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边上谢家一众见秦芜回来, 特别是手里还带着东西,那东西还带着浓浓肉香,他们早就按耐不住, 暗暗偷听偷看了。
本来听到秦芜的反问,偷听的欧阳氏还暗自点头说你丫就是土匪来着, 紧接着又听到肉盖饭还有鸡蛋时,欧阳氏只觉得自己口中唾液急速分泌,不由意动。
不仅她意动,试问这整间屋子里头谁不意动?
没见着付氏已经松开了紧抱女儿的手,暗中拍了拍女儿的小屁股示意她走;
没见着连一直端着架子的小袁氏都在暗暗吞咽口水了吗?更何论其他人。
一直装体弱的老太君闻着味儿也馋的慌, 不禁摸着肚皮哀哀戚戚的叫着, 一声声的喊儿子,“昌儿啊,昌儿, 娘老了, 娘不中用拖累我儿了啊!娘这日日苦熬着, 也不知能不能陪我儿走到极北……”
小袁氏眼中暗芒一闪, 抚着老太太胸口一声声的劝, “母亲哪里的话,母亲定会长命百岁的。”
谢孟昌却咔吧一跪,满是愧疚,“母亲, 是儿子无能不孝。”
简陋的屋子里,所有人的心神都被某人手里的肉盖浇饭引动, 小袁氏多精明的人啊, 跟老不死打了这些年的交道,自然知道自家这老不死的深意, 其实她也想吃,却更乐得别人动手,于是也故做出一副贤惠模样赶紧扶起谢孟昌劝解。
“老爷,母亲年纪大了身子骨又若,自是吃不得那些腌臜物,您是当儿子又是当父亲的当家人,下头孩子不懂事,还得您来教。”
看着妻子连连使的眼色,谢孟昌秒懂,心里也气谢真忤逆不孝,见祖母、父亲都在一边吃苦都不知主动把食物敬上,谢孟昌只觉心中澎湃火气上涌,再被小袁氏这么有意一撺掇,谢孟昌就动了,端着父亲的架子来到秦芜与谢真跟前。
谢孟昌轻轻咳了咳,虽看不上秦芜这个送上门的落魄儿媳妇,不过他也不屑跟个妇道人家说话,便只看不孝子,故作语重心长。
“老二,你可知孝道乃是根本,父母在不分家,如今便是再落魄,你也不能丢了男人立世的根本,你有饭食只顾自己,却不顾年迈的祖母,父母,你可知这是大大的忤逆不孝?倘若这名声传扬出去,以后谁还敢跟你共事,从此以往,你,你的子子孙孙,谁人还还敢沾?老二,为父劝你莫要自毁前程。”
这话说的多漂亮啊,不愧是国公爷。
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当爹的是有多心疼儿子,多为儿子着想呢,结果呢?谢真看着喉痛不住耸动的渣爹心里嗤笑。
他还以为渣爹多能耐呢,感情也不过如此,自己却是足足经历了一辈子才看清,也是可悲。
名声什么的,古今往来,史书都是为胜利者书写的不是吗?只要他站在别人企及不到的高位,谁敢说他?
上辈子自己就是被所谓的名声,各种条条框框所负累,虽是最终走到那个位置,却也失去了所有,连心动在意的人也不曾得到过,可笑自己还自命不凡,却哪有他的芜儿活的自在明白?
这一世他回来只有一个愿望,再不想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跟事错过爱人,什么生恩养恩,上辈子他都已经报完了。
这辈子目标很坚定的谢真根本不惧渣爹要挟,眉毛一挑,站起来把秦芜遮在身后吊儿郎当看亲爹。
“父亲这话儿子不解,儿子与父亲一样身陷囹圄不得自由,儿子能有什么?儿子眼下的一切都是妻子给的,儿一个靠着媳妇吃软饭的人,父亲此话何来?”
“你!逆子,逆子!”
谢孟昌万没料到逆子真是长了反骨,更没料到他都如此低声下气服软了反骨仔还不知好歹。
好歹是做过国公的上位者,脾气再压抑不住,威压猛地就朝小夫妻倾泄而来。
秦芜给某些老渣渣的理直气壮给气笑了,也不废话,把傻狗子往身后一拉,似笑非笑的讥讽道:“嘿,真是大稀奇嘿,自来只听说过婆母刻薄,千方百计磋磨儿媳,霸占儿媳嫁妆的,还从没见过哪家公爹敢公然抢夺儿媳私房,让儿媳妇养的,啧啧啧,谢家还真是人才辈出啊!还是个大男人呢,还是曾经堂堂国公爷呢,可要点脸吧!”
秦芜故意拍着自己的小脸,模样嘚瑟又欠揍,谢孟昌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整个人都愕然了,一时间感觉身边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奚落讥诮。
想要动手教训吧,没有手,而且当公爹的跟儿媳动手,他自认还丢不起这个脸的,左也不是,右也不行,堂堂前国公硬是把自己一张老脸憋的青紫肿胀,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烧,哪里还有脸呆?
冷冷一哼,沉着脸匆匆丢下句,“老夫不跟你个妇道人家计较,老二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便灰溜溜的从哪来滚哪去了。
可怜被亲娘推出来的珍姐儿才到近前,一会看看匆匆离开差点撞倒自己的祖父,一会又看看又变凶了连祖父都怕的二婶,小家伙心里害怕极了。
不过最终还是肚子里的馋虫战胜了害怕,怪只怪某人钵子里的盖饭太香啊,珍姐儿还是犹犹豫豫的抬脚往秦芜来,“二,二婶。”
秦芜正看着暴躁离场的渣爹嗤笑,啧啧唏嘘心说就这战斗力还跟她怼,简直弱爆了好吧,她都还没出绝招呢,就被某萌娃拉长的软萌萌语调唤回神志。
瞧小家伙那忐忑的模样,秦芜笑了。
得了,这是小馋虫来了,反正饭也多,她便朝着怯怯的小家伙招了招手,“宝宝来。”
珍姐儿展颜一笑,哒哒的就跑了过来:“二婶。”
“乖,喊姐姐吧宝宝。”
秦芜与小娃的互动,小袁氏远远看在眼里,眼中不满闪动。
她其实也没料到丈夫会这般没用,连个妇道人家都搞不定,害得自己一石二鸟主意竟是不成?
再看气呼呼冲回来的丈夫,小袁氏暗嗤一声,不想她还没不满呢,窝囊东西的火气就朝着自己来了。
“袁氏,你身为婆母,儿媳忤逆不孝,该是你去教导。”
呦呵,这是气没地撒了来找自己?而且她是哪门子的婆婆,一个继室而已,人家连亲爹都不怕,岂会给自己留面子?她才不讨这个嫌呢。
不过想到以后日子还得靠着这倒霉男人过,谁叫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呢?
贱男人哄还是得哄的,她却不想自降身份的跟个落魄户去歪缠讨饭,犯不上。
于是小袁氏眼珠一转,蓦地看向身边搂着女儿还想往后缩尽量减少存在感的蒋氏,小袁氏勾唇一笑。
“蒋姨娘,你是个伶俐人,且老二家的又照顾晚辈,你瞧瞧珍姐儿就知道了。”,说着话,小袁氏朝着从背篓里拿出个木头碗,正从大钵子里分饭给珍姐儿的秦芜努努嘴,“蒋姨娘你且带着七姑娘去,老二家的指定给你脸面。”
才怪!
蒋氏心里腹诽,可她最是明白自家这位主母的厉害,对方眼里的命令不容置疑,丈夫谢孟昌眼里也带着认同的命令,蒋氏无法只得带着女儿动了。
拉着女儿一步步往秦芜走,蒋氏心里忐忑的想着,那秦氏看着是个对孩子软和的,这个看珍姐儿就知道了,如此即便当初自己再得罪过她,想来看在孩子的份上,该是不会跟自己计较,给她当众没脸的对吧?
对个鬼的对!
如果蒋氏在现代生活过就会知道,在现代宅女的眼里,幼崽才叫软萌可爱,大了的崽那叫熊孩子!
碍于秦芜在女眷中战无不胜的战力,到了近前离着三步远蒋氏便没敢再进一步,反倒是拉着女儿舔着笑的柔声开口,“二,二奶奶?”
还来?秦芜叹气,抬头看向来人,额,不认识,于是转头去看身边的谢真。
谢真了解秦芜疑惑的是什么,却厌烦这些没完没了的人,便不动声色的给秦芜打样,朝着蒋氏开口的语气却不大好,“蒋姨娘,你身为我父亲的姨娘,不好好伺候父亲母亲,跑来我一个晚辈这里是要作甚?”
秦芜:哦,原来是渣爹的姨娘,那来找自己是?
蒋姨娘拉着女儿不自在的微微侧身,避过了谢真锐利的眼神,只期期艾艾的看向秦芜卖可怜。
“二奶奶,妾身,妾身没别的意思,只是求二奶奶看在孩子的份上,看在姑嫂一场的份上,您行行好,给七姑娘一口饭吃吧,七姑娘年纪还小,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
“哇哦!这么大的孩子?”
公府伙食好,谢思琪被当家主母当猫阿狗啊的养着,亲姨娘又日日俯首做低的护着,其实被照顾的很不错,七岁的个子比同龄人高不少,加之自认为比其他庶出都强,毕竟嫡母‘宠着’嘛,小姑娘养成了自大的性子,眼里的傲气狂妄压都压不住。
秦芜哪里看不出?
呵呵一笑,把已经分满饭食,上头还特意剥了个水煮蛋的木头碗塞身边蹲着的小家伙手里,没找到勺子,秦芜只能塞了双筷子给她,“会用筷筷吗?不会用自己摸索下啊,乖,就在这吃,慢慢吃,吃完再回去。”,也免得半路被抢的事情再发生,她可从来不低估人性的恶。
“二奶奶……”
秦芜对珍姐儿的温柔体贴让蒋氏意动的很,也实在是钵子里的肉盖饭惹人垂涎,蒋氏努力吞咽着口水,把身边同样吞咽着口水眼里却闪着傲气不情愿的女儿往前推了推,“二奶奶您行行好,看在七姑娘的份上,您可怜可怜我们母女……”
“我说蒋姨娘是吧?”,秦芜点着不情不愿的七姑娘,“照年纪,您家这位过几年都能说亲嫁人了吧?”,谁叫古人早熟呢,“还孩子?”,她点着身边抓着筷子使的狼狈的珍姐儿,“这样的才叫孩子,您家这已经是大姑娘了亲。”
如果按照她的说法,自己还是个仙女宝宝呢!可谁惯着她呀,不都是得靠自己么?
他们也不是没钱,没人送行,当日城门离别的时候她都见着了的。
所以秦芜的心肠格外冷硬,道:“一会解差就会放饭了,你们等等就是,饿不着。”
对方却不言语,眼睛死死盯着她身后谢真手边放着的钵子里的肉,秦芜……
“你们要是有本事就自己找肉吃,没本事就看着,别看我,我自己都不够吃呢,再看也没用。”
秦芜挥手打发人,蒋姨娘哪里肯干,身后头顶上压着的那对大山外加一个老不死的,眼下正红着眼瞪着自己呢,不得好处,她哪里敢回。
为了一口饭,蒋姨娘也是豁出去了,硬拽着谢思琪咔吧一跪,压着女儿就要磕头,“求求二奶奶发发善心,可怜可怜我们母女吧,求求二奶奶……”,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位看着蔫了吧唧其实是活土匪性子的二奶奶,骨子里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反正她一个姨娘,膝盖从来都是软的。
秦芜却最怕这一套,道德绑架啊,闪都闪不及,也是怕了这母女了,躲开后赶紧摆手,“行行行,算你们厉害,我给你。”
蒋氏母女一喜,却眼睁睁的看着秦芜从身上挎着的草包里,掏出两个黑黢黢的眼熟家伙。
这是……
秦芜故意蔫坏的掏了两个大理寺地牢‘珍藏’版的黑馍馍出来,其中一个还是她曾经啃过两口的,拿着就往蒋氏手里塞。
“呐呐,别说我心狠,这可是我从牙缝里省出来的饭,给你两个,蒋姨娘可千万别嫌弃。”
看着手里硬邦邦的黑馍馍,蒋氏都傻了,呆滞着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
谢真却再不给这母女机会,也不看谢思琪愤怒的眼神,谢真直接冷脸一哼打发人。
蒋氏骨子里是害怕这样不讲一点儿情面的谢真的,没敢再犹豫耽搁,一手两黑馍馍,一手拉着愤怒不平的女儿,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去。
路上还长了心个眼子,料定已经闹翻的秦芜谢真不会跟丈夫他们多说什么,她暗中动作藏下一个完好的馍馍,到了近前只怯弱的把秦芜啃过的交出去。
看着蒋氏拿出来的东西,再看正捧着盖浇饭自己个吃的香的贱妇,谢孟昌气个仰倒。
秦芜一边吃还一边暗中可惜,怎么没把这货气中风呢?要是气中风了该多好。
还有那架子端的高,心也偏的没边,一副哎哎要死不活的老太太,怎么还这么□□呢?
谢真看着秦芜咕噜噜转的眼神,哪里不知小妻子所想,他暗暗摇头,低声催促,“芜儿莫要促狭,快快吃,小心又惹来狼觊觎。”
他们这么刚,谢家的狼再多也是会审时度势的,谁还敢再来掘虎须?
便是碎嘴子的欧阳氏再眼热心动,见谢孟昌跟小袁氏那贱人连带老不死都吃瘪后,欧阳氏收起跃跃欲试的脚,满眼的幸灾乐祸。
嗯,大房不好,她就开心鸟。
不就是肉盖饭么,她有瑶儿托仆妇送来的私房,还有娘家送行给的银钱,又不是吃不起。
趁着周氏等几个正巧回来,欧阳氏带着自己一双儿女就要去改善生活,不料想出门就被解差给拦了,理由是一样的,欧阳氏无法,只得托付丈夫看顾好儿女,自己憋屈的招呼着自家两个妾室出了门。
出门给了疏通的银钱,得了解差指路后直奔厨房,遇见的同样是面恶心善的婶子,不过因着人家面恶,碎嘴子又端着架子,还抠门,最后花了五两银子,也不过才换来了十个早上剩下的白水煮鸡蛋,还是冷的,哪里有什么肉盖饭?鸡蛋还不像秦芜的是人家特特热过的。
欧阳氏气愤的捧着十个鸡蛋回来,分给丈夫儿女,一边分,一边肉痛的骂娘,骂这驿站的厨房心肝黑,不想丈夫居然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居然拿着她的贵价蛋去卖好,给了老不死的一个不算,还给了大房那对狗男女一人一个。
看小袁氏那得意剥蛋的嘴脸,欧阳氏就恨不得上去生撕了她,这还不算,就连两个姨娘跟她们生贱种都有,欧阳氏那个气啊,暗搓搓的只把身上的银钱藏的更紧了些,发誓下回再不犯蠢。
秦芜可不管这些,炖了几个时辰的肉软烂入味,饭也蒸的正正好,婶子还特贴心的给准备了下饭的缸豆咸菜,一口肉一口饭,再来咸菜配口蛋,这滋味,啧啧啧,后世卤肉饭都比不过,滋味美极了。
一大钵子油脂侵染份量十足的肉盖饭,分给小家伙一碗都不见下去什么,得了谢真说不必分,秦芜捧着钵子只捡了一边吃了,剩下一大边完好没动。
看到可怜巴巴吃的米粒乱飞的小家伙,秦芜好笑的说喂她,嘿,人家还不干,秦芜便由着萌娃自己动手锻炼,她干脆又剥了两个蛋进钵子里,在某人着急‘他那是怨念’的目光下换了双筷子,就去喂谢真。
等谢真吃完,秦芜收了东西又跑出去了一趟,清洗了碗盏放回背篓里收好了不说,还又得了人家婶子好心的给塞来的两葫芦热开水。
自此,再上路秦芜就有了两个葫芦,一个水囊,水囊小家伙用过,某洁癖自己不肯用就罢了还不让她用,如此就给小家伙溜达来时她专用算了,自己一个葫芦做上记号,另一个就留给了有洁癖的谢真。
秦芜不知道的是,她做记号的时候,某‘洁癖’还在一边怨念的看。
再上路许是走习惯的缘故,行进的速度好了许多,从一日十几里慢慢的变成了二十,二十几,再到眼下差不多每日都能完成三十五里的既定路程。
这日终于到了琅邪郡,一东一西的两条队伍分离,秦芜与谢真目送周刘两家好几十口子离开后,他们剩下的四家加起来还有百人冒头。
秦芜欣喜的拉着谢真,“谢真,如今两拨人马分开,等明日上路,是不是你的枷锁镣铐就能去啦?”
谢真却有些不看好,毕竟据这几日自己的观察,那位葛飞葛解头不大好说。
果不其然,次日整队再出发前,谢真找到葛飞,对方却含糊的跟他打着哈哈,谢真的心沉到谷底。
见到镣铐枷锁完好的谢真回来,秦芜的心也跟着发沉。
前头的路怕是不大好走啊……
这日,天傍晚的黄昏时刻,路两边的知了仿佛要用尽生命般的叫唤着,发蔫的高大树木下,一群穿着邋遢,身带匪气的人闲聊着,其中一个嘴里叼着草的汉子把手里砍刀往个地上一插,嘴里愤愤。
“妈的,这天可真是热死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下雨?”
“还下雨?嘁,别想了,我可听说了,河间、青州两地都开始旱了,一滴雨不见,要不然今年的夏怎么比往年来的更热更长?”
“什么,真旱啦?”
“可不是么,要不然你们以为,以俺们当家的性子,有这等忍耐功夫在这破地方一天到晚的守着,还日日如此?”,还不是最近年景不好,因着两州的旱情连带过往的商旅都少了,他们寨子靠打劫为生,没了来源,再不干几票大的,上山百多张嘴可吃什么?
几人一个了然的眼神,正要在说,忽的,头顶上负责瞭望打探的猴子猛地滋溜下树给几人唬了一跳。
叼草的就问,“猴子你干嘛去?”
猴子却顾不上,只往大当家埋伏的方位急急跑,到了近前就喊,“大当家的,道上来货啦。”
正擦拭着手里雪亮大刀片的络腮胡大当家一听,眼里迸发出惊喜,“哦,可看清楚啦?来的油水厚不厚?”
猴子匆匆的脚步一顿,倒也没瞒着,实话实说,“大当家,来人人数众多,就是看着,看着……”
“看着什么?哎呀,你倒是快说呀死猴子。”
看猴子支支吾吾,边上两撇八字胡的二当家按耐不住忙就呵斥。
伸头一刀,锁头也是一刀,领了打探命令,牢记大当家吩咐,说是有任何动静都要汇报的猴子脖子一梗,回禀,“回禀大当家,二当家的,来人看着像是发配的人犯,队伍浩浩荡荡的看着一百多号呢。”
“发配的人犯?”,人数还众多?八字胡不由嘶了一声,没好气的上前就给了猴子两脚,“你个蠢货,咱们寨子里上下加起来都才百十口,今个下山来发财的才五十来号兄弟,如何干得过那般多的人,而且还是人犯又不是商队,那有什么子油水,蠢货!”
“诶~老二,话不是这么说的。”
猴子被踢的委屈,才咕哝着要反驳,就听大当家的呵斥了二当家。
围上来的众匪不解,纷纷看着自己当家,就听着大当家双手杵着自己的雪亮大刀道。
“虽说是流放人犯,可只有犯了事的官员才会被流放,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你想想那老多的家产,人家瘦死的骆驼都比马大,拔一根毫毛都比咱们的大腿粗,人犯上路,岂没有亲友送行,身上岂能无财?再说了,跟随流放的若是带有家眷的话,那些个娘们可都是白米精面养出来的细嫩皮子,要是还能抓到个会读书识字,吹拉弹唱姑娘小姐的,卖到楼子里银子可海了去了。”
猴子一听激动了,深感自己立了功,忙忙大喊,“我看到了,那队里好多娘们呢!”
“噢?”,二当家一听,眼睛瞬间亮了,哪里还忍得住,希冀的看着大当家急吼吼道:“那还等什么,大哥,下令吧,我屋里头还没一个娘们呢,咱干他娘的。”
“诶,不急。”
“怎地?”
大当家不看猴急的二当家,反看向猴子问,“猴子,可看清押解的差役有多少?可有兵丁随护?”
猴子仔细回想,报了个大概的数,大当家听后沉吟,可把八字胡急坏了,“怎么地大哥,难道是不能干啦?”
大当家却摇头,“自然要干,不过……”
“嗨呀,不过什么呀不过,大哥你就是太小心了,没听说只有约莫四十几个的衙差么,咱们五十号兄弟呢,怕他不成?再说了咱也不是不知道,这些流放的人犯都是捆扎在一处的,咱们兄弟们干买卖都利索,呆会子冲出去,咱也不跟衙差纠缠,就朝着那些娘们去,抢了就跑便是,想来那些衙差也顾不上。大哥,没啥好怕的。哎呀大哥,你快下令吧,别磨磨唧唧的啦,再墨迹下去天都黑了,人都过了这地了,到时候黄花菜都凉啦!”
身后作为军师的一中年清瘦男人上来也认可道:“是啊大当家的,机不再失,失不再来,咱们寨子里还等着米下锅呢,如今年景不好,咱们盘桓在此多日却连张都没开,如今好不容易有合适的财源,能干一票是一票。”
见众人都跃跃欲试,如此大当家下令,“好,兄弟们各占各位,做好准备,呆会子肥羊过来了,咱们抢了女人就跑,别恋战知不知道?”
“大当家放心吧,小的们都晓得了,您擎好吧您嘞。”
第 32 章
最近这两日, 秦芜总觉得身边的人不大对劲。
怎么会这么说呢,明明她缚绳的位子在大房尾端,二房前端, 可自打前个起,谢真这家伙在每日早上集合的时候故意拖拖拉拉的, 总是赶在最后出发前顶着解差们的黑脸抵达,从而导致了自己被绑在了谢家队伍的最后,而谢家队伍又被拖拉连带着坠在了四家人的最后。
口干舌燥的秦芜掏出草包里自用的葫芦,取下头顶先前路过一处村里赶场时某人花了大价钱买来的遮阳斗笠,秦芜狠狠灌了两口水, 一边拿着斗笠扇风, 一边紧盯着身边的人思考。
总觉得狗子不对劲,好像,似乎, 憋着什么大事?
“谢真。”
“嗯?”, 正在左右张望的谢真回头。
秦芜问他, “你没事吧?”
谢真朝着秦芜安抚的笑笑, “没事。”
“真没事?”
“真没事。”
“那行吧, 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没事的话她是不信的,若是真没事, 这货怎么会怎么看都怎么不对劲?
不过既然对方不说她也就不问了,只掏出自己做上记号属于谢真的葫芦给他喂了两口水, 秦芜收了葫芦, 带上斗笠继续前行。
谢真看着秦芜的利索模样心里也在叹气。
在那暗不见天日的黄泉河畔待了三千年,他日日无所事事, 三千年的光阴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在复盘,一次次的回忆,一次次的回想,如果再来一次他会如何如何。
可等真的再来一次了他才发现,很多事情其实都消失在了记忆的长河里被自己淡忘,若不是重走一遭,他真是一点印象都无,更何论是具体事宜?这就导致眼下他自己都无法确定,流放路上的一些大事件具体发生的地点与时间。
他自己心里都模棱两可,为了不让妻子整日跟着提心吊胆,觉得自己有能力护她周全的谢真就忍着没说。
也恰巧就在这时,忽然前头出现异样。
啾啾啾啾……
前方林子里忽的一群鸟惊飞,谢真视线锐利扫去,浑身的肌肉瞬间紧绷,不由靠着秦芜更近了些,全面进入戒备状态,而好笑的是身边押解的解差却一个个的都还不在状态,优哉游哉的。
前头车上的生瓜蛋子同样发现异样,觉着不对,忙一手扯着老张的胳膊,一手指着这群惊飞的鸟儿急急喊,“张,张叔您快看。”
“看什么?”,正闭目养神哼着小曲的老张不耐的睁眼,顺着生瓜蛋子手指的方向一看,自然看到了前方林子上空惊起的鸟群,老张笑了,不客气的拍开生瓜蛋子的手,“毛头小子,大惊小怪的,不就是一群鸟么,有啥子好看的,还看,看屁!”
“不是啊张叔,这样的情况,难道不是前头林子有异吗?”,不要去探查一下的吗?
生瓜蛋子害怕极了,老张却嗤笑:“有异个屁,能有啥异?顶多就是林子里有野兽,难不成你以为还有人劫道不成?个傻子,也不看看我们这是什么队伍,你以为是有油水的商队呢?一群子落魄人犯,能榨的油水早被榨了,土匪也不是个蠢的,没油水的活计他们能白干?安啦安啦,这流放押解的活计咱们都不知走多少回了,就从没遇到过风险,你担哪门子的心。没见着前头的队伍都走的好好的么,走你的,个傻子!”
生瓜蛋子一听,这才哦哦两声呐呐应了,心却是悬着的。
队伍徐徐前行,谢真讥讽的看了眼依旧无知无觉的队伍,压下眼底的暗沉凑近秦芜认真交代,“芜儿,一会若是发现不妥,你直接就解了缚绳自己藏好,别怕,我就在你身边。”
秦芜得了交代跟着紧张起来,“是不是要出事?”,刺杀还是灭口?
君不见电视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演的么,因为各种因素的利用纠葛,还在朝的阴谋家势必要杀人灭口,只是不知道是朝着哪家来的?
看秦芜表情谢真就知道她想多了,所以他才不说的嘛。
谢真无奈,耐心安抚,“别想太多,虽具体我也不确定,不过万事小心不为错。”
“哦,这样啊,行吧,我知道了。”
此时前方王家已经踏出鸟惊飞的树林子地界,封家陈家正行在其中,而谢家的队伍前头也已一脚踏入。
而就在这时,秦芜的话音才落下呢,忽的林子里一声喊杀的尖啸声起,众人还未搞清楚怎么回事,身周霎时间杀声一片,秦芜眼睁睁的看着林子里,路两侧,前后左右,忽的冒出了好多人手,各个彪悍,手持利刃武器。
“妈的,咱们这是被人扎口袋了呀。”
解差中一人惊呼,突然冒出来的劫匪却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
什么绿林劫道要喊什么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黑话了,完全没有。人家行动有素,分工明确,一个照面,不等肥羊反应,也无需当家人指挥,一个个的照着计划就行动开来。
秦芜眼睁睁的看着队伍瞬间乱做一团,解差们惊讶的拔出武器狼狈防御,女眷们惊慌失措花枝乱颤的吱哇乱叫,男丁们自顾自逃的逃,护妻儿家小的护妻儿家小……
刹时间,哭声,喊声,搏杀声,兵器交戈,脚镣乱碰的声音震天响。
见势不对,谢真立刻朝着秦芜大喝一声:“芜儿,解绳。”
等不及秦芜动手,顶着枷锁脚镣的谢真狠狠的就朝着后方七八个手持武器的匪徒撞去。
秦芜什么都来不及喊,顾不上担心,赶紧低头去解腰间的缚绳。
感谢狗二爷的不对劲让自己站在队伍末尾,不像中间那些人抓瞎,她抓着绳子尾巴很快的就把缚绳给解了绑。
身体一恢复自由,看到束手束脚的谢真已经跟身后的匪徒战成一团,秦芜担忧,伸手进挎包,借着遮掩,飞速掏出把自家厨房配备的剔骨刀握手里,就要往前去帮忙。
跟几人打成一团的谢真行动受限有些疲于应对,百忙中还看到秦芜举个刀子竟是要上来帮忙,谢真一个气岔,担忧的差点中招,甩着木枷格挡开迎面而来的砍刀,狠狠撞开眼前的匪徒,谢真放声大喊:“芜儿别添乱,保护好自己,藏好。”
秦芜见谢真差点中招心肝一颤,再听对方急迫的提醒,她猛地顿住脚步。
她不是个傻子,也知道事情轻重,确信对方无需自己帮忙,定定看了谢真一眼秦芜转身就跑,快速的寻找起有利位置准备躲藏。
叮叮叮,铛铛铛,短兵相接的声音不绝于耳,这一刻秦芜特别感谢自家国家爸爸,感谢曾经的军训自己没偷懒。
靠着军训出的意志力,秦芜忙中镇定,手持剔骨刀,还真叫她寻到了林子对面路边另一侧,一处前方只能容得一人过开口的荆棘丛,秦芜立刻冲了进去。
刚才她观察过了,匪徒没有远攻手,所以不怕被弓箭瞄准,把背后交给了这长满钩刺绝对让人退避三舍的荆棘丛,想来便是有人想从她背后左右突破,这些荆棘也够对方砍一阵子,如此她也能有反应的时间。
秦芜手持剔骨刀严阵以待站定保护圈,两眼紧盯谢真那边的战局之,而此刻的流放队伍已经完全乱了套。
厮杀声一片,明明敌寡我众,可因为解差的轻敌,而男丁基本行动受限,剩下的都是一吓就慌神的女眷孩童,还有一部份人,比如已经走在队伍最前的王家,趁乱灵机一动又起了别的主意,男丁相继撇下家眷四散而逃,从而导致场面混乱异常,竟然是让区区五十匪徒占了上风。
对方训练有素,一时间占了上风,匪徒们并不恋战,在瘦子军师的示意下,早就得了分派的他们打开防御的口子后,直接朝着只会哭叫的女人发起了进攻。
可真是好抓啊,牵起一个就能提溜一串。
当谢家一串女眷被拽到匪徒手中,经历了地牢一遭,谢家女眷好歹算是涨了见识,知道要齐心合力了,虽然也害怕,也腿软,关键时刻与其他三家女眷不同,她们还晓得要反抗一下,暗中与之牵扯的力道较劲,虽一个个心肝颤,眼泪不止,却还死死抱成团。
匪徒见拽不动人皱眉,心里紧记着大当家的交代,娘们抓了就得跑千万别耽搁时间,又眼见着其他兄弟都得手,正牵着糖葫芦的女眷往山上去,这些匪徒急了。
见女眷们身边护着的小儿,还有为首被绑着的一个劲添乱的老家伙,匪徒眼中邪光止不住,互相对了个眼色,眼露凶狠的没二话直接动手。
几个去围攻手脚受困的谢家男丁,几个冲向女眷群。
可惜谢家男丁也不齐心,危急关头,抵抗的也就那么几个,其他的吓的吓呆,怕的怕,跑的跑,自顾不暇,成功的让匪徒杀到跟前。
“啊!”,一声凄厉起,老太太被一刀砍翻在地。
众人凄厉:“老太君……”
匪徒却没有因女眷的惊恐而停下动作,反而是狠辣的提着染血大刀一个回身,手起刀落顺势砍断了老太君身后的缚绳,牵起绳子头边狠狠扯,边冷冷笑,“老东西碍事。”,泄愤的踹出一脚,一点也不管地上人的死活。
与此同时,其他几个匪徒与这匪徒一齐动手,照着依偎在亲娘身边的老七谢松,老八谢暇,还有付氏抱在手里的珍姐儿而去。
一时间凄厉不断。
“姨娘,姨娘……”
“娘救我……”
“娘亲,娘亲,珍儿怕怕……啊……”
“啊!放开我儿……”
“贼子放开我儿。”
可惜再如何害怕也是徒劳,两个年纪低的男丁被强行扯出了亲娘怀抱摔个屁股蹲,付氏怀里的珍姐儿也被强行夺走一把扔了出去。
付氏,小袁氏,柯氏俱都肝胆剧烈,想要去救却自己都顾不上,被惯力拉扯的踉踉跄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遭罪,特别是被高高抛起的珍姐儿,付氏这一刻心如死哀,目次欲裂。
“不!珍儿……”
说时迟那时快,刚躲好的秦芜恰巧看到这一幕,心里也害怕,其实脑子里也知道这样的情况下自保要紧的,可偏生脚不听话,动作比脑子快下意识的就冲了出来。
那边跟七八匪徒缠斗艰难的谢真正好看到这一幕,清水文吃肉文都在抠抠峮依五而尔齐伍耳巴一他心肝都差点吓飞,“芜儿……”
该死的!一个既定会死的孩子而已,何值当她去冒险卖命?
