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萧默:“从什么时候开始, 你能做本官的主了?擅自退了本官的寿礼?!”
泽元顿时慌了,“那奴才再去问夫人要回来?”
泽元:“可是家主方才威胁完人,此刻去讨要不合适吧?”
泽元:“夫人的东西还在兽园, 要不奴才去取来?”
不问自取视为偷, 萧默不屑于做这样的事。
西书房里隐隐亮着灯,萧默不是有耐心的人。
他经过长廊,推开了西书房的门。
郁阙正靠在那张螺钿美人榻上看书,形容憔悴,听见动静也不过是抬眸看他一眼,一副就这般将自己熬死的态度。
萧默瞥见桌上的饭菜与汤药,“每日一副的药也不喝, 夫人可真是一心求死呐。”
萧默:“可是昨夜心上人背刺惹得你伤透了心?”
郁阙不理人, 倒是显得男人自讨没趣。
毕竟他刚刚才派了奴才来威胁过,她若不吃饭那就饿死了事。
萧默是个顶要面子的人, 今日在外头颜面尽失,在家里,这个害他丢脸的始作俑者也不给他好脸色。
“本官生辰那日,你为何主动来萧府?可是为了私会沈彦?”
“是。”
他才起了个话题铺垫, 没想到她倒是答得干脆,将他接下来的思路全打断了。
“你说谎,你明明不知道他会来本官寿宴,所以那日你过来究竟所为何事?”
她又不言语了,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
“听说你要送本官生辰礼。”
“没有。”
“怎么没有?泽元都说了。礼物呢?拿来。”
郁阙一点都不想见到男人这妖冶脸蛋,“在兽园房间的抽屉里, 大人去取吧。”
男人坐到美人榻边上, 侧着身子看她,“哪有人这般送人礼物的, 自然是你去取来送到本官手上。”
郁阙觉得他又在刁难她了,“我已经不想送你了,你寿辰也过了。”
“你送人礼物怎么这么不诚心?!”
“你又不要我的礼物,不是说若我送了就丢出去么?”郁阙反呛道,心气上来,从美人榻上坐起了身。
他无心之言她倒是记得紧!
萧默语气不善:“本官命令你亲自去取来。”
郁阙睁着湿漉漉的眼神,眼前这个男人说话的神态与语气,可恶至极!
她亲自去兽园取了线香,交到萧默手上。
男人亲手点了闻之,“果然与众不同,叫我猜猜香谱是,沉香、菖蒲、檀香、侧柏,还有一味是什么?”
郁阙对他刮目相看,他竟也是品香高手。
郁阙:“松针。”
萧默拿起漆盒仔细打量,线香不多,不过十四五根,“在庄国公府制的?曾经是送给沈御史的寿礼,如今用剩下来打发本官?”
郁阙微恼。
萧默眸光幽幽地逼问,“你先回答。这些可是给自己留的后路?生怕自己计谋不成惹本官生气,故而预备了这些,讨好本官?”
“是,正如大人所言。”郁阙伸手去夺漆盒,“你若不要,大可以还我,我也只余下这么一点儿了!”
萧默将漆盒移开,“送出手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你可瞧见过,别人送入本官府里的东西,本官可有吐出去的?”
郁阙争不过他,无力的躺回美人榻上,“东西也得了,大人可以回房了。”
萧默瞧着她这自暴自弃的模样:“夫人还是不肯用膳用药?”
她无动于衷。
“也是,昨夜在宫里脸都丢尽了,我若是夫人,也是茶饭不思,死了干净。”
“不过夫人可想过没有,皇城每日都有新鲜事,你这件人家议论几日也就过去了,倘若因此而饿死了,那可真是贻笑大方,恐怕稍不留神就落得个‘名留青史’的下场。”
郁阙有的时候真的很想摒弃一切教养,将男人那嘴给撕了!
萧默取过药碗,“来喝药。”
萧默:“你这条命是本官的,由不得你自己做主!”
***
初春时节,皇帝要去郊外行宫狩猎,百官跟随,萧默非要带上她,幸而淑妃禁足皇宫,她碰不上面,那夜的事情已经过去小半个月,听说李淑妃还在紫宸殿里日日扬言要杀她。
初至行宫,萧默忙碌安排诸事,郁阙再度见到了师妹夏幻儿,当初那个计策是郁阙与夏幻儿共同谋划。
夏幻儿:“气死了!那个沈彦真不是人,还有于尚德!从前与师姐那么要好,关键时候竟然出卖师姐!”
郁阙:“只怪我们谋划的不够周全。”
夏幻儿:“萧默那日回府之后,没有责罚师姐吧?以他的性子”
郁阙摇摇头,既往不咎确实不是萧默的性子,郁阙只能猜测是拿盒线香讨了萧默欢心,毕竟之后他又请她制了一回。
两人行走在山路上,夏幻儿听王师玄说过此地有一处流动的温泉,泉水滋润,用来泡足最为舒适。
寻到温泉,夏幻儿利落地褪了鞋袜,踩在池子里,“哇师姐,真的好舒服啊!你快下来!”
郁阙摇摇头站边上看着夏幻儿踩水。
近黄昏时,郁阙听见了脚步声,想着是旁人来了,叫夏幻儿立即上来。
原来是王师玄与萧默。
王师玄万年冰山脸,看着夏幻儿这幅样子,“还不上来?”
夏幻儿立即穿了鞋袜,她不喜欢旁人看到王师玄教训她的样子,立即拽着男人走了。
萧默打量着郁阙,“夫人不泡么?”
郁阙摇摇头,她确实有很心动,但
高门贵女自有自己一番矜持。
“脱了鞋袜泡一泡再走。”萧默走过来要替她脱鞋。
“你别,我自己来。”
她褪了鞋袜,不曾在外如此放纵过,“你替我看着,若有人来得马上告知我。”
“若有人来,我赶他们走。”萧默自有自己的一番霸道。
温润的泉水浸过足踝,夜里山间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别有一番风味,郁阙学校夏幻儿的样子踩了踩水,好有趣。
待玩够了,才上岸来。
水珠附在雪肌上,她坐到石头上想擦干,萧默忽得攥过她的足踝,“你做什么?!”郁阙浑身防备。
男人翻起自己的一方衣角替她擦干水珠。
郁阙受宠若惊,他是那样高傲的性子,怎么会对她如此温柔?
穿上鞋袜,两人一路沉默着回到了行宫。
萧默是天子宠臣,他们所住寝宫离皇帝近,富丽奢华。郁阙经过廊下时,瞧见隔壁的寝宫也亮着灯,“此处住的是谁?”
萧默笑笑,“不住人,只是叫宫女打扫干净预备着罢了。”
行宫诸事都是萧默在管,郁阙没有怀疑,刚进入房萧默就将人打横抱起,不顾她拒绝,将人放在了行宫的榻上。
亲自又将鞋袜褪了去。
萧默知道她不喜与他亲近,这些时日已经不似从前那般夜夜求欢。
“今夜给我一回?”萧默在她耳边问,他看她的目光从在温泉开始就变了。
泉水浸润过的足踝微微泛红,她的足踝并不十分纤细,他掌握之,软腻雪白,他比谁都知道,裙摆覆盖之下是怎样的美景。
不等她回应,男人唇印在她足踝,继儿往上,分分寸寸吻入裙摆,她肌肤上还残留着温泉水珠。
事情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并非从前模样,郁阙心里慌张,“你做什么?”
郁阙觉得大约是那温泉泡的她头脑发昏了,她竟纵着他肆意胡为。
情转浓时,她甚至张开十指,探入男人的发丝,他的脸那样好看,蛊惑得她神魂颠倒,一定是这样,否则她怎么会有那样奇妙的感觉。
他就是个山魈鬼怪!狐精所化。
她的转变,他怎么可能体察不出,于是更变着法地讨好,宁王说得没错,男女之间,他在外头如何赫赫扬扬,在这方寸席榻之间,还是得伏低做小,讨夫人开心才是,如此才能得了实惠。
“萧默”她呢喃唤他的名字,眼前迷幻一片,如溺水之人。
“夫人喜欢泡温泉?那我过些时日带你去幽州好么?”他在她耳边哄着,将今夜这番美好归结于温泉。
郁阙背靠到墙上,静静地平缓呼吸,幔帐遮住的榻间昏暗。
他与她对视着,这样的眼神,郁阙对上的瞬间就移开了。
“夫人”他的声音轻柔到了极致,含着委屈,好似问她讨要糖果一般,凑过来又要啄吻她额。
寂静的夜,这般的低语真要人命了,郁阙伸手将人抵开,“你容我缓缓。”
铮--!
一阵从隔壁传来的琴弦之音叫郁阙瞬间头皮发麻,她转而看向墙壁,“你不是说隔壁没有人么?似乎有人将琴摔了。”
“许是住了陛下的妃嫔。”萧默含糊其辞,“不碍事,这墙厚实得很,旁人听不见。即使听见了,也没有胆量往外说。”
“夫人”他扣着她的肩胛,将她捞到怀里,“就再舍我一回?”
浑然是哀求的语气。郁阙对他的脾气越来越有清晰认知,若与他对着来,他必定心狠手辣地对付你,若与他好好相处,有几分耐心顺毛,他脾气也就好了,甚至会厚着脸皮,顶着他那张漂亮的脸蛋撒娇卖乖。
隔日清晨,萧默还有事要办,更晚衣袍从屏风后出来,塌上女人睡得正沉。
临出门前吩咐婢女,“备着热水,待夫人醒了伺候她沐浴更衣。”
走后还不忘合上房门。
长廊之下,有个身影立在隔壁房间门口,萧默笑了笑:“沈御史起得好早,与我一同去向陛下请安么?”
沈彦一袭常袍,显然没想去皇帝面前,目光幽幽地盯着萧默。
“既然如此,萧某先走一步。”
“她身子不好。”擦肩而过之际,沈彦开口道。
“本官的宠妾身子好不好,与沈御史有何关系?”萧默微微笑道,“况且本官搜罗天下名医为她诊治,她的病比起在庄国公府时,可好了不少,痊愈也指日可待。”
“对了,萧默视线上下打量沈彦,经年的旧衣,这颜色恐怕不是你夫人喜欢的,也该收起来了!”
郁阙是被一阵错杂的琴音吵醒的,可见弹琴之人心神不宁。
榻侧空空荡荡,郁阙莫名失落。
“夫人可要沐浴?”婢女进来,“萧相临走前命奴婢们备着热水与早膳,还说去见了陛下就回。”
郁阙收敛心神,下榻沐浴。
萧默这样的人,他若要对一个人好,那他可真是会花费无数心思。
她沐浴完用了早膳,而后躺在榻上翻了会儿书,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萧默处理完公务回来,寝宫里静得出奇,踏入内室轻轻掀开幕帘,光洒落床头,显得她肌肤雪白晶莹剔透,珍珠耳坠熠熠生辉。
素来端庄的女子,这会儿裙摆翻起,露出一节雪白小腿,这段时日御医给她调理身体,身子相较从前丰腴了些,竟然是这般美得不可方物。
浑然不对他设防,看得人心头蠢蠢欲动。
浅眠的人辗转苏醒,睁眸是身着官袍的男人坐在床头,好笑地看着她,那一张脸可正称得上勾魂夺魄。
“喝药么?”他的声音显得遥远虚妄。
郁阙起身要接药碗,萧默不让,亲手将一勺汤药喂到她口中。
争锋相对的两人竟然也有这种温存时候,郁阙咽下苦涩汤药,待药碗空了,萧默脱下一身官袍也上榻来,“昨夜少眠,我陪夫人休息片刻。”
说是休息,却不规矩,解了她的衣襟吻她。
隔壁传来隐隐的琴音,萧默勾唇一笑,继续吻她。
“夫人故意诱惑我。”萧默一边吻一边咕哝道。
“我没有诶、”
她以手臂堵着唇,却被他挪开了,贴着她的耳朵说她声音好听,郁阙心头微颤。
若抛开礼教束缚,郁阙不得不承认,她有些食髓知味了,毕竟眼前的男人这样好看,又那么殷勤。
“夫人”萧默俯首入馨香颈窝。
郁阙轻声叮嘱:“你小声些。”
萧默不以为然,郁阙手心轻拍在他脸颊,又嘱咐他不要弄出大动静。
萧默才微微笑道:“好”
郁阙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纵着他了,外面日头那样好,长廊下人走来走去,他们躲在这一方小天地之间,做这样的事。
这番缠绵一个多时辰。
“夫人,这般好不好?”他在她耳边问,“受用不受用?”
她一双手臂勾缠在他颈后。
隔壁的琴音变了,原杂乱断续听不出调,这会儿清晰了,郁阙听出来这一曲是《胡笳十八拍》
在幽州时,沈彦曾亲手弹奏过。
“夫人不专心。”萧默扣住她的下颌,命她看向自己,“能不能对我专心一些?”
越听越熟悉,郁阙将人推开坐起身。
她下榻,扯了件衣袍披上。
“夫人要去何处?”
萧默来不及拉住人,她已经跨出了房门,郁阙非要看看隔壁的是谁,不是沈彦,一定不是沈彦。
她经过廊下,琴音跟着激荡起来,伸手推开了房门。
琴音就在一刹那戛然而止,四目相对间,那个坐在琴案前抚琴的男人,一身浅黛色长袍,不是沈彦又能是谁?!
而她披散着发丝,口脂被吃了个干净。
是沈彦,从昨夜起隔壁住着的就是沈彦?!
第 42 章
琴音就在一刹那戛然而止, 四目相对间,那个坐在琴案前抚琴的男人,一身浅黛色长袍, 不是沈彦又能是谁?!
而她披散着发丝, 口脂被吃了个干净。
是沈彦,从昨夜起隔壁住着的就是沈彦?!
“打扰沈御史抚琴了。”萧默道。
沈彦从琴案前缓缓起身,“无妨,是沈某打扰了两位的雅兴。”
他一定是什么都听见了,郁阙心如死灰,回到房间,萧默跟过来合上了房门。
“你故意的?”行宫的一切都是萧默掌管, “故意将他的房间安排在隔壁?”
“本官没那么空闲。”萧默变了脸, “这房间是沈御史自己选的,或许是他还心念着前妻, 想住得离你近些。”
他简直是天底下最卑鄙下流的人!
“怕什么,昨夜缠绵,他可什么都听不见。”
郁阙羞愤欲死,想想只一墙之隔。
“还是夫人心虚, 时至今日都还想着为他守身?你忘了那日在宴上他是怎么、”
“你住口!”
这一声呵斥叫萧默脸色更阴沉几分,“本官故意的又如何?你原本就是本官的妾,夜里缠绵不是正常的么?夫人难道不快活?”
“我怎么可能快活?”郁阙生气,又不得不压低声音,“我一点都不想与你亲近,你别再碰我分毫!”
萧默冷冷看她一看, “哦, 前夫住在隔壁,我就碰不得夫人了。”
郁阙欲哭无泪, 他真的是要打断她所有傲骨,毁了她全部尊严。
萧默这个彻头彻尾的骗子!难怪他待她那么温柔,哄得她给了一回又一回,原来、原来、
“你就是故意的”
萧默怒极反笑,“你说得对,本官就是故意的,所有对你的好也是刻意为之!”
他拂袖离开。
郁阙独自待在房中时,昨夜的记忆一直涌上心头,叫她懊恼不已,再不肯踏出房门半步。
下午皇帝的近侍前来,“陛下请夫人过去。”
皇帝原就看她不顺眼,经过上次画作之事,恐怕赐毒酒的念头都有了。
但皇命不可违,郁阙起身跟着侍从走了。
皇帝的寝宫就在附近,萧默身为皇帝宠臣,自然住得离皇帝近。
她踏入君王寝宫,被迎面而来的肃穆气息震慑住了,殿里染着熏香,皇帝坐在御座上,正在翻看奏疏。
郁阙头一回见到未着龙袍的皇帝,年近五十身形魁梧,瞧着也不过四十的模样,身着一件暗金色大氅。
“参见陛下。”
“你过来。”
这沉沉的一声,更叫人心颤,不愧是一位早年战功赫赫的君王。
皇帝放下奏疏,指着面前案上的一副画卷,“这真是出自你手?”
郁阙点头。
“你好好看看外头的景色,朕觉得还得添几笔。”
她画这幅全凭着沈彦当年口述的行宫之景,与实景自然有出入,从殿内望出去,山峦重叠,白雪皑皑,实在是叫人心旷神怡。
“回陛下,的确要再添几笔。”
“动手吧。”皇帝一边翻看奏疏吩咐道。
郁阙缓缓舒了一口气,原来是命她改画来了,于是干脆安心坐下改画。
“你会制香么?”皇帝又问。
郁阙细闻殿内的香,这是她在淑妃紫宸殿所制,“回禀陛下,此刻殿里燃的线香,就是臣妇所制,是以松木、肉桂、檀香、侧柏、沉香调制而成。”
“原来是制香的行家。”皇帝倒是高看她几分,“不愧是郁太师的孙女。”
“你先改画,朕一会儿有事叫你办。”
***
萧默深夜回房,先在房内扫视了一圈。
她出不了行宫的门,也没有在夏幻儿那儿,他刚与王师玄商量完事情,所以还有一个可能。
萧默转身去了隔壁,推开房门。
“萧相大人有何贵干?”
视线在房里扫了一圈,“她人呢?”完全盛气凌人的架势。
沈彦:“她未来寻我。”
那她能去何处?萧默询问门口的婢女。
婢女:“回禀萧相,陆近侍下午来传夫人过去觐见陛下。”
萧默顿时警惕,此时已是深夜,若她仍旧在待在皇帝寝宫、那么
“你是说她至今未归?”沈彦也步出房门,询问婢女。
婢女:“是,夫人不曾回来过。”
萧默一个箭步往前,与沈彦擦身而过,皇帝他绝对不会留她到深夜,除非、除非、
***
“萧相大人请留步,陛下已经歇息了。”靠近皇帝寝宫时,御前侍卫陆少臣举起带鞘的剑将人拦下。
沈彦紧随其后,“我们有要事禀告圣上。”
陆少臣见水火不容的两人一同前来,倒是稀奇,“可是、”
萧默要硬闯,七八个侍卫过来死死拦住,萧默:“陆少臣,你敢违抗本官的命令?”
陆少臣,“不敢,只是臣只听陛下吩咐,他要休息,不许任何人靠近寝宫。”
沈彦:“陛下的寝宫还亮着灯。”
陆少臣:“两位若真有要事,下官可以代为禀告。”
“本官的夫人下午见过陛下之后可有离开?”萧默质问。
陆少臣听了顿时面色尴尬,支支吾吾,“此为陛下私事,下官不敢轻易透露。”
私事?萧默愈加不安,“让开,否则本官要怀疑你幽禁陛下了!”
陆少臣:“陛下再宠信萧相,萧相此刻硬闯寝宫才是罪加一等!”
侍卫们这头拦着萧默,那边沈彦又往里头闯,陆少臣就好奇了,这两人今日怎么这么齐心哪?
争执间皇帝寝宫的门忽得开了,皇帝亲手开的,“放他进来。”
侍卫们这才放开萧默,他一个文官,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皇帝若真要宠幸他的姬妾,他还能抗旨不成?
“便是这么沉不住气。”皇帝道,萧默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郁氏,跟他回去吧。”
郁阙这才动房里步出来,萧默揪过她的手腕,视线上下扫了她一边,带了人转身就走,连给皇帝跪安行礼都没有。
皇帝的脸色也难看了。
郁阙被他带着,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怎么了?”
怎么沈彦也来了
萧默欲言又止,看了一眼沈彦,终究没有开口,只是将人带回了房间。
“你去皇帝寝宫做什么?”萧默质问道。
郁阙坐下饮茶,格外淡然,“陛下吩咐过我不能透露。”
“不能透露?”萧默质问,“什么事能叫你待到深夜还不回房?”
郁阙饮了茶,起身要去休息,“我乏了。”
“乏了?”萧默面色阴沉,“你是本官的妾,谁准你在行宫乱走?”
郁阙气定神闲,“陛下传我过去,我不去便是抗旨。”
“抗旨便抗旨,你难道不会派人去寻我?”
郁阙懒得理他,褪了外袍就要上榻休息,连沐浴都懒了,只是衣袍刚褪下,颈侧的痕迹入了萧默的眼。
男人的眼神汹涌起来,“他碰你了?”
郁阙侧首避开,“这是昨夜你留的。”
“况且碰了又如何?你在意么?上一回,你不是还叫我侍候李继宗,对了,还有宁王殿下,倘若陛下真看上我,恐怕萧相会双手将我奉上,以此来邀功。”
“夫人异想天开!宫里有李淑妃这号人物,她背后可是有肃国公府,即使陛下一时宠幸你,你以为你能在宫里活过几天?淑妃存着杀你的念头,你最后还不是要来本官这寻求庇护?!”
“那到时候,萧相可会庇佑我?”郁阙顺势问男人,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他。
她这般反常的态度,打了个萧默措手不及,面上的神情一时也愣滞了。
两人的争辩当中她鲜少占上风,郁阙竟然有些痛快。
萧默知道自己失态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夫人素来在意名声,你这般恐怕惹起流言蜚语,这回也就罢了,本官自会为你瞒下来,下不为例,若皇帝再召见,必定有我陪在左右。”
郁阙实在乏了,随口应了一声,顾不得他生气就歇下了。
隔日下午,皇帝又传郁阙去他寝宫。
待到夜幕降临。
皇帝:“你该回去了,否则子深恐又要硬闯了。”
郁阙:“陛下,你亲手制的线香忘加了一味金丝楠,恐怕要重新制,既然皇后娘娘也是品香的高手,那陛下也该做到十全十美。”
皇帝于是去洗净双手,决定再在郁阙的指导下制一次线香,这是要给皇后的生辰礼物,他必须亲手制。
“陛下陛下,萧相求见,心急火燎的,险些将奴才也打了。”陆近侍推门进来,“七八个侍卫都拦不住他。”
皇帝一瞧陆近侍那张脸,说的还是含蓄了,这分明已经打了。
“他就这么紧张郁氏?不对,在他心里,朕就是这么个不堪的男人?你去多调几个侍卫,将他拦住,不许他进来。”扭头又对郁阙说,“别管他,正好磨一磨他的性子!”
