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 晚安
◎竟然还有人夫属性,这也太极品了。◎
郑时羽是在暑假即将结束时才来溪城。
在她计划中, 她考试结束先参加遍各种聚会,在瑶城那边玩够以后正好来溪城,陌生城市的新鲜感肯定能让她能量回满, 而且和倪音许久未见,她一定要同倪音多住上几日。
然而, 临近期末时, 郑时羽玩心有些大,人一飘直接把成绩考砸了。
更重要的是, 有次和同学约在ktv玩, 一直到半夜都还没散场,郑时羽人来疯,气氛到位,喝了些酒, 比微醺多一些,但还没到酩酊大醉的状态, 由爸爸拨来的催回家电话响了又响, 最后被一个男同学接到。
男同学。
鬼哭狼嚎的背景声。
以及算是烂醉的郑时羽。
可想而知, 老郑会有多么生气。
因此, 那天之后, 郑时羽——一个刚满十八周岁的成年人, 正式被家庭单方面剥夺人身自由。
倪音偶尔给周程远送饭这一行为, 给郑时羽带来灵感, 她在家发霉长毛时开始用心钻研厨艺,炸了几次厨房, 终于学会一道简单的菜品——发苦发糊版番茄炒蛋。
效果糟糕, 但结果令人欣喜, 这盘郑时羽都不敢动筷子的菜, 竟然哄得父母欢颜。
随后,郑时羽再接再厉,厨艺未有任何长进,菜品花样丰富不少,成功讨好到父母,在她再三承诺后,终于被允许短暂地出一趟远门。
郑时羽给倪音点过几次下午茶,她知道周程远家里和律所的地址。
下午四五点,照例,倪音在律所消暑,而且近些日找到新的娱乐活动——桌游,郑时羽打来电话时,她正在前台和林歌晓玩飞行棋。
倪音歪头夹着手机,单手抛出骰子。
郑时羽:“音音你在哪儿呀?家里还是律所?”
倪音:“律所,怎么了?”
“哦,那正好,给你点了份小蛋糕,填错电话了,外卖员把电话拨到我这儿来了。”
“现在吗?已经到了吗?我没有看到人呀。”倪音摆好棋子,朝周围张望了圈,“我们这边可以进来的,你让他直接进来就好,我就在前面坐着。”
“她说她找不到地方,现在在楼下。”
“这样啊,那我现在下楼。”
“好哦,她穿黄色衣服,你肯定一眼就能看到。”
挂断电话,倪音把刚赢到的钱币放在一旁,和林歌晓说了声,准备下楼。
林歌晓调侃,在倪音周末和暑假经常来律所之后,周程远隔三差五请大家喝奶茶,还有倪音朋友时不时的爱心下午茶,搞得她都圆润不少呢。
等了几分钟,电梯从楼上下来,倪音走到一楼,抬眼就看到支着行李箱把杆的郑时羽,她惊讶:“时羽?”
郑时羽从手机里抬起头,挥手:“嘿。”
走近后,倪音上下扫了眼她身上的黄裙子,揶揄道:“黄衣服?小蛋糕?”
郑时羽双手捧在脸侧,黏黏糊糊:“你的小蛋糕不就在这里吗?是不够靓丽?还是不够甜美?不满意?”
倪音笑着点她额头:“好好好,非常满意。”
郑时羽伸手,拥抱了下,丝毫没有许久未见的生疏,自夸自擂道:“开心吗?惊喜吗?是不是想我想得夜不能寐?”
倪音配合,夹着嗓子,嗲里嗲气道:“对呀,可太想我的奶油小蛋糕了!”
“……”
“……”
突如其来的沉默,两人对视一眼,郑时羽没忍住,表情先崩掉了,她长嘴“啊”了声,一副难以忍受的模样,爆笑道:“行了行了,咱俩还是不要煽情了,不合适。”
倪音脸上一直挂着笑:“谁先开始的?”
郑时羽迅速认错:“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溪城机场离市区也太远了。”郑时羽抱怨,“坐飞机两小时,落地后从机场到你这也快两个小时,累死了。”
倪音拉过她手边的行李箱:“订酒店了吗?还是跟我回家住?”
郑时羽连忙摆手,没有丝毫犹豫地拒绝:“去你家参观一下还行,住就算了,我又不认识你周叔叔,多尴尬呀。”
第二个提议刚说出口,倪音已经觉得不合适,她愣住,让她惊讶的地方在于她对周程远那间房子的归属感,好像……真的是“回家”。
交谈间,不远处的自动玻璃门开启,周程远和岑定从外面进来。
郑时羽余光扫了眼,她注意力并不在那处,也没看清楚,很快便收回视线,倪音是背对着门口,并未看到他们,一直到周程远走近,唤了声名字。
倪音:“欸,周叔叔你们这么快回来?”
岑定看了看郑时羽,看了看倪音手中的行李箱,又看着周程远问:“小音准备出门?”
倪音听出歧义,“嗯”了声,和周程远报备道:“周叔叔,这是郑时羽,我好朋友,之前和你讲过的,她今天刚从瑶城过来,我这几天要陪着她,就不回家啦,可以吧?”
周程远点头,淡声问:“不在家住?”
倪音:“不了,时羽不习惯。”
周程远尊重,又关心:“住哪家酒店,离这边远吗?”
几分钟前,她们还在聊这个问题,倪音自己都还不知道呢,她看向郑时羽,郑时羽一脸乖巧地回答:“还没有定。”
周程远把手中的档案袋递给岑定,岑定和周程远默契,都无需言语,只一个动作就能明白,他嘻嘻哈哈地保证道:“放心放心,剩下的我来弄,你先把小音和她朋友安置好。”
周程远:“麻烦了。”
岑定:“客气。”
电梯刚好下来,倪音和郑时羽随着周程远和岑定上楼,到办公室,倪音收拾书包,周程远拿过车钥匙,他们先回家,倪音这几天都不在家住,还要收拾几件衣服和日常用品。
路途中,周程远在驾驶座,认真驾驶。
倪音陪着郑时羽坐后排,郑时羽一反常态没有说话,坐姿也是格外乖巧,车厢内很安静,倪音都有些昏昏欲睡。
忽然,膝头的手机震了下,倪音惊醒,点亮屏幕,是郑时羽发来的消息,她莫名其妙地转过头,四目对视。
郑时羽戳着手机,疯狂示意。
[郑时羽:好严肃!]
[倪音:?]
[郑时羽:我都不敢说话了T^T]
[倪音:……]
周程远严肃?
倪音莫名,她抬头,透过悬在车前的后视镜看周程远,窄窄一截,只映出眉眼部分,男人目光专注,眼窝深邃,褶皱很深的双眼皮,说句不恰当的,那如扇的桃花眼看狗都深情。
不过周程远确实不是多话的性格,回到家,他特意回避在书房内,等待倪音和郑时羽边聊边收拾物品,随即他带她们定了家环境和位置都不错的酒店。
检查过酒店的房间,分别时他的话才略微多起来,都是关心倪音,交代她在外面玩在外面住要注意安全,少吃生冷辛辣食物等等。
倪音乖乖点头,郑时羽在旁边装鹌鹑,俨然是倪音怎样她便怎样的意思。
一直到周程远离开,房门合上,两个空间隔离起来,郑时羽忽然笑起来,倪音瞥她,郑时羽更加觉得好笑,向后仰倒在床上。
倪音:“……”
倪音无语:“有什么好笑的!”
郑时羽一边捂着肚子,一边说着不连贯的语句:“可、可是,你刚才,真、真的好好笑啊,像一只,一只温顺的小绵羊,你认真讲,你听进去周叔叔说什么了吗!”
倪音:“当然!你以为我是你吗?”
郑时羽:“那请你重复一遍周叔叔刚才交代了什么。”
倪音白她一眼:“你好意思说我?你刚才怎么不敢吭声?”
郑时羽觉得丢脸,扑过去闹倪音,两人在床上滚作一团,最后是倪音嫌太幼稚了,横跨到另一张床上,率先脱离战场。
郑时羽趴在床沿,手掌托着下巴,眨着眼看倪音。
许久,她说:“倪音,我感觉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听说倪音要陪好朋友在溪城玩几天,作为土著的岑定简单总结了一份溪城的景点和特色,把游玩攻略发给倪音,倪音正低头回消息,听到郑时羽这话,以为她还没有闹够,磨了磨牙,没怎么过心的顶回去:“我觉得挺一样。”
“不一样的。”
“在瑶城,你住在自己家,在从小长大的环境里,你像是寄人篱下。在这里,在陌生的城市,在你小时候只见过一次的陌生人面前,你寄人篱下,但你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很自在。”
郑时羽停顿了下,在词库中翻出这个词语。
倪音微怔,握着手机的手掌悬在半空,一时间忘了动作。
郑时羽又挤出另一个描述:“不过和倪叔叔钟阿姨都还在时不一样,你都不会撒娇了,而且听话到让我害怕!总感觉你在酝酿什么坏主意!”
倪音想要握紧拳头。
郑时羽真诚感慨:“亲眼看到后,感觉你现在生活得很好,过得也挺开心,那我就放心了!本来我还磨着我爸妈,如果你在这边不好,可以到我家里,我们以后可以一起起床一起睡觉,一起去上学一起放学回家,你要是愿意,和我睡一个房间也是可以的,我爸妈都同意啦。”
“不过就是还在瑶城,离你叔叔奶奶他们太近了,他们肯定会经常骚扰你。”
“但也还行吧,马上就高三了,再熬一年,咱俩出国读大学,隔着十万八千里,又有时差,手机一关,这多清净呀!”
郑时羽认真构思着未来。
已至傍晚,云霞瑰丽,色彩鲜艳似油画,房间在高层,透过开阔的玻璃墙面,仿佛处在画卷之中。
倪音抿着唇,半晌:“时羽,谢谢你。”
郑时羽不是很擅长煽情的画面,她故意抖抖肩,怪叫道:“哎呀,我知道我很好,你不必再说,不然我会觉得你被夺舍了。”
“不过我爸妈真的好铁石心肠!”郑时羽话音一转,恶狠狠的表情,吐槽道,“不就因为回家晚一次嘛,竟然禁足我!出门前我可是打过招呼的!”
“而且!你知道我为了来找你,牺牲有多大吗!”
“你看看我这小秀手,每天钻研厨艺,都变粗糙了!”
郑时羽坐起身,把双手举到倪音面前,生怕她看不清楚。
白白嫩嫩,连个被油点溅到的印迹都没有,和以前没任何区别。
倪音无语地睇她一眼,毒舌道:“我觉得叔叔阿姨真厉害,就你那番茄炒蛋,隔着网线我都吃不下,他们隔三差五要吃一份,真不容易。”
郑时羽激动:“你可以诋毁我这个人,但你不能诋毁我的劳动成果,有本事你去做!”
“我不啊。”倪音故意气她,“周叔叔又没禁我足,周叔叔还会做饭,厨艺特别好,能馋哭隔壁的小朋友,我英雄无用武之地。”
“靠,这扑面的人夫感。”
郑时羽睁大眼睛,一整个歪掉了,不够干净了。
倪音:“?”
“本来以为是冷漠禁欲型,没想到是爹系,竟然还有人夫属性,这也太极品了。”郑时羽喃喃,当然她很大方,热衷于分享,立马把这一发现解释给倪音。
郑时羽又问:“咱周叔叔有女朋友吗?”
倪音:“……”
郑时羽厚着脸皮:“你看我当你周婶婶合适吗?”
倪音不想理她:“滚。”
此刻,郑时羽人生第一恨——
发现好东西,分享给好朋友,好朋友不懂得欣赏。
可恶!
实在太可恶了!
郑时羽嘴巴“嘟嘟嘟”,像机关枪似的输出。
“你有咱周叔叔的照片吗?你盯着照片认真看,当然没有也没关系,你在脑子里幻想一下他平时的样子。像今天一样的黑色衬衣黑色西裤吗?衣衫整齐时,系着领带,如果再带一个金丝边半框眼镜,沉默寡言,妥妥的冷漠禁欲风。”
“在家肯定是不系领带的对吧,有时候感觉闷热,再解开最上面那两颗纽扣,锁骨半露,这他妈不性感吗!不诱人吗!”
