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杨清宁支开小瓶子, 独自到永寿侯府调查,谁知遇到第一个坎儿,竟是侯府的纨绔公子。一颗石头打在他的膝盖上, 差点让他栽个跟头。

    陈慧见状‘哈哈’笑了起来,轻蔑地说道:“还什么掌刑千户, 竟一点武功都没有, 东厂这是无人了吗?”

    杨清宁四下看了看,找了块石头, 一瘸一拐地走过去,一屁股坐了下来, 随后卷起裤脚查看膝盖的伤处, 膝盖上一大片的淤青, 过一会儿应该就会肿起来。

    期间杨清宁甚至连看都未曾看陈慧一眼。

    陈慧看着杨清宁的动作, 不禁微微一怔,再看他脸上的神情,不恼不怒,很是平和, 就好似受伤和被嘲笑的不是他。不知为何心中有丝恼怒,很想亲手撕碎他平静的表象。

    杨清宁平静地检查完伤势,抬头看向带路的侍卫,径直说道:“你去告诉陈统领, 就说本官在贵府被人所伤, 行动不便,让陈统领到这儿听本官说话。”

    带路的侍卫见状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上前陪笑道:“千户, 让小的扶您过去吧。”

    “今儿本官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坐下了。对了, 你要是有空,就再跑一趟应天府,替本官敲一下堂鼓,本官要状告侯府五公子殴打朝廷命官。”杨清宁依旧未看陈慧一眼,自顾自地说道:“你们要觉得本官人微言轻,不去也成,待会儿会有东厂衙门的人过来,让他们直接请厂公跟侯爷对话也可。”

    杨清宁的无视本就让陈慧不爽,之后的威胁更是挑起他的怒气,眼神微微眯起,语气不善地说道:“你一个小小的掌刑千户,竟敢在侯府撒野,还真是找死!”

    “本官就算官位再小,那也是朝廷命官,除了皇上应允,无人能对本官动手,否则就是触犯了国之律法。五公子也算读过书的人,这点道理都不懂?”

    杨清宁终于抬头看向陈慧,眼神中带着几分轻视,笑得也是意味深长,“原本本官还有些怀疑,觉得是侦查出了差错。如今看来,以侯府这样的做派,还真保不齐能做得出来。”

    虽然并未听懂杨清宁的话,却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不妥,陈慧眉头一拧,问道:“你这话是何意?”

    “本官是什么意思,五公子不懂,陈统领懂。”杨清宁再次看向带路的侍卫,面色一冷,道:“还不去通禀?”

    侍卫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杨清宁语气中赤裸裸的轻视,让陈慧心中的怒火升腾而起,抽出腰间长剑,直指杨清宁,冷声道:“你信不信,就算此刻杀了你,皇上也不会拿我如何。”

    杨清宁瞥了一眼长剑,依旧面不改色,就好似剑尖指的不是他一样,道:“有一点本官很是奇怪,想让五公子帮本官解惑。”

    陈慧闻言高涨的怒气一滞,下意识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明明都是侯府的公子,为何五公子与陈统领相差这般大?简直是天壤之别!”杨清宁这话直指要害,仿佛嫌陈慧心中的怒火不够大,非要扇扇风、浇浇油。

    侍立在陈慧身旁的侍从,忍不住替杨清宁擦了把冷汗,东厂的人在侯府竟还这般嚣张,这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嘛!

    陈慧被气得脸色铁青,长剑往前送了送,直指杨清宁的咽喉,怒道:“你找死!”

    杨清宁依旧面不改色,直视陈慧的眼睛,“五公子信不信,你这一剑会成为侯府的催命符。”

    陈慧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谁!一个不男不女的下贱东西,也敢口出狂言,真是可笑!”