明明上辈子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啊。
是了,是了!是自己这只蝴蝶扇飞的翅膀改变了许多,因着填海铃铛之变,因为送行之故,就因那些包子,可恶!
哪里顾得上还跟这些贼子缠斗,谢真猛力撞击开再度袭到跟前的大刀,一个侧身飞渡,谢真脱离战场急速飞向前头冒险的秦芜。
秦芜哪里听得见看得见这些,她此刻的注意力全被空中落下的小身影吸引,好在眼明手快,秦芜运气绝佳,避过匪徒成功的接到了落下的小家伙,却因为惯性力太大,秦芜一个趔趄,与此同时,身边明晃晃的刺来两把大刀。
秦芜无法,紧抱着怀里已经吓傻的小家伙准备来个就地一滚,不想这时谢真杀到跟前,先用身体撞开一刀,旋身挡在秦芜身后,硬生生举着木枷迎向迎面再砍来的一刀。
算计着力道角度,木枷成功被砍劈开,虽然两手还卡在木枷上,身体却得了自由,谢真把散成两半的木枷当武器,一左一右挥的虎虎生风,却因为靠的是腕力,而不是手握木枷,为护住身后人,谢真的手腕都被木枷磨的鲜血淋漓。
这一幕秦芜看的心肝发颤,顾不上心里升起的那抹异样情绪,眼看眼前又攻来一人,她抱着小家伙下意识一个弯腰下马,不想天暗,事急,看不清脚下,秦芜倒霉催的踩到枯枝,咔吧一声,下马一个趔趄就倒。
倒下的瞬间,秦芜还下意识护住怀里的娃,而边上的谢真见状,下意识反身来抱,三个人就这么你抱我我抱你,抱成一团咕噜噜的滚下了路边斜坡,滚入了山矮一侧的灌木丛,也成功的让他们暂时脱离了战圈。
许是谢真他们这边就一个娘们,还有个凶残的家伙护着;而糖葫芦串串上还有那么多娘们,还没有人护,孰轻孰重如何选不比提。
一声吆喝,匪徒们立刻转身,拽着葫芦串就跑,而这厢摔的七荤八素的秦芜忙就检查怀里的娃跟护住自己的人。
“谢真,谢真?你还好吧谢真?”
娃还好,没受伤,就是呆了,谢真却不对劲,身上鲜血淋漓的也不知是哪里受伤,眼下人还喊不醒看着是昏迷了,秦芜急了,赶紧放下手里的娃动手检查,却哪里知道这人哪里是晕了,而是……
护着秦芜滚落的瞬间,谢真意动,豁出去了,哪怕冒着被小妻子发觉的风险,他也不能拿妻子的命赌。
于是一落地,在怀里的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谢真鬼身再度出窍,面对着肉身快速倒飞脱离,霎时间阴风起,裹挟着地上的碎石残枝徐徐飞起,仿如修真画面般,在秦芜根本关注不到的暗夜下,在大多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半空,谢真浓郁的鬼影无声无息的飘荡齐上,一个挥手间,悬浮的碎石枯枝犹如利箭般激射而出。
它们就仿佛自己长了眼睛般,带着势如破竹之力,眨眼间准确无误的射入周遭匪徒们的身体。
“啊……”
“啊啊啊……”
“不好,有弓箭手。”然提醒已是来不及。
一个,两个,个个倒下。
谢家女眷得以自由,却后怕的根本顾不上变故何来,黑下来的林子里早不见黄昏的太阳,依稀的亮光只能让她们看见身边纷纷倒下的匪徒。
看着负伤累累,或倒地装死,或早跑没影子的男丁,女人们一个个只顾着哀哀戚戚。
谢真确认秦芜这边暂时没了危险,转身呼啸着就往前头匪徒群而去,准备速战速决。
当鬼还真是好,没了身体的负累动作轻又快,眨眼就飞窜到了前头战斗正酣的地方。
谢真并未停下,瞄中正被两个匪徒围攻,身上连连挂彩疲于应对的葛飞,他一个飞渡过去,与葛飞错身而过的时候一手轻压下葛飞的头,让其避开头顶劈来的□□,一手轻抬,两指一夹,成功夹住偷袭的□□。
对方先是一愣,狠狠的把手中的刀再往前送了送却不得寸进,匪徒发狠的想要拔刀再砍,谢真却不给机会,一个用力,居然直接夹断了那厚厚的刀身。
只听一声铁器折断的脆响,被压了头的葛飞反应过来,急急抬头来看,这才后知后觉,眼前突然出现的黑影人是帮手。
刚才要不是这位仁兄,他的脑袋怕是就被开了瓢了。
不过这丫厉害啊,那可是□□,刀身那么厚,这位好心仁兄只用两指就轻松夹断啦?这是何等功力?
葛飞才要道谢,不想谢真一脚踹开拔刀不成的匪徒,手上一个旋转,手中半截刀身就罩着自己的脑袋而来。
葛飞只觉我命休矣,这哪里是什么帮手,这是煞神啊!
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的葛飞苦笑一声,闭眼等死,不想头顶一凉,鬓发瞬间洒下,既定的疼痛却迟迟未来。
等身边骤来的冷意一消,葛飞看着头戴熟悉斗笠飘然远去已经跟匪首战成一团的飘逸身影,葛飞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发现自己脑袋上哪里还有什么斗笠?哪里还有什么发髻?
葛飞不由嘶了一声,只觉头凉脖颈凉。
“头,您没事吧?”
就在葛飞后怕不已的庆幸苦笑之时,手下解差靠拢过来,一刀砍翻自家头儿身边的匪徒,见自家头儿还愣神,手下不由关切,葛飞被唤回神志,赶紧提到再度厮杀起来。
“啊,兄弟们杀啊!”
“跟他们拼了……”
“跑啊,快跑……”
说是那么多,其实从谢真脱离己身,到救下葛飞抢了人家头顶的斗笠戴上就跑,咳咳,是戴上就去干架,其实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鬼王出马,区区凡人哪里是对手,更何况谢真还起了杀心。
就靠着手中半截刀身,谢真鬼影如过无人之境,急速飞渡,与大刀挥的虎虎生风一刀就能带走一条性命的大当家一个照面,鬼魅身影与其错身而过,得意洋洋的大当家人根本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觉脖颈一凉,再一抹,滚滚热流喷薄而出。
“啊。”
“大当家的……啊。”
身边匪徒见状惊恐不已,凄厉的喊才起了个头就戛然而止,视线天旋地转,待到停止转动,放眼看去,视线高度蓦地变矮不说,眼前的血色山林下不断倒下的身影,以及近前那具还在举刀的无脑身体……他怎么看的那般眼熟?
那是,那是?啊,他想起来了,那是自己的身体。
匪首伏诛,凶悍的匪徒一个个倒下,几乎做到了一步杀一人的谢真,犹如一股强心剂注入我方势力,剩下的匪徒心里有了惧怕,心生退意,因此给了解差喘息,正苦逼的疲于对敌,心里绝望的想着今日自己怕是要折在此地的解差们,看到突来的变故只觉绝处逢生,心里霎时涌起股股求生意,手中武器发了狠的挥舞。
“杀呀,杀呀,不能让这些匪徒给跑啦……”
场面瞬间一面倒,五十匪徒渐渐减少,直到最后一个都没能跑掉。
砍翻眼前最后一个贼人,葛飞一抹脸上的血与汗,赶紧去寻刚才的救命恩人,见对方带着自己的斗笠就要远离消失于暗夜,葛飞急了,紧走两步追上。
“恩人且等等,恩人……”
急着回去看老婆的谢真顿住,不带感情的眸子扫来,葛飞一个激灵,只觉浑身连骨头缝都是冷的,不过想到救命之恩,葛飞还是忍住心颤,两步上前,抱拳躬身,“在下葛飞,京都人士,是负责给朝廷押解人犯的解头,今日救命大恩无以为报,恩人……”
“葛飞是吧?大理寺那个胖子狱丞是你姐夫对也不对?”
葛飞诚心道谢,感激的话说的激动,可不等他说完,心里有气还被叫住的谢真立即就打断了他,冷哼着皮笑肉不笑的来了这么一句。
葛飞一呆,完全不理解恩人何出此言。
谢真见状,突然摘下头顶抢来遮掩己身的斗笠,手腕轻轻一扬,斗笠打着旋儿的就从黑暗中飞旋而来,直逼葛飞的面门。
葛飞下意识抬手去接,接是接住了,人却不由被带着倒退了好几步,要不是身边惊呼的兄弟及时出手相护,他都能被区区斗笠带的倒飞出去摔个狗吃屎不可。
葛飞悄悄甩了甩吃痛发麻的胳膊,心里暗暗评估对方的实力与立场,心里发苦,自己干嘛要多事喊人,万一再对自己动手?
就在葛飞胡思乱想的时候,谢真的警告紧随而来。
“葛飞,你姐夫的话,你好似记不住啊。”
葛飞大惊,“恩人此话怎讲?”
怎讲?谢真冷笑,看了眼葛飞披头散发的脑袋,又轻点了下某人手里的斗笠,轻描淡写。
“葛飞你且记着,谢家二奶奶秦芜乃某恩人,下回若是再让某知你怠慢了某的恩人,叫她遇险,让她遭难受罪,你丢的就不再是区区发髻、斗笠,而是项上人头了。”
谢真这话说的云淡风轻的,可话里的意思却让葛飞不由一个激灵,腿一软,咔吧一声跪下连道不敢。
葛飞心中苦涩难当,原来姐夫再渣,也诚不欺他呀,是他糊涂犯傻自以为是。
葛飞连连磕头,“小人不敢,恩人放心,从今往后,只要谢家二奶奶还在小的的队伍里,小的一定鞍前马后把恩人照顾好她,绝不让二奶奶委屈受气。”
“哼,最好是这样,若是再出差池,小子,你得信某的能耐,你,你的家人,乃至你姐夫全家上下,某定会好生招待,就如今日招待这些匪徒一般。”
葛飞乃至周遭所有的解差下意识的扫视全场,看到那些死不瞑目的匪徒尸体,再想到先前他们打的艰难,这位却杀的轻松,一个个的不由后怕,葛飞更是满心苦逼的磕头保证,“恩人放心,小的绝对不敢,誓死一定照顾好二奶奶。”
“哼,这样最好不过。”
第 33 章
一声冷哼带着千钧之力, 压的葛飞等人纷纷透不过气来,待到那股子压力散了,众人再抬眼去看, 漆黑的林子里哪里还有人?
葛飞这才后怕的一屁股坐到腿上,长嘘一口气, 抬手连连拭汗低喃,“煞星,真有煞星暗地相护啊……”
“葛头,您说什么?”
凑头过来问候的心腹打断了思绪,葛飞醒神过来只觉心累什么都不想再说, 推搡着手下呵斥着, “什么什么,都愣着作甚,赶紧的都动起来, 打扫战场, 清点人数……”
“头, 那二奶奶呢?”
手下有人好心提醒, 葛飞一听, 蓦地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对啊,二奶奶!”,当即一个激灵人就跳起来, 慌忙的在人群尸堆中寻找起来。
这厢秦芜好不容易把谢真手腕上的两片散架木枷去掉,检查完他的身上, 发现只有手腕有伤, 秦芜还冒着风险从空间拿了药房的药品出来给他上药包扎好,迟迟不见人醒来, 秦芜担心坏了,心说莫不是这人护着自己滚下来的时候伤了脑袋?
秦芜不得不把身边呆呆的小家伙安顿一边,正想着说是不是找机会把人带到空间里用仪器检查下的时候,谢真抓住时机归位,秦芜一转头回来,就见谢真幽幽转醒。
“太好了谢真,你终于醒了,你别乱动,感受下有没有哪里疼?特别是头,觉不觉得晕?想不想吐?有问题要跟我说……”
秦芜接连的问询让谢真不知先答哪个好,不过见秦芜如此关心担忧自己,谢真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为他们的关系再进一步,为她终于真心关怀自己而暗自高兴,不枉自己冒着暴露的风险忙活一场。
某人嘴角翘起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住,“芜儿别担心,我没事,就是力竭晕了会,你放心。”
“真的?”
“芜儿不信?那芜儿你来查呀,芜儿不是大夫么,难道还不信自己的本事?”
实习期都没完全过的大夫秦芜……
秦芜搀扶起谢真,才想说先上去再说,这时一阵杂乱慌忙的脚步声起,夹杂在这脚步声中的,还有葛解头那熟悉中带着浓浓担忧的喊声,喊的人还是自己与谢真?
秦芜就纳闷了,难不成葛解头还担心自己?却并未看到黑暗下某人明了一切的眼神。
秦芜也知道,就眼下情况,自己既不想逃逸,便没有装聋作哑,反倒是一边扶人,一边应声:“我们在这……”
声音一起,遍地寻人的葛飞等人大喜,领着人乌拉拉的就寻声冲来,见到小斜坡下活生生的两个人,额,小家伙被下意识忽略,葛飞如蒙大赦,欣喜若狂。
“太好了,太好了!二奶奶二爷,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来来来,小的扶二位上来,来……”
嘶!这态度,不对呀?
秦芜下意识的看向自己扶着的谢真,故意倚靠在她身上,一副弱不胜衣的谢真当即回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压低声音道:“芜儿莫慌,先看看再说,无论如何,对方示好总比凶神恶煞的好。”
想想也是,秦芜便点头,顺势就把扶着的人塞进了伸来的手里。
谢真……
等上到上面,抱着根本不肯让别人抱的珍姐儿,秦芜打量着眼前触目惊心的残局,地上尸体遍地,但大多都是匪徒的,他们这队人马损伤倒是不大,女人小孩紧紧抱团哭唧唧哀哀戚戚,剩下的男丁受伤不同也神色戚戚。
秦芜发现谢家人除了老太太挂掉之外,其他女眷倒是都完好,男丁的话也或多或少有人伤了,是四家流犯中损失最轻的一家。
秦芜指着满地狼藉就问身边紧紧随护的葛飞,“葛解头,眼下这个样子,咱们该怎么办?”,是继续走啊,还是就地过夜啊?总得有个章程,自己问清楚了也好做作防备打算。
经此一役,葛飞老早的那些轻视的心思早没了,真恨不得把秦芜当祖宗样供着。
见秦芜问,他也没瞒着的意思,忙就道:“二奶奶,虽说拦路的匪徒眼下尽诛,可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还有后续,此地危险,不是久留之地,咱们兄弟准备兵分两路,一路去追缴刚才逃跑的人犯,一路收拾好眼下的残局就地掩埋死去人犯的尸首,带着剩下的人员尽快离开。”,当然他还有一个没说的是,这些匪徒的脑袋他们也得全砍了带上。
要知道但凡匪者,只要做过恶,基本都会上官府的通缉悬赏榜,而这些匪徒看着可不像新手,因此人头可都是银子啊,恩人高手不要,他们带上首级到了当地衙门指不定还能领到悬赏银。
他们当解差的苦啊,俸禄根本不多,全靠奖励与补贴,可就这些也无法让全家老小衣食无忧,所以流放一路他们才一个劲的死命剥削手下这些瘦死的骆驼,如今还能有额外的外快,他们又都伤的伤残的残,不要就是傻子了。
怕吓着这位恩人高手点名护着的祖宗,葛飞就没敢说,且稍后这事情也要背着这位祖宗悄摸做,为了自己的脑袋护祖宗护的那叫一个小心翼翼,这些秦芜却不得而知。
得了葛飞的话,秦芜点点头,随即心里盘算着,点着谢真就都葛飞道:“葛解头,刚才为了对敌,我家夫君的枷锁坏了,眼下这般您看能不能?”
葛飞秒懂,哪里还能视若无睹?
以前那是对渣姐夫将信将疑,故意无视这二人,如今匪首的身首异处还历历在目,头顶的清凉无时无刻不再提示自己,他哪有胆子敢怠慢祖宗?
所以哪怕谢二此人不是恩人高手点名要护的人,可这是高手要护之人点名要护的人啊,一样样的,葛飞忙殷勤保证。
“二奶奶羞煞小的了,以前是小的不懂事,受规矩所累,这才一直没有替二爷去枷解镣,如今发生这样的大事,且着枷锁一人一犯就一副,既然坏了那正好呀,二爷也不必再受负累,小的这就给二爷去镣铐。”,说着为显诚心,葛飞忙看向身边的亲信呵斥,“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的找钥匙来,替二爷把脚镣给去啦。”
亲信被训的后知后觉,忙忙哎哎的应了,找来钥匙就替谢真解了最后的束缚,等亲信提溜着脚镣去放置了,葛飞还忙拱手给秦芜告饶。
“二奶奶您看可还满意?”
秦芜点头,葛飞便再接再厉殷勤道:“对了二奶奶,先前是小的为了掩人耳目,避免人家说小话才一直没动,如今二爷的脚镣枷锁都去了,二奶奶您也不必日日缚绳了,二位小的绝对信得过,想来二位也不会乱跑的对吧?”
秦芜想不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当然是点头,“葛解头放心,我们不会乱跑。”
“如此那小的就告退去忙了,二奶奶二爷请自便。”
“请。”
目送葛飞离开,秦芜的视线落回到现场的残局上,心里唏嘘。
她看谢家上下,至今认不全谢家人的她也不准备问哪些人去了,哪些人跑了,还剩哪些。
见付氏夫妻完好,秦芜抱着珍姐儿上前,没有一句话,只把珍姐儿往哭唧唧的付氏怀里一塞,也没指望着对方会感谢,拉着谢真就往前头去,来到刚刚被解差扶起来的侧翻车厢边上找到他们的独轮车,二人合力扶起,把散落周遭的东西捡拾回去,清点后发现并没有什么损失。
正常情况下若是没有劫匪的打岔,他们在夜幕落下后便可抵达今晚落脚的驿站,结果一群绿林杀出打了一场,再打扫完战局,该埋的埋该追的追,再上路都深夜了。
几个解头很庆幸手下这群人犯以往都是富贵人,也不似穷人那般患有夜盲症,于是决定连夜上路,子时路过驿站而不入,反倒是继续前进,准备去往前头原本不会过的县城准备去汇报处理土匪事宜。
一行人犯心里恓惶,手里拿着刚刚上路时发的今日伙食,肚子再饿大多也没了食欲,一个个的凄凄哀哀哭唧唧还在后怕不已。
走到了下半夜,前方县城的城楼终于出现在眼前,因着还不到开城门的时辰,解头出面跟城上守城军士喊过话后,一行人就窝在城墙根等着,秦芜靠在谢真身边也迷瞪了一觉。
天一亮,城门开,解差就押解着人犯进城直奔县衙。
到了衙门口,葛飞拿着他们的文书上去把事情跟值守的衙役一汇报,衙役不敢耽搁忙就汇报上去,一行人犯也跟着压入县衙大牢。
葛飞且记着黑衣高手的警告,一丝不敢怠慢,特特给秦芜谢真找了个单间,还应二人的要求避开谢家人犯远着些,二人就被单独安排在了拐角僻静的牢房,为了住的舒服秦芜还要求把自己的独轮车给带了进来。
安顿好了人犯,葛飞几个解匆匆见了此间县令,县令得知内情也是大惊,一面拿出县里乡绅财主们赞助的悬赏榜对比葛飞他们带来的人头,一边派出人手跟葛飞他们点出的兄弟一起快马加鞭的回去事发地查看。
两厢一对应确认无误,县令大喜,盘桓在他们县与邻县的大匪首伏诛,今年的考评功劳不用愁了,大手一挥也没克扣赏银,笑呵呵的直叫钱粮师爷放赏。
贼首最值钱高达五十两,其他二当家、狗腿军师等人也不差也有二三十两一个,便是剩下的小喽啰一人也有二两,这样算下来,竟是二百多两的好大一笔银子。
除去追缴王家逃犯的解差一队,剩下的两个解头看着接了银钱的葛飞心里都艳羡的不行,不过那高手的能耐他们都是亲眼见着了的,谁叫人家关照的人不在他们队伍里呢,心里再热也不敢妄动。
就见葛飞接了银子清点完,送走了钱粮师爷后,跟在县衙书吏身后又把几人的通关文牒盖了章,报了各自人犯损耗盖印后发往京都大理寺报备,离开前长了心眼子的葛飞掏出五两银子塞给书吏。
“这位大人打问一下,此间的土匪为何如此猖狂,连尔等押解的人犯都劫,这内里是不是有什么事?”,不是他想要白花钱,只是昨晚那一遭实在稀奇,自己押解这么多年还第一次碰到如此怪事,自然要问个清楚明白,免得后路再遭难。
对方颠了颠手里的银子笑了,区区书吏,明里暗里的收入一月撑死了不过一两,眼下五两入账还是正当收入,左右瞄见也无衙门同僚,书吏满意的收了便指点起江山来。
“嗨,其实也无甚大事,只是兄弟,咱们河间跟隔壁青州今年的年景不大好,都开始旱了,天一旱就容易出乱子,来往商号都跟着少了,想来那些土匪们是没甚油水了才饥不择食。”
“哦,原是这样。”,葛飞心里一咯噔,他们要去极北,可得走过整个河间,便是转道去青州那边也旱呀,“往后的路怕是不好走啊……”
葛飞表情沉重,书吏刚刚用印自然知道葛飞一行的目的地,见他愁苦上了书吏还好心安慰。
“嗨,兄弟,事情也没你想象的严重,旱情今年才起且也不一定会延续,加之今年的秋收虽然减产却也不是一点都无,百姓日子还不到绝路,但凡能活他们也不想沦为流民,更不会逃难,且咱们大人也防着呢,县里官平仓都是满的,城里粮食眼下不缺,兄弟只要带着队伍快快过,该是没甚风险的,只是沿途要把水给准备好。”
是啊,不到逼不得已,百姓不会离家逃难,但凡活得下去,谁又会豁出性命的造反抢夺?听得这么说,暗自紧绷的三个解头俱都松了口气,却暗暗把多带水给记在了心里。
跟书吏告辞,葛飞没有分银子,反而是抱着二百多两来了监牢,见了秦芜跟谢真就把银子奉上,秦芜跟谢真哪里会要这银子?要了怕被穿小鞋,葛飞也怕自己密下被高手惦记性命,于是两方你来我往,你推我推。
最后见秦芜谢真拒绝实在是真,葛飞也没矫情,收了银子,有心卖好,想到书吏的话便交代二人。
“二奶奶,二爷,前头再去的路怕是不大好走,据说是旱了,这般模样不知二位眼下可有什么东西要置办的?我们今晚在此间再歇一日缓一缓,也是等一等去追人的邓解头他们,准备明日一早再出发。”
秦芜与谢真听到是这么回事,两人一商量也没打算出去自己逛,便掏了银钱出来准备让葛飞给他们置办个大点的水囊,这是准备路上掩人耳目用的。
看到谢真隔着牢房递过来的银钱,葛飞哪里敢收,“二奶奶,二爷,二位这是要羞煞小的啊,那么多赏银二位都不要,区区水囊而已,二位若是再掏钱,小的就没地方呆了。”
葛飞拒了银钱,回去把赏银分了隔壁两队一些,剩下大半都由自己跟手下分得了,心里美滋滋的,记着秦芜谢真不要赏银的情,带着手下出去采买的时候,不仅亲自给秦芜他们挑选了由整羊制成的水囊一只,还去饭铺子给要了几个好菜装了食盒跟水囊一并送了进来。
秦芜看着谢真手里接的东西还咋舌,一是唏嘘这大水囊果真很大,二是想不到葛飞还给他们准备了丰盛的食物。
秦芜连道里头有鬼,谢真却心里明白,好笑的安抚秦芜,二人住着单间吃着美味,安安稳稳的在大牢里休整了一日一夜,次日一早集结再出发。
有着县城衙役帮忙追捕,王家逃逸男丁又带着枷锁镣铐,其实跑的并不远,昨个夜里就已经陆续被全部押解了回来,一个个的身上还带了伤,不是土匪打的而是追击的解差给揍的,要不是考虑人犯折损率直接影响到他们的奖励跟补助,这些人真能把逃逸的人犯全砍了。
当然这些秦芜一点也不关心,再出发又知道前路不好走,趁着出发前秦芜跟谢真分工合作,秦芜叫谢真推车去集合,她自己则准备搞点小动作。
问解差了解到了哪里可以打水,在县衙□□,趁着身边无人,她把手里大小的水囊都给打满水,顺便把昨晚自己从空间隔壁母婴店里取的一带葡萄糖给混进水里,干旱天赶路,喝点葡萄糖能快速补充体力。
谢真推着车子到了县衙大牢外的空地,整理一番把东西都堆叠到独轮车一侧,另一侧又给空出来还贴心的拿着睡袋跟棉被垫上,亲自坐上去试了试发现很软和并不膈人,谢真表示满意,拍了拍坐凳,看着自己手腕上小妻子给包扎的伤口笑了。
柳姨娘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看到谢真柳姨娘有些害怕,动作有些局促,不过想到儿子,想到先前二爷对儿子表露过的善意,柳姨娘还是咬牙上前。
“二,二郎君。”
“姨娘有事?”
这母子二人跟自己没有龌龊,上辈子自己还提拔过这个弟弟,他性子虽窝囊干事却还不错,于是谢真的态度不算坏。
柳姨娘见状松了口气,“没,没事,二,二郎君,不知二郎君的枷锁镣铐是如,如何去的?妾身想问问,也好让你四弟,四弟他也……”
柳姨娘这性子其实是给小袁氏治的,谁叫她既不像周姨娘一样有男人宠爱,又是个年老且生了儿子的妾室呢。
小袁氏缕缕在周氏那里因着男人吃瘪就把火气往柳姨娘身上发,她的日子比生了女儿的王氏还不好过,因此谢安也养成了唯唯诺诺的性子跟亲娘一样。
明明一件小事,虽说心里不是没有打着想求谢真帮忙的主意,求人的话却都说不全,可把暗中看到这一出也跟着过来的欧阳氏给急的呀。
“柳姨娘你给我让开,话都说不囫囵,你滚边去。”,一把推搡开柳姨娘,欧阳氏转头朝着谢真笑的殷切:“二郎啊,二婶知道你是个好的,好孩子不枉当初二婶疼你一场。二郎你二叔可怜啊,本来身子就弱,下头你的弟弟妹妹们也都没长成,你二叔若是有个好歹,我跟你弟妹们可怎么活哦,好二郎,来来来,你跟二婶说说,你这枷锁镣铐到底是怎么去的?可是费了银钱,寻了关系?”
当初乱时这也是个只顾着搂着儿女恓惶哭泣去了的,哪里关注谢真马甲威胁的那一遭?加之隔得远,欧阳氏等谢家女眷又落在后头,她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会子还疑惑来着,满心以为谢真去枷定是背后使了银钱。
“好二郎,你若是真有关系,你可怜可怜叔婶,你帮帮忙,抬抬手,也帮你二叔把枷锁镣铐去了吧,好孩子,二婶跟你弟妹都记着你的好。”
边上柳姨娘一听也跟着连连点头附和,“对对对,求求二郎君,妾身跟四郎都记着您的好。”
见这一左一右拿着长辈、弟妹把自己架起来的人,谢真蓦地笑了。
就在二人以为谢真笑是要服软要答应的时候,谢真出口的话却怎么听怎么欠揍。
“二婶跟姨娘可真是高看我了,我哪有那个本事。”
这话欧阳氏根本不信,柳眉倒竖,指着谢真恢复自由的手脚就带气,“不可能,二郎莫要哄我,若是没本事,你如何得的自由?”