“看咱周叔叔那穿衣有型的样子,衣服后面的身材肯定超棒!腰那么细,胸肌腹肌肯定也都有,再套上花边围裙给你做饭,手里拿着锅铲,问音音想吃什么。”
“这反差,我的天,昏了昏了。”
倪音尝试几次,终于在她结束一长段洋洋洒洒的描述后,插进去话,她太阳穴直跳:“郑时羽,你别乱说!”
郑时羽在道德边缘尽情跳跃,并试图撕掉倪音的正经:“我哪句胡说了?周叔叔没穿过西装,没系过领带?还是在家不会摘领带?没穿过围裙给你做饭?最多就胸肌腹肌这一点存疑,毕竟我就见过他这一面,无缘他脱衣服后的画面。”
“但是!”
“你俩朝夕相处好几个月,你不清楚有没有?”
“……”
“没!我没见过!”
倪音被迫跟随她的思路,迅速又斩钉截铁地澄清。
“那我刚才描述的画面你肯定有见过!”郑时羽十分肯定,“而且刚才你脑子里是不是还在想,还在细细品味!”
想到那一幅幅不受控制冲进脑海的画面。
并且怎么都挥之不去,像是沾了强力胶水似的。
倪音罕见地沉默了。
明明就是极其普通的生活场景,被郑时羽稍稍描述,变得特别不对劲儿。
倪音在胸前画了两个十字,诚心忏悔。
哦豁,还是会欣赏的嘛。
见倪音这反应,郑时羽忍不住继续加火,强行安利:“周叔叔比你大几岁来着,我瞧着挺年轻的,五六岁?七八岁?应该没有十岁吧?”
“音音,你知道年龄差吗?听过年上这个词吗?”
“年上好年上妙,年上——”
魔音贯耳,倪音实在听不下去,一把捂住郑时羽的嘴巴,强行关闭。
郑时羽挣扎:“唔唔我还要说,周叔叔的嘴巴……,周叔叔的喉结……,唔哈哈哈。”
“郑时羽!你够了啊!”
倪音警告后,直接上手,挠着郑时羽的痒痒肉。
片刻,郑时羽举白旗投降:“好音音,世界上最好的音音,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提了好吧,真的,拿我的人身自由发誓!”
倪音松开手:“勉强信你,再敢乱说你完了!”
两人仰躺在床上,洁白床铺被滚得凌乱,映着最后余晖的天花板,呼吸渐渐平缓,安静的房间里忽然响起“咕咕”的声音。
她们对视,郑时羽捂着肚子:“我饿了,飞机餐太难吃了,我都没吃几口。”
倪音摸过手机,把不久前岑定发来的值得打卡的店铺发了一份给郑时羽:“选选,你最想吃哪家,我们现在就去。”
溪城不算是著名旅游城市,值得一去的景点大多在市区之外,是那种山山水水的大自然景观,郑时羽一听要爬山,第一时间便将那些排除了。
市区内是博物馆美术馆、全国各地都有的小吃街,以及步行街等等,已经非常商业化,没有什么特色,属于去与不去都可以。
三天后,溪城已经被玩得差不多,主要是吃得差不多。
在郑时羽爸爸的催促下,郑时羽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收拾起行李箱,倪音把她送到机场,两人在安检队伍前拥抱告别。
傍晚,倪音也提着小行李箱回到家,她忘记提前和周程远讲,家里空无一人,阳台窗户半敞着进行通风,她看了眼日历,今天是阿姨来打扫卫生的日子,房间的薄被和枕头暖融融的,都带着太阳的味道,特别好睡。
大概是许久未见,大概是因为极其亲密,倪音和郑时羽见面后有成吨成吨的聊不完的话,近几日,她们每天都折腾到半夜,实在撑不住才进入睡梦。
白天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中,运动量也远远超平时。
倪音不仅睡眠不足,精力都要被清空了,她困得眼皮都睁不开,简单洗漱后便爬到床上休息了。
一直到半夜,客厅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动静,倪音被惊醒。
声音很快消失,只暖黄光线透过门缝在房间地板上映出一条粗线,倪音缓了会儿神,趿着鞋子出去。
灯光开关都被打开,客厅内灯火通明,玄关处是两只歪倒的皮鞋,并没有如往常那般规规矩矩地抵着墙边摆放,灰色西装外套斜搭在单人沙发的靠背顶端,周程远以别扭的姿势窝在旁边的长沙发中。
倪音顿了下,放轻脚步。
男人阖着眼,不似平时那般严肃正经,但依旧带着疏离感,黑睫令人意外的纤长浓密,光影投映在下眼睑,是会让女生羡慕的那种,他应是刚结束一场应酬,满身酒气,但混着原有的干净薄荷香,并不让人讨厌。
倪音忽然想起岑定无意间的吐槽,他讲周程远现在是二十四孝老父亲,倪音若是在办公室,周程远都是到他办公室抽烟,甚至连必须的应酬都是能推就推。
前几天,郑时羽提出疑问,周程远比她想象中要年轻,倪音却一直称呼对方“叔叔”,搞得她刻板印象对方是一个临近中年的老男人。
倪音怎么回答的?
她说因为见面时周程远自我介绍是她父亲的朋友,然后便自然而然如此了。
但其实在最开始,在倪音幼时,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时,倪文柏让倪音称呼周程远“小远哥哥”,周程远还称呼倪文柏“叔叔”呢。
郑时羽开玩笑,说周程远挺会给自己提辈分呢。
但下一句,差点让倪音揍她,她原话是——
挺有情趣,不错。
倪音摇了下头,把乱七八糟的片段晃掉,她去书房拿了条小毯子,靠近沙发,怕惊扰到周程远,小心翼翼地盖上去。
在倪音躬身时,充斥在空间中强烈的吊灯光线被遮挡到,周程远身上是微暗的阴影,但模糊之中,如刀削般的下颌线都没有柔和几分,倪音恍神,头一次近距离长时间地打量周程远,他五官硬朗,就连微凸的喉结看起来都硬邦邦的。
唯一柔软的地方大概是他的嘴唇了,像是涂了颜料般,艳丽的红润,有些诱人。
应该是很好亲。
嗯,很好亲。
很好亲??
察觉到这个骤然生出的念头时,倪音愣住,难以置信,惊到后退半步,差点撞到小茶几上。
15 ☪ 晚安
◎操劳一夜后,直接套上围裙。◎
凌晨时分, 周程远睡醒,被酒精麻痹的神经也缓缓恢复,盯着眼前黢黑熟悉的环境, 他愣神片刻,从沙发上坐起。
轻搭在胸前的薄被随之滑落至腰腹, 堆叠起, 有些许闷热。
醉酒后的记忆回笼,周程远捏着被边, 再次发怔, 客厅只拉了半扇白色薄纱帷幔,玻璃窗微敞了条缝隙,晚风涌入,帷幔荡着起伏涟漪, 明月挂在树梢,皎洁月光映亮房间。
周程远意识到, 倪音回来了。
他站起身, 下意识朝着倪音的卧室去, 在软陷狭小的沙发内窝了几个小时, 肌肉酸胀, 他揉了下手腕, 手臂悬在半空, 正要敲门, 本能地想要关心一下倪音这几日的情况。
倏然,清醒的思绪提醒了他, 此刻时间尚早, 不宜打扰对方的香甜梦境。
周程远收回手, 转身去了书房。
窗外鸟鸣叽喳, 天光大亮,浓郁诱人的食物香味顺着门缝溜进卧室,一夜好眠,倪音顶着红扑扑的脸颊出去,刚巧看到周程远穿着围裙站在餐桌前。
浅蓝色的围裙,绘着叮当猫的图案,是他们逛超市时,她挑选的款式。
恰恰好,周程远还穿着昨晚应酬回来时的黑色衬衣,被睡得有点皱巴巴,可能是为了舒服些,最顶端两颗纽扣被解开,精致的锁骨半露。
操劳一夜后,直接套上围裙,进厨房做早餐……
倪音眼神乱飘,一时间不知道该落在哪里,脑袋乱糟糟的,郑时羽噼里啪啦的声音萦绕在双耳,一遍遍重复着,仿佛恶魔低语。
周程远戴着隔热手套,把砂锅放下,抬头看倪音:“醒了?早上想吃什么?”
很突兀,又很正常的问话。
突兀是有个人的灵魂不那么洁净无垢了。
郑时羽虚构捏造的场景诡异地与现实相重合。
倪音浑身一震,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脑勺撞击到坚硬的门板,“咚”得一声,格外响亮,乱七八糟的东西被震开,她龇牙咧嘴:“黄阿姨呢?”
周程远皱眉,长腿交替,三两步走到倪音面前,他左手扯着右手,摘掉厚厚的隔热手套,抬手摸了下倪音的后脑勺,弧度流畅,没有磕出毛病。
他问:“疼吗?”
倪音小声:“有点。”
周程远:“那以后长点记性,别毛毛躁躁的。”
离得太近,那截好看的锁骨在眼前乱晃,诱人得很,烟火气、薄荷香、以及快要散尽的酒气混着扑面,像是要将人包裹其中,倪音低着头,不敢乱看,闷闷地“嗯”了声。
隔着柔软的黑发,周程远又摸了几下,确定不会鼓起大包,这才后退了些,和倪音拉开半人的距离,同时摘掉套在左手上的另一只手套。
“这几天你不在家,就没让黄阿姨过来。”
“我煮了砂锅粥,要吃吗?”
“要吧。”
倪音心里有鬼,没敢看周程远,连带着答话都心不在焉。
用餐期间,倪音更是一直低着头喝粥,都没怎么吃其他东西,周程远以为她没有胃口,没多说什么,只是用公筷给她夹了几次。
之后,倪音自觉洗碗,把餐桌收拾整齐。
家里刚装修时便安装有洗碗机,一直闲置着,周程远做饭时喜欢一边做一边整理厨房,最后只剩下几个餐盘餐碗要清洗,几分钟便能洗出来。
倪音很喜欢用洗碗机,准确来说她喜欢把脏兮兮的餐具放进去,看着洗碗机工作,最后拿出干净到发光的餐具,她觉得很解压。
把清洗后的餐具归类摆好,倪音从厨房出来,周程远应是洗澡后不久,黑发半干半湿,映衬之下,微湿的发梢黑色深重,他已经换过一套干净的西装,银灰色,更显成熟稳重,白色衬衣的衣摆没入西裤之中,真皮腰带勾勒着精瘦腰线。
周程远站定在玄关处,正对着全身镜,动作娴熟地打着领带。
倪音的视线被吸引去,随着翻动的手指,她注意到划过的微凸喉结,在呼吸中在吞咽中,微微颤动,暖光倾斜,打出淡淡阴影,更加立体,以及……性感。
手指也格外修长,骨节分明,好似石雕艺术品。
每个点都狠狠撞击在倪音心头,她咬了下唇瓣,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这时,左手扯着领带较长那根,右手食指卡着松散的领结上推,行云流水,一个完美的领带被打好,周程远整理着衬衣领子,目光投向倪音。
他问:“跟我一起去律所?”