    杨清宁的神色也冷了下来,“本官正在查秦流被害一案,其中就牵扯到陈统领,若今日本官死在这儿,那就是侯府杀人灭口,这图谋不轨、意图行刺皇上的罪名,恐怕侯府是逃脱不掉了。”

    陈慧闻言脸色大变,“你这混账竟敢诬陷侯府……”

    “不是本官,是五公子。”杨清宁打断陈慧的话,接着说道:“任性跋扈,胡作非为,除了给自家带来灾祸,你还能做点什么?侯爷一世英名,迟早毁在五公子手中。不,不止是侯府,应该是整个陈家,都将毁在五公子手中。”

    “你!”陈慧被气得哆嗦,手里的剑都拿不稳了。

    “怎么,五公子这是恼羞成怒了?”杨清宁讥讽地看着他,“只有无能之人,才对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动刀动枪。也只有无能之人,才不顾家族兴衰,只图自己痛快。”

    陈慧被陈诉宠得任性跋扈,心性却算不上坏,就好似没长大的孩子,就知道调皮捣蛋,若当真让他去干坏事,他不会去干,所以杨清宁才能废话到现在,若换成那些坏事做尽的人,早一剑把他了结了。

    “好一张利嘴!”陈慧被气得咬牙切齿,手中的剑却并未再往前分毫。

    杨清宁感到一阵好笑,但凡不是陈慧会武,他又伤了腿,早就将这个熊孩子按在地上,狠狠收拾一顿了,“五公子不服气?要不要比试比试?”

    陈慧把唬人的长剑收了起来,“怎么比?”

    “五公子可读过书?”杨清宁故意用轻佻的语气说话,让陈慧始终保持怒火中烧的状态,无法冷静地去思考,这样他就能一直掌握主动权。

    “自然!”陈慧俯视着杨清宁,若非听进去他刚才那番话,怎会听他废话到现在。

    “那本官便考考五公子,请仔细听题。”杨清宁之所以在这里跟陈慧浪费时间,一是摆脱现在的困境,二是为了等陈钰过来。

    陈慧闻言顿时集中精神,支着耳朵听着。

    “树上七只猴,地上一只猴,请问一共几只猴?”杨清宁的语速很快,这是这道题能难住人的关键。他记得这是2001年春晚小品《卖拐》中的情节,出题的是赵本山,答题的是范伟。

    陈慧眨眨眼,以为自己听岔了,出声问道:“你再问一遍?”

    陈慧的问话拉回了杨清宁飘远的思绪,又快速地重复道:“树上七只猴,地上一只猴,请问一共几只猴?”

    陈慧这次听得很清楚,不禁被气得咬牙切齿,手指又按上了剑柄,“混账东西,你敢羞辱我!”

    “本官绝无此意!”眼看着长剑又要出窍,杨清宁急忙说道:“还是说五公子回答不出,故意装作气怒的模样?”

    “答案是八只猴!”陈慧咬牙切齿地说道:“如此简单,你还敢说不是羞辱!”

    “五公子答错了。”杨清宁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陈慧脸上的神情一滞,随即说道:“怎么可能!树上七只猴,地上一只猴,七只加一只,就算是三岁的孩童也能算得出来,怎会出错?”

    “五公子,本官在出题之前便提醒过你,要仔细听题,本官方才是说树上骑只猴,骑马的骑,地上一只猴,这一只加一只,是两只才对。本官说五公子答错,可有什么不对?”

    陈慧听得一阵张口结舌,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就好似调色盘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是你没说清,不算!”

    其实方才听陈慧说羞辱他时,杨清宁心里就开始后怕,无论是七加一,还是一加一,这都是三岁孩童都能答得出的问题,他却出给陈慧,而陈慧还没答出来,这还不是羞辱?好在陈慧被气得失了理智,又没接触过这样的题型,所以没有回过神来

    ,否则单凭他手里的那把剑,杨清宁的小命就没了。

    “好,那本官再出一题,请五公子仔细听题。”杨清宁抹了抹手心里的冷汗,再次强调了一遍。

    陈慧全神贯注地看着杨清宁,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虽然……但是……杨清宁一看陈慧这副模样,就忍不住想笑,不过为了小命着想,他还是忍住了,“十三个人捉迷藏,捉到了十人,还剩下几人。”

    陈慧看着杨清宁,用手比划道:“十三是十三,十是十,对吗?”

    杨清宁憋笑憋得很辛苦,点头说道:“对。”

    陈慧斩钉截铁地答道:“还剩三人!”

    “答错。”上一题主打一个出其不意,可有了经验的陈慧依旧答错了,属实是杨清宁没想到的。

    陈慧眉头拧成了麻花,“十三减去十,就是三,哪里错了?”

    杨清宁本想让陈慧找回点面子,以免他恼羞成怒给他一剑,不曾想竟是这般结果,“十三人捉迷藏,其中一人要捉,另外十二人藏,捉到十个,应该还剩两人才对。”

    陈慧听完,脸色涨得通红,没想到如此简单的题目,自己居然答错,心里开始自我怀疑,嘴上却说道:“你再出,我一定能答对!”

