蚀骨剧毒20
齐昭海半张脸上, 鲜血淋漓。
格外骇人。
他的额角不知何时被磕破,创口近乎见骨,惊心怵目。鲜血从碎发间渗出,蜿蜒淌下, 殷红从额头一直染进眼底。
宋冥或许这辈子都很难忘记, 齐昭海此时此刻的眼神——被染作血红的瞳孔深处,浓烈得生出尖刃的情绪, 无时无刻不在穿刺着齐昭海的心房。
心脏仿佛被猝然降临的痛苦, 扎出无数见血的窟窿。
钻心彻骨,痛彻心扉。
齐昭海不仅额角破了, 衣服上也多有血迹,无疑受了不少伤。可宋冥知晓, 他的痛苦来源于何处,不是由于肉.体上的伤势,而是因为她无情的言语。
那比成千上万把匕首, 伤人更深。
这些话是从宋冥口中说出的, 她自然知道所言不实, 可齐昭海并不知情。
那一字一句,他都当了真。
昏暗压抑的佛堂里, 严继邦低下头,饶有兴致地品味着齐昭海脸上的绝望。
“呵,小姑娘,你还真是厉害。你知道吗?这个姓齐的,可是个实实在在的硬骨头。当年我们团伙怀疑有卧底的时候,他嫌疑最大, 我们的人拷打了他整整七天,他那眼神都是凶的, 狠的,恨不得扑上来把我们给撕成碎片。”
严继邦轻嗤一声:“不管怎么打,怎么细细折磨,我都没见过他这副失魂落魄模样。”
真是太稀罕了。
严继邦禁不住驻足,欣赏逗留。他抬起手掌,齐昭海脸上极轻蔑地拍了两下:
“就像,一只训不熟的狗。”
他拍打的力度并不重,可举止里刻意羞辱的态度,令人出离愤怒。
宋冥蓦地抿紧双唇,一忍再忍,却见幕后主使严继邦忽地停住,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朝宋冥远远地扔了过来。
宋冥当即低头,这才看清他扔来那物——
那赫然是一把枪。
一把严继邦和同伙走私时,第一次通过杀害警员夺来的,有些年头,但仍能使用的警用手.枪。
“现在,证明给我看吧。”严继邦笑了笑,阴影覆盖的脸上一片森然。他伸手,向皮衣另一侧的口袋掏去,从那里变戏法似的,取出了另一把手.枪。
“咔嚓”一声,子弹应声上膛。
严继邦举枪瞄准。
黑洞洞的枪口一霎抬起,对准了宋冥的头颅。
“拿起你的枪。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在乎他。”严继邦拿枪瞄准宋冥,扬了扬下巴,冷声威胁。他这人的疑心病异常之重,宋冥的反应虽然让他在态度上有所缓和,但他不可能只凭借一面之词,便相信宋冥的话。
严继邦太明白,宋冥对齐昭海的重要性。正因如此,他才要亲眼看见宋冥开枪。
被最爱的人杀死,是对齐昭海最残忍的报复。
宋冥蜷起指尖,没有动。
“拿起来。”严继邦的嗓音压得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压作气音,嘶哑可怖。
气氛如同一张从天而降的巨网,在他的勒令里缓缓绷紧。幕后主使严继邦本就不多的耐心,被流逝的每一秒钟,一点点消磨到最后的极限。他搭在扳机上的食指看似松弛,实则肌肉已微微收紧,蓄势待发。
那把老式警枪,就卧在宋冥脚边。
宋冥骑虎难下。
她的动作在犹豫,双手在颤抖。可宋冥终是在严继邦逼视下,弯下腰,拿起枪,一步步向被绑在对面的齐昭海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足尖涉过地上的玻璃碎片,宋冥的鞋底敲击着地面,缓而有声。一如此刻齐昭海胸膛中,沉闷而绝望的心跳。
宋冥拿着枪越走越近。那件她身上穿的淡蓝色大衣,倒映在齐昭海眸中,那与寒冰相近的颜色迅速洇开,寸寸凝作冰凌。从那双涣散的瞳孔中,宋冥看见了自己冷漠的身影。
她用齐昭海教她的方式,打开枪的保险栓,然后以枪口对准了齐昭海的眉心:
“齐昭海,这一切是时候结束了。”
到此为止吧。
宋冥深深吸气,生涩地扣动了扳机。
在这一个瞬间,得逞的微笑在严继邦脸上逐渐放大。他难以自抑地勾起了嘴角,盯视前方的目光兴奋而贪.婪,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精彩的瞬间。
鲜血,死亡,爱人相残,从肉.体痛苦到情感……就让这一切来得更猛烈些吧!
