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凭云的吻不似亲吻,更像是一种探索,像一个孩子得到自己梦寐以求之物,小心翼翼地触碰。赵鸢脑海一片空白,李凭云钻了这空子,舌尖滑她的唇齿间。
赵鸢愣住: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她已经决定要安安分分嫁给裴瑯了,她过去所学的圣贤书里的每一个字,都在斥责她。
“赵大人,张嘴。”
赵鸢完全失去了思想,她成为了李凭云手中的木偶,他让她做什么,她都乖乖照做。
火盆里的木柴本要烧尽了,赵鸢无力地松开手,手里的书卷再次落入火盆,成了引子,瞬时间,火盆升起旺盛的火焰。
李凭云翻身将她困在身下,摇椅因他的动作而剧烈摇动了一次,风吹船动,赵鸢陷入了一片虚无。
李凭云放她呼吸了半瞬,紧接着又以一种更为柔情的节奏触碰她的嘴唇。比起方才的剧烈,这般柔情似一把无形的手在她最隐秘的地方撩拨,赵鸢的身体不能自控地战栗,她猛地推开李凭云。
李凭云向后退了一寸,望着身下人,眨了眨眼,目光逐渐清醒。
而后启唇,说出了一句让赵鸢永生难忘的话。
“赵大人,是你啊。”
赵鸢也想知道,天底下傻子那么多,最傻之人,怎么偏偏是她。
明明有了婚约在身,还允许另一个人如此对待自己。
她拎起李凭云挂在摇椅扶手上的衣物,扔到他脸上,趁李凭云被蒙住脸的时候逃离了这艘船。
衣服从李凭云脸上滑落,他卸力般地倒在摇椅上,望着空洞洞的船梁,一时间,很多念头趁虚而入,钻入他的脑海。
赵鸢一路跑下船,此时码头已有了船户往来。她边走边想,为何要逃呢?
她没有错,吻她的是李凭云,认错人的也是李凭云,她的错,无非是对他动心。
不该由受伤的人逃离的,秉着这个念头,她毫不犹豫地转身,朝船的方向走去。
船舱里太闷了,李凭云端起炭盆,走出船舱把里面的柴火倒入水中。
回船舱之际,一片清冷,坚决如鼓声的脚步踩着甲板而来,李凭云万万没想到赵鸢还会回来。
“赵...”
赵鸢不由分说冲上来,她太过健康饱满,李凭云又是个病人,再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直接被赵鸢撞倒在摇椅上。
她柔软的手探入他的腰带里,将其扯开,李凭云终于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了,他皱眉道:“赵大人,我还是清白之身,你别冲动。”
赵鸢骑在他腰上,一言不发,只顾撕扯他的衣服。
李凭云摆出一副予宇欲求的样子,赵鸢见只剩一件里衣了,便停了手。
“赵大人,怎么不继续脱了?不必怕我冻着。”
“我怕脏了眼睛。”
她将李凭云的衣服揉成一团,抱在怀里跑出去,李凭云跟了出去。
她手臂豪气一挥,李凭云的衣服被她一件件扔进水中。
李凭云来长安统共带了三件换洗衣物,船上更没有他的备用衣物,他眼看自己衣服越飘越远,不假思索跳入水中,将它们捞了回来,狼狈地爬上甲板。
赵鸢见他全身湿透,便消了气,“李大人,人在病中,就该老实点。”
李凭云沉默地盯了她半晌,突然大笑起来。
他笑得时候,恰逢江上日出,朝阳照在他脸上,如同为他的笑容打上了一层佛光。
他浑身湿透,单衣浸水之后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起年轻男子健美的身体。李凭云的发梢、眉毛都沾着水珠,他好似透明一般,精美易碎。
赵鸢心中默念,我佛慈悲,若能叫我对这个人心如死水,永无波澜,如磐石,永不动辄...
可是她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佛祖怎么能帮她做到呢。
赵鸢抿了抿唇,“李大人,我回去了。”
李凭云快速走到她面前,拦住她的去路。他离她很近,赵鸢稍稍一动脑袋,头顶就要撞到她的下巴。她浑身僵硬,李凭云一步步将她逼回船舱里。
“李凭云,别跟我耍无赖。”
李凭云将她压在挂鱼网的墙壁上,见赵鸢没有像刚才那样推开他,他低下头,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嘴唇。
赵鸢一耳光招呼到他脸上,“无耻。”
“兴之所至,有何无耻,你若喜欢,日后你成婚了,也可以时常如此。”
赵鸢被他逼到夹缝里,无处可躲,她被迫地回想李凭云说过的话。
【你接了文牒,离开太和县,我帮你退婚。】
【赵大人对我用情如此之深了么?】
【明年春日,我去长安找你。】
赵鸢嘴唇轻轻颤抖着,李凭云还想吻她,赵鸢不允许他如此随意地对待自己,她偏过脑袋,躲开了李凭云即将落下的吻。
“李大人,我羡慕你们纵情,羡慕你们恣意,羡慕你们不顾世俗眼光。但我无法成为你们这样的人。你觉得我古板也好,守旧也好,这是我自己选择的信条,我会对自己从一而终。我心中只有自己的未来的夫君,不会再有你,你也不要再对我无礼。”
李凭云觉得,她并不古板,也并不守旧,她只是有点儿没有自知之明。
赵鸢庆幸自己做出了对的事,可她心底高兴不起来,因为,她其实并不想成为自己口中那样守旧古板的人。她想要和他们一样坦荡地面对自己的欲望,哪怕那欲望是不正确的。
她垂下头,无奈笑了。下一瞬,却被人捧起脸颊,被迫仰着脖子。
李凭云的吻再度落了下来。
他实在是个有灵性的人,凡事都能无师自通,有了前两次的经验之后,这次吻得节奏及好。
她仰着头,而他低着头,他发梢的水珠滴在她的脸上,李凭云用手掌轻柔地擦过去。
赵鸢腿脚发软,怕自己跌倒太丢脸,只能抓着李凭云的胳膊。当她刚刚碰上李凭云的胳膊时,他离开了她,轻咬了一下她的唇瓣,再无动作。
赵鸢错愕地看着对方:“你...”
