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什么?”
“不要把他当个人对待,应该把他们当条狗。”
赵鸢噗嗤一笑,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李凭云像狗一样趴在自己脚下的画面,随即她立刻否定了自己的念头。
为什么,她还是会想到李凭云呢?
“沮渠公主,你觉得,裴瑯和李大人,他们现在正在聊什么?”
“他们?脚指头也能想出来,自然是在聊你跟我谁的身材更好,谁的样貌更合他们的心意。”
沮渠燕猜的没错。此时此刻,男汤的屋子里,几个□□上身的侍女鱼贯而入。裴瑯挑了一个看起来顺眼的,“李兄,你喜欢什么样的?我请。”
李凭云昏昏欲睡:“我不用。”
裴瑯往李凭云蛰伏在水里的身体看了眼,“真不用?李兄长这么好,不嫌浪费么。”
侍女伺候了一会儿裴瑯,裴瑯正舒服的时候,李凭云对那侍女道:“你出去吧。”
裴瑯乍得睁开眼:“李凭云,这是什么意思?”
李凭云惬意地闭着眼,水波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肌肉,像是一双柔弱无骨的手。
“裴侯从宫中回来一直心事重重,我有一计,能为你解忧。”
裴瑯的脸色大变,他对侍女挥了挥手:“你出去。”
侍女走后,裴瑯质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今日赵大人带着逐鹿军去闹事,若有心人要做文章,时刻能以造反罪名夺你侯爵之位。裴侯之所以能平安出宫,是因为裴侯祖母尚在,陛下忌惮安都侯府,而非对你纵容。”
裴瑯今日进宫,确实遭了女皇一通批评,中书门下的老臣指着他鼻子斥责他,说他把好好的逐鹿军带成了地痞流氓。
他是孤儿,是女皇和这些老臣把他拉扯大的。他任他们指着鼻子骂了两个时辰,一言不发。
父亲出征是,女皇已统揽朝政,他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逐鹿军,誓死效忠刘家,以后你继承了逐鹿军,就要守住刘家的江山。
“无非剥我爵位,鱼死网破,裴家人最不怕的就是死。”
“你可以死,那赵大人呢?让她跟着你一起受陛下猜忌,让她陪你鱼死网破么?”
当初在太和县裴瑯就察觉出了异象,李凭云是个及其聪明的人,他屡次帮赵鸢,必有所图。起初裴瑯以为他只是利用赵鸢回到长安,可若是如此,他大可以直接教唆赵鸢,反正赵鸢最抵抗不了美男计。
“李凭云,你究竟为何对鸢妹如此上心?若是想攀附她,你有许多机会,何不利用?”
“不能是因为我喜欢赵大人么?”
裴瑯默认李凭云是不会喜欢赵鸢的,毕竟吧,他也是个男人,有个像赵鸢那样人傻钱多的姑娘送上门来,早把对方哄上床了。
“到底是为何!”
裴瑯自幼习武,李凭云一介书生,也怕他冲动起来折了自己的脖子。
他淡淡一笑:“赵大人对我有恩,我不过想报恩罢了。”
“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如何对你有恩?”
“三年前科举,我上长安赶考,同其它乡贡住在一处荒寺中,荒寺塌了顶,恰好赵大人路过,为我们一掷千金,包下客栈,给了我一席容身之地。”
“仅是如此?”
如此...还不够么?
在风雪摧残一个读书人的尊严时,有人驱逐风雪,托起他们无人在意的尊严,这样还不够么。
即便身在热浴,李凭云仍然能回忆起那年长安的春寒。他这人做事总是慢人一拍,当年并未见到赵鸢的面,是后来到了客栈,听一同赶考的乡贡说起,才知道那位是太傅家的女儿,是安都侯府的未来的夫人,还是国子监的弟子。
在这三重身份的加持之下,赵鸢自然是个窈窕淑女的形象了。
李凭云想着想着,突然笑了一声。
裴瑯觉得这人简直有病,别人只是随手施恩,他就一路跟到长安来报恩么?
“李凭云,你笑什么?”
李凭云摇了摇头,“裴侯听错了。”
他笑的是,在他心目中,赵家小娘子端庄大方,仪态万千,他们的相逢,该金风玉露,该是一眼终生。
可太和县初见,他赠她一身酒臭,她还他一身呕吐。
李凭云很快收敛笑意,睁开眼道:“废除私兵,是板上钉钉的事。逐鹿军和侯位,只能二选一。”
裴瑯不喜欢政治,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李凭云的用意:他在劝自己将逐鹿军献给女皇。
裴瑯轻而易举地扣住李凭云的喉咙:“李凭云,你究竟是谁的人?”