他屏息,他等待。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看见。
枪内击锤撞上击针,发出“喀嚓”脆响。气流如幕后主使严继邦所预料的那样,唰然冲出枪膛。
但紧接着,一切戛然而止。窜出枪膛的只有气流,没有子弹。
这把枪竟是空的。
这怎么可能?!
“子弹呢?我明明把子弹都装进去了啊。”希望狠狠落空,严继邦在计划崩盘的那一刻,陷入抓狂。他指甲过分用力,不慎掐断了佛珠脆弱纤细的系绳。
一颗颗佛珠顺着断绳接连坠下,四散着滚落开来,从他身畔远离。
佛前,长明灯还在燃烧。
香火的微光,照亮了宋冥攥在掌心中的弹夹。
“你装进去的子弹,都在这儿呢。”宋冥摊开手掌,淡淡笑道,毫不畏惧严继邦手上瞄准她头部的枪.支。
由于仅仅跟齐昭海学过半小时枪法,宋冥对枪其实并没有那么熟悉,射击的准度基本为零。只因是从枪械拆装等入门常识教起,她才对这部分的掌握稍好一些。
别的不说,弹夹的装填与拆卸,她还是会的。
方才拿枪时的犹豫与颤抖,不过是宋冥为了借外衣宽大下摆的遮掩拆掉弹夹,而做出的即兴表演。
严继邦恼怒至极,额头上青筋暴跳。
他恶狠狠地扣下扳机:“舍不得杀?那就一起去死吧!”
恰在这时,齐昭海刚好用宋冥行走时,故意踢到他身边的玻璃杯碎片,割开了束缚在自己身上的绳索。他浑身一轻,即刻冲来将宋冥往旁边一摁,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枪。
飞驰而来的子弹,擦着他的外衣掠过身侧,打在他们背后的供桌上。
伴随着尖锐的破空声,香炉倾翻。
诸般果品沾上香灰。
一片狼藉。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齐昭海说着,抹去嘴角的血迹,从宋冥手上接过警用手枪。他三下五除二装上弹夹,右眼微眯,将枪对准了幕后主使。
警.察用警枪,非常称手。
“没想到吧,从你那里得到的枪,最后对准的人,会是你。”齐昭海扬起嘴角。
本该注定的胜局被一瞬扭转,和严继邦预计的情况背道而驰了十万八千里,他气得都笑了,声音在压抑的怒火中喑哑可怕:“好好好,一人一把枪,这很公平。但我劝你们别忘了,这可是我的地方。”
严继邦手下养那么多人,帮那么多杀人狂逃避罪责,可不是让他们吃闲饭的。
这群人,都是他的死士。
哪怕能力比不上专门训练过的齐昭海,这帮亡命之徒一个一个上,也能耗死他。
“来人,给我杀了他们!”严继邦双手举着枪,中气十足地冲门外喊道。
然而,一连喊了好几遍,门外却依旧静默无声。原本守在门外待命的那些人,此刻宛如蒸发了一般。不管他怎么叫,愣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外面,像死了一般安静。
人呢?都去哪儿了?
凝固的空气,悄无生息地向严继邦围拢。
意识到情况有变的严继邦,情绪渐渐从疑惑转变为惶恐。他忍不住忐忑起来。
“哦?谁说我们只有一把枪的?”齐昭海痞气挑眉,左眉峰上的伤疤玩味地往上一扬:“感谢你,给我们一次性送了那么多嫌疑人来,好多悬而未解的新案旧案,这次大概能一起破了。”
仿佛为了印证齐昭海的话语,窗外传来警车独特的鸣笛声。
下一刻,佛堂的门轰然豁开。
持枪的警员鱼贯而入,转眼间将幕后主使严继邦团团包围。
站在最前面领队的那人,俨然是被严继邦预测,会因为掌控欲和收入问题,对齐昭海的困境漠然旁观的简尧副队。
“严继邦,别指望你的那些没用的手下了,他们早都已经自身难保了。”简尧副队发型一丝不乱,对幕后主使严继邦的语气压着怒意,不复以往温和:“你现在已经被包围。识相的,就赶紧放弃幻想,乖乖投降。”
严继邦惊愕地看向齐昭海:“你不是都已经被停职了吗?警局的人怎么还会来?”