    索性陈钰还没来,杨清宁便决定陪陈慧玩一会儿,想了想道:“青蛙为何跳的比树高?”

    “青蛙……”陈慧抬起两只手比划了下,确认一下杨清宁说的和他想得是否为同一物种,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又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大树,好看的眉毛越皱越紧,重复道:“青蛙为何跳的比树高?这怎么可能,树那么高,青蛙那么小……”

    杨清宁见状憋笑憋得脸通红,方才被打伤的恼怒也消失不见,这个五公子蠢萌蠢萌的,较起真儿还真有点可爱。

    陈钰今日不当值,正在书房里看书,突闻东厂掌刑千户上门找他,便知是杨清宁。就在不久前,宫中有人来给他通过气,说东厂的人找过吴乾军,秘密交谈了许久,又找了六月初八当值的禁卫军查问过情况。如今杨清宁登门,在他的意料之内,他也想瞧瞧杨清宁都查到了什么,于是在下人通报后,便让人带他到院子里,不曾想竟出了意外。

    听完侍卫的回报,陈钰皱紧了眉,道:“混账!五弟年纪小,不懂事,你为何不拦着点?”

    “小的哪能拦得住少爷。”侍卫苦笑着说道:“统领,您快去瞧瞧吧,若再不去,指不定那东厂的人就没了性命。”

    “若真出了事,我绝饶不了你!”

    陈钰没再多说,快步朝着花园走去,本以为就算看不到杨清宁的尸体,也定是被打得头破血流,不曾想杨清宁好端端地坐在石头上,陈慧则在一旁来回踱步,眉头紧锁,小声地念叨着什么。

    想了半晌,也没想到答案的陈慧终于恼羞成怒,“这不可能,你在戏弄我!”

    杨清宁挑了挑眉,道:“答案是树不会跳,无论青蛙跳多高,树都不会比青蛙跳得高。”

    陈慧神情一滞,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

    “五公子觉得本官说的可有哪里不妥?”

    陈慧的脸色变了又变,傲娇地说道:“今日算我输,改日我们再比。”

    杨清宁好笑地点点头,道:“不过五公子伤了本官,是否要向本官赔礼道歉?”

    陈慧看了一眼杨清宁红肿的膝盖,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走上前塞进他手里,脸色涨红地说道:“这是赔礼,道歉不可能!”

    说完就走,脚步飞快,就好似后面有人追他一样。

    杨清宁看得一阵好笑,慢条斯理地将银票整理好,毫不客气地揣进怀里。他大致瞄了一眼,这都是一百两一张的银票,约莫有七八张的模样,这与他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伤受的还真是物超所值。

    陈钰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没曾想向来难缠的陈慧,竟被杨清宁轻易拿捏。回想前段时间,徐珍儿对他说的话,他不禁心生警惕,看来他是小瞧了这个嘴上无毛的小太监。

    陈钰走了过去,略带歉意地说道:“五弟胡闹,伤了公公,实在抱歉,还请公公看在他年纪尚小的份上,不要放在心上。”

    若他没记错,陈慧比他还大上两岁,陈钰这么说纯粹是没想过他会揪着不放,可见陈钰虽然脸上带笑,心里也是瞧不起他的。

    杨清宁不在意地笑了笑,道:“陈统领言重了,五公子年纪小,不懂事,咱家怎会跟他一般见识,只是咱家有要务在身,如今却受了伤,若在期限内无法完成任务,咱家可不好交代。”

    陈钰看了一眼杨清宁的膝盖,转头看向候在一旁的侍卫,道:“还不快去请大夫。”

    侍卫回神,忙应声道:“是,统领。”

    陈钰又转头看向郭顺,吩咐道:“去让人抬顶轿子过来。”

    “是,统领。”

    陈钰四下看了看,走到杨清宁近前,径直问道:“公公今日来找我,可是案子有了进展?”

    杨清宁点点头,道:“确实找到些线索,所以才来寻统领请教一二。”

    陈钰试探地问道:“公公查出了什么,可能说与我听听?”

