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郁阙已经在夏幻儿的宅子里住了月余, 城里再没有侍卫走街串巷寻找她的下落,听闻派去金陵的人也渐渐都回来了,这便说明萧默再没有余力寻她了。
她还得到消息说是萧默伤势严重, 闭门不出, 已经到了药石无灵的地步。
这日夜里,郁阙躺在榻上,难以入眠。
忽得听见外头有动静,有人闯进来,她下意识地觉得萧默找到她了,披了衣裳就要跑,岂料开门, 见到的是郁府的家丁。
“父亲?!”
郁长青见了女儿, “你果然躲在在这!你是想害死全家人么?”
郁长青:“来人,将她给我绑起来, 送回相府!”
郁阙没料到父亲真这么狠心,亲自带人找到她,又亲自将她绑回了相府,毫不顾念父女之情。
深夜她被丢入绿水苑, 卧房昏暗,她跌坐在地毯上,只闻见浓郁苦涩的药味。
“郁大人办事还真是效率,这么快就找到夫人了。”
郁阙站起身,双手还被束在身后,唯见椅榻上, 萧默正披着衣袍靠坐着, 手持书册,墨发披散, 姿态无比闲适。
深色锦袍衬托得他一张漂亮的脸蛋愈加惨白,好似空山幽谷里修行千年的狐精鬼魅。他哪里是病重到药石无灵的地步。
“过来,我替你解开绳索。”
郁阙背靠朱红色大门,一脸防备地看着他,眼底是深深的憎恶与怨恨,面对他的示好,她丝毫不领情。
萧默缩回手,“我给了你父亲两个选择。要么他辞官归乡,带你回金陵。要么我升他做太常寺少卿,前提是他将夫人你送到我面前。看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重来一遍,还是如此。可不是我非强迫你回来。”
郁阙听后更加心碎,就连父亲也不要她了。
“为何要走?”萧默问她,“我伤得那样重,你还想着离开。”
“你的死活与我无关,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更何况你我不是夫妻,你都能放仙川走,为何非要为难我?”
“是死是活与你无关?”这话入钝刀入心,伤得人体无完肤,萧默怒极反笑,“好,好,好,原来你是嫌弃本官。你忘了,本官你手里还有你的身契,既你不愿为妾,那便留在本官身边为奴!”
***
事实上,萧默手里不光有她的身契,夏幻儿得罪了他,他还有权力让夏幻儿的亲妹永远留在边疆。
为了这桩事,她不得不为奴,贴身照顾他。
既不为妾,他便收了她身为妾室的待遇,绿水苑里的华服珠宝尽数搬走,那间布置精美的书房也被锁了起来。
他行动不便,处处刁难她。
一整日,折腾得她忙前忙后不算,甚至到了夜里也不放她离开。
他该安寝了,却命人在榻边放了个蒲团。
“替我侍夜,哪里都不许去。”
郁去挽了裙摆跪坐到榻边,拢其得幔帐里,他伸出手臂,握住她的手腕,像是生怕她又逃走。
伺候他一日,扶着他在院子里走,给他端茶递水,她已经疲惫至极,此刻只想躺到榻上睡一觉,这样他也不许,要她为奴,恐怕她是整个相府最惨的奴隶。
幔帐里的的气息渐渐均匀,他入睡了。
可是攥着她的手还使着力道,她轻轻挣扎没有挣脱,铁镣一般,怎么有人睡着了,力道还这么大。
疲惫至极,她轻轻侧首靠在床头,一直过了许久,幔帐之后的人才渐渐松了些许力道。
郁阙挣脱之后,起身回到的仆人住的小院。
小院就在绿水苑附近,平日里在绿水苑做事的婢女都住在此处,郁阙与珠儿她们一个卧房。
其他婢女都已经休息,珠儿等着她回来,“夫人是不是还未用膳?”
“我乏得很,明日清晨再吃吧。”郁阙爬上床榻。
珠儿忧心忡忡,自从夫人回来以后,家主跟黏在夫人身上似的这样下去她熬不住的。
深夜,萧默腿伤疼痛,辗转苏醒,发现手心空空荡荡,掀开幕帘,哪里还有那个女人的身影,她又走了?!
小院里人都睡了,安安静静的,忽得一阵推门声,珠儿被惊醒了,仓皇坐起身,只见一个人影背着月光。
“家主”
萧默身着寝袍,面色凝重。珠儿立即下床点了灯,只见家主住着手杖走到了御史夫人的床位边上。
漂亮的脸蛋满是怨气,有些委屈,看到了熟睡的御史夫人,这才停下脚步。
其他婢女纷纷惊醒,下了榻跪到地上,“家主。”
御史夫人大约是白日里累着了,并未苏醒,还是家主将她弄醒的,拉着她的手腕,“谁准你离开绿水苑的?”
郁阙生生地被拽下床榻,连鞋都来不及穿好,就被萧默从仆人的院子里带走了。
他腿伤着,拄了拐杖却走得很快,她得小跑才能跟上。
她也披散着头发,身着单薄寝衣,看上去带着几分初醒的困倦。
“萧默,你又发什么疯?!”扰人清梦,天打雷劈!
萧默将她带到内室,“你又想私逃是么?”
“我没要私逃,既是奴,自然是要与珠儿她们、”
“你与我同住绿水苑。”萧默要将她往榻上带。
郁阙避之唯恐不及,“我从未听说奴与家主同睡一榻、”
郁阙:“我睡到外室内木榻上去。”
萧默居高临下,眸光傲然,将人推到榻上。
她以为他与从前那般霸道,岂料男人说,“你睡在里间,我睡外间。”
他拄着拐杖转身往外走,伤成这样,这般狼狈,偏偏这个人的头颅永远仰着,那么高傲。
郁阙躺在熟悉的榻上休息,难得好眠。
隔日清晨又早早被叫起来伺候他更衣,萧默又吩咐她伺候用膳,这个祖宗连手都不肯动,要她将饭菜喂到他嘴边。
她再好的心性也恼了,“你是腿伤了,又非手断了。”
萧默抱着手臂,绷着一张脸,“你是奴我是主,我就要你伺候用膳。”
泽元在边上看着,不免蹙眉,堂堂萧相,在夫人面前怎么跟个犟脾气小孩似的。
泽元:“夫人”
萧默:“不许叫她夫人,她已经不是夫人了。”
泽元立马就住嘴了,郁阙拿起他的粥碗,舀了一勺递到他唇边,“家主用膳吧。”
萧默这才张口吃下,只是粥到了嘴里,他脸微异,片刻之后才细细咀嚼。
郁阙又舀了第二勺。
萧默没吃,她当他又发脾气,“怎么不用?”