“二婶是说这个?”,谢真故意抖抖手脚,在欧阳氏气呼呼的注视下欠揍的莞尔一笑,“嗨,二婶难道不知,侄儿我都是在吃软饭的吗?流放到现在,侄儿的一水一饭,一穿一戴都是我娘子照应,这去枷的事情也多亏我娘子周璇,我自己都在靠媳妇吃软饭,如何还有脸让我娘子关照二叔弟妹?二婶也是出身大家,莫要因着落魄了就学村妇般胡搅蛮缠。”
“我村妇?”,被讽刺暗喻是村妇,欧阳氏怒不可遏,只差没叉腰怒骂,“好你个二郎,竟还敢取笑长辈?我竟是不知二郎你还是个体贴人,对秦氏这般好?”,不要以为只有你会,她也会阴阳怪气好吧,“乖乖,以前二郎你不是最最嫌弃那秦……”
“二婶慎言!”
“呵!慎什么言,我本来说的都是事实。”
“二婶怕是读书少,不曾学过浪子回头金不换的道理,且都说患难见真情,以往是侄儿不懂事,如今一遭蒙难,我娘子对我不离不弃,体贴入微(秦芜:乱讲),侄儿自当爱她,护她,如何还能伤害她?还跟外人谋她的私房?”
“我竟还成个外人啦?”,她呸,这侄子居然是个臭不脸的,以前自己怎么就没看出来?真真是个斯文败类!!!
都成外人了,欧阳氏也不端着了,干脆撕破脸皮,叉腰就问,“总之一句话,你帮不帮吧?”
谢真光棍的很,语气强硬,“不帮。”
“好,好,我今日算是看透你了,原来二郎也是个狼崽子,算你狠!”,欧阳氏气的胸膛欺负,可她也知道,自己除了放狠话好像也别无他法。
对待这么个六亲不认的滚刀肉,饶是厉害如自己都搞不赢啊!
欧阳氏气哼哼的离开,柳氏见状,很有自知之明的跟在欧阳氏身后灰溜溜的走了。
秦芜背着个大水囊,草包里还挎着三个装满葡萄糖水的葫芦水囊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两道灰溜溜的背影。
“谢真,她们来是干什么的?”
谢真闻声,赶紧收回视线,转头一看,疾步上来,急急一把取下秦芜背上的羊皮水囊自己提上,脸色不好,“怎么自己背来了,那么重你倒是喊我去背啊。”
“哎呀行啦,我又不是泥捏的娇小姐,我且能干着呢,就这点份量我能背,几步路的事情,喊你瞎耽搁功夫。”,靠山山倒,靠海海跑,靠天靠地不如靠己,养成坏习惯不好。
“对了你还没说,那两个是为什么来的呢?”
谢真忙着研究把这一大囊水放哪里固定好,听得秦芜问,他又不想说出真相免得耽搁自己追妻,于是便回,“没事,就是想来骗咱们钱财的,给我打发了,以后芜儿要小心,谢家上下无论谁说什么你都别听别信。”
秦芜不知内情,也知谢家极品不少,不疑有他的点点头回应。
第 34 章
却说欧阳氏吃瘪后气哼哼的回去, 一路上都心气不平,走路都差点打跌,好不容易及时扶稳身形, 才站稳没松口气呢,一抬眼就看到对过衙役居住的屋子里出来了人, 且还不少。
欧阳氏立时一个激灵,下意识弯腰一猫,正巧躲在了一架车厢背后,眼睁睁的看着屋子里的人陆续出来完,她激动兴奋的差点叫出声来, 还是怕热来人才紧紧捂住了张大的嘴巴。
目送人离去, 欧阳氏按捺不住一颗骚动的心,急急的就往丈夫儿女所在的方位飘,到了近前正好队伍还在集合还没出发, 欧阳氏钻到自家男人身边神秘兮兮道。
“老爷, 您猜猜我刚才看到什么啦?”
谢孟德扭了扭脖子, 把该死的木枷往上顶了顶, 懒洋洋的白了自家媳妇一眼, “看什么?看到鬼啦?”
自家这媳妇,自打家族破灭放她出来流放后,一天天就跟那脱缰的野马似的,哪里还有曾经的模样, 贤良淑德?呵,狗屁!
也怪他母亲, 当初怎么选了这么个看着精明, 其实是个碎嘴子还善妒的玩意?
欧阳氏不知丈夫心里腹诽,她连连拉着丈夫的胳膊拐子急了, “哎呀老爷,好好说话,你就不好奇,不问问我到底看到了什么大秘密了吗?”
“秘密?”,什么秘密,谢孟德瞬间来劲,“说说看。”
欧阳氏得意一笑,她就知道,夫妻多年,谁不知道谁呀!还要显摆嘚瑟,见谢孟德一眼横来,欧阳氏瞬间老实了,却仍忍不住神秘兮兮道:“老爷我跟你说,刚才我去找二郎回来,我看到……”
看到什么呢,自然是看到王家跟陈家的女眷,好几个呢,竟然从负责押解她们的解差屋里头出来!
这还不算什么,更让夫妻俩惊讶的是,再上路的时候,陈家男丁去了枷锁镣铐就不说了,就连有着那样一群胆大包天胆敢逃跑的货色的王家,所有女眷腰间的缚绳都给去了,一个个轻松上路,如何不让人嫉妒。
不流放缚绳过,不曾戴过枷锁脚镣的人,是不知道这其中的艰辛苦难的,陈王两家人犯的待遇让人眼热到不行。
“老爷,二郎是个连亲爹都不顾的心狠崽子,只顾自己,根本不顾家人,我且见不得老爷吃苦,这不我想着……”
“想什么?”
“老爷我是想说,陈王两家靠着女人讨好都能把负累去了,能得了便利,咱们家里也有姑娘,长的还不丑,不如……”
“不如什么?咱们也送个姑娘去陪客?”,不等欧阳氏把话说完,谢孟德就冷冷笑了。
都说是夫妻了,妻子屁股翘一翘,他就知道对方要拉什么屎,想到这娘们接下来要出口的话,饶是多年不冒头,只管着家里庶务的窝囊废谢孟德也急了,心里来气,狠狠瞪着欧阳氏呵斥。
“老爷我看你是想吃屁!爷我知道你谋算什么,但是欧阳氏,你休想!你也是当娘的人,膝下还有瑶儿、怡儿、朝儿,你且宝贝自己所出,为何对别个如此狠心?可积点德吧。”
“我狠心?嘿,我狠心?你当我这般谋划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老爷你,你以为我想当恶人来着?”,欧阳氏也气急,说话再不给男人留面,不管不顾的呛呛起来。
谢孟德也心虚,赶紧一把捂住欧阳氏的嘴,“你小声些,小声些。”
“唔,唔唔呜……”
“好了好了,老爷我知道你是为了爷好,可是你得想想,芳儿的名声若是毁了,咱怡儿能有个好?再一个芳儿长的好,她那般模样,折给这些臭解差不值当,你怎知到了极北就能太平,到时候儿女联姻兴许能当大用,蠢妇!”
欧阳氏扒拉开丈夫的手泄气,“那怎么办?舍不得闺女套不着狼,老爷若真不肯舍芳姐儿,那……”
见到妻子的目光瞄到不远处自己的两个妾室,谢孟德目次欲裂,“你!欧阳氏你个善妒的娘们,那好歹是给爷生儿育女的女人,你要是胆敢给爷带绿帽子,爷要你好看!”
得,这还恼羞成怒了。
欧阳氏想想也来气,心说你丫的不领情,我还就不帮你谋划了,反正自己朝儿小又无需戴枷,她这是为了谁呀,他都不当恶人,自己何苦来哉?
于是欧阳氏也悻悻的,再不提此事,夫妻俩不欢而散。
只是二房夫妻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的身后,有个人却把他们夫妻的对话全听在了耳里,记在了心中。
回去后,小袁氏低头看着腰间再度被绑缚好的缚绳,视线掠过谢孟昌,看向自己头戴木枷脚缠着镣铐,人明显瘦了两圈的大儿谢圭,小袁氏的目光不由的在绳前绳后流连。
姑娘不能动,不管嫡出庶出牵一发动全身,姑娘名声矜贵,倒不是想着那些庶孽,而是自己还有思玉,不能打了老鼠伤了玉瓶;
儿媳妇的话,她倒是想把秦氏那贱人推出去一举两得来着,可惜老二那个贱种护的紧,日日寸步不离的守着,且以秦氏那彪悍的性子,想来也不会屈从,虽自己也不解那些解头解差为何护她敬她,不过却不妨碍自己知道,若是动她,一个不好自己也得折进去,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这个人不能动;
那动付氏?还有老大剩下的那个马氏?算了算了,好歹也是有着血缘关系亲外甥的房中人,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不介意放把手,等到了极北,老大谢耀她还有大用;
谢璞之妻林氏?不不不,林氏长得寡淡,要不是因为此,谢璞那贱种也不会日日不着家,只想着去外头风花雪月,一个连丈夫都笼络不住的女人,你还指望她笼络住这些比鬼都精的解差?
这也不能动,那也不能动,那就只能动某人的妾室。
妾室的话……
柳氏王氏不行,太老;
周氏风韵犹存,是她大敌,她倒是想,可惜某人护的紧,动她死鬼会跟自己撕破脸不值得;
如此就只剩下心腹蒋氏了。
蒋氏自己用的还算顺手,舍了有些可惜,不过话说回来,到了哪个山头唱哪个歌,一个奴婢而已,只要把七丫头捏在手里,谅死她也翻不出风浪,为了儿子,该舍的得舍。
小袁氏心里做出了决定,而默默牵着女儿走在后头的蒋氏,心里惦记着刚才夫人看她的目光,身子莫名发冷。
这种不好的感觉持续到了放风的时候,小袁氏抓准时机唤了蒋氏到跟前说话。
“蒋姨娘,这些年来辛苦你了,我知道你是个好的,你所做的一切我跟老爷都记在心里,只是蒋姨娘啊,我们身为女子,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只有他们好我们才能好,所以蒋姨娘,我这里有个事情须得你去做。”
“什么事情?”,蒋姨娘心里防备到了顶点。
就见小袁氏附耳过来低语了一句,蒋姨娘瞳孔蓦地变大,脸瞬间变色,膝盖一软吧嗒跪下,“不,求夫人开恩,奴婢还想长长久久的服侍夫人,奴婢不能……”
“不能吗?”,小袁氏笑了,立刻朝着不远处跟自家女儿呆一块的谢思琪招招手。
谢思琪不解其意,见是嫡母招唤她,小姑娘得意的朝着嫡姐谢思玉扬扬下巴,根本看不到她六姐眼底的讥讽,蹦蹦跳跳的掠过亲娘跑到嫡母跟前,笑的甜甜,“母亲,您唤儿作甚?”
小袁氏笑的越发慈爱,抬手一下下摩挲着小姑娘的头顶,“乖孩子,好孩子,母亲最喜欢听话乖巧的孩子了。”,意有所指的说着,小袁氏看向蒋氏,“蒋姨娘,为了家里的顶梁,这事情总得有人去做,七姑娘还小,将来还得靠着父兄撑腰,便是为了孩子,想来蒋姨娘也该懂得取舍的道理对也不对?”
对个屁!蒋氏只觉心中发冷,看着那一下下摩挲在女儿头顶的手,就如钢针一下下的刮着她的心,她努力的压抑着自己,身体却忍不住的颤抖。
其实蒋姨娘什么都明白,正是为了孩子,她才不能。
如若真是按照恶毒夫人吩咐的去做了,她,她的琪儿还能有什么活路?世道对女子最是刻薄。
可若是不从?夫人的狠心程度别人不知她却深谙。
不,不能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她要想办法,对,想办法!可是想什么办法呢?既然夫人已经发话,就表示她主意已定,总得有人去不是吗?
不得不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蒋氏跟小袁氏下意识想的都是一样的,只是不同的人,脑子里过完一圈,小袁氏选种了蒋氏,而蒋氏却选中了……
这日夜里落脚,蒋氏找了个机会找到了落单的目标,也就是大爷谢耀的妾室马氏。
“蒋姨娘您这是找奴家有事?”
拉着马氏避开所有人的蒋姨娘看,着面前的马氏心里有些羞愧,可为了自己,她硬起心肠,板起面孔道:“对,马氏,今日我来寻你是奉了夫人的命令,今日之事机密,我所说的话,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不可再有他人知晓。”
马氏还以为是什么能在夫人长辈面前露脸的大事,忙问:“是何事?”
见马氏积极,蒋姨娘勾勾唇角,“哦,夫人说咱们这等女子,自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眼下家里爷们受难,该是你我妾室出力的时候了,所以叫我来跟你说,让你……”
马氏听清楚蒋姨娘凑头到耳侧的低语后,她双眼瞪大,不可置信,“不,奴家不信,怎么可能?夫人最是慈爱不过,对大爷也好,怎么会选中我一个继子妾室,难道她不怕被人说嘴,不要名声了吗?”
“说嘴?名声?呵!如今家里的情况哪里容得多想,说嘴又哪有实惠强,况且除了你这样鲜嫩好看的,难不成还要动那些个正室夫人不成?
马氏你天真!我们是哪个牌面的人?我们跟夫人们不一样,她们明媒正娶,我们贱如浮萍,世道不公,若是夫人奶奶们出了这样的事情,男人们为了脸面至多不过厌弃,而我们这等身家性命都捏在人家手里的妾室,一旦出了这样的事情,不管自愿还是被逼,呵,想想韩姨娘的下场吧,我也不过是同情你,怜惜都为妾身的不易,才特意来给你提个醒,你若不信便罢了。”
“不,我信,我信啊!谢谢蒋姨奶奶为奴家着想,奴家只是不服。”
“不服,谁都不服,可人的认命!”
“认命?呵呵呵……”,想到韩姨娘的下场,马姨娘蓦地咯咯笑起来,笑容带着凄苦,“所以认命的结果就是最后选中了我?”
蒋姨娘压下心虚强自镇定点头,“对。”
“哈哈哈,哈哈哈……”,马姨娘笑的越发渗人,“凭什么的?都是女人,凭什么她们就可为所欲为自享其成,我们这些妾室就得跟野草般任她们欺凌糟践,哈哈哈……”
放肆的笑过又觉得悲苦,想到当日韩姨娘的下场,马氏不甘,猛地醒过神来,双手死死拽住蒋姨娘的胳膊。
“不,我不服,凭什么?蒋姨娘,姨奶奶,我们都是做姨娘的人,都晓得这内里的苦楚,姨娘您发发善心行行好。”,马姨娘就跟抓住救命稻草般,飞快摸出自己珍藏的一块玉玦,这是她用来压裙角,当日好不易藏起来躲过多番搜查的唯一财物,马姨娘把它塞到蒋姨娘手里恳求道:“姨奶奶,物伤其类啊,您就帮帮我吧,求您。”
蒋姨娘知道马氏没脑子,却没想到马氏这么没脑子,竟然这么好骗不说,还给她好处?
有这好处,干什么不行?
蒋姨娘正走神,不想面前苦求自己的人话锋一转。
“姨奶奶,夫人说要送人去讨好解差给家里爷们去枷,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只要有人去办了这个事情,爷们去了枷锁镣铐就行?既然只要去人,那谁去不是去?凭甚只紧着我们妾室欺辱,凭甚某些人的命就那般好?姨奶奶难道就服气?”
服气自然是不会服气的,可谁叫她们命不好,不过眼前瞧着单纯好骗的马姨娘看着也不是省油的灯,蒋姨娘也来了趣,试探着问,“你待如何?”
她待如何?马姨娘眼睛瞬间一亮,“还请姨奶奶助我。”,说着凑头过来说了自己的打算。
等蒋姨娘听完,再看眼前的人,蒋姨娘还不住的在心里咋舌,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不过也好,小袁氏手段狠辣她暂且对不付不了,别人自己还不能?
这父子二人的妾室,就这么默默达成了交易。
蒋氏收好玉玦,回去后跟小袁氏汇报说让她等着结果,自认捏着七姑娘就捏死了蒋氏脉门的小袁氏没多想,点头表示了满意。
次日中午歇脚放风的时候,马姨娘就动了。
她借口如厕,偷偷摸的一个人晃悠到休憩的解差群中,看了眼人群里没发现解头葛飞,马姨娘有些犹豫,不过想到蒋姨娘对自己限定的时间,马姨娘无法,狠狠心,咬咬牙,走上去找到队伍里平日也管事,看样子是副解头的一高壮脸冷带疤的汉子凄凄哀哀道。
“这位头儿,奴家有事找头儿相商,不知头儿可否借一步说话。”
被搭讪的还真是葛飞这一队的副解头,诨号疤哥,因脸颊有道疤而得名,又因家里太穷又是单蹦一个无亲族依仗,自己还是个不善言辞的,年近三十了都没讨到个媳妇,连相好都没有一个。
这会子马姨娘前来搭讪,疤哥还未说话,下头围着歇脚吃饭,准备一会跟兄弟换班的家伙就起哄。
“哎呦也别走啊,有话这里说,也让大家伙都听听,反正我疤哥无甚不能对人言的。”
疤哥骨子里是个古板的,也不想跟人犯多牵扯,因此根本没动,反而还呵斥马姨娘走远点。
马姨娘哪里肯干,想着反正事后也不是自己……于是拿出往日里歪缠谢耀的功夫,故作怯弱害怕,低着头,露出不复往日雪白的脖颈,颤声道。
“诸位差,差爷容禀,奴家老爷,大爷日日戴枷走的辛苦,实在也拖累诸位差爷的行程,奴家见前头几家的爷们家小都能去了枷锁镣铐跟绳索,就想着来求求各位差爷,能不能行行好……”,说到此处,马姨娘也不等众人反应,反做出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咬唇弱弱道:“差爷放心,奴家知道规矩的,只要能给家中爷们去枷,差爷,差爷让奴家做什么都可以的。”
“呦呵,可以啊!真让你作甚都行?”
此音一落,解差群里口哨、讥笑一片,更有甚者,故意打趣疤哥,“疤哥,这漂亮的娘子刚才可是朝着疤哥你来的,啧啧啧,疤哥,艳福不浅呀!”
“浑说,都闭嘴,忘了规矩啦?”,疤哥唬人,周遭兄弟却最是知道他脾气的,不然也不敢笑闹。
“什么规矩,押解的规矩是尔等不能主动调戏欺辱人犯,可也没规定人犯不能主动那啥吧,咳咳咳……你小子捅我干嘛?”
这位跳脱的家伙白了身边的兄弟一眼,不忿道:“本来就是,没见着隔壁两窝狼崽子们早就把漂亮的叼回家了,哪里像是我们,自来走这一道就从没干过这样的事,清汤寡水的且日日苦熬着呢,如今却是不同,是人家主动,哎哎,你再动手,哥揍你啊!”
见凑趣的小子跟身边的小子打成一团,咂摸着嘴的老张也掺和。
“哎哎,皮小子这话没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疤老弟,你这性子冷,难得娘们主动,依我看你还不如就从了算了,让这个娘们陪你,你小子也不亏,都说那什么宁娶大家婢不聘小户女来着,疤兄弟,哥哥若是你,就趁此机会早点破了你这经年黄花崽的身,也免得……”
疤哥囧,无奈的很,“张哥,怎么连你也跟着瞎起哄?”
老张浑不在意的摆手,“嗨,怎么是瞎起哄呢,哥哥我也是为你好,白送的娘们不睡白不睡。”
马氏饶是再壮着胆子来这一遭,也没料到这些人这么浑,竟然当着面这种荤话都敢说,可把她羞臊的呀,不过一想到回头是那个人遭这一遭,马氏又按捺住了羞臊,只听人群里那老张一句。
“小娘子你的心意我们疤哥知道了,你且回去好好等着,等今晚歇脚的时候……嘿嘿嘿,伺候好我们疤兄弟,回头允你家男人一个去枷名额。”
众人纷纷跟着起哄,“对对对,允了允了。”,反正先前因着那拨匪徒大家都得了不少好处,区区一个去枷名额而已,便是能得些银钱,大家一分还不如这悬赏分的多,如此为了兄弟大家大度自然好说话。
马氏秒懂老张的意思,又得了众多解差的承诺,这才故作羞臊的点点头,赶紧掩面回了队伍,跟帮着自己遮掩的蒋姨娘视线对上,二人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
是夜到了当日落脚的驿站,把人犯关押好后就是轮流放风的时间。
因着出了匪徒劫道的事情,为了人犯尽可能多的存活到押解地,在驿站落脚的时候管的就比外头松,虽然还是不能夫妻同进同出,当然谢真秦芜除外,其他的人倒是可以母亲带着年幼的孩子在旁看顾了。
如此,见付氏领着女儿要出去的时候,马氏抓紧时机赶紧跟上表示一并要去,蒋氏见马氏成功跟上,她也忙拉上自己的女儿借口孩子尿急的不行跟了出去。
出去的时候,她还能看到落后于付氏母女几步的马氏,被看守的俩解差指了个方位,比了个三后,不住的朝着马姨娘挤眉弄眼的嘿嘿怪笑。
蒋氏心下了然,拉着女儿坠在后头,那厢付氏抱着珍姐儿先行解决问题后,把珍姐儿放到一边,叮嘱孩子乖乖等着别乱跑,自己也准备进去解决问题来着,不想这时候马姨娘跳出来积极表示她先带着珍姐儿,让付氏先上。
流放一路来马姨娘表现的都很乖觉,特别是韩氏死后,马姨娘也经常帮着带孩子,也没错过岔子,付氏也就没多想,把珍姐儿交给了马姨娘,自己一脚踏入茅房。
趁着付氏蹲下门板把视线挡住的时机,马姨娘赶紧抱着珍姐儿递给蒋姨娘,珍姐儿起先还疑惑,不过她七姑姑拿着个草蚂蚱哄她,小家伙瞬间就被转移了注意力,被蒋姨娘与七姑娘谢思琪带走了。
眼见黑暗迅速影没了三人的身影,马姨娘这才急吼吼的跑回茅厕前大喊,“大奶奶,大奶奶,不好了,珍姐儿刚才趁奴不注意自己个跑了,大奶奶……”
付氏一听就急了,赶忙起身,裤腰都来不系好就冲了出来,“马氏你是怎么看孩子的,怎么能让姑娘跑了?”
“大奶奶都是奴的错,大奶奶息怒,大奶奶息怒,奴刚才带着姑娘在道口玩等着大奶奶,结果姑娘突然说她看到了二奶奶非要去追,奴一时没有防备才叫姑娘跑了的,大奶奶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姑娘人小腿短,这驿站又人多眼杂的,奴刚才又看不真切,不知那人是不是二奶奶,奴跟您还是赶紧去看看的吧,姑娘要紧。”
付氏起先听说女儿去追秦芜了还不以为意,毕竟这些日子下来她冷眼看着,二弟、二弟妹虽然人冷,对待家里唯一的小辈珍儿却是不错的,并不会伤害到孩子,所以付氏便不急了,可结果听说后头那些话,付氏顿时急了,哪里还呆得住,狠狠剜了眼马氏,问清楚女儿是朝着哪个方向跑的,提起裙角就赶紧追了上去。
马姨娘跟暗中藏在拐角露头出来的蒋姨娘对视一眼,蒋姨娘暗暗点了点身后窝着玩儿的俩小的,比了个嘘,抬手就给马姨娘递了根手腕粗的木棍。
马姨娘还错愕了一下,心说她要的是药不是棍子,可迎上蒋姨娘摊手为难的表情,马姨娘也知道药是奢望。
人近在眼前,事情迫在眉睫,容不得她含糊,接了木棍隐在身后,怕前头的付氏乱跑引来注目,马姨娘匆匆跟了上去。
“大奶奶错了,是这边,奴记得好像是往这边去的……”
等付氏一路被马姨娘引导着到了解差指点的地方,看到前头一排解差入住的倒座房,此刻这里空无一人,想来解差们都去前头消遣打牙祭去了。
再探头仔细观察,见倒座第三间屋子门敞开着,里头果然有自己看着眼熟属于某个解差的东西,趁着付氏焦急回头来准备问自己珍姐儿到底往哪个方向跑的时候,马姨娘举着棍子照着付氏的头就狠狠砸了下去。
付氏问着话,刚回头,都没能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觉脑门一痛,眼前一黑,人就软倒了下去。
马姨娘赶紧丢了棍子,拉着软倒的人就往屋里带,顺脚把门带上。
吃力的把人挪到床上,马氏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伸手把付氏扒个精光,连兜肚亵裤都不留,衣裳往床榻边的春凳上一放,想了想离开前还是把床上那泛黄发黑的蚊帐给放了下来,将将遮住了床榻上那曼妙光裸的身子。
马姨娘哆嗦着整了整心情,快快出门把门虚掩好,捡起地上的棍子才走出几步,就看到黑暗中踏出的三条高矮不一的身影。
“都妥了?”蒋姨娘问,马姨娘急急点头,“妥了。”
“妥了就好,马姨娘,今日之事与我无干,到时候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何人来问,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可知?”
马姨娘连连点头,“我知。”
“很好,如此我先回去,你落后些,免得惹人怀疑。”
马姨娘便眼睁睁的看着蒋姨娘招手,唤回自己早不稀哒带珍姐儿玩的七姑娘,母女俩牵着手往回去,等到不见这二人身影,马姨娘才抱起抓着草蚂蚱玩的不亦乐乎的珍姐儿慢慢往回。
天慢慢的黑透下来,解差换班,喝酒的兄弟得了换来的这两挤眉弄眼,老张忙把自己从隔壁解差手里要来的助兴药暗暗放进酒碗,边上有个小子见了嘿嘿直笑,忙端起碗又给疤哥灌,疤哥招架不住大家起哄,也没料到这群爱开玩笑的兄弟们是真心想要自己脱那啥,没防备,干了,然后半醺的他只觉口干舌燥,浑身涌火。
老张跟灌酒的小子相视一笑,趁着众解差哄笑,连把一切看眼里的葛飞都翘着二郎腿啃着肉骨头只笑不语,老张呷了口酒,抬脚踹了身边埋头干饭的青瓜蛋子一脚。
“愣小子快别吃了,去,把你疤哥扶回房间去,送歇脚的那排倒座的第三间,别送错地了,可知?”
头昏脑涨的疤哥摆手连道不用,老张却不给他机会,青瓜蛋子忙忙扒完碗里的饭,一抹嘴,跟葛飞等人说了声,硬扶着疤哥就往倒座房回。
借着廊沿隔一段就燃起的气死风灯笼照亮,青瓜蛋子成功的找到了倒座房第三间,门轻轻一推就开,青瓜蛋子吃力的扶着人高马大的疤哥进入。
才想借着外头月色、灯笼透进来的光把人扶到床上来着,结果就看到了床边春凳上散落的女人衣物,再抬眼看到落下的帐子里有道朦胧的身影,青瓜蛋子脸轰的一热,慌忙把疤哥往床沿一放,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搁的他,匆匆丢下句,“疤哥您好生歇着,我,我走了。”,人就窜了出去,连门都忘了关。
还是跑出去好几米了发现门没关,青瓜蛋子这才硬着头皮又跑回来,低头根本不敢看看屋内,吱呀一声忙把门关上,青瓜蛋子撒丫子的就往前头去。
疤哥且顾不上生瓜蛋子的毛躁,这会子他感觉很不对劲,只觉脑子都是懵的,浑身如火在烧,昏昏沉沉的往床上一躺,结果突然入手一片冰凉滑腻,疤哥脑子一懵,只觉不对,想要想起什么,脑子却不听使唤,动作循着本能走,下意识的就往那冰凉靠近,再靠近……
第 35 章
自打谢真那回的马甲冒头, 秦芜就被葛飞供成了祖宗,顺带谢真跟着享受,夜里落脚因着身份秦芜与谢真也不能去驿站前头住, 葛飞就把自己的屋让给了二人,醉醺醺的去隔壁跟其他解头挤一个屋去了。
秦芜夜里去空间小家痛快的洗了澡, 盖着自己空间里拿出来的床上用品,独自霸占了床美美的睡了一觉,一醒来脚下的地铺已经收了,也不见谢真人影。
秦芜也不急,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 爬起来正收着床上的东西听到房门响, 秦芜停下猛地回头,看到是谢真,她松了口气。
“原来是你啊, 吓我一跳, 一大早你去哪啦?”
谢真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 拉出墙角驿站配备的空盆放到秦芜脚边, 把已经沾了牙粉的猪鬃牙刷递给秦芜, “我弄了点热水,芜儿就在房里洗漱吧,水我一会去倒了就好。”
东西都递到跟前了,不用就是矫情, 秦芜接了牙刷刷牙洗漱,等一切都收拾好了, 谢真把曾经装盖饭的陶钵递过来, “这是驿站厨下早上刚出笼的肉包子,芜儿趁热吃, 我去倒水。”
秦芜看着谢真忙碌的背影暗叹,近来狗子格外殷勤,都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了,倒也没独享包子,反而是搁置在桌上,把屋门关上,屋子里的东西规整好,该收空间的收空间,该装车的装车。
收拾好,取下掸在独轮车扶手上的布条准备扎绑腿来着,正巧谢真提着空盆回来,见秦芜的忙活,谢真夺了她手里的布条,叹气的又拉着她洗了手,把热包子往她怀里一塞,自己坐到床边扎绑腿去了,美其名还曰,“是车不好坐,还是被拉着不香?非要自己走?我是男人芜儿!你坐车,我绑腿。”
好吧好吧,狗子高兴就好。
秦芜正无奈,忽的咚的一声响动,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一手捧钵,一手抓包,嘴里还叼着半口包子的秦芜看向谢真,眼底闪着疑惑,“肿么肥事?”