李凭云道:“行了,以后你我互不相欠。”
也许只能到此为止了...不对,谁欠他了?
“李凭云,话说清楚,谁欠你了?”
“难道我不曾告诉你,春闱过后陛下寿辰会向天下士子征集贺词,若贺词被礼官选中,就能进宫面圣得到恩赏么?”
他何时说过这话了!
赵鸢认真道:“此言当真?”
“若是假的,我便不会问你讨这么多便宜了。你想回去,这是最好的机会。”
赵鸢忽略了他前面那句无耻之言,她揪住李凭云的衣领:“历年都是春闱之后,礼部才会着手女皇寿辰,这是礼部内部机密,你从何得知?”
“神仙托梦。”
赵鸢寻思着,这狗嘴里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可在公事上,他从未错过。
她丢开李凭云,“李大人,往后我不会再来找你。你...好自为之,好好养病。”
赵鸢走得很急,完全没看脚下的路,不慎被甲板上的木桩子绊了一个趔趄后,她泄愤地踢了脚那木桩。
李凭云坐在舱门口,一边看她气急败坏,一边轻轻笑着。
赵鸢回家换掉潮湿的里衣,便坐在书案前,琢磨贺词的写法。
提前得知女皇寿辰征集贺词,这意味着她比别人多出了一个月的准备时间。
父亲说她写文章没有匠气,粗拙不堪,故此她一直对此不自信,而贺词,不是一般的文章。
献给陛下的贺词说得通俗来说,就是漂亮的马屁。赵鸢一来写不出锦绣文章,二来不会溜须拍马,把自己硬生生折磨了一个月,还是只字未动。
她焦头烂额,到了春闱出榜当日,离女皇寿辰满打满算只有一个月,文章没写出来,人倒是珠圆玉润了几分。
小甜菜跟着她一日十餐,一顿不落。一大早,她两个辫子甩来甩去,匆忙跑来赵鸢屋中:“赵大人,今日春闱发榜,咱们也去凑热闹吧!”
赵鸢疑惑,小甜菜吃的不比她少,怎么不但没长胖,还长高了?
果然,青春是羡慕不来的。
她换上青色儒衫,拾起伞:“走吧。”
“天要下雨么?打伞做什么?”
“遮阳。”
这是绝对的经验之谈。去年她迟迟收不到泥金帖,只好每日都去国子监门口等榜。虽说才四月,长安却已经炎热起来,彼时赵鸢没有经验,活生生被晒脱了一层皮。
一大一小二人乘马车来到国子监前,虽说每年登榜高中者,不过寥寥十几人,来看榜的人却能将国子监围得水泄不通。
几乎整个长安的书生都聚在国子监门前等待着发榜。榜上之人,既是他们膜拜的对象,又是想要追击的目标。
小甜菜常年在山野奔跑,腿脚比这群书袋子利落。她灵活地钻进人群里,在榜单上搜寻着高程着名字。
三甲没有,二甲也没有...他的名字要么在榜首一甲的席位,要么就是落榜了。
赵鸢见小甜菜迟迟不归,便用伞护着身子,从人群里强挤了进去。告示墙下,高程和小甜菜并肩而立,视线同时看向一个地方。
赵鸢朝这两个孩子看的方向望过去,是一甲名单的位置。
位于十八名进士榜首的名字,被以血红的朱砂涂盖,只隐约可见“高程”二字。
小甜菜:“这是中了还是没有...”
赵鸢科举出身,非常清楚这张榜的含义,国子监贴出来的榜,不可能有误。唯一的可能,是放榜之后,有人用朱砂涂抹了高程的名字。
高程固是有异于常人的天赋,放在茫茫众生里,不过一个普通考生,何故屡次三番遭人不公对待!
赵鸢忍不住浑身颤抖,此时此刻,她想到的不单单是高程,还有过去的她。
【榜上有她名字,无非因为有女皇和她父亲当靠山,没有他们,单论才能,她再念几辈子书,也不可能当上进士。说什么要天下男女公正,她的存在,是对公正二字最大的讽刺。】
过去那些人的话语,同今日他们讽刺高程的话语重叠在一起。
“碧眼胡人,杂种一个,敢中榜首,岂不是在讽刺天下儒生。”
明明没有明文规定,儒生只能是汉人男子,但普世观念却擅自将女人和异族排除在儒生队伍之外。
赵鸢心里明白,他们不是瞧不起女人和外族者,而是通过贬低欺凌他人,以做高自己上位者的身份。
科举能消除官吏队伍中的用人不公,却难以消除人心的偏见。
面对狭隘,要么沉默退让,要么用权威施压。
她攥紧手中伞柄,转过身去,雨伞在她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是谁涂掉了高程的名字?可知擅自损毁官府布告,该当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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