倪音像是一个被抓到的隐藏在暗处的偷窥狂,她异常心虚,忙摇头:“不了,最近都在外面玩,有点累,这几天想在家里休息一下。”
周程远没有意见,自然是随倪音决定。
因为前一晚的夜色蛊惑,因为后一早的鬼迷心窍,倪音深切忏悔,为到处游走的目光,为产生旖念的灵魂,与此同时也生出逃避周程远的念头。
她也确实这般做了,周程远早出晚归,她早睡晚起,也不去律所给周程远送饭,和周程远几乎是错开了所有碰面的可能。
若不是周程远偶尔的关心惦记,两人可以演绎为完美的陌生房客关系。
在倪音连续一周都没有去律所后,岑定感到惊异,询问周程远是倪音的朋友还未离开吗,怎么最近没有看到倪音,但是看倪音的朋友圈,她几日前就已经把朋友送上飞机了。
就连林歌晓也给倪音发来关心问候,询问她是否生病了。
倪音自然是说没有,然后随便扯了个借口解释最近没有去律所的原因。
了解后,林歌晓不再担心,还调侃了句,称倪音不去律所后,周程远也不在老时间为律所的同事们订奶茶了,她从此失去了奶茶自由。
连续多日在家待着并不有趣,倪音觉得她肯定是被郑时羽荼毒。
在多次忏悔和时间磨存下,倪音已经刻意把那些荒唐的画面和灵光遗忘掉,龌龊的心灵终于得以净化。
刚巧,应寻赶了趟末班车,准备在高三开学前学会游泳。
她报的游泳课的俱乐部在倪音所住小区附近,她去之前随口和倪音提了句,问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暑假作业有没有写完,主要目的是想借走倪音的暑假作业。
倪音也不会游泳,便问应寻介不介意她也报名一起学习。
应寻还挺开心有人陪她一起,当即给倪音推了一个游泳教练的联系方式,并提前和对方讨价还价,为倪音拿下最优惠的折扣。
俱乐部场地宽敞,卫生达标,泳池也是按着国家标准管控,最重要的是教学游泳的女教练之前是从省队退役回来,技术在线。
也不知是应寻挺有运动天赋,还是教练教学得特别好,两节课后她便学会了游泳。
但倪音,在第三节课时还在喝游泳池的水。
应寻动作不怎么优雅地在泳池里游动练习,倪音则像是落水后笨拙的小狗,扑腾半天也没挪动十厘米,她身体一歪,最基本的平衡浮力失去控制,直直栽进水面之下。
因为有教练在旁边看着,应寻并不担心倪音的安危,她往旁边游了点,生怕被波及到。
大概十几秒钟,教练准备出手援助之前,倪音自己浮出水面,她呛了几口水,看着有些恹恹,脚掌踩在泳池池底,她站立起,水面到她胸前位置,水珠顺着脖颈往下滑,倪音小心翼翼走了几步,趴在岸边的楼梯横栏上休息。
女教练总归是细心认真一些,立刻过来查看倪音的情况。
倪音答了几句,说自己有些累,想等会儿再练,让教练也稍微休息会儿。
泳池里只剩下应寻,她游了个十米左右的来回,觉得无聊,也浮出水面,斜倚着岸边的瓷砖,池水荡起,层层涌过,落入排水设施中。
“柯嘉骁这两天有联系你吗?”应寻闲聊道。
“没有啊,怎么了?”倪音侧头。
“也没什么,就是他听说咱俩最近一起学游泳,他闲着没事儿呗,贫了句,问我要地址,说要过来教我们游泳,充当一下私人教练。”应寻吐槽道。
“你告诉他了吗?”倪音问。
应寻:“没有,我说他想得美,天还没黑呢,就开始做梦了。”
倪音被逗笑,她说:“有一点点奇怪,主要大家都在水里,难免会有接触,感觉男生或者男教练教游泳不是很放松,我还是喜欢净姐。”
净姐是倪音的游泳教练,技术好,教学认真,脾气也好,第一节课的时候倪音还有些怕水,在泳池里特别紧张,身体僵硬,不小心踢了净姐两下,净姐完全没有生气不耐的表现,还尽可能地安抚倪音,让她冷静放松下来。
倪音和应寻聊天,分着神搅着身旁的池水玩。
应寻看了眼倪音的神色,提到柯嘉骁时,聊到柯嘉骁时,她都没什么反应,用头发丝儿想都知道她对柯嘉骁没意思,便也没再自讨没趣地延续着方才的话题。
闲聊之后,倪音更不想继续下水,她感觉她光是喝游泳池的水都喝饱了。
应寻刚学会游泳,对这项运动还保持有浓厚的兴趣,准备再下去游几圈。
扶着楼梯两侧的不锈钢扶手,倪音爬上岸,坐在瓷砖台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踩着水,看应寻在水中游来游去。
没多久,身后忽然响起有男人喊应寻名字的声音。
倪音下意识回过头,那个男人站在几米之外略干燥的位置,眉眼深邃,穿着白色T恤和深灰色的休闲裤,很休闲日常的装扮,但他身上自带的气场与成熟感昭示着他的年龄,是无法与校园中的少年们相混淆。
这时,应寻已经从水里扑腾到岸边,男人见状走上前准备交谈。
应寻恶作剧般,双手舀水,拨出一个大水花,她在水花之后,朝着男人扑去,男人攥住她手腕,将她制止,嫌弃道:“别瞎闹。”
应寻义正严词:“这是对你的欢迎仪式。”
无可避免的,水花四溅,男人的衣服湿了大半,他言简意赅:“我外面等你,你快点收拾。”说完,他松开手,向后退去,皱眉看了眼湿掉的衣服。
应寻要提前离开,倪音本来就不想继续练习了,两人便披着浴巾去了旁边的洗浴间,洗浴间很大,里面被大理石砌成一个个的小隔间,她们进到相邻的两个小隔间中。
温热的水流从花洒倾泻,潮热白气氤氲在周围,倪音刚拆掉头上的泳帽,听到应寻说话:“倪音,不好意思啊,忘记提前和你说这件事了,明天我多陪你一会儿。”
倪音边脱泳衣,边回应:“没有事情,我原本就有点累了,正好回家休息嘛。”
应寻:“唔,那就行!我还担心你会生气呢。”
倪音随口问:“刚才那个,是你哥哥吗?”
应寻支吾了下,否认又如实:“不是,但也算是吧,他是我哥哥的朋友,今天我哥哥请吃饭,没时间过来,就让他来接我了。”
既然提到了这个话题,应寻的话明显增多,围绕着这个“哥哥”在聊,连带着倪音都对这个陌生的朋友的“哥哥”有所了解。
片刻,倪音察觉到异样,突然说:“你喜欢他啊?”
“……”
“……”
隔着厚厚的墙壁,声音本来就不是很清晰,又混着水流溅落地砖的清脆嘈杂声,两人聊天时刻意提了些音量才得以听清对方说了什么。
此刻,阒然安静。
那个问句仿佛晴天霹雳,震耳欲聋,久久回荡在两人耳边。
倪音自己也愣住,她犹豫了下,准备开口道歉时,应寻迟疑着小心翼翼地问:“有这么明显吗?”
倪音斟酌:“可能我是女生,所以有点敏锐?”
应寻本就是大大咧咧的性格,被发现这个也许算是秘密的秘密后,只害羞了几瞬,大大方方透露出相关信息:“不过还在追呢,只有我和他知道这件事。”
倪音疑惑,但并没有不看好的意思,她问:“但是你们好像不是同龄人呀。”
应寻:“也就差五岁而已,我巴不得相差更多呢,你不觉得年龄差很香吗?”
倪音沉默:“……”
被第三个人知道后,应寻正好诉说自己的苦恼:“不过吧,这逼男的太他妈难追了!我追了半年多了,这都快从高二到高三了,还是没能拿下!不知道有没有有生之年。”
倪音客观给予建议:“你可以换一个好追的。”
应寻立即拒绝,半开玩笑道:“那不行,他到底有几分姿色在身上,我贪图他美色。”
倪音:“……”
最后应寻正经道。
“怎么说呢,年龄大一点点的男生已经从青涩少年转变为成熟男人,先不说比莽撞的小男生会照顾人吧,他们在性格上也会更包容一些,体贴周到。”
“而且他们经历过你未来要经历的阶段,这些陌生的东西总是具有吸引力,他走在前面,先一步优秀,你在身后追随仰望,当你遇到困难的时候,这些对于他可能是轻而易举的小障碍,他耐心安抚,给出客观合理的建议,总会让你感觉到无穷又踏实的安全感。”
“当然,年龄的差距是留给他提前成长的空间,对我而言,年龄差的首要条件是他是一个足够厉害的人,我比较慕强,我只接受总是强于我、让我能感受到人格魅力的男生。”
路边等车时,倪音还在琢磨着应寻的那番话。
很多事情好像是自然而然,没什么道理,但将它剖开,将它分解,将那些纹理线索一点点捋顺分析,那一切又都有其逻辑道理,是既定是必然的轨迹和结果。
夕阳渐落,好似一个巨大的橙红色的橘子,斜串在楼宇上,夏风带着丝丝凉意,车水马龙,城市鲜活着,倪音手机铃声响,是周程远拨来的电话。
拇指悬在接听键,顿了两秒,她按下,把手机放在耳侧。
作者有话说:
明天(11.22)休息一天,不更了哦。
后天(11.23)要上夹子,会晚一点点,21:00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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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 晚安
◎也不知道周程远会不会游泳呢。◎
“游泳结束了吗?”
无线设备间的传播, 声音有些许失真,微哑磁性,仿佛在耳边低喃, 更加悦耳,倪音的耳尖莫名地抖了下。
“结束了, 我在等车。”倪音回答。
“晚上要吃什么?律所有个聚餐, 你要和我们一起吗?”周程远询问。
这时电话那侧传来岑定的声音,他问周程远在给谁打电话, 得知是倪音后像是扒着周程远一般, 声音贴得很近,对着听筒讲:“过来玩呀,小音。可以带家属!周扒皮老板难得组织一次团建,可不得多吃几口, 大家你又都熟,一起热闹热闹嘛。”
电话好像被拿远了些, 周程远提醒:“你好像也是老板。”
岑定厚着脸皮:“那怎么能一样, 你是大老板, 我就是挂个名的二老板, 所以老板还是你。”
两人互怼了几句, 周程远重新接听电话:“如果不想来也没关系。”
倪音想了想:“那要不, 去吧, 我也有点饿了。”
“好, 我现在过去接你。”
岑定和其他人是从律所直接去聚餐地点,周程远接到倪音时, 他们那边刚处理完手头上的零碎工作, 下班准备过去。
路边不太好停车, 在倪音上车过程, 只耽搁了两三分钟的功夫,后面车辆不停鸣笛,确定倪音坐好,周程远重新汇入车流,他提醒:“安全带。”
拽着金属扣环,插进卡扣时,倪音向左边侧了下身。
一晃而过,周程远注意到她披散的湿发:“怎么不吹干再出来?”
夏日的空气干燥闷热,微风吹拂,倪音从俱乐部出来时头发只用毛巾擦了几下,发梢不再滴水,等待间隙,头发间的水分已经蒸发了不少,半干半湿,很快就能全干。
倪音无聊地拨弄着手机:“不想吹,太麻烦了,反正睡觉前会干。”
周程远默了瞬,不是很能理解,但关心:“稍微吹一下发根,小心着凉头疼。”
倪音嘟哝:“这么热的天气,怎么会呀。”
周程远免不了念叨:“夏天就不会感冒了?”
倪音说不过:“……”
吃饭时,倪音才知道今天突然要聚餐的原因,这段时间周程远格外忙碌,到今天事情终于有了结果——他拿下了一个比较大的案子,对于他们这个刚成立一年的律所而言,这是一件非常厉害的事情,所以可不得有人闹着要聚餐要庆祝要放松一下嘛。
刚开始大家都还带着几分客气,找话似的夸着面前的菜品味道。
碰杯后,也就几分钟时间,气氛骤然变换,特别是几个人来疯属性的,对同事们毫无保留,真实做自我,俨然将这里当了自己家。
聚餐地点在一家带有娱乐会所性质的餐厅里,包厢格外宽敞,用餐和ktv合为一体,这边在圆桌吃着饭,那边几人拿着话筒对着投影屏幕鬼哭狼嚎。
挺好,助兴呢,才艺表演项目的钱都省了。
周程远大方,既然答应要聚餐,自然会尽可能让大家都玩得尽兴,酒水饮料、餐点零食这些最基本的东西,供过于求,混在一起,摆了满满一桌子。
在一定的运动消耗后,倪音胃口极好,先干掉两碗实实在在的米饭,又鬼鬼祟祟切了两块小蛋糕做餐后甜点,然后感觉被噎到,在被堆满零食的桌子上随便翻了一听气泡水。
和旁人聊天时,周程远偶尔有注意一下倪音的动静。
他再回头,见倪音好半天都没再动筷子,兀自坐在位置上发愣,格外安静。
“吃饱了?”