“烫。”他道。
泽元:“噗嗤、”一时没忍住,原来粥是烫的啊,非要叫夫人伺候用早膳,第一口很烫吧?家主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
萧默视线横过去,泽元立马严肃了。
郁阙看他面色,带着点儿怨气,她轻轻吹了吹粥,这才将勺子递过去。
第三口,她舀了些许肉伴着粥。
“本官不吃牛肉。”萧默道。
就他事多,郁阙捏了他的下颚,将这一勺粥塞他口中,“吃下去。”
泽元瞧着,夫人哪里像是个奴仆,像是比家主还威风的主人。
萧默到底还是将牛肉咽下,只是眼神并不是那么服气。
下午时,御医前来诊治,郁阙这才知道萧默的腿伤原来不重,只是骨头轻微裂开,这修养了个把月已经好了,现在的问题是要好好锻炼,才能行走自如。
郁阙待御医走后,好奇问道,“既只是骨裂,能恢复如初,为何御医当日说你残了,往后再不能行走?”
萧默态度不好,翻看手里的书,“我不知道。”很冷漠的四个字。
泽元进来,“家主,御医吩咐说要家主多走动走多,若时常这么坐着躺着,反而影响将来走路,奴才来扶家主到院子里走走吧。”
萧默看了看他,“这里不用你。”
泽元一腔热血被冷水浇灭,“可是家主”
萧默眼神扫过去,泽元便不再坚持了,萧默侧眸看向边上的郁阙,郁阙一脸茫然。
“你来助我练习。”
郁阙:“”他真将她当做十个人来用了,什么事都是她来做,绿水苑里的奴仆们明显闲散了许多。
春雨连绵,他舍了拐杖,在廊下试着用痊愈的腿走路。
并不顺利,伤腿踩在地上仍痛,他便不太敢踩到底,郁阙便立在他身前,他走一步,她才往后退一步。
如同诱导蹒跚学步的孩童。
他面色阴沉,看她的眼神也叫她发怵。郁阙心想,又不是她害得他跌伤,做什么用这种仇恨的眼神看她。
几次他没站住,皆扑到她身上,她费力将他扶稳。
萧默堵气:“不练了,本官的腿还疼,根本没有痊愈。”
泽元在边上看着:“可是家主,御医说感觉疼痛是正常的,你若再不好好练习走路,那这腿往后真要落下病根了。”
郁阙:“既他不愿练,那便由着他,横竖残的不是你我。”
这话可真将萧默气狠了,锐利眼神横扫过来,饱含怨念。
他将她揪到面前,“继续练。”
这一回倒是走得不错,走过大半长廊,都没有要摔的迹象了,明明就能好好练习。
抵达长廊尽头,这最后一步踩下去,萧默忽得皱眉,“嘶--”
眼看着他要往前倒,郁阙立即迎上去接他,偏偏他高出她许多,这一记腿疼得厉害,他往前一倾,郁阙被推开。
力道太重,以至于郁阙撞到了长廊廊柱!
扎扎实实的一记,她痛得直皱眉。
萧默堪堪站稳,恼火道,“泽元,手杖!”
泽元将手杖递过来,“雨天湿气重,路也滑,奴不该劝家主练习走路,等天晴了以后再说吧。”
萧默转身进了绿水苑卧房。
郁阙揉了揉撞到的肩,也跟着进了卧房,萧默已经将手杖扔到一旁,靠到椅榻上看书。
这人喜奢华之物,就连这手掌也是雕刻精美。
“腿疼,上榻来,替本官捏腿。”他一边翻看书,一边幽幽吩咐。
还真摆起了主人的架势,郁阙脱了鞋上榻,“等用了晚膳,再练习一回,否则真成了残废,还要我伺候你一辈子么?”
萧默抬眸看她。
郁阙便噤了声,他将书册扔开,撑着坐起身,凑近,但眼神依倨傲,浑然上位者的架势。
他抬手轻轻拨开她额前发丝,指尖顺着鬓边,轻轻往下滑动,一直到落在她脖间,划过锁骨,轻轻地捏住了她的衣扣。
男人眼底翻涌起的欲念,郁阙最熟悉不过。
“我已不是妾、”她推开他的手。
“想要夏幻儿的妹妹回皇城,你就闭上嘴。”他口口声声威胁道。
“萧默,你就是只会用这些手段么?”她与他对峙,眼神毫无畏惧,近在咫尺地凝视着他。
“卑鄙却有用,不是么?”萧默哂笑。
确实有用,她的手缓缓落下,不再推他。
他轻轻附过来,如以往每一次来轻轻闻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清列茉莉花香,手上的动作却不曾停顿,亲手解了她的外袍。
郁阙没有完全放弃抵抗,“你说过,我只是奴。”
“本官记着呢,但是身为主人,自然有与女奴交、欢的权力,你不知么?”他恬不知耻,字字句句狠厉。
“莫说是这般,即使打杀,我有卖身契在手,自然都可以。”
她跪坐在椅榻上,已经不再抵抗。男人的唇瓣轻轻落在她颈侧,她的肌肤温暖软腻,接着是锁骨、而后纤柔肩胛,她的外袍已经被他解了大半。
甚至雪白里衣也扯开了半肩。
第 52 章
男人细密的轻吻, 于她而言是滚烫的烙铁,她丝毫不愿意与他再行此事。
霎时间,郁阙疼得一颤, 原来是他的唇轻落她右肩后背, 方才撞柱之地,估计已经泛起青紫。
叫她煎熬的吻就这么停下来了。
萧默凝视着她的肩头,眼神清冷,面色不愉,“可惜,伤成这样。”听着语气像是对她浑然没了兴趣。
郁阙扯过衣袍,想将肩掩盖起来。
“来人, 送活血化瘀的药来。”萧默吩咐门外仆人。
他是要替她上药?