    “在回答统领之前,还得先请统领回答咱家几个问题。”杨清宁同样在试探。

    “此案事关皇宫安全,身为禁卫军统领自然要全力配合,公公尽管问便可,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杨清宁有些惊讶,没想到陈钰竟然这么好说话,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对方另有所图。

    杨清宁直接问道:“来侯府之前,咱家去了趟禁卫军的值房,和吴副统领聊了几句,得知六月初八晚间值守的是统领,统领可有印象?”

    “六月初八?”陈钰眉头微蹙,想了想道:“时间有些久,我记不太清。不过禁卫军的轮值在登记册中都有详细记录,若上面写着是我当值,那便是我当值。”

    杨清宁接着问道:“六月初八的亥时末到子时初,统领在何处?”

    “亥时末到子时初?”陈钰反问道:“公公为何特意问这个时间点?可是与秦流被害有关?”

    “根据现有的线索,咱家推测秦流的死亡时间就是六月八日的亥时末到子时初,所以才这般发问。”杨清宁没有隐瞒的必要。

    陈钰皱紧眉头,道:“公公问我在何处,是怀疑我是凶手?”

    杨清宁正要说话,两名家丁抬着轿子走了过来。

    陈钰见状出声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公公随我去流光院一叙。”

    “也好。”杨清宁扶着石头,撑起了身子。

    陈钰转头看向家丁,道:“还不过来扶公公上轿?”

    家丁闻言连忙上前,一人一边,扶着杨清宁上了轿子。

    家丁想放轿帘,被杨清宁阻拦,“难得来一次侯府,正好欣赏欣赏景致,这轿帘就别放了。”

    家丁看向陈钰,见他并未阻止,这才应了声,两人合力抬起了轿子。

    轿子很稳,可惜杨清宁不是个享福的命,在现代晕车也就算了,在古代竟然还晕轿子,这就让他很是无语。

    这刚进流光院,杨清宁便叫停了轿子,强忍着胃部的不适,一瘸一拐地下了轿,都等不及让人扶。

    见他脸色不好,陈钰的眼睛闪了闪,关切地问道:“公公脸色不好,可是哪里不适?”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咱家就是个卑贱的命,实在坐不得这轿子,只能劳烦统领扶咱家一把了。”

    陈钰一怔,没想到杨清宁竟然这般要求,犹豫片刻后,走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臂,“公公的腿是五弟伤的,扶公公是应该的。”

    杨清宁最擅察言观色,哪能看不出陈钰的虚情假意,不过他也不在意,反正他们都是一样,表面笑嘻嘻,心里骂唧唧。

    “统领虽身居高位,却能做到体恤部下,怪不得如此得人心,咱家佩服!”

    见他笑得意味深长,陈钰微微蹙眉,“公公此话怎讲?”

    杨清宁故意靠着陈钰,将身体的重量全部交给陈钰,道:“咱家去班房问话,也就是六月初八晚间当值的禁卫军,在秦流遇害时,他们都在做什么?统领猜猜,他们是如何回答的?”

    陈钰有一瞬间的皱眉,随即平静地问道:“如何回答?”

    两人一边走一边交谈着。

    “都说时间太久,记不清了,与统领的回答一模一样。”杨清宁笑着朝他眨眨眼,“统领说,你们这是否叫作‘心有灵犀一点通’?”

    陈钰的身体一僵,扶住他的手都加重了几分力道,“公公说笑了。‘心有灵犀一点通’是指有情男女心意相通,用在此处不太合适。”

    “这样啊,统领莫要见怪,咱家读的书不多,用词不当也是情有可原。”杨清宁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陈钰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时隔两月之久,若非遇到非同寻常之事,记不清也是情有可原。公公,你说呢?”

    “要说什么是非同寻常之事,那就见仁见智了,或许对统领来说是寻常事,而对旁人却是不寻常之事,就好比六月初八秦流遇害时。”

    陈钰闻言眼神闪了闪,自觉地顿住脚步,“公公似乎是话中有话,能否直言?”

    杨清宁朝正厅里面看了看,“说了这么多,还真有点口渴,统领能否赏口茶喝?”

    “失礼,失礼,公公莫要见怪。”陈钰转头看向郭顺,吩咐道:“还不快去泡茶。”

    “是,统领。”郭顺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陈钰扶着杨清宁进了会客厅,并相继落了座。

    待茶送上来,陈钰笑着说道:“公公尝尝这茶的味道可喝的顺口,若喝着不顺口,我再让他们换。”

    杨清宁端起茶碗,用茶盖刮了刮浮在上面的茶叶,小小地喝了一口,“侯府的茶果然是极品,咱家今日可算是有口福了。”

    “公公若是喜欢,待回去时,让他们给公公包上一些便是。”

    能让陈钰如此殷勤的情况不多见,杨清宁也不跟他客气,道:“那就多谢统领了。”

    一点茶叶而已,与侯府而言实在不算什么,陈钰接着说道:“公公方才的话,可能明说?”