谢真摇头,“不知。”,手上动作却不停。
秦芜也就没在意,继续吃包子,结果没一会紧接着又是哐当一阵脆响,而后是吱呀一声仿佛带着愤怒与急促的开门声,秦芜皱眉,有些好奇,抱着钵子就走了出去准备看个究竟。
一出房门探头,秦芜看到前后脚从前排倒座房里出来的两人,惊的她嘴里的包子都掉进了怀里的钵子里。
“不是,我没眼花吧?”
正巧这时出发前集合的铜锣声响起,屋子里快速扎好绑腿的谢真这时也推车出来,看到门外秦芜的傻愣还关切,“芜儿,你怎么啦?”
秦芜这才醒过神来,表情一变,抬手往某人急匆匆离去的背影一指,表情不可置信,“谢真,你看那是不是你大嫂?”
谢真顺着秦芜手指的方向一看,果见前头躬身弯腰,紧紧蜷缩着身体走的还有些趔趄的人真是付氏,谢真点头,一时没多想,可再看紧跟在付氏身后的人,再联想到刚才的动静,谢真两眼一眯。
秦芜见谢真表情就知自己猜的没错,得了答案,再看眼前的情形,秦芜……“谢真,我觉得你家怕是要出事,走,我们看看去。”,八卦好奇谁都有,秦芜也不能免俗,说着话,一手钵,一手拉上谢真的胳膊就要追着付氏二人的身影去。
谢真想着反正那边也是集合的方向,且又怕妻子急切摔着自己,谢真忙也配合着秦芜的脚步,推着车匆匆往前头而去。
两人来的时候,付氏也刚刚抵达集合的院子。
而正愁怎么给丈夫去枷的欧阳氏,猛地看到跟疤哥一前一后出现的付氏,眼里八卦之光急切闪动,激动的一把拽住丈夫谢孟德的胳膊,嚷嚷着让丈夫快看快看,声音立刻引起了院子里正在给人犯缚绳的解差的注意。
解差抬头,第一眼注意的自然是自家兄弟,看了紧追在埋首妇人身后的自家兄弟,这位忙怪笑着就迎了上去打趣。
“哟疤哥,昨晚当新郎睡的可好?”
跟付氏错身而后的时候,看清付氏的脸,解差还一愣,小声嘀咕了句怎么还换了人,面上却淡定的唤住人:“哎哎,谢家的那谁,你也别说我们兄弟说话不算数,你且说吧,你伺候好我兄弟换得的一个解枷的名额,你是要给谢家哪个?”
声音起,明明不大,却石破惊天。
起先看到突然闯入的付氏还没多想的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再看向付氏的眼神就带着别样的打量与鄙夷。
终于见到妻子,心急如焚迎上前几步的谢耀满脸的不可置信;
看了这一出的小袁氏眼眸不由一暗,不动声色的打量蒋氏,看到蒋姨娘牵着女儿不住的往后缩,小袁氏冷冷一笑;
一道道打量的视线,暗地里的鄙夷嘀咕,都让付氏觉得自己仿佛被剥了衣裳凌迟一般,只觉如芒在背,下意识看向丈夫,想要寻求丈夫保护,付氏上前一步,声音委屈凄苦。“夫君……”
不想谢耀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这一举动付氏只觉刺眼,心痛难当。
再看害得自己沦落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竟还抱着她的珍儿对着自己洋洋得意,付氏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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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抑不住心里的怒火与委屈,顾不得身体的疼痛,举着双手照着马氏就张牙舞爪而去。
“马氏你个贱人害我!”
“哎呀,大爷,奴家冤枉啊大爷……”
见付氏还有脸上来厮打,马氏眼珠子咕噜一转,先发制人,赶紧抱着珍姐儿怯弱如娇花般的往谢耀身边一躲,最气人的是,谢耀还下意识伸手护了一下。
他岂不知,正是因为他的下意识反应深深刺痛了付氏,也如一把利箭把付氏所有的坚忍扎破,更是扎的她遍体鳞伤。
看着抱着自己的女儿站在自己男人身边的马氏,付氏只觉碍眼,只觉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三口,而自己却像是个多余的。
“夫君竟然护着这个害我的贱人?”,付氏不可置信,一步一句的泣血质问,“夫君,我是你的妻啊,是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妻,明明我都说了是马氏害我,明明我彻夜未归,夫君你为何不信我?不寻我?不忧我?不帮我也就罢了,你还要护着马氏这个贱人?为什么,啊,为什么?”
谢耀眼中有痛,嘴巴嗫嚅着。
他想说,我信你,我也担忧你,更是亲自去寻了你,也没想护着马氏,刚才不过是太过震惊下意识的举动罢了,可是一看到付氏身上那些碍眼的痕迹,谢耀闭了闭眼,万千话语一句都说不出来,剩下的只有沉默。
察觉到身边谢耀的情绪态度,马氏探出身子目光迎向付氏,强自辩解。
“大奶奶此话何意?奴再贱也懂得洁身自好,明明,明明是大奶奶不自己检点。”,故作愤慨的说着,马氏还故意颠了颠怀里懵懂的珍姐儿,暗自制止了珍姐儿想要朝形容枯槁狰狞的亲娘伸出的手。
这种时候,马氏也不介意自己的冒头可能会被怀疑了,毕竟老天都在帮自己,谁付氏这贱人自己行事不密,青天白日的大庭广众之下露出丑事,自己此时不插刀把付氏插死喽更待何时?
这时候的世道,世人对待女儿家是何等严苛,并不想想其实自己也是女人又何苦为难女人,没有女人又何来他们这些男人,一个个的不自觉站在了道德制高点,对着付氏言辞如刀。
“哈,她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竟还有脸质问男人?”
“唉,谢家不行啊,这还不如韩氏节烈,还是个正头娘子呢。”
“就是就是,付氏自己不检点还说别人。”
“啧啧啧,想不到谢家长子嫡孙媳妇是这样的货色啊……”
“是呢,是呢,真是想不到啊,堂堂公府人家,一旦落魄,竟是这等……唉!”
世人就是这般,我可以州官放火,却不能让别家点灯,如那陈王两家,明明他们为了松快私下也让家中女眷干了这样的事情,只不过是不像付氏倒霉,偷偷背着人藏着掖着罢了。
这会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只要大被一盖,倒是有脸指责取笑起付氏来,各种的指指点点。
谢家众人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此刻什么去枷去镣,只恨不能眼前丢了他们谢家大丑的付氏立刻以死谢罪。
“贱妇侮我门楣,贱妇侮我门楣!”,谢孟昌气的脸面都不要了,厌恶的不去看付氏,亲自下场指着谢耀破口大骂。“大郎你还愣着做什么,这样不守妇道丢尽我谢家颜面的贱妇,不休掉难道还留着过年?”
事关名节,自己膝下还有子女,小袁氏明明知道内里有猫腻,见谢孟昌这当家人都发话了,这会子也不得不站出来表态,“付氏,你想想韩氏,你也出身大家,若还懂得忠烈节孝,礼义廉耻,你就自证清白吧。”
付氏从来不觉得婆家的人有这么的面目可憎,她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笑的凄凉又悲哀。
明明自己强打骨气已经站出来指责马氏迫害自己,她的男人却不仅不替自己出头还护着那贱人,丈夫的举动,刚才下意识的退却,还有身边人的异样眼神,明里暗里一声声的指指点点,都如利刃一样深深的扎在了付氏身上。
什么是哀默大过于心死,这就是。
直到此时受千夫所指,昔日爱她疼她的丈夫却无动于衷时,她才知道,人到伤心处是没有眼泪流的。
罢了,罢了,这个糟污的世界,不如归去,不如归去,许是当初的韩姨娘才是个明智人……
付氏眼里带出狠绝,左右一看,发现院中一角有口深井,付氏二话不说拨开人群就往前冲,动作之快,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许是母女天性吧,懵懂的完全不知发生何事的珍姐儿,看到亲娘的神情不对,也不抱自己,更是不要自己的跑了,珍姐儿哇的一声哭出来,童音凄厉的大喊着:“娘,娘,娘亲,抱抱,呜哇……”
也正是这一声喊,孩子稚嫩的啼哭唤回了付氏的慈母心,一脚都踏空在井沿上的付氏回神,回望女儿,眼里闪着挣扎。
那厢的珍姐儿极力挣扎,本身马姨娘又不是诚心带孩子,竟是让小小的娃儿挣脱开钳制,滑下马姨娘的身上,哭嚎着跌跌撞撞的就朝着亲娘冲去,嘴里口口声声娘啊娘。
当稚嫩的小手攀扯上付氏的裤腿,付氏五脏六腑都纠结在了一起,踏空的脚徐徐收回,低头弯腰一把抱住女儿,母女俩嚎嚎大哭,撕心裂肺。
死不可怕,可自己若是就这么死了,她的孩子怎么办?
付氏搂着女儿哭过悔过后,目光忍不住在人群里流连,一眼就看到了人群后院子口,正捧着包子站在谢真身边吃瓜干饭的人。
想到往日秦芜对女儿的照顾,付氏格外庆幸二弟妹是个厉害的也是个善良的,付氏摩挲拍打着女儿,一抹眼泪,抱起女儿,再不顾周遭的讥讽鄙薄,坚定的朝着秦芜走来。
众人不解其意,倒是没动,成功的让付氏走到了秦芜跟前。
可怜秦芜吃包吃瓜正得劲,不想主角竟是走到自己跟前,她让,她进,秦芜傻眼,完全搞不明白对方何意,付氏却抱着珍姐儿一把跪在秦芜跟前,唬的秦芜差点给噎住,赶紧跳开。
“哎哎你别动不动就跪啊,你这是要干嘛?”
付氏却置若罔闻,拉着珍姐儿跪行两步上前,砰砰磕头,额头都磕的青紫。
“二弟妹,曾经是我的不是,是我这当嫂子的目中无人,在府里从没照应过弟妹你,可我知道弟妹你是个心善的,落魄了都对我珍姐儿好,嫂子记着你的恩情,便是做鬼也念着弟妹你的好,定保佑弟妹一生喜乐无忧……”
不是,这话风不对啊!
秦芜赶紧一下下拿眼看谢真,谢真会意,约莫是猜到了付氏的意思,可他却不想领这个包袱,于是拉着秦芜后退两步避开,对着地上磕头的人面无表情道:“大嫂,千好万好不如自己好,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没娘的孩子贱如草,大嫂看我与大哥往日过的是什么日子就知道了,若我是大嫂,定不会轻易舍弃自己的命,把自己视若的珍宝交托给别人。”
“不,二弟,你不是女人,你不懂,你不懂的……”,不懂失节的妇人下场会是如何的惨。
“不是,看你这意思,是想把女儿托孤给我?”,到了这时候再不明白付氏的意思她就是个大傻子了,秦芜不可置信。
果见付氏一脸感激的连连点头,秦芜脑子嗡的一下气不打一处来,把手中的钵子往谢真手里一塞,恨铁不成钢。
“你糊涂!先不说今日的事情你是被算计的,便是一朝行差踏错,那又怎样?是你想的吗?不是!既然不是,那你怕什么?哦,男人都可以三妻四妾,你一个被算计的弱女子难道就该以死谢罪?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你刚才质问丈夫的勇气呢?跟罪魁祸首扭打的决心呢?都给狗吃啦?
我若是你,且不管如何,先把害我的人给咬死扒皮拆骨了再说,若是那些得利者还要叽叽歪歪,老娘就是拿针缝了他的嘴巴子也不让他们好过,若要我不好,老娘跟你同归于尽,大不了鱼死网破,凭甚受害的我要死?说破天去也没这道理!
你倒好,尽做亲者痛,仇者快的窝囊事,还托孤?我托你奶奶个腿!”
嘶!
谢真……娘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凶残啊。
暗中,小袁氏、蒋姨娘、马姨娘都不由暗暗缩了缩脖子,心里庆幸唏嘘,当初得亏没设计她,要不然眼下脸皮子都非得给这混不吝揭下来不可。
秦芜却犹不解气,吃过从小爸弃妈没苦楚的她,恨不能拿小锤子狠狠砸醒付氏这个笨蛋。
“大嫂,我喊你一声大嫂,我想告诉你万事好好想清楚。你看看你身后那群人的嘴脸,你再看看自己的孩子,你真要丢下年纪这么小的她以死明志吗?你真舍得?若是你下定决心,那好,那你看看珍姐儿,看看她孩子的眼睛,你跟她说,孩子啊对不起,你娘我窝囊,被人算计了不想着报仇,只窝囊的一心求死,连你都不想养了,虽然抛弃你孤零零一个在世上任人欺凌,但是娘不是故意的,怪只怪你命不好。大嫂你敢看着孩子的眼睛说这些吗?啊?你个蠢货!”
付氏哪里还敢看孩子的眼睛,只觉心里又愧又疼,拉着孩子的手都在止不住颤抖,一声声的儿叫的现场大多女眷心里跟着凄风苦雨。
而院子边上,某个高大的身影眼里也都是愧疚。
不想被托孤,也不想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又这么被世道枷锁所吞噬的秦芜再下重锤。
“大嫂,这天底下当父母的自来都只疼自己的孩子,而我将来也会有自己的亲生,你把珍姐儿托付给我,你怎么就知道我会一直对她好?万一将来等我有了亲生的,你如何保证我不会虐待珍姐儿?不会觉得她成了我儿女的挡路石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人心易变的道理难道你不懂?我自己都不敢保证,你如何敢赌?你真舍得把自己的珍宝交给一个外人抚养?”
付氏万没料到秦芜会如此语出惊人,真是连哭都忘了,连连摇头,不可置信下意识呢喃,“不,不会的,二弟妹你是好人,不,不会这样对珍姐儿的,不会……”
秦芜却嗤笑,故意恶声恶气,双手环胸,“呵,怎么不会?我明确的告诉你,我会!很会很会!”,看到付氏眼里有了软化的迹象,求死的意志减淡,秦芜缓和了声气。
“大嫂,以前我给珍姐儿吃喝,不过是看着孩子可爱年纪小,且反又不用自己养,当小猫小狗的逗一逗又不损失什么,如今你却要让我抚养,那当然不一样,我没这个耐心呢大嫂,为了孩子,想她好,你用一生护她爱她呀,抛下年纪小小的她孤独面对世界的残忍算怎么回事?”
“孤独?残忍?用一生护她爱她?”
“对!你是亲娘啊,你不爱她护她,谁爱她护她?你明明可以护崽的同时为自己报仇的,为何要寻死呢?一个既然连死都不怕的人,那你还怕什么?流言蜚语,讥讽指摘,任他们去,嘴长在人家身上,让他们说去呗,你又不少块肉,我自自在活我的,我还要比这些逼我、害我、指摘我的人活的更好更潇洒,让他们羡慕嫉妒恨,气死他们。”
“死都不怕,任他们去,自在活我的更潇洒?”
“秦氏你闭嘴!”,见秦芜越说越不像话,还有意挑拨,谢孟昌忍不下去了,再不顾端着公公的架子,不由怒声呵斥。
谢真立刻往秦芜身前一站,回瞪亲爹,脸阴沉的怕人,以实际行动回怼渣爹。
秦芜更是没把谢孟昌当回事,眼风都没给这货一个,外强中干而已,怕他个鸟!自顾自看着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付氏。
“大嫂,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看看那莲花出淤泥而不染,你不过就是被人坑害了一把的无辜可怜人而已,可谁又能说,身处烂泥中的你不能开出灿烂的花呢?”
“好好想想?我是无辜的?再烂的我也能开出灿烂的花?”
“对!开出灿烂的花!”
是啊,自在活我的,死都不怕,她还怕什么?害人者都不怕,她羞愧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秦芜的洗脑太成功,还是其实付氏心里也不想死,这人忽的就想开了,轻轻把身边早哭成花猫的珍姐儿往怀里一搂,付氏朝着秦芜展颜一笑,“二弟妹谢谢你,我懂了,我会好好的,我会照顾好珍姐儿,爱她,护她。”
秦芜终于松了口气,“啊,这就对了。”
她们倒是行了,看在当家人谢孟昌眼里,却觉得自己的权威遭受了极大的挑战,一个个忤逆不孝的东西,这是都没把自己放眼里啊。
那狗怂的老二暂且不说,今日是老大家的大事,他可不能任由付氏这种糟污贱人玷污了谢家门楣,于是狠狠的剜了一眼谢真与秦芜,只把对二人的不满压下,决定先紧着最要紧的事情解决,谢孟昌便朝着还一副呆傻模样,就知道红着眼眶捏拳憋气的大儿子去。
“耀儿,付氏不知廉耻,若是以死谢罪也就罢了,看在她知耻殉节的份上,我谢家也不计较什么。可她竟是如此脸皮厚,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随意说了几句,就当事情全然没有发生过,哼!这样的贱妇,我谢家可要不起!你若还是谢家儿郎,你若还有一分的骨气,你就把这贱妇给休了。”
谢耀与付氏少年夫妻是有感情的,付氏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虽恨,却也没那等狠心肠。
此刻满耳都是亲爹休了的怒斥,妻子的哭诉,女儿的嚎哭犹在耳畔,谢耀只觉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不得解脱,身边可能是罪魁祸首的马姨娘却还一直歪缠。
谢耀忍耐不住,啊的一声,一把推开马姨娘,快步冲到付氏跟前,想要说什么,可看着付氏冷淡抗拒的眉眼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颓丧的任由亲爹拉着他的双手,在亲爹捉笔写下的休书下案上了手印。
望着新鲜出炉的休书,谢耀无法面对妻儿,抱头缩成一团愤怒气苦。
而付氏,一手搂着女儿,一手接了小袁氏轻飘飘塞来的休书,看着上头给她罗列的□□罪名,再看上头按上的血手印,付氏心如刀绞。
当初流放,父母亲自来送不是没劝自己想清楚,问谢耀要来休书一封,自己从此也好海阔天空,不必陪他流放极北吃苦受累。
当初自己念着夫妻情份,念着女儿年幼割舍不下,并未大难临头单独飞,不想今日等待自己的竟是这般结果,哈哈哈,该死的老天爷,该死的世道,该死的男人……
付氏捏着休书嗤嗤嗤的笑了,不远处默默望着她的疤哥却满眼愧疚更浓。
场面死一般的寂静,旁边看了全场,刚才也没少指摘的欧阳氏眼珠子咕噜一转,不为别的,这货还记着刚才解差说的去枷名额的事情呢。
她倒是想的美,大房如今跟付氏也闹翻了,跟付氏交好的老二轮不着这名额人家老早就自由了,大房一屋子的人都逼着人家去死呢,想来也没脸要这名额,既然如此,那这名额总不能浪费了吧,还不如弄来自家,不然付氏岂不是白白给人睡啦?顶多到时候自己给付氏些好处,多多关照珍姐儿一些就是。
欧阳氏想的理所当然,悄悄摸的凑头到先前许诺的那名解差跟前就把这话给说了,解差一愣,真是没想到谢家人能如此极品,都这种时候了,刚才还闹了那么大一场,这会子竟然还有人惦记这个?
可他不知道的是,谢家还可以更极品,简直刷新所有人的下线。
解差才要呵斥,边上谢孟德自觉没脸赶紧来拉妻子,不想对刚才事件全然不上心,这会子眼珠乱转的老九谢暇看到这一幕,蹦跶上来就嚷嚷开。
“哎哎,二叔二婶不地道啊嘿,这可是我大嫂搞来的名额,怎么地也轮不到二房啊,要去枷锁,我爹,我哥都没去呢,哪里轮得到二叔哦,二婶不知羞,略略略……”
欧阳氏看着谢暇那无赖刮脸嗤笑自己的混蛋样,只觉当初秦氏打他打轻了,当初怎么就不打死他呢?
欧阳氏气结的推开丈夫就追着混球跑,那厢小袁氏听得小儿的话眼神一亮。
是呀,再怎么地付氏也是他们大房的人,既然睡都睡了,木已成舟,那……
“老爷,您看?”
谢孟昌秒懂,他也带着这枷锁镣铐厌烦了,能轻松着,谁乐意受罪。
再说了,付氏睡都给睡了,不把报酬讨回来,岂不是白白让人占了便宜?他们谢家可是损失了一个长子嫡孙媳妇,将来的宗妇啊!
如此,谢孟昌自有自己的道理,一点都不觉得羞愧,当即看向颓废的谢耀。
“耀儿,你母亲说的有理,家里可是损失了一个未来宗妇,且门楣蒙羞了的,你且去,叫付氏去跟解差们说,让他们给为父去枷。”
小袁氏听了眼神一暗,那边兀自颓废的谢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这样的父亲,还是他一直佩服当成前进榜样的伟岸父亲吗?
哈哈哈,哈哈哈……他可真是傻呀。
谢耀晃悠的站起身,迎向亲爹的目光带着讥讽,“父亲,儿的好父亲啊,您让儿子休了她,儿听从父命休了,如今人家都不是我谢家人了,人家到手的名额与谢家何干?儿子又何德何能去命令人家?你真当儿子是香饽饽?呵!”
“逆子!”
“逆就逆吧,想来只要不是您心爱的周姨娘,还有敬重的姨母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女都是逆子吧?无所谓了,儿反正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
“你个愚蠢的东西,不就是个女人嘛,天底下干净的好姑娘多得是,你何至于此?为父难道不是为你好才……”
“才什么?父亲说什么便是什么吧。”,谢耀自嘲的笑着,一瞬间仿佛被抽光了所有精气神般,一步三晃的自顾自脱离了战场,就跟个木头人般站到院落一角,只默默等着出发上路,再不管其他。
谢孟昌被亲儿子的态度气了个仰倒,一个两个的都这样,他这是为了谁?
谢孟昌气苦,却也不愿白白浪费机会名额,赶紧朝着身边小袁氏递去一个眼神,小袁氏秒懂,不过她自有自己的主意,于是上来一下下摩挲着谢孟昌的胸口给他顺气,柔声劝道。
“老爷您别生气,孩子们可能是一时没转过弯来这才会如此,您想开着些,别跟孩子计较。不过老爷,如今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老爷若是一味的坚持怕是不妥,到时候老爷若去了枷锁,知道的晓得是应当,不知道的还反说老爷刻薄寡恩,如此我们当长辈的不如先退一步,不若把这名额先给圭儿,其他人的我们缓缓图之,圭儿他年纪小,又是当弟弟的人,到时候话说出去也好听,也好叫老爷不担这污名,老爷您看呢?”
谢孟昌听了觉得在理,有些犹豫,可边上的周氏不干了,仗着在谢孟昌的宠爱,当即跳出来指摘。
“太太这话说的好笑,三郎璞儿也是弟弟,也是老爷的儿子,璞儿还是五爷的兄长呢,怎么轮也该先是轮到当兄长再是弟弟吧?”
“混账,嫡庶有别你可知?圭儿是嫡子,谢璞乃庶出,如何能更我圭儿比。”
好嘛,对上周氏,饶是小袁氏也头疼。
妻妾瞬间吵成一团,边上搂着女儿的付氏都气笑了,蔻蔻裙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每日更新最新完结文牺牲了自己,怪罪自己,还休了自己,这会子还好意思要自己给他们办事?这就是谢家啊,脸呢?可笑自己竟还差点想不开,现在回想起来,多么不该。
付氏自嘲的笑着笑着,仔细的把休书收入怀中,这样的人家弃了是她的幸运。
她跟二弟妹还不一样,二弟妹是三不去,休了也没地方归,朝廷不会允许也不会信,她却不一样,背后有爹娘靠,虽然转回不合规矩,照道理抄家后的休弃也得同流放,但爹娘还有点权势,上下打点不是不能转圜,如今休书到手,自己再不是谢家妇,她这就带着孩子归京寻爹娘去,可去他妈的极北吧。
想通了的付氏走的潇洒,不想暗中却有人不放过她。
也是,这样大的事情,还闹僵开了,事后小袁氏定会清算,为了保命,不像马氏那般愚蠢的蒋姨娘急了。
见到谢家人还是那么在意这去枷名额,蒋姨娘就想着,自己必须得帮着小袁氏把这名额拿到手,只有这样,她才能幸免于难,才能不会继续被推出去被牺牲。
所以她不能放过付氏,于是蒋姨娘松开女儿,一个箭步上前挡住付氏的去路,看着付氏怀里的珍姐儿柔柔一笑。
“大奶奶,阿不,是付姑娘,您虽不是谢家人了,可珍姐儿还是我谢家女,付姑娘要走可以,我谢家上下谁也不拦着,可若是姑娘要带着谢家这辈唯一的姐儿走,那不行,谢家姑娘谢家养,与付姑娘无关呢,付姑娘松松手,把孩子给我。”
付氏万没想到还有这一茬,紧紧抱着女儿后退防备着,就是不肯松手。
而事关自己与女儿的未来,蒋氏态度也出奇强硬,上手就来抢。
疤哥见状,一个箭步上来伸手帮忙,边上的谢耀一看不能忍,身为男人,当他是个死的?
这时候他们天然就是敌对的立场,谢耀再是束手束脚,那也是大家族培养出的大家子,从小自己也晓得上劲,武功可比疤哥厉害,真发了狠,疤哥也不是对手。
眼看着疤哥吃亏,边上的兄弟们不干了。
看戏的解差一个个挥舞着手里的鞭子上来帮忙,先前开口的那位更是连连气笑。
“嘿,老子还从来没有见过你们谢家这般无耻之辈,曾经还是国公呢,还是大家族呢,老子呸,都不如个市井泼妇,连地痞流氓都没你们能算计!放手放手,统统放手,再不放手,老子打死你们。”
啪啪啪的密集鞭声响起,谢真生怕乱起来伤到自家妻子,赶紧拉着秦芜就闪退一边去,解差那边还在训斥。
“还想去枷?可美的你们,老子都没计较你们临时换人欺负了我疤哥,让我疤哥受了委屈呢,还去枷,做梦去吧。”,啪啪啪……
事情到了最后,谢家偷鸡不成蚀把米,上下枷锁没一个能去,闹的就跟个笑话似的,只是可惜了付氏,被休弃的妇人是带不走孩子的,为了女儿决定坚忍活下来的她,自然放不下女儿,为了女儿她不得不收了先前的心思,藏好休书,咬牙跟上了流放的队伍。
看了一场闹剧,秦芜是做梦都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能这么滑稽,难怪道说小说来源于生活。
再上路时,看着去了缚绳紧紧跟在谢家队伍旁,不顾谢家上下冷眼讥讽,就死死守在女儿边上的付氏,秦芜心里不爽。
路上谢真还来招她,一个劲的拿着晶晶亮的眼神瞧她,还满脸发痴的套她话,说什么孩子孩子的,一副期待畅想未来的模样,秦芜看的辣眼睛,不耐烦打破某人的畅想,怒喝边去。
谢真老委屈……明明是她先提的亲生孩子的!
第 36 章
天是真的热啊, 明明进入深秋了,没走出闹旱的地界,天依旧热的不行。
秦芜他们车上那整只羊的水囊就当了大用, 一大水囊的水都是勾兑了葡萄糖的,随身葫芦里的喝完了就直接从大水囊里往外灌。
才灌着水呢, 队伍前头传来奚落的声音。
秦芜忙探头,发现竟然是谢家人又在作。
这谢家人真是没下线的很,当了那啥还要立牌坊也就算了,孩子是他们要留的,留就留了又不好好养, 人家付氏自己带着, 还时不时的要被找事,可见因着去枷的那一遭付氏是被恨上了,谢家竟然是拿着孩子当由头, 克扣付氏母女的水, 这大热天的她一个弱女子抱着娃赶路, 再喝不上一口怕是要不好, 偏生这还是个倔的, 竟还拒绝了疤哥的帮忙。
秦芜叹气,认命的去车上掏出曾经留给珍姐儿的那个水囊,从大水囊里倒水灌满,提溜着给付氏母女送了过去。
付氏感激连连, 无以为报,身段放的很低很低, 有心帮忙却屡遭付氏拒绝的疤哥, 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记在心里。
回头晚上歇脚的时候,疤哥跟葛飞说了一声自己独自就钻了趟林子, 可怜天旱吗,也不知跑了多少地方猎才到了只兔子,浑身灰头土脸的提着兔子,自己没舍得吃反倒是跑来送给秦芜。
秦芜看着递到眼前的兔子还纳闷,“胡解头这是要作甚?”
疤哥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不自在,暗暗朝着某个方向孤零零依偎在一起的母女看了一眼,提溜着的兔子往前坚定的递了递:“还请二爷二奶奶收下,权当,权当某替她们还二位赠水的情谊。”
噢~秦芜瞬间秒懂,暗道这人竟是还不错,起码比起谢家人来说。
有心不收,对方丢下兔子就跑了,秦芜无法,回头让谢真收拾出来,自己架起篝火,掏出小锅,加了点空间偷渡出来的简单香料给炖煮了,做好后秦芜拿着钵子盛了一半送到了付氏手里。
付氏受宠若惊连连不敢收,秦芜也不白占人便宜,就把兔子的来历这么一说随她爱吃不吃,珍姐儿这娃却是个馋肉的,小眼神晶晶亮,看着女儿付氏也就收下了这半钵兔肉,然后秦芜就发现,再上路时付氏对疤哥的态度好了不少,最起码疤哥对她明里暗里的照顾付氏开始渐渐接受。
被女儿吊着没法走的付氏,连带珍姐儿,母女俩在疤哥的照应下日子渐渐好过起来,很多事谢家也就不敢太过份,珍姐儿那因着先前下狱流放而瘦下去的小奶膘,竟是破天荒的日渐长了回来。
母女的日子好过了,秦芜眼看着欣慰,却不想却招了某人的眼。
起先还颓丧懊恼的谢耀走不出自己的世界,只顾着日日生闷气,事发后从不曾照拂妻女,冷眼看着妻女被疤哥明里暗里的照料日子好过了些,谢耀自尊心又发作觉得不能忍,觉得自己头顶绿云罩顶。
当初说是被冤枉,他信,所以他愧,可付氏做了什么?事情发生她不避嫌也就罢了,还日日跟那卑贱的皂吏眉来眼去,卿卿我我,这是当他是死的?