郁阙不喜欢药味, “我不、”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生生地按在了椅榻上, 他亲自上药,手上力道不轻,按得她青紫之地,阵阵酸楚。
郁阙趴在榻上, 她冷静下来仔细思考,身后的萧默,他是否一开始就存心替她上药?
“子深哥哥!!”
廊下忽得传来仙川郡主的声音,郁阙立即下了榻,鞋还没穿好,仙川便闯了进来, “子深哥哥、我、”
她看到房里这情形, 忽得就住口了,她也猜到两人在房里做什么了, 虽然知道郁阙是萧默的妾,但亲眼看到的感觉还是很奇怪的。
仙川:“郁夫人”
这一声郁夫人叫郁阙羞愤不已,她着急解释,“郡主,方才只是在上药。”
“上药?”仙川看到萧默手里的药瓶,忽得笑了,“原来在上药啊?子深哥哥,我替你上药吧!我好不容易逃出来见你!”
郁阙已经无地自容,匆匆行礼之后就告退了。想回卧房休息片刻,泽元忽得告诉她:“夫人,夏幻儿在花厅等你,方才家主在,我才不干告诉你。不过眼下府里守卫森严,夫人可别想着再逃跑了。”
郁阙不想逃了,也逃不动了,横竖每次结果都一样,“多谢你,泽元。”
时隔多日,郁阙终于见到夏幻儿,“师姐!”夏幻儿神色焦虑,“自从知道你被萧默找到,我便寝食难安,想着一定要见你,跟你解释,你藏身之处不是我透露的。萧默有没有伤你?”
郁阙:“我知不是你透露,放心,他没有伤我。”
夏幻儿查看她身上,“真的没有伤你?可是我怎么闻到一股跌打药酒的气味?”
“我无碍,暂且还可以应付他。”
夏幻儿:“对了,我来是想告诉你另外一件事。昨日王师玄无意之间向我透露,萧默他根本没有迎娶仙川郡主的打算”
两人不过说了几句话,泽元就寻来了,“夫人,仙川郡主走了,家主正发脾气,问你去了何处。”
郁阙:“我这就过去,你没告诉他我来见夏幻儿吧。”
泽元摇头:“没说没说,否则家主又生气。”
萧默对她们师姐妹二人都恼火呢。
郁阙对夏幻儿道:“我不能留你在府上,你往后一段时日也尽量少登门,那人的脾气很差。”
夏幻儿连连点头,“若不是为了来看师姐,我也不想进这龙潭虎穴!我先走了。”
郁阙回绿水苑的路上,一直反复想着一句话,夏幻儿说萧默根本无意迎娶仙川郡主?可是他当初没有拒绝皇帝的赐婚,他由着宫里的人来布置宅子。
若以萧默的性子,他愿意做的事、等等,他腿上的伤
不可能。毕竟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郁阙回到绿水苑卧房。
萧默:“你跑什么?仙川郡主很可怕么?过来,我继续替你上药。”
郁阙:“我从未听过一个主子给一个签了卖身契的奴仆上药,不必了。”
“上榻来。”他取过药瓶,坚持替她上药。
“萧默,你在关心我么?”郁阙开门见山问他。
男人拿着药瓶,神色显然一凛,随后又将药瓶放回了原处。
“你为何要走?为了与沈彦重修旧好么?”他出其不意地问她,“你忘记从幽州回皇城的路上,你说的那些话了么?”
萧默:“我替你寻回玉佩。你说喜欢我。你在说谎么?那个时候因为找回玉佩,你太欢喜,以至于说了这些话来哄我。”
郁阙眼神直愣愣地看着他,确认这些话都是出自她口。
她抿了抿唇,“我没有说谎。可你都要迎娶仙川为妻,我为何不能走?”
“所以你这一回离开,是早有筹谋,还是因为仙川?”
郁阙怎么可能承认,“与仙川无关。”
“所以你从来没有打消过离开的念头?一刻也没有是么?”萧默质问她。
郁阙不答,他偏要问个答案。
“郁阙,你有没有那么一瞬间,想要留下来与我在一起?有没有?”他俯身过来,不容她退缩。
郁阙忙不迭地躲避他的眼神。
“没有么?”他追问得紧,将她逼到了绝路。
郁阙气息不稳,他的态度很奇怪,仿佛她对他做了十恶不赦之事,可长久以来,她被他欺负的那个人不是么?
“君既无意,何必欺哄?”
他知道了答案,他那张永远骄傲的脸上浮现了一丝郁阙不愿意将这种情愫称作为受伤。
“我从未想过迎娶仙川。全是他们的一厢情愿,当年我已经向陛下拒绝多次,也与仙川明确说过,可是皇帝不可作罢。仙川来皇城的第一日,我就在想该怎么叫她死心。可是我发现、发现你丝毫不吃醋。若真喜欢一个人,看他与别的女人一道,应该是吃醋的不是么?我想试探你,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显然,萧默对她很失望。
“我以为我第二次替你寻回玉佩,你我之间会不一样。”萧默冷静得可怕,“原来也没什么不同。”
“亏我还为了拒绝这门婚事,摔断了腿。”他轻笑,“你怎么可以走得那么利落干脆?”
郁阙诧异,“你真为了拒婚而不惜伤害己身?”
“那日你进宫来探视,说要为我煮汤,我以为你已知晓。”
郁阙怔怔:“我不知晓。”
那样骄傲自负的一个人,他却想出来这么一个下下策,弄得自己断腿,叫御医谎称他瘸了,再也骑不了马,以此来叫定南王主动退婚。
她惊骇得久久不语。
明明只是像从前那般逃跑,他的态度,真的像是她对他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我不能确定自己有没有那么一瞬间,打消过离开的念头。”
她回到他那个问题,郁阙抬眸,看向萧默。
光是与这样的他对视,就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这回答,仿佛又增加了这件事的讽刺意味,萧默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又增添了几分失望。
他仍然高傲,“本官知道了,夫人不必强调一遍。”
“但是”郁阙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我想我确实有妒心。”
她眸光如冬季静湖,静静地看着他,“然而一个妾室,怎么能对未来主母生妒呢?所以我只有一条路,主动离开。”
“你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又一次欺哄?”他追问她,眼底流露渴求,希望她能对他坦诚。
郁阙却在此刻侧开目光,“你总是这样,在这个时候还要羞辱我。”
“我羞辱夫人什么?”