陆近侍捂着脸,“遵命!”
郁阙置之不理,只是规规矩矩跪坐在案前翻看香谱。
如此到了清晨,过了整整一夜。
皇帝亲手制的线香终于成了,燃了一根,皇帝眉开眼笑,“这香味就是当年皇后最喜欢的!你这香谱没错!”
殿外异常静谧,郁阙起身,“那臣妇告退了。”
此时近侍冲入皇宫,“陛下,骠骑大将军求见。”
骠骑大将军常年带兵驻守城外东郊,若无要事不会轻易求见,“快传!!”
将军觐见,手持两半兵符,“陛下,两个时辰前萧相手持兵符来找臣,说陛下恐遭幽禁,要臣闯入行宫,臣心有疑虑不敢轻举妄动,故而卸甲前来。”
“荒唐!!”皇帝怒而拍案,“竟然拿着兵符这般儿戏!!去把他押来!!”
郁阙抱着香谱立在边上,过了这整整一夜,她又见到了萧默。
他一脸阴郁,再不见往日的赫赫扬扬的气势,跪到皇帝面前,“参见陛下。”
皇帝手持两半兵符,“这真是你干的好事?!!你这是要闹翻天啊?!!”
“朕不过是留郁阙询问些制香之道,你以为朕要做什么?!”
皇帝这般愤怒,萧默的眼神却投向了郁阙。
怨念?愤恨?谴责?
郁阙受不了这样的眼神,避开了。
“既只是询问制香,何故彻夜不放她出来?又为何不与臣说明?”萧默反问道。
“好好好,你不知悔改是吧?!”皇帝这回真气着了,外头清净了整夜,他还以为萧默消停了,没想到竟然拿着兵符去、去、
“朕的错,朕没有教好你,来啊,去取藤条来!”
郁阙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欢喜?终于赢了他一手?幸灾乐祸?
愧疚?心虚?不可能的。
皇帝将所有人驱逐出寝宫,郁阙跟着婢女们往外走,身后那道怨念的视线却不肯放过她。
她不必看萧默都能知道他什么神情。
“你还看?!”皇帝怒斥。
身后的殿门终于合上,郁阙绷紧的身躯此时才微微舒展。
“萧相一个文臣,怎么打起人来这么狠?”
“陆大人别难过,陛下必定会好好惩罚萧相!”
门口也是乱作一团,不光有骠骑大将军带来的将士,御前侍卫也是站作一团,萧默似乎与陆少臣打了一架。
郁阙又见到了沈彦。
她不想与他纠缠,侧开身要走。
“你在陛下寝宫一夜,做了什么?”沈彦直白问她。
“沈御史有资格管我么?”
沈彦面不改色:“我身为御史,有责任纠正天子与群臣的言行,此事若传出去,于陛下名声受损,所以还请萧相夫人循规蹈矩,切莫再惹出祸事来。”
祸事?
在他沈彦眼里,她成了这样不堪的人?郁阙与他擦肩而过,朝着自己寝宫走去。
回寝宫之后,她躺在美人榻上补觉,直至午后才醒来。
微拢的幔帐外头,隐约可见远处椅榻上坐着个人,萧默回来了。
真挨了打,正赤着上身在那给自己上药,隐约可见他肌理遒劲的脊背,背后条条血痕。
敢动兵符行此荒唐之事,皇帝下了重手。
“醒了就过来。”他甚至没朝榻上看,就知道她醒了。
郁阙下榻,披了件袍子,走到他身边,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隐约有那么点心虚罢了。
“事情都做了,此刻害怕有什么用?”萧默抬眸看她,连着被她摆两道了。
他将药膏交到郁阙手里,郁阙接过后替他擦药,指尖挖了膏药轻触伤口,“陛下命我不许说出事情,昨夜的香制错了,故而只能重新来过,这才耽搁了一整夜。”
“是么?”
郁阙还要解释,“我并未料到你会拿着兵符去军营,所以、”
“所以我这背上的伤怪不得你头上?”萧默侧首看她,他的眼神能看透一切,郁阙难免心虚。
“你故意的,故意在皇帝寝宫里待着,不出来与我见面,不与我说实话。其实你昨夜偷偷与我说明实情也无妨,可你就不说,故意叫我心急如焚,抓心挠肺!”
郁阙拿着膏药,男人的眼神叫她避无可避。
“是又如何?”她身形纤柔,看似无害,“你明知道沈彦住在隔壁,还这般戏弄我,我不过是略施小计,你也知道被人戏弄的滋味不好受了?”
萧默面色阴郁,眼眸凝在她脸上。
没有想象中的盛怒,末了只是不咸不淡第说,“你不过是仗着我在意你。”
第 43 章
兹事体大, 皇帝盛怒,下令叫萧默去军营住十日,将此事彻底平息, 还缴了他的兵符, 在此之前,无人知道皇帝竟然将如此重要的物件交到他手里。
萧默离开了有五六日之久。郁阙倒是轻松不少,每日不过是去教皇帝制香。
这日傍晚,郁阙正在皇帝寝宫,李淑妃忽然驾到,“臣妾给陛下请安。”
“爱妃来了。”皇帝随口一句。
郁阙给李淑妃请安。
李淑妃瞧了,面露不悦, “她怎么在这?”
皇帝:“她自然是随子深一道来的。过去的事就算了, 你可不能刁难人家。”
李淑妃委屈道,“臣妾还要给萧相夫人赔不是呢, 怎么可能刁难她?”
皇帝:“郁氏你也不要再同淑妃计较,毕竟画作的事情你也有错。”
郁阙应下后就告退了,按照李氏姐妹的性子,睚眦必报, 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萧默这尊大佛不在,她失去庇护,得找个法子离开行宫,否则
她行在廊下,行宫夜色迷人, 她驻足吹了会儿山间晚风。
“唔!”
有人从身后揪了她的头发, 郁阙来不及呼救,就被人捂住了嘴。两个嬷嬷押着她进了一间寝宫。
“设计陷害本宫, 如今还敢背着我勾引陛下!”
郁阙狼狈跌在地上,仰头瞧见宝座上的李淑妃,她明明方才还在皇帝寝宫,自己竟是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于嬷嬷,将她的手剁下来!!”李淑妃吩咐道。
“奴婢遵命!”嬷嬷死死按住郁阙,另一个抄起一柄刀就要动手。
“我每日都要去陛下宫中教他制香,若明日我不去,陛下肯定会查到娘娘头上!!”郁阙企图自救。
“现在就剁下来!”李淑妃怒火中烧,她在宫里时得了消息,萧默去了军营,所以她来行宫的目的就是一个,杀了这个女人,碎尸万段!!
于嬷嬷倒是犹豫了,“娘娘,恐怕不妥啊,若陛下明日真追究起来”
边上金嬷嬷也劝,“是啊,她若出事,陛下头一个想到娘娘身上。陛下已经因为那件事而对娘娘不满。”
李淑妃从宝座上下来,夺过于嬷嬷手上的刀,“你们不敢,我敢!”
李淑妃拿过刀,狠狠扎到郁阙手心,撕心裂肺的疼痛几乎叫她晕厥了过去。
好疼
真的好疼
䧇璍
抽出刀,刀尖又落到郁阙脸颊上,“妖精,蛊惑了沈彦,蛊惑了萧默,如今又蛊惑皇上,你还真是贪心,想着一步一步往上爬!我今日就划花你这张脸!!”
郁阙拼死挣扎。
“我劝你乖乖不要动。我有千百个法子整你。若你敢告到皇帝面前,我就派人去杀了你弟弟妹妹!!”
正当此时,外头忽得有了动静。
“姐姐你也来啦!”寝宫的房门被从外推开,李昭儿欢喜地闯了进来。
李淑妃立即将手里的刀扔了,起身换了一副表情,“你们来得这么快?”
两个嬷嬷也立即松开了郁阙。
“姐姐,她怎么在这里?”李昭儿见到了地上狼狈不堪的郁阙,也见到了她手上伤。
郁阙强忍着疼痛爬起来,满手鲜血滴落。
跟着李昭儿一道来得还有沈彦。
李淑妃笑笑,“郁氏也真是的,非要过来给本宫赔罪,竟还弄伤自己的手,本宫说了事情过去就算了,好了,于嬷嬷带她去偏殿疗伤,叫她暂且在偏殿歇息,哪里都不要去。”
于嬷嬷金嬷嬷硬拽着郁阙离开,郁阙朝沈彦投去求救的目光,希望他能看着往日的情分上救一救自己。
沈彦站在李昭儿身边,侧首避开了她的视线。
这怎么可能?沈彦他明明是那样正直的人,他怎么会为了包庇淑妃而不顾她的死活?!
李淑妃:“妹夫,你一直看着郁氏,不会是心疼你这个前妻了吧?”
沈彦移开视线,“下官什么都没有看见,此来不过是给淑妃请安罢了,只是、”
“哟,淑妃嫂嫂这儿好生热闹啊。”
李淑妃听到这一声,脸色骤变,“长公主怎么来了?”
李淑妃与长公主素来不对付,这个小姑子可没少在宫里给她使绊子!
“哎呀呀!萧相夫人怎么伤成了这般?快传御医!”明月长公主看到郁阙这般模样,不禁惊呼道。
李淑妃面色难看,“她自己不小心伤的。”
明月长公主,“我可没说是嫂嫂伤的,嫂嫂何必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长公主亲自按住了郁阙的伤口,“萧相夫人别怕,御医马上就来了。”
伤口对穿了手心,疼得钻心,郁阙咬着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御医来得很快,缝合伤口止血包扎,明月长公主要将郁阙带到自己寝宫休息。
李淑妃哪里肯放人走,“既是在我宫里伤的,那便在我宫里疗伤,否则传出去得说我这个淑妃为难人了!”
明月长公主:“淑妃嫂嫂还想狡辩么?明明是你怀恨在心伤了人。”
李淑妃:“长公主你有没亲眼瞧见,沈御史却是瞧见了。”
李淑妃:“沈御史,告诉长公主,郁氏这伤怎么弄的?”李淑妃看向沈彦,“究竟是郁氏自残污蔑本宫,还是本宫故意伤她?”
沈彦一身官袍,面色凝重地看着郁阙的手。
郁阙疼得神志不清了,却还是清晰地听见沈彦的话。
沈彦:“郁氏在淑妃面前自残,意在陷害淑妃,我亲眼所见。长公主若带她走,恐怕会叫郁氏计谋得逞,让人误以为淑妃动的手。此时若闹到皇帝面前,本官也是这么说。”
沈彦他
他这样正直之人,竟然肯为了李昭儿做到这种地步?
郁阙没料到自己迷恋沈彦这么多年,与他夫妻两年,换来的竟然是这样的伤害。
明月长公主还是强行带郁阙离开了。
回到寝宫,婢女扶着郁阙躺到榻上。
明月长公主:“亏得你与他曾是夫妻,竟然如此绝情。郁氏啊,你从前真是瞎了眼睛。”
“只是沈彦咬定了你自残,皇兄知道沈彦的性子,这事若闹到我皇兄面前,恐怕你也讨不得好处。”
郁阙失血过多,怔怔地躺在软枕上,“多谢长公主出手相救。”
“罢了,你安心在这养病,门口有我的侍卫守着,本 资源 由滋源君羊 已无二 儿七五儿吧椅 收集李淑妃再伤不了你。”
送走长公主后,郁阙昏昏沉沉睡了片刻。直到半夜,她被廊下的脚步声吵醒了。
“快!长公主寝宫着火了!快起救火!!”
“来人呐!!!快来人呐!!!”
郁阙随意披了一件外袍来到廊下,远处火光冲天。
“夫人快回寝宫吧,长公主的侍卫已经前去救驾了,为防止有人鱼目混珠,陛下吩咐说除了救火的侍卫,各宫的人不许随便走动。”婢女劝下郁阙。
郁阙回到寝宫,坐立不安。
长公主白日救了她,夜里救遭此劫难,很难说不与李淑妃有关,而淑妃的目的不正是支开她门口侍卫么?
若淑妃此时要趁乱行凶那可太容易了,事后将罪名推到纵火犯身上,横竖这个莫须有的纵火犯永远不会被抓到。
糟了!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得想法子逃走!
郁阙起身准备离开寝宫,却发现门窗从外锁住了,她狠推了几次没有推开,外头的婢女也已经不知去向。
烟雾从窗户缝隙里钻了进来,可见火势已经控制不住了,可是她方才站在廊下看时,着火的宫殿距离她很远。
窗户被从外封死,她砸不开。
郁阙剧烈咳嗽,瞬间明白,这烟雾与长公主寝宫的火无关!
只闻了那么一点儿,郁阙便没有力气呼救了,浑身乏力
一瞬间天旋地转,跌在地上再爬不起来了
意识渐渐消散。
隐约之间。宫宴那日的画面浮现眼前,她以为计谋得逞,沈彦却站出来指认说那副画的确是她所画。
他以为至少为了她而糊涂一次。
而后梦境又回到李淑妃报复她之时,她以为他一如既往地正直。
他竟然说是她自残,原来他不是不可以违背原则,只是不可以为了她而为之。
烟雾越来越浓郁
若萧默在就好了,若她没有设计陷害他,若他没有去军营就好了。
心秤倾斜,若是萧默还在,他必定能对付得了李淑妃。
回想往日种种,萧默对她,也有好的时候
不,其实她一直都不愿意承认,萧默对她比起沈彦对她,更好上三分。
可是他是那样臭名昭著之人,所以她一直都
***
“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郁阙缓缓睁开眼眸,所见之处依然是富丽的行宫寝宫,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漂亮的脸蛋。
他肩宽身长,一袭茶白色肃袍坐在她榻边。
郁阙撑坐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你”
“你怎么才来回来”
她情不自禁地去拥他,掌心触碰到温暖的躯体才感觉这一切都是真的,她没有被活活烧死。
男人无动于衷,多日未见,他甚至用往常一般语气调侃道,“夫人可是认错了人?将本官认成了沈御史?”
郁阙贴着男人宽绰的胸膛,听着他雄健有力的心跳。
又拉开两人的距离仔细看他。
“看到是本官,不是沈彦,失望了?”
“你不是要十日才从军营回来么?”
“夫人害我至此,我自然想着早些回来与夫人算账!我、”
他话还未说完,郁阙有又将自己贴到男人胸膛上,“你别说话。”
她紧紧环抱住他,将小脸埋入他衣襟,不禁小声啜泣起来。
萧默何曾见过她这般脆弱模样。
“不许本官说话?夫人开始自欺欺人了?明明抱着本官,心里却想着抱的是沈御史?”
泪水滴落瓷白脸颊,沾湿眼睫轻轻颤抖。
“本官才离开几日,夫人怎么弄得自己这般狼狈?”他捏起她右手仔细打量,“说,这手上的伤怎么弄的?”
郁阙抿了抿唇,她不想说。
只是贴得更紧,“萧默,你抱抱我”
萧默唇瓣微抿了一下,再硬的心肠此时也柔软几分,伸手扣着她的肩将她拥入怀里,“夫人受惊了。一场小火罢了,不过烧了长公主的半边寝宫。”
“长公主如何了?”
“呛了几口烟,无大碍,但受惊不小,已经送回公主府了。”
她埋首在他脖间,低声啜泣,泪水沾染了他肌肤,温热的。
“本官去命御医开几副安神的药、”萧默起身要走。
“别、你那里都别去,就在这里陪着我。”她重新揽过他肩颈。
萧默倒是没料到,她粘人起来竟是这般的,难得也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将她抱到怀里,小声安慰,“别怕”
哄得她昏昏欲睡。
“禀告萧相,沈御史在外要见夫人。”
萧默:“不见。”
萧默心底才生出来的几分柔软,又消失殆尽了,趁着他去军营,这二人也不知私下见面多少回!
“诶诶诶,沈御史,我家夫人身子不适,你不能进来。”婢女拦不住人,没想到这人人称赞的沈御史竟然敢硬闯进来。
萧默心里生怒,怀里的人已经浅眠了。他目光看向内室拉着的幕帘,荒谬,沈彦以为他没从军营回来?
沈彦跨入寝宫,长驱直入,面对婢女的阻拦,他不过说了一句,“我有事找你家夫人。”
同时伸手撩开了内室的幕帘。
然而看到内室情形的瞬间,他便驻足在原地了,他没想到萧默从军营回来了。
男人一袭华袍,怀里正拥着熟睡的人,两人亲昵无间,看得出来是如何用心安抚过她。
“沈御史硬闯本官夫人的卧房,不知有何贵干?”
面对这样的质问,能言善辩的沈御史立在幕帘处,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萧默将怀里的人轻轻安放到榻上,将衾被妥帖盖好,又落下幔帐,不叫外头的日光惊扰到她,这才起身走到沈彦面前。
沈彦神色怪异。
彼时,萧默领了禁军,来到沈彦的书房要私拿他。郁阙还是沈彦的妻子,他萧默不过是入侵者,她手持灯台出现,艳惊四座。
此时,时移世易,她成了萧默怀里宠妾,堂而皇之抱着她,而沈彦才是那个外人。
但沈彦丝毫不怯,不过是放下幕帘,转身走了。
萧默轻蔑一笑,姓沈的还真不自量力,时至今日还敢与他抢人。
行宫起火一事,皇帝交给了沈彦去查,当日就查得清清楚楚。
长公主身边的侍女挨了训斥,起了报复的心思,趁着长公主熟睡,纵火点燃幔帐,不过这侍女已经死在火海之中了。
皇帝听后也不过是赏赐了些珍贵药材给明月长公主,叫她好好歇息,此事就这么掀过去了。
该狩猎狩猎,该玩乐玩乐。
事情过去两日,夜里宫宴,郁阙再度见到李淑妃,淑妃容光焕发,待在皇帝身边侍酒调笑,三言两语哄得皇帝开怀。
郁阙心知肚明,若自己隐忍下来不反击的话,下一个出事的会是自己,可是她没有证据,那么只能激怒淑妃,叫淑妃露出破绽。
“子絮,尝尝这酒,该是你喜欢的。”李昭儿与沈彦的位置就在她隔壁。
当着她的面,李昭儿替沈彦倒了酒,亲手送到他唇边,喂给他喝。
“哎呀呀,昭儿姐与沈御史可真真伉俪情深。”那个善于奉承的季欢笑道。
沈彦座姿雅正,郁阙最是知道他,最是正经,人前连女人的衣角都不碰,又怎么可能、
只见沈彦微微俯首,眉眼间泛着笑意,就着李昭儿的手饮下了一杯酒,
边上的贵妇人皆欢声笑语,“沈御史平日看着不苟言笑,今日倒是笑了好几回,可见还是娶对人才好。”
郁阙这一回确定,他们那群人的确是在针对自己。
李昭儿:“你小声些,别叫有心之人听见了,那些通房小妾的最是会吹枕边风。”
说完这句话,季欢等人朝着郁阙这儿看了一眼,甚至沈彦也明目长大的朝着她看。
郁阙无言以对,她们说人坏话为什么不能小声一些?
季欢:“怕什么?也不见得萧相大人怎么宠爱她,听说萧相大人后院妾室成千上百人,也不过新鲜几日罢了。”
贵妇人:“我也不懂萧相为何带她来行宫,上一回在宫里可是污蔑淑妃与萧相有染,这样的妾室就该卖了!”
季欢:“她比我们早来行宫几日,你们可听说了没有,她出入皇帝寝宫之事?”
李昭儿:“真真自甘下贱。”
季欢笑着道,“幸而沈御史迷途知返,早早将她休了对吧?”
话题到了沈彦这里,郁阙紧紧攥着酒杯,眼神直勾勾地看向那处。
只见沈彦给李昭儿夹菜,“夫人说是什么,便是什么。”
这话惹得贵妇人们直笑。
好好好,都嘴贱欺负她一人是吧?!
李昭儿笑着依偎到沈彦肩上,远远看过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郁阙正恼火,萧默忙完公事进入大殿,在她边上坐下。
郁阙收回心神,她自知起了妒心,往日沈彦种种原则,他不愿意为她所做之事,如今全为李昭儿做了。
他给了李昭儿正妻之名,而她却堕落成了萧默的妾。
萧默一出现,许多贵妇贵女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若说沈彦是空谷灵鹿那般清雅,那萧默这个人、这一副皮囊,无论出现在何处,都是万众瞩目,他一身华袍,容姿万千,是上苍的宠儿。
偏偏带着个名声不好的妾出入宫宴。
但好在只是个妾,他尚未成婚,谁都有机会。
郁阙亲手给萧默倒了一杯酒,“大人请。”
萧默从前那见过她这般,有时候叫她给他倒酒,她还得怪他一句,说是将她当成欢场女子了,或者说他在欢场里学了不入流的招数。
男人不领情,大手一挥亲自倒酒,并且调侃一句,“夫人这般殷勤,可是这酒水了掺了毒?”
远处传来轻轻的嗤笑声,萧默没当回事,郁阙却觉得自己大受侮辱。
难得给他倒酒!她往后再也不倒了!
微微仰首自己将酒喝了,萧默见状反而给她倒酒。
这还差不多,郁阙轻轻挪动,靠得他近些,亲手举着酒杯给他喂酒,李昭儿与沈彦都能当众做这些,她为何不行?
方才季欢她们不是说萧默不宠她么?她非得打她们的脸。
萧默垂眸瞧着郁阙,眉眼间哪里有一丝欢愉?
“夫人,别是那日呛着了烟,还未恢复吧?”他小声嘀咕。
“?!!”