周程远侧过身,低声关心。
倪音不语,手肘支在餐盘旁边,托着下巴,听到声音后愣愣地歪了下脑袋,直勾勾地看着周程远,眸光清澈,但却像是沉浸在自己世界之中。
周程远以为她是迷糊了,又问:“困了?”
倪音只是看着,倏然,她用手指蘸掉一块蛋糕盘上的奶油,往周程远脸上抿去。
周程远没有一丁点的设防,脸颊就这么多了一道奶油痕迹,他先是愣了下,随后皱眉,眼神古怪地看向倪音,显然被这一状况惊讶到。
可能是觉得不够香甜,倪音伸着手指,再一次向周程远那里。
周程远攥住她手腕,另只手抽了张纸巾,把她指腹,以及他脸颊的奶油擦掉。
离得很近,抬眼便能看到倪音脸颊红红耳朵红红,再结合这执拗又迷糊的劲儿,很难不联想到这是醉酒后的状态,周程远拿过她面前那听饮料,看了眼标注的信息,酒精度是8,还是鸡尾酒,怪不得呢。
严格来讲,聚餐已经结束,此刻餐桌上只剩下些凉掉的残羹剩饭。
接下来是另外的活动时间,如果赶时间,提前走一会儿也没什么问题。
周程远不放心倪音自己待着,握着她手腕,在拥挤的沙发里找到霸麦的岑定,他招招手,示意岑定过来讲话。
岑定唱完最后一句高音,把话筒递给旁边人,走过去,见他扯着倪音,挑了下眉,调侃道:“你把小音当三岁小孩了,这么不放心?还搞形影不离?”
周程远睇他一眼:“喝醉了。”
岑定:“?”
周程远简洁道:“估计是把酒错拿成饮料。”
岑定懂了:“那你们现在就回去?”
周程远:“嗯。”
岑定:“行,这边我招呼着,晚点肯定把这些人都安全送回去。”
周程远点头:“等会儿要想去别的地方,你带着过去,最后账单给我,我来报销。”
岑定不耐烦地摆摆手:“这还用你说啊,你是老板,你不报销难道还要我来报销?”
因为还要开车,吃饭时周程远没有喝酒,都是以水代酒和别人碰杯,当然,也因为他是老板,没人敢强硬劝酒。
倪音酒品很好,不哭不闹,乖乖跟在周程远身后。
从餐厅出来,门口有几个台阶,有周程远牵着,倪音走平地还行,虽然歪扭乱晃,但不至于摔倒,而台阶就有点困难,平衡不好掌握,她差点一头栽下去。
周程远无奈,一手撑着倪音,一边往下走了两阶,转过身,让倪音趴在他背上。
这边在繁华地段,餐厅生意又特别好,所以就很不好停车,从正门到停车的地方稍稍有点距离,周程远背着倪音,平稳地走着。
晚风微凉,耳畔是独属于夜晚的白噪音,倪音的酒意被吹散几分,意识有片刻的清醒,失重感让她迷茫,她盯着眼前的修长脖颈,终于发现自己此刻的处境。
尴尬让她最终没有开口,从倪音视角,凌厉流畅的下颌线,平地高楼般的鼻梁侧影,以及一小部分嫣红的薄唇,男性的硬朗和精致以一种极和谐的方式融合在一起。
酒精麻痹着神经,倪音无法掌控思绪。
而此刻,她只剩下一个念头——
原来她也这么好色。
……
走动间,无可避免的轻晃,不知不觉间,倪音陷入梦境。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在感受到阵阵头疼后,倪音发现自己呼吸也不那么顺畅了,有点鼻塞。
黄阿姨很勤劳,每天准时到他们家做饭,倪音走出卧室,周程远正坐在餐桌前吃饭,黄阿姨也还没有离开。
见到倪音,黄阿姨热情地打了招呼:“小音醒了?昨晚睡得怎么样?今天吃小馄饨,鸡汤在锅里温着,小馄饨很快就能煮熟,我现在给你下?”
倪音神色恹恹,简洁回应:“谢谢阿姨。”
听罢,黄阿姨去厨房忙,倪音拉开椅子,在周程远对面坐下。
周程远看了倪音一眼,起身拿过她的马克杯,冲了杯蜂蜜水递过去。
水温适宜,倪音双手捧着杯身,小口啜着:“谢谢。”
周程远:“吃过早餐,可以回房间再睡会儿。”
倪音点点头:“头有点疼。”
周程远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问:“以后还喝酒吗?”
倪音瘪着嘴,嘟哝道:“我也没有想喝酒啊,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我就……就到今天了,它自己跑我手里怎么能怪我。”
垂在餐桌下的手掌轻握了下,食指和拇指不安地捻蹭着。
正是昨夜,胆大包天往周程远脸上抿奶油的两根手指。
周程远没有教训她的意思,只道:“在外面注意点,饮料果汁什么看清楚包装再喝,开过封离开过视线的水都不要喝,别迷迷糊糊的。”
倪音讨好道:“哎呀,那不是和你在一起嘛。”
她说话时带着点鼻音,声音不似之前那般清亮,话落又打了个喷嚏。
周程远动作微顿,侧眸看倪音。
不知道他有没有别的意思,但倪音就是解读出另一层含义——
“小心着凉头疼。”
“这么热的天气,怎么会呀。”
“夏天就不会感冒了?”
……
——夏天不会感冒?
——看吧!这不就感冒了!
安静的房间里仿佛响起“啪啪”的打脸声,倪音尴尬,偷觑着周程远,眨眨眼,一幅天真作派,再次讨巧卖乖道:“周叔叔,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周程远配合:“好消息。”
倪音深吸了口气,语气夸张:“好消息呢,是您说话还挺灵的,可以考虑转专业至天桥下面,摆个小摊,名声打出去,生意肯定好到火爆。”
听着她这抑扬顿挫的演说,周程远翘了下唇角。
随后,再次配合地问:“那么坏消息是什么。”
倪音皱巴着脸,没有任何语气,但其实还是带了点无语的情绪,她冰冷地平铺直叙:“坏消息是我好像感冒了。”
周程远:“……”
看倪音忿忿不平的小表情,周程远好气又好笑,瞅了她半天,最终无奈道:“所以,经过这件很灵验的事情,你有什么总结?”
“你每天起床可以先说一句倪音肯定会考上大学。”
“不不不,不行,全世界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你说完要记得念一遍我的身份证号,别落到另一个倪音身上了。”
面面俱到,合理利用资源,倪音还挺会想。
“……”周程远被噎了下,很是无语,“你这成绩本来就能考上大学好不好。”
倪音:“那你说倪音是溪城明年的市高考状元。”
周程远:“……”
倪音:“或者你说倪音比周程远聪明并且超级漂亮。”
周程远:“……”
对于这些异想天开,一时之间,周程远根本搭不上话,看着眉眼飞扬、表情明媚的倪音,他倏然发现倪音好像越来越活泼了,大概是越来越适应现在的生活和环境吧。
初来时死气沉沉、温顺拘谨、胆怯悲伤又将周围所有人和事疏离在外的倪音浮现在眼前,与面前这个真真实实的生动的倪音交叠融合。
周程远想。
他应该还算用心负责吧?
他这个临时监护人应该没有失职吧?
尽管只和倪音见过一面,还是幼年时的矮矮的小萝卜头,但后来几年,和倪文柏的交往中,周程远频繁听到对方念叨炫耀自己的宝贝女儿,他不知不觉间接收到很多信息。
换一种说法,在倪音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其实有个人已经对她有很多了解。
在周程远印象中,在周程远心中,倪音不该是刚来溪城时那般模样。
她该是张扬的,活泼的,天真的,傲娇的,……,她是拥有一切幸福的小公主。
现在这样,很好。
这样的变化,让周程远很有成就感。
黄阿姨从厨房出来,冒着白气、明显滚烫的鸡汤小馄饨成功截断了倪音“叭叭叭”的小嘴儿,倪音尝了口小馄饨,冲着黄阿姨竖起大拇指:“好吃!”
她:“黄阿姨你吃了吗?要不再煮一碗,坐这和我们一起吃?”
做饭的人最喜欢看到自己的饭菜被别人吃得香甜满足,黄阿姨温柔地笑着:“我儿子今天在家,我早上在家吃过了,你们慢慢吃。”
倪音知道她有个儿子在外地工作,平时很忙,很少回来,她关心问:“那你今天要不要回家陪陪您儿子呀?他回来一次也不容易。”
“这、这……不太好吧。”
黄阿姨语气犹豫,对这个建议明显是心动了。
周程远开口:“您想回去就回去,正好倪音今天要跟我出门,我们都不在家,您就是做了饭也没有人吃。”
“?”
当事人倪音看了周程远一眼。
她怎么不知道今天要出门。
在倪音和周程远的双重表态下,再推脱就显得矫情了,于是黄阿姨满怀歉意、感激又欣喜地离开,她知道周程远平时很勤快,离开前让他千万别动手,把碗筷放进洗碗池,厨房也先放着,她明天过来收拾。
房门轻阖的声音从玄关处传来,倪音想着今天早上尽是她的错处,好不容易抓到周程远的问题,她可不得好好发挥,她盯着对方:“我今天要和你出门?”
周程远神色淡淡:“看你想法。”
与她预想不同,倪音觉得挺没意思,又莫名想和他对着干,抱着脑袋卖惨:“我头疼,我还感冒了,我难受,我就想在家睡觉。”
周程远:“……”
吃掉最后一颗小馄饨,周程远把餐碗送进洗碗池,蹲下身,从五斗柜最下面一层抽屉里翻出家庭常备的医药箱,东西很全,从处理外伤的酒精碘伏纱布,到扭伤拉伤的喷剂药酒膏药,还有平时发烧感冒咳嗽这种日常小病的治疗药。
哦,还有特备的止疼药和益母草颗粒。
周程远独居时,家里根本没有这种东西,最多会在抽屉里翻出一盒没吃完的胃药。但在倪音入住以后,医药箱总是储备充足,能应对不时之需。
对比过两张说明书,周程远拿出几条感冒冲剂,放在倪音手边:“饭后过几分钟再吃药,一天两次,吃过药再睡觉,记得。”
顿了下,又补充:“冲剂是甜的。”
他不放心地问:“这个应该不用我监督吧?”
“……”
“我又不是小孩子!”
倪音鼓了下脸颊,表情羞恼,显然是想到喝中药时的情形,又瞬间气短,小声嘟哝着。
这时,周程远电话铃声响,他单手压着餐桌桌面,俯身,从倪音脑袋上方经过,够过手机,屏幕中央显示着同事的名字。
对方语气着急,遇到难题与急事。
他听了两句,一边接听,一边朝外面去,拿起车钥匙时,他脚步顿了下,回头和倪音挥了下手,示意他去上班了。
阳光明亮,穿过透净的玻璃窗进入房子,亮堂堂一片,空气中轻缓漂浮的尘埃粒子清晰可见,倪音吞掉剩余的小馄饨,喝了几口鲜香的鸡汤,起身简单收拾了餐桌,她懒洋洋窝进沙发里,盯着时间滴答游走,然后很听话地喝了感冒冲剂。
感冒药大多有镇静安眠的成分,晒在身上的阳光暖融融,不消片刻,困劲儿便上来了。
倪音趿着拖鞋,脚步沉重地迈进卧室,她伸了个懒腰,扑进香软的床铺中,滚了两圈,在入睡之前和应寻发了几条消息。
宿醉和感冒叠加,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以倪音此刻的身体状态肯定是没办法去游泳了,她有自知之明,提前推掉和应寻的约定,正好也方便对方能够更改计划。
再次醒来,已是傍晚,房间内的光线随着昏暗下来。
倪音睡眼惺忪,摸过枕边的手机,她临睡前开了勿扰模式,安安静静了一天,但锁屏界面的几十条未读消息,宣告着今天的精彩。
在半个小时之前,周程远还发来一条消息,询问她有没有吃晚饭。
另外几条是询问她是否按时吃药,头痛情况是否缓解,感冒情况又如何,俨然是将她作为病号记挂在心间。
倪音来不及翻看其他人的消息,先行回复:[我刚睡醒,感觉好多了。]
对方可能正好拿着手机,很快:[今天还要再喝一次感冒冲剂,别忘记了。]
“……”
倪音泄愤似的戳了戳屏幕。
片刻,她还是老实回复:[知道了。]
随后是应寻的一长串消息,感叹号无数,张扬地霸占着聊天界面,眼睛都有被吵到。
[没关系,你在家好好休息,我自己去俱乐部也ok。]
[操!]