“从初见起你就唤我御史夫人,如今我已经不是沈彦的妻子,你这么唤我,不正是为了在我伤口撒盐么?”
“你怎么会这么想?”萧默气息浮起,“我唤你这声夫人,哪里是御史夫人的意思,我、”
“你就是这个意思。”郁阙坚持。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默冤枉,“我唤的是夫人,不是御史夫人。”
“那你这声夫人又是什么意思?”
“一开始唤你御史夫人是、”萧默顿了顿,“是为了消遣你,但如今早就不是了。”
“你如今、”
郁阙刚要反驳,就被萧默打断了,“我们成婚如何?”
他说什么?!郁阙立在椅榻上,双眸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说、他说、他这么能说这样的话。
不,他在与她顽笑,必定不是真心实意的话。
“从幽州回来的路上,我就几次想同你说。”萧默凝视着她,“你说你对沈彦没有心思了,说过如今喜欢我更多,而我今时今日的地位,确实需要一个妻子。你我相处这段时日,已与普通夫妻无区别,何不就这般留在我身边当我的妻子?我会予你一生安乐富贵。”
她眼底满是困惑,他究竟是什么态度?
他就这么骄傲么?
“你在施舍我么萧默?”郁阙心气起来了,“你言下之意不就是,我是沈彦的下堂妻,又给你做妾,往后即使离府再嫁,也得不到什么好姻缘?”
听她语气,这是不愿意?
萧默自有自己一番傲气,“本官有说错么?皇城多少名门贵女想嫁入相府,有些即使愿意做妾、”他话锋一转,“你不愿意么?”
好啊,不但趾高气扬,又用起本官这个自称。言辞之间满是上位者的高傲,好似这是砸她头上的好运。
“我该感恩戴德地接受么?”郁阙道,“萧默,我是自愿给你当妾的么?我是自愿沦落至此的么?”
萧默面色难看极了,“给我做妾确实委屈你了,现下我不是在问你愿不愿意做我妻子?”
郁阙厌恶他这盛气凌人的架势。
“我不愿意。”郁阙道,“我被你设计为妾,我认命,谁叫皇帝宠信得你无法无天。当时丞相夫人算了吧,我想我有权力拒绝。”
萧默压着怒意,“为何不愿?难道你想与沈彦复婚?”
“我谁都不愿意再嫁,我要回金陵老宅生活,往后死了也是葬入祖宅。”
“你敢回去,我便叫人将你祖宅祖坟全铲平。”
郁阙听了这话,险些一口气回不上来,“萧默你!”
萧默收敛气息,“我再问你一遍,你愿不愿意嫁我为妻?”
他的神态,只差在脸上刻高傲这两个字。
郁阙:“我是头一回见这般求娶妻子的人,即使是边疆蛮夷前来和亲,也是客客气气,你是土匪么?”
“我头一回求娶妻子,我怎知道该如何?”萧默狠声道,“你又说喜欢我,又说因仙川而吃醋,我与你说成亲的事,你偏又这态度。”
究竟是谁荒谬?
“你一会儿要娶仙川,一会又说要我做丞相夫人,萧默,我也很困惑。”
“我不过与她周璇几日,为了退婚连腿都摔断了,回来你就不见了。即使你原先不知真相,现在全知道了,你还装糊涂说我要娶仙川!你明知知道我最在意的是你!”萧默心火如焚。
郁阙气恼地看着他,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若你肯嫁我,我便遣散兽园的女子,助她们安身立命。”萧默道。
郁阙诧异看他。
萧默仍旧趾高气扬,“你曾说过,若天下女子能读书识理,懂得自尊自爱,有自立的本事,便不会去做那等出卖色相的行当。其实那日我听了你的话,觉得你说得很在理,可又不想在你面前没了气势,故而只能浑说糊弄了事。若你能嫁我,往后本官可以出钱资助你办女学,若将来办得好,我也可以说服陛下从国库支钱,在各地办女学。夫人觉得,这份聘礼够不够?”
他的确懂得如何拿捏人心。
“你不是厌恶我贪墨,厌恶我横行霸道么?往后我再行此不端之事,你是我夫人,我看管好我,我这样臭名昭著的奸臣,你若将我降服了,你会名留青史的!”
郁阙伸手遮住他的嘴!!胡说八道些什么?!
萧默忽得依附过来,紧紧环抱住她的腰身,“若你不肯,执意回江南,那我便辞官追随你,百年之后,你葬入郁氏祖坟。正好我没有祖坟,我不做孤魂野鬼,我随你葬入你家祖坟、”
天哪?!萧默真疯了。
他就这么贴在她腰间,她掰开他的手臂,他抱得她腰都要断。
郁阙最后只能放弃挣脱。
不信鬼神的她,不由心想今年自己真犯了太岁了!
郁阙隔日醒来,整个人昏昏沉沉。昨夜萧默后来又与她说了很多的话,细数了与他成亲的种种好处。
到最后她的回答是什么来着?
