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第十九章藏在心间的少年
心事重重地回了家, 邓芳见女儿不大对劲,问道:“怎么了?情绪这么低落。”
沈竟夕愣了愣,回道:“没怎么。”
“不是见同学去了?”
“有个同学放了鸽子。”
想告诉妈妈, 许渡的爸爸来找他了, 但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有关许渡的事,她已经很少跟爸妈提及。
就像是自己专属的秘密一般, 藏在心间, 越藏越深。
打算等下次见面的时候,问清楚一些, 再跟爸妈说。
只是从不曾想,老天会那么吝啬。
这次碰面,竟然是未来几年的最后一面。
翌日中午吃完饭, 躺在床上午睡, 打开手机才看到许渡发的信息。
他拍了一张停机坪的照片, 留了两句话:
【提前去京市了。】
【好好学习。】
语气平静,字里行间也看不出任何离别的伤感, 就像是放学后说的那句“明天见”。
沈竟夕:“……”
盯着手机屏幕许久, 打了几个字:【怎么这么突然?】
他下了飞机才回复:【嗯。】
猜测他去京市是去看看亲生父亲的家和公司,到时候录取成功了,肯定还会回来。
下午四点多在小区外面走了走, 仰望天空,骄阳高挂,湛蓝天空上留了一道白色的长长的线, 那是机尾云, 不知道是哪个航班飞机留下的。
少女的心事,却仿若这条长长的白色机尾云, 绵延至天边。
……
这个暑假,沈竟夕哪也没去,邓芳给她报了数学、英语培训班,巧合的是,培训班和师父程达合办的乐器培训班在同一栋商业楼。
沈竟夕有时候会提前过去,或者下课后晚点回家,在乐器室里弹弹贝斯。
上次缴费买的课程,她还没有用完,程达说:“要不你带贝斯过来正式开练吧。”
沈竟夕摇摇头:“想等高考完了再系统地学,师父你就扣我课时呗。”
“你就玩个十分钟,我怎么好扣?”他一脸无语。
摸鱼乱弹时,程达问:“跟你许渡哥联系了没?”
“前几天有发信息,祝贺他被清大录取,又问他在京市感觉怎么样,他说京市就那样,没什么好说的。”
程达听着,抬眼看了看这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拨了个弦,忽又像是忍不住地问:“你知道他去京市做什么吗?”
沈竟夕愣住:“不是去他爸那儿看看吗?”
程达咽了咽,欲言又止。
“怎么了?”
“没怎么,他可能不回白霞了,听说让学校把录取通知书寄过去。”
沈竟夕:“……”
虽然这个消息有些意外,但冷静想了想,沈竟夕还是笑着说:“现在是非常时期,回来一趟还要做核酸,挺麻烦的。”
脑子里想的却是,那有什么要紧,她将来也会考去京市,京市有小姨一家,她和许渡会保持联系,总能见到面的……
程达看着这个神情笃定的小姑娘,忽地松懈了一下肩膀:“也对。”
“小徒弟,还是练贝斯吧,明天把你的贝斯带过来,我可以免费教你半小时。”
沈竟夕却道:“现在已经是8月,我们学校今年会提前开学,避免后面又要上网课延误进度。等我高考结束,再练吧。”
程达懒散地摇头:“我看你是不会练了。”
说实话,沈竟夕发现自己现在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也不知道是不是到了传说中的青春叛逆期,心里开始羡慕当年跟人打架的许渡和向衡,也羡慕为了喜欢的男生,跟父亲反抗,也要从深市来白霞的夏言枝……
可是她又发现自己似乎是个特无趣的人,注定无法像他们那样,活得精彩纷呈。
她的生活,一板一眼地稳定着。
大家都放心。
直到开学不久,有次在学校外面遇到了郑诗彤。
郑诗彤即将去大学念书,跟沈竟夕边走边聊些考大学的事,最后才说:“夕夕,你知道枝枝的事吧。”
沈竟夕愣住:“什么事?”
“她跟向衡,好像没在一起。”
“……什么意思?”