[操!]
[给你说件事情,你冷静一下,别太羡慕了啊。]
[裴清宴说,他说他要陪我去游泳!!!!!!!!!!]
[倪音啊!你没听错!你没看错!裴清宴要陪我一起去游泳!!!而且还是他主动提出的!!!是不是超激动,你别激动,因为我比你更激动!!!]
[对了,昨天忘记和你介绍,裴清宴,我哥哥的朋友的名字,是不是也超好听!]
[见到面了!已经开始期待他脱掉衣服后的肉|体了!!!]
[不是,口误,脱掉衣服后的泳裤!我只是没见过男生的泳衣!我是好奇!是对服装设计满怀向往和热忱!你一定不会误会的,对吧?]
[我靠,我怀疑裴清宴偷偷喜欢我!!!]
[你知道吗!!!!]
[我问他干嘛非要跟我一起游泳,他说我刚学会游泳,游得也不熟练,今天又没有和朋友在一起,怕我在泳池里发生意外。]
[不是!他小看谁呢!我狗刨也能非常安全!]
[算了算了,感觉到他是主动关心我,就不跟他计较了(傲娇猫猫jpg.)]
翻看下来,倪音觉得自己仿佛在追一部青春纯爱小说。
这浮夸又激动地描述,还有色胆包天的想法,和郑时羽很像,如果她们两个认识,肯定很合得来,哦对,她俩还都是重度年龄差爱好者,是一定合得来。
倪音真诚祝贺:[恭喜你呀。]
应寻立即回:[怎么现在才看到消息,我的兴奋劲儿都没了!]
倪音解释:[吃过感冒药太困了,一直在睡觉,刚醒。]
[应寻:好吧。]
[应寻:你猜猜我现在在干嘛!]
倪音拉开窗帘,望着天际绮丽晚霞,城市霓虹陆续点亮,她们两个在前几天差不多都是在这个时间点从俱乐部离开。
[倪音:换衣服?]
[应寻:错啦!我和裴清宴约会!一起吃晚饭哦!]
隔着屏幕,倪音都感受得到应寻浓浓的喜悦之情,肯定还有怎么都压不平的唇角,完全无法和学校里面那个粗线条、脾气暴躁仿佛是“大姐大”的女生联系在一起。
作为唯一知道应寻那点少女心思的人,倪音自然而然地接收到很多倾诉和分享。
因为裴清宴刚好去外面接电话了,应寻又和倪音多聊了会儿,提及进泳池内游泳部分时,应寻支支吾吾,想详细展开,又难得地害羞了。
但最终,应寻没有忍住,提了句她当时鬼迷心窍装不会游泳这件事,然后被手把手教学,反正……嗯,很美妙,她这般和倪音形容,甚至怕对方好奇而多问,又含糊地掩饰着,称倪音让喜欢的男生教教游泳课就会懂了。
“……”
倪音表情古怪。
很想告诉应寻,她并不好奇,也并不想懂。
可是没有缘由的,周程远突然闯进脑海。
倪音想,也不知道周程远会不会游泳呢。
下一秒,倪音因为这个念头而愣住,她耳尖倏地变红,她紧闭上眼睛,摸了下发烫的脸颊,双手举在旁边用力扇风,试图赶走这个不速之客。
17 ☪ 晚安
◎脸颊贴着胸膛,抱个满怀。◎
连续养病这几天, 倪音都没有去游泳俱乐部。
而应寻那边,许是她第一天装不会游泳装得用力过猛,在泳池中腿抽筋过一次, 裴清宴不放心,便一直陪着她。
这段日子, 用应寻的话来讲就是——
她都要被粉色泡泡淹死了!这么亲密这么暧昧这么薄的一层纱, 开学前她要再拿不下裴清宴,她应寻的名字真该倒过来写!
有人陪着应寻, 倪音就少了很多因爽约生出的愧疚, 也就不着急去游泳俱乐部了,但这么一天又一天拖下去,转瞬间,距离高三开学只剩下两天时间。
那次和周程远一起参加律所的聚餐, 仿佛是某种意义上的破冰行为,之后倪音和周程远又恢复到以往的生活模式。
普通, 平静, 又有着微小的温馨确幸。
周程远没有意外地加了会儿班, 倪音今天刚好来律所玩, 在八点钟夜幕完全降临之际, 他们踩着霓虹光影回家。
到达小区门口, 都无需倪音开口, 周程远默契地把车子停在路旁, 陪着倪音进小花园散步,并且给懒懒投喂一些宵夜和小零食。
倪音拎着提前准备好的猫粮和罐头, 四周望了遍, 都没见到懒懒的身影。
“懒懒。”
“懒懒?”
“开饭啦。”
在以往, 倪音还未走近, 熟悉她脚步声的懒懒早就迈着优雅的猫步慢悠悠地蹭到她面前,哪像今天这样久久未得到回应。
听说最近社区在抓捕流浪猫狗,倪音有些担心。
周程远揉了下倪音头顶,安抚道:“可能去附近玩耍了。”
倪音眉头一直未舒展开,她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周程远建议:“我们没有急事需要回家,可以在这里等一会儿,说不定晚点它玩够了就回来了。”
确实如周程远所说,等了十几分钟,懒懒从花园深处钻出来。
小猫小狗长得都很快,周程远记得初见懒懒时,它才比巴掌大一点,绒毛短炸,尾巴细细一条,被稀疏的绒毛包裹着,像是一只小花耗子,算不上漂亮。
大概是倪音用心照料,即使在野外,这只小流浪猫也成长得很好,皮毛油光发亮,而且它很爱干净又勤快,最爱在太阳下舔毛,长毛浓密柔顺。
但现在,这只小三花猫浑身脏兮兮的,像是在哪儿滚过一圈,毛发凌乱打结,眼睛下方还有一条血痕。
倪音紧张,忙蹲下身,摆弄着懒懒,检查它身上是否还有其他伤口。
一边念叨着:“坏懒懒,你才多大啊,就学会跟别猫打架了,以后是不是还准备圈地盘,当不良街霸,带着小弟们打群架收保护费?”
懒懒喵了声,眼神无辜,尾巴一甩一甩地扫着旁边的罐罐。
“……”
倪音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种时候,周程远总是安静地看着她们互动。
“倪音。”周程远突然开口。
“嗯?”倪音回过头,半仰着看周程远。
“你想不想收养懒懒。”
倪音微怔,以为自己听错,亦或是理解错误。
周程远用另一种表达:“我是说,把懒懒带回家。”
好像烟花在眼前炸开,璀璨斑斓,倪音听清楚听明白周程远说的是什么,她惊喜,嘴巴微张着,语言系统在这一刻出故障,来不及检修,下一秒,她倏地从地上跳起来,激动地扑向周程远。
冒冒失失,也不怕会摔倒,周程远无奈,抬手去护着她。
两人相隔本就不远,刚刚好的距离,倪音冲到周程远面前,周程远握住她手臂,试图帮她稳住身体,但运动时的那股冲劲儿并未消减多少,她径直撞进周程远怀中,脑袋磕到硬邦邦的胸膛。
激动的情绪掩过疼痛,倪音无所觉。
倒是周程远毫无防备,疼痛感让他下意识闷哼了声,攥着倪音的手臂也松开了。
瞬息间,倪音完完全全的本能,未有一丝思考的存在,她双臂在周程远身后环起,紧紧压着嶙峋的背脊,脸颊贴着胸膛,抱个满怀。
周程远愣住,他很少和人有肢体接触,特别是如今这样亲密的。
身体的防御机制自动开启,僵硬紧绷,每一丝肌肉都处在警惕状态,手臂僵悬在半空中,格外无措。
倪音满腔兴奋,仰着小脸和周程远对视,刚刚恢复的言语系统并不那么流畅:“真的可以收养懒懒吗?我们带回家,和我们一起生活,是家里的另一个成员,是这个意思吗?”
周程远:“可以收养,是这个意思。”
“啊!真的吗!太好了!周叔叔你真好!”
“懒懒肯定也很开心,我替懒懒谢谢你!”
“……”
“不用谢。”
“当然要!周叔叔天下第一好!”
“……”
絮絮叨叨的话语,宣泄着情绪,倪音耳畔是缓慢而有力的心脏跳动,随着周程远的每一句回答,他胸膛震颤着,这些都提醒着倪音。
倏地,倪音反应过来。
像是被浸在温泉里,身体发热,脸颊滚烫,她手忙脚乱,连忙放开周程远,向后退了一大步,低垂着头,语无伦次地道歉。
懒懒蹲在不远处,长尾巴“啪”“啪”地拍打着猫罐罐。
寂静花园中,这声音很有存在感,倪音看过去,懒懒直勾勾对视着,像是在说“磨叽什么呢,怎么还不给我开罐罐”。
周程远揉了揉倪音的头发:“懒懒着急了,你先喂它吃饭。”
也不知是不是一天都没有吃东西,罐罐刚打开,懒懒都没有给倪音点“小费”,“嗷呜”一声,整个脑袋都恨不得埋进罐罐里。
时间已经不早,等懒懒吃完,倪音把它抱起,又用纸巾给它擦擦嘴巴。
懒懒和倪音足够熟悉,并没有反抗,安静窝在她怀中,有时候倪音摸得舒服了,它给面子的“呼噜”两声,完全不关心它要被带到哪里。
周程远搜索到附近的一家宠物医院,看了下路线,赶在关门之前过去。
医生先给懒懒做了一套检查,懒懒很健康,随后打疫苗、洗澡,陌生环境陌生人的摆弄,懒懒有点应激反应,倪音只得陪在一旁安抚。
宠物医院很快要关门,节省时间,周程远在另一个区域,挑选猫窝猫盆猫玩具等宠物用品,对比后又买了一些猫粮、猫罐罐和猫零食。
等倪音抱着装有懒懒的太空包出来时,前台处已经堆满属于懒懒的东西。
粉粉嫩嫩,像一座粉色山丘,倪音沉默了瞬,想到家里她的那些生活用品,如出一辙的粉色系,她早该知道的。
倪音抱着懒懒先上车,周程远搬了两次才将给懒懒买的东西都搬进后备箱。
上车后,周程远盯着懒懒看了好几眼。
倪音也跟着看了眼懒懒,好奇问:“怎么了?”
周程远似是感慨似是惊讶:“懒懒这么白啊。”
被专业洗澡工做完一套spa后,懒懒白到发亮,毛发蓬松,是原来翻倍的美丽值,换句话说,封印解除,像是换了一只猫。
倪音自豪,她眼光真好,那么多小流浪猫里一眼就看中了懒懒。
她没忍住隔着太空包亲了亲懒懒的小脑袋,与有荣焉:“是吧,懒懒是不是超漂亮!”
周程远配合点头。
倪音得意,又开玩笑:“这次零元购是不是超值!”
周程远不懂这个术语:“零元购?”
倪音:“就是不花钱就能拥有一只猫猫的意思。”
周程远往后备箱那边递了个眼神:“你确定?”
后备箱被塞得满满当当,现在还冒着粉色的山尖尖,而且全是店里同类商品中最昂贵的那款。
“……”
“哎呀,这些不算!养什么宠物不需要给它准备生活用品啊!在宠物店随便一只宠物猫都要几千几万的,特别是漂亮的猫猫,更贵了,懒懒都没有花费这部分价钱!”