她说会好好考虑考虑。
洗漱过后到了膳桌上,郁阙如昨日那般要伺候萧默用膳,萧默却道,“不必,我只是伤了腿,可以自己用膳。”
郁阙:“家主昨日可不是这样说的。”
萧默今日看起来,脾气尤好,“不要再叫我家主了。夫人,你也一道用膳。”
他甚至亲自盛了一碗粥放到她面前,看得边上伺候的泽元瞠目结舌,昨日还叫他不许唤夫人。
两人鲜少能像这般坐在一道好好用膳,郁阙从善如流。
此时粥碗上多了一块酱牛肉,萧默亲自夹给她。
泽元吓得捂住了嘴,人活久了,真的是什么场面都能看到,家主何曾给人夹过菜?饭局上旁人劝膳夹菜他都不会动筷子。
一夜之间,家主与夫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 53 章
此时粥碗上多了一块酱牛肉, 萧默亲自夹给她。
泽元吓得捂住了嘴,人活久了,真的是什么场面都能看到,更多资 源加入叩 叩群:药物而二期五二八一 家主何曾给人夹过菜, 饭局上旁人劝膳夹菜他都不会动筷子。
郁阙捧起粥碗,“你不必给我夹菜。”
“我喜欢给夫人夹菜。”萧默又替她舀了一碗鸡汤。
郁阙:“”
泽元:“”
萧默:“用过早膳,我亲自替夫人上药。”
他这般殷勤,郁阙心想自己昨夜不过是敷衍了事,与他成亲这件事,她自己想想都觉得荒谬。
毕竟当年萧默崭露头角时,她祖父将他当做奸佞, 大行前还嘱咐沈彦必须将他逐出朝堂, 不许他霍乱朝纲。
倘若与他成了亲,她逢年过节祭拜祖先, 他去还是不去?
恐怕祖父祖母得托梦训斥她了。
萧默又吩咐人将她用的物件搬回卧房,西厢书房也重新打开了,吩咐府里的人往后要尊她敬她。
今年雨水多,两人在矮几前练字了半个月的字, 他的腿伤养好了,走路步子慢些倒是与常人无异样了。
***
今日萧默要去明月长公主府上与她议事,提议带她一道,郁阙对长公主有好感,又想起她几次送了请帖来邀她去公主府游玩,她便答应了。
长公主府坐落在皇城清净的西北角, 相较于相府的富丽气派, 公主府显得格外清新雅致。
“萧相与夫人稍等,公主还未晨起。”仆人请她们到花厅休息。
萧默:“长公主宴请新科进士, 叫我过过眼,看看将来是否有可用之人。”
郁阙点点头,“原来如此。我喜欢听你说朝堂上的事,从前沈彦就、”
她怎么无意提起沈彦了,明知道他不爱听。
“无妨。”萧默冲着她眨眨眼,“夫人这是夸我,知道我比他好就成。”
他这段时日脾气好得过分。
“哎呀呀,你们看我,今日设了宴,叫子深早些来,偏偏我自己起晚了。”
明月长公主还未梳妆,只在寝衣外披了件外袍,散着发就来花厅见他们了。
“夫人总算来了,我几次三番下帖子你都不肯来。”
“参见明月长公主。”郁阙笑着行礼,只是她直视了一瞬立即又垂下了眼眸,长公主脖间布着吻痕,应该是与府里的男宠非礼勿视。
此时有人从公主卧房里走出来。
郁阙好奇,想看看是怎样姿色得男子能入明月长公主的眼,可是转头看过去,立在公主卧房门口的人,她再熟悉不过。
一袭浅黛色素袍,沈彦颀长身影远远立在朱红色大门边,他容颜清逸,自有一番出尘之姿。
郁阙在男女之事上再迟钝,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竟然成了长公主的入幕之宾?!
沈彦啊那么清廉正直的人
明月长公主笑道:“沈御史比萧相来得更早,新科进士们也该到茶室了,来人,将贵客领去茶室,我梳洗过后便过来。”
“走吧,夫人。”萧默在身后轻扶她一把,郁阙才在公主府婢女的带领下去朝着茶室走去。
郁阙震惊的无以复加,长公主与沈彦?!
长公主知道沈彦是她的前夫,也知道她现在是沈昭儿的夫君,他出身庄国公府,他是堂堂正正的御史,她们怎么、怎么敢
“下官拜见萧相大人。”
萧默携她进入茶室,新授了官职的进士们纷纷上前行礼,男人笑得如沐春风,人前一副衣冠楚楚模样:“各位请坐吧。”
长公主片刻之后便到了,她一袭赤红色飞鹤华袍,坐到主位之上,身后跟着沈彦,郁阙眼神追随着他。
昔日的夫妻情分已经灰飞烟灭,她只是想知道实情。
他换了一件衣袍,与长公主一样的赤红色,连边上的年轻官员看了,也不禁猜测二位是何关系。
“诸位新科及第,又授了官职,我便想着引你们见见萧相大人”
郁阙听着,长公主这是拉帮结派的意思,沈彦静静坐在长公主身边,哪里还是从前杞县那个人人爱戴的年轻县令,若长公主不言语,在座的人恐怕要当他是男宠了
“本官下个月将迎娶夫人,倒时候各位可得赏脸登门呐。”
萧默的声音叫郁阙骤然回魂,他说什么?他说下个月、下个月,可是她明明没有答应,他怎么能胡说八道。
“第一份请帖,自然是要送到长公主府上,沈御史可得要随长公主一道前来。”
沈彦看向萧默。
“还是沈御史的意思是,萧某单独送一份请帖到庄国公府上?”萧默笑笑,“我看就不必了吧,长公主与沈御史本就是一体了。”
明月长公主:“知道了,你尽管将请帖送到我府上。”
长公主:“倒是要恭喜夫人了,子深他宁愿舌了仙川郡主那么好的婚事,也要迎娶你。”
郁阙万分纠结,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她。
萧默:“长公主就不要再戏弄她了。”
开宴之后,年轻官员纷纷凑到萧默跟前给他敬酒,与他攀谈,郁阙心想与沈彦单独聊一聊,她只是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叫沈彦那样的御史,成为长公主的入幕之宾。
他自小立志,当一个廉洁的官,不偏颇不攀附,堂堂正正。
沈彦中途离席,郁阙起身跟着过去。
“夫人且慢。”长公主跟到廊下叫住她。
“长公主有何吩咐?”郁阙转身行礼。
“你与萧默真要成亲了?”元盈质问道,“这已经是确定的事了么?”
郁阙摇头否认,“萧相不过是玩笑,还请长公主不要当真。”
“萧默从不在此事上开玩笑,夫人还是照实说吧,你答应了没有?”