平日里多机灵的男人呐,洞悉一切,这会儿怎么跟傻了似的?没瞧见远处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啊?他不喝就是下她面子。
萧默就着她的手饮了酒。
心道:明日得请御医再给她诊脉。
郁阙又殷勤给萧默夹菜。
萧默皱着眉头看着碗里的蔬菜:“夫人,我不爱吃蓬蒿。”
他哪里那么多规矩?她叫他吃他就吃,能不能在人前给她点面子?!
郁阙莞尔一笑,“新鲜蔬菜有益大人身体,来,我伺候你用膳。”
两人的食案离皇帝近,不止贵妇人们远远看着,皇帝也注意到了此处动静,正皱眉头看,面上难掩嫌弃。
只见端庄的御史夫人捧起小碗,夹了一筷子蓬蒿送到萧默面前。
萧默平日里多厉害的人物哪,纵然此时面上阴沉,却微微垂首就着郁阙手里的筷子将蓬蒿吃了下去。
简直没法看,皇帝轻嗤一声别开了眼。
郁阙抬手用帕子擦拭他唇角。
贵妇人们远远看着,季欢不禁撇撇嘴,“狐媚子,竟然是用这种手段蛊惑丞相大人。”
贵妇人:“没想到丞相大人看着难以亲近,原来吃这套。”
贵妇人:“若是这样我也可以”
季欢,“可以什么?你要去当妾么?这是妾室做派!”
贵妇人们几声嘀咕,边上的李昭儿倒是尴尬了,若这是妾室做派,那她方才算什么?
季欢下个瞬间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此时季欢的夫君吏部易侍郎来了,季欢振作精神,甚至抬了抬手,“夫君”
岂料易侍郎视若无睹地径直走向了萧默,“萧相大人,终于寻得这个机会与大人畅饮了。”
易侍郎撩了袍子坐下,他是下了决心要讨好萧默的,听妻子说萧默身边所谓的夫人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妾室。
“下官前两日新得了两个江南瘦马,生得冰肌玉骨,若大人不嫌弃,等从行宫回去,就送到大人府上。”
“那就多谢易侍郎了。”萧默的行事风格便是雁过拔毛,送上门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郁阙听了,这不是打她的脸么?
果不其然贵妇人们听后,纷纷掩唇而笑,笑郁阙不过是个妾室,再厉害,再与她们唱反调,还不是得看萧默眼色,萧默那么多妾室,说不定下一次宫宴就带旁人了。
季欢讨好李昭儿,“听说沈御史后院一个妾室都没有?婚前也没有通房?”
沈彦出了名的洁身自好。
李昭儿笑道,“我前几日说等我有孕就从外头采买两个妾,他不要。”
季欢也道,“我家夫君也是,虽然也采买一些瘦马,也不过是用来送人,从不自留。”
这真真羡煞旁人,在座贵妇人们,除了她们二人,其他府里多多少少有几名妾室,即使年轻的贵妇,婚后丈夫暂且不纳妾,还有婚前留下的通房。
但也都比萧默节制,萧相可是专门开辟了一间宅子收拢外人送上的美妾哪。
郁阙笑道,“夫君,兽园里这几日正在修葺宅院,恐怕没有地方留给这两位美人。”
夫君?萧默皱着眉头看向身旁的女人。
夫君?
她竟然唤他夫君?
易侍郎:“那就暂且收在我后院?等大人的宅子修葺好以后,我再亲自送上府?”
季欢面色有些挂不住,自己夫君对萧默过于谄媚了。
萧默怔忡片刻,“本官的宅院恐怕不是十天半月能修好的。”
郁阙心想萧默此时倒是识趣,“易侍郎,这两位美人还是你自己留下吧。”
易侍郎愣了愣,顿悟了,萧相这个妾室在萧相心里还是蛮有分量的,她不许萧默收美人,萧默便不收了。
看来自己妻子说的话竟不是真的!
易侍郎灰溜溜地回到自己座位上。
季欢冷着一张脸,“谁叫你没事买了瘦马去巴结萧默?人家不领情吧?”
易侍郎心里埋怨妻子,没想到她竟先发制人了,“你不是说郁氏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妾么?我当众出丑还不是你害的?”
季欢恨死郁阙了,“现在人家不收,那两个瘦马你预备怎么办?”
易侍郎:“当然是留下了,还能怎么办?”
季欢:“我不许你留。”
两人虽压低了声音,但周围人还是听见了,纷纷竖起耳朵看好戏。
郁阙静静地用膳,也是仔细听着,这种琐事原本与她无关,但今日自己反将一军,倒是觉得格外出气。
此时宁王凑过来了,“子深你刚从军营回来。你还不知道,那沈彦将你乱用兵符的告诉了整个御史台,现在御史台的人正写折子,说你有谋反之心,说是等父皇回宫要在朝堂上弹劾你。”
萧默给自己倒酒,“兵符一事是我冲动了,御史台参我也无可厚非,此事就不同沈彦计较了。若再闹大了,于我也无益。”
郁阙正用膳,诶?他说什么?这句话竟然从萧默口中说出来。
郁阙:“你就咽得下这口气?”
嗯?此话一出,萧默与宁王整齐地看向郁阙。
宁王稀奇:“夫人今日是怎么了?平日里你最是紧张你那个前夫,之前他几次三番与子深为敌,被关入牢狱,你都央求子深放过他。”
郁阙绷着瓷白的小脸一本正经道,“我原本是他的妻子,自然向着他。如今不同了,我与萧相才是一家人、”
宁王认真道,“不是啊,沈彦第二回被关入牢狱,你还指责子深刻意报复呢。”
郁阙:“”宁王就不能住口么?
萧默狐疑打量着她,“那若本官不咽下这口气,夫人有什么好主意?”
郁阙:“自然是去圣上反告一状了,沈彦这不是污蔑你么,说你有谋反之心。”
宁王一听,要不说女人心海底针呢,前头还为了沈彦要死要活,如今又是另外一副面孔。
萧默从食案前起身,径直朝着皇帝宝座走去。
宁王:“?!”不是吧,萧默他来真的?郁氏这耳旁风吹得可真够成功的。
这边沈昭儿还在拉着沈彦秀恩爱呢。
郁阙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她这二十年来头一回做出格之事。祖母教育过她,婚后不能做这等吹耳边风之事,这不是品行端正的淑女之举,但她今日发现。
吹吹枕边风也挺好的!
宁王从盘子里抓了把花生,坐到软垫上开始凑热闹,“倒是小瞧了夫人,原以为是萧默拿捏你,没想到你三言两语就将他变成了夫人的马前卒,甘愿为了夫人冲锋陷阵了。”
郁阙坐姿端正,给自己倒酒,“我不知道宁王在说些什么。”
皇帝今夜瞧见萧默后心情很好,叫近侍搬了椅子给萧默坐,一脸慈祥地看着他,同他说话。
明明他前头犯了错惹得皇帝震怒。郁阙疑惑,“陛下竟如此宠信萧相。”
宁王吃着花生,“当然了!我跟太子在父皇眼里算不得什么,子深他可是、”
话到一半,宁王打了一下自己的嘴,继续吃花生。
“可是什么?”郁阙追问,她一直都好奇,萧默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整个皇室都对他格外亲近。
“可是帮了父皇处理了不少政事!是父皇的左膀右臂!”宁王稀里糊涂糊弄过去了。
那边贵妇人们继续与李昭儿、沈彦一起说笑,言辞之间连带着调侃郁阙、夏幻儿。
“好啊!来人!将沈彦给我带上堂来!”原就一片祥和的宴会,皇帝忽然震怒,皇帝身形魁梧,声如洪钟,立在宝座之前,吓得臣子们纷纷跪拜。
御前侍卫上来拿人,郁阙与宁王早就料到,淡定看戏,旁人却是吓得不轻,尤其是李昭儿。
“那夜的事,朕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打也打了,罚也罚了!你竟然还要弄得整个御史台人尽皆知,叫朕与子深下不来台!!”
李淑妃见状,立马上前安抚,“陛下息怒,许是误会,先将事情弄清楚了”
“谁允许你干涉朝堂?”皇帝训斥李淑妃。
李淑妃吓得瘫软在地。
“来人呐,打他二十个板子!我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污蔑人!”
宁王笑嘻嘻,郁阙没有料到皇帝偏心至此,自己三言两语,真叫沈彦吃了这么大的亏。
沈彦一言不发,被侍卫按到地上之前,朝着她看了一眼,这一眼中情绪复杂。
御前侍卫下手重,这二十个板子记记打在沈彦腰上。
萧默坐在皇帝赐的座位上,睥睨殿内所有人。
郁阙心里痛快是痛快的,难免也生出几分恐惧,萧默他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实在太重了。
回想从前,她与沈彦一起,视萧默为敌,入相府之后,几次三番与他较劲
自己甚至异想天开借着李淑妃画作之事污蔑萧默,幸而那时沈彦毁了她的计谋,否则自己死磕到底,也不知是个什么下场。
“郁阙,你故意的是么?你嫉妒我与沈彦,教唆萧默去陛下面前搬弄是非?!”李昭儿冲过来,当着众人的面,口口声声指责。
“搬弄是非?”郁阙抬眸直视李昭儿,“你此言的意思是陛下听信谗言?你敢说陛下时昏君?”
李昭儿:“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为何又说我嫉妒你与沈彦?”郁阙质问。
“沈彦休了你改迎娶我为妻,你嫉妒。”李昭儿道,“他还为了我,替我姐姐遮掩、”
话到一半,李昭儿便住嘴了,她不能将在外人面前透露那些事。
“替淑妃遮掩什么?”郁阙问道。
李昭儿舌头打结,怒视了郁阙一眼,拂袖走了。
李氏姐妹在宫宴上丢尽了颜面,沈彦被打得浑身是血,还是侍卫给抬出去的。
郁阙回到寝宫,萧默正准备去屏风后更衣,“大人先别更衣,我们去隔壁探望沈御史。”
萧默狭长双眸微眯了一下,“怎么?二十个板子太重了?夫人这会儿又关心起前夫来了,不是说了现在与本官才是一家人么?”
郁阙当然有自己的目的,她就是为了激怒淑妃。李氏姐妹多记仇,与其给淑妃一些时间仔细谋划算计她,倒不如激怒她,自己才有可能反将一军。
郁阙替萧默理了理衣襟,“大人依我便是,往后我自会与你解释清楚。”
她取了一瓶膏药,拉着萧默去了隔壁房间。
不等婢女通报,自行闯了进去,门口的侍卫不敢拦萧默。
“必定是那个贱人教唆了萧默,否则陛下怎么会提起此事,等着吧,等我去陛下面前、”
郁阙撩开幕帘,正听见李淑妃大放厥词。
李淑妃听见动静扭头看到郁阙与萧默,脸色瞬间变了。
“参见淑妃娘娘。”郁阙笑着行礼。
她这表现叫淑妃愈加警戒,毕竟萧默回来了。
李昭儿哭着质问道,“你们来做什么?!”
萧默一改往日的嚣张,“本官与夫人自然是来探望沈御史的。”
沈彦褪了上衣,脊背上道道血痕看得人触目惊心,郁阙有那么一瞬间不忍,侧开了目光。
郁阙认认真真对李淑妃道,“臣妇特意来给淑妃赔罪,臣妇不过在萧相面前夸赞了沈御史几句,萧相便吃味,去皇帝面前编排沈御史的不是。害得沈御史被打,也害得淑妃被陛下当堂责骂,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都是臣妇的不是。”
“你、你、贱人!”李淑妃当然知道郁阙恨毒了自己,但现在郁阙竟然不真刀真枪地来,反而如此阴阳怪气,李淑妃又愤怒又惊慌。
“李淑妃,慎言,本官的夫人是真心实意来赔礼道歉。”
萧默这一句话简直是火上浇油。
郁阙却移开视线,看向榻上昏睡的沈彦,“妹妹,你刚嫁给他,不如我照顾得细心,不如今夜由我来照顾沈郎、”
李昭儿惊呼道,“谁是你妹妹?!你现在有什么资格照顾他,他是我夫君!”
李氏姐妹用奇怪的眼神看郁阙,她这是疯了不成。
郁阙道,“话虽如此,但毕竟是我先进门,是他的原配,你后进门、”
李昭儿:“我又不是妾!你给我滚出去!”
此时萧默幽幽地道了一句:“我们是真心实意来探病的,你们二位怎么都不领情呢?”
“是啊,若是叫陛下知道,又要数落淑妃不识大体了。”郁阙附和道。
两人三言两语将李氏姐妹气得火冒三丈,这才干脆利落地离去。
“怎么故意激怒淑妃?”回寝宫后萧默问她。
郁阙淡然更衣,“有么?我没有要故意激怒她,谁叫她护着沈彦呢?”
“你向来最在意沈彦,今夜怎么回事?”
“我说了,我现在与萧相才是一家人,他在朝堂上弹劾你,我自然憎恶他。”郁阙道,“若是可以,萧相使些手段将他赶出御史台?如何?”
男人眯着眼睛端详她片刻,郁阙目光真挚,末了男人移开实现,“看来夫人是真心实意开始关心本官了,将他赶出御史台,本官也不是没有法子。”
“什么法子?”
萧默笑笑,“夫人静候佳音便是。”
这般正合郁阙的意,将沈彦赶出御史台,她才好对付淑妃姐妹。
隔日,郁阙仍旧去皇帝寝宫教他制香,期间淑妃也来了,见了她面色不好,但在皇帝跟前没有办法,只能强撑起笑颜。
“臣妾也会制香啊,臣妾这儿也有上好的香谱,皇上怎么不传臣妾来你寝宫制香。”
皇帝哪里是需要人制香,他是想从郁阙这学习制香的本事,好亲手制了送给皇后。
“淑妃,请过安就会寝宫休息吧。”
李淑妃哪里肯依,这两年皇帝专宠她一人,若是叫这郁阙爬上皇帝龙榻,再吹吹枕边风,那可就糟糕了。
“臣妾想留下看郁氏制香,臣妾保证不会打扰陛下。”
郁阙幽幽地开口了,“淑妃娘娘衣裳上这是什么香?”
淑妃正要答:“这是、”
郁阙:“还请娘娘离开,娘娘身上这香恐怕会影响我今日制的香。”
皇帝听后立即扬手:“淑妃,你快回寝宫歇着吧,就不要在朕这里打扰了!”
李淑妃一听脸颊瞬间气得绯红,不得不起身行礼,“臣妾告退!”
一连数日,郁阙要么去皇帝寝宫教他制香,要么陪着萧默去狩猎。
沈彦的伤好得也快,猎场里也能见到他的身影。上一回郁阙叫了沈昭儿一声妹妹,还讽刺她是后进门的。惹得沈昭儿暴跳如雷,天天拉着沈彦故意在她面前秀恩爱。
郁阙自然也不服输,在人前也格外与萧默亲昵。
萧默没觉察出来,只当是她经历过这些事对他的态度转变了。
郁阙替他擦汗时,他还微微躬身配合她。
替他斟酒,他也每回都乖乖合了。
为他夹菜,明明是他不爱吃的东西,他也吃了。
有一回沈彦猎得一只狐狸,沈昭儿来她面前炫耀,郁阙便叫萧默也必须猎一只狐狸,萧默哪里知道自己是被她与沈彦比较了,便也应下了。
只是夜里回来时捎带了一头雄鹿,还问她,“狐狸没猎着,雄鹿可不可以?”
郁阙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破天荒地笑了。
鹿肉分一分,萧默在猎场架起了火,两人烤了一只鹿腿吃。
郁阙有的时候真忘了自己是他的妾室,两人与寻常夫妻也没什么两样。自从郁阙知道隔壁住着沈彦,夜里再不肯与萧默缠绵,他也没有再强求。
今夜萧默心情格外好,“明日就去见陛下,抓住了沈彦的把柄,能将他逐出御史台。”
郁阙正在翻看香谱,“什么把柄?说来听听。”
“长公主寝宫的火,便是他亲手所为。”
“你胡说八道!”郁阙道,“沈彦不可能纵火。”
萧默眸光微凛,“怎么?不是夫人你叫我去查他的把柄,好将他赶出御史台么?”
“可我并没有叫你空口白牙污蔑人。”郁阙道,“杀人放火这样的事你可能会做,但沈彦他永远不可能做。”
此话一出,萧默沉静了。
他坐在她对面,面无表情地凝视在她身上。
郁阙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冲动说了胡话。
男人漂亮的脸蛋上浮现一丝冷笑,直勾勾地凝视着她,看着郁阙心里发慌,“你不装了?”
“我装什么?”郁阙不敢与他对视。
“这段时日与我故作亲密,还哄骗我与你演戏,要本官将沈彦逐出御史台。御史夫人,你究竟是憎恶沈彦呢,还是看着他与李淑妃的妹妹恩爱亲密,自己吃醋嫉妒?”
第 44 章
原来萧默都知道。
郁阙:“我没有吃醋嫉妒。”
“好, 很好。”萧默起身要去内室。
“可你也不应该污蔑沈彦纵火。”郁阙跟着他去内室,“萧默,你站住。”
萧默去了浴殿, 褪下外袍要沐浴, 郁阙拦在她面前,“你别去皇帝面前污蔑他纵火,这太荒谬了、”
萧默望着她,眼底浓稠如墨,“我们是不是有段时日没交、欢了?”
一句话叫郁阙噤声了,她与他说正事,他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本官配合夫人演这么久戏, 夫人也该给本官点甜头?”他缓声道。
郁阙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慌。
“你不肯?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如今是我的夫人了?”他记着她的谎话, 又翻出来嘲讽她。
郁阙要走,他偏不让, 抵进浴殿角落,俯首来含她的珍珠耳坠。
她被这样的萧默吓着了,他既不是愤怒也不是温和,喜怒不辨, 总之沉静到叫人发慌,像是怒到极致。
他指尖挑开她的束腰上的细绸带,“夫人还记不记得,你我第二次见面,你孤身带着瘦马来本官府上,当时本官在想, 你一个年轻妇人真有胆识, 肯为了夫君不一切。”
萧默:“所以,你现在也肯为了沈彦献身本官的是么?”
郁阙垂眸看向别处,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今夜好好伺候本官,我便不去皇帝面前揭发他纵火。”萧默一字一句在她耳边道。
“他没有纵火,你污蔑他。”
萧默不再与她废话,这个女人的心是捂不热的,现在只想在她身上发泄怒意,用完即弃,随便她与沈彦重修就好还是什么!
他一直吻她。
郁阙招架不住,想要求饶又被他堵住了唇,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又被他拽到榻上。
隔壁有琴音,今夜李昭儿似乎去了贵妃寝宫。
他一手握着她的足腕,什么都不顾,只一味求自己快活。
片刻之后隔壁的琴音便静了,萧默在她耳边嗤笑了声。
郁阙伸手生生地扇在他脸上,萧默却似乎感知不到疼痛,仍旧我行我素。
郁阙伤心到哭,却也只能低声啜泣
萧默不以为意,故意激她,“哭什么?沈彦也曾伺候得夫人这般快活么?”
隔日天明辗转醒来,已是晌午,榻上哪里还有那人的身影,有的不过是满榻的污浊。
她身上缠裹的衾被倒是干净。
郁阙坐起身,抚开额间发丝,想起昨夜的对话。
萧默:“等天亮就去陛下那告他纵火。”
郁阙:“你不是说只要我、你就、”
萧默:“既然夫人说了,沈彦绝不会行纵火之事,萧某才像是会杀人放火的,夫人怎么能轻信像我这样卑鄙的人?”
他一大清早去皇帝面前搬弄是非了?
郁阙心想皇帝再宠信萧默,也不会轻易相信沈彦这样科举出身之人,会无缘无故去长公主宫里纵火。
她沐浴更衣,用了些早膳,想着教皇帝制香时再见机行事。
“师姐”夏幻儿来寻她了。
这段时日王师玄有事不在行宫,夏幻儿也跟着出去了,想是方归来。
郁阙打起精神,见夏幻儿神情异常,“怎么了?”
“你能不能把萧默领回去啊他早晨就来找我兄长了”
“萧默在你房里?”
夏幻儿:“是,我清晨刚回行宫,困倦得很,想休息。可他来了就不走,坐下与我兄长喝酒呢。”
喝酒那萧默应该没有去见皇上。
“师姐,我能不能借用你的床休息一会儿?”
“不能。”郁阙将人拉住,内室此刻一塌糊涂,不能叫夏幻儿看见,“这样,我随你过去,请萧默回来。”
夏幻儿点头如捣蒜,“好好好,劳烦我的好师姐了。”
两人相携着往王师玄与夏幻儿的住处走去。
行宫的住处也是等级分明,萧默与宁王、长公主的寝宫就在皇帝寝宫附近,而王师玄顶多算是个能臣,故而住在稍远一些。
“你这宠妾倒是乖顺,对你没有不依的。”
驻足廊下时,郁阙就听见了萧默的声音。
王师玄素日里最是正经,如今喝着酒话也多了,“瞧着乖顺罢了,一肚子坏水,叫她来我府里住,她不肯,自己攒钱在外头置办宅院。如今我在官场上也落了个豢养外室的名声。”
夏幻儿也驻足,命门口的婢女别声张,低声同郁阙说:“好啊,趁我不在竟敢说我坏话!”
萧默笑了声,“那也总比我那位强些,她能耐,设计污蔑我与李淑妃有染,害得皇帝险些信了,闹得满城风雨,隔日上朝,我都想告假不去了。”
王师玄:“幻儿也参与了,助纣为虐。我还是羡慕你,郁氏是高门淑女,才华横溢。”
萧默给自己倒酒,“你若喜欢,我将她送你,往后我也省心。”
王师玄抬眸看他,知他故意玩笑,“好,用我这个跟你换,我也想得几日清净。”
外头的宫女看着两位夫人的神情,心想着不能再叫两位偷听下去了,要出事,扬声说:“给两位夫人请安。”
萧默神情骤僵,倒酒的动作微顿了一下。
起身去开门,王师玄也从矮桌边起身。
寝宫的门打开,郁阙眸光幽幽地看向萧默,边上夏幻儿也是一脸敌意,狠狠瞪了王师玄一眼。
四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开口,气氛凝滞,就连边上的宫女都察觉到大事不妙了。
郁阙原是想来哄他回去的,现在别说哄了,他醉死在这儿,她都不会看他一眼。
好,很好。
萧默:“夫人过来怎么不知会我一声、”
“幻儿,我们走。”郁阙拉过夏幻儿,“从今日开始你同我宿在一处!”