齐昭海没接话,宋冥却展颜微笑:
“我来之前报警了啊。”
严继邦虽是在威胁邮件里明确写了,不让她报警,可能有方法获取她的通话记录。然而,宋冥这次“报警”的程序,和大多数人截然不同。
她根本不用拨打报警电话,更无需劳烦接线员帮忙传话。
宋冥收到威胁邮件的时候,她身边坐着的就是警.察,使用的也是警局的电脑。每台电脑的浏览记录,都可以被警局轻松查到。而且为了方便其他人看到威胁邮件,宋冥离开时,故意没有退出邮箱账号……
换言之,这种报警方式——
严继邦根本拦不住。
严继邦的脸色阴沉得可怕:“那这地点……”
对于这个问题,作为第一个看到那封威胁邮件的警员,樊甜恬有十足的发言权。
“在看到屏幕上的浏览记录后,我们的人就立刻赶往那栋楼去埋伏了。宋小姐被你们打晕,也在我们的计划之内。”樊甜恬得意地抬起下巴,一边说着,一边以极其马赛克的方式,暴力踹翻了两个挣扎着爬起来想救严继邦的亡命之徒:“再然后,简单尾随一下你们的人,我们要找到这里来还不容易嘛。”
宋冥接着启唇:“严继邦,你的住址是空的,公司地址也是假的。要不是齐昭海和我接连被控制,让你放松了警惕,我们怎么能够找到你的老巢呢?”
严继邦几乎拿不稳枪。
他涨红了脸,发出愤怒低哑的嘶吼:“苦肉计……你们在用苦肉计……”
“对付你这样狡猾的凶手,要是狠不下心作出一点牺牲,怎么可能取胜呢?你以为,我真会因为一时心急,毫无戒备地撞进你设下的圈套里?”齐昭海挑了下眉,笑道:
“拜托,我又不是刚出警校的愣头青。虽然,我承认,你的圈套来得是挺突然的,但我早在进那个殡葬用品店前,就告诉宋冥了。你没有查到,是因为我发现有诈以后,及时删掉了手机本地存储的记录。尽管你有精通这门技术的手下,想恢复数据并不难,不过我赌了一把,赌的是误以为胜券在握的你,不会想要在这个细节上浪费时间。”
而他,赌赢了。
严继邦脸上的血色已然全褪,他仓惶往楼下一眺。除了警.察和警车,严继邦还在人群之中,看到了本该因公司被牵连,而对齐昭海失望透顶的齐昭海的兄长。
齐昭海的哥哥在这次行动上,显然也帮了忙。
当然,主要是在金钱方面。
严继邦浑浊的双眼,彻底灰暗下来。他清楚地意识到,在这样严防死守的包围下,他无论如何都已经走不脱了。
巨大的挫败感如泰山压顶,严继邦在心理上被压溃,反倒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我死了我不后悔,我就算走不出去,我也要杀了你们!”
他脸上的筋肉颤动着,双眉压低。
肌肉蓄力般缩紧。
宋冥登时反应过来:“不好,严继邦要开枪。”
下一刻,严继邦果然屈起手指发力,不管不顾地要扣动扳机,打空弹夹。没有时间犹豫了。那一刹那,齐昭海决定先下手为强。
他避开要害,连开两枪。
一枪打在严继邦臂弯,一枪则击中膝盖。
严继邦手臂吃痛,手中那把枪却仍攥得极紧,显然还打算负隅顽抗。殊不料,膝盖中枪后,他的脚一不留神,踩到了先前落在地上的佛珠,整个人后仰滑倒。
齐昭海抓紧时间,健步上前,及时踩住了他拿枪的右手:“很遗憾。你杀不掉我们,也逃不掉。”
他掰开严继邦的五指,将枪夺走。
随后,包围左右的警员们一拥而上,架起严继邦,将他牢牢控制起来。
“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严继邦即便被缴了枪械,眼底掀起的恨意依旧滔天。他死死盯着齐昭海和宋冥,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恨不得挣脱束缚,咬断他们的喉咙。
宋冥恍惚之间,在面前日渐年迈的严继邦身上,看见了曾经那个渔村少年的影子。
人在困境中自救没错。
可他选的那条路,从一开始便错了。
宋冥离开佛堂前,从挣扎不已的严继邦身边路过:
“你从小受苦,看过人性的很多面,贪.婪、好.色、嗜杀……你自以为利益是唯一的衡量标尺,试图以此离间齐昭海身边的人。可你却唯独没有考虑到,复杂莫测的人心,又岂是区区一个‘利’字所能概括的。比如,你为复仇所做的这些,跟利益又有什么关联呢?”