“我、”
“有还是没有?”长公主逼问道。
“回禀长公主,没有。”
郁阙忐忑不安地看向明月长公主,长公主如释重负一般轻轻舒了一口气,“幸而没有,否则若是叫我皇兄知道,他会发怒的。毕竟子深未来的妻子,必须出身名门,虽然夫人你出身也不俗,毕竟你父亲沦落至此,家族式微,当妾也就罢了,当妻子实在不堪匹配子深。”
郁阙听得心惊,她以为明月长公主是个很好相与之人,没想到她的话里带刺。
她还未质问沈彦之事,长公主她倒是反而用来质问她。
郁阙好胜心起来了,“我说会考虑几日,还未给他答案,哪知他如此厚脸皮。”
她话说完,长公主元盈面上明显的升腾起诧异神色。
“所以,你们、”
郁阙莞尔一笑,“二嫁嫁给权势鼎盛的男人,天下除了长公主这般尊贵的人以外,哪个女子会拒绝呢?”
“长公主,酒找来了。”
郁阙寻声望过去,沈彦手持两罐酒,立在长廊转角处看着她们二人。
她不知道他听了多少。
长公主收敛神色:“劳烦沈御史了,正是我要的两罐酒,快随我进殿吧。”
宴席结束,郁阙与萧默同乘回府,她满腹疑问,“他怎么会在长公主府?他不是那等攀附权贵之人。”
“不攀附么?那他为何迎娶李淑妃之妹?如今李淑妃死了,夫人还不知道吧,他已经与李昭儿和离了。”
郁阙骇然,“我不知道”
“长公主很喜欢沈彦,看来沈彦也从善如流,成了长公主的入幕之宾。”萧默幽幽地将话摊开来说,“夫人不也看得清清楚楚,他从长公主卧房里出来。可见他们关系匪浅。”
郁阙只觉得荒谬,抛开个人感情不谈,沈彦他不是这样的心性,他是个心系百姓、清正廉洁之人。
“他究竟为何要这般?”郁阙实在不明白。
“朝堂纷争,他虽出身庄国公府,却没有可靠的后盾,攀附上长公主,那他将来仕途坦荡,本官念及与长公主的交情,也不会动他分毫。夫人就不必为他伤怀了。”
与长公主的交情?郁阙想起长公主今日对自己的态度。
“萧默,你初来皇城时,也是毫无靠山,你甚至还不是正统科举出身,你是如何得皇帝如此宠信?”她问他。
萧默闲适地靠在车壁上,闻言睁开眼眸看向她。
“夫人想说什么?”
郁阙:“你也是颇有几分姿色的。”
萧默:“几分?夫人从前可是说我生得极好。”
郁阙:“你先说与长公主有什么交情?为何有传言说你当初也是得了长公主的青睐才入朝为官?”
萧默眯了眯眼睛,“这个传言不会是从夏幻儿口中得知的吧?”
郁阙:“萧相大人不回答我的问题么?”
萧默:“虽然初来皇城时,确实有许多贵妇人向我示好,但本官向来洁身自好,从不与人有半分逾越。”
郁阙咕哝:“我还是头一回听常年出入教坊的男子敢说自己洁身自好。”
萧默知道,眼前的女人虽自小受过最严苛的淑女教育,但不耽误她能说会道,一张口能将人气死。
郁阙轻睨他一眼,“有多少贵妇人向你示好?”
萧默真认真数起来,“寡居的清灵县主,喜好收集面首的菡萏大长公主,还有陆将军的嫡女”
男人一口气说了七八人。
郁阙故意逗他,“那大人还说自己洁身自好?”
萧默中了计,“她们示好,我拒绝便是了,那不就是洁身自好。”
“非也”郁阙抱着手臂,靠在车壁上继续逗他,“那么多贵妇人喜欢你,你就有问题,天下好看的男子那么多,她们怎么不喜欢旁人,非要来向你示好?据我所知这几位,素日里都是很端庄的,虽然喜爱面首,绝不轻易招惹正经男子,一定是你有问题,狐狸精似得招惹人。”
“我认识你之前,还是处子之身!”萧默惊呼道。
马车方在相府门口停稳,泽元甚至还骑在马上,马车四周的铁骑护卫,还有门口的守卫,迎出来的仆人,少说有二十多人。
所有人统统都听到了萧相大人这洪亮的一声。
第 54 章
“我认识你之前, 还是处子之身!”萧默惊呼道。
马车方在相府门口停稳,泽元甚至还骑在马上,马车四周的铁骑护卫, 还有门口的守卫, 迎出来的仆人,少说有二十多人。
所有人统统都听到了萧相大人这洪亮的一声。
郁阙睁着晶莹双眸,一时间也不知作何反应。
丢死人了
萧默:“当年我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群狼环伺,我多不易才能保持清白之身!夫人不珍惜也就罢了,竟然空口白牙污蔑我招惹旁人。”
好吧她不该戏弄他。
当务之急,是快些下车, 躲入房里去。真真丢死人了, 外头那么多侍卫,他竟然吼叫说自己曾是处子之身。
郁阙抿了抿唇, 微微躬身钻出车厢,下了马车,空留萧默独自坐在马车之中。
往绿水苑走,萧默沿着长廊跟了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房。
夜里萧默练字,郁阙在他边上看书,她放下书册,瞧瞧打量他,他这副皮囊生得确实好,只是这么练字时, 身姿也是极其养眼的。
萧默还在堵气, 察觉她的视线,也微微侧首, 视线越过肩,眸光幽幽地看她,眉宇之间还带着几分怨气。
要知道从前的萧默,可是威风凛凛,姿态高傲的,这样一个眼神,如怨念小狗一般。
郁阙觉得这样的萧默有些可爱,不禁伸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发,“好了,是我的过错,我口不择言了。若我也是有钱有势的郡主,看到十五六岁初入皇城的你,也会忍不住将你占为己有,圈在身边当一个面首。”
可见严苛教养的高门淑女,骨子里也是坏透了。
萧默扔了笔,转身就扑过来,抱着她跌倒在榻,“若是夫人你,我必定心甘情愿留在身边当一个供你取乐的面首。”
她稍稍主动,他便得寸进尺,两人已经许久没有亲热了。
他俯首含住她耳垂,将珍珠耳坠也卷入唇舌,“只要夫人答应榻上除了我,再不许有旁人。”
郁阙喜爱他这般性子,一时间将沈彦与长公主的事也抛诸脑后,只一心与他亲近,指尖划过他浓密的发丝,“你生得这样好看,专宠一你人也无妨。”
她想他被他带坏了,自己从前可不会开这样的玩笑。
萧默缠着她一直吻,没有进内室,而是就在这一方椅榻上,吻得她头都晕了,任由他解了衣袍。
他若是面首,那便是世上最殷勤最缠人的面首
亲密无间时,郁阙与男人对视,她深思熟虑许久后道,“我不愿成婚,不想办婚仪,但就这样留在相府,你我一道作伴就很好,我不会再跑了。”
好萧默答应,俯首埋入她馨香颈侧。
***
隔日早朝过后,萧默去御书房见皇帝,明月长公主也正在书房内。
明月长公主:“子深的婚事,皇兄预备怎么办?仙川已经得知子深腿痊愈了,想必定南王也会很快知晓,恐怕会怀疑子深为了退婚故意装作受伤。若不及时为他们二人办婚礼、”
萧默:“多些长公主关心,我无意迎娶仙川郡主。”
元盈:“那你是预备迎娶沈彦的前妻?那个郁氏为正妻么?这若是传出去,恐怕会引得定南王不满。”
萧默:“为仙川另则夫婿便好。”
元盈:“你还未答,真准备迎娶郁氏么?”