好好好,真是好啊,可见女人的嘴,骗人的鬼,都是假话,都是假话!
时至今日他才算是看明白了,这世间什么都靠不住,父母靠不住,妻子靠不住,儿女靠不住,他能靠的就只有自己,只有自己!
从今往后,他——谢耀,便是费尽心机,便是不择手段,他也要拼尽全力的站在高位,他要让这些欺他辱他的人好好看看,让他们后悔今日这般对待自己,也定要他们好好尝一尝今日自己所受的一切,今日之辱他日定当百倍千倍的奉还。
视线逐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谢耀的目光狠狠刮过付氏、疤哥,最后落到了渣爹的身上。
一行北上,因着总总原因期间有过变道,大体方向却不变,过琅邪,经河间,抵彭城,到泉城,等再往北,前头便是浊河了。
过浊河的时候他们又遇着了难处,近来浊河上很是繁忙,当季的秋粮入库,北地秋税赶着进京,浊河上不管官渡还是私渡,不管是大船还是小船均都被征用了,这还不是一两日就能结束的。
队伍赶着过河,不可能在此日久盘桓,没法子葛飞几个解头商议过后,花了点银钱寻了些木筏竹筏渡河,好在浊河不似大江宽广,每条筏子上配上一两当地熟识水性的好手,小心着些安全自然无虞。
秦芜跟别个女眷不同,胆子倒是大,看不得她们扭扭捏捏怕这怕那的矫情劲,心说早过晚过不都得过,自然是主动出击,拉着谢真第一个就上了看着渗人的木筏子,得了秦芜那一场提点,眼下的付氏是谁都不信只信秦芜。
谢家人见她是个顾女儿的,当初都没走眼下就更不怕她走了,这会过河自己且顾不过来,自然人没管珍姐儿,倒是讥讽鄙夷一番,倒叫付氏成功的带着珍姐儿紧跟着秦芜身后就上了筏子。
日渐上心的疤哥,见付氏母女都上了筏子后,他急了,难得一抛往日的沉稳模样,急吼吼的跟葛飞丢下句,“葛头,我且先过去到对岸守着,您带着兄弟们后头压阵。”
葛飞见了都好笑,周遭兄弟们也乐得见疤哥开窍,更是恨不得立时叫付氏长长久久的跟自己兄弟过日子得了,当然配合,一个个笑的打跌,连连摆手让他只管去。
不大的木筏子连带筏船的汉子,这一下就是大小六个人,再加上谢真手里的独轮车,筏子再不能上人,六人一车缓缓渡河。
谢真谨慎的护在秦芜身边蹲在筏子前,秦芜百无聊赖的欣赏着上辈子在自己的世界中,这可能是黄河的沿岸风景有些感慨入神,不想身后传来了嘀嘀咕咕的声音,音虽然压的很小声,不过筏子就这般大,秦芜如何听不见。
就听某个到沉稳的声音闷闷道:“付,付娘子,谢家不是良家,经常轻慢鄙薄娘子,娘子实不必隐忍,我,我,我胡成今年二十有七,早年也入学堂跟着先生读书识字,家中有些余财,京都有院,老家江城辖下麻县还有个几百亩地的小庄子,上无父母,下无兄弟,更不曾娶亲,只是早年有过一门亲事对方早早因病故去。不敢瞒着付娘子,我,我就是名声不好,克妻,不过娘子放心,时至今日,我身边并无他个,娘,娘子是我第一,咳咳咳……”
说到此,疤哥羞窘不自在的咳了咳,一想到人家是因着自己落到如此地步,将来去了极北依傍着谢家还不知要被如何糟践日子难过,而且这样的女子配自己是他得了便宜,他也想努力努力。
“付娘子,我胡成虽不是个东西,可也望着娘子好,能叫我补偿一二,娘子放心,虽,虽,自知配不上娘子,但,但我胡成发誓,若是娘子不嫌弃,我胡成愿护娘子一世安康,家中任由娘子做主,我都听娘子的,若是娘子嫌弃这解差的身份腌臜,我也有些门路,回头我就走走关系调职,我,我……只求娘子给个机会,让胡某照顾你。”
付氏紧搂着女儿,看着悠悠河水蓦地自嘲一笑,“照顾我?呵,我这样一个人人喊打的身份,还有个受制于人的孩儿放不下,胡解头竟不嫌弃吗?”,自来女子命运多舛,她其实是没有路走的。
“不,不嫌弃的,只要付娘子不嫌弃我,是我,是我带累了娘子,是我……”
“呵呵,不怪胡解头,说来都是我的命,女儿家的命啊……”
疤哥看着付氏自苦,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巴子,当日自己行事不密带累别个不算,平日里自己也不是个笨嘴拙腮的人啊,怎么上正本说正事了,他竟然笨口拙舌起来。
他这幅模样,这样的自己比起谢家大爷,人家好好的娘子哪里会看得上自己?
付氏倒不是看不上,感受着这些日子一来对方对自己明里暗里的关心不作假,自然晓得对方是真心想要弥补,再对比让自己绝望的丈夫,她也相信自己烂泥里可以开出花来,凭甚自己不能从头开始?只不过……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付氏唏嘘一声,倒是真心实意的对着疤哥抱歉。
“胡解头您是个好人,当初,当初的事情我真不怨您,怪只怪我命不好,我一个飘零人,又有那样的夫家在,便是没当初那一出,到了极北我怕是也日子难熬,如今女儿受制于别人手中,自己都谈不上未来,万不敢带累胡解头,您值得更好的女子。”
“不不不!”,原来她不是不同意,不是嫌弃自己。
疤哥想不到对方竟没有嫌弃自己,还和风细雨的跟自己说这些为自己考虑,疤哥一个激动的站起来,连带着筏子跟着一晃,还是筏船的大哥激动的喝了一声,疤哥这才收回了失态,急急蹲下,激动的想要拉付氏的手,紧跟着又察觉自己唐突,忙更被电打了一样忙忙收回,满口急切保证。
“娘子且心安,娘子担忧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一切都交给我。”
支棱着耳朵偷听的秦芜咋舌,事情怎么会这般发展?不过心下也好奇疤哥会怎么做来着,耳边就传来谢真戏谑的声音,“芜儿又调皮,好了,快靠岸了,芜儿且小心。”
筏子靠岸,谢真先把秦芜扶下筏子,而后反身推车,那厢疤哥也视若珍宝的把付氏母女扶下来,目送筏子远去,又看着对岸的人接连渡河,直到最后车马分开,车一趟,马蒙上眼睛走一趟,花费了差不多一日的功夫,他们一行才算成功渡河。
此时天色已是不早,眼见也不能再赶路,一行人就入住了离着河岸不远的大车店,休整一晚次日一早再上路。
这一年注定是大业风雨飘摇的起始年,若说大江以北,浊河以南,淮阳山以东之地遭受的是旱灾,那浊河以北,往日里少雨的北地,今年就时常饱受暴雨的侵袭,便是已过深秋步入冬季,这雨也没停下时不时的要出来发威。
这日刚刚行经过一个叫孟县的地界不过十几里,忽的狂风肆虐,本还明媚的天一下子阴沉了下来,眼前一片昏暗。
拉着秦芜走的谢真一看不好,自己倒是忘了这一遭,不敢耽搁忙顶风停车,从车上扒拉出早早让填海准备的东西,油纸布一抖摊开,一把裹到了早已穿上棉衣的秦芜身上,不放心的又把夏日遮阳的斗笠卡在秦芜脑袋上,还细心的给系上了带子。
“这天怕是要下大雨,风大伞根本撑不住,芜儿且将就一下。”
秦芜看着天也觉不好,忙打断谢真阻止他的动作,猫腰到身侧的背篓里翻剩下的油纸布,抓着就催促谢真,“哎呀,我是个大人了,无需你操心,你还是赶紧先顾着自己。”
谢真就是乐得见秦芜关心自己,看到塞怀里的油纸布他笑的荡漾,秦芜却没眼看,都什么时候了还作妖,连连催促,谢真才一把披上。
可惜秦芜却低估了这货的身高,一大块的油纸布披上后才只到这人的膝盖窝,半截子腿都露外头,加上狂风大作,油纸布被吹的猎猎作响,而且这货还没有斗笠。
谢真说的也对,这么大的风雨伞根本撑不住,她把身上油纸布裹的老紧,下大力气抓着才不会被带飞,秦芜皱眉,暗骂贼老天,她的空间里倒是有不少雨衣来着,连军用的连体兜帽雨衣都有,更不要说是各色花里胡哨透明雨衣了,只可惜拿不出来用啊,便是自己想拿,眼前的人也不会同意。
秦芜只满心期盼着这雨也就雷声大雨点小,最好是虚晃一枪下不下来。
结果偏生跟她作对,都没走出百米地呢,天上几道银弧滑过,居然还罕见的响起了轰隆隆的冬雷。
秦芜都傻眼了,不是说北方雨水少吗老天?
不等她抱怨呢,雨哗啦啦的就下了下来,来的还直接,并不是由小及大,而是一来就是瓢泼大雨。
眼下行经的这地方一望无际都是平原,连个遮风挡雨的山都没有更别提其他了,周遭倒是有高大树木,但是打擂啊,再没有常识的人也知道不能去,古人也不笨的好吧。
谢真制止了要下车的秦芜,一边安抚她,一边拉车快跑,只想赶紧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不想快马到前头打探的一解头回来,带来的消息是前头五里地内并无避雨地方的噩耗,谢真看着车上紧裹着油纸布满脸色苍白还瑟瑟发抖的妻子,当即停车,也不走了。
隔着雨幕目光快速锐利四扫,看到官道上有处地势较高的地方,周围也无甚高大树木,谢真拉着秦芜就冲了过去。
招呼秦芜下车,谢真一把掀下车一侧的背篓包袱,家当叮铃哐当的撒了一地他也不顾上,只把独轮车高高立起来,捡起地上还没有被雨水浸透的睡袋棉被,棉被掸在翘起的车扶手上,四角固定扶手跟后头车身上,又麻利拽下自己身上的油纸布搭在棉被上固定好,硬是用小小的车与被,给秦芜快速搭建了一个小小避风港。
把手里的睡袋塞进这小小的避风港里摊开,谢真拉着秦芜就把她塞了进去,把人按坐在睡袋上,“芜儿别怕,雨很快就会过去的。”,他自己则是跟个门神一样,站在外头口子处给她挡去了风风雨雨。
这一刻,仰头看着背对着自己面对风雨而站的人,秦芜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看着不断被雨水冲刷的人,看着他脸色苍白却一直挺立,秦芜看了看狭小的避风港,忽的叹气。
“谢真你进来,我们挤一挤还是可以的。”
谢真回头看着自己被拉住的手,先是一愣,随后狂喜。
小妻子不是最忌讳自己跟她亲近的么,这一路上自己都不知道被警告多少回了,眼下居然如此主动?
嗯,妻子相邀,他若不受,岂不是要天打雷劈?
谢真的脸上露出欣喜,二话不说的就钻了进来,不过碍于自己的身上已经淋湿,连棉袄都湿透了,谢真没敢去抱秦芜,只能尽可能蜷缩着身体不去触碰秦芜,半个身子都露到车外,那是生怕把秦芜冻出个好歹来。
这样小心翼翼中带着虔诚的举动,秦芜她又不是个死的,如何不感动?
哪怕怀疑对方是做戏,此刻的她也是不忍的再叹一声,干脆伸手把半边身子都挤出车下的人给拽回来,秦芜忍不住训人:“你傻啊,我身上还有油纸布,还有斗笠呢,你就是靠着我我也弄不湿,你让什么让,平日里没见你这么躲。”
“嘿嘿,还是芜儿疼我。”
被骂了这货不怒反笑,秦芜也是没脾气了,虎了吧唧的把人拽到自己身边,两人就这么紧紧依偎着,在这小小的避风港下望着外头的雨幕,看着雨幕下那一个个抱着自己抖成落汤鸡的人。
没看到付氏母女,因为人家早被疤哥安排去了装着粮草家当的马车上去了,谢真倒是看到老四可怜,想着他们夫妻已经用不上的雨伞,便隔着雨幕喊来老四,自此柳姨娘跟谢安有了挡风雨的地方。
秦芜看到瑟瑟发抖孤苦无依的王姨娘,想到这位一路来的作态,对待这么个不争不抢,曾经也没有针对过他们二房的老姨娘,力所能及之下,秦芜把头上的斗笠让谢真给王姨娘递了过去。
而这一举动不仅惹得欧阳氏艳羡不已,更是惹得根本没有任何准备,也从没料到会下雨的谢孟昌等人一阵不满。
可谢真是谁,惯得他们?对那些指桑骂槐,训斥指责充耳不闻,隔着油纸布自顾自的抱着妻子,娇妻在怀,其他都是狗屁。
有经验的葛飞等人觉得北地雨少,冬雨更是少见,这雨估摸着下下就停,到时候他们再上路便是,不曾想,诶,人家就跟你对着来,大雨哗哗下一阵,后头小是小了,就是不停。
眼看着时辰不早,枯等不是办法,几个解头一商议,决定冒雨前进。
铜锣响起,解差们吆喝上路,谢真没敢耽搁,问葛飞借了刀具,到路边的杂树快速砍了几根木条,回来便在独轮车上搭建好了个小小可安置秦芜的窝棚,又把东西收捡归置好,把半湿不干的睡袋给秦芜垫上,谢真把秦芜塞进用被褥油纸布搭建的简陋的窝棚里,又准备冒雨拉车。
秦芜不干,拽了自己身上的油纸布硬要谢真披上,才不管他说什么反正都已经湿了的话,一副你不听,姑奶奶就下来陪你一起走的架势,谢真还能怎么办,只能心里贼美的认命,油纸布往头顶一顶,美滋滋的拉着车,深一脚浅一脚的踏在满地的泥泞上跟上了队伍。
好在老天还不算太残忍,瑟瑟寒风中,飘荡的细雨里,众人走了约莫二十来里,眼看着就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探路的解头终于带来了好消息。
“前头发现了一间可避雨的破庙,大家伙再加把劲,等到了那里,大家就可以安生的歇一歇啦。”
至于既定的驿站什么的,眼下他们是不敢想了。
这破庙位于官道一侧延伸进去百米的位置,庙的殿堂还挺大,当初也不知为何有人在此建庙,又是如何荒废的。
这庙虽破,倒是能容得下他们全部的人马车辆,冻的瑟瑟发抖的众人一个劲的谢天谢地,阿弥陀佛。
谢真拉着秦芜进入,有着葛飞关照,自然分得一处避风且不漏雨的地方,二人赶紧收拾,秦芜倒是想妆模作样的先找套干爽的衣裳让谢真先换上,谢真却不干,非指着外头连绵不绝的雨幕坚持。
“芜儿,反正我身上已经湿了,多一点少一点也没什么,不如我趁机出去捡点柴火,一会也好生个火堆把湿了的被子睡袋烤一烤,顺道再做点热汤给你驱驱寒。”
话虽然在理,但自己总不能坐享其成啊,愧的慌。
再说了柴火这玩意,当初在公府她也没少收,大不了一会自己找个机会去溜达一圈……
谢真自然知道秦芜的意思,不过他却不让,压低声音过来提醒,“那些不能动,公府用的柴火可不是外头的枯枝烂叶,且齐整着呢。”,都是大块柴火劈砍而成,品像统一,一看就不对劲,他家芜儿也是关心则乱了。
秦芜翻白眼,“你当我傻呀,我捯饬捯饬,做了伪装搞脏了做旧再拿出来呗。”
谢真无奈,“费那个劲干嘛,还不如我去捡一点来的快,而且外头的柴火基本都湿了,一会子用还得烘烤,芜儿莫不是还要去玩水?再说了,要生火还得有干柴引火,不如芜儿留下,就在这破庙里收集些破门烂窗,一会好用。”
“行吧。”,这货成功的说服了自己,见自己说服不了他,秦芜只得心累的挥手打发这货,自己去捣鼓引火的东西去了。
破庙内破门烂窗不多,她就捡了块破门板子,问葛飞借来刀具劈砍成好烧的小块,见这门实在是朽的不能用,她还背着人偷偷摸摸的给夹带了点私货,都挑选小块且不起眼的掺杂数量并不多。
准备好后,秦芜趁着空档把湿了外皮的帐篷掏出来抖了抖,在他们所在的角落搭建起来,秦芜抱着个包袱钻进去后隔绝了外头的视线,先把包袱里湿了的鞋袜等物品收进空间,又把当初铃铛给做的缝了金叶子的棉袄衣裤拿出来放上头,为了怕被浸湿,秦芜还在地上垫了东西,而后才把棉袄放上头。
没法子,当初光顾着发财去了,收来收去,原主的衣裳用品她还收了些,谢真的却真真一样都没有,要不是铃铛给准备了一套,后来路上天冷了,自己又给他与自己采买了一套,眼下的谢真就真的得光屁股了。
从帐篷里出来就看到谢真回来了,秦芜等他放下柴火就往身后的帐篷里指了指,谢真不解,还是听话的钻进去看了,见到地上的衣物鞋袜,谢真摩挲着笑的像个孩子,自然没辜负秦芜的好意当即就换了。
外头的秦芜也没停下忙碌,安排好了谢真,自己架起先前捣鼓的小木条块块,往上头上淋了些烈酒,吹亮了火折子点起火,又把谢真尽可能捡来的干柴给添了几块,剩下的全架在火边烘烤着。
毕竟淋了这么久的雨,柴火外头都是湿的,便是烈酒带出的火大,烧起来也费劲冒烟。
秦芜只能忍着,一边狼狈的避开烟火,一边还忙着架锅烧水,偷摸从小家厨房里摸出块干瘪的老姜,想了想又操纵精神力去母婴店逛了一圈,搞了一袋子红糖,怕暴露,她还是撅着屁股在背篓里操作的,糖倒进碗里,袋子还转移回空间。
等篝火上甜腻与辛辣味道飘起的时候,谢真从帐篷里出来,一出来看到的就是一个眼眶通红,左右避烟烟雾的小花猫,谢真忍不住噗呲一笑。
恰是这时,付氏抱着女儿匆匆跑来。
“二弟妹,二弟妹,求你帮帮我,你那里有没有药啊……”
原来是先前的暴雨,雷声还是让小家伙受了惊,加上抄家入狱流放一路小家伙还是亏了身体底子,身上的棉袄还是疤哥的旧衣裳临时改的,还这会子寒凉入体,加上惊吓,小家伙就烧了起来。
整个队伍里,可以说付氏最相信最眷念的人不是疤哥而是秦芜,所以孩子一病,慌了神的付氏没去找正忙着安顿人犯的疤哥,反而是跟个没头苍蝇一样匆匆跑来寻秦芜。
第 37 章
秦芜也顾不上什么人设, 什么记忆了,什么原主会不会医术的问题了,实在是在谢真身边闹的, 她早就跟没秘密的透明人一样无所遁形,都习惯了, 当即就抓着珍姐儿的手把脉查看起来。
一番探脉,秦芜皱眉,看向付氏,“你先别急,把孩子交给我细细看看可好?”
付氏不疑有他嗯嗯点头, 秦芜也不耽搁, 双手接过烧迷糊了的珍姐儿抱着就进了帐篷,为了更好的检查孩子,秦芜示意谢真拦住焦急的付氏, 自己抱着孩子进了帐篷后从空间放出一床诊所里统一清洗消毒的干净棉被垫地上, 把孩子放下, 秦芜又接连掏东西, 手中动作不停着她还能听到帐篷外付氏的急切, 以及谢真冷硬的阻拦。
体温枪一量温度,好家伙都三九度了,听诊器焐热隔着亵衣前后都听了音,查看舌苔喉咙, 秦芜心里有了数,先酌情给喂了点退热的美林, 而后对应症状, 秦芜开了些治疗儿童伤寒的药出来,谨慎起见, 她开了三天的量,还全把小药包剪开,用临时找来裁剪开的A4打印纸一顿一包的包了。
本来孩子高热,是得开点退热贴缓解的,这玩意家里药房也有,但是在这里却是个稀罕的她没法拿出来,不得已只得作罢。
一切
等救治妥当,帐篷帘子一掀开,付氏就冲了过来,“二弟妹珍姐儿怎么样?”
秦芜小心的把珍姐儿送还付氏手里,“还好先前填海铃铛送我们的时候给带了不少药,我暂且先给珍姐儿喂了点退热的特效药,到时候大,咳咳,付姐你先看,若是热没退下去,或者是又起来了,你再带来给我看看,我再酌情喂一些。”
细细交代着,秦芜又把手里的小药包交给付氏接着嘱咐:“另外这些药都是对症的,每日早中晚三包,饭后两刻钟后兑温开水服用即可,付姐我这药也不多,先给你三日的量,三日后再看珍姐儿的情况。”
付氏连连感激道谢,她也是慌了神没了主心骨,下意识来寻二弟妹这个依靠,来了后也后悔了的,心说二弟妹再刚强,孩子生病她一个弱女子又能有什么办法?
不想自己还真是遇到了贵人,人家二弟妹还真就有法子,不仅有法子,看样子还是懂得些医理且手里有药的。
付氏一手搂着女儿,一手抓着一叠小药包千恩万谢的就要走,秦芜见状忙又拉住人。
“你这样子带着珍姐儿往哪里去?这会子乱糟糟的,连解差都顾不上人犯呢,你且就带着孩子在这火堆边坐着,也烤烤衣裳,顺道的等我锅中的姜汤好了,你也喝一碗。”
付氏不好意思,“多谢二弟妹,我,我就不用了,我们母女给你跟二弟添了这些麻烦,我……”
“哎呀,我什么我呀,我也就是顺手能帮的帮你一把,帮不上的你求我我也无能为力,得了,你不要紧孩子还要紧呢,等锅里姜汤好了,我再烧点开水,正好的给珍姐儿把第一顿药给带了,还有,一会你喝了姜汤,想法子再弄点温热的毛巾帕子,给珍姐儿敷敷额头,擦擦手心脚心撒热也快。”
付氏对自己是不讲究的,一听到女儿她也就没坚持,千恩万谢的坐到火堆边,搂着女儿烤着火,喝了姜汤,浑身热乎起来,又给女儿喂了药,边给珍姐儿敷帕子,边闻着篝火上食物的香气,只剩下岁月静好。
这厢秦芜谢真,连带付氏母女舒舒服服的,谢家乃至其他的人犯日子却不好过。
那一场暴雨下来,不是谁都有柳姨娘母子还有王姨娘这般好运的,其他人犯根本没准备,一个个跟个落汤鸡般被浇的从里到外透心凉,加上本身养尊处优且流放一路吃喝不好又亏了底子,这一寒凉入体可是不好,一个个跟个冻猫子一样蜷缩着要死不活。
葛飞等解头也不能干看着这些人死了,要是全死了,他们也得吃瓜落。
于是忍着晦气,见秦芜这还有姜汤,葛飞舔着脸的花了银子从秦芜这里买了些生姜红糖,给熬了好几大锅给每个人犯热热的灌下去,又学着秦芜生起了不少的火堆,虽然烟气重了些刺激的人连连咳嗽不止,却比生生冻着强。
姜汤发了寒气,火堆烘烤着身上的衣物,倒是成功的吊住了一行人犯摇摇欲坠的小命,只是就这到了下半夜的时候,大片大片的人还是病倒了。
要么鼻涕拉忽,要么咳嗽连连,要么起了热,要么打摆子,这还算好的,更有甚者居然还上吐下泻起来,形容狼狈的很,多跑几次身上都弄的腌臜了,这让本心里就对他有怨的人越发不想搭理。
被众人都嫌弃腌臜,早已拉的虚脱无力的谢孟昌半死不活的靠躺在破庙墙壁,内心犹如外头的凄风苦雨。
自己怕是要走不到极北了……
可恨明明自己身体很好的,不说上马能征战,跟二三小子打个平手绝对不成问题,可为何身体强健的自己会病的这般严重?
是了,是了,定是郁郁不得志是其一,母亲故去被孽子们气的是其二。
可怜他一生荣耀,竟然是要晚节不保了吗?可是他不甘心啊!
他还年富力强,他还不想死啊,谁来帮他一把救救他呢?
谢孟昌的目光不由看向被老婆妻妾孩子围拢着,被照顾的舒舒服服如大爷般的弟弟谢孟德。
求弟弟?
不!
这个弟弟估计是心里记恨自己带累了他,加之母亲半途故去后,这混账东西再没跟他说过一句话,只顾着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且欧阳氏又是个抠唆较真的妇人,指着他们帮自己?怕是不能。
那找儿子?目光流连于自己的这几个儿子之间,小的便不说了,只说大的这几个,嫡长子谢耀因着付氏那贱人的事跟自己生了嫌隙,他自己个也没钱没本事,窝窝囊囊自顾不暇;
老二倒是个藏得深,看着也有能耐,流放犯的日子也能过的好,可惜性子深沉,忤逆不孝,便是自己求,怕是这狼崽子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老三谢璞,这就是个被自己与周氏惯坏了的孩子,到现在都认不清现实,加之手里也没银钱,都还依傍着姨娘妻子活,指着他?不行。
老四谢安,罢罢罢,看他比老大还畏缩窝囊的模样,指望他,怕是自己骨头都化了都引不来助力。
老五谢圭?这儿子只听她母亲的话,算来算去,还不如直接找正主!谢孟昌不由看向小袁氏,耗费身上最后一点力气,顾不上身上腌臜,爬过去死死拽住眼带嫌弃的小袁氏的手。
“袁氏,我知你手里有钱,你看,其实眼下你自己也不大好,便是不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情份,看着孩子们的份上,你也得想法子疏通疏通关系,还是请个大夫带些药材来救一家子命的好。”
脑子也胀痛的糊糊涂涂的小袁氏,看向拉着自己手腕的手笑了。
“老爷这是何意?老爷有这功夫命令妾身,还不如去找找您的爱妾爱子去,当初您可没少宠惯他们,他们手里该也不少钱财,您倒是去啊。”
谢孟昌一噎,恨急,“袁氏,现在说这些有的没的作甚?他们当初离京的时候可没一人来送行,不像你,爷不信以你的性子手里能没有钱财,袁氏,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大难当头,你我夫妻合该同舟共济,你且大度些,拿出银钱疏通一二,赶紧请个大夫来与我看诊是正经,正好的也给你自己,给孩子们看看。”
“呵,老爷这还是有力气,妾身看这就不用了吧,再说了,妾身哪里有银……”
“袁氏,你别冥顽不灵!你个蠢妇,难不成你想看着孩子们没了父亲?你以为到了极北那样穷凶极恶的苦寒之地,寡妇是那么好当的?”
心里因着去枷名额的事情恨毒了谢孟昌的偏心,恨不得他死了干净的袁氏一愣,谢孟昌见状,乘胜追击的冷冷一笑。
“袁氏,你我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我也不瞒你,我谢家西北经营多年,便是再被抄家流放,我谢家的底蕴还在,人脉还在,靠着这些,我若还在,细细筹谋,将来谢家指不定还有复起的一日,可我若是死了……袁氏,先不说圭儿、瑕儿他们还小担不起大事,支应不起门楣,便是他们可以,你舍得他们小小年纪就去战场送命?”
是啊,她自是舍不得自己两个好大儿小小年纪就战场搏命的,若是死鬼就这么死了,若是记恨自己,把那些底蕴人脉都给了谢璞那个庶孽,自己岂不是因小失大?
这么一想,袁氏的狠心也动容起来,再说了眼下她自己个也有些不好,也心疼自己的三个儿女,于是没再藏着掖着了,掏出自己深藏在兜肚里的银票去找了到葛飞。
蒋姨娘望着小袁氏离去的背影,暗暗捏着马氏当初贿赂自己的玉玦,摸着女儿烧的红彤彤的脸暗下决心。
却说小袁氏主动求上门来,也是谢家做派让人不喜,葛飞有意刁难,硬是端着架子让小袁氏自己憋屈的吐口,花了足足一百两的高价才得了葛飞的应允,承诺给他们请个大夫回来,反正是顺带。
外头这雨一直淅淅沥沥的就没断过,这样的情况他们根本没法上路,这么多人张嘴要吃喝,且他们兄弟也有人受了些寒气,葛飞正准备带人套车返回昨日路过的孟县去采买来着,有白送上门的一百两,他们所需耗费都尽够,不要白不要。
不就是请医问药,顺便给他们采买些御寒保暖的衣物食物么?捡着最便宜的给买一些,几两银子的事情。
葛飞把这里交托给疤哥,自己领着几个人驾车离开,回来的时候不仅给带来了一位带着药童,携带大量药品的老大夫,他还一气采买了不少。
因着葛解头得了好处采买不少,连带着疤哥对付氏母女就多有照顾,也不知是不是付氏怕给他们添麻烦,自打那晚过后,付氏再没带着珍姐儿回来过。
而被请来的老大夫跟药童也是倒霉的很,万没料到自己接诊的病患突然变多不说,还慢慢的添了重症病患,害得他们在此盘桓了多日不得回。
毕竟一起淋雨挨冻,谢家都不好,其他人能好?看到谢家请来大夫,另外三家焉能不动心。
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脸面,是不是占人便宜了,等老大夫给谢家上下看诊完了,另外三家一个个的也再不吝惜银钱求上门来,带来给谢家一家用的药品就不够用,老大夫指派着童儿又去取,一来二去的又耽搁了,倒是叫这行队伍里出了好些个人命。
陈王封三家且不说了,便是谢家也去了几条命,比如自食恶果被丈夫抛下不闻不问的的马氏;比如被婆母丈夫小姑子最先舍弃的妾桂氏,还比如便是亲姨娘暗中花了玉玦,却不想被主母察觉,最后人财两失,也没能保住命的七姑娘谢思琪。
秦芜暗中看的唏嘘,倒不是自己圣母想要同情这些个人,实在是这个世道让她抓狂,搞不明白为何受苦受累的只有女人,为何男人那么糟糕却都能活的好好的,实在是想不通,也异常怀念那个和平美好人人平等的世界,也就是这时候,秦芜的心里悄悄埋下了一颗不平的女权种子。
看着秦芜情绪低落,谢真暗暗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要安慰妻子说世道就是这么个世道,自来女子孩童都是弱者,且不说律法的偏颇,就是世人都是如此,女子遭到非议轻视,哪怕站在高位一时都无力改变什么,劝她看开想开,不想这日,噩耗再来。
秦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给自己与谢真准备早饭。
听得解差张叔的唏嘘,秦芜惊的手里捧着的陶钵都打了。
“你说什么?你说珍姐儿没了?不,不可能!”