萧默僵着身子,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已经走了。
夏幻儿气死了,“男人都该死啊!!”
下午的时候萧默想回寝宫,郁阙将人赶走了,说什么都不肯与他再待在一个房间,夜里王师玄也出现了,想将夏幻儿领回去。
夏幻儿双手叉腰,“你再不走,我真从此与你恩断义绝!”
因为上一辈的事,她在王师玄面前可是从来不敢嚣张的,心里有愧疚,总觉得自己比他矮半截,但今日她是真的很生气!
王师玄头一回在她面前吃瘪,倒是也没坚持,反而将徘徊在门口的萧默也带走了。
***
隔日清晨,郁阙照理去皇帝寝宫教他制香。恰逢淑妃在殿外恭候,原来皇帝还未晨起……
“萧相夫人也来了?”淑妃笑着道。
“参见淑妃娘娘。”
“快快请起。”
淑妃亲手扶她,“郁氏,别得意,你的好日子到头了。”李淑妃压低了声音道。
郁阙琢磨着淑妃即将忍无可忍,出手对付自己,她以为李淑妃会真刀真枪地来,但如今看来不是,她不知淑妃会出什么阴招,自己能不能应付得过来?
她心慌意乱,如履薄冰,李淑妃毕竟专宠,若是她在皇帝面前污蔑自己,自己必定应付不来。
等候期间,萧默竟然也出现了。
“给淑妃请安。”
“萧相也有事见陛下啊?”李淑妃见了萧默完全不慌张。
郁阙就更加忐忑了。
萧默侧眸看了她一眼,便也立在廊下等着。他看起来有心事。郁阙心想,萧默不会是来皇帝面前污蔑沈彦纵火吧?
郁阙给他使眼色,“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萧默一脸傲然,“夫人有什么事,等回去再说。”
“你别做荒谬的事!”郁阙压低了声音告诫他。
“夫人还当我要做什么事?”
李淑妃打量着两人,“怎么?你们二人吵架了?”
萧默不搭理淑妃,郁阙更不搭理,两人也互相看不顺眼,于是干脆各自背过身去,李淑妃受了冷待,顿时面上挂不住。
等了约摸半个时辰,皇帝近侍开了寝宫的门,瞧见三人,“三位可真早啊,萧相可有要事求见陛下?快请进来吧。”
李淑妃笑着道,“陆近侍,怎么就萧相一人有要事?本宫就没有么?”
陆近侍尴尬道,“那淑妃娘娘也请。”
郁阙见状立即跟上李淑妃,她想看看,萧默是不是真敢空口白牙在皇帝面前诬陷沈彦纵火。
皇帝刚用了早膳,正饮茶,准备批阅奏疏。
李淑妃信心满满地跨入皇帝寝宫,“陛下,臣妾有要事禀告陛下”
“陛下,臣要禀告有人在皇后宫里的熏香中做了手脚!”萧默先李淑妃一步,屈膝跪到皇帝面前,从袖中取出一个漆盒,“此线香之中加入了迷幻之药,虽有安神之效,但闻久了会叫皇后身子每况愈下。”
“这,这不是朕亲手做给皇后的线香么?”皇帝夺过漆盒。
“是,皇后每日晨起进香拜佛,从不懈怠。昨日宫中来报,说皇后娘娘这两日晚起,白日日也昏昏欲睡,臣便觉得蹊跷,御医诊断之下,皇后娘娘中了这等迷幻之毒。臣命人细细排查皇后宫中的物件,这才查到了这线香。”
皇帝怒而看向郁阙,“好你个郁氏,线香是朕亲手所制,但这香料与香谱皆是你提供的!”
郁阙吓得跪伏在地,“陛下明鉴,臣妇并不知情!”
李淑妃:“陛下,臣妾前来也是为了此事,臣妾查出郁氏在香料里动了手脚,她之前也送了臣妾一些熏香,臣妾每次用了都觉得夜里特别好眠,我今日方才查出,这熏香里动了手脚,虽可安神,却有毒!”
“不要再说了,将郁氏带下去严刑拷打,朕即刻要进宫一趟,探望皇后,子深,皇后身子怎样?这线香里的毒厉不厉害?”皇帝心慌意乱地将萧默扶起来,“子深,你随我一同前去!”
郁阙万万没想到,萧默竟然以此报复自己!
萧默:“陛下,臣可没有说这毒是郁氏下的。”
他侧眸看向李淑妃,“陛下关心则乱,却没想过若皇后身子有恙,得意的会是谁?”
“萧相这是怀疑到本宫头上了?”李淑妃质问道,“这线香是陛下所制,原料是郁氏捎带进行宫!”
皇帝:“朕没时间理这些,来人,先将郁氏拖下去严刑拷打,不论她是否知情,是她给朕的原料里掺了这安神的毒药,她难辞其咎!还有她父亲,郁太师全家也都打入刑部大牢!眼下最重要的是皇后的身子!”
郁阙跪在地上,人已经吓得瘫软,平日里那么温和的皇帝,但凡牵扯到皇后有关的事,他便失去了理智,她求饶解释的话,皇帝一句都听不进去。
怎么会如此荒谬?!
“陛下!要害皇后的人是李淑妃。臣已经查明郁氏当初带着制香原料进出紫宸殿时,李淑妃已经命人往她的香料里掺了迷魂之药。陛下夜夜难免,如此一来,她利用郁氏制出的熏香更具安神效用,献给皇上,以此邀宠。即使被人拆穿,也有郁氏这个替罪羔羊。这些时日郁氏日日进出陛下寝宫,她憎恶至极,便想着利用这个把柄来除掉郁氏!”
萧默揪过郁阙的手腕,“郁氏掌心的伤也是李淑妃所为,淑妃甚至还因嫉妒陛下屡次召见她,趁着长公主寝宫着火,她趁乱想烧死郁氏。郁氏是臣的宠妾,还请陛下为臣做主!”
郁阙难以置信地看相萧默。
原来自己遭受得一切,萧默全都知道?
皇帝死死盯着李淑妃,“子深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
李淑妃不住地颤抖,“他胡说八道!”她今日是来揭发郁氏的,没想到萧默竟然先发制人,将她的全盘计划都打乱了。
“臣没有胡说八道,李淑妃的近身侍女可以作证。”萧默道,“将人带上来!”
整整一个晌午,这所发生的一切,郁阙震惊得无以复加。
皇帝命御前侍卫处死李淑妃。
李淑妃就在郁阙面前,倒在了血泊之中。
李淑妃今日来见皇帝便是为了诬陷她,虽然淑妃的计谋虽漏洞百出,但架不住皇帝疯魔。
若没有萧默先发制人,揭发李淑妃,恐怕她已经被皇帝下令杀死了
皇帝在关于皇后的事上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理智!
事情过去几个时辰,她回到寝宫之后坐在椅榻上一动不动,此刻淑妃身亡的消息恐怕已经传遍行宫,甚至传入宫中。
直至深夜,萧默回到寝宫,他官袍上染了血。
郁阙怔怔抬眸看向他。
萧默语气幽幽道,“李淑妃意图弑君,遭御前侍卫砍杀,方才本官带着人去肃国公府抄了家。沈御史也已经知情了。”
“可惜了,沈御史自以为攀上高枝,以为可以与本官抗衡。没想到肃国公府树倒猢狲散,一个不好,沈御史也会牵扯其中。这就是与本官作对的下场。”
他语气不善,浑然一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架势。
见她死死盯着自己,萧默语气更加猖狂,“若你想借此机会与沈彦重修旧好,本官劝你省省力气!”
“你是因为沈彦才对付李淑妃?”郁阙问他。
“是又如何?”男人眼神高傲,肩宽体长地立在她面前。
郁阙惊恐的的眼神透着几分纠结。
郁阙:“若你是为了间接对付沈彦,那你为何方才没有在皇帝面前提及他,你知道皇帝对你听之任之,只要你提起他,他性命恐怕也难保。”
萧默:“或许本官想留着他慢慢折磨,也好叫御史夫人尝尝这抓心挠肺的滋味。”
郁阙已经看不懂这个男人了。
“原来你早知我手伤是淑妃所伤的?”
“是不是她伤的,李淑妃都得死。”
“你也知道她几度想置我于死地。”
“我从军营回来就听见长公主寝宫着火的事,又看到你寝宫门窗紧闭,你手上有刀伤,本官不蠢,不用脑子想都猜到淑妃要杀你!”萧默道,“往后夫人再敢有所隐瞒、”
郁阙打断,“或许你揭发李淑妃的目的,不是因为要对付沈彦的靠山,而是为我报仇?”
她仔细观察萧默的神情,男人一张漂亮的脸蛋满是阴郁,她说这话后,神情有那么瞬间的不自然。
“我不先发制人揭发李淑妃,难道还等着她陷害你么?你也看到了,一旦牵扯到皇后的事,皇帝什么理智也没有了。”
“大人在顾左右而言他,我问的是”郁阙轻抬眼睫,质问道,“你揭发淑妃,是为了对付沈彦,还是为了我?”
“这有区别?”
“有区别。”
“当然是为对付沈彦!”
对付沈彦?对付沈彦?好,很好。
“口是心非。”郁阙眼神执拗,背过首去,忽得就潸然泪下。那日她险些死在李淑妃寝宫,匕首扎穿手心,她对那样的记忆刻骨铭心,还有失火那夜,她真以为就这么死了
“又哭什么?!”萧默烦躁道,简直莫名其妙,忽然间怀里一软。
郁阙起身扑到萧默怀里,“你为什么说谎?明明就是为了我,为什么要说谎?”
“本官可不为你!”萧默别过头去,“受人欺负,难道你想忍气吞声么?你是我的妾,丢的可是本官的脸。本官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郁阙抬头看他,黑白分明直勾勾地望向他,“你对我这么好,偏偏嘴巴这样坏!”
郁阙心里轰隆隆的,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他的确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奸臣名声在外,但此时此刻,她忽得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她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萧默正准备反击,问问她自己嘴巴哪里坏了。
外头宫人禀告说,“萧相大人,陛下回宫去探望皇后了,临走时叫御医前来为萧相夫人疗伤。”
皇帝对萧默的疼爱可见一斑,就连郁阙也沾到了几分光。
手心的纱布揭开,御医惊呼,“伤势竟这样严重!这要是再拖几日恐怕要剔腐肉了!”
“这便是夫人死撑的下场。”萧默没好气道,“御医,替她治好。她是本官爱妾,本官不同她身上留下伤疤。”
御医:“下官遵命。”
清创、缝合、敷药,这便到了深夜,最后郁阙的右手被包裹成了粽子。
“夫人这三日,手千万不能沾水了。”御医临走时吩咐道。
郁阙想沐浴一番再就寝,身上一股子药味,还有血迹。
没人替她褪衣,她单手解扣子没解开,门口就两个侍夜的婢女,她也不想使唤她们,郁阙进了浴房又出来,萧默正在换官袍,“怎么了?”
“我想沐浴,萧相你能不能进来替我褪衣裳?”
她头一回用如此语气同他说话,萧默抬眸看她的时候,眼神是有些疑惑的。
随即面色恢复正常,也没说什么叫侍女来服侍,只是随她进了浴殿。
他不是没褪过她的衣袍,交、欢的时候褪过无数回,但这一回不一样,很不一样。
两人相对而立,他解了她腰封,怕触碰她的手,褪外袍的时候动作轻柔极了。
再是里衣与瘦长裙,向来多话的男人,此刻一言不发,郁阙倒不敢看他的眼睛了。
明明两人再亲密的事也做过了,今夜的气氛却是奇怪。她伺候过他更衣,但这是他第一回伺候她,完全不带着欲念,给她的感觉更像是亲密之人在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从来没有人这么照顾过她,就连从前身为夫君的沈彦也没有。
也没有人这般维护过她,甚至为她对付皇帝的宠妃
他似乎留意着她的一切,就连她的受伤的借口也一眼拆穿
郁阙知道,自己对他的看法不同了。他是那样坏的奸臣,口口声声说为了对付沈彦,却是为了掩饰他保护她的心思。
然而,她怎么能因为他对自己的好而屈服于此呢,她熟读圣贤书,所以知道这是太危险的事,她的肉、身可以暂时臣服,但她的心绝对不可以有一丝一毫的偏移。
“好、好了,大人请出去吧、”郁阙用左手按住他的手,身上还着一件素色抱腹与薄薄的衬裙,“我一个人可以了”
萧默垂下手,看着她转身小心翼翼顺着石阶步入浴池中。
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郁阙听见了离开的脚步声,她才缓缓舒了一口气,瓷白脸颊上泛起淡淡潮红
沐浴过后,郁阙随意擦了擦身,就从白玉浴池里站起身,轻薄的衬裙因沾了水儿黏在了腿上,她上岸之后,裙摆不住地往下滴水。
她一手缠着纱布,一时间竟不好褪下。
还有便是身上的抱腹,两个细结束在背后,现在的问题是她怎么将这两件裙裳褪下来。
郁阙窘迫极了。
通常情况下她不会穿着沐浴,但因为自己的矜持,方才不叫萧默替她解下
“衣裳黏在身上不难受么?”
郁阙猛然回转过身,萧默正顶着他那张人神共愤的脸,倚靠在浴殿门口,远远望着她,面色清冷。
就好似他方才离开时就已经预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形。
这个男人,他太能察觉她细腻敏弱的心思了。
第 45 章
“衣裳黏在身上不难受么?”
郁阙猛然回转过身, 萧默正顶着他那张人神共愤的脸,倚靠在浴殿门口,远远望着她。
就好似他方才离开时就已经预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形。
这个男人, 他太能察觉她细腻敏弱的心思了。
他缓步走近时, 郁阙甚至试图阻止。
“本官倒是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反过来伺候夫人。”他语气这般讨厌,此时此刻倒是安抚了郁阙的焦虑。
萧默替她解开黏在腿上的衬裙还有抱腹小衣,她想亲手擦干。
“不要乱动。”他命令她,“不记得御医说的么?莫叫纱布沾湿了。”
他将她的手臂举高。
又蹲下身去,用干净的棉布轻轻擦拭她身上腿上的水珠。
这感觉很微妙很奇怪,他的动作很轻柔, 也没有刻意辱她。
一直到她换上干净的寝衣, 她才紧绷的身躯才缓缓放松。
“现在,出去, 本官要沐浴了。”
郁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浴室。
这一整夜她的心被反复煎熬,她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片刻之后他上榻来,因着隔壁住着沈彦,她已经好几日不许萧默碰她了。郁阙不知出了李淑妃那样的事, 沈彦与李昭儿还住不住行宫。
“明日回府。”萧默拿着本册子,靠在床栏上翻看。
“大人在看什么?”
萧默得意一笑,摊到她面前,“是肃国公府的财产清单,夫人看看有什么想要的么?”
他故意惹她,明知她厌恶他中饱私囊。
郁阙抿了抿唇, 拨开册子, 轻轻依偎过去,主动啄吻他下颚。
萧默眼神微凛, 目光盘桓在她脸上,“知道沈彦离开了行宫,这会儿又来讨好本官了?”
“怕本官趁机给沈彦落井下石?”他揶揄道。
郁阙对他的话置之不理,翻身跨坐在他腰上,长裙裙摆在空中飞出优美的弧度。
萧默面上的讥讽的神色当时就淡了下去。
郁阙俯身过去吻他。
他顿了顿才轻轻启唇,口中再没能说出任何一句恶毒的话,手里的册子也落到了褥子上。
现在谁也没心情去管着册子。
这是一个想象中更绵长更汹涌的吻。
待郁阙气喘吁吁,两人才分开。
她眼眶湿润,直起腰身,望着半仰在床栏的男人。
他真的有一副格外受上天眷顾的皮囊,可是显然他今夜没有下一步的打算,不过是这么看着她。
“萧默,我想要你,就现在。”
她眼神里有倔强,也有笃定。她吻他的瞬间,突然参透了自己今夜这奇怪的心情是什么,在他俯身为她擦干腿上水珠的时候,不,应该说更早,在他夜里踏入寝宫时,她想与他亲近,想与他相濡以沫,想、
就如同那夜他从军营回来,她迫不及待躲入他宽厚温暖的怀里。
见男人没反应,她又小心翼翼试探道,“好不好?”
沐浴过后的人肌肤如雪,面上还沾着细小水珠,晶莹剔透,乌发如瀑,眸光轻轻纯纯的,耳垂上的珍珠轻轻晃荡。
萧默在这种时候反而显得格外谨慎。
眸光幽幽,打量她许久之后才高深莫测地吐出一个字:“好”
她企图去揪榻边幔帐,意乱之间连自己手伤都忘了,幸而萧默揪过她的手腕,才避免了她的手上伤口裂开。
他翻身重新将人抱到怀里,将她的手臂搭在自己后背。
郁阙止不住一声呜咽。
“怎么?手弄疼了?”
她摇摇头,埋在他颈间,细细地吸气。
这一夜简直是分水岭。原先的她不过是僵着,一副任君采撷的意思,就这般都能弄得他神魂颠倒。
但今夜很不同,她主动吻他与他纠缠。
到最后她都不记得两人一共吻了多少回,一直到她疲惫不堪才伏在他心口沉沉睡去。
萧默抬手拨开她肩上发丝,顺到后背,她颈间渗着细细的汗珠,贴着他像一直粘人的猫。
原来沈彦从前过的是这样的好日子,有那么一二刻,萧默甚至觉得自己要溺死在其中了。
***
骨头都酥了。
郁阙迷迷糊糊醒来时,周身有点凉意,她朝着温暖的方向依偎过去,掌心似乎触到了暖手炉子,不停地反复贴合取暖。
“夫人若还要的话,就直说,不必这般猫挠似地勾引。”
耳边沉沉的一声叫她彻底醒了。郁阙这才发现,手触的并非什么暖手炉子。
她立即将手从男人衣襟里缩回来!
身边的男人正似笑非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两人下榻洗漱、用膳、离开行宫,一道坐着马车回相府。
她靠坐在角落里,萧默从晨起,眼神一直黏在她身上。本 资源 由滋源君羊 已无二 儿七五儿吧椅 收集虽然面无表情,但郁阙已经料想道他在心里怎么嘲讽自己了!
郁阙懊恼得要命,自己一定是昏了头了,怎么会说出想要他那样的话!
一定是他这幅皮囊得缘故,她被迷昏了头。
“夫人似乎挺喜欢行宫,昨夜、等天暖和一些,我们再回行宫小住如何?”
“不必了!”郁阙道,“我不喜欢!”
萧默似笑非笑,“我说的是猎鹿肉给夫人吃,上回不是说鹿肉好吃么?”
原来是鹿肉
“夫人想到哪里去了?”
郁阙怔怔靠坐着,这一刻她多无助啊。
“夫人要养伤,等回了府,挪到绿水苑正房来与本官同吃同住。”萧默正经道。
郁阙没有拒绝,两人之间到底与从前不同了,她想他也能感知到,就这么对视一眼,郁阙都会有些心慌意乱。
她手伤着,萧默每日晨起都会亲自替她更衣,伺候她沐浴、替她卸下钗环这样的事渐渐驾轻就熟,没有半分不甘心,也没觉得半分屈辱。
他是个很细心很妥帖的人,几乎是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好到甚至郁阙想,如果他不是那么贪得无厌的大奸臣就好了。
郁阙觉得他太周到,以至于自己有些黏他了。
他回府后休沐了几日,清晨他在屏风后面伺候她更衣,这两日渐暖,萧默命李尚宫给她制了些新的春装。
他好像从中得到了乐趣,每日会花些工夫与她商议今日穿什么新衣裳,郁阙是个很随意的人,他则挖空了心思替她打扮。
房里头原本三个衣柜,全装着他的衣裳,渐渐的这三个衣柜全塞满了她的衣裳。
每次他伺候她更完衣裳,还喜欢抱着她亲一会儿,郁阙没怎么抗拒,他会夸赞夫人怎么如此貌美,这些时日萧默变得格外温柔,什么事情都与她有商有量,她手上的伤还得静养些时日,她被他照顾惯了。
今日亲着亲着,萧默有些把持不住,休沐这几日他都是很猖狂的,要抱着她去榻上,郁阙默许了。
此时外头泽元禀告,“主子,宫里头传您过去商议要事。”
“知道了。”
郁阙心头一沉,她唇角下掖,“那你早些回来。”
这几日萧默刻意闭门不出,想等着李淑妃这事的风波过去再进宫。在家倒是和夫人品咂出点儿新婚燕尔的意思,蜜里调油。
偏偏两人心照不宣。
萧默垂眸看着她,“我叫珠儿替你绾发吧。”
萧默:“你不要不高兴,我早些从宫里回来。”
郁阙心里轰隆隆的,他居然看得出她不高兴。更可怕的是,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真不舍萧默离开自己。
“都不用一个时辰的。”萧默在屏风后与她耳语道,“稚鸾,你小憩片刻我就回来了。”
轻柔的语气带着点儿哄人的意思。
郁阙点点头,看着萧默换了官袍出门。
他到了廊下还特意吩咐了珠儿进屋来替她梳头。
她坐到梳妆镜前,心神却游离了,她怎么能与萧默到这种地步?这才不过几日?自己就受他蛊惑了?他不就是山魈妖怪?
她还记得祖父生前,萧默已经在朝堂如日中天。祖父精力不济,无法打压萧默,甚至到了最后弥留之际,还要嘱咐沈彦要劝告皇帝,不可叫奸臣祸国。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完全沉沦在纸醉金迷之中了么?