“具体我也不清楚,总之我考完之后跟她联系,她都没再回复我。后来我去问向衡,向衡过了好久才回复说他们已经没有联系了。”
那一瞬,从很早的时候就坚定地认为他们会在一起的沈竟夕,信仰仿佛崩塌了一般,她咬了咬牙:“可是,怎么会啊?许渡那时候还说向衡在等她毕业呢。”
“你跟他们有联系吗?问问看呗。”
沈竟夕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跟他们联系过了。
回到家里,翻出手机,才看到最后一条信息是高考前给夏言枝留言加油,枝枝姐后来简单回了条:【谢谢夕夕,加油!】
匆匆发了条信息,问枝枝姐念哪所大学,一天过去了,她也没回。
心里有很多揣测,比如她会不会高考发挥失常,没有考上理想的学校?
越想越不对劲,平时她极少玩微博,这会儿不得不登上去搜了一下向衡的消息,这才看到有粉丝说他母亲上个月去世了,教练组才没让他首发,而且他还是单身,才不是因为恋爱影响了成绩,一些脑残粉和黑子请对人家嘴下留情吧。
这些消息,让她颓废了一天。
给许渡留言,他也没回复。
几天后,跟读初中时的后桌曾少泽聊天,曾少泽确定地说:【衡哥的妈妈是走了,我听我妈说的,他妈妈身体一直都不好。】
而发给许渡和夏言枝的信息,再也没回复,各自朋友圈、Q空间,也没再更新。
……
她的青春,仿佛还没有开始,就因为他们的渐行渐远和杳无音信,而落下了帷幕。
……
*
这天晚上,沈竟夕吃完晚饭,坐在桌前看了会儿书,发现看不进去,门都懒得关,躺在床上发呆。
邓芳跟沈新维十分罕见地一起出现,进来之后,夫妇俩一个坐椅子,一个坐床边。
沈竟夕起身靠着床头,感觉怪怪的,抱着一个海绵宝宝的抱枕问:“怎么了?有事?”
邓芳和沈新维对视一眼,说道:“夕夕,是这样的,爸爸和妈妈呢,其实并不反对你在这个年纪,对男孩子产生懵懂的感情,要是有什么感情烦恼,可以跟爸爸妈妈说……”
沈竟夕一脑袋的问号:“哈,什么?”
她反应过来:“你们觉得我在早恋?”
邓芳犹疑地问:“难道不是?”
沈竟夕直接果断地否认:“没有的事,怎么会觉得我早恋啊?”
邓芳松了口气,但又还是不放心:“那你最近怎么了?每天唉声叹气,回家也不理人。”
沈竟夕:“……”
原来这些天,她的表现这么明显?她一点儿都不觉得。
只是在心底,仿佛压了什么情绪无法得到释放,因此不想说话。
她回道:“我没有早恋,我就是觉得没什么可高兴的,也不想说话,没什么可说的。”
邓芳却怀疑:“难道是抑郁?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用……”
沈竟夕有些无语,又有点儿感动,自家爸妈对她是真的疼爱和关心。
沈新维则说:“也许是最近大环境不好,大家都压着情绪,你要是有什么烦恼,及时跟爸爸妈妈沟通。”
两人轮流说了好多话,又说可能是读高二了压力太大,劝她不用给自己定太高的目标,考哪个大学都行,开开心心去上学最重要。
沈竟夕一一应着。
最近她的确,劲头不似之前那样足,也有一些茫然。
会时不时看着他们的账号发呆,希冀他们当中的谁,突然跳出来回应一声。
可是没有,一个也没有。
向衡的俱乐部签约了某直播平台,他每周要直播,倒是可以看到他的近况,但她对直播不感兴趣,懒得去看。
又寻思,也许枝枝姐想早点拥抱自己的生活和学业,才没心情回复她,更没心情提这些事。
至于许渡,他是最高学府的天之骄子,一定还有父亲的公司要继承,不能天天跟小屁孩聊天……
她给他们找了各种理由,安慰自己等她考上大学,一切就会好起来。她也得成熟起来,让学习和生活都充实,让人生把握在自己手里才行。