秦芜形容激动的拦住张叔追问,张叔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眼睛闪了闪,叹着气又说了一遍,怕秦芜拽着他不放,赶紧借口有事忙就闪了,留的秦芜愣在了当场。
秦芜是怎么都不信张叔说的,自己再是不关注谢家,可谢家那边前头有谁没了都有风声传开,眼下珍姐儿再怎么说也是谢家人,怎么会一点风声动静?
虽说这几日那母女二人一直住在车厢里,自己虽一直不得见,可三日都过,付氏再没来问自己拿过药,也没带着珍姐儿回来找过自己,再想着当日她用的还是现代小儿感冒的好药,三日药量,给一个从未受过现代药没有产生抗药力的孩子用,即便没全好,也该好的七七八八,这好好的怎么会没了呢?
这不是开国际玩笑吗?
秦芜焦躁的就要去解差们落脚的地方去寻那母女,正好谢真捡柴回来,见到自己妻子的疯魔状,担心的立刻丢了柴火跑上来拉住人。
“芜儿,你怎么啦?可是有不长眼的欺负你啦?”
秦芜却死死拽着谢真的胳膊,眼里有了晶莹,“谢真,谢真,他们说珍姐儿没了,他们骗我对不对?我不信,我要亲自去看看。”
实不怪秦芜失态,实在是她不愿见到苦命人逃不开命运的枷锁,若是珍姐儿真没了,想来付氏也定是活不成了的,那样也太……而且身为医者,治死了人,她过不去心里的坎。
谢真听了秦芜的话眉头也一拧,自家小妻子的医术他自然是知晓的,还有那些神奇的药是如何厉害他也是尽知的,上辈子就多有领略,区区小儿寒症,妻子如何治不好?
竟然还治死了?他也不信。当即拉着秦芜就往解差那边去,“走,我陪你。”
谢真跟秦芜想的根本不一样,他是决不允许别人利用妻子,让她白白担着这污名。
二人匆匆来到解差这头,不见付氏,也不见珍姐儿,甚至不见疤哥,眼前只有葛飞留守,秦芜也不含糊,当即就问葛飞。
“葛解头,刚才我听张叔说了一嘴,怎么说珍姐儿不好了,怎么回事?”
葛飞知道秦芜谢真夫妻是个好伺候的,一路来也省心,就是眼前病倒一大片,这夫妻二人也没有给自己添一点乱不说,还能反过来帮他们许多。
对待这样的祖宗,葛飞又敬又重,见到他们来忙忙迎接,不想秦芜一来劈头盖脸的就是问这些个,葛飞一愣,狠狠朝着边上手执酒壶的张叔剜了一眼,嘴巴动了动,一副回头你丫等着的警告,再看秦芜谢真却一脸讨好。
“呵呵,那个,二奶奶,二爷,二位别激动,原也不想惊扰二位,只是既然二位知道了,我也便告诉二位,那小娃起先还好,后来也不知怎的,竟是病情加重,老大夫也看了,说是小儿惊风,这症候急,老大夫救治不急,所以,所以……”
“所以个屁啊!”,秦芜忍不住爆粗口,“怎么可能是惊风呢?而且便是惊风,付氏干什么去了,怎么不知道抱着孩子来找我!!!”,明明她都叮嘱过的。
谢真见秦芜失态,心疼的拽住激动的秦芜安抚,“芜儿你冷静些……”
“冷静?呵,你叫我怎么冷静,明明我开了药的呀,明明就是小感冒的呀,明明我交代过的呀!!!”,那是一条命,一条还来不及看看这个世界就半途夭折的小小生命,她身为医者,叫她如何冷静。
葛飞张叔等解差也没料到秦芜反应如此激烈,一想到兄弟的拜托,大家脸上就闪出羞愧,谢真瞪着眼前的一窝解差,恰好看到张叔眼珠子急转,心里不由涌起怀疑。
他把葛飞等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思忖,加上对妻子医术有信心,谢真似明白了什么,忙单手搂着妻子不住安抚轻拍着,低头到秦芜耳侧耳语道:“芜儿莫急,别自责,我信你,我的芜儿不可能诊错,芜儿给的药那般的好,更不可能治不好小小风寒,所以你别激动,乖,你且看看葛解头他们的神态,芜儿,我觉得这里头有事。”
秦芜一怔,随即冷静下来,再依谢真言暗中打量葛飞等人,自然也发现了他们之间的猫腻,秦芜眯眼,不由逼问,“葛解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葛飞等人一惊,心道坏了。
面对秦芜谢真锐利的打量,心里哪怕再忌惮那高手,可为了兄弟,他们便是两肋插刀,有些话也不能说。
葛飞等人死扛着不说,谢真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不过他们不说,自己就找不到真相了吗?
谢真勾起唇角冷冷一笑,又凑头到秦芜耳边咬耳朵,秦芜点点头,夫妻俩便直接走了。
葛飞等人傻眼,这就走了?咋这么不真实?
眼看人都走远了,葛飞等人都还不信,这较真的二人竟然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
不想怀疑二人组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回头见了带着珍姐儿去处理的疤哥领着付氏回来,秦芜也装着没看到,暗里瞧见付氏对自己躲躲闪闪的,秦芜也没吭声,更没动,心里却俨定珍姐儿没事,而他们搞这一出,这里头却有事。
毕竟以付氏对珍姐儿的在乎,若是珍姐儿真有个什么,她还能独活?
默契的与谢真对上眼,二人心照不宣。
果不其然事情发展的跟他们预测的一样,因着珍姐儿没了,付氏起先是伤心欲绝,随后带着休书,万念俱灰的就说要转回京都去寻父母,因着疤哥,葛飞便也同意了,开出文书给疤哥,叫疤哥送去最近的县城报备传书京中大理寺,顺道还叫疤哥送付氏一程。
二人仗着可以自由活动,谢真便带着秦芜偷偷跟上了二人。
两人一直没冒头,尾随着一路往回到孟县,二人跟着进城,亲眼看到疤哥去了当地衙门开办的救济院接出活蹦乱跳的珍姐儿,正要带着母女往他安排好的落脚处去,秦芜便拉着谢真堵在了他们的去路之前。
看到突然冒出来的人,付氏跟疤哥都惊呆了。
“二,二弟,二弟妹,怎么是你们?”
秦芜气笑了,“哈,怎么不是我们?付姐你跟疤哥可玩的一手好金蝉脱壳,可怜我倒是被珍姐儿的事情给吓坏了,还以为是自己的医术不过关害人呢。”
说到此,付氏一脸愧疚,也知道是自己做的不地道,当即要拜,秦芜赶紧躲开呵斥,“哎哎,你别动不动就这样啊,咱们女人的膝盖也精贵,不比男人差,以后你刚强些,女子膝下也有黄金呢!”
付氏一听秦芜言论就笑了,朝着秦芜谢真二人柔柔一福身,“是是是,谢过二弟妹教诲,也谢谢二弟、二弟妹对我们母女的帮助。”
“行了行了,别谢了,不说这些没用的东西。”,秦芜浑不在意的摆手,“我只问你,先前珍姐儿这一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个,付氏紧了紧怀里的孩子,看了身边护着自己的疤哥一眼,也不打算瞒着秦芜了。
“二弟妹,你是个好人,本来这事我想瞒着你,不准备给你跟二弟添麻烦的,不想,不想,唉,不想你们还不放心的追了来,是我的不是,我在此给你们赔个不是。”
“诶诶诶,别又来啊。”
付氏见秦芜跳脚模样,不由噗呲笑了,柔柔的看了秦芜一眼,拉着秦芜的手诚心解释。
“二弟妹也知道,经过先前那一遭,我的出路有限,便是能狠心舍了女儿转回京都,便是父母不嫌弃,也得先找人脉,花费巨大查清楚休书事宜,银钱居中转圜才能给我免了流放之苦……只是这样,那事情便瞒不住了,而这世道自来对女子苛责,我付家身后还有姊妹亲眷,父母再疼惜我,也万不可能不顾家族养着我,我最好的结果不过落得青灯古佛了此残生罢了。退一万步说便是跟去极北,我一个被休弃的孤女子,谢耀对我们母女又冷眼旁观不闻不问,还有谢家那样的刁难人家,到了极北我的日子也定不好过,估摸人人可欺,如今幸得胡哥不嫌弃,我就,我就……”
好嘛,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秦芜全都懂了,只是没了谢耀,眼前的疤哥又真的靠谱吗?值得她这般冒险托付终身吗?会不会是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
秦芜眼里的担忧,付氏都看懂了,她笑笑,凑近秦芜小声道。
“弟妹放心,经此一遭,我也不傻,他的情况都予我说了,且先前过河后他就给我家里发了信,我爹娘定会去查验,且这里离着极北也不算远了,他暂且把我们母女安顿在此,回头等他从极北转回,就会带着我们母女回京,到时候流放的事情他会去求朋友给我办妥,等我恢复自由身,他再亲自登门提亲,到时候再换个活计回江城老家,那时候我便可以重新开始,再没甚风言风语,珍姐儿也会改名换姓能有个良籍身份,再不是得流放一辈子只能做个贱籍军户,将来大了也只能嫁个军户,日日担惊受怕的军户女了……”
“唉,原是这样,但愿你想清楚了。”
“嗯,想清楚了,多谢二弟妹跟二弟关心惦记着我们母女。”
“那没什么,既然你自己想清楚了,自己选的路,别人也无权置喙什么。”,秦芜反过来安慰付氏,再看到付氏怀里抱着的珍姐儿眼睛晶晶亮的看着自己,秦芜好笑伸手,“来吧小乖乖,再叫我抱一抱。”
珍姐儿当即伸出一双小手,甜甜喊二婶,付氏立刻把女儿奉上,秦芜抱着珍姐儿入怀,想了想,从自己家里房间顺了个东西出来塞娃手里,“离别在即,我也没甚好东西给你,这个给你当个纪念吧。”,值钱的都是谢真的,她的嘛……
这是她书房的一个摆件,是尊晶莹透亮的玻璃小猪,样子憨态可掬,小孩小手一握的大小,精致可爱,这玩意在现代不值钱,在这古代却是稀有,说价值千金有些夸张,十金却绝对绰绰有余,兴许不止。
珍姐儿人小不懂价值,拿到手还稀奇的不得了,而付氏见了却大惊,连喊不可,就要上手来夺了还给秦芜,却给秦芜拦住了。
“哎呀,你别这样,我们相识一场,不说别的什么,就是同走这一路就是缘份,就当我送给珍姐儿的念想。”,抱着孩子颠了颠,秦芜还靠近付氏耳边低语:“付姐,若是回头遇到难处了,这玩意当了你们也能过得好些,当然,我是盼望着你们母女一直过得很好的,那是最好不过,那这玩意你就当是我给孩子的添妆,将来给她留着陪嫁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付氏感动的眼泪连连,“谢谢,谢谢二弟妹,我何德何能,我……”
“嗨不说这些,不过付姐,以后你可不能再寻短见,无论遇到什么事,无论再难,想想当日,想想你连死都不怕,这世上你便什么都不用怕,再一个还是那句话,这世上人心易变,若是有朝一日……”,秦芜暗暗看看疤哥,“你的境遇若是不好了,我也希望你能带着孩子坚强的走出困境,你且记着,靠山山倒,靠海海跑,人要自立自强,这世上也没有一成不变的情份,若是有一日,我说的是假如,假如若是有一日,你跟胡解头的日子也过不下去了,手里有依仗,你起码还能从头再来,记得吗,保护好孩子,也保护好自己,万一有一日你再遭了什么难,也不要放弃……”
“懂,二弟妹,我都懂,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全都记着了,谢谢你二弟妹。”
“行了行了,也别谢了,我偷偷出来这么久,想来解差们该是急了,万一派人来追缴可不美,付姐,此后山高水长,就此别过,万望珍重。”
付氏拉着珍姐儿给秦芜与谢真团团作揖,“山高水长,也万望二弟二弟妹多多珍重,望你们夫妻和美,瓜瓞绵延。”
额,秦芜……
谢真闻言却是笑了,难得给了付氏一个好脸,朝着付氏拱手客气,“保重。”
疤哥是个诚实的人,见此情此景,他想了想,走到谢真跟前道:“我先送他们母女去安顿,随后就回,另外谢二爷,二奶奶,我发誓会对付娘子一辈子好的,此番回去我便调职回老家,我家在江城辖下麻县雾柳村,将来二位若是有事,回头也可去那里寻我们。”
谢真秦芜表示知道,抱拳拱手,两方分别。
来都来了谢真也没闲着,料定葛飞才不会带人来追缴他们,便带着秦芜在孟县逛了一圈,顺便又采买了些东西,二人刚到破庙,疤哥就独自一人回来跟葛飞复命了,见了他们,还递来了个感激的眼神。
自此,众人休养好了再上路,不仅其他三家的人损失不少,便是谢家也少了不少人,为了保证到地的存活率,解差们收了少少的银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把男丁们的枷锁镣铐给去了,再是损伤不起任何一人。
路上一番耽搁,众人抵达极北的时候,已是十二月初,此时的极北已入寒冬,到处一片冰雪世界。
第 38 章
一众人走入极北屠何, 这里是镇守北地的最后一个重城,再往东北边去,沿线便是抗击防御高句丽的一线兵堡军屯, 而葛飞一行押解人犯到此就算结束了。
进入屠何的时候已是这日正午,阳光正好, 地上积雪却不化,人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城内行人稀少,沿街走过,开门营业的铺子外都外挂着厚厚的毡帘, 他们行过也不见其内是什么模样, 这里的风景跟京都完全不一样。
极北的天可真是冷啊,一行人没被押解到当地衙门,反而是被直接押解到了管着极北沿线军管分配的军配所。
葛飞四人带着文书文牒名册见了负责接洽的佥事, 逐一验看葛飞他们递交上来的东西, 看着名册上被红笔勾削掉的名字, 佥事还啧啧唏嘘。
“这回的人犯损失的不算少啊兄弟。”
葛飞他们品级比这些佥事差, 且县官不如现管, 回去复命还得这些家伙签发盖印,葛飞等是个解头也不好得罪人,舔着笑呵呵赔笑。
等着佥事架子显摆够了,倒也没有为难, 带着手下几个书吏开始按照名册逐一点名,待到名册点完, 确认没有遗漏, 名册活着的人员俱都勾画完毕后,佥事才给通关文牒上盖了印, 高高在上的把文牒还给了葛飞等人。
得了要紧的东西,葛飞他们此趟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按道理马上就可以走的,也无须向谁再交代什么,不过想到那厉害的高手,还有白白得了人家二百多两的银子,葛飞过意不去,跟兄弟们招呼一声,自己凑到了正站在办公衙门口敞屋里等着分派安排的秦芜谢真二人。
“二奶奶,谢二爷。”
缩着脖子避着穿堂风的秦芜正跟谢真叽叽咕咕,听到葛飞的声音与谢真齐齐看来,“葛解头,您怎么来了?”,秦芜也没料到这人还没走。
葛飞笑笑,朝着二人拱拱手,“二位,自此尔等兄弟们的活计就了了,在下前来是给二位来道别的,说来惭愧,到了此地,在下跟兄弟们的能耐就够不着了,以后如何,还得看二奶奶与二爷您自己个。”
谢真倒是知道这些,一个押解的皂吏,一方占据一隅的兵痞,说白了就不是一个衙门,葛飞他们再人精也是外来的和尚,手伸不到里头去,自己也没指望他能帮上忙,便也没指望,跟着拱拱手回道:“一路多谢葛解头等兄弟照拂,在下感激不尽。”
“哎哎,可不敢当,可不敢当……”,话是这么说,葛飞也不敢受礼的连连摆手,不过眼睛却只瞄秦芜,这让秦芜有些不解,不由打问,“葛解头可还有什么事?可是我有什么不妥?”
“不不不,二奶奶您很好,哪有什么不妥,就是,就是……”
秦芜见这货还支支吾吾的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不由就探问,“就是什么?”
葛飞也就豁出去了,不约而同的跟他姐夫干了一样样的事情,壮着胆子,一咬牙,一闭眼,一狠心,期待的看向秦芜道:“就是二奶奶,您看,这一路小的们也算服侍尽心对吧,二奶奶跟二爷也没受委屈是吧?看在小的与一干兄弟们尽心实意的份上,回头二奶奶见了那位,定要给小的美言几句啊。”
秦芜她就听不懂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样,天知道自己要跟谁美言几句去?
秦芜不懂就问啊,总不能白受人家的恩情吧?不想心中有数的谢真且防备着呢,马甲什么的必须要捂捂好,特别是妻子还见过更可能还记恨的那个。
见状不好,谢真忙不迭的拉住秦芜的胳膊打岔,“哎呀芜儿,那边的书吏好像在叫人了,我们且快快去吧,免得耽搁人家的事。”,招呼完了秦芜还不算,拉着人走时,谢真为了以防万一,回头还看着也一脸懵逼的葛飞催促:“葛解头,你说的我们夫妻都知晓了,葛解头且放心的去吧,一路好走不送。”
葛飞……
得,人家这就是不计较放过自己的意思啦?葛飞安下心来,不过看着那谢二爷那急吼吼的背影不由啧一声怪笑,搓着下巴就匆匆出了军配所跟外头的兄弟们集合去了。
眼下十二月初,他们若是舍得银钱,直接快马或者是坐船渡海而过,指不定还能赶着回家过个小年,且得快走。
却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秦芜被谢真拉着,穿过敞屋到院中集合,而后由兵丁驱赶着一家一列的排队,谢真早就安顿好了他们的独轮车,这会子见谢家人都跟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他便拉着秦芜排在了最前头。
敞屋正对面有一栋五开间的大屋,是青砖瓦房,占地面积大,因着里头办公的缘故比一般屋子宽敞不少,对开的大门外还挂着厚厚的毡帘子,值守的军士一掀开帘子,里头一股热浪喷薄而出,呛人的烟气夹带着一丝异样怪味让秦芜皱眉。
再看里头陈设,只见屋里临窗的地方砌着一铺长条大炕,炕前燃烧着两个炭火盆,火盆边上各站着两个书吏,他们身边还摆着箱子盆子等物什看着就热闹,而长条炕上则并列摆着两张个炕桌,炕头的位子,刚才主事的佥事身穿薄袄,一副悠哉惬意的背靠在火墙上正吧嗒着旱烟,另外两个同样只着薄袄的书吏正经端坐炕桌后,一边摆弄着炕桌上的笔墨纸砚,一边暗自观察打量他们这些新来的流犯。
只听那佥事懒洋洋的朝着守卫的军士一摆手,道了句,“且放进来吧,一个个的别挤,别乱了规矩。”,军士便收了手里的武器开始放行。
谢真拉着秦芜第一个进去,还以为的要干嘛呢,结果进到里头后才知道这是要登记。
谢真安抚的拍了拍秦芜的手,打头第一个打样,人家书吏问什么他就答什么,边上同他们一齐进来的封家人也跟着作答。
站在谢真身后的秦芜就见炕上正经端坐的书吏,在纸上一行行的记录,纸张打头就是一个流,一个军字,而后从右到左,从上到下的内容是姓名,籍贯,面貌,身高,配偶,家小,所犯何事,为何发配,等等一系列内容,有的就写,暂时没有的比如家小子嗣就空着。
秦芜看出门道,感情这就是一张身份履历档案表呗。
才想着呢,谢真登记完毕,书吏把刚写好的档案往下头站在火盆边的同僚一递,同僚伸手接过,从自己身边案机上摆着的大木匣子里一阵翻找,找出几个细小的方长条铁条并列组合,排序好了以后,又拿了个铁框框把排列好的铁条固定好,头子朝下一把丢进了边上的炭火盆子里。
秦芜看的认真,不想跟前突然响起催促的声音,秦芜一看,这是到自己登记了,忙收回视线,人家怎么问自己就怎么答,好在没有记忆,一路到极北她早有心跟谢真套过话了,书吏问的她都知道。
一问一答的正登记着,秦芜又看见谢真那边还没完,自己登记的时候,那书吏又有条不紊的从边上另一个箱子里,取了块约莫三指宽五指长一指头厚的木块出来,用湿布巾子包住火盆内的铁条尾端,抓起来就照着摆桌上的木块盖了上去,霎时间木块烟火缭绕,木香萦绕鼻尖。
眼睁睁的看着人家按了一小会,待到铁条烧下去到木块边缘卡在固定铁条的铁框时,书吏停手,书吏把铁条往水盆里一丢,刺啦一声一阵白烟冒出,书吏也不看,只转头回来把刚刚烫过的木块递给谢真,“好了,谢真对吧,这是你的军籍牌,且拿好,此物重要莫要丢了。”
等谢真接过后,人家又自顾自的去水盆里捞铁条去了。
秦芜看的新鲜,正好自己那也登记完了,就想着自己是不是也会有这么个牌牌呢,不想她就被直接略过给打发了。
等被催促着随谢真出来,再亲眼看着其他人进去、登记、出来后秦芜发现,感情这牌牌还分人的,女眷没有,老弱没有,唯有年满十五已成丁的男丁菜有,好家伙,这还带搞歧视的。
不仅如此,等全员登记好了以后,站在院中瑟瑟发抖吃了满嘴寒风的众人,这才等来了姗姗来迟的佥事。
这位套上厚重的鼠皮袄子,背着手,捏着烟枪晃荡出来,扫了眼众人,清了清嗓子问,“所有人都登记了,成丁的军籍牌都领了吧?”
众人虽看不惯这佥事,倒也知人在屋檐下的道理,纷纷应是。
“很好。”,佥事见状表示很满意,手中烟杆子往腰间一别,双手抱拳,高举右侧朝天拱了拱,训话道。
“承蒙开国陛下隆恩,圣主陛下军伍出身,最是知道军士不易,这才特许隆恩,给大业在籍军士恩典赐下这军籍牌,诸位且记着,这军籍牌不仅是你们每月签领粮饷,配发军备武器的凭证,更是你们的身份证明牌,有它尔等才能进出军营当值,且更重要的是,若是有朝一日尔等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尔等的袍泽就会收敛你们身上暗袋中的军籍牌,会按照军籍牌背面你们今日留书的籍贯地址送你们还乡。
当然了,本官倒是希望诸位一直好运,鹏程似锦,将来木牌换铁牌,换铜牌,换银牌,甚至是换金牌,一步步高居庙堂,脱了这流放充军的身份,那时本官都得仰仗各位,本官在此也祝诸君将来步步高升……”
秦芜耳朵听着这位佥事大说特说打一棒子赏颗枣,手里却把玩着谢真那块一面完好,一面上印一个流,下被火烧出来的姓名籍贯痕迹的木牌心里咋舌。
感情这玩意还挺重要,重要到以后他们这些人都得靠着这牌子吃饭,不过话说回来,像是那些不成丁的男孩,岂不是以后都没有粮饷只能吃白饭?
才想着呢,那位佥事的话终于训诫完了,一挥手,两位身着皮袄,外套甲胄,腰别大刀的军汉上来,佥事朝着二人拱拱手。
“钱校尉,朱校尉,此番京都流犯俱都登记完毕,人员下官也已分派妥当,二位校尉这是就带人走呢?还是留下住上一日明日再出发?”,他们这破这地方,冬日天黑的特别快,且眼下时辰不早了。
佥事有心留人好打好关系,这两七品校尉相视一眼,看了看天,再想到他们这次来接人还特意带了爬犁,而他们各自的哨卡离此都不近便,便都决定立刻出发。
被分到一处的谢家与封家被钱校尉点到名下,而王家跟陈家又被分到一处,归属于朱校尉的那边。
两方整队,谢真也忙推上了独轮车,招呼着秦芜跟上了钱校尉一众。
等到了军配所的外头,被钱校尉招呼着上外头那一列的大大雪爬犁,秦芜有些为难陪伴了自己一路的独轮车,话说丢了怪可惜,偷着收又人多眼杂。
好在这钱校尉是个好说话的,也知他们极北苦,最前沿一线的哨卡军屯就更苦,有家当更好,人才能更安稳,于是也没说让他们丢弃的话,反而是好心的提醒他们把车上的被褥等物取下来,一会路上好保暖用,剩下的连带着车,让他们一并架在了爬犁尾上。
秦芜谢真自是一番感激,赶紧依言照办,谢真更是把秦芜塞进毛茸茸的睡袋里,自己裹着淋湿后烤干变的硬邦邦的棉被搂着秦芜坐定,看着靠上来的柳姨娘母子连带王姨娘也不做声,随后蒋姨娘谢耀等几人也跟着上了这辆爬犁,谢真也不去看人,等人员都齐了,十架爬犁紧跟着动了起来。
路上谢真长了心眼,有意跟赶爬犁的军汉搭讪,用一角银子的贿赂成功的从这位军汉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听着军汉的介绍,谢真暗想,这辈子虽然很多事情都变了,但有些事还是没变,比如分配的军哨依旧是上辈子的虎啸关。
那里是直插高句丽两大城池安市城,建东城的防御咽喉,比沿线各路军哨屯堡来的都要危险,当然也是最好建功立业的地方。
重来一世,他想的倒不是什么功立业了,他首先想的是怎么把自己小两口的日子过好,怎么照顾好小妻子,一举抱得美人归。
虎啸关离着屠何不算近,便是三匹马拉的爬犁跑的再快,他们也是先在安泰军屯休息了一晚,次日一早天不亮再出发,跑了整整又一日,才在次日傍晚余晖落下前抵达,而朱校尉他们的哨卡还得更往北,那叫铁岭子的哨卡防御任务虽比他们虎啸关轻松不少,可哪里也更苦寒偏僻,从眼下分道扬镳,朱校尉他们还得再跑两天。
虎啸关哨卡依傍山势,建在谷地,由坚墙高堡构筑防线,关卡城门设在两峰之间,城外还有大业一片土地,作为战斗边防的缓冲地带,城内依着城墙建有瓮城,瓮城内有广场可练兵,瓮城外是封闭军营,而军营外头则是连通的两条十字大街,沿街建造屋舍,密密麻麻,均是镇守此地的将士家眷所居。
越是底层将士,家眷住的越是靠近城墙城楼与瓮城,因为这里危险,一旦开战这里首当其冲;
而将领们随着级别升高,家眷依次往后延伸,越是往后,级别越高,再出去则是军田屯堡,良田山林,各处设有明暗要卡,均有将士把手,日日巡视严密,加上身后是大业的大后方为依托,此虎啸关哨卡可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外头左右百里外虽就是高句丽城池,虎啸关的将士也不惧,多年镇守,不曾失关。
一行人接受了好几次的检查才进入虎啸关,行过了虎啸关的军田屯堡,进入十字大街,最后一行人被钱校尉领着来到营房,在这里又见了此地书吏,谢真等人的军籍牌空着的正面被烙上了虎啸关特有含义的字,也就是这一刻起,他们便正式成为了极北虎啸关的正军一枚。
跟着书吏登记造册完毕,又凭着军籍牌谢真等人都领到了自己的甲胄棉袄等军备品,钱校尉便发话。
“好了,不管尔等曾经如何,今日诸位进了我虎啸关,烙下我虎啸关的徽记,打从现在起,诸位便是自家兄弟了,兄弟们一路舟车劳顿想来也辛苦,我等也不是那等不讲情面的人,本校尉给诸位三日时间休整,照顾打点好家里,三日后诸位携带军籍牌来此集合,到时候本校尉亲自给兄弟们分营,刻牌落定,发放武器。”
原来着军籍牌为了防止被盗用,上头也是用了的心,把控的很是细密,一层层登记,一处一层都有特殊徽记跟代号,各处掌管,到一处烙一回,等回头三日上营正式分配到伍了,领队的伍长还会再给他们烙最后一回,这样既防止有心人造假,也是军籍牌能当收敛牌用的根本缘故。
却说这些个,秦芜眼下是不知道的。
这会子听得了钱校尉训话,等大家都散了后,负责接待的书吏就把谢封两家人带出了军营,这是要带他们分配房子去。
身为流犯充军,他们是军队中最底层的存在,落脚的住处自然也不会是安全的大后方,一行出了军营没走两步,书吏就领着他们转道了主街边的巷子里,往前走了约莫百多米的样子,书吏就停在了两处面对面有着半人高破败围墙的院落跟前。
这两个院子差不多大,都是土砖茅草顶子的土坯屋子,三间的正房,左右各有两间的倒座偏刹,靠着路边院墙一侧还有个草棚子,看着是放柴草的用的,此刻里头却空荡荡的啥都没有。
寒风呼啸,众人看着这样即将成为他们家的地方,不由打了个哆嗦,瞧着被厚厚积雪覆盖的草棚屋顶,看看屋子墙上破败发黄一眼就能看到屋内空荡荡情况的窗户,再看看院子里厚厚积雪覆盖,一看就是入冬来没人踏足过模样的院落,众人心里一凉。
这个冬天怕是难熬啊。
书吏却不管这些,随意推开一侧不甚结实的院门,书吏介绍着。
“呐呐,你们两家人数都差不多,这两个院子大小也一样,还是入冬前将士们集体休整过的,门窗都是好的,屋顶稻草也是新换的,回头你们自己个再掏点钱,买点高丽纸把窗户糊一糊,把屋顶院子里的积雪扫一扫,再把屋子里的炕给休整休整,基本上就能住人了。”,说着跺跺脚,书吏吸吸鼻子,双手互抄袖筒里不耐烦,“好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这大冷的天冻死个人,我先走了,你们且自己挑吧。”
众人只觉眼前一阵北风凄凉刮过,饶是秦芜再如何自我安慰什么东北好,棒打狍子瓢舀鱼,看到眼下的场景也是眼前飘过一群乌鸦。
谢真看着记忆深处有些熟悉的房舍,看着发完话就要走的书吏,谢真忙一步上前拦住人:“大人且慢。”
书吏大惊,连连后退,“哎哎,你干什么?”