严继邦在挣扎中耗尽了力气,久久沉默。他的双手被反拷在身后,受伤的膝盖无力地跪在地上,跪在百十来尊佛像面前。
仿佛在祈求赎罪。
但佛祖可能原谅他,受害者们却永远不会。
宋冥目光淡淡,没在他身上多浪费哪怕半秒时间。她推开残破的门,扶着齐昭海一并往外走去。
外头旭日初升,春.光破晓,金色的光辉穿透云层,融融地烘着空气。宋冥沐在晨曦灿烂的光线中,从拂面的风里,感受到久违的暖意。
原来,春天真的到了.
由于身上本来就有伤,伤势还因为制服严继邦的那一系列动作,而再次撕裂,齐昭海从幕后主使严继邦的佛堂里面一出来,就又被救护车紧急送进了医院。
此时此刻,距离齐昭海上次出院,甚至不足24小时。
跟医院,简直不能更有缘。
好在齐昭海福大命大,身上的伤势虽然看起来吓人,但算不上特别严重。在医生终于松口允许探视之后,宋冥第一时间便赶到医院里。
见她进病房,齐昭海故意转了个身。
只肯拿背对着她。
宋冥瞬间明白了,齐昭海这是还生着她的气呢。
然而,宋冥压根没打算惯着。她微微一笑,把带来的水果和鲜花往床头柜上一放,就扭身往外,作势要走:“不理我?那我告辞了。”
“别走……”
宋冥步子还没迈出去,齐昭海就猛然攥住了她的手腕。
齐昭海的拇指指腹,在宋冥凸起的腕骨上,别有用意地缓缓摩.挲了两下。而后,他站起身,从身后将宋冥整个人揽入怀中,低头埋首在她颈窝间,委屈地狠狠磨牙:“学姐,我那时候真的以为,你又不要我了。”
他犬齿锋利,从宋冥肌肤上擦过的动作看似凶狠,落下时,却只堪堪蹭红一点表皮。
一点力度都不敢用。
磨出的红痕,浮现在宋冥白皙得过分的肌肤上,活像白雪上落了两瓣红梅,分外醒目。
宋冥“嘶”地抽了口凉气,往齐昭海揽在她腰间的那双手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掌:“齐昭海,你属狗的吗?不咬人你牙会痒?”
“吱呀——”
病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宋冥和齐昭海猝不及防,两人以这个背后抱的亲.密姿态,和站在门外的樊甜恬,尴尬地六目相对。
空气在这一刻骤然凝固,尴尬的气氛肆意蔓延。
宋冥顿时脸上发烫。
她赶紧掩着面,挣出齐昭海的怀抱:“不好意思,我们……”
然而,开门的樊甜恬,比他们反应得还快。樊甜恬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一边一个劲儿道歉,一边帮他们把门带上了:“对不起,对不起,你们继续,继续哈哈哈。”
待到病房门被重新关上后,同来的石延依然摸不着头脑:“里面咋啦?你怎么不跟老大说来意?”
石延光问樊甜恬还不算。
不等樊甜恬回神,他当即在病房门上大力敲了两下,隔着门拔高声调:“老大,简副队让我捎个话,说让你看一下你的警务通手机,他给你发了消息唔唔唔……”
石延话未说完,便惨遭樊甜恬的捂嘴处理。
被强行拖离现场。
樊甜恬把他拽得远离了齐昭海的病房,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双手叉腰,开始训话:“别喊那么大声。你鼻子那么灵,就没有在那间病房里,闻到什么味道吗?”
石延使劲翕动鼻翼,往病房的方向嗅了再嗅:“消毒水味?药味?”
“笨死了。不是药味,也不是消毒水味。”樊甜恬恨铁不成钢地捶了石延一下,双手捧脸,一脸嗑到糖的姨母笑:“是恋爱的酸臭味。”
石延:“……”
算了,嗑糖脑没救了.