有天,班里有个同学说他哥所在的大学,封校的时候,学生自己组织乐队,周末在学校的广场里自弹自唱,听的同学还挺多,像开小型音乐会一样,感觉很不错。
颓了一段时间的沈竟夕突发奇想,如果有朝一日,自己可以熟练弹奏贝斯,也在大学里加入乐队,那会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她其实,也可以做个酷girl。
因此国庆假一来,她便背着那把黑红色的贝斯去了乐器培训班。
对着程达笑了笑:“师父,我想学贝斯。”
……
*
入秋后,沈竟夕觉得每天回家很麻烦,时疫原因,爸爸也经常要加班,接不了她。她干脆申请了住校,手机都不带,周末回家也很少玩手机,得了空便去学贝斯当调剂。
程达觉得这小姑娘是个容易沉下心来的人,对她的教习充满了耐心。
手机里,再也没有传来旧时伙伴的消息。
与此同时,那家“夜来香”酒吧,是真的关门了。
……
2022年元月,沈竟夕去书店买资料,背着书包准备回家的时候,在街上遇到了以前酒吧的服务员大星。
两个人都戴着口罩,大星染了一头黄毛,她没有认出他来,倒是大星先认出她。
脱下口罩认了认,此时的沈竟夕,已经是17岁的少女,聪明窈窕,清新明媚。
大星开玩笑说:“夕夕你都变成大美女了。”
沈竟夕笑笑:“还好吧。”
他叹了一口气:“我成了街溜子。”
“你没有上班?”
“现在服务行业难找工作啊。”他掏出烟,咬在嘴里,点燃,“你还记得我以前的老板吧,就是渡爷的表舅。”
隔了许久听见这个人的名字,在烟雾缭绕中,沈竟夕还是难以抑制地心头忽跳。
但很快平静下来:“嗯,怎么了?”
“酒吧关门后,他也离婚了,现在在渡爷爸爸的公司干。”
“渡爷在美国留学,前途无量。”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许渡在美国。
原来去了美国留学吗?是交换生还是什么?好像,都不是很重要了。
大星吐了一口烟,又说:“不过我也很佩服渡爷,据说他逼着他的富豪爸爸跪在他妈妈的坟前磕了头,才答应认这个爹的。”
“真牛逼,真不愧是渡爷。”
沈竟夕:“…………”
竟是这样?
那天少年从车里下来,之所以把额头抵在她稚嫩的肩膀上,口中说好累。
是因为,他真的累。
可惜她没有追问,他也笑得云淡风轻。
……
回小区前,十七岁的沈竟夕擦干了眼泪,还从纯净水瓶子里倒了水出来,洗了下发红的眼睛。
她的节奏并没有打乱,仍然每天沉浸在学习当中。
高考前的某个傍晚,大家在校园各处欣赏天边灿烂的晚霞,沈竟夕挤在人群中,站在连廊,望向绚丽天空。
忽地想起两年前,夕霞满天的光景里,少年嘴角扯笑,跟她胡诌“白霞以前叫百霞”。
他似乎展示给她的,总是一副吊儿郎当、轻松自在、极不正经的模样。
但她偶尔也能看到他跟同学研究难题时的认真专心,看到他在高考百日誓师大会上代表发言的意气风发,感受到他劝她不要早恋的善意耐心,以及想象得出他面对父亲时,会是如何地桀骜不驯……
晚霞终究会消逝,白霞再不见少年。
有同学的手机在放音乐,外音清晰,是周深的《若梦》:
往事流转在你眼眸,
一边遗忘一边拼凑,
如我虔诚合十双手,
唯愿你能得到拯救。
不知不觉,沈竟夕眼眶泛起一阵湿润,但她并未落泪,只是十指交叉,抵在了下巴,对着晚霞阖了阖眼。
藏在她心间许久的、那个喜欢说“渡劫的渡”的少年,希望他也已得到拯救,渡达彼岸。
同学问她在许什么愿?
沈竟夕淡笑:“高考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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