周程远失笑,启动车子。
很快回到家,担心懒懒到新环境里不太适应,或许会随地解决生理问题,又或许会在家里跑酷搞破坏,倪音暂时把猫窝放在阳台。
之前懒懒一直在野外,身上可能沾有细菌,倪音又摸又抱了一路脏兮兮的懒懒,简单安置后,周程远催促她洗澡换衣服。
因为上次的感冒事件,倪音不敢不吹头发。
再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倪音钻进阳台,懒懒抱着小胡萝卜玩具,懒洋洋地趴在猫窝里,一脸享受,想来是对现在的生活现在的环境很满意。
干净又香喷喷的倪音和同样干净又香喷喷的懒懒贴贴。
择日不如撞日,倪音一边整理着宠物用品,一边教导懒懒怎么使用。
像是自动喂食机、自动饮水机、自动猫砂盆等等,倪音以前没养过宠物,都是第一次使用,研究了会儿才弄明白。
懒懒很聪明,她每样教过两三遍,懒懒便学会了。
倪音丝毫没有吝啬,连夸懒懒好聪明。
随后,倪音拿着新买的猫玩具,一样一样陪懒懒玩。
周程远来客厅倒水时,倪音正提着粉色小蝴蝶形状的逗猫棒,懒懒小爪子一勾一勾,小蝴蝶在空中胡乱飞舞。
周程远看了会儿两人的互动,提醒倪音早点睡觉。
倪音看了眼时间,差几分钟便到午夜十二点,她和周程远说了句“晚安”,随即把懒懒抱进猫窝。
懒懒头一次接触这些高科技、花里胡哨的玩具,还没有玩到尽兴,见状,不满地把小爪子搭在倪音手背。
倪音揉了揉它蓬松的毛发,哄道:“很晚了,要睡觉,明天再陪你玩。”
懒懒“喵”了两声,很不满意。
喵星语和中文并不互通,一人一猫自顾自的讲。
半晌,好像是达成了和解,懒懒没再往外跑,老老实实窝在猫窝里,一副准备休息的模样,倪音亲了下毛绒绒的小脑袋。
“你也晚安,懒懒。”
“以后你有家了。”
阳台和客厅的灯光陆续熄灭,深夜阒寂,担心打扰到周程远,倪音轻手轻脚走进卧室,她在床边坐了几分钟,半跪在床头柜前,拉开第一个抽屉,把反扣着的相框拿出来。
照片中,倪文柏和钟书兰笑得灿烂,眼神温柔而宠溺。
盯着他们,眼眶不自觉地变得酸涩,视线也模糊起来,泪珠一颗颗往下落,在玻璃镜面溅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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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朵水花,倪音抽了抽鼻子,她也不想让父母看到她脆弱的模样。
她低下头,埋在膝间呜咽了一会儿,然后用衣袖蹭掉眼泪,又认真地把相框擦干净。
对着一家三口的合照,对着倪文柏和钟书兰,倪音用力翘着唇角,露出不够灿烂不够开朗又有点怪异勉强的笑容。
倪音轻声说。
“爸爸妈妈。”
“我想,我又有家了。”
18 ☪ 晚安
◎周程远竟然会和一只猫争夺家庭地位。◎
懒懒对新家适应很快, 而且很有猫主子的作风,仅一夜,就将周程远的家划为自己的地盘, 至于房子内乱晃的两只两脚兽,那当然都是它的铲屎官。
只不过, 这只从野外来的小土猫没什么见识, 以前也没感受过高科技的力量。
它对自动喂食机和自动猫砂盆很感兴趣,站在比它都要大的机器面前沉默许久, 确定没有危险后, 手贱开始挑衅。
喂食机兢兢业业投放猫粮,懒懒也不吃,一遍一遍地玩,撒了一地。
玩够之后, 懒懒便去祸害猫砂盆,钻进去又出来, 再钻进去再出来, 欺负人家笨蛋系统不够智能。
见到这一幕, 倪音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句话。
——装腔作势一分钟, 荣华富贵一辈子。
这说的可不就是懒懒吗!
就一晚上!就敢这么嚣张了!
以后还不得恃宠而骄把天给翻了?
倪音在网上看到别人讲, 和猫猫玩大手压小爪的游戏, 如果它把小爪爪放在你手背, 那说明它觉得自己是大哥, 在家里的地位要高于你。
如果观察多猫家庭里的结构组成,会发现大哥猫猫总是把爪爪压在小弟们上面。
在见识到懒懒第二幅面孔后, 倪音蹲它面前, 试验这个事情。
懒懒还小, 但已经有点大猫的样子了, 雪白毛发覆着小毛腿,像漂亮绸缎一般,爪爪饱满,有一点小山竹的雏形了。
倪音手馋,捏了几下,过足瘾后把小爪爪放在地上,她手掌平压上去,没有用力气。
下一秒,懒懒缓缓抽出,反压在倪音手背,它看向倪音,眼神带着轻蔑和不满,仿佛在说“挑衅大哥?懂不懂规矩?这也要它教?”。
倪音:“……”
周程远正在客厅研究宠物监控,倪音歪了歪,探出半个小脑袋:“周叔叔。”
周程远看过去,倪音招手:“来一下,来一下。”
“周叔叔,你试一下,就是把手压在懒懒的爪子上面,看看它什么反应。”倪音带着动作讲解了遍,好奇地等着周程远试验。
懒懒蹲坐在地板上,任由这两个两脚兽将自己包围。
周程远茫然,但有求必应,明白后便去压懒懒的爪爪,结果如方才那般,甚至都没有停顿够一秒,懒懒丝滑抽出爪子,重重压在周程远手背,比对待倪音的态度差多了,它眯了下眼睛,看得出在心里骂得挺脏的。
倪音失笑,无语地点了点懒懒的小脑袋瓜,这小猫真不懂人情世故。
周程远更加不解,眼神询问。
倪音解释她看到的小实验内容。
周程远:“……”
他低头看了眼正舔着爪背毛毛的懒懒,刚征服两只两脚兽、确定过家庭地位的事情似乎很令它愉悦,雄赳赳气昂昂,矜贵极了。
周程远再次伸手,把懒懒压在下面。
懒懒抽出,反压。
周程远再抽出,再反压。
懒懒重复。
周程远再重复。
……
望着难得幼稚的周程远,倪音简直惊呆了,在此之前她可从未想过周程远竟然会和一只猫来争夺家庭地位。
这可是周程远啊!
到最后,都要压出火花子了。
懒懒先耐不住,骂骂咧咧了几句,听语气应该是骂得很脏,周程远不为所动。
懒懒忽然抽出爪子,“喵呜”了一声,叫得凄凉,先看了眼倪音,而后用控诉又委屈的小眼神怯怯看向周程远,仿佛在说“怎么会有人欺负猫猫呢”。
倪音:“?”
懒懒缩着右前肢,不给别人碰,受了委屈也受了伤的模样,防备地看了眼周程远,而后一瘸一拐又落寞地挪到角落。
倪音:“??”
周程远:“……”
倪音心情复杂地看向周程远,她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方才的画面,也没发现有哪一个环节有问题啊,想开口又不知道说点什么,最终站起身,准备去看看懒懒伤得怎么样。
周程远语气淡淡:“装的。”
倪音犹豫,虽然相信周程远的话,但仍不是很放心。
周程远捞过窗台上的逗猫棒,在空中抖了几下,小铃铛“叮叮当当”响着,听到动静,懒懒从角落冒出头,两条前肢压着地面,后肢用力起跃,动作敏捷地扑了过来,流畅到没有一丝不适的停顿,活泼地绕着逗猫棒蹦跶,哪儿还有方才那般可怜受伤的模样。
倪音:“……”
倪音挺无奈的,无语道:“小戏猫,猫界奥斯卡影后肯定有你一席。”
清白得以被证明,周程远放下逗猫棒,任由懒懒抱着棉线围成的小球乱蹬,他瞥了眼恃美行凶又装乖卖萌的小猫,所以说养小宠物真麻烦。
但总归,大手压小爪游戏中,周程远获得胜利,他满意离去。
在客厅捣鼓了一会儿,安装好宠物监控,又分别在倪音和他的手机上面下载软件,确定能正常使用后,这才去上班。
刚收获一只貌美小猫,倪音正热乎呢,恨不得走哪儿揣哪儿,但迁就懒懒,她一整天都窝在阳台的躺椅上,晒着太阳陪小猫,并且拍下无数猫片。
发了五六条朋友圈倪音仍觉不够,又分别私聊骚扰郑时羽和应寻。
郑时羽忠诚狗狗教徒,对“白眼狼”又手贱的小破猫们很看不上眼,但因为这是倪音养的,她昧着良心,敷衍地夸懒懒又漂亮又乖。
与之相反,应寻则是元老级的圣火喵喵教教徒,经常投喂附近的小野猫,闲暇时参加过不少爱心救助活动,看到倪音发来的照片时,她第一时间给倪音拨去视频。
尖叫声夹子音不断,能从懒懒耳朵尖尖的毛毛夸到尾巴尖尖的毛毛,词汇量之广,仿佛掌握了全世界的溢美之词,甚至夸张到一边喊着“让姨姨亲亲”,一边贴着屏幕猛吸猫。
倪音忽然觉得,她这个主人,还差太远。
临近傍晚,倪音接到周程远的电话,要过来接她出门吃饭。
太阳斜在天际,空气仍有些闷热,风似热浪,拂着柳枝轻晃,倪音以为是随便吃晚饭,套了件BF风的宽松白T便下楼了。
等待时,应寻和倪音的聊天还未结束,已经从懒懒聊到裴清宴。
应寻超常发挥着作文每次都考42分的文学功底,详细但不够完全纪实地描述着今天她和裴清宴去电玩城玩抓娃娃机的经过。
这还是倪音第一次围观别人和喜欢男生之间的互动细节,她狠狠被甜到,嘴边不自觉便挂起姨母笑。
以至于都没有注意到周围环境,周程远开车到倪音跟前,她仍噼里啪啦敲着手机。
副驾驶的车窗落下,闻歆提醒道:“小音,上车了。”
倪音愣了下,循声望去。
闻歆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穿着件很有垂感的米色衬衣,领口处系了一个蝴蝶结,长发垂在脸侧,清冷成熟,很有都市丽人的感觉,唇边挂着温柔的笑容。
隔着一人,更远一些,并排在一起,周程远抵着椅背,手臂随意搭在方向盘上,侧头看她,和往常一样的衬衣西装,没什么改变,但此刻却莫名刺眼。
笑意悬在脸颊,倪音的大脑一片空白,转瞬之间,那晚的记忆与情绪重新翻涌。
为什么又是这样,不是接她一起吃晚饭吗,怎么又成顺带的。
但这样,也很正常不是吗,他们……坐在一起的画面确实很和谐。
倪音略有些艰难地压下僵硬的唇角,而后控制着替换出一个不怎么勉强和尴尬的微笑,她礼貌喊人:“闻歆姐。”
随即,落荒而逃一般,快步到车旁,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她恍神,盯着副驾驶的靠背,纹路都快印拓进脑海。
车子重新启动,闻歆从前排转过头,闲聊道:“刚才和谁聊天呢,笑得那么开心。”
倪音没想到会和她再次对视上,略微尴尬慌乱,她含糊:“朋友。”
“男朋友?”闻歆笑着问,明显是开玩笑的意思。
这时,周程远侧目睇了闻歆一眼,透过后视镜看倪音。
倪音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但之前曾被周程远暗示过两次不要早恋,倪音反射性回避这方面的信息,她连忙摇头解释:“女生朋友,我养了猫,她夸我的猫漂亮可爱,羡慕我。”
闻歆“咦”了声,惊讶地看向周程远,见他面无异色,没空深究,她感兴趣地询问倪音:“是你在朋友圈发的那些照片和视频吗?”