石延在外边喊得那么大声,病房门再怎么厚,齐昭海在里面也听得清清楚楚。
他打开手机一看,见简尧在发来的信息里告知,他们在后来的搜查中,从幕后主使严继邦的电子设备里,找到了许多严继邦搜集的资料。
有他齐昭海的,宋冥的,也有简尧和樊甜恬等人的。
时间跨度足有好几年。
怪不得,严继邦能对他们刑侦队里的情况,如此熟悉。
“在这其中,有关你的资料最多。”简尧亲自来到医院,找齐昭海商讨这件事时,宋冥已经找借口离开了:“我们发现,严继邦调查了你好几年,存了很多你的资料,包括你在卧底期间的视频和照片。”
简尧副队说着,打开了他拷贝在笔记本电脑里的资料。
齐昭海点开他的那份资料,随意翻看浏览,竟在这些资料里,看见了他做卧底被拷打时的视频。视频里,他就跟从血里捞出来似的,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上百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同时往外渗血。
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连简尧看了,都忍不住直皱眉。
“这个,可千万别给宋冥看到。”齐昭海赶紧合上笔记本电脑,告诫简尧。
“完了,这时候才说这个,太迟了。”简尧单手扶住额头,为自己几分钟之前的举动追悔莫及:“宋小姐刚刚才过来,找我拷贝了一份视频拿去,现在估计在外面看吧。”
齐昭海心中暗叫不好。
他猛地打了个激灵,不管不顾地从手背上拔掉输*七*七*整*理液的针头,追出门去。终于在医院无人的走廊上,他找到了戴着耳机,略微垂眸的宋冥。而宋冥手机里播放的,正是齐昭海卧底犯罪团伙时,被拷打审问的视频。
齐昭海“嘶”了一声,着急忙慌地伸手,把宋冥的手机屏幕捂得严严实实,却忙中出错,忘了他拔吊针时沁出来的血还没来得及擦。
他手背上的一点殷红,与视频里的满身鲜血,几乎形成了某种互文。
一下勾起了那惨烈的场景。
因此齐昭海一抬眼,视线就好巧不巧地撞上了,宋冥微微泛红的眼圈。
齐昭海心跳漏了一拍,办案时清晰得不得了的思维,一下子乱成了一锅烧糊了的东北乱炖。他手足无措,赶紧搜肠刮肚地找语句安慰:“那些都是以前的事了,都过去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唔……”
他的话被堵住了,余下的字眼紧急刹车,在嗓子眼里齐刷刷堵了一排,又在随后的温柔里寂然无声地消融。像是一捧薄雪。
宋冥微踮脚尖,两片微凉的唇.瓣,贴上了他的嘴唇。
蜻蜓点水似的一触即分。
柔.软的触感,让齐昭海霎时间忘却了言语。
待齐昭海回过神时,宋冥已经不知所踪,眼前只余医院蜿蜒的浅色走廊。嘴唇上残存的温热,恍然如一个随醒转而消逝的绮梦.
这一系列案件宣判之前,宋冥抽空去见过严继邦一次。
当严继邦这一次面对宋冥的时候,他们的地位已然调转。严继邦已从胜券在握的幕后主使,沦为了看守所里关押候审的阶下囚。
可严继邦丝毫不怕。
他自如地微笑着,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反正我总归是要入土的人了。横也是死,竖也是死,迎接你们那颗花生米,我还痛快点。”
癌症治疗期间,他甚至连监狱都不用住,只需要悠哉悠哉地养病。
比受害者家属还快活逍遥。
“想死?那我倒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宋冥眼尾微扬,微微带笑的眼眸当中,倏尔滑过一刃窄光:“在你进看守所前,我们根据规定,让人给你做了检查。得出的检查结果发现,你体内的肿瘤不是恶性,是良性。你根本就没有癌症,所谓的癌症晚期,更只是误诊而已。”
要是真的癌症晚期,严继邦也不至于蹦跶到现在,还能那么生龙活虎的了。
宋冥上身稍微前倾。
幽邃的桃花眸中,光色冷然。
她徐徐伸手,将最新的医院诊断书,推给对面的严继邦看,愉悦地目睹着,严继邦的笑容顷刻间枯萎。
由一开始的洋洋得意,变为灰败。
“替你翻译一下。”宋冥道:“这也就意味着,你根本没办法那么轻松地死去。”
那太便宜他了。
宋冥缓缓弯起薄唇,在严继邦痛苦崩溃的神情前,笑得温柔而冷酷:“所以,请好好忍受噩梦般的监狱生涯,然后在死亡随时可能降临的恐惧中,为你沾满鲜血的双手忏悔吧。”
属于他的折磨,还有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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