李凭云没丝毫闪躲惧怕之意,他平静道:“我是谁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听我的话,裴侯才能活。”
裴瑯想道,当初在边关碰到沮渠燕率兵刁难,因李凭云出面才解了围,而自己也因此被女皇记了一功...赵鸢被晋王关押,亦是李凭云在幕后动作,赵鸢不但平安无事,还得到了回长安的机会。
至少,李凭云还未害过他们。
他并不愿意相信眼前之人,出自事实也好,出自男人的自尊心也好。可是,李凭云身上有一股超脱的力量,让人无端想要信任与臣服。
裴瑯松开他:“你给我听好,不论你怎么害我,我都能接招,但你若敢害鸢妹半分,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听到赵鸢的名字,李凭云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裴瑯,他配威胁他么?至少他从未让赵鸢伤心为难过。
自汤池出来,裴瑯直接将赵鸢送回了家中,李凭云和沮渠燕则向雾气茫茫的码头方向走去。
大风扬起,冷入骨髓。李凭云将身上大氅脱下,递给沮渠燕。
李凭云似有心事,脚步并未迁就沮渠燕。
沮渠燕跟上去:“真是稀奇,咱们认识这么三年了,头一次看到你这幅死男人的模样。”
他们初识正是在一个雪天,不过是在遥远的大漠上。大漠的雪和江上的雪如出一辙,风雪天,四处雾气,不见前路。
她彼时被兄长派来的人追杀,她的男人为保护她死于马蹄之下。逃亡途中,沮渠燕风雪里迷了路,擅闯了大邺境内,正好碰上了被县令派来守边的李凭云。
她被这个书生抓住,原本想直接杀了他,却又被他的样貌所惑,不忍下手,才被对方钻了空子,提出合作的要求。
要说起来,好看是天下最大的本事。李凭云仗着自己是个好看的男人,神佛都敢骗,沮渠燕被他哄得团团转,意识到的时候,为时已晚,自己的身家都在对方手上了。
她常说,李凭云这人,长了张菩萨面,生了一副狼心狗肺,活该命有七杀,天煞孤星。
在李凭云的眼里,女人只有一个用处:拿来骗。
一年前,李凭云写信给她,信中说,太傅的女儿要来边关任职,她的未婚夫是安都侯,虽是个浪荡纨绔,却手握兵马,前途不可估量。
沮渠燕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一对长安的冤大头要来了。
沮渠燕率兵袭击他们的前一天,只顾着观察裴瑯,并未注意赵鸢。用她的话来形容赵鸢,便是:颇有姿色,毫无趣味。
二人的安排很简单,男的交给沮渠燕,女的交给李凭云。她为她的子民谋千秋万代的平安,而他...
鬼晓得他谋的是什么。
李凭云不喜欢钱财,也不贪美色,也许他谋的是地位吧。
“今日我才算真正认识了你的那位赵大人,想知道她跟我说了些什么吗?”
“不想。”
“她向我坦白,其实她从小就爱慕着裴瑯,奈何裴瑯三心二意的,根本不懂她的心意。我瞧着啊,她其实比她自己认为的,更在乎裴瑯一些。”
“无趣。”
“我倒是觉得那位赵大人有趣的很,说她傻,有时又像个人精,说她守古板,竟敢在官署门口打人,说她脱俗,结果满脑子情情爱爱,简直浑身都是矛盾,多么活生生的一个人啊。”
“我是说你无趣。”
“李凭云,你个狗娘养的,真是活该命有七杀,天煞孤星。”
...
赵鸢第二日穿衣时,才发现钱袋子不见了。她仔细回想,昨天在船上她拿了钱袋子出来,给高程银子让他换个住所,八成是那时候落在了船上。
若是别的东西,丢也就丢了。现在她停职在家,没有俸禄,私房钱是她唯一不向父亲低头的底气了。
趁着父亲上朝,母亲去礼佛,她溜去了码头。
昨夜刚下了雪,没法出船捕鱼,码头冷冷清清。赵鸢找到沮渠燕的船,没人看守,她直接爬了上去,走入船舱。
船舱柴火烧的十分旺盛,赵鸢将披风摘下,叠好放在坐席上。
她张望了一番,似乎无人,便又出生唤道:“沮渠姑娘?”
船里异常安静,柴火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清晰入耳。赵鸢闻声音望去,这才注意到船舱里挂着一张布帘,布帘上隐约透着一个躺着的人影。
赵鸢掀开帘子一角,目光探进去,那里放着一张摇椅,而李凭云正躺在摇椅上沉睡。
他右手安静地放在上腹,左手捏着一本书,垂在火盆上方。赵鸢眯起眼,向前探头,试图看清楚他手里捏着的是本什么书,李凭云的手忽然一松,眼看那本书要掉进火盆里,赵鸢箭步冲上前,在书被烧着之前,将它从火盆里捡了出来。
“烫...”
这一出动静惊醒了李凭云,他睁开眼,似乎神志还留在梦里面,眼神迷离。
赵鸢道:“李大人,我来找东西,不用招呼我...”
不待她说完话,李凭云左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扯入怀中,右手穿入她的发髻中,摁住她的后脑勺,唇瓣轻柔地贴上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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