倪音想起她疯狂炫猫的行为,稍稍有些不好意思:“是的,昨天才开始养。”
但显然,闻歆并不觉得不妥,她兴致勃勃:“还有其他照片吗,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果然大多数女生,不管年龄段,都无法抗拒美貌猫猫的诱惑。
倪音点开专门为懒懒建的相册,递给闻歆:“最近这些照片视频是昨天和今天拍的,再往前是很早之前拍的。”
“哇,好小呀。”
循着倪音的话,闻歆划了两下屏幕,至最顶端,准备从头看起,第一张便是倪音刚遇到懒懒时拍下的照片,小小一团,可爱极了。
欣赏过程中,闻歆一边直呼“好可爱”,一边受不了地尖叫着。
周程远眉头紧蹙,忍受着猫猫主人与猫猫爱慕者的交流,随着每一次提高的音量,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最终忍无可忍,默默调高车载音响的音量。
十分钟后,翻看完所有照片,闻歆意犹未尽,分别给两人的手机开启蓝牙,挑了些最喜欢的照片,传到自己手机里,留待以后回味细品。
末了,闻歆询问:“小音,什么时候开学呀?”
倪音回答:“就这几天。”
闻歆很失望:“我还想着去你家找懒懒玩呢。”
去她家。
去周程远家。
踏足只有他们生活的空间,或许是短暂,也或许会接二连三,然后变成永久,倪音悄悄咬了下口腔内的软肉,痛意顺着神经刺激着大脑,她无比清醒地意识到她内心的抗拒。
但……
她不该这样。
倪音眨眨眼,口不应心,笑着说“好啊”,沉默的几秒钟仿佛是在思索对策,她说:“暑假结束了,但我周末还放假呀,你可以周末来我们家找我,而且周叔叔有时候也在家,你也可以在他在家的时候来我们家陪懒懒。”
故意但装作无意地提了两次“我们家”。
找我,陪懒懒,哪一项目的都和周程远无关。
“说好了哦。”闻歆完全没有收到这些隐晦的信息,她满眼期待,更是迅速打开购物软件,搜索起猫猫玩具,还贴心地询问倪音:“懒懒平时喜欢玩哪种类型的小玩具,或者喜欢吃什么小零食?让闻歆姨姨给懒懒小宝贝准备一份超豪华见面礼。”
倪音垂眸,手指抠着衣摆边缘的缝合线,指尖发白,像是要扯出一个洞。
她唾弃自己,她好虚伪。
19 ☪ 晚安
◎搞双标。◎
与闻歆同路, 应该算是一个意外。
除了第一次需要闻歆从中介绍,认识她的姑姑闻玉竹,所以把她家定为见面地点, 周程远和倪音登门拜访外,暑假内, 周程远又带着倪音找闻玉竹复诊了几次, 都是在营业时间的药堂里,并未有闻歆的参与。
前段时间, 倪音陪郑时羽在外面玩了几天, 回来时冰箱里存放的中药已经坏掉。
之后倪音刻意躲着周程远,周程远为了那个大案子忙碌很久,一个忘记中药的事情,一个正好不是很想喝, 谁都没提,看病喝药这事儿渐渐淡出生活。
但过两天, 倪音就要开学, 开学前周程远总要把关于她的准备做了、琐事处理了, 这么一列清单, 某条漏网之鱼便被画星号标记在首位。
开学之前怎么也要再找闻玉竹复诊一次, 确定倪音的身体情况, 和后续的调理方案。
周程远没有拖延症, 想到便立即去做, 因此刚下班就给倪音拨去电话,准备接上她, 赶在药堂关门之前过去。
闻歆的车子今天限号, 听说周程远要去找闻玉竹, 便厚着脸皮蹭车。
他们两个工作地点相距不是很远, 周程远不想绕路,便先过去接了闻歆。
多接一个人,或多或少都耽搁了点时间,周程远他们到达时,问诊的病人都已经离开,傍晚光线昏暗,衬得药堂空荡孤寂,小学徒正在打扫卫生,随时准备关门。
店内的学徒日日要背中药材和厚重的大头书,记忆力显然是极好,见过一两面便能记得人,闻歆是半个东家,周程远和倪音算是店里的贵客。
这会儿见他们一起过来,小学徒举着抹布,热情地接待:“你们都是来找闻老师的吧?正好她还没走,有个病人来得晚,她还在老位置看诊,你们过去就行。”
几人轻车熟路,绕过大堂,闻玉竹耐心交代医嘱的声音从小隔间内传出来。
两分钟后,椅子和地板轻微摩擦,病人拿着手写单子走出来,倪音他们往旁边让了让,等人走后,闻歆先过去打了声招呼。
闻玉竹摘掉眼镜,捏了捏眉心,轻微缓解了些疲倦,她重新戴上眼镜,往门外看去,朝倪音招手,让倪音进来。
倪音就是抗拒喝药,不太想复诊,磨磨蹭蹭,又不得不在闻玉竹对面坐下。
闻玉竹穿着干净的白大褂,头发剪短了一些,显得更加干练而严肃,她胸前挂着金属听诊器,可能是整日待在药堂内,周围不是炮制好的药材,便是正在熬煮的药汁,一直沾染着,她周身的药味更苦更浓了。
“闻姑姑。”倪音乖巧喊人。
“又过来了。”闻玉竹观察着她的脸色,白里透红,看着挺健康的,便问起最近的情况,“睡眠怎么样,有没有经常熬夜。”
“没没没,我老年人作息,有周叔叔在旁边监督,我哪儿敢熬夜。”
“行,我把个脉看看。”
都是老医患关系了,直接省去不必要的步骤,闻玉竹调整了下脉枕的位置,倪音把左手腕压上去,闻玉竹凝神摸了片刻,看了倪音一眼,倪音自觉地换上右手腕。
很快,闻玉竹抬开手指,她习惯性推了下眼镜:“听说你不想喝药了?”
周程远和闻歆正在门外交谈,无需回头,余光便能扫到他的侧影,倪音心虚,身体跟着一顿,而后皱巴着脸卖惨:“也不是吧,就、就太苦了……”
现在单单是回想起来,那股苦味儿仿佛藏匿在犄角旮旯,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谁让你身体不好呢。”
闻玉竹的语气明显带着调侃。
倪音:“……”
闻玉竹问:“上次例假准时吗?”
倪音认真回忆:“有一点点不太准时吧,推迟了一周多,但和以前推迟快一个月比较起来,还算准时吧。”
闻玉竹:“还疼得无法忍受?”
倪音用手指比划了一下:“一点点,能忍受的范围内,都没吃止疼药。”
又交流了几句病情,闻玉竹喊周程远过来,简单讲述了倪音的情况,主要还是调理身体的问题,倪音年纪小底子也挺好,是药三分毒,没必要一直吃药,可以从日常生活习惯入手,例如早起喝一杯姜枣茶,晚上泡脚,平时加强锻炼,偶尔炖个汤补一补。
倪音悄悄松了口气,朝闻玉竹递出一个感激的眼神。
闻玉竹被逗乐,点了点倪音脑门,开玩笑道:“我就这么不讲医德?”
倪音装乖抱怨:“那哪儿能,您以前给我开药可一点都没手软过。”
周程远谨遵医嘱,又细心询问了炖汤的名字。
药堂里的其他人都已经忙完自己的工作,小学徒换过衣服,过来和闻玉竹道别,闻玉竹叮嘱他路上注意安全,周程远适时问闻玉竹下班后的安排。
闻玉竹开玩笑道:“回家吃饭,忙了一天还不得让我休息会儿?”
周程远邀请:“那姑姑跟我们一起吧,也省得回家做饭了。”
闻玉竹本就不喜欢在外面吃饭,她开口便推拒:“不了,我和你们年轻人的口味合不来,你们——”
“谁说的啊?”闻歆截断话头,“姑姑,咱俩可是一个家出来的,往常没少在一起吃饭吧,也没见你说吃不下,甚至比我还多吃半碗米呢,这还合不来啊?”
闻玉竹白她一眼:“……”
闻歆就像没有看到一样,连珠语句,非常积极地劝说着闻玉竹。
姑侄两人可以说对彼此都非常熟悉了解,更何况,有一个严厉的母亲和一个同样严厉的父亲的存在时,闻歆内心会倾向于靠近闻歆。
就这么几句话,闻玉竹察觉到闻歆的不对劲儿,她面露狐疑,不动声色地把视线投了过去,在闻歆和周程远之间打了个转,寻思着难不成是这死鸭子嘴硬的丫头突然后悔了?但又放不下面子?
犹豫几瞬,闻玉竹捂着头,顺水推舟:“行了,去还不成,被你念叨得头痛都要犯了。”
周程远帮忙拿东西,征询闻玉竹的意见:“姑姑今天开车没?你和闻歆一起,还是大家一辆车,晚些时候我送你们回家。”
闻玉竹把车钥匙递给闻歆:“不用那么麻烦,小歆开我的车。”
周程远点头:“好,我有个朋友在餐厅已经订过包厢了,我把地址发给闻歆,导航很好找。我开慢点,你们跟在我车后也行。”
这并非假话,今天是岑定做东,周程远和倪音算是蹭了岑定的饭。
只不过周程远要接倪音看病,提前走了一会儿,岑定则下班后直接从律所过去,没有和他们一路。
下午时岑定收到父亲的通风报信,他母亲的好闺蜜即将带着全家上他们家做客,重点在于母亲的好闺蜜有一个比他小两岁的女儿,和他算是青梅竹马。
那么这场宾客与主人约见的目的,可想而知了。
岑定对这种暗戳戳安排的相见烦不胜烦,但又防不胜防,幸好他伟大慈爱的父亲和他站在同一战线,像是隐藏潜伏的机密人员,给他送出不少重要消息。
即使能幸运躲过一劫,但该有的烦躁是一点不少。
岑定愁得抽了根烟,满案文字,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他晃悠到周程远办公室,又给周程远递了根,烟雾缭绕中,拽着周程远聊了好半天。
今晚肯定是回不了家了,岑定琢磨着倪音这几日就要开学,便提出请他们吃饭,还不着调地说就当是给倪音践行了,顺便还厚着脸皮要周程远收留他。
周程远睇他一点,完美发挥了冷血无情的作风,直接在律所附近的酒店里给他开了间房,并建议岑定晚上若是失眠,还可以回律所继续工作。
“……”
当时,岑定拳头很痒。
蹭车时,闻歆听到周程远和岑定通话,得知岑定要请客吃饭,她也要去。
都是老朋友,没什么讲究,岑定感觉可有可无,说了句“都去都去”,于是便有了现在这样的情况。
有长辈过来,岑定自然是到餐厅门口接人。
虽然和闻歆认识多年,但这还是岑定第一次和她的亲人有接触,不得不说,闻歆和闻玉竹的外貌相似度很高,岑定好奇地打量了两眼,他慧心妙舌,极会夸人,只接触片刻,闻玉竹便被他逗笑了好几次。
岑定引路,招呼着他们进包厢,上楼梯时,岑定落在后面,和倪音并排,他问道:“小音,听说你养猫了?”
倪音点头,以为他同样是爱猫之人,便主动邀请:“欢迎你来我家撸猫。”
岑定:“……”
岑定怪异地看了周程远一眼,带着试探的语气:“周程远同意了?”
倪音不解:“周叔叔要养的。”
岑定以为自己耳朵不好使:“?”
听到和自己有关,周程远放缓脚步,回头瞥了岑定一眼。
岑定“嘶”了声,倒吸了口凉气,冷静刹那,仍十分震惊:“周程远洁癖好了?他不是最烦猫猫狗狗这种小动物吗?他竟然愿意养小宠物?”
这次换倪音来震惊:“???”