谢真趁着拉扯之际,偷摸往人家手里塞了一块银角子,姿态放很低,忙笑道:“这位大人,您看看这大冷的天,家里上下这么多口子人,一个院子也不够住啊,大人可否能容容情,再给我们寻一处?哪怕是个小院子呢?”
书吏颠了颠手里的银角子,眉毛一挑,银子一收,态度好了不老少,也不瞒着直言道。
“嗯,这位兄弟是个识时务的,按理说我也不该推三阻四,只是不瞒兄弟,你们跟人家百姓从军入户的还不一样,你们是流放人犯,还是遇赦不赦,没见着你们的军籍牌上户籍面还烙着大大的流么,你们是需要重点看管的对象,且是上头定在哪一处,所有的人就必须统一在哪一处,需要接受伍长跟街坊们的监督的存在,三年五载之内,没有立下大功之前,兄弟莫要说再寻个小院,即便兄弟有钱去旁的地方租屋子,上头都不允许呢。”
好嘛,谢真算是知道了,上辈子自己不在意的事情,这辈子居然是有钱都办不成。
知道无法转圜,谢真也不耽搁,忙忙谢过书吏,都不等送走人了,谢真回过头来拉着秦芜,推着车就进了上辈子自己住过的院落,一面四顾查看,一面调动脑子深处的记忆,最后选了一间靠着院墙左侧,门上还有锁扣的一间偏刹,谢真拉着秦芜就走了进去,进去后,在众人还呆滞中哐当一声把门给关上了,彻底隔绝了外头人的视线。
看着屋顶上的雪因着震动扑簌簌的落下,院外的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封家家主朝着谢孟昌讪讪一笑,拱拱手,也招呼着自家人进了对面的院子。
谢孟昌回礼拱手,再抬头时脸已经黑的不行,二房欧阳氏却顾不上看,暗暗撇撇嘴,忙拉着丈夫,招呼着儿女小妾,一个箭步冲入院子,当即占据了谢真对面右侧的两间偏刹。
谢孟昌与小袁氏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傻眼了。
忙不迭的跟着气呼呼的进去后,谢孟昌难得开口,“老二,你管管你媳妇。”
正在屋内查看情况,突然被兄长点名的谢孟德一僵,随后探出头来看向谢孟昌。
“大哥你说我作甚,我还不是跟二侄儿学的,再说了,别说弟弟我不敬着老大你,正屋的三间房,还有对面倒座的两间屋子我可是都给大哥你留着呢,弟弟我上下八口人,只要了区区两间偏刹倒座,还是右边的,这还不够意思?大哥,你可别得寸进尺。”
一句学的,一句得寸进尺,把谢孟昌噎到了位,那混不吝的架势,谢孟昌都无话可说。
看着身边剩下的这么多人,再看看剩下的几间屋子,谢孟昌大踏步的冲入院子里,对着谢真关死的屋门就哐哐哐的拍了起来,震的屋顶的雪花簌簌落下。
“谢真,你个逆子,你给老子开门,开门。”
屋子里正打量谋划的秦芜,听到这么富有节奏的拍门喊门声,莫名的思绪发散,想到了大名鼎鼎的雪姨。
再这么一比,好像人家雪姨都比这渣渣爹可爱呢。
秦芜晃荡到正在卸独轮车上东西的谢真身边,胳膊肘捅了捅对外头亲爹举动视若无睹的家伙,“谢真,怎么办?你不准备应付?”
谢真瞄了震动的门板一眼,示意秦芜站远些,自己个手上动作不停,语气随意的很,“随他去,拍累了,他自然晓得停。”
秦芜直呼好家伙,不由给这位硬刚亲爹的崽比了个大拇指。
第 39 章
“芜儿莫闹, 眼下还有许多正经事要办。”
他三日后就要入营去了,按照上一世的记忆,这一入营不说新兵训练了, 便是那些个老兵,没有十天半月的也回不来, 把小妻子一人放在家里,哪怕谢家成丁的男人都一并入营去了,他的芜儿倒是不怕剩下的人,他却也不想她吃一点点苦楚过不好。
“芜儿乖,我就三日的功夫, 家里要张罗的事情且多, 屋里这炕我瞧了内里都塌了得重新盘,还有这糊窗户的纸得刮干净重新糊,要不然今晚就熬不过去, 另外……”
得, 这神仙面说家长里短的碎碎念, 画面太美她简直不敢看, 赶紧抬手打断, “好了好了,你说的都对,可是眼下都这个时辰了,这盘炕, 糊窗啥的,我们也不知道找谁去呀?”
好吧这是个问题, 上辈子他也不曾管过这些俗物, 只印象深刻的知道,上辈子初来乍到的第一晚, 他是跟兄弟们抱在一起生生挨冻硬抗的,今生对待妻子他却不想。
“这个我来想办法。”
他想什么办法呢?
谢真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放到炕头没塌陷的一头,一面指派秦芜到她宝贝里头,不拘着曾经收进去的哪口箱子柜子上寻个锁头出来一会用,自己则是在独轮车上卸下的东西里头翻检起来。
一路走来,走走停停,先时不得自由,消耗的都是铃铛填海送的以及妻子宝贝里的东西,后来得了自由,一路上他们也采买了不少的补充,空间也收了不少,独轮车上为掩人耳目还放了些许。
谢真挑拣着,从里头翻出一包在孟县买的柿饼,一碗秦芜拿出来用过后剩下的红糖,找了张用过后也舍不得丢的油纸,把红糖全包了,掂量着约莫大半斤重,谢真提溜着两样东西招呼着秦芜出门。
出来后直接拿着秦芜找出来的锁头把屋门一锁,看都不看外头谢家一众,拨开怒目的亲爹,牵着秦芜自顾自往外走,两人相协出了院子,秦芜甚至都还能听到身后渣爹的暴怒,妻妾儿女的安慰以及二房对大房的风凉奚落。
秦芜下意识看了看已经暗下来的天,再侧头看着脸木木的谢真疑惑,“我们现在去哪?先前路过那看着像是街市的地方,我瞧了眼好多门户都关着的,也不像开门做生意的地方啊。”
谢真约莫还记得些情况,这虎啸关十字大街倒是有几家铺子,杂货铺,饭铺子,肉铺,酒铺都有,都是关口上头那些将军、校尉大人背后亲眷开的,只是这边苦寒,人家到点早早就关门了,这个点屁都没有,他本也不打算往大街上去碰壁就是。
面对两眼摸黑的妻子,谢真不好多说,也怕多说多错给这个爱记仇的小妻子记住账,给自己的追妻路增添麻烦,于是一手提着包,一手牵着秦芜,拉着她反其道而行之,竟是沿着门口的道往更深的巷子里去。
“先前我问了下,这虎啸关虽然有街有铺,但并不是城镇集市,我们来的晚铺子怕是都关门了,这会子去什么都没有,还不如另寻他法。且我们初来乍到总得跟四领打好关系,若是遇到个合心意的我们就处着,等以后我去上营了,芜儿你也好有个去处,有人走动走动,至于院子里那些人芜儿能少接触就少接触。”
哦,感情这是带着自己想来拜访邻居啦?
“哦。”,秦芜老实点头,随即心里又疑惑,这货美其名拜访邻居,可手里就拿那么点东西,这货莫不成就只准备拜访一家不成?
可不是么,人家还真就只准备先抓紧时间拜访一家,先把眼前难关过了再说。
“芜儿慢点,小心脚下,你踩我脚印走。”,谢真拉着秦芜避开路中间积雪被踩实已冻成冰的地方,只捡着路两边积雪还完好的地方走,防止滑到,边护人慢走,还边回头跟秦芜叮嘱,“先前从沿街进来,一路的院子都是空着的没人住,我们得往里头去寻人。”
这是给她解释为何不往大街方向寻人的缘故吧?
被拉着手的秦芜乖乖的又哦了一声,慢慢的踏在谢真踩踏出来的脚印里,二人走的并不快。
走了约莫二十来米,越过了他们院子的外墙,又走了一截隔壁院落的院墙,终于停在了隔壁人家的院门前,看到院中屋舍里从窗户中透出的灯火,谢真断定里头有人,赶紧上前敲门。
“请问屋里有人吗?”,啪啪啪……“请问,有人在家吗?”,啪啪啪……
谢真拍了半天院门,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明明屋里有灯,明明他敲门的声响不小,可敲了半天也没人来应门。
外头寒风呼啸,天空又洋洋洒洒的下起雪来,谢真又等了三息没见动静,默了默,决定放弃这一家。
叮嘱秦芜站着别动,自己飞渡到路对面的一户,这家虽然还没有点灯,但是屋里是有动静的,刚才自己敲对面的院门的时候,他清楚的听到了这家院子的正屋里有人说话,自己这才过来叫门。
不想有趣的是,先前还说话的响动,在自己拍响了他们家的院门开口叫门后,屋子里的动静忽的戛然而止。
谢真拍门的动作顿住,深深看了眼面前这户寂静无声的人家,再望了望对面那依旧亮着灯火却毫无动静的人家,默默的垂下眼帘,飞渡回到秦芜身边,看着小妻子又是跺脚又是哈气的小模样,一面心疼,一面自责。
“芜儿冻坏了吧?”
秦芜吸吸鼻子,摇头,“还,还好。”,又是想念羽绒服的一天……
谢真见状心里一疼,什么还好,都怪自己思虑不周,不过是不想把她留在家里单独面对那一窝子狼,倒是忘了这极北的天寒地冻了。
谢真心疼的忙调动内劲汇聚于双掌,抬起双手覆在秦芜被冻的青白脸上给她暖着,暗暗决定等回头自己就弄两张好皮子,寻人给妻子做个兜耳帽子连带手套筒,如今身份不对,皮毛的披风斗篷不能用,这些小物件倒是无碍的。
等把秦芜的脸捂暖了些,谢真心疼的犹豫道:“不若芜儿先回去,我再去前头探探看。”,哪怕一时间弄不到糊窗户的纸,今晚用别的先将就着,修炕的事情却必须落实好,因为时间紧迫不等人。
“别啊,来都来了,”,冻都受了,九十九步都走了,矫情啥呀,“我跟你一道,咱们再到前头看看,我还就不信了这一个两个的都听不见。”
秦芜也是牛脾气,拉着谢真继续往前,边走边交代,“你也别泄气,这边不是男人都要上营么,许是人家只有女眷在家,眼下天又黑了,你个陌生的大男人喊门,人家屋里人害怕不好应,别灰心,下一家让我来。”
而两人不知道的是,他们吱嘎吱嘎的踩在积雪远离的脚步声,倒叫对应的两个院子里,侧耳倾听的人俱都松了口气。
待到再走了十来米的样子,落定在与谢家并排的这户院门前,秦芜上手敲门,边敲边喊,不多时这间有着五间正房,左右各三间倒座偏刹的院子里,正屋里头也亮着灯火,听到她的喊门声,没等三息正中的屋门就开了,随着屋门打开。
一阵热气随之从屋内涌出,一个看着颇为健壮的人往打开的屋门口一站,扯着嗓子喊,“谁啊?谁喊俺家门?”,听声气,竟是个女人,且年纪不算小。
因着天色晚,对方又背对着灯火,穿的又灰暗,隔着半人高的院墙秦芜瞧不清对方的面容,但不妨碍她客气有理的开口,“这位婶子好,是我敲的门,我们是新来的人家,就住在您家这排往外去第三户,我家姓谢,婶子,我们初来窄到,特来拜访。”
对方一听忙热情的应,“哦哦哦,是新来的呀,等着,俺这就来开门。”,说着话,一阵吱嘎吱嘎的踩雪声响起,听到动静来到门后,果然吱嘎一声,院门开了。
院门一开,对方看清来人后还唬了一跳,不由张口就道:“乖乖,好一对俊俏人!呀呀,你们是小两口子吧?真俊,真般配……”
喔,这婶子一看就是个爽利人,反倒是把秦芜搞的不好意思,看着门内笑眯眯的中年妇人,秦芜学着付氏的模样朝着对方福了福身,温言软语道:“这位婶子您好,上门打搅实在抱歉,婶子我闺名唤秦芜,这是我……咳咳,是我丈夫,姓谢,家中行二,不知婶子您如何称呼?”
既然有心交好邻里,这位婶子看着也爽朗大气,秦芜自然没瞒着姓名这等小事,毕竟在现代,交换姓名自我介绍算个毛啊。
秦芜直接率先开口介绍,只是忘了在这男尊女卑的世界,女子是不会轻易对外说出闺名的,只会介绍夫家,冠以夫姓。
也得亏这会边上没有外人,不然秦芜就暴露了。
果然,对面婶子一听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哈大笑起来,直接把半开的门板彻底打开,热情伸手的拉住秦芜的手,这位也是个不拘小节的。
“哈哈哈,好好好,小娘子客气了,以后俺唤你声芜娘可好,哈哈哈,俺们家死鬼姓李,芜娘以后唤俺李婶子就成,芜娘上门是有何事?”
谢真很是在意外人喊他的芜儿芜娘,不过有些话不好在外说,谢真只得憋屈着,忙把手里的东西递上,秦芜接过顺势塞入李婶子手中,“李婶子,这是我们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万望您收下。”
“哎哎哎,你们小夫妻也忒的客气,人来就好,这个俺可不能收。”
对方连连推拒,他们还有事相求呢,秦芜给的坚决,“说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李婶子不收,可叫我们如何开口。”
“嗨哟,你们小夫妻还忒的客气,也罢也罢,俺收下就是,芜娘有何事只管说来,俺们家在这虎啸关里住了十来年了,上上下下俺都熟的很!”
秦芜一听,眼神都亮了,于是也不客气,忙就道:“如此就劳烦李婶子了,是这样的,我们今日才来,上头给我们分配的屋子空荡荡的,别的且先不说了,可怜炕都是塌的,门窗都是破的,这边的天这般冷,今个晚上我们夫妻都还不知道要怎么过呢。”
李婶子一听也急了,一拍大腿恼道:“嘿,俺就知道,庚字营的那帮子余军不靠谱,今年秋下落到他们修补关口里外屋舍了,他们定是躲懒了,这炕都没修检好,这不是坑人嘛!”,气呼呼的一通恼火,李婶子也急人所急,“那今晚上你们可怎么过?窗户纸这玩意不当吃不当喝,谁家也没多余买它的,一时半会的外头街面上的杂货铺还不开门,最早也得明个辰时末的样子那铺子才开,这可怎生是好,真是急死个人!”
秦芜吃了一惊,“这么晚?”
李婶子摆手,“嗨,俺们这地苦寒,大冬日的没事,除了那些上营的汉子,人人都在家猫冬呢,铺子开门早了也没人去。”
“哦哦,原是这样。”,秦芜表示受教,李婶子却急人所急。
想了想,打量着面前的小夫妻也不像是坏人,再说了这是新分来的军户,军管、军配所都登记了的还分了院子,也不是外人,且将来指不定这俊小子还能分到自家老李手下做活呢,便是没分到那也是邻居,人家还懂礼的带着东西上门,虽不知是什么,可入手摸着就不是孬东西,李婶子就更热情了,忙给出主意。
“这样,俺家你李叔跟家里三个大小子眼下都在营里,明日才下营归家呢,不若今晚你们在婶子家落脚可好?明日一早等你李叔他们家来,婶子就让他们去你们屋里把那炕给你们修好,放心吧芜娘子,俺们家人口多,你叔带兄弟足足六个呢,保管一日的功夫就得了。”
这倒是意外之喜,不过谢真却不愿意在人家家过夜,凭的麻烦,便谢过了李婶子的好意。
李婶子没办法强人所难呀,正好看到家里最小的儿子狗蛋在屋门口探头探脑的,她灵机一动,拉着秦芜,招呼着谢真就把人往屋里带。
“你们夫妻不愿意给俺添麻烦,俺也不多留,这样,你们先跟俺进屋暖和暖和,回头俺给你们先寻个东西,再给生个炭盆子,你们先拿回去将就一晚上,等明儿个俺跟你叔你兄弟们就去给你们帮忙。”
不由分说的热情把人拉进屋,谢真只得跟上,路过屋子门口,看到吸耸着鼻涕的狗蛋,秦芜谢真俱都笑笑,看的狗蛋一愣。
暗叹乖乖,这两个人长的可真好看呀,跟天上的神仙似的。
看着约莫十来岁的半大小子才走神呢,回头就响起了李婶子的河东狮,“狗蛋,让你看着灶下的火的呢,回头窝窝蒸不熟,老娘让你生啃!”
狗蛋忙忙回神,脸蛋一红,不好意思的朝着秦芜谢真笑笑,赶紧拉呱着布鞋奔到外屋地的灶头前拉风箱去了,秦芜看的好笑不已。
李婶子瞪了糟心老儿子一眼,随即又点着柴房分派,“狗蛋,你去柴房把你大哥前头带家来的炭弄几根大的来,放灶洞里头烧好,回头叫你四哥寻个破陶盆给装好,记得多掩点热灰在下头,回头叫你谢二哥谢二嫂子带家去。”
狗蛋听了,拉呱着的脑袋连点,哎哎的应了。
李婶子忙又朝着西屋大喊,“老四你来,给客人倒点热水。”
等西屋也有个洪亮的少年声音应了,跟着传来踢踏走动的动静,李婶子满意的点点头,笑呵呵的复又拉着秦芜进了里屋,热情的直把二人安顿在炕上坐,手里两包东西搁在炕桌上,自己个忙着翻箱倒柜起来,一边找还一边喃喃。
“咦,前头死鬼拿家里来的那厚毛毡呢?俺给放哪里去哪?那玩意抗风……”
一通翻找等终于在炕柜最底下找着了,李婶子乐呵把羊毛毡往炕上一撩,拉着秦芜的手热切道,“好家伙,终于给俺找到了,芜娘子这玩意你先拿家去,今晚钉在窗户上,钉它个两层先将就用着,反正夜里也黑,屋里头看不到光也没事,等明日你们得空买了高丽纸再换就是。”
秦芜被李婶子的热情感动,有心推拒,对方还不让,想着这也是他们急需的东西,在谢真的眼神示意下秦芜也就收了,毕竟当日一场大雨,他们携带的油纸布毛毡都用废了,今晚要不是有这玩意,他们还得用被子去堵破窗户呢。
秦芜收下东西,心里暗暗记下情份,只想着以后好好回报一二,还来时更得回些好东西,转头就见另一个跟狗蛋看着很像,长的也虎头虎脑的少年进来奉了热茶,李婶子自己又闪了,等人家回来时,看着人家塞到自己手里的簸箩,秦芜内心更触动。
“李婶子,这些我不能收。”
李婶子急的眉毛一拧,佯怒道:“怎么不能收?哦,只兴俺们收你们小夫妻的东西,就不兴你们收俺的?说破天去也没这道理!再说了这也不是啥好东西,不过是些萝卜菘菜,都是自家种的又不费钱。”
对方态度强硬,实在推拒不过,秦芜只得接了,“如此倒叫我们生受了,谢谢婶子。”,回头想想反正他们以后要过日子,样样都需要置办起来的,不然自己顺道买点?到时给钱也好不白拿人家的,秦芜忙道:“李婶子,不知您家里这些瓜果菜蔬可有多,有多的话,您卖予我们一些可好?”
“嗨,卖什么卖啊,你们若缺了,只管来俺们家拿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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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成的婶子,日子还长着呢,我们也是正经过日子的,哪有日日白拿您的道理?您还是可怜可怜我们,就卖我们一些,我们夫妻感激不尽。”
见秦芜买的真切,李婶子反而是为难,毕竟家里是正军不是余军,也没分到田地耕种,自己这些还是她脑子活泛见缝插针的在院子前后种下的,是想着家里儿子多一个个都大了,老大今年二十了都没说上媳妇,家里能省一点是一点。
匀一些送人可以,可要卖?
李婶子为难,“芜娘,俺也不瞒着你,家里没地这玩意也不多,芜娘若是正经要买,可以等着五日后的草集,到时候军屯里有余粮余菜的人家会拉出来卖,周近的那些村民也会带着家里的富余来交易,这些玩意保管够。
若是着急,那婶子明个就带你去附近的村子逛逛,对了,你们赶来,想必家里也没备下柴火吧?俺们这地方没有柴火可过不了冬,一年到头,什么不费就柴火最费,这可是头等大事!
今晚你们从婶子家先抱点去应急,回头若是要买,你们也可以去村子里找人,他们定是有存的多的,先把今冬熬过去再说,等明年开春雪化了,婶子就带着你们开始屯柴火……”
听到李婶子这么说秦芜如获至宝,连连道谢,还真就跟李婶子约定,明日求得李家上下给她屋里盘炕不说,还约定好明日跟着婶子去她熟悉的村子采买东西。
秦芜心里还想的是,最好再买点肉菜荤腥什么的,人家帮自家盘炕口抠群每日更新衣无贰尔七五贰八一,自己给工钱是应当份,好歹得准备一顿招待的伙食吧?这么好的邻居,可得好好相处。
这么想着,心里暗暗打定主意,谢真自然没意见什么都听秦芜的。
在热情的李婶子家得了毛毡,得了想要的消息,好好运的一次就找到人订好了盘炕事宜,二人就要告辞,李婶子又强势的留着他们吃了顿夜饭,虽不是啥好东西却比流放路上的伙食好多了,可见人家是真热情善心。
临走的时候,他们两个大包小包的不算,最后还被李婶子送上一盆滚烫的炭火盆,秦芜心里感动的呀,回头定要跟李婶子好好相处。
却不知道的是,等他们离开后,看着炕桌上打开的两个油纸包里的东西,李婶子连连点头觉得这对小夫妻能处,这么好的红糖不说虎啸关了,便是屠何城怕都少见,有了这重礼,回头她就拿它去请关口里最有名的媒婆给大儿说亲去。
嗯,为了表示感谢,等明个死鬼家来,催着他们去给小两口盘炕的时候,叫他们把自家秋下摔的土坯都带去,也免得那小两口没个应急的。
不说李婶子背后为他们的一番贴心筹谋,却说二人,腹中饱食,带着李婶子送的大包小包回来,只准备快快收拾好屋子夜里好住呢,根本没料到渣爹会耐着风雪,空着肚子,一直饥肠辘辘的等他们等到现在。
一见他们回来,谢孟昌就从冷洞洞的中屋冲出来,看到夫妻俩手里的大包小包,特别是谢真手里端着的那盆滚烫炭盆,谢孟昌心里意动的很,越发觉得先前小袁氏劝自己的那些话是对的。
谢孟昌随即端起架子,努力不去看儿子手中的勾人的炭盆,努力摆出父亲的威严,这一回倒是不准备来硬的了,反而打起了亲情牌。
“咳咳,真儿,不管怎么说我是你的父亲,是亲爹老子,这个世上哪有亲爹不盼着儿子好的,过往的那些不愉快,为父就不追究了。
真儿,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受困于内围之间,万不能让妇道人家左了心性,你好歹也是高中解元的人,哪怕家族败落,功名被夺,也不可就此消沉,认命的自怨自艾。
我儿,为父不会害你,如今家中这幅模样,正合该是全家拧成一股绳的时候,想来一筷子易折,十根筷子牢靠的道理你比为父懂,真儿,难道你就不想重复我谢家荣光,将来再走科举之路,一步步高居庙堂之上吗?难道你就想一辈子窝在这鸟不拉屎的极北,日日受苦煎熬吗?
真儿,听话,家里不曾分家,你高堂俱在,我儿,为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以前是为父忽视了你,为父这里给你陪个不是,叫你平了心里的怨气,今日你听为父一句劝,好好的跟大家相处,咱们有力气一处使,你就把手里的银钱都交给你母亲,也好叫你母亲拿着安家,叫大家有舒服日子过,回头也好给我们父子上下打点,寻个安稳的好差事啊。”
哈!谢真忍不住气笑了。
他还当渣爹有什么后招呢,原来就这?
都不用妻子出面,谢真也顾惜着秦芜的名声,他们将来不知还要在此生活多久,男人家名声坏了没什么,反正自己也不在意,了女人家名声若是坏了,有个顶撞忤逆不孝公婆的恶名声,周遭的闲言碎语、指指点点都能把她生吃了,即便他的芜儿不在意,他也不想她无端的承受这些,所以有什么都他来就好。
把火盆交给秦芜,谢真直打发秦芜回屋去,自己似笑非笑的看向渣爹,两手一摊,光棍又无赖。
“父亲这话儿子听不懂,莫要说儿子身无分文,就是个依傍妻子吃软饭的混蛋,对于父亲的要根本求心有余而力不足,就是儿子有,儿子也不想给啊我的‘好’父亲!
我母亲早早因父抑郁而亡,我哪里来的亲娘?不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兄弟姊妹,狗肉贴不到羊身上,所以父亲也别来跟我说什么一条心,一股绳了,抱歉,儿子不乐意,儿子就乐意抱着妻子在内围厮混,就乐意没出息,就乐意过自己的小日子。”,你奈我何?
谢孟昌被气了个仰倒,“你,你混账!老二你是昏了头了吗,怎么就变成眼下这混不吝的样子的?”,曾经那个温文尔雅,如圭如璧,风度翩翩,气质温润,彬彬有礼,眼里期盼得到自己的肯定,得到自己多一句的关怀都会欣喜若狂的老实儿子呢?
谢真不耐的尾指勾勾耳朵,把渣爹的怒吼当成耳旁风。
“别喊,喊也没用,我劝父亲还是莫要在儿子身上白费心机了,一句话,要钱,没有;讲情,休想!哦,顺便再跟父亲交代一声,往后不管儿子在不在家,我跟芜儿都不需家里惦记,我们是饿死也好,撑死也罢,好坏我们夫妻都自己担着,就不打扰父亲母亲带着弟妹们过你们幸福的小日子了。”,他们不分家,分灶还不行?总之上辈子的苦与罪,他的芜儿再不吃了!
自顾自说完他的决定,谢真可不等他渣爹有什么反应,敷衍的拱拱手,丢下句,“父亲且记着,儿子告退。”,便转身潇洒的离开了。
第 40 章
门一关, 彻底隔绝了外头的喧嚣,秦芜从空间杂物房里找出工具,谢真拿着一阵叮叮当当的就把折叠的毛毡钉在了窗户上, 因着屋里有炭盆,秦芜怕密封太死人一氧化碳中毒, 木门就没让谢真堵,留着缝隙好透气不说,更是贡献了当初动不动就淘宝剁手,买来家又从没用过的报警器指点谢真怎么用。
趁着谢真把玩报警器一脸新奇的时候,秦芜把帐篷撑在了没塌的这半边炕上, 把结板的棉被垫下头又把睡袋放上, 感受了下觉得没那么冷了,那厢把玩稀奇够了的谢真把报警器一撂下,让秦芜去她空间里睡, 秦芜想了想, 也想痛快的泡个澡洗个头, 便没有矫情, 更是领地意识强的也没有说把谢真带进去的。
以他们眼下这样相处的情份, 轮不上。
秦芜进的果断,谢真见自己话落眼前就一空,还真别说,心里还挺失落的, 后头某人哪怕热心的拿出两个花里胡哨的什么热水袋啊,白白的方片状啥暖宝宝的给他贴身上, 谢真也恹恹的蔫蔫的, 眼神都带着小幽怨。
秦芜且不管他呢,自觉已经尽到了同壕战友的情份, 再次返回自己的空间小家,处理了那碗看着新鲜却时日已久的螺蛳粉,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把自己从头刷到脚,又把身上的衣服用洗衣机洗了塞进烘干机,美滋滋的在这恒温的空间内干光了一串阳光玫瑰,狠狠舒了口气惬意了一把,这才钻入自己的蚕丝被被窝美美的睡了一觉。
她这空间奇怪的很,有水有电,家里又是新换的一罐燃气,自然也能生火做饭,厨房啊,储物间啊,书房啊,冰箱啊,客厅餐厅时间好像没有流速,卧室里时间却是与外界一样。
秦芜也不是什么物理大拿,没研究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神奇存在,手机充满电,定了闹钟,美美的睡了一觉,起来时才六点,出了空间一趟见谢真还睡着,她干脆的又回了空间,用电蒸锅蒸了一包速冻烧麦,看着冰箱里还有半板鸡蛋,秦芜蒸了两个,关上冰箱门的时候心里还嘀咕,回头跟着李婶子去采买,她顺道的还得买点鸡蛋回来存着才行,这时候的蛋可是纯天然无污染走地鸡下的土鸡蛋呀。
液化气就一瓶,总有用尽的时候,秦芜舍不得用,就用电压力锅又煮了半锅杂粮粥,等吃的都好了秦芜拿出来,正好谢真醒了,秦芜照顾战友从空间里接了盆温水出来,趁着谢真洗漱的时候,秦芜把炕上的东西都收到一边,空出位置又把自己卧室里专门放床上用的折叠桌取出来,准备好的吃食拿出来,还取了瓶他们湘西特色的豆腐乳,看着色调暖暖的小桌子上食物满满,刚倒了脏水回来的谢真忍不住挑眉。
暗道难怪的小妻子上辈子没有自己也过得无比滋润,感情没有自己往她宝贝里送的那些,她的小日子也美得很啊。
“你愣着干什么?快来吃饭,天冷,咱们炕都没烧,一会饭菜都凉了。”
谢真莞尔一笑,晃走脑子里那些有的没的,抬脚上炕与秦芜相对而坐,接过秦芜递来的古怪筷子,自己捡了个鸡蛋磕了剥皮,剥好送进秦芜端起的粥碗里,得了一声妻子的谢,谢真只觉这一整日都能有个好心情。
还要再给妻子剥一个,不想蛋到了碗边秦芜就拒了,“我就蒸了两个,咱们一人一个,你吃你的。”
谢真这才没有坚持,把鸡蛋送进了自己的口中,就听秦芜边吃边闲话家常道:“谢真我空间里钱粮足够,但是居家过日子,咱们面上还得买一些方好掩人耳目,顺道的我们再多存点蔬菜,另外鸡蛋也买点,这些食物我空间里也不多了,这边苦寒,肉食不知道能不能保证,但是一人一天吃一个鸡蛋能保证充足的蛋白质,对身体好,抵抗力强比什么都强。”
谢真认真的听着,也不懂什么白字不白字的,反正小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行,都依你,我听派你的吩咐。”,至于肉,回头他想法子去打猎存些就好。
嘴上应着话,早抛却往日贵公子矜持形象的谢真,也学着秦芜捧起饭碗喝了一口粥,看桌上白骨小碟里那几块红彤彤,饶是上辈子坐上那个位置自己也从未见过的稀奇食物,谢真忍不住好奇夹了一点尝尝,入口只觉香辣鲜香绵密细腻,才猜这是什么好东西呢,就听秦芜道。
“昨日我们跟李婶子约好了今日李叔来家里帮忙盘炕,也不知对方什么时辰过来,一会吃完饭若是人还不来,谢真你去看看成不?”