    杨清宁身子靠在桌子上,探头靠近陈钰,小声说道:“据咱家所知,六月初八亥时末到子时初,也就是秦流遇害之时,统领在梅林附近出现过。”

    陈钰闻言不禁变了脸色,不过只是转瞬即逝,随即困惑地说道:“当日是我值守,出现在皇宫何处都不为过,这有何不妥?况且我都不记得那日那时我在何处。”

    “若放在平常,并无不妥,可当日那个时辰秦流在梅林遇害,而武功高强的禁卫军统领却毫无察觉,这就有些不妥了。”杨清宁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陈钰皱紧了眉头,“说看到我的人是谁,我要当面问问,为何污蔑与我?”

    杨清宁为难道:“咱家可是废了好大的功夫,赌咒发誓确保他安全,才让他说了实话。若告知统领,岂不是背信弃义?”

    “诬陷我之人,必是图谋不轨,公公千万别被他骗了。”

    杨清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再次靠近陈钰,小声说道:“那人还说,他还曾看到一名女子从梅林中出来。”

    陈钰闻言心脏骤然紧缩,眼中闪过恐惧,急声说道:“到底是谁,竟存了如此歹毒的心思,他这是要将我们陈家置于死地啊!”

    杨清宁并未回答,而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赞叹道:“好茶,真是好茶!”

    突如其来的冲击,让陈钰有些乱了方寸,道:“公公,这是阴谋,他们这般栽赃陷害,定然所图甚大,公公切莫上了他们的当。”

    杨清宁佯装为难地皱起了眉头,“咱家自然愿意相信统领,只是死的是秦流,厂公与之私交甚好,责令咱家限期破案,否则咱家这条小命不保,咱家也是情势所逼。”

    “我明白。只是此事分明就是冲着我们陈家来的,我怎能任人污蔑,还请公公指点一二。”

    “咱家只是个小人物,说什么做什么,都是身不由己,统领这般问,咱家怎么好说。”

    “公公自谦了。若公公没有话语权,厂公又怎会将此案交给公公?”陈钰没有发觉,自己一直在被杨清宁牵着鼻子走。

    杨清宁浪费这么多时间,在这里跟他绕来绕去,就是想掌握主动权,因为只有掌握主动权,他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个嘛……”杨清宁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陈钰见状扬声说道:“来人。”

    郭顺听到召唤忙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奴才在,统领有何吩咐?”

    陈钰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去,郭顺会意,走上前躬下身子。陈钰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郭顺瞥了一眼杨清宁,随后便躬身走了出去。

    杨清宁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品着茶。

    脚步声响起,一名侍从走进来,通禀道:“统领,大夫到了。”

    “让他进来。”

    “是,统领。”侍从应声,到门口将大夫叫了进来。

    张忠久背着药箱走了进来,行礼道:“草民见过大人。”

    “起吧,去给公公看一下伤。”陈钰边说,边看了看杨清宁。

    张忠久听到如此称呼,微微怔了怔,随即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杨清宁,随即走了过去,道:“不知公公伤在何处?”

    杨清宁卷起裤腿,让他看清!伤处,道:“伤在膝盖。”

    张忠久仔细看了看伤,刚想说没什么大碍,就听杨清宁说道:“大夫,咱家这伤是否很严重,为何咱家一动就疼得厉害?”

    张忠久脸上有一瞬间的迟疑,瞥了一眼陈钰,随即说道:“确实有些严重,公公这是伤到了骨头,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公公还需卧床静养才行。”

    张忠久是侯府常用的大夫,见过许多贵人,十分清楚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也对陈钰十分了解,方才见陈钰神色平静,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便顺着杨清宁的话说。

    “伤到了骨头?”杨清宁很满意张忠久的配合,一看就是个聪明人,他皱紧眉头,道:“咱家还有要务要办,哪能卧床静养,这可怎生是好?大夫,你可有什么法子,能让咱家尽快好起来?”