她下意识望向周程远,难以相信,但内心并无丝毫不安,她像是笃定周程远不会把懒懒扫地出门。
周程远掀了掀眼皮,睇着岑定,明晃晃地嫌他多事。
他温声解释,但话语却带着对另一个人的攻击性:“算不得洁癖,只是比有些人爱干净一点罢了。”
倪音认真回想,那些洁癖人士对生活环境要求极高,例如见不得地上有一根头发丝儿,到家必须第一时间换衣服换鞋子,不洗澡不能上床等等。
这些严苛的要求周程远好像都没有过,最多就是喜欢极简风,有一点点强迫症,东西摆放井井有条,容不得到处乱放,但最后也都是他自己收拾归纳。
“我对猫猫狗狗确实没有多少喜爱。”周程远坦白。
被背刺的岑定极无语地听着周程远狡辩,到此,他递了个挑衅又不屑的眼神。
看吧,确实没有多少喜爱,划重点。
换个表达方式罢了,听着也是十分勉强的意思。
“养宠物首先要对它负责,要抽出一部分时间去陪伴,我确实做不到,也一直觉得猫猫狗狗的存在是增添麻烦。”周程远顿了下,“但倪音是懒懒的主人,纵是添麻烦也添不到我身上,她能做到就行。”
岑定心想,见鬼去吧,你俩是不同房间,又不是不同房子。
他就不信周程远能一直不参与养猫这件事,能不沾一根猫毛的出门。
岑定故意道:“那咱律所也养一只小橘猫怎么样?金灿灿的,每天就放前台趴着,招财进宝,寓意也好。我是主人我来养,不用你负责,也不给你添麻烦。”
周程远斩钉截铁:“不行。”
岑定:“……”
岑定:“你说的,倪音能做到就养,我也能做到,搞双标啊?”
周程远轻飘飘给出理由:“影响工作。”
岑定:“……”
倪音瞄了周程远好几次,胸腔内酸酸涩涩,有股难以形容的感觉,她张了两次口,但喉咙像塞了棉花,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周程远低眸,摸了摸倪音发顶。
倪音微微仰头,四目对视,黑色眸底浸润着包容,周程远对她温和地笑了笑。
20 ☪ 晚安
◎和家人分享八卦。◎
方才岑定开口时, 闻歆便支起了耳朵,听他连连吃瘪,闻歆没忍住, “噗嗤”笑出声,她调侃道:“岑定, 要不你买个仿真的猫猫安抚玩具, 放你办公桌上,挑那种质量好手感好的, 每天到办公室摸两下, 就当是养了真猫。”
岑定无语:“就你小脑瓜聪明是吧?”
闻歆只当是在夸她:“确实,比你的要好用一点。”
要不是正好到包厢门口,两人指不定能再吵几句。
在周程远他们过来之前,岑定已经点过菜, 就座后,他把菜单递给闻玉竹:“闻姑姑, 你看看有没有想吃的, 或者有什么忌口?”
闻玉竹顺手递给闻歆:“我口味比较清淡, 你看着安排就行。”
岑定:“那巧了, 今晚这顿饭绝对清淡, 这家店的老板是涪城人, 来这边快三十年了, 光这家店就开了二十七年, 之前一直在老城区那边,这几年溪城不是在搞拆迁规划呢, 没办法, 就借机搬到这边来, 涪城的饮食讲究清淡鲜美, 这家店的特色也主打一个字——鲜,您今晚可得好好尝尝。”
闻玉竹笑着应:“好啊,那我可要期待一下了。”
闻歆翻着菜单,下意识杠了句:“就你会说。”
岑定的记性很好,把原话送回去:“确实,比你要会说一点。”
又加了两道菜,岑定和服务员说了声,他们这桌可以准备上菜了,没等多久,菜品被一盘盘端上来,餐桌很快被摆满。
确实如岑定所说,这家店的菜很鲜,便是口味稍重些的倪音,也觉得很不错。
有岑定在场的饭桌,从来都不会冷场,他仿佛有一箩筐的话要讲,根本没有见底的时候,从闻玉竹随口问他们和闻歆是怎么认识开始,岑定讲到大学时的趣事,又讲到他和周程远工作后的事情。
时间也不久,就在去年,有个三十几岁的女人经其他人介绍,找到他们律所,要打一个离婚的官司。
对方刚进门时脸上就挂着“不差钱”三个字,也不看市场价,直接在原基础上翻了几倍,条件是让他们律所最厉害的律师给她打官司。
这个名额,自然落在周程远头上。
岑定见钱眼开,大概了解了下,男方出轨且有私生子,案件重点在于如何在最大限度内争夺到最多的财产,反正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他便没有征询周程远的意见,直接替周程远接了下来。
岑定也确实没有看走眼,这个案子确实很简单,周程远没怎么耗费精力,便收获了一笔丰富的酬金。
但麻烦却出在事情结束以后——
当事人眼光很好,她看上了周程远。
上法庭之前,当事人就曾多次来律所找周程远,这也正常,谁不想把官司打赢呢,和委托律师详细交流案情确实非常必要。
岑定没有多想,律所的其他同事也没有多想,周程远更没有多想。
案子结束以后,当事人又三番两次来律所找周程远。
送锦旗表示感谢。
订下午茶慰劳大家。
找周程远聊天来治愈刚离婚的创伤。
……
最后,还单独约周程远去西餐厅吃烛光晚餐。
这一遭遭,再看不出问题,周程远这律师也别当了。
维持彼此的体面,周程远委婉拒绝对方的邀约,而对方显然是个直球型恋爱脑选手,完全没听出周程远的意思,甚至在会客厅内发起直球攻势。
她说第一眼看到周程远,就觉得他很好看。
她说周程远认真工作时的样子很性感很有魅力。
她说周程远站在法庭维护她的样子格外有安全感且令人着迷。
她更是直接开出每月五十万的价格,问周程远愿不愿意当她孩子的爸爸。
……
会客厅的隔音不算特别好,而且在这之前,有人进来给他们倒水,离开时没有把房门关严,从旁边经过时多多少少能听到里面的对话声。
恰巧,岑定有急事找周程远,刚走到门外,便听到这劲爆离奇的对话。
周程远从房间出来时,脸色极差,仿佛吃了几只苍蝇,冷冰冰像制冷机器,同时又如即将喷发的火山,怒气值刚好卡在临界点。
在这之后,周程远再没有接过离婚案了。
“我永远忘不了程远那天的表情。”
分享完这段离谱的工作经历,岑定唏嘘。
倪音震惊,愣了片刻,她侧过头,呆呆地打量着周程远,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下颌线流畅且凌厉,每一处都如天赐般完美,也确实……很有姿色。
她心想,别的不提,这富婆还怪有眼光的。
周程远抬眸,无奈地往倪音碗里夹了块排骨。
事情已经过去,周程远早就没有放在心上,便是今日被岑定当作乐子分享出来,他也不觉得怎样,情绪平和稳定。
但被倪音这么眼神复杂的注视着,奇怪的感觉涌现。
周程远有点不自在,他想,大概这就是长辈要在小朋友面前维持稳重形象,端起严肃架子的原因吧。
咬着排骨,倪音更是浮想联翩,周程远很会照顾人,如果以后有小孩儿,他应该会教得特别好吧,而那个富婆甚至都没有见过周程远工作之外的样子,便以迅雷之势下手,她的眼光可真是毒辣,若是真的见识到,怕是会更加着迷吧。
闻歆同样惊呆:“嘶,我说你们的工作日常都这么危险刺激,又有机遇吗?”
岑定:“那可不,但这机遇是给周程远的,我和其他人最多就收获点离谱和无语,要不就是骂骂咧咧。”
岑定辣评道:“所以,男人在外面也要保护好自己。”
闻歆翻了个白眼,怼道:“可拉倒吧,要保护自己的是周程远,你这姿色差远了,倒也不必往脸上贴金,人要有自知之明。”
岑定急了:“我差哪儿了?周程远是沉鱼落雁的貂蝉不错,但我也算是闭月羞花的杨贵妃吧。”
“……”
周程远淡淡地睨着岑定,眼神警告。
岑定清楚他那狗脾气,收敛了些,没再提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不过因为有岑定在,周程远放松很多,全程都在认真吃饭,偶尔给倪音杯子里添些水,有提到自己时他才开口应两句。
倒是闻歆比上次在她家做客时的活跃值还要高,时不时就要和岑定吵两句,到最后吃饱喝足,离开包厢的时候,两人还落在最后面像小学生似的拌嘴。
倪音本来有些心不在焉,到后面被他俩吸引到注意力,一边慢悠悠吃饭,一边托着下巴看他俩吵架,吵闹归吵闹,但金句频出,还挺有意思的。
周程远和倪音一起回家。
闻歆开着闻玉竹的车子,她俩一路。
岑定是自己来的,当然也是自己去酒店。
总之,各有各的交通工具,不用为其他人操心,也不用特意送其他人回家。
时间不早,周程远没再多耽搁,和闻玉竹道别后,带着倪音率先离开。
高架桥两侧贴着反光条和小灯串,昏黄光影笼着花坛里盛放的玫瑰丛,夺目的红,温和的绿,与夜色交融,黏稠的旖旎氛围在空气中涌动。
窗外车辆飞驰而过,交通广播在车厢内低低播放着。
倪音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但她不确定。
倪音佯装漫不经心道:“岑定叔叔和闻歆姐的关系好像很好。”
周程远:“他俩大学时都是学校辩论队的。”
倪音捏着黑色安全带的边边,悄悄深呼吸了一次,她一如往常,没有表现出半分异样,像是普通闲聊一般:“我感觉闻歆姐今天挺不一样的。”
周程远小幅度动了下方向盘,目视着前方:“哪儿不一样了?”
不知道是不是吸收了应寻这个随即掉落的经验包的缘故,倪音觉得自己现在的检测程序运转挺灵敏的,但准确率还没有经过验证。
她没想好怎么表达,鼓了鼓脸颊:“就是不一样。”
周程远皱了下眉,沉默着。
倪音也沉默,侧过头,望着窗外飞驰连绵的玫瑰花带,残影在视野中停留。
就在谁都没有开口,就在倪音以为这个话题要不了了之的时候,周程远突然出声,他平淡地问:“你是说她和岑定相处时?”
倪音惊讶,倏地望过去。
刚好在等红绿灯,周程远向后靠了些,手掌虚搭在方向盘上,同时看向倪音,缓缓道:“闻歆喜欢岑定。”
他顿了下,加上后半句话:“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倪音:“!!!”
这是可以这么直接说出来的吗!!!
周程远问:“看出来了?”
倪音支支吾吾地“嗯”了声:“一点点。”
周程远眉梢微扬,也不知是无语还是觉得好笑,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点着:“你和闻歆才见两次就看出来了,岑定和闻歆认识有七八年,愣是没有发现。”
“岑定是不是很蠢?”
周程远问,但这已经是一道开卷的送分题目。
倪音:“……”
总归算是半个长辈,这个发展也是因她而起,倪音绞尽脑汁为岑定找补:“岑定叔叔,嗯,比较单纯,是阳光开朗大男孩。”
周程远沉默:“……”
也不是非要听到那么个字的,周程远没有为难倪音,他揭过这个话题,随口|交代了句:“这事儿别在岑定和闻歆面前提,也别乱讲。”
倪音抬手,在嘴巴前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又重重点头。
绿灯亮,前方车辆通行,周程远也松开刹车,继续驾驶,倪音偷瞄了他一眼,没忍住,小声问道:“那你为什么还和我讲?”
周程远用着轻描淡写的语气:“和家人分享八卦,聊些日常也不行?”
和家人。
她和他是家人啊。
虽然在倪音心中是这么想,但她并不清楚周程远是如何认为,他们好像都不喜欢说煽情又肉麻的话语,他们都没有给予过彼此明确的肯定。
在他们之间,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还是从行动重于言语的周程远口中。
倪音愣住,情绪瞬间涨满,她唇角完全压不平,并且不自觉地在喉间重复了好几遍。
随后,倪音发现另一件事,背地里的周程远怎么有点不对劲儿?
她觉得,以周程远敏锐又细心的性格,还有勘破迷雾的眼睛,应该是暗搓搓地发现了挺多小秘密,而依着周围人对他的态度,崇拜尊敬但又保持适当距离,很大可能是不知道他的表里不一。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做到闭口不言,独自消化,都不会被憋疯吗?
为周程远挂上新鲜标签后,倪音发觉,他又多了一点点可爱的魅力。
“行,怎么不行。”
“周叔叔竟然知道八卦。”
倪音故意加重音,促狭道。
周程远挑眉轻笑,没有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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