郁阙,你究竟在做什么?!
“主子对夫人可真好。”珠儿替她绾发,“桌上的首饰金钗每日都不重样,家主摸准了夫人的喜好,叫造办处的人制的。”
以萧默的权势与财力,他想要宠爱一个女人,可以将人捧上天去。
***
御书房议事,萧默心不在焉,皇帝留意到了,但他故意没放人,一直将人留到用晚膳的时辰。
“在家休沐几日,怎么来见朕还愁眉苦脸的?”
“郁氏重伤在身,臣不大放心她。”
“皇后身上也有恙,怎么不见你去探望她?”皇帝轻拍案道,“你今夜别着急回去,陪朕用了晚膳再走。”
“晚膳还是算了,宫里的菜不合臣胃口。”
“吃了这么多年,今日突然就不合胃口了?”皇帝嗤笑道,“看来郁氏在心里的位置真的非同凡响哪。恐怕早就超出了宠妾的范畴。子深哪,若你待她是真心的,等清明过后,不如择个好日子将她扶为正妻如何?”
扶为正妻?
萧默倒是没想过,但
“你不会真有此打算?”皇帝严肃道,“笑话!她嫁过沈彦为妇,你纳为宠妾也就罢了,若抬为正妻恐怕要被皇城权贵笑掉大牙!朕与皇后的颜面也无处安放了!”
抬为正妻
“你快打住,不许再有这个想法!”皇帝细细打量着萧默的神情,“你的婚事,朕另有安排!”
“臣告退了。”萧默起身行礼。
“站住站住,说好陪朕一道用膳的!你给我站住!御前侍卫,把他给朕拦下来!!”
萧默回府时,绿水苑已经传过一波晚膳了,郁阙简单用了一些。
可是这还未到萧府每日晚膳的时辰,他以为她会等着她。
郁阙只是淡淡道,“叫厨房温着菜,大人既然回来了,那就叫珠儿吩咐传膳吧。”
她这会儿的态度比起清晨差了些许,萧默心照不宣,“宫里陛下留我商议事情,故而回来晚了。”
郁阙从桌前起身,“你用晚膳吧,我先回房了。”
等萧默用了膳从花厅回到卧房,他发现郁阙竟已经沐浴完毕,正坐在梳妆镜前,由侍女伺候着擦拭发丝。
这几日这桩事都是由他来做,他做得得心应手,此时倒是有几分被人抢了差事的郁气。
萧默接过侍女手里的布巾,立在郁阙身后,“夫人今日乏了?怎么这么早用膳沐浴?”
郁阙从镜中看他,“大人进宫,也不说回不回府用晚膳,故而我就先用了。”
这样的语气带着几分恭敬,也显得很疏远。
“清明将近,我决意向陛下告个长假,两个月,而后回幽州祭祖。”萧默道。
郁阙听后心里稍微松快些了,他离开皇城两个月,那她不必再烦心了,烈火烹油,终于得以冷一冷了。
“夫人与我同行。”
什么?郁阙侧身看他,“你回乡祭祖,我为何要跟着?”
“本官这般年纪,衣锦还乡,带着妻子回乡祭祖,总比孤身一人更好。”
“我又不是你的妻子。”
“虽为妾室,勉强先顶一顶。”萧默回呛道。
郁阙:“你从前回想祭祖,都带谁?”
“从前我没祭过祖。”萧默答得飞快。
好,很好。
“头发已经擦干了,多谢家主。”郁阙从梳妆镜前起身,抬手拨开了他的手。
“所以夫人心情忽然不好,与本官进宫太久的缘故?今日谁来了府上?”萧默正视她。
“谁也没来府上,我只是觉得、觉得、”
“觉得什么?”他追问。
郁阙指了指边上的火炉子,“只是觉得碳火烧得太旺,该减些碳柴薪罢了。”
“太旺了?”萧默点头道,“好,那就凭夫人的意思,先冷一冷。”
他随即吩咐仆人,“来人,将这炉子挪出去。”
郁阙:“”
他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此时泽元端着一盘银子进来,“家主,账房去兽园发放俸银,这一份是夫人的,不知”
“不必了我不用。”郁阙拒绝,她的吃穿用度已花的是萧府的钱,但这些银子是她最后的底线,就如同她的心,这是最后一道防线,她不能越雷池一步。
郁阙:“府里衣食住行样样那排妥帖,我没有要用银子的地方。”
泽元:“是”
“东西放下。”萧默命令道,“出去。”
泽元立即听从命令,放下银子,带着婢女们离开房间。
“夫人嫌本官的银子脏?”萧默嗤笑一声,“经历了行宫的事,本官还以为夫人不一样了,原来夫人看待本官,也与从前没什么不同。”
“我并非这个意思。”
郁阙不置可否,“大人今日心情不好的话,我还是回兽园住吧。”
她待在绿水苑本就是错的,她不应该与萧默太过亲近,她、
萧默抬手轻轻按在她肩,“今晨着急进宫,没来得及为夫人梳妆、”
夜里洗漱完了,还梳什么妆?
萧默手上力道大,生生地将她按在梳妆镜前,从妆奁匣子里翻找出一套极致富丽的红宝石鎏金头面。
“我不喜欢”
“夫人穿戴惯了清雅的首饰,却不知你这般出尘淡雅的容貌,用这些最昂贵最繁复珠宝点缀才更夺目。”
他慢条斯理,一件一件地将华美的首饰往她身上戴。
他替她上浓重妆容,上最艳的口脂,这样的妆容,她只在明月长公主身上看到过。
郁阙知道男人的心思。
因为自己厌恶他大肆敛财,他才要将这些富丽迷人眼的俗物堆砌到她身上,拉她共同沉沦,将她也变成一个、一个、
他迫使她换上一身美艳的金线蜀绣宫装,立在铜镜前,这番高贵美艳的装扮,好似在人间享尽了富贵之人。
郁阙丝毫不喜欢这艳丽的打扮,待男人欣赏完,“我可以走了么?”
萧默明晃晃地立在她身前,没有放她走的意思,“这些时日夜夜与我欢好,今夜怎么就要走了?”
萧默:“郁阙,你凭什么对我忽冷忽热?!”
第 46 章
卧房内室之中, 只隐隐燃着一盏油灯。
郁阙背后是软绵的西域地毯,浑身穿戴的金饰俗物不下三十件,叮当作响。他故意将她打扮成这样高贵美艳。
光是手腕上就戴了四五个镶宝石金镯, 她反手遮着眼睛不看他。
“夫人甚美。”萧默将她手腕扯开, 非要她看着他如何一点一点占有。
他故意为之,惩罚她对他的偏见。
迫她穿戴珠宝侍寝,将她摆成他喜欢的模样,非要逼着她出声,要她抛弃所有礼教,拽她下神坛,与他一道沉沦。
这些珠宝都提醒着她, 她绝对不能连身心全部屈服于他, 他是这样可恶的奸臣,她绝对不可以
她所受的教养, 她所读的书,统统都不允许她堕落。
下半夜,灯油将近时,萧默尽兴了, 才轻轻俯身,趴在她颈窝间。
郁阙推他没推动。
“本官不喜欢你每日素装,往后都要这么穿戴。”
她身子微微颤抖。
“冷了?”萧默轻易察觉她心思,直起腰身,垂眸看着欢爱过后的人,简直美得不可方物。
“你命人将炉子挪出去了。”郁阙侧首, 面上倔强。
“不是你说炉火太旺么?需要冷一冷么?”萧默似笑非笑, “现在又知道旺炉的好处了?”
郁阙不搭理人。
“郁阙,我不许你对我忽冷忽热。”萧默不许她眼神闪躲, “弄得我心神不宁。”
“说得好像我欺负了你一般。”郁阙坐起身,扯过衣襟。
“你就是欺负我。”萧默执拗道。
“我没有欺负你,从来都只有你欺负我的份!”郁阙回呛道,“从一开始你就欺负我,就算我被沈彦休回家,我明明也能活得好好的,你非使些阴招,逼迫我为妾。”
二人坐在地毯上翻旧账。
萧默没否认,眼神灼灼地看着她。
“好,这算是我的错。”
他连承认作恶都这么理直气壮么?
“那你怎么罚我都成,就是别再对我那么冷淡。”
“好,罚你不许再碰我。”郁阙挣扎着要起身。萧默太过分了,就连去榻上都等不及了,两人就在内室的地毯上、
萧默轻轻一拉,郁阙踉跄一下又跌坐下来,他强势地将人揽到怀里,颇有些死皮赖脸的意思,“就算是我贪图夫人的姿色,做了许多恶事,往后我会弥补,总之,你不许再像刚才那样对我。”
郁阙不想看他,也不想搭理。
“沈彦能像我这般,伺候得你这么快活么?”
“你!”
他抱得她要窒息,他的眼神叫她害怕,“夫人发誓,往后不会再对我冷言冷语,否则你我就这么待着。”
他疯了?郁阙去掰他的手臂,怎么都掰不开,“萧默,你就是条缠人的蛇精!”
男人面色凝重,眉宇间带着点儿倔强的少年稚气。
“发誓。”
“我、”
郁阙不肯,他就又来解她的衣裳。
“好好好,我发誓,不再对你冷淡。”她被他逼得走投无路的,原想抽了柴薪冷一冷这炉子,没想到这把火就是地狱烈火,怎么都不肯熄。
萧默面上毫无喜色,反而人就目光炯炯地凝视着她,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明知道我在意你。”
郁阙:“”
“你心知肚明,却还装傻充愣。”萧默指责道,“夫人在玩弄人心么?你这个负心薄幸之人。”
郁阙:“我们去沐浴吧,叫人将炉子搬回来,火旺有火旺的好处,真的,屋子里好冷。”
“夫人又想差遣本官伺候你沐浴?”
“你不肯了么?”郁阙问。这倒是无所谓,她可以请侍女帮她。
“肯是肯,就是不会像前两日那么细心周到了!”
郁阙听了这话险些绷不住笑出来。
“萧默,你在堵气。”她陈述道。
男人的脸色从刚才开始就没好过,“我没有堵气,就是火炉子叫夫人泼水灭了,此时炉子冷下来了,再要火旺起来还需再添些柴薪!”
他这气鼓鼓的模样竟有些可爱。
郁阙自己都没想到,名声坏透了的萧默,她有朝一日竟会觉得他性子可爱。
“那大人想要怎样的柴薪?”
郁阙倾身与他额头相抵,周身富丽华贵,轻薄昂贵的红绡轻搭在雪白肩胛,这么轻柔的一声,要多勾人又多勾人。
“我、”
不等萧默开口回答,郁阙侧首,绕过他高挺的鼻梁,轻轻地含住了他的唇。
与他欢爱这种事对郁阙而言不再那么煎熬,反倒有些像吃饭喝茶那么自然,那么水到渠成。
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两人在软绵厚实的地毯上又交融了一回。
***
郁阙再没得到沈彦的消息,只知千恩万宠的李淑妃没了,肃国公府被抄了家,皇城百姓对此事议论纷纷,萧默、郁阙也难免被牵扯其中成了谈资。
萧默有意等此事平息,干脆告了假,对皇帝说是散心,带着郁阙去幽州。
出城这日,正逢太子与太子妃从皇陵祭祖归来。
两队人马在城门口相遇,萧默此次轻车出行,只带了十多个侍卫并一辆普通马车。
太子的侍卫跳下马,狠狠抽打了相府的车夫,“竟敢惊扰太子车驾,我看你有几个脑袋!”
相府车夫滚了下去,脸上复现一道血痕。
此时萧默撩开车帘,侍卫依然没认出来,甩手又是一鞭,萧默伸手揽住了皮鞭,“太子好大的排场!”
对面马车里的人这才撩开帘子,“这不是萧相么?”
太子容貌英俊,气度不凡,笑着道,“不许对萧相不敬!”
郁阙撩开车帘,这位便是鼎鼎大名的太子殿下。皇帝多年无子,大约在二十年前过继了宗室子,太子的生父是个无实权的闲散郡王。
太子殿下作为皇帝唯一的儿子,自小风光无限,以为继承大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在百姓心中,太子仁善纯孝。
然而十多年前,这皇帝唯一子嗣的地位出了差池。
郁阙听萧默说过。
宁王的生父鲁王战死沙场,皇帝与鲁王是亲兄弟,从血缘上来讲,皇帝与宁王是真正的伯侄关系,比太子更近。鲁王死后,皇帝对弟弟留的两个儿子那可谓是千恩万宠,鲁王的长子继承了爵位,宁王身为嫡次子无爵可承袭,皇帝便不顾朝臣反对,过继他当了自己儿子,硬是给他封了个宁王的爵位!
自此太子有了危机意识,经常暗中给宁王挖坑,抹黑诬陷。皇帝再宠爱宁王,也当他是个冥顽不灵的性子,天天闯祸。
后来宁王自己倒是逐渐明白了。
他觉得自己冤枉啊,他没了爹娘,也没什么才干,只想过过富贵闲人的日子。若他去皇帝面前告状,那太子将来登基,还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于是他书也不好好读了,整日斗鸡遛狗,越来越堕落,原本只是装作纨绔子弟,想叫太子知道,他根本无意于帝位,后来渐渐真成了一摊烂泥。
要知道他生父鲁王骁勇善战,长兄在边疆也立下了赫赫战功,偏就是他,明明养在宫中,皇帝重视他疼爱他,有最好的师傅教导,书读得不行,连骑射也一塌糊涂!
郁阙看向前方。
太子侍卫虽然退到一边,但面上没有丝毫歉意,气势依旧很凶。
太子也没有下车的意思,“萧相这是要出城去?我着急进宫见父皇,还请萧相大人让让道。”
郁阙看萧默手掌伤了,男人面上微恼,但顷刻之间便春风化雨了,“倒是臣的不是了,竟阻拦了太子车驾,真真罪该万死。”
萧默命属下让道,太子便放下车帘,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皇宫出发。
这小事没影响萧默的心情,此行是趁着清明回幽州祭祖的。
郁阙也好奇,怎样的家族能养出萧默这样的人物。
***
路上走走停停,萧默很温柔很照顾她。抵达幽州杞县时,正值清明时节,郁阙坐在马车上,她只知道来幽州,但没想到萧默的老家就是杞县哪!
“你知道么,杞县正是沈彦当年外放做县令之地。”郁阙满眼欢喜,在杞县的两年是她人生中很美好很快活的两年。
萧默坐在车里,似乎对外头的喧闹不感兴趣,眼看着御史趴在窗口往外张望,一时间全然没了从前的拘谨,嘴里说个不停,欢乐得似个十四五岁的少女。
“杞县还是老样子,远不及皇城繁华,街上却是这般热闹。”并不宽绰得街道上两边全是小贩,售卖着山货,或是猎得的野味,或是采摘的山珍。
杞县群山连绵,因位置地势的原因,不是富庶的地方,此处的百姓却是十分质朴。
“我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来了,你怎么不说你就是杞县人?前两年你回来过么?或许当年我随沈彦在此时,说不定还在这街上见过你。”
郁阙欢喜极了。
“见过,然后呢?早两年给我当妾么?”萧默幽幽的一句,他抬眸看她。
郁阙:“”
“从方才就沈彦长、沈彦短的,一会儿到了家夫人再继续提他,好叫我那些老仆人知道你从前是沈彦的妻子,现在来给本官当妾?”
郁阙:“我”
阴晴不定的,她说的是事实啊,又没有夸沈彦的意思。
郁阙端正坐好了,趁着他收回目光,她偷偷瞪他一眼,余下的时光,两人再没说话。
她再搭理他,再与他说半句话,她就是小狗!奸臣气人!
马车经过热闹的县城往山里走,郁阙没记错的话,萧默说过他出生于望族。但她记得杞县东郊外的深山里没什么村落,连零散的猎户农户都没有,那里是
夜幕降临,两辆马车并十多个侍卫行在山路上,萧默坐着闭目养神,人家也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郁阙还是难掩好奇心,“还要行多久才能到?”
“两个时辰。”
还要两个时辰,郁阙很肯定,那深处山岭平日真的无人进出,而且这地方还与民间怪谈相关。
“我从前与沈彦在、”
“住口,我以后都不想从你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萧默闭着眼睛警告。
“我从前在杞县时,听人说过一个故事。东郊外的山里有一族狐妖,盘踞千年繁衍生息,凡人轻易靠近不得。大约十年前,有个猎户趁着进山打猎,三日未归。周遭百姓都说他误闯狐妖的领地,叫狐妖给吃了。他的家人找到县衙求助,当时的县令新官上任,便亲自带师爷与十九个衙役进山搜寻。”
“然后?”
“寻了整整一夜,没有猎户的踪迹,他们便在原地休息,想等天亮再找。一夜过后,清点人数时,发现少了两个衙役。县令便当他们二人私自出去寻人,横竖沿途做了记号,离开的衙役会自行找路出山。”
“第二日的夜里下雨,他们在树下休息。县令亲自给大家发放食物。然而发到最后县令发现、”
“又少两个人?”萧默问。
郁阙摇头,“非也,人数正常了。县令不敢声张,他坐在火堆边正常吃饭,一边仔细观察着衙役们的脸,其中有两个人他不认得,且举止不似普通衙役。他叫来师爷辨认,师爷说因这些衙役是新招的,他也不认得,宽慰县令说是他白日太劳累,故而变得疑神疑鬼的。但紧接着几日,县令眼看着衙役们的模样变得越来越怪异,有一夜,他想叫醒师爷,两个人沿着标记回逃回城里去。然而他找到那个师爷时,据说师爷正在啃一只活兔子,他吓得惊叫,跑了。”
萧默听得认真。
“天亮以后,县令靠着沿途标识下了山。走到山脚下时,见到了正在溪水边休憩的一行人,竟是师爷与十九个衙役。县令下意识第要逃,却被人拦住,师爷说他失踪了好几日了,他们找他找得好辛苦。县令只能当自己中了什么迷、幻、药。他被接回城里修养,隔日清晨,那个失踪的猎户忽然回来了,他来府衙报案,说是在山里看到了很多尸体。县令派人去查看,死的正是自己的师爷还有那十九个衙役,衣裳被扒光了。
“仵作推断时间,他们该是进山那一日便死了,听说那个县令当场就疯了,朝廷将罪名扣到他头上,但当地百姓觉得他是被狐族戏弄了。”
萧默耐心听完,忽然别有深意地看着郁阙,眸光幽幽,“那夫人怕不怕?我就是那狐妖一族,今夜就要将夫人拐回洞穴?”
“我信。”郁阙认认真真道,“我头一回见你时,兰苑书房里很昏暗,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脑子冒出来头一个想法便是,哪里来的狐狸精?”
“本官是狐狸精?”萧默抓住了关键词。
啊?郁阙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我是夸你长得好,长得标志。”
萧默眯了眯眼睛,“好,我是狐狸精,一会儿就叼夫人回洞穴。”
郁阙:“”
马车在山里不知行了多久,郁阙昏昏欲睡,一直到萧默终于将她叫醒。
“家主回来了,恭迎家主”
她在他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夜间深山格外寒凉,面前居然是一间如此气派的宅院,门口立即几个老人,对萧默毕恭毕敬,应该是他口中的老仆人。
远眺尽是群山,好似方圆百里除了这间宅院再无旁人了,再看看灯火通明的宅院,有一种说不清的怪异,真好似话本上,狐妖在山间变出的宅院。
“给家主与夫人请安,两位主子舟车劳顿,奴等已经备了热饭热茶。”
萧默带着她往宅子里走,整座古宅宏伟气派,多用昂贵的木材建造,与世隔绝,至少经历了百年风雨,悄怆幽静,细看之下处处透着韵味。
待简单用了饭,郁阙终于问了那一句,“你的家人呢?他们、”
她记得萧默与她说过他父亲母亲的事,只知他没了父亲,但这间大宅子里,除了一些仆人,似乎再无其他人了。
“他们都去世了。”萧默道,“二十年前杞县曾爆发过瘟疫,我的亲人大多死在了那场瘟疫里,我当时由几个仆人带着住在山洞里,才躲过一劫。”
原来如此
“随我来、”
萧默拿起油灯,拉着郁阙离开了房间,他带着她穿过长廊,来到一间较为隐蔽的房间,进去之后空空荡荡。
萧默按动柱上机关,墙体忽然开始往两边移开,现出一扇小门,需要躬身才能进入。
郁阙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得无以复加,数百个牌位。
萧默吹灭了手上的油灯,“因是瘟疫而死,当时无人为他们收尸,故而连坟塚都没有。仆人带着我在山洞里躲了一年多,回到宅子才立了这些牌位。”
萧默亲手点了几炷香,“别光站着,过来上香。带你回来不就是祭祖来的么?”
他心情不好,但郁阙今日可以体谅,亲人全不在世了,这个在朝堂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男人,原来还有一段这样悲惨的遭遇。
郁阙献完香后,亲自插到了香炉里。
“与我一道跪下磕头。”
啊?
郁阙不想磕头,这辈子她只会给自己的祖先磕头,“我不过是妾,又非正妻,我去外面等你”
萧默生生地将她拽下来,害得她跌坐地板。
“萧默,我这样的身份没有资格、”
这根本于礼不合,萧默将来正式娶了妻子,才需要这般陪着他来祭祖磕头,她才不要、
即使再挣扎,还是被迫磕了三个头。
室内烛火跳动,明明没有风
萧默又亲自打扫了祠堂。郁阙懊恼地跪坐到蒲团之上,她仔细看了一眼牌位,这才发现了蹊跷之处。
牌位上刻着的姓氏明明是夏侯
萧默为何要易姓呢?