    张忠久劝道:“公公,您这是伤了骨头,若不好好养着,将来怕是会留下病根,重则不良于行,轻则一到阴天下雨就会疼痛难忍。”

    陈钰哪能不明白杨清宁的意思,无非是借着腿上的伤敲诈他,不过没关系,只要是能用钱摆平的事,那都不是事。待这件事了结,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让他有钱也没命花。

    “都怪我没管教好五弟,让公公受了疼,公公放心,我们陈家定会给公公足够的补偿。”

    杨清宁眉头微蹙,装模作样地说道:“统领这话说的,就好似咱家借伤讹钱一样,咱家虽然手头不富裕,却不是那种人。”

    陈钰闻言额头青筋直跳,面上却不显,笑着说道:“是是是,公公的好人品众所周知,是我言之有误。”

    他一个刚从冷宫出来的小太监,有几个人认识,陈钰这奉承的,让杨清宁听了都尴尬,“那什么,咱家这膝盖疼得厉害,该怎么治?”

    张忠久听着两人的对话,正在心里吐槽杨清宁不要脸,没曾想杨清宁突然问话,吓了他一跳,慌忙说道:“先要冰敷,明日后再热敷,草民再给公公开服药,公公按时服药,卧床静养便可。”

    “成,那快去准备吧,咱家这疼得厉害。”

    陈钰吩咐人去拿冰块,让张忠久给杨清宁冰敷上,而就在这时,郭顺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个托盘,被一张黑色的绒布盖着。

    陈钰朝郭顺使了个眼色,郭顺会意,走向杨清宁,将托盘放在他手边的桌子上。

    陈钰挥挥手,道:“都下去吧。”

    郭顺和张忠久相继应声,转身退了出去。杨清宁不得不自己动手冰敷。

    陈钰起身,将托盘上的绒布掀了起来,里面竟是满满一托盘金元宝,大小均匀,成色很好,金灿灿的,十分夺目。金元宝下面是一打银票,看那厚度应该几十张。

    “这里是二百两黄金,是我代五弟给公公的赔礼。”陈钰将压在底下的银票抽了出来,道:“这是五千两银票,是我本人的一点小小心意,还请公公笑纳。”

    “这太贵重了,咱家可收不得。”杨清宁虽是这么说,可眼睛始终盯在黄金身上,道:“再者说,银票还好说,这黄金有二百两,咱家现在行动不便,怎么拿得动?”

    陈钰心中鄙夷,脸上却始终带笑,道:“公公所虑极是,是我考虑不周,待会儿我让人换成金票,这样公公带在身上也方便。”

    “统领盛情难却,咱家若再推辞便显得矫情了,那咱家便收着。”杨清宁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陈钰见状低声说道:“那公公可否指点一二,救我们陈家于水火?”

    杨清宁看了看门口的方向,随后又示意陈钰俯下身,在他耳边小声说道:“统领好好想想,谁与您有利益冲突。”

    “利益冲突?”陈钰转头看向杨清宁,道:“公公可能明言?”

    “若统领出了事,谁能获得好处,谁就是那人。”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咱家也是奉命办事,上头怎么说,咱家就怎么做。秦流的死只是个引子。”

    陈钰皱紧了眉头,道:“公公的这个上头指的是?”

    杨清宁将令牌拿了出来,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叹息一声道:“说起来咱家也只是被抛出来的棋子而已。”

    陈钰看着杨清宁手中的令牌,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我们陈家与厂公并无过节,他为何要出手对付?”

    “您可是禁卫军统领。”杨清宁在‘禁卫军’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接着说道:“换个听话的岂不更好。”

    陈钰的眼神闪了闪,慢慢直起了身子。

    “咱家也只能说这么多,还请统领见谅。”杨清宁站起身,道:“咱家行动不便,还得劳烦统领派人送咱家一程。”

    陈钰心狠手辣,保不齐会在路上对他动手,他让陈钰派人护送,那陈钰便不能对他出手,否则就是明着告诉别人,他是被陈钰灭的口。

    陈钰沉默片刻,扬声说道:“来人。”

    郭顺再次走了进来,动身说道:“奴才在。”

    陈钰直接吩咐道:“派人护送公公回宫。”

    “是,统领。”郭顺走向杨清宁,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

    杨清宁看向桌上的黄金,“这……”

    “路过账房时,去支领两百两金票,给公公拿着。”

    “是,统领。”