萧默:“不娶。”
元盈:“即使不娶,我听闻她在你府里与你同吃同住,享受的是正室夫人的待遇,你还时常带她出去赴宴,闹得权贵之中也兴起了带妾室出门的不正之风。皇兄,你也该管管子深了。”
皇帝听着两人争论,“子深,你老实告诉朕,你真是为了拒婚而摔断了自己的腿?”
萧默闭口不语。
皇帝:“混账!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么敢这般儿戏!!若真留下什么残疾,你叫朕如何是好?”
萧默:“臣想央求陛下一件事,往后再不要为臣指婚,臣如今这般自由自在就很好,府里有众多妾室服侍。”
皇帝冷哼一声,“你这个众多妾室,恐怕只有那郁氏一人吧?她一个嫁过人的妇人,真叫你这么喜欢?”
萧默:“喜欢。”
明月长公主:“皇兄,你看他真是鬼迷心窍,还是早早为他与仙川办了婚礼,有主母坐镇,那个郁氏兴许还收敛一些。”
皇帝却道:“罢了,既然子深你不想成婚,那便算了,皇城还有其他青年才俊,总有与仙川匹配的,我再择一个便是了。你若不愿意成亲,来朕这边说一声也就罢了,何必弄伤自己,下不为例。”
“皇兄怎么可以如此纵容子深?!他年近而立,整日与那郁氏厮混,如何是好?况且那郁氏不能生育、将来、”
“这就不劳烦长公主操心了。”萧默起身告辞,“子嗣这事自有定数,有也好,没有也无妨。倒是明月长公主你也是年近而立,玩心再重,也已经到了招驸马的年纪。”
萧默:“陛下,臣告退了。”
皇帝扬手:“去吧去吧。”
萧默行在廊下,明月长公主追了出来,“萧子深!”
萧默转身,“长公主今日很奇怪。”
元盈:“我不过是心疼仙川,喜欢你这些年,眼看着终于能与你成亲,却被郁氏给搅和了。”
“长公主对她态度转变,恐怕不是因为仙川,而是因为沈彦吧?”萧默道,“是他教唆长公主离间我与夫人?”
元盈面色难看,她没有否认。
“长公主向来蕙质兰心,不要被一个男人的言语蒙蔽了双眸。我还有公务要处理,告辞了。”
萧默动身离开,徒留长公主立在原地。
傍晚萧默还未归来,郁阙在西厢房练字,珠儿送汤药进来,“夫人喝了药再练字吧。”
郁阙搁下笔,端起药碗。
“夫人不能喝这碗药!”侍女铃儿忽得推门进来,从郁阙手里夺走药碗,“这药不能喝。”
郁阙疑惑:“怎么了?”
珠儿也不解。
铃儿支支吾吾:“我方才煎药时,忘记放药引了,都怪我糊涂,我再去重新煎一碗来,这碗就别喝了。”
铃儿是新来的侍女,做事毛躁也不奇怪,郁阙:“好,你去吧。”
铃儿端着药碗匆匆走了。
珠儿道:“奇怪。夫人的药材都是包好的,药引混入其中,她怎么会说忘记放药引了呢?”
此时泽元敲门,“夫人,长公主府忽得送请帖来,说是长公主府今夜设宴,还请夫人过去一道热闹热闹,还特意叮嘱求夫人不要拒绝,她有要事告知夫人。”
郁阙思及长公主当日对自己的态度,她实在不想去,也不想见沈彦,可是长公主说有要事,还是过去听一听吧。
“备马车,我要去赴宴。”
泽元应下。
长公主的态度转变,还有沈彦与长公主的关系,都叫她十分困惑。
她梳妆更衣,经过长廊朝门口走去,又吩咐泽元,“萧相快回来了,你一会儿记得告诉他我去了长公主府。”
泽元:“谨遵夫人吩咐。”
到了拐角处,迎面过来个人,郁阙躲闪不及时,对方手里的汤药撒了她一身。
珠儿一看,“怎么又是你?!铃儿你怎么如此冒冒失失!!”