他说是瘟疫她曾翻看过杞县的县志,近五十年确实有过瘟疫的记录,但这个家族死了上百人,这说明这场瘟疫的死伤不啻数万,县志上绝对没有规模这么大的瘟疫。
男人一袭素袍,躬身亲为,打扫干净。哪里还是皇城里那个骄奢淫逸的萧相啊。
郁阙实在累极了,更何况她妾室的身份不应该进祠堂,“我先去外头等你、”
“在这等着。”
待了至少一个时辰,萧默才带着她离开了祠堂,又动了机关,重新将祠堂的小门掩盖起来。
为何要掩盖起来?算了,这个问题先别问。
“萧默,你姓夏侯?”郁阙好奇极了。
“如你所见,我姓夏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躲避仇人,才改了萧姓。我家仇人是当年那位姓齐的镇北大将军,就是他杀了我父亲,抢走了我的母亲。”
萧默知道她都要问些什么问题,一口气全回答了。
郁阙知道这位大将军,“我记得这位将军病死了,难道”
“确定不是我杀的,还没等我去报仇,他就病死了。”
“那你母亲呢?”
“为他殉情。”
郁阙:“你说你母亲是为了荣华富贵才离开你父亲的,所以你为官之后、”
“夏侯家当年空有这样一间宅院,其实已经入不敷出。我当时就想,若父亲与我能有很多很多钱,母亲就不会离开了。所以当我为官之后,我便大肆敛财,因为当我有权有势,才不会叫父亲的悲剧重新发生到我的身上。”
他这是什么思路?郁阙腹诽道。
“我看未必吧也不是全天下的女子都喜欢富贵权势。”
“没错,未必都喜欢。但若有权有势,便可以将喜欢的女子困在身边,夫人你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你、”郁阙气恼,他竟然如此调侃她,明明这对于她而言是羞辱。
夜里,两人再没有任何交流,宽绰得木榻上,两人占据一半各自为营,似乎从她白日提起沈彦开始,他对她的态度就急转直下。
可是从前他不也天天沈彦长沈彦短的激她么?怎么偏她提就不行了?
***
萧默的老宅真是个风水绝佳之地,宅子坐落于半山腰,听仆人说附近有个壮观的瀑布,这个时节水旺,最宜观赏,郁阙想邀萧默与她一道过去。
他自从用了午膳,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郁阙轻轻推开大门,古宅的书房真叫人惊叹,光是藏书恐怕就有数万册。
萧默盘坐于矮案前写字,聚精会神,听见动静也没有抬头,郁阙便在架子边游荡,还叫她发现了好东西,一块香味浓郁的沉香。
若说萧默与沈彦有何不同,后者在读书一事上颇有造诣。但萧默则不同,她发现他与她一样样是品香的高手,他也喜收集香谱,素日也收集琴谱,这些对于读书人来说玩物丧志的东西,沈彦碰都不碰,郁阙婚后也收敛起来。
但自从进了萧府,她又开始摆弄这些,并且因为萧默的收藏而如鱼得水、得心应手,所以从这方面你来看,自己与萧默可谓是臭味相投。
郁阙等了片刻,没有了耐心,坐到他书案对面盯着他。
萧默终于被盯得没有办法忽略她了。
“夫人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今日外面日头这样好,我听仆人说,附近有个瀑布,你带我去如何?”
萧默掂了掂手里的文书,“我要处理公务,恐怕没时间陪夫人,瀑布不远,你吩咐仆人带你去便是。”
他一定要这么僵着么?她都已经伏低做小来讲和了。
自从昨夜开始就没给她好脸色。
郁阙攥着书案,不去就算了,奸臣对公务还挺上心,他以为他整日想得都是怎么捞钱。
她浅笑:“原来萧相大人也如此醉心公务,那我便不打扰了。”
这话叫萧默额侧青筋不禁微凸,听着像是奉承话,实则实在嘲讽,意思是奸臣也会醉心公务么?
郁阙刚起身,就被人拽着了下来,萧默如恶狼扑食,将她推到地上,幸而书房的地板上垫着厚厚的席垫,否则头都要撞晕了。
“夫人说得对,奸臣怎么能忙于公务,该整日沉迷女色财宝才是!”
他眯起的眼睛散发危险的信号,抬手拔了她的发簪,乌发如瀑倾泄而下,披散肩身。
“我可没有这么说!”郁阙急了,虽然心虚但也要装出理直气壮的样子。
“可你就是这么想的。”
奸臣这是有读心术不成?
“我没有,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夫人再说一句没有?”
“我、”郁阙挣脱不得,一双手腕被他束在头顶,他就这么居高临下,以睥睨之姿地看着她挣扎。
郁阙挣扎不动了,他才用空闲的左手慢条斯理地挑开了她的腰带。
“算起来,离开皇城以后,也是有阵子没有与夫人亲近了。”
他俯首来吻她。
郁阙被他困得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她只想着去附近的瀑布游玩,谁有心思与他做此事!
“这里是书房!光天化日,仆人说不定会闯进来,你不要颜面我还要呢!”
“夫人放心,仆人甚至不会靠近书房,他们的规矩可比宫里皇帝的近侍更好。”
衣衫层层散开,今日天气暖和,日光从半掩的纱窗里落进来,落到书架上,落到地板上,落到铺陈的地毯竹席上,落到那羊脂白玉的一点朱砂上。
她仰躺着,浑身似发着光,美轮美奂。
“知道你不愿与我做此事,就一回好不好?”萧默俯首于她颈侧,轻轻啄吻,指尖轻点她腰际,迷惑她。
郁阙没有再抗拒。
他顶着这样一张人神共愤的脸,谁能拒绝呢?
她已经不厌恶此事了,甚至有的时候会沉醉于他的温柔,他卑微的讨好。但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
空山幽谷,古宅寂静,就从窗缝里泄露的轻声呢喃也会惊到房顶上踩瓦的猫儿。
郁阙闭上眼眸,感受男人温润的唇瓣轻轻吻她。
她是喜欢的,甚至是逐渐沉溺其中,一日比一日更喜欢他
待到云消雨减,已过了晌午时分。
“你看你,把我头发都弄乱了。”长发披散肩身,美得不可方物。
萧默看她的眼神,完全痴迷,从竹席上捡了她发簪递给她。
她穿戴整齐要走,萧默将人叫住,“不是说要看瀑布么?”
他牵着她行在山腰长长的石阶上,看了瀑布后,又带她去了一处无人知晓的温泉,温热的泉水顺着山势流淌,经过河床在下方行程一个小小的水潭。
指尖轻触,泉水果然是温热的。
“走多了路,泡一泡足吧。”萧默建议。
此处温泉无人知晓,更没有旁人来,于是郁阙摒弃了一惯的淑女姿态,脱了鞋袜,将小腿没入池水之中。
她坐在石头上,边上的萧默仍旧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怎么了?是不是皇城发生何事?”
“没有、”萧默别开视线,“等过几日我有话同你说。”
郁阙:“”
什么话还需要等过几日再说,他如此放荡不羁的性子,竟然还会忍着?
郁阙:“那好,那就等过几日再说。”
泡了一会儿,她想上岸了。
边上的萧默竟然将外袍褪下,铺陈在地,示意她踩上去。
郁阙哪里好意思这么做,“不必了,我、”
萧默坚持,将她拽了上来。
纤细的双足就这么踩在昂贵精致的蜀绣锦袍上,萧默蹲下身。
郁阙惊得想躲开,然而他只是用袍子擦拭她小腿上的水珠,就像她手伤时,他照顾她那样。
他擦得很仔细,很温柔,温柔到郁阙自己都无措了。明明昨夜还凶她,今日又可以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他是那样高傲的一个人,别人口中跋扈专权的奸臣,又是这样一个人,俯首为她擦拭水珠。
“萧默,其实你待我挺好的。”她不禁喃喃感叹。后半句话没说出口,比沈彦待她更好。
他对她如此温柔,这样下去,叫她怎么办?
萧默仰起头看她。
郁阙:“我只是你的妾,其实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真好笑,我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嫌本官对她太好的。”他将绣鞋拿给她。
郁阙清晰地感知,很多事情都与从前不同了,她也不同了,她的心每时每刻都在为他而沉沦下坠。
第 47 章
她们在萧默祖宅度过了十分惬意的半个月, 二人每日相伴。
祖宅里藏着大量珍贵的香谱、琴谱,萧默很大方,说她想要的话都可以带回皇城去, 他还与她一道按照香谱制香。郁阙发现原来他也是制香高手, 除此之外他在音律方面的造诣也高。
“夫人的制香手艺还是比我好。”萧默赞赏道,“倘若在皇城开间谱子,必定能日进斗金。”
“我才不开铺子,我将来想像我祖母一样成为女夫子。”
萧默倒是头一回知道她有这志向,“夫人说来听听。”
“等我回了金陵。我便选一处宅子,花钱简单修整,而后招揽女夫子, 开女学授课。但我要教的并非权贵之女。贩夫走卒, 平民百姓的女儿也可以来书院听课,识文断字、琴棋书画, 若她们想学的,我都可以教。”
萧默听了,“夫人志向虽好,但平民百姓家, 即使肯让女儿上学,也无钱交学费,买笔墨纸砚,而你的书院承担不起开支,又该如何是好?”
郁阙道:“古语有云,达则兼济天下, 穷则独善其身。金陵是江南富庶之地, 若我真没钱,大不了与你说的那般, 我先开店赚些钱,况且天底下与我一般志向的女子大有人在,到时候说不定会有人出手相助,总归会有法子的。况且我授课,真是目的是为了叫女子们教她们识字,教她们道理,教她们安身立命,也并非一定要她们成为书法大家,不与你似的,练字所用文房四宝价值千金。”
“夫人总说我贪财,如今知道夫人有这志向,我到时候可以慷慨解囊,与夫人一道办书院,况且我虽然不似夫人博学多闻,好歹读过几年书,教人认字是不难的。夫人你看,你白得一个夫子。”萧默侃侃而谈。
郁阙面色尴尬,她这一切的前提是自己离开相府回了金陵,到时候她与他山水不相逢了
萧默留意着她神情,唇角的笑也渐渐消失了。
“你未来的打算里,没有我么?”
郁阙抿了抿唇,“谁会认一个贱妾当夫子”
这话堵得他再也反击不了,话题就是终止了。
***
下午出发折返皇城,等进了城,郁阙掀开车帘流连张望,难得回一趟杞县,她这些时日都只能在他祖宅附近游玩,没机会进城。
趁着侍卫们停下采购马草,郁阙终于能下马车,她喜欢市井烟火气,独自闲逛了一会儿,买了些野果子。
回到车上,萧默正闭目养神。
“这是什么?”萧默问她。
郁阙从布袋子里掏出一粒粒红色野果子,“山间野果子,吃了解渴,我从前、”
这三个字吐出口,郁阙便后悔了,这红果子是她当年与沈彦在杞县时,有一回他买回家的,算不上甘甜,吃着却很有意思,所以她特意买了。
知他不喜欢她再提沈彦,她闭嘴不再言语,捏了一颗就要吃。
“什么东西就往嘴里送?!”
萧默忽得抬手打落了她手里的野果子。
她气恼瞪向他。
他绷着一张脸,毫无愧疚之心,“夫人自己的身子每日更新来抠抠群:幺五二二七五儿吧椅自己不清楚么?这种东西也敢吃?!”
掌心生疼,郁阙眼眶渐渐湿润,这些时日他越发阴晴不定,每次她无意提起沈彦他总是发火。
“在你心里,我在你心里就是个贱妾,任你随意打骂!”
萧默心火旺,“自从进了杞县,你张口闭口就是沈彦,只怕我不知道你与他在杞县这两年的浓情蜜意!对你再好,你也只想着他,那我算什么?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阻碍你回金陵开女学的绊脚石?”
“原就是你强迫我为妾,你觉得我该将你当什么?当成我的夫君么?可笑!”
听见车厢里两人争吵,泽元立即过来道,“家主,马草买来了,可以启程了”
马车缓缓上路。
“我原本就该将你当做一个贱妾,若敢顶嘴,随意发卖了!”男人已经压下火气,又是一副居高临下的高傲态度,靠坐在车壁上,看着她冷冷道。
郁阙怄得要死,她跟一个疯子吵什么!
她坐在马车侧边,眼眶含泪,满脸委屈,别过头不再看他。
想了想又气不过,“你从一开始就不该要我,你就永远不会有人与你顶嘴。”
萧默气得不轻,抬手掀开帘子看向窗外,不再搭理人。
等傍晚到了皇家驿站,郁阙不想与萧默同住,问驿站的主事另外要了一间房,等上了楼,还是被萧默强势地拉入他的房间。
泽元在后面瞧着,生生地为御史夫人捏了一把汗。
“既然你说了是本官的贱妾,就该贴身服侍。”萧默语气不好。
“我今夜没有心思与你做那样的事。”郁阙再好的脾气,在他面前也全然不好了。
萧默看着面前倔强的女人,“放心,出门在外,本官也没有碰你的心思,去备好本官的寝衣,本官要沐浴。”
她从箱子里翻找出衣物塞给他,萧默皱着眉头看她,倒也没再继续刁难,去屏风后沐浴了。
房间里渐渐暖和,郁阙褪下氅衣,又去从箱子里翻找出自己的衣物,恍惚间她想起了什么,伸手摸了摸腰腹间。
她的螭龙玉环呢?!郁阙脸色都变了,又在袖口了探了一通,不见了,真不见了,她明明记得今晨出发的的时候戴了的!
糟了,一定是下马车买野果的时候掉了,或者被人偷了!
郁阙看了一眼屏风之后,起身悄悄推门出去,顺着楼梯下楼。
“夫人要去何处?”侍卫在驿站门口拦住她。
郁阙:“有东西落在外头,我要去找。”
侍卫:“萧相吩咐过,夫人你不能擅自离开驿站。”
两人白日里闹得那样不愉快,萧默自然防着她逃跑,早早吩咐好了,路上她都不能离开他或者侍卫的视线。
郁阙不得不折返房间。
萧默已经沐浴完毕,正闲适地擦拭头发,“夫人出门不穿戴齐全么?若是受了凉,路上难免耽搁行程。”
郁阙心里都乱了,哪里会搭理他的冷嘲热讽。
萧默这么厌恶沈彦,若她提起这件事,恐怕他不但不会帮她找,甚至还会恶语相向。
整个夜晚她都忐忑不安,到了不得不休息的时候才上了内室的榻。
萧默熄了灯,她睡在床榻内侧,裹着自己的被子。
螭龙玉环必定是找不回来了,好可惜,抛开其他不论,她是真心喜欢这块无暇的玉环,也是习惯了佩戴在身上,时常拿在手心把玩。
心境糟糕极了,无声地落泪。
“你在哭么?”
萧默平躺在她身边,虽然她已经极力可知,但异样的气息还是叫他发现了端倪。
他的语气完全不关心,完全只是平铺直叙。
“没有哭”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同时又往床榻角落挪了挪,丝毫不愿与他触碰。
他伸手,扣着她的肩将她掰转过身。
昏暗的幔帐里,她被迫对上他的视线,她眼眸晶莹湿漉,脆弱得好似轻易就要破碎了。
她的谎言不攻自破。
偏是她这样难过的时候,萧默俯身吻住她,一手来剥她薄薄的寝衣,他的意图很明显,想要她。
“我今夜不想与你做这样的事!”她都这样伤心了。
他不依不饶。
郁阙:“你不是说出门在外,没有心思么?!”
萧默回呛,“你不也说是我的贱妾,既是贱妾,我想要时,你就得给。”
他偏要与她亲热,郁阙心烦意乱,心里想着玉环,又想着白日与他的争吵,又想着自己的处境,没有个出路,挣扎道力竭,终于崩溃哭出了声。
他已经俯首埋入她的香颈,听见这一声隐忍到底的哭泣,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从前不是没有争吵过,也不是没有强迫过她,可她何时像这般无助哭泣。
萧默也没了心思。
郁阙拢过衣襟背过身去,将自己蜷缩起来。
她在无声地落泪,他也知道。
郁阙很伤心,她觉得自己所有的眼泪都要在今夜落尽了。
不知不觉间就入睡了。
隔日清晨,两人无话,各自穿戴完毕,郁阙一身素袍茫然地坐在椅榻上。萧默洗漱完毕就下楼用膳了。
郁阙食不下咽,连书也看不进去,心里光想着那块掉落在杞县的玉环,再也找不回来了
该如何是好
一整个上午她都没再见到萧默,这样最好,两人避免了争吵,直至午膳过后,泽元来敲门说要出发了,郁阙才坐上马车。
萧默已经在车厢里等着她。
马车缓缓向前,郁阙心绪万千,看着帘外掠过的山,她狠狠揪着衣摆,舍不得,又无可奈何,这样的煎熬,这样的心若焚烧。
再不回去找,恐怕就真的找不回来了。
“夫人可是落了什么物件?眼神如此流连。”
郁阙眼观鼻鼻观心,半晌吐出一句,“没有。”
“真没有么?”
伴随着男人的声音,一块玉佩随着被抛到她怀里。
郁阙眼神一晃,这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螭龙玉环?!
“这玉环”她面上阴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扫而空。
萧默没好气道,“这都是第几次落在外头了,若再有下回,我就不帮你折返回去找了!”
“你回杞县找到的么?”
她眸光熠熠,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神情都透着不可思议,她在房里反复纠结了一个上午,原来他是去、
“你母亲的遗物,我单独跑一趟也没什么。丢了东西怎么不说?还是你想等到了皇城再告诉我?”
“若我真是到了皇城才知道,你看我回不回来帮你找!”萧默凶巴巴的。
郁阙紧紧攥这玉环,震惊二字完全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了。
母亲的遗物
他明知道这玉环不只是她母亲的遗物,他明知道这是她与沈彦的定情信物,他明明都知道的
郁阙抱着玉佩,眼泪夺眶而出,“你怎么知道我丢了玉环?”
“你每日佩戴这东西,偏偏今日没戴,侍卫又说你昨日要出门找东西,本官又不是傻子。”
这个人,他对她坏的时候真的坏得透顶,她好几次想与他同归于尽。
可是他对她好的时候,好得她都想哭,紧紧攥着玉环。
“你明明是那样坏的人”
明明是与君子二字不沾边的人。
好啊,替她将玉环寻回来,她竟然还说他坏人,萧默气恼极了。
“可又叫我这样喜欢”
她无助地坐着,一直落泪,这样矛盾的他,这样矛盾的自己,她想她已经完完全全沦陷了。
萧默神情肃穆,眉头紧蹙,看她只坐在那里哭着说他是恶人,又说喜欢他。
她三言两语也弄得他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外头泽元听见哭声,只当主子又斥责了御史夫人,两人又闹起来了。
竹帘将车窗遮得严丝合缝,一抹光线都透不进来,滚烫的唇落在她湿润眉眼,一点一点将她的眼泪吻掉。
她不自觉地捧起男人的脸,主动去问他。
咸咸的泪水在唇舌间荡开。
“这是你表达感激的方式么?与我交欢?”萧默压着声音问她。
她的心是滚烫的,再冰冷也被他捂热了,她的泪水依旧止不住,“若你能少说几句伤人的话,我会更喜欢你几分。”她在他耳边柔声道。
他偏不,“难道不是这样么?若我没有替你找回来,你会与我亲近?”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更在意沈彦、”
郁阙打断他的话,“明明是你,一提起沈彦就张牙舞爪,所以我有的时候真的不想搭理你。但我喜欢你能轻易察觉我的喜怒哀乐,我喜欢你为我而揭发李淑妃,我喜欢你折返杞县去寻玉环说到底我也是个俗人。”
说到底她也是个俗人?萧默不太能明白她的意思,但此时此刻他想要她。
她没有拒绝,甚至是更主动的与他接吻。
马车四平八稳地行在郊野的大道上。
郁阙掌心贴合在男人脸颊,她的心狂跳不止,这感觉与她喜欢上沈彦的感觉完全不同,这样的感情更热烈,夹杂着浓炽的欲、念。
她想她完完全全为他着迷了,为这样一个险些害死她全家,诱她为妾的佞臣而着迷。
若说对沈彦是仰望,那对这个男人,她感觉纵然他高高在上,她也完全可以将他握在手心,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
他是恶犬是猛兽,可却心甘情愿的将缰绳递到她手里,这或许是一种错觉,但却叫她心里无比满足。
这样的情愫,她只要稍微想一想,都觉得心动不已。
马车里,浅尝辄止的缠绵并没有叫两人满足,外头都是侍卫,不能弄出大动静来。
“往后再也不同夫人吵了。”他轻轻俯在她身上,啄吻她雪白肩胛,“我发誓”
她爱极了他这模样,好似温顺的小狗。
郁阙享受着他的侍奉,细长的手指轻轻探入他浓密发丝,“奸臣口里哪有一句真话,尤其在这种时候。”
萧默轻笑,贪婪地吻她更多。
两人在马车里荒唐了一回,层层叠叠的衣裙下是一片滚烫的心。
两人路上游山玩水,回到皇城已时近立夏了,早就到了该穿春衣的时候,萧默命李尚宫制了各色素雅的衣裳、杏色、浅黛、茶白、月白一匹料子制两身,每日郁阙穿什么,他便也要跟着穿。
郁阙觉得他实在是太粘人了。
***
两人回来时很低调,因为萧默想回府休整一段时日再进宫。没想到三日之后,宁王就找上门来了。
“子深,你回来怎么不派人与我说!你都不知道这几个月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我那太子皇兄回来了,整日找我麻烦!”
宁王哭诉道。
“他同父皇说我整日无所事事,要父皇给我派差事,你知道我这个人,文不成武不就,朝堂官员就没有一个服我的。哦对了,他还打听你的消息,你可当心着点儿!别叫他抓住了把柄!”