    杨清宁怀里揣着五千两银票和两百两金票,在郭顺的护送下回了宫。他从侯府出来,并未回东宫,而是去了坤和宫。为了查案他伤了腿,怎么着也得让他们知道知道。还有陈钰给他的那些银子,他可不敢私藏,否则定会引起福禄的不满,以后定没好日子过,他可不能因小失大。

    福禄不当值,正在房中纳凉,听内侍禀告,说杨清宁求见,不禁挑了挑眉,道:“带他进来。”

    “是,公公。”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福禄才听到脚步声,朝着房门的方向看去,只见杨清宁一瘸一拐地走进来,来到近前行礼道:“奴才参见公公。”

    “免了。”福禄看向他的右腿,眉头微蹙,“你的腿怎么回事?”

    杨清宁如实说道:“奴才方才去侯府查案,被五公子给打了。”

    “陈慧?”福禄脸上有明显的不悦,“可让人看了伤?”

    “多谢公公关心,奴才并无大碍,养上几日就能好。”杨清宁说着掏出一打银票和金票,呈到福禄面前,笑着说道:“公公,奴才没吃亏,这些都是奴才从侯府讹来的,孝敬给公公。”

    福禄闻言挑了挑眉,将银票和金票都接了过来,打眼一看,不禁有些惊讶,“这侯府出手倒是大方,竟给了你这么多钱。”

    “他们这是想收买奴才。”

    福禄随后将东西放在桌上,感兴趣地说道:“哦?他们为何要收买你?”

    “做贼心虚。”杨清宁单脚有些站不住,身子踉跄了一下。

    福禄见状指了指下首的位置,“你腿上有伤,过来坐吧。”

    “谢公公抬举。”杨清宁一瘸一拐地来到椅子前,坐了下来。

    “说说吧,你口中的‘做贼心虚’是怎么回事?”

    “公公,经过奴才这两日的查证,发现……”

    杨清宁将这两日查到的线索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他心里清楚,小瓶子就是福禄派去盯着他的眼线,他们经历过的事,都在福禄的掌握之中,所以不能有丝毫隐瞒。

    方才他只说去侯府查案,并未说去了哪个侯府,而福禄却认定是永寿侯府,就足以说明这一点。

    “那些禁卫军明显是被人安排好了,不敢说实话,而能让他们说谎的,除了他们的顶头上司,奴才不做他想。再联系之前的猜测,奴才认定杀害秦流的凶手就是禁卫军统领陈钰,于是奴才便去了侯府。”杨清宁本能地咽了咽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嗓子。

    福禄见状将手边的茶推了过去,“茶凉了,赏给你了。”

    “多谢公公。”杨清宁也没矫情,端起茶杯‘咕咚咕咚’灌了下去,随后接着说道:“谁知奴才刚被带进侯府,就撞上了五公子,他一听说奴才是东厂的人,二话不说便打伤了奴才。若奴才单单只是内侍的身份,伤也就伤了,奴才自认倒霉。可奴才是拿着东厂的牌子进的侯府,若要忍气吞声,岂非堕了东厂的名头,于是奴才就往地上一坐,说待会儿会有东厂的人来接奴才,还说奴才深受厂公信重,实在不行就只能请厂公与侯爷对话。奴才废了好一顿口舌,才让侯府之人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才算保住了一条小命。”

    福禄听他说完,不禁轻笑出声,道:“咱家今日才发现,你倒是有一副伶牙俐齿。”

    “多谢公公夸赞。奴才也是怕小命不保,才出此下策。”

    “那这些银票和金票又是怎么回事?”

    钱是上交了,可多疑的福禄显然对他说的理由并不太相信,这可不是小数目,就算陈家再有钱,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伤,给他这么多钱。好在杨清宁清楚他没那么好糊弄,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说词。

    “公公英明。”杨清宁先是奉承了一句,随后得意地说道:“这些钱是奴才诈来的。”

    “诈来的?”福禄颇有兴致地说道:“仔细说来听听。”

    “奴才如愿见到了陈统领,不等奴才发问,陈统领便着急地套奴才的话,这越发让奴才觉得他有问题,便诈他说,禁卫军中有人说了实话,在秦流遇害的那个时辰,看到他从梅林出来。公公,您猜他是如何反应?”

    此时杨清宁的模样和前几日的小顺子如出一辙,不同的是福禄愿意配合,“陈钰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轻信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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