铃儿立即跪到地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郁阙刚换好的衣裳,妆容也叫毁了,这根本就出不了门了,郁阙打消了出门的念头。
珠儿伺候郁阙更衣,“那个新来的铃儿做事如此马虎,夫人还是调她去洗衣裳吧。”
郁阙越想铃儿那张脸越觉得熟悉,似从前就在哪里见过的。
哦,她想起来了,就在庄国公府,沈彦父亲的院子里!当时沈父看铃儿生得灵动貌美,要叫她进书房伺候,府里所有丫鬟都知道,只要进了二老爷的书房,那便相当于当他无名无分的妾,铃儿不肯。
那日郁阙正好看到她站在墙角哭,看她可怜便调她去厨房帮忙了。
当时她还不叫铃儿郁阙很肯定她是庄国公府签了身契的婢女,若没有犯大错是不会被发卖的。
郁阙:“算了,她方进府服侍,出些小错是难免的,再留她几日。”
珠儿:“她可不是刚进府,少说有两个月了,在外间打扫,给客人端茶倒水很是机灵,奴婢这才叫她进绿水苑服侍夫人。”
进府两个月,原很机灵
不多片刻,萧默从宫里回来,下人们张罗着传膳,萧默饮了口茶道:“听泽元说,你原要去赴长公主的宴?”
郁阙:“是长公主几番送帖子来请,我也总不能推脱。”
萧默:“往后她那的宴会,若没有我陪着,你不要去。”
“为何?”郁阙反感,“你既说将我当妻子,我难道不可以随意走动?”
萧默凝视着她:“往后长公主府上的宴,沈彦多半在场,我心胸狭隘,不想你总见他。”
这个理由的确说得过去。
“我与他已是各走各路,若故意避而不见,反倒显得我还未放下。”郁阙道,“我坦荡赴宴,往后才会相安无事,否则各家大小宴会,除非你将我拘在府里一辈子,我到底还是要与他见面的。”
“夫人就应了我吧。”萧默态度软和下来,捏了她的手再手心把玩,“你不是想回金陵开设女学么?等明年立春之后,我央求陛下将我外放去金陵,到时候海阔天空,你想做什么都成。”
“你愿意陪我回金陵?”郁阙眸光流露惊奇之色,“若我去金陵开办女学,恐怕往后都会定居金陵,不会再回皇城,那也意味着你要释放手中权柄、大人也愿意?”
萧默有自己一番傲气,“叫我释权,成为一个平庸之辈自是不可能,但去与江南那些豪绅周璇较量一番,倒是颇有意思的。”
说得也是,他这样的人到了哪里都不会屈居人之下。
但他言辞之意,愿意与她定居江南,他对她的诚意,确实很足够。
萧默:“毕竟将来要随夫人入郁氏祖坟,早早去江南定居也好。”
郁阙忽得笑了,“又非入赘,说什么随我入祖坟,这种事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这个人脾气好的时候,还怪可爱的。
“入赘也不是不行。”萧默依偎过来,那么肩宽体长的人就这么靠在她怀里,“横竖我是跟定夫人了,叫我跟夫人姓我也愿意的。”
郁阙笑得不能自已,掌心轻抚他软绵发丝,“怎么跟雷公似的,像一只撒娇小狗。”
萧默也笑,眉眼温润,往她怀里钻,“那我便是夫人手心里的撒娇小狗,夫人不许不要我。”
回金陵开办女学书院呐,郁阙无法想象自己到时候该多快活。
郁阙垂眸看着枕在自己膝上的男人,明眸皓齿,肤如凝脂,他若穿上一袭浅色长袍,该是很衬江南烟雨,郁阙不自禁地俯身亲他,细细描摹他好看唇角。
实际上此刻萧默已经换下官袍,身上着她喜爱的茶白长袍,乌黑发丝披散而下,他浑身再没有从前一丝戾气,真正好似贵妇人身边一个出挑绝尘的面首。
“还请夫人怜惜。”萧默眼底含笑,撩拨她。
如此清清净净,人畜无害的模样,忍不住叫郁阙吻他更多,甚至激发出她心底的恶,想就这么蹂、躏他
天下怎么有他这么复杂的人,诱得她为他所迷惑,心甘情愿做出格之事,她出神这么一瞬,贝齿加深,将对方的唇也咬破了。
萧默没有反抗,反而任由她这般
郁阙尝到了血腥味,又忍不住加深了这个吻,而后一路往下,贝齿在他脖间留下一道痕迹。
“家主,夫人可以用晚膳了。”珠儿推门进来,定了定神才看到榻上缠绵的两人。
“出去。”郁阙命令。
珠儿立即退出去关上了门。
层层叠叠的外袍也阻拦不了两人亲密无间。
男人靠坐椅榻,背后贴到墙上悬着的画作,但此刻思绪混乱,已经顾不得这画价值千金,他眼神不免迷离,任由她坐到他怀里。
她比从前强势几分,与之相比,萧默的气势弱了几分,他唇上沾染鲜血,为这雪白皮囊平添几分艳色,真真好似一个无权无势,任人欺辱的面首。
郁阙觉得自己今夜真的是疯了,好想反客为主,欺凌着他。
萧默主动吻她,鼓励着她,与她额头相抵,“我好喜欢夫人这般。”他耳语般的声音更是咒语一般蛊惑人心。
简直是只狐狸精,从第一眼见他起,郁阙便这么想了,他是山间的鬼魅妖精。
这么好看的皮囊!
劲瘦腰身承着她
不知多久,再也无下人过来打扰,恐怕早已经过了传膳的时辰,恐怕绿水苑的下人们全都猜到两人在房里做什么了。
郁阙翻身下来,仰靠到软枕上。
萧默不甘她离开,侧过身去追着她,不肯结束这一场曼妙的欢乐。
她双手轻触他雪白尖瘦的脸颊,由着他加深这个吻。
天底下怎么有这么一个他,复杂难懂,千百面孔,叫她这么喜欢,叫她痴迷沉醉,叫她庆幸有这样一个人,庆幸自己遇见他,领略他的一切。
吻到她要窒息,男人才微微退开,他眼神迷蒙,晶莹润泽,近在咫尺直勾勾地望着她,好似还未餮足的兽,央求着更多的甜头。
他微微倾身,与她额头相抵。
郁阙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喜欢他这勾魂夺魄的皮囊,还是喜欢他跳脱不定的性子更多。
“萧默,我好喜欢你。”她手心轻贴男人脸颊,耳语般轻吟,两人面上都是欢、爱过后微微潮红,如互相取暖的小兽。
第 55 章
隔日萧默上朝去了, 郁阙亲自将椅榻上的褥子换下,回想起来还是很荒谬。自己受过最严苛的淑女教育,