萧默倒是无所谓,“我怕他?若他再惹我不快,我就叫他去守一辈子皇陵。”
郁阙也在边上听着,看来萧默与太子结怨颇深啊。
宁王:“你是不怕,我就遭殃了。现在父皇要派我去南边点兵,顺便慰问定南王,我哪里会这些,若我推了,又怕父皇说我不务正业,我都愁死了。”
郁阙思考了一番,“宁王殿下暂且应下。皇后寿辰将近,你大可以说等皇后寿辰宴过后再走。陛下看重皇后,必定会赞扬殿下你孝心至纯。”
宁王:“夫人这主意不错,但拖到母后寿辰结束,我还是得去边疆哪。”
郁阙:“宁王你忘了?一个月后是你生父忌日,你的亲兄长也将从边疆回来,陛下怎么会在这时候放你离开皇城?听闻你兄长回来要议亲,到时候你就求陛下另择他人去南边点兵。”
宁王听了郁阙的话思索一番,皇后寿辰以及生父忌日,皇帝一年到头最看这两个日子,这环环相扣,自己确实有理由一直待在皇城!
所以自己暂且应下这差事,到时候铁定是去不成的!尤其他亲生兄长还特别喜欢他!
御史夫人这分析得太妙了!
始终不语的萧默看着郁阙,眼底满是赞赏,轻轻揽住她肩身,“不愧是我夫人,真聪慧。”
郁阙不喜他在人前这般无状,拨开男人的手,离开花厅。
宁王瞧着郁阙背影,“你夫人?一个嫁过人的女子,委身给你当妾,怎么就成了你夫人?子深,你口中这句夫人,到底是御史夫人,还是将她当做了你的夫人?”
这话叫萧默也微微一愣。
宁王意味深长,“父皇早就说过,你我的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任我们后院多少美妾,但妻子由不得自己做主,父皇已经替你择好了出身高贵的妻子。断然不会允许你迎娶她为妻。所以她只能是御史夫人。”
萧默:“你多虑了,我怎么会娶她为妻。”
隔日清晨,东宫派人来了,说是太子妃请夫人去东宫的赏花宴。
萧默看了请帖,不屑道,“这个太子妃能力不足,却喜欢耍些不入流的小聪明,夫人不去也罢。”
“即使这次不见,下回宫宴也是要见的,我若躲了,便显得我不是了,我该去的。”
“好,那夫人便去见见,我命李尚宫陪着你去东宫,若宴上想走那就随时离开。”
“你说得好像东宫多险恶一般。”郁阙道,“放心,我可以应付得来。”
隔日郁阙梳妆打扮,与萧默同乘进宫去了,到了宫里,她下车往东宫走,他则是去御书房面圣。
东宫宴上热闹,正是百花齐放的时节,日头暖融融的,赴宴的贵妇人们大多是熟面孔,李淑妃一事过去数月,众人完全将她抛诸脑后。
“萧相夫人来了。”季欢头一回出来迎她,面带笑意,十足亲近,“来来来,我带你去见太子妃。”
当初在淑妃宫里,季欢这个同窗可是几次三番针对她的,这一回态度完全变了。
不止季欢,许多贵妇人们纷纷与她寒暄。实则还是因为淑妃那件事,叫她们看清了郁阙在萧相心里的地位,皇帝甚至赐下不少东西来安抚她,这样一个以一己之力拉宠妃下马的女人,大家怎么还可能与她对着干。
“萧相夫人总算来了。”太子妃出来迎接。
太子妃祝氏正双十年华,生得端庄纤柔,举手投足之间落落大方,但并不端架子,郁阙听闻她的出身普通,是太子生母的侄女,太子生母多次进宫央求皇帝,皇帝才准了这门婚事。
她出去走了一圈回来,进宫被这般众星拱月地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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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阙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特别是季欢,变脸如此之快,自己不尴尬么?
“参见太子妃。”郁阙规矩行礼。
“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拘束。”太子妃将她扶起。
郁阙的食案就在太子妃身边,郁阙觉得奇怪,那日出城时,太子与萧默关系水火不容,太子根本不像是要拉拢萧默,怎么太子妃对自己如此友善,这必定有蹊跷。
“郁姐姐,你此番去幽州,可有什么新奇见闻?说来与我们听听?”季欢笑道。
“就是,若知道萧相夫人出去踏青游玩,我们也跟着一道了,可惜了。”
“是啊,这么好天气,拘在皇城里真真没意思,还不如随萧相夫人出门去。”
郁阙知道萧默此番祭祖是要瞒着的。
“幽州那等地方哪里有皇城繁华,我出去几日就后悔了,还不如与各位吃茶赏花有意思。”
“说起吃茶,上一回萧相夫人做的茶、”
太子妃一时插不上话,郁阙瞥见她脸色有些差,又只能勉强支撑起来,强颜欢笑。
片刻之后,宫女进殿来,“太子妃,仙川郡主驾到。”
太子妃忽得笑了,“快快,请进来。”
季欢:“仙川郡主?可是那位定南王的独女?”
太子妃:“正是她,皇后寿辰将至,父皇将她招来皇城,说要为她择婿。”
郁阙听闻过这位异姓王,原在边疆作乱,后朝廷招安后,命他驻守南边,他只有一个女儿,皇帝认她为义女,赐了仙川郡主的封号,算起来是皇帝唯一的女儿,身份尊贵。
宫女领着人绕过屏风,众人终于得见这位仙川郡主的真容,郁阙不由得眼前一亮。
少女十七八岁,一袭红色窄休骑装英姿飒爽,梳起高高马尾辫,面容朝气蓬勃,一双眼眸熠熠生辉,“给太子妃嫂嫂请安。”
在座都是世居皇城的贵女,哪里见过这番打扮,回过神后才纷纷请安。
“见过仙川郡主。”
满殿之内除了太子妃,就这位皇帝的义女最为尊贵。
“你快过来吧。”太子妃显然与郡主是老相识了。
“诶!”少女落落大方地坐到太子妃身边。
太子妃为她一一介绍在座众人。
郁阙虽自小受过严苛的教养,但并不会骑射,她羡慕像仙川郡主这样的女子,可以肆意挥鞭奔驰在边疆广袤土地之上。
“这位便是萧相的妾室,郁夫人。”太子妃最后介绍郁阙,“父皇不是同你说了,要将你嫁给萧相,你自己也说了喜欢他,往后你们可要好好相处。”
太子妃此话一出,殿里的欢声笑语顿时冷了下来。
郁阙手里正攥着茶盏,不可思议地看向太子妃。
太子妃看众人反应,“怎么,大家还不知情么?那倒是我多言了。”她伸手遮了遮唇,“毕竟父皇还未下旨赐婚,横竖不过这几日的事,你们暂时当不知情。”
原来如此,原来太子妃等在这儿羞辱她。
原来,萧默要成亲了,与皇帝唯一的女儿,仙川郡主。
第 48 章
原来, 萧默要成婚了,与皇帝唯一的女儿,仙川郡主。
这确实是一门好亲事, 眼前这个少女是皇帝的义女, 亲生父亲又是手握兵权的定南王,两人结合,那便是强强联手。
好,很好。
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郁阙心里钝痛,竟说不出只言片语。
仙川郡主也在打量她,郁阙进宫觐见太子妃, 打扮得富丽得体, 此刻却在这个少女的目光下,显得特别可笑。
仙川郡主忽得笑了, “你生得真好看。”
这话众人听着,又是极大的讽刺,任由郁氏此刻再得宠,也不过是一个妾室, 而仙川郡主将来会是她的主母,不知郡主是否有心,这一句夸赞实则是讽刺是贬低。
“多谢郡主夸赞,臣妇不敢当。”郁阙强撑起来。
仙川郡主坐了一会儿吃了一盏茶,便要起身告辞,“父皇还在御书房等着见我, 太子妃嫂嫂, 我先告退了。”
太子妃笑着道,“好好, 你快去吧,晚上家宴我们再说话。”
余下的宴会,郁阙再没有心思,沉默到宴散。
出了宫门,郁阙登上马车,萧默与她约好一道回府,她便等着他。
若萧默真的迎娶仙川郡主,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马车里的可是萧相夫人?”
郁阙掀开帘子,瞧见皇帝的亲信陆近侍,她要下马车,陆近侍道,“夫人不必客气,萧相差我出来一趟告诉夫人,陛下留他在御书房议事,恐怕要到夜里,还请夫人先行回府歇息。”
郁阙点头,“我知道了,多谢陆近侍。”
郁阙吩咐侍卫启程回府。
天色渐暗,她孤身坐在马车里,若没记错的话,太子妃方才说,皇宫夜里有家宴
***
“你与仙川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皇帝今日特意叫萧默进宫,为的便是此事。
“臣还没有成亲的打算。”
“仙川年已十六,若还不定下来,定南王恐怕会有另择贤婿的心思。”皇帝道,“仙川的是朕的义女,你娶了她,既不必像本朝其驸马一般卸了官职,却可以享受驸马的待遇。外加她父亲手握重兵,将来若朕去了,你的处境也不会太糟糕。否则按照太子的脾气,恐怕会将你挫骨扬灰呐。”
皇帝拍拍他的肩,“子深,朕都是为你考虑。郁氏虽美,但她的家族如今实在不堪,难道你真存着抬她为妻的心思?她可是沈彦的前妻,若你真娶了她,恐怕会遭朝臣耻笑。”
“臣自然没有这番心思,她只能是妾。”
此时仙川郡主进了御书房,“参见父皇,父皇万安!”
皇帝见了如此精神的郡主,心里也高兴,“仙川,朕把你喜欢的子深也找来了,你们已经有两三年未见了吧?”
仙川看向边上萧默,面上笑意盈盈,“回父皇,我与子深哥哥上一回见面是两年前,在边疆。”
萧默也在打量着眼前的少女,“郡主长高了不少。”
皇帝很是满意,“今夜家宴,你们谁都不许走。”
仙川忍不住打听,“我听说子深哥哥纳了个美妾,对她十分宠爱。”
“你从哪里听说的?”萧默问她。
“你管我从哪里听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仙川道。
萧默笑了笑,“流言蜚语,你还是少听为妙,骑射练得如何了?”
仙川一双眼眸灵气十足,“找机会比一比?!”
萧默:“好,那便比一比。”
郁阙回府之后没用晚膳,她倚靠在美人榻上仔细思考了一番。太子妃之所以这般谋划,为的就是叫她嫉妒,叫她与萧默闹。萧默与宁王交好,倘若他与仙川郡主的婚事不顺,那得利的还是太子一方。
她不是那么蠢的人,她清楚自己的身份,萧默待她再好,终究只是个妾,她又有什么资格阻止他娶妻?
但她也该为自己谋划将来了。萧默知道她的性子,她无法屈居仙川之下,将仙川当做主母侍奉,她希望萧默可以主动与她坦白,放她离开。
她真的想回金陵了。
“下人说你没用晚膳?”萧默推门进来,“怎么连汤药也不用?”
她坐起身,“东宫的膳食滋味不错,我一时贪多了些,就用不下晚膳了。”
“东宫膳食不错?”萧默转头吩咐泽元,“明日去将东宫的御厨请到府里来。”
“诶?你怎么这样呢?”郁阙又吩咐泽元,“不许去。”
“你这也太猖狂了,东宫的御厨说抢就抢,你就不怕太子太子妃生气么?你怎么这么霸道呢?”
萧默面色如常,“我为官多年,向来都是这么猖狂,夫人早年也听过我的名声了。”
“你、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郁阙气极了,“你现在这般为所欲为,你就不怕将来太子登基,对你报复么?”
“太子登基遥遥无期,皇帝身体康健,他恐怕再熬三四十年,到时候你我也都老了,也没有子嗣,大不了一死了之。况且,谁也不能保证这期间,太子的位置不会易主。”
郁阙:“”
萧默:“你先把药喝了。”
他亲手伺候她喝药。
萧默:“今日太子妃可有为难你?”
郁阙摇头,“没有,太子妃待我很和善。”
萧默:“算她识趣。”他眸光微滞,“宴上可有发生什么叫你不快之事?”
郁阙心知肚明,他说的是仙川郡主,横竖他不挑破,她就当做不知情,“没有。自从出了李淑妃那事,其他贵妇人们待我也很好。”
“没有就好。”
“倒是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萧默:“我离开多日,积攒了不少公务。”
既然他不肯坦白,那她郁阙也不是刨根问底之人。
她接过药碗饮尽。
“夫人去沐浴,我们歇息了吧?”萧默道,“我已经有半个月未亲近夫人了。”
路上她水土不服病了几日,加上癸水,他怜惜她,回府后又叫她休息了多日,两人确实已经许久没亲热了。
但她今夜不想,“东宫宫宴叫我有些疲惫。”
萧默语气不好,“我就说了,这样的宫宴你不必参加。”
“这样的宫宴我还挺喜欢的。”郁阙道,“你天天想着与我亲热,就不能想些别的?”
萧默脸色凝重,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想与她多亲近难道不正常么?
“本官还能想些什么?”
郁阙也没好气道,“譬如说好好练字,你都多久没练字了?我看你是一点进益都没有!”
遭她训斥,男人面色又阴沉几分,看着她。
若换做从前,他早发作起来了,但这会倒是没有,怔忡片刻道,“夫人教训的是,我确实许多日没练字了,荒废了,我这就去练字。”
郁阙瞧着他去寻笔墨,真是要练字的架势,又好气又好笑。
乖得像府里那只体型硕大的猎犬,名叫雷公,明明有人半身高,她一下命令,那狗便乖乖听话。
隔日清晨,郁阙还睡着,隐约听见外头泽元禀告,“主子,仙川郡主来府里了,说要与主子去宫里校场比拼骑射。”
“知道了,若一会儿夫人醒了,就告诉她,我去宫里面见圣上了。”萧默道。
郁阙倚靠在软枕上,将外室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萧默有意瞒她。
他悄无声息地进了内室,换了一身骑装出门去了。
片刻之后,珠儿端了汤药进来,见她闷闷不乐,“夫人,家主进宫面见、面见、”
珠儿是个不善说谎之人,更何况她也知道这位仙川郡主早晚要进府当主母,她只是替郁阙觉得心痛,同身为女子,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说谎。
“我都知道,萧默是陪郡主赛马射箭去了。”郁阙道,“你不必为难,我昨日在东宫已经见过这位郡主的风姿了,也知道皇帝将为他们赐婚。”
珠儿眼神流露同情,“郡主她人很好,以后绝对不会苛待夫人的。更何况家主对夫人宠爱无度。”
郁阙道,“无所谓他娶谁,我也并非心甘情愿当他的妾。”
待他成婚那日,她已经远走高飞。
傍晚时分,萧默回府了,与他一道回来的还有仙川郡主。
原来是仙川郡主闹着要来府上用晚膳,萧默不得已将她带回来了。
萧默向郡主介绍,“这位是我府里的、府里管事的夫人,姓郁,也算是半个主子。”
原来他还不知道她们二人已经在东宫见过面。
仙川郡主笑了一笑,也装作不知情,“郁夫人好。”
萧默对郁阙道,“这位是定南王独女,仙川郡主,她从边疆千里迢迢过来,为皇后祝寿。”
郁阙自然与仙川一般心照不宣,“见过仙川郡主。”
“子深哥哥这府邸好大好华丽,快领我参观参观、”仙川郡主一身火红衣裳,美得鲜活,“对了,雷公在哪里?”
萧默命仆人将猎犬雷公带来,雷公见了仙川,好似见了真正的主人,立即兴奋扑了上来。
一人一狗闹作一团。
“我都两年没见着雷公了,比在边疆时壮了这么多!”仙川兴奋道,“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送你一对,让子深哥哥你带回来养,这个时候就该多好几只小狗崽了。”
原来这猎犬是仙川送给萧默的,听起来他们多年前在边疆时就结识了。
萧默对郁阙道,“命厨房精心准备晚膳,我带郡主参观府邸。”
郁阙点头应下,而后看着他们两人相伴离开了绿水苑。
萧默在郡主面前的脾气那可好太多了,他们婚后应该过得还不错。
郁阙心里闷闷不乐。
从前虽也是妾,但在府里她无需向任何人低头,但现在不一样了,仙川看她的眼神也别有深意,想来她的存在,对于仙川来说也是膈应的。
夜里膳桌上,三人一道用膳,仙川一直在说前几年她与萧默在边疆的事,郁阙完全插不上嘴,只能在边上静静听着,一顿饭吃得十分煎熬。她成了多余的那个人。
“汤羹冷了,我叫厨房再去热一热。”她起身要走。
萧默却在此事按住了她的手臂,“这种事叫婢女去做就好了。”
郁阙不得不留下来。
郡主待到很晚才走,还说明日再找萧默玩。
终于等人走了,萧默才道,“陛下的义女,性格跳脱了一些,横竖她只待到皇后寿宴结束,夫人暂且忍一忍。”
郁阙摇头,“我也喜欢听郡主讲边疆的事,并不觉得煎熬。”
时至今日,他还是不肯与她说实话,非要等圣旨下来。
夜里萧默求欢,郁阙将人推开,“我今日疲惫,你若是实在想要,就去兽园吧。”
“你说什么?”萧默蹙眉,“夫人要我去兽园做什么?”
“兽园多的是美妾愿意侍奉你。”郁阙道,“这样于你于我都好。”
萧默神色肃清,“你又闹什么别扭?”
郁阙:“不是闹别扭,你应该知道的,我一直都不喜欢与你做此事。大人的需求由如此旺盛,兽园里美女如云,还不如早挑几个好的。”
“在夫人眼里,我是什么兽么?随便拉一个都可以?”
郁阙抱了被褥,“我今夜不适,去书房休息。”
“夫人与我说清楚,你是今夜实在不愿,还是往后都不愿了?”萧默将人揪住。
“若单单只是今夜不愿意,本官可以放你休息,若是往后都不愿了、夫人给我个理由。”萧默的眼神冷得渗人。
“我不喜欢与你欢好。”郁阙鼓足勇气同他说这些。
“你总是这样对我不冷不热!”萧默道。
他不许她走,“夫人不喜欢,必定是我伺候的不好。”他堵气来褪她的衣裳。
郁阙一点都不想再与他亲近,一点都不想,可他这样霸道,以唇舌侍候她,任由她怎么打骂他都不肯退下。
非得叫她生死不能,这才堵气地问她要不要
隔日清晨,郁阙被窗外的声音吵醒了,宫里派人来了,正宣读圣旨,郁阙听不太真切。
陆近侍:“恭喜萧相,陛下赐婚你与仙川郡主,定南王那边也很快收到消息。陛下特意吩咐,你与仙川的婚事他会亲自操办,等婚后仙川郡主就随你定居在皇城了。”
这句话她听得真切。
萧默:“多谢陆近侍。”
陆近侍:“那奴才就回宫复命去了。”
郁阙再度躺下,裹着被子朝着床榻内侧,佯装熟睡。
身后有人坐到了床沿,男人的视线令她如芒在背。
萧默将圣旨往榻上一扔,侧身看着她嘲讽道,“夫人都听见了?”
“本官要迎娶仙川郡主为妻,往后府里有了女主人管你,夫人再也不能任意妄为,对我非打即骂,你心情好了,就给我几分甜头,心情不好了又冷落我!”
愠怒的语气说道最后竟然还含着几分委屈。
郁阙闭着眼睛不理他。
萧默不依不饶,非拽着她起来伺候他更衣,他要进宫谢恩去。
郁阙如提线木偶一般给他穿戴官服。
她这般沉默的态度叫萧默有些恼火,“夫人现在什么心情?”
郁阙收敛心神,仰头对着他笑道,“自然恭喜大人,得以迎娶皇帝独女。”
郁阙:“既然大人要成亲了,那我一会儿收拾收拾,将绿水苑与西厢房腾出来给未来主母。”
两人较劲,萧默道,“那倒也不必了,陛下会赐郡主府邸,恐怕她不屑住相府。”
萧默垂眸,漂亮的脸蛋上毫无一丝喜色,有的不过是肃穆清冷。
好,很好。
扣完最后一粒扣子,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屏风,只留给萧默一个清冷的背影。
用早膳的间隙,泽元进来了,先是看了郁阙一眼,凑到萧默耳边,泽元想的是别叫夫人听见,岂料萧默听了之后站起身,“郡主邀我一起御去书房谢恩?这种事照实说就好了,何须遮掩。”
泽元发现,家主不但不避讳,反而故意拔高了声音,好叫正在用膳的御史夫人听见。
这是故意惹她吃醋?
可是夫人坐在对面安静用粥,端庄文雅,完全不为所动,哪里是要搭理家主的样子。
家主自己的脸色黑如锅底。
第 49 章
萧默与仙川郡主的婚礼定在半个月之后, 全由宫里头操办,郡主也从宫里出嫁,定南王正在赶来皇城的路上。
这段时日, 皇帝派了一众宫女侍卫入住萧府筹备婚礼。今日送来了富丽火红的喜被褥子, 精美的云锦蜀绣,窗户上门上贴满了喜字,郁阙整个下午都蜷缩在书房里,就连书房的窗户上也贴了喜字。
她成了绿水苑里多余的人。
萧默不必自己操心婚事,白日就陪着仙川郡主骑马。
夜里萧默回来,叫她去主卧的花厅里用膳,郁阙忍无可忍, “敢问家主, 你婚后我该住到何处去?总不能长住绿水苑吧。”
萧默道,“怎么不行, 本官与郡主住主卧,夫人就住到西厢罢了。本官何时需要,自然会到西厢来。”
“妻妾同住绿水苑,你不觉得荒谬么?!”
萧默笑笑, “宫里妃嫔同住一院的多了去了,也没见谁不愿意,怎么偏夫人这么精贵?”
“夫人放心,本官成婚后,也绝对不会冷落了夫人。”
郁阙气结。
夜里,郁阙看着铺了喜被的床榻, 怎么都不肯歇在主卧, “你不怕仙川郡主忌讳?”
“夫人若不说,谁又能知道?”
萧默抚了抚宫里头替他准备的新婚寝具, “这颜色,该会衬得夫人肤更白了。”
郁阙反应片刻,才知道他脑子里都在想什么龌龊事!
他也太卑劣了!