忍不住再袭上豆腐乳的谢真手顿住,朝着秦芜点头应承,“行,一会我就去。”,才要继续朝着豆腐乳发起攻击,这说曹操曹操就到,就听院子外响起了熟悉的喊声。
“芜娘,芜娘?谢二小子?你们在家吗?”
秦芜忙忙探头往窗户的方向,撑头扯嗓的大声回应,“唉我在,婶子稍等,我这就来……”
应完声,秦芜赶紧把碗里的粥忍烫往嘴里扒拉,看的谢真心疼担忧的直喊慢点慢点,秦芜却顾不上,怕人家多等,撂下碗一抹嘴反还催促谢真,“快,你快吃完,我得先把碗盏桌子给收了,这烧麦我放外头你拿着吃也没事,你快点呀。”
谢真被催的无法,赶紧囫囵吞枣,碗才离嘴一把就被小妻子夺过,连带手里那非金非玉的奇怪筷子也不放过,最后了炕上就只留下了被小妻子倒腾到木碗里头的几个烧,烧麦是吧?其他的东西瞬间消失殆尽。
吃个饭都跟打仗一样,谢真哭笑不得,那边秦芜已经收拾妥当,忙忙把屋门打开。
一脚踏出房门,秦芜一眼就看到了半人高的院墙外,李婶子带了好几个膀大腰圆的高壮汉子站在自家院门口,见到自己,李婶子还笑盈盈的看她。
秦芜不敢耽搁,也没管隔壁对面屋子听到动静后,俱都探头来看动静的谢家其他人,她快步穿过院子开了院门,就见人家一群人竟不是空着手来的,身边居然还推着两辆手扶车,一辆上都是现成的土坯,另外一辆上装满了沙石。
“李婶子,您这是?”
李婶子爽朗一笑,“嗨,芜娘,昨个俺们不是约好的,今个让你李叔带着你兄弟来给你们小夫妻盘炕么,喏,你瞧瞧,俺们连家伙什都带来了。”
秦芜忙让开院门,感激的不行,“劳烦婶子,劳烦李叔?”
李婶子将秦芜不认人,赶紧的逐一介绍:“看俺,差点忘了,来来来,芜娘啊婶子给你介绍介绍。”,说着先往身边年岁看着最大,个子却最矮的男人一指,然后才是男人身后的几个,“好孩子这是你李叔,这是你大郎兄弟,这是二郎,这是三郎,四郎五郎昨个你见过的,臭小子们这会在家拿东西一会就过来。”
秦芜忙忙见过,这时谢真也到了跟前,秦芜自是一番介绍他的身份,而后朝着李叔等人福身行礼,谢真也跟她一道朝着李叔父子抱拳,相互笑着认识,“见过李叔,见过大郎兄弟,二郎兄弟,三郎兄弟……”
秦芜打量眼前的几个壮汉,其实心里也在不停咋舌,什么是一家人共用一张脸,眼前就是,这李叔家的五个娃连带李叔,那样貌都差不离,格外好认。
李叔也爽朗,料不到秦芜谢真不嫌弃他们这等粗人还这般有礼,当即哈哈哈大笑着伸手来扶谢真,“哈哈哈,不敢当谢小兄弟的大礼,小兄弟不嫌弃喊俺一声叔,以后叔就唤你谢二小子可好?”
谢真自是没意见,“都听李叔的。”,他越是能融入大家,以后小妻子的日子才越好过不是么。
李叔见谢真客气有礼又上道,越发高兴,连连拍着谢真的肩膀,“好好好,好小子,以后大家同在虎啸关当差,都是自家兄弟,无需这劳什子的客套,哈哈哈,今个早上俺们父子下营就听你们婶子说了,说是小兄弟初来乍到,家里连炕都是坏的,这不,叔就带你兄弟们来帮忙了。”,正说着呢,李叔往身后虎目一瞪,高喝一声,“儿郎们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的进屋,帮你们谢二兄弟把活计做起来。”
李家几个儿郎俱都朗声应,纷纷朝着谢真拱手笑笑,忙推车进门,谢真见状忙上手帮忙,秦芜也不能干看着,也想伸手来帮忙推车来着,不想一把被边上的李婶拉住。
“哎哎,芜娘你作甚?”
秦芜理所应当道:“我帮忙啊。”
李婶子摆手,“嗨,盘炕的活计糟污污的,粗活让男人们自己干去,芜娘不是说还要采买东西么,走走走,正好俺有空,这个时辰杂货铺也开门了,俺这就带你去买窗户纸去,顺道的俺们还能去外头村户转转,芜娘不是还要屯萝卜菘菜,买过冬柴火么?”
“那屋里头的事我就不管啦?”
李婶子拉着秦芜不放手,笑道:“不管,不管,凭他们男人忙去,俺们娘俩忙俺们的。”
“那行,那婶子等我片刻,我拿点东西。”
“成嘞,且快些啊。”
秦芜不敢耽搁,忙进屋拉着谢真把事情交代一番,随后从独轮车上翻出自己那还依旧□□的草挎包背上,装上做样子的荷包,又抓起清空了的背篓背上身,在谢真不放心的叮嘱中,与李婶子挽着胳膊相协离开。
屋子里毛毡被卸,整个窗户屋门大敞,几人已经合力在砸炕的爷们瞧见谢真目送秦芜依依不舍的目光,李叔还忍不住打趣:“小年轻就是好,小夫妻真黏糊。”
谢真闻言,老脸皮不仅不红还深以为然的认同点头,“李叔说的正是。”
众人一噎,可看傻了大郎几个兄弟。
特别是大郎,还被自家老爹点名打趣:“我说大郎啊,你瞧瞧你瞧瞧,好好像你谢二哥学学,你要是有你谢二哥一半的能耐,俺跟你娘就不愁你找不到媳妇咯。”
搞的李大郎又是一阵脸红,只得闷头努力砸炕。
却说秦芜李婶子二人沿着巷道一路出来,到了十字大街上,这里果然比昨日自己来时热闹不少,街面上也有人行走动,她更是看到那冒着滚滚热气的卖肉铺子前站着不少几个人。
秦芜看着就意动,想着自己以后还得招待李家人饭食呢,空间里头东西不好拿,正好去买上两刀肉待客,下意识的就往肉铺子的方向去,却一把被李婶子拉住。
“哎哎,芜娘你干什么去?这些铺子要到下晌才关门的,俺们先去村里把柴火菜蔬买了来再去都来得及。”
秦芜却指着肉铺笑道:“婶子,我想买点子肉,这会子不早去,待会回来买不到合心意的部位可咋办?”
李婶子一想也是,他们这关隘口也不是人人日子都好过,家家户户都吃得起肉,这伤了退下来的赵屠夫两三天才杀一头猪,今个赶巧新杀猪,想吃到大肥肉片子可不得先来挑?
想到家里爷们今日才下营,又帮小夫妻盘炕忙碌一日也是辛苦,李婶子便也动心,反倒是一把拽着秦芜就往肉铺子去。
“走走走,正好的俺也想买半斤大肥肉片子家去,俺们先称,免得待会抢不到,等会买好就放屠夫铺子里,回头俺们从村里回来了再来取就成。”
虽说李婶子这性子听风就是雨的,但是出奇的合了秦芜的脾气。
两人忙忙杀进了铺子里,等前头五六个买肉的走了,秦芜看着案板上的半扇肉心里有盘算。
这里买肉什么规矩她不知道,但是上辈子有人来帮自家干活,按规矩她家就得好生招待帮忙的人,如此她都打好主意了,自家反正还没有锅灶,不适合大办,一会自己多买点肉菜粮食啥的,到时候回去就搬到李家去,借用人家的灶房用一用,到时候不管是什么章程,李家愿不愿受,饭食就在他家做他们躲都躲不开。
如此,秦芜及时拉住挥手正指挥屠夫砍肉的李婶子,自己先上:“婶子别忙。”,而后急急看向举刀等候的屠夫,“劳驾,给我先砍五斤肉,要三层五花……”
被拉扯的李婶子一愣,当即变脸,“不,先别忙的下手赵屠夫。”,李婶子急急一把打断就要下刀的屠夫,拿眼瞪着秦芜教育,“芜娘你疯了,日子不过啦!”,这小年纪就是不经事,这肉价都没问不说,还一要就是五斤,老天爷啊,身为当婶子的人,可得教教这不会过日子的孩子。
李婶子的训斥,上辈子跟着外婆屁股后头混的秦芜哪里不知,人家这是为自己好?
好她受了,肉是非买不可的,秦芜当即好笑的打断李婶子,软和的道:“婶子您的意思我懂,可是婶子,我们刚来,屋里什么都没有,李叔他们帮着忙活一场,我饭总得请一顿吧。”
李婶子闻言,脸色松快了松快,知道不是不会过日子就好,不过请饭就不用了,当即大手一挥拒绝道:“用不着招待,自家兄弟帮忙吃什么饭,你们才来什么都没有,不差这点子东西,以后常来常往便是。”
秦芜却不能真这么理所当然的受了人家的好心,忙道:“哎呀婶子!就是李叔大郎兄弟他们不吃,我们新屋入住也得暖一暖屋子吧?还是说,您不肯借自家厨房给我用啊?”
得,小丫头年纪不大,倒是会将自己的军,她能说不让用么?
李婶子就一个哑然卡壳的功夫,秦芜已经挥手让赵屠夫下刀子了,一刀下去老大一块的三层五花肉看的李婶子心疼坏了,这可是十二个大钱一斤的肉啊!!!按照这里的规矩,你要了人家下刀切了可不兴不反悔,要不然是要遭人骂的。
李婶子心疼的直捂眼睛,看到屠夫还要砍半边猪脑壳上称添打头就更肉痛了,这些如猪头内脏的都不好卖,为了不舍本多挣钱,这边的屠夫都是每个买肉的都添一些,作的还是正常肉价,打头吃却没甚滋味。
李婶子连连喊赵屠夫少砍些猪脑壳,秦芜看着被砍的支离破碎,还带着牙巴子的一大块猪脑壳也皱眉,倒不是不喜欢猪头肉,而是没道理只买这一点点的,看到边上架子挂着的猪下水,秦芜赶紧问,能不能用下水当打头。
李婶子也是老客户了,家里男丁多,每月粮饷也不少,没少来自家买肉吃,赵屠夫也给面,点头同意,秦芜就捡了块猪肝,心道回头炒个土匪猪肝也好吃。
上秤一称,五斤六两,这时候是十六两一斤,肉可比现代的五斤多多了,秦芜咋舌,倒也没嫌弃多,麻溜的给了铜钱,把肉留下寄存只道回来取,秦芜被李婶子一面肉疼的说教着,一面感慨谢真机灵,当初给弄了几筐铜钱眼下当大用了。
她刚才瞧了一下,这边关用银子的都少,基本都是用铜钱花销。
出了肉铺子,二人没去杂货铺买窗户纸,而是直接出了十字大街,上了军屯中央的土路,一路走了约莫三四里路,转道下了小道又走了好几里,得亏是刚流放走习惯了,要不然秦芜都走的发蒙。
等终于到了地方,秦芜看着眼前的村落咋舌。
暗道这村子看着可比不上虎啸关隘口,以及隘口军屯堡里的那些房舍好,那里的哪怕是空屋,年年都有官兵休整,而这里……眼前的一切看着都比较破败陈旧,积雪下的茅草都像是往年的。
李婶子估摸着是看出了秦芜眼中的意思,也跟着唏嘘了一声。
“这边是罪村,芜娘你们家别看也是发配来的,但运气算好,直接充军,不是罪民而是军户,边关得靠着军户镇守,所以真到了这里,军户的日子可比罪民好过不少,只要不跑,只要肯拼命,月月都有粮饷可以领,不过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日子危险了些罢了。
而这些罪民,虽不用到战场拼命了,但日子就很不好过,俺们军户不得经商做买卖,这些罪民就更甚了,连户口都是黑户呢,就只有遭人欺辱的份,每人得固定开荒亩数,种出来的粮食大半得交军配所,自己能留三成就很不错了,遇上不黑心的监管,一年到头和着野菜啥的也能填饱肚子,若是遇到黑心的……
因着这些个,这些罪村里的人也不会想尽法子,多开荒,多种地,多多砍柴卖,一年累到头,交完人头任务后,多多种些蔬菜来卖了换钱粮。”
李婶子说的唏嘘,秦芜也明白了为什么她会带着自己来这里买菜、买柴了,说来李婶子是个急公好义的人,也是最是怜惜弱小,要不是如此,昨日傍晚自己敲门她也不会应门不说,更不会如此热心肠。
秦芜也格外庆幸自己没有沦为罪民,要不然日子更苦,心里琢磨着要不然待会多买点东西,若是价格公道,至多自己不还价就是。
才这么把话一说,李婶子却又摇头。
“芜娘就是心软!你这傻孩子,这种话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到了别处,特别是关隘外头的那些个罪丁村可千万别说。”
秦芜不解:“这是怎么说的?”
“芜娘可知,发配到这边来的罪民虽也有冤屈的,可大都是穷凶极恶,比如土匪啊,比如水贼啊,比如杀人犯啊等等。
按照判决书跟罪名的划分,罪大恶极的被送到隘口外头的丁村,那里是抗击高狗的最前线,若是侥幸立功或者朝廷特赦,才能进阶一层升等到隘口之内,位置却偏僻土地贫瘠些的丙村;
等在丙村表现好了,得了里长邻里的认可,下一代才可升入乙村;
而在乙村表现良好,又无犯罪,得里长邻里作保,下一代方可升等甲村,喏,也就是如俺们眼下身处的这处村子,这里就是甲村。
各处甲村条件都不错,村民能在附近走动讨生活,此地七十六甲靠着俺们虎啸关隘口,安全无虞,土地也肥沃,日子可比下头几等罪村日子好过不老少,而同样的,甲村罪民表现好了得了保举,下一代才能升等为平民良籍,到了那时候才能有身份证明,才能科举经商,才能行走四方。
好芜儿,所以婶子才说你们小夫妻也算是幸运的了,虽然说是流放充军,可比起这些罪民来,你家只要二小子上进,将来勇武些多多立军工,搏个校尉,将军啥的,将来的日子也好过。”
秦芜再是想不到这里头还有这些黑暗事,也不由庆幸自己穿越的是这幅身体,遇到的是谢真这样的人,遭遇的还是充军这等不幸中万幸的大好事,若是真被流放成了丁等罪民,她想,她怕是一日都熬不下去,不是逃,就是死。
李婶子说的唏嘘,也是有心教导秦芜,见她一副被吓住了的样子,李婶子忙又拉着秦芜的手轻拍安慰。
“好了好了,婶子也就是这么一说,无非是教你些人情世故,俺们这边关啊总归不太平,你们小夫妻初来窄到的万事警醒都不为过,好了啊,不怕的,一般这些罪民也不敢欺负俺们这些军户,外头的那些高狗也不会轻易打来的,多少年了,俺们这也不好好的么,平日都是些小打小闹,不怕的。”
秦芜倒不是怕,只是唏嘘庆幸,忙朝着李婶子摇摇头,“婶子我没事,咱们还是快点办事,早了早回吧。”
“成成成,听芜儿的,走,婶子带你去相熟的人家,那边的朗小子也是个可怜的,跟着祖父被流放丙村,一路升等上来,好不容易入了甲村了,上头长辈都走了个干净,孤苦无依的还带着四个兄弟姊妹,为了讨生活,这娃不错,不仅肯下苦力种了不少瓜果蔬菜,年年都带着弟妹捡柴火卖,兄弟姊妹五个都是实诚人,卖出来的柴火又干又好且经烧,还不乱要价,都是婶子的老交道了,俺们去他家。”
秦芜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只凭李婶子做主。
到了这什么郎哥的家里,小小三间的低矮土坯屋子连带院子都收拾的利索,院子两侧没有偏刹倒座,不过却架满了棚子,而棚子底下可不都是劈砍码放的整整齐齐的柴火。
喊开门,主家正在屋里猫冬,见来人都是女眷,吴朗就让自己十三的大妹出来招呼,李婶子直接道明来意,一番商讨,冬日柴火价高,秦芜买的急,最终以一文钱两斤的高价,直接买了五百斤的干柴,花了二百五十文。
吴家兄弟姐妹五个今天冬还收了不少的萝卜菘菜,就是连大南瓜都收了二三百,秦芜想到上辈子东北的猫冬,想着来都来了,干脆一气买了一百斤萝卜,二百斤的菘菜,大葱要了五十斤,连南瓜都要了十个,因买的急,价格比秋下自然贵些,萝卜菘菜一文一斤,这就是三百文,大葱更贵两文一斤,又是一百文,十个南瓜也不轻,因着南瓜能当饭抵饱,作价不低,大小十个花了一百文。
吴家兄弟料想不到,这年底冬日还有这么主动送上门的一大笔进项,见秦芜爽快,不仅主动承诺把她购买的东西送上门不说,吴家最小年仅六岁的小五还捧着个大南瓜送把她。
秦芜看着心热,孩子嘛,也不脏,乖乖巧巧的惹人疼,秦芜心动之下,悄悄摸出颗阿尔卑斯牛奶糖,去了包装塞到娃嘴里,惹得娃娃美的眼睛瞪大,差点以为自己是吃到了什么神仙美味,看的秦芜心下发酸。
这个该死的世界,该死的世道,最苦的还是最底层的女人孩子。
总计七百五十文,不到一两银子,按照上辈子货币换算,不过七百五十块钱,竟然能买到这么多的东西,这还是冬日价贵的缘故,秦芜想了想给了一个五钱一个二钱的银角子并五十文。
她是故意的,毕竟外头说是一两银子一千文的兑换,那却是铜钱兑银子,其实银子兑铜钱一两可兑换一千出头,多的时候甚至能多出百文呢。
对于吴家兄妹来说,自己给了七钱银子并五十文,他们是赚了的,看着吴家大妹手捧银角子的激动模样秦芜就知。
边上的李婶子看的也唏嘘,笑着你啊你的点了点秦芜的脑门,回头跟吴朗兄弟交代了地方让他们去送货,老熟客也不怕这兄弟作假弄虚,李婶子放心的带着秦芜去买她点名要的鸡蛋了。
罪村里极少有人家能养得起牲口的,养鸡的都不多,加上秦芜要的量大,说要买几十上百,李婶子无法,只得带着她一路回,到了隘口自己的军屯堡里头,找到相熟的人家,以一文一个的高价,收了三家,秦芜才得了一百二十个蛋。
主家拿出稻草给她塞满背篓底子,李婶子看不惯秦芜货都不验的做派(上辈子习惯超市拿了就走不是她的错哇),不客气的挤开秦芜,自己亲自上手,一会举着对光照,一会抓着上下晃,可把边上三家主妇给急的呀。
“哎哎,你个李快嘴你且停手吧,咱们的蛋都是好蛋,都是新鲜下的,你晃啥啊晃,给我晃坏喽。”
李婶子却不听,转个方向继续晃,忍不住还翻白眼,“嘿,俺信你们的邪,冬日里母鸡下蛋都不勤,什么狗屁的新鲜蛋,这是欺负我侄女新来的面嫩呢。”
三位主妇被点明也不羞恼,反倒是笑骂李婶子,“好你个精乖的李快嘴,真是便宜你个老货了,尽会挑拣,别晃了,没坏的都给你晃成坏蛋了。”
秦芜看的热闹也好笑,客套的付了钱,背上一百多的鸡蛋,娘俩个打道回府,回了十字大街先去了杂货铺,秦芜第一个买的就是窗户纸,为了以防万一不够,她不像一般人家那般抠唆着掐算着买,反倒是一气多买了好几张,又惹得李婶子一阵说教,秦芜只笑不反驳,乖乖点头应,却是屡教不改。
除了窗户纸,为了能把空间里的东西名正言顺的掏出来过日子,秦芜又打了酱油醋,买了食盐黄糖等物品,本来还想买粮食的,结果一问,好家伙,这隘口里竟然没有粮食铺子,想要粮食,要么等着家里男人发粮饷口粮,要么去军配所买,再不然就是等秋收的时候跟军屯堡里粮食富余的人家定,这都不行就只有去就近的城镇购买了。
想到最近的城镇都有几十里地,秦芜傻眼,心说自己空间里先前国公府收来的粮满仓,眼下还拿不出来啦?
李婶子看出秦芜的为难,一挥手,说到自家拿点先吃着,顶过这月待到她家谢真发粮饷再说,秦芜想着谢真后头马上要入营,自己人生地不熟更是不会单独去城镇购买,想来也只能暂且这样了。
如此东西基本都置办妥当了,秦芜就跟李婶子返回肉铺去取肉,值得一提的是,她们来的时候,肉铺子里的肉已经卖的七七八八了,就剩下些刀口肉,还有一副猪蹄,一提花油,以及几斤的后丘肉,摊子前有个佝偻身子缩头缩脑的中年男人,正跟屠夫吵吵。
秦芜好奇,心说吵啥呢,不由侧着听了一耳朵,结果啼笑皆非。
感情是这位佝偻身子的中年男人,正就案板上的那约莫两斤重的刀口肉跟屠夫讨价还价呢,买肉而已,搞的跟吵架一样。
秦芜好笑不已,李婶子却拉了拉她,神秘兮兮的凑头近前,压低声音跟她嘀咕。
“你还笑,你小年轻不经事,花钱还大手大脚的,俺跟你说,这人不是别个,正是你家斜对面住着的邻居,他家姓苟,夫妻俩忒的抠门,是关口有名的铁公鸡,过日子最是抠唆,平日连油灯都舍不得点,干啥都恨不得刮下二两油,夫妻二人一个臭得行,又最怕别人占他们便宜,恨不得谁都别挨他却老想占别人的便宜,喏喏,你瞧见没,这是又想要人家赵屠夫的肉,又不想给价,明明刀口肉人家赵屠夫只要十个钱一斤,抠门苟这还不足性,恨不得白给他才行。”
额……秦芜心里直呼好家伙,感情昨个谢真去叫门,人家不是没人在家,而是舍不得点灯,更是舍不得来开门,生怕有人黏上他们,占他们家便宜?
这都是什么极品人家呀!
最后了,秦芜眼见这位抠门苟抠唆的摸了五个被摩挲的油光铮亮的铜钱,硬是磨的赵屠夫无奈的给他称了大半斤的刀口肉,占得便宜的家伙才肉痛的给钱,满意的提着肉,哼着小曲晃悠离开。
秦芜摇头,要了自己的肉李婶子帮忙提着,看着剩下的花油赵屠夫降价便宜了,于是也花了十个钱买了,心说还能熬点猪油吃。
二人满载而归,坠在抠门苟身后一路进了巷子,眼见着家门在跟前,前头突然出现一白胖妇人,然后秦芜错愕的发现,前头的抠门苟跟防贼一样,也不嫌脏的突然抱紧了自己的肉,跟被狗撵了一样飞窜进了自己的院子,哐当关门上拴,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秦芜傻眼。
“这是怎么回事?”
李婶子呵呵冷笑,指着那刚从抠门苟对面院子里出来的白胖妇人道。
“那位也是你邻居,就住你家隔壁院子,夫家姓伍,这对夫妻跟那铁公鸡一样都是隘口有名的主,夫妻二人膝下无儿女,只顾自己过富贵日子,只不过抠门苟是抠,生怕别人占他家便宜,恨不得刮别个三层皮;
这伍家夫妻倒是最是爱显摆,爱拿人家做比取笑,跟抠门苟家是老对头了,最怕别人上他们家占她家的富贵便宜,日日嘴里嚷嚷着什么他们富在深山有远亲,其实跟抠门苟一样的货色,以后日子久了芜娘你就知道了。”
秦芜……
我的好婶子哎,不用日子久她都知道,昨个叫门,这不就是亮着油灯半天不应门的隔壁邻居么,好嘛,感情昨晚,她跟谢真成了那个穷在深山的远亲了呗。
啧啧啧……小小一关隘,不想奇葩这般多,以后她的日子且精彩了。
却说秦芜戏谑着回了家,他们的炕居然都开始砌了,中午秦芜在饭铺子里买了一篮子的肉包子,大家将就了一下,回头秦芜把肉跟花油都带上跟着李婶子回了家,不顾李婶子的教育,秦芜软磨硬泡的硬磨着李婶子称了五十斤粮食借给自己,又借了一斤白面,秦芜把饭食拜托李婶子照管,自己熬了一碗浆糊回家,等炕盘好,几个大男人又帮着把窗户给里外糊好,正巧吴家兄弟送柴火跟蔬菜来了。
谢家的情况谢真没打算瞒着,在修炕的时候就跟李叔他们说了,李叔也是被偏心父母苛待的孩子,不然也不会抛家舍业的来边关当了兵,升等后在边关娶妻生子也从没想过回去。
听到谢真说起身世,这父父子子,妻妻妾妾,连正室都接连娶了三个,李叔听的也唏嘘,暗道大户人家日子也不好过,内里其实也糟污,对待谢真更是同情。
至于谢孟昌谢孟德兄弟二人先头亲自过来,端着架子,说什么请儿子的朋友帮忙给他们这些当长辈的也把炕修一修的问题,李大郎都不用亲爹发话,直接把铲子一插,特真诚的报价。
本是想拿钱吓唬住这俩位老爷的,一铺炕报了八百文的高价,这还不包材料,不想这俩兄弟可是真老爷,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只知道昨晚没炕冻死个人,这会子见精明的谢真搞这些,他们哪里还顾得上?
不就是区区八百文么,掏了,掏了,大手一挥表示,让他们先给自己屋里盘,李大郎当即傻眼,心说这俩货咋不按套路来呢?
急急拿眼看谢真讨主意,谢真也是醉了,上辈子自己怎么就不知,他当差多年的虎啸关里头,还有这样的活宝呢?
也是,那时候的自己是个傻的,一心建功立业,其他什么都抛诸脑后,什么都不重要,加上端着身份,抱着复起的念头,这些升斗小民他们谢家上下都不稀哒搭理,哪里像这辈子,这些极品渣渣们,连带的都被自己与芜儿带的接地气,额,对,就是芜儿说的接地气起来。
李叔看着傻眼的大儿子摇头,心说这还是历练不够。
不过正常盘炕工钱不过五百,眼下八百都有人出,看着谢二这侄儿也不是小性的人,那自己还有什么好忌讳的。
人家既然敢出,他们父子就敢接,反正休沐半月才入营去当值呢,趁着这个机会多挣些钱儿,不说给大儿说亲松快些,就是过年也能多称几斤肉。
于是李叔大手一挥,直接应下了明日来给谢孟昌兄弟盘炕,至于先给谁盘,如何盘,那不好意思,你们兄弟二人自己商量去吧,他们呀,帮谢真在屋子边捣鼓出个简易的柴房,又帮着吴家兄弟一起卸了货,拿着新买的柴火把新炕烧了一回确定不漏烟,火势走的好,连灶头大小都合用后,李家父子就收了工。
秦芜赶紧抱上些蔬菜,又用葫芦装了一葫芦的好酒,跟着谢真一道去了李家,虽说是借了人家的厨房,他们好歹是主家,得招待人家不是。
当晚,吃着李婶子炖的份量足足的红闷把子肉,捧着油滋啦配萝卜丝包的二合面包子,就着李婶子友情贡献的几样小菜,喝着上好的玉楼春酒,李家热闹的不行,可把隔壁一个铁公鸡,一个爱显摆嫉妒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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