趁着萧默去沐浴,郁阙抱着自己的被褥去了西厢房,虽布置成了书房,但内室仍旧有一张精致的紫檀木小床,雕刻着精美的牡丹花卉,以螺钿装饰,她一个人躺着正好,他从宫里搬出来,专门给她午休用的。
得了清净,郁阙原以为能睡个好觉,结果却是彻夜难眠,她想她可能有些认床了。
时光一日日流逝,萧默婚期就在明日。
郁阙整理了些碎银还有衣裳,就藏在西厢书房的床头,她想找个时机走,比如萧默成亲当夜,这一夜他必定无暇顾及她。
整座府邸装饰得格外喜庆,皇帝赐了无数珍宝,每日流水一般往府里抬,真正圣宠无极。
“夫人这几日在西厢睡得不好?”
清晨两人难得又一道用膳,这几日他都是一早就出去陪仙川,夜里回来她都已经歇下了,两人未见过几面。
“本官瞧着,夫人瘦了。”
郁阙随口敷衍,“天气渐热,胃口不好,多谢家主关怀。”
“本官还以为,夫人吃醋了。”
吃醋?
郁阙疑惑看他,“我都已经许久没见过了沈彦与李昭儿,怎会吃醋?”
一句话堵得萧默哑口无言。
泽元在外头听着,御史夫人,够绝的。
萧默神情不悦,眸光盯了她一会儿,将粥碗随手扔回桌上,“泽元,要送郡主的马备好了么?该走了,郡主还在校场等着。”
泽元:“备好了,马毛刷得黑亮,马鞍也是上好的皮革,郡主看了肯定喜欢。”
萧默起身去马厩,留下饭桌上郁阙一个人。
郁阙硬装出来的笑意也绷不住了,唇角微微下抑,她当然知道萧默那句吃醋是什么意思,她故意这么说来激怒萧默。
她不会吃醋,更不会吃他与仙川郡主的醋,他这样的奸臣不配。
明日,他们就要成婚了,萧默却不许她从绿水苑搬走,那到时候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难道被前来观礼的人看么,看她这个萧府的妾室她真的会无地自容。
她胡思乱想,书也看不进去,一直就这么到了傍晚,忽然噩耗就传来了。
泽元前来禀告,“夫人出事了!!出大事了!!”他撞开了西厢房的门,“家主他、家主他、”
泽元上气不接下气,“家主在宫中校场赛马,骑的是一匹刚驯服的大宛宝马,他不慎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现在昏迷不醒。”
“什么?!!”郁阙惊得从案前站起身。
“腿也断了,太医院所有太医正极力救治,御医说恐有生命之忧。”
郁阙面色惨白,震惊得无以复加,祸害遗千年,她以为萧默这样的人会长命百岁。
“那、那我进宫一趟”郁阙心慌不已。
泽元将人劝住,“夫人不能去,宫里将这消息瞒得紧,这消息还是主子在宫里的眼线传出来的。”
有道理、有道理,她此刻不能进宫。
泽元:“若主子醒了,宫里的人也会将消息传出来。”
可是郁阙哪里坐得住,她出门一趟去找夏幻儿,正好王师玄在她住处,郁阙将萧默受伤的事告诉了他,求王师玄明日进宫上朝,打听一二,毕竟他是臣子,又是萧默的好友,打听起来也方便。
王师玄无有不应的,说明日得了消息就派人去萧府告知她。
夏幻儿:“师姐你放心,像萧默那等奸臣,祸害遗千年,他肯定不会有事的!”
此话一出,王师玄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夏幻儿不怕,“萧默活该,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现在出事了吧,万一缺胳膊少腿,那仙川郡主铁定不会要他,师姐你也别要他了,你搬来与我同住。”
郁阙原有些难过,眼眶含泪,被夏幻儿这三言两语逗笑了。
夜深了,郁阙与夏幻儿说了几句话便回了府。
她彻夜不眠等消息,岂料第二日皇帝罢了早朝。
萧默重伤昏迷的事情已经不胫而走了,说是情况危急,若萧丞相还不醒,那恐怕就不会醒了。
还有消息道皇帝洒泪当场,请了皇家寺庙的高僧为萧默祈福。
次日应该是萧默成婚的日子,此刻府里哪里有一点儿喜气,所有人都死气沉沉的,等着消息。
倘若不治身亡的消息传来,那这个花团锦簇的萧府也就到头了,上千的奴仆妾室,恐怕都要遭发卖了,昔日与萧府有仇的人家恐怕都会花些银子买几个奴仆回去,折磨出气也好。
直至傍晚,宫里有消息流出,御医说萧默腿折了,即使苏醒康复也成了残废,往后再不能骑马射箭。
待到第三日,萧默终于苏醒过来,人就躺在皇帝养心殿内,皇帝已经罢朝多日,白日就在榻边守着萧默。
“子深,你终于醒了!”
萧默睁开眼眸就瞧见一脸关切的皇帝,还有榻边哭成泪人的仙川郡主。
仙川郡主:“子深哥哥”
皇帝:“御医,御医快过来看看他!”
御医仔细查看一番,“萧相吉人天相,既已经苏醒,便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这腿伤得厉害,即使将来好了,恐怕也不能如从前那般行走自如了。”
皇帝听出这话的意思,御医的意思是萧默痊愈之后就是个瘸子。
皇帝:“庸医!!给朕想方设法地治,朕要子深恢复如初!”
萧默气息孱弱:“陛下不必为了臣动怒,臣心里有数,捡回这条命已经是万幸,只是臣有一事相求”
皇帝:“子深你说,朕无有不应的!”
萧默:“臣这残缺之躯怎么堪匹配郡主,还请陛下收回成命,为郡主另择佳婿。”
仙川哭得昏天黑地:“子深哥哥,都怪我不好,非要亲自驯服野马,你是为了救我才摔伤的,我怎么可能抛弃你呢?!”
随即宁王也进宫了,一道前来的还有仙川郡主的生父定南王。
定南王得知萧默的右腿废了,一时神色难看,支支吾吾,“陛下你看这、这、”
皇帝神色肃然:“怎么?定南王嫌他配不上仙川郡主?”
萧默:“定南王爱女之心,萧某可以体谅。郡主喜爱骑马奔驰于广袤之地,而我的腿往后恐怕走路都难,这婚约还是作罢了,否则勉强成婚,将来恐怕也会成为郡主的累赘。”
当年萧默受命前期边疆点兵,他骑马驰骋,英姿飒爽,年少的仙川郡主一见钟情,如今他骑不了马了,郡主心里的爱意自然也会消减。
萧默:“还请陛下成全臣的心意。”
皇帝叹气,“随你!但你不可以自暴自弃,天下之地,朕总能寻觅神医为你治疗!”
定南王:“原本是喜事,怎么弄巧成拙了。婚前出了这种事,恐怕这婚事也不得上天眷顾,陛下、”
仙川郡主:“我不退婚!我不!我就要嫁给子深哥哥!即使他成了残废我也要嫁!!父王,我求你了!!你别拦着我了!!”
任凭仙川郡主怎么央求,定南王放下狠话,这门婚事就此作罢,明日仙川郡主就必须跟他回边疆!
等到夜里御医前来换药,萧默才得了一刻清净。
定南王走时是下了决心的,仙川郡主态度也强硬,追着出去,一副非要说服定南王的架势。
***
得到萧默苏醒的消息,相府上下皆欢喜不已,夜里早已经过了宫门下钥的时辰,宫里派人来将郁阙接进了皇宫。
宫人说了,是萧相的意思。
郁阙坐上马车进了宫,听闻皇帝将养心殿腾出来给萧默养伤,自己挪去了别处居住。
宫女提着宫灯引路,她缓缓行在廊下。萧默唤她过来无非是伺候他饮食起居罢了,或者是怕她趁乱逃跑?
知道萧默苏醒之后,她确实已经收拾好了行囊,预备今夜就走的。
“郁夫人!!”仙川郡主突然出现,她泪水连连,上来就揪住了郁阙的手。
“参见郡主。”
“郁夫人,我求你一件事。”
仙川郡主哭着诉说了萧默是怎么伤的,原来是为了救她才被野马踩伤,现在萧默的腿治不好了,定南王要退婚,萧默也怕连累郡主,同意退婚。
“郁夫人,不论我说什么,子深哥哥要退婚,他说他怕将来拖累我,他还将我赶了出来”仙川郡主已然慌了神,“你能不能帮劝劝子深哥哥,我不怕他拖累的真的,为了他我往后也不会骑马,我就是要嫁他,照顾他一生一世。”
郁阙佯装关切地听着,心里想的是,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仙川郡主脑子是不是坏了?
照顾萧默这种人一生一世?她若是郡主,连夜跑得无影无踪!
郁阙劝道:“郡主不要慌,萧相也是心疼郡主,今夜由我侍奉他,我必定会好好劝他的。”
仙川感激不尽。
不多时定南王就派人来找仙川了。
郁阙提裙跨入寝宫,掀开帘子步入内室,不愧是天下权力的中心,这般富丽堂皇。
“夫人来了”萧默刚饮了药,将药碗交给宫女。
郁阙瞧他脸色苍白,躺在榻上动弹不得,他这样的人,竟为了救仙川郡主伤成这般,如今又放手这么好的姻缘,可见对仙川郡主真真疼爱。
郁阙:“这几日相府上上下下都很担心你。”
“夫人为何离我这样远,你走近些。”他伸手牵她坐到床沿。
郁阙想了想仙川的嘱托,“我听闻你坚持要与郡主退婚?”
萧默眼神微凛,“是,我这身子往后再也不能策马驰骋,不想连累旁人,以后恐怕就要劳烦夫人、”
“我觉得这般不妥。”郁阙打断道,“谁人不知你与她原要成婚,为了救她才伤了腿,若此时与郡主退婚,那天下人该怎么指责郡主?更何况郡主她待你一往情深,往后即使再嫁恐怕也不会如意,倒不如、”
“你不吃醋么?”萧默忽得打断她,“这些时日我与仙川出双入对,夫人你心里就没有一丝一毫的难受?”
“我、”郁阙侧开视线,“你也说了她是未来主母,我不过是一个妾室,怎么能生妒心。”
萧默不依不饶,“你发誓说你没有。”
郁阙蹙眉:“现在说的是你与仙川的事。”
萧默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她,“我退了这门婚事,与夫人长相厮守不好么?”
长相厮守?郁阙心想我又不是捡破烂的,凭什么你觉得自己配不上仙川了,回头又找我长相厮守?
“还是说夫人嫌弃我成了残废?”萧默逼问。
郁阙被追问得心烦,“我怎么可能嫌弃你?”
萧默微恼火,“那你为何坐得离我这样远?见我之后字字句句说得都是仙川,你都不为我忧心?”
“我说了忧心你的。”
“你只说相府上上下下都忧心,你可没有说你忧心不忧心!”
“你伤成这般,还有心计较这么点芝麻绿豆般的小事?”郁阙气恼,“你都不知道,你昏迷这几日,我茶饭不思,为你忧心成什么样了!”
萧默俯身靠近,整个人虚弱地靠到她肩膀上,“腿疼。”
怎么像是恶犬忽然开始撒娇了。
郁阙抿了抿唇,“谁叫你整日出去骑马。”
说这话时,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拈酸的语气。
萧默伏在她肩上,“夫人到底还是吃醋了,夫人就承认吧。”
吃醋?他当他是什么稀世珍宝么?
郁阙要挣脱他。
男人将她环抱得更紧,“腿疼,夫人再让我靠一会儿,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
“胡说。”郁阙闷闷道。
他赖在她身上许久才肯将她放开,郁阙不想留在皇宫,“我衣裳都没带,你还是放我回府,我明日亲手煮了排骨汤来看你。”
萧默看她难得温柔,还亲自为他洗手做汤羹,这待遇也不是天天有,是废了一条腿换来的。
于是便答应不留她夜宿皇宫,“好,那我等着夫人的排骨汤。”
郁阙坐着马车离开皇宫,心里头汹涌澎湃,奸臣的腿伤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第 50 章
午时已过, 宫里头派人来了,泽元道,“陆近侍, 你怎么来了?可是我家家主需要什么东西?”
陆近侍:“什么东西是宫里没有的?你家夫人呢?萧相命我来带她进宫。”
泽元心想, 夫人不是清晨就进宫去了么?
但是转念一想,夫人是进宫还是做别的事情去了?难道?
都怪他放松了戒备,以为夫人真拿着汤羹进宫探望萧相去了,这会儿交不出人,萧相非得宰了他不可!
“夫人昨夜深夜回府,受了风寒病了,这会儿正休息, 怕将病气传给萧相, 我进宫探望萧相吧。”泽元道,转头又立即吩咐了侍卫去找人, 务必要在家主发现真相之前找到她!
泽元心里已经慌了,到了宫里,面上却仍要装得滴水不漏。
“病了?”萧默神色阴郁。
“是,已经叫府里的大夫看了, 清晨炖好了排骨汤说是心口闷,及时叫大夫看了,好在没什么大碍,只是大夫嘱咐要静养。”泽元从漆盒里取出汤羹,“夫人便吩咐我进宫送汤羹。”
萧默瞧着萝卜排骨汤,“吩咐府里的人好生照顾着, 莫要叫夫人累着, 告诉她本官伤势无碍,叫她不必挂心。”
“奴才谨遵吩咐。”
泽元从寝宫出来, 已经虚脱了,撑在墙上,自己捅了篓子,必须得及时补救,只求家主能在宫里多住上几日,好给他足够的时间将夫人找回来!!
隔日清晨,泽元又多调了一队人马出去寻人,府门刚开,就看到萧默的车辇在门口堪堪停稳。
见侍卫取来了轮车,泽元顿时后背一阵恶寒。
“家、家主回来了”
萧默腿伤着,坐了御赐的轮车,“夫人的病如何了?”
侍卫推着他往进府,泽元在边上道,“夫、夫人无碍了。”眼看着轮车进入绿水苑,泽元心都揪紧了。
进入卧房,空空荡荡。
“她人呢?”萧默问泽元。
家主的眼神都变了,泽元吓破了胆子,“这会儿出门去了。”
萧默:“她出门做什么去?”
泽元跪伏在地,编不下去,“家主饶命!夫人她不见了,她、她又走了。”
“胡说八道,她怎么可能走?”萧默咬牙切齿,扶着把手艰难起身,身后的御前侍卫立马搀扶。
御前侍卫:“大人仔细身体、”
“取拐杖来!”
萧默艰难拄着着拐杖,进了西厢的书房,她白日最喜欢躺在那张螺钿美人榻上看书,此刻看到一半的书册还在,榻上却空空荡荡。
她看书眼睛痛了,就会去花园逗雷公玩,雷公喜欢她,虽然长相凶残,但即使从她手里咬吃食时,也小心地避开最锋利的牙齿,舍不得伤她半分。
萧默不相信她会跑,他明明待她那样好,她也知道他对她的心意,她怎么会跑?
他不信时至今日,她还会想着从他身边逃走。
她明明说了喜欢他!
“夫人只是出门迷了路,拿本官的腰牌,从宫里抽调人手,去把夫人找回来。”
泽元:“奴才遵命!”
萧默拄着拐杖回到绿水苑卧房,翻看她的梳妆镜,金银首饰具在,所有的珍珠饰品不翼而飞,她很聪明,金钗上有御制的刻印,珍珠拆下来典当便不会叫人发现。
衣柜里华丽的衣袍一件未少,但她喜爱的最素雅的那几件不见了。
他自欺欺人说她迷路,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恐怕在他受伤消息传进府里那一刻,她就想好了远走高飞,也不会关心他是死是活。
他狼狈不堪。
不是因为腿伤狼狈,而是他对她宠爱至此,却还不回她一丝一毫的真心!
***
雨夜,郁府关起门来,郁长青招呼儿女们坐下用膳,妻子亲手煮了羹汤,正好驱一驱雨天的寒气。
此时管家忽然破门而入,“家主、家主,相府派人来了!”
“相府?稚鸾来了?”郁长青笑道。
然而侍卫们冲入花厅,“仔细搜!”
原氏与两个孩子吓得不轻,母女三人抱作一团,“这是做什么啊?”
郁长青也脸色大变,在侍卫得挟持下去了门口,萧默的马车就听在外头,萧默本人端坐在马车里,郁长青被侍卫刀架在脖子上,将他塞入了马车车厢。
院里院外全是禁军。
萧默面色阴郁,“郁大人近日可见过你的长女?”
郁长青吓得脸色苍白,“没、没有?稚鸾她不是在大人府上么?”
“那她可有给大人传什么信?”
“没、没有!稚鸾她怎么了?”
萧默看郁长青这样子也像是不知情,但他也绝对不会放过这一家,“郁大人教女无方,明明已经来了本官府上做妾,却三番四次想逃跑。”
郁长青吓得跪到男人足边,“下官真的不知情啊!还请大人高抬贵手,不要吓到我的妻女。”
萧默吩咐,“将她有可能去的地方写下来,交给本官。在找到她之前,你们郁家的人就好好给我在府里待着!谁敢偷溜,杀无赦。”
自从长女入了相府,郁长青虽然升官了,但在萧默这个混世魔王面前可是时时刻刻如履薄冰,“那下官的公务、”
“太常寺缺你一个么?”萧默怒火中烧,“你最好祈祷你的女儿能早日回来,否则本官叫你们全家人遭殃。”
萧默:“现在滚回府,把给本官要的东西写好交上来!”
郁长青跌跌撞撞下了马车就去写了。
在郁府搜了一遍无果,萧默又登了王师玄的门。
夜深人静,主人家已经睡下了,生生被外头的动静吵醒,仆人说是萧相要见他。
王师玄披了衣裳去花厅,“萧默,你又发什么疯?”
“夏幻儿在哪?我有话要问她。”
王师玄见萧默腿伤着,用拐杖支撑才堪堪站立,在得知那位御史夫人又跑了之后,王师玄让婢女去唤夏幻儿。
夏幻儿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什么?!师姐不见了?我不知道啊,这几日我没见她。”
萧默面色阴沉,活像个阎罗王,夏幻儿吓得躲到王师玄身后,“兄长”
王师玄冷眼看她,他知道萧默的性子,不会善罢甘休,“不要对萧相说谎。”
萧默伸手将夏幻儿揪到面前,“不要以为有靠山,本官便不会动你。告诉本官,她去了何处?否则你那个妹妹,恐怕要一辈子待在边疆苦寒之地!”
夏幻儿手腕生疼,“我真的不知道,真的”
她眼泪汪汪地看向王师玄,“兄长”
虽说是王师玄的女人,但他从不偏袒她。
王师玄铁石心肠,移开视线不看她,他知道她惯会说谎,“你说了实话,萧相便不会刁难你。”
“我不知道,你们叫我说什么啊”夏幻儿哭诉道。
萧默打量着夏幻儿,既已经用她妹妹威胁,她也不肯说,也罢,他自己找她。
松开了手,吩咐侍卫离开。
夏幻儿揉了着手腕,满脸怨气地看向王师玄,他竟真的不帮她说话?!也对,他与萧默就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你真的对我没有丝毫情意!你一点都不爱我!”她声泪俱下,推开他朝着卧房走,收拾衣裳要走。
“你去何处?”王师玄面色肃然,紧跟在她身后。
“去边疆找我家人!横竖你也不怜惜我,我还自讨没趣待在你身边做什么?”
她真收拾了衣裳要走,王师玄转身将房门关好,“你哪里都不许去。”
“你欺负人!”夏幻儿哭成个泪人,甚至开始撒泼,“你对我一点都不好,你只会欺负我。”
王师玄面色铁青地拦在门口,眼看着夏幻儿坐到地毯上哭,眼睁睁看她哭累了,这才走过去将人抱到怀里,又吩咐府中侍卫,不许再放她出去。
她离不得他,更别说是边疆那种地方,他不许她有离开的念头。
不过几日,皇城消息满天飞,说是权臣萧默摔成了残废,未婚妻仙川郡主倒是不离不弃,哭着嚷着要嫁给他,被生父定南王绑回了边疆。
最有意思的是萧府里的一位宠妾,得知萧相伤残,不但不悉心照顾,反而卷钱跑了,而且这小妾还是萧相最宠爱的人,爱得如珠如玉。
岂料一出事,头一个跑的人就是她,听说萧相气得拄着拐杖,拖着伤腿四处寻找,出动了上千禁军找人。
一时间成了权贵之中的笑柄,这位权臣平日如何了得,赫赫扬扬的,今年可真真犯了太岁了!
上千的禁军大多被派往了江南,将郁氏祖籍金陵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那位夫人半个影子。
消息传到皇城,泽元瞧着自家主子的脸色更不好了。
御史夫人刚不见那几日,他拖着伤东奔西走,以至于伤上加伤,现在得慢慢养着,否则真要落下病根了。
月底,王师玄登门。
“你这几日不在朝堂,太子一党格外猖狂,你手下不少人被打压得厉害,你是不准备管了么?”
萧默病殃殃的,“我养伤,没出什么大事就不必来找我。”
王师玄掀开他的被褥:“养伤?这不是你自找的么?故意摔断腿,好叫定南王主动退婚。仙川郡主哪里不好?当了定南王的乘龙快婿,我们对付太子也更方便。”
王师玄:“现在你腿也断了,御史夫人不但不领情,反而卷包跑了。萧默,你这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若你来只是为了奚落我,目的达到便可以走了。”萧默道。
“我是来给你送这堆公文的,顺便劝你迷途知返,一个妾室罢了,丢了就丢了,何不就此放手?”
“你为何不就此放手?”萧默反问,“夏幻儿这几日在做什么?”
王师玄静了静:“她今日乖顺,在我府里没有出门。所以她对那位御史夫人的行踪,一无所知,你不要再来为难她。”
萧默不愿搭理王师玄,叫人送客。
待人走后,他看着矮几上那堆公文,去过来一本翻开。看来夏幻儿的确不知情,她在王师玄府邸里,没有去任何
萧默神色一凛,若他没有记错,夏幻儿不与王师玄同住,王师玄说过她自己另置了宅子,多日不回自己宅子可能是因为宅子里住着不能叫王师玄知道的人?
他以为她回了金陵,或许,聪慧如她,根本就没有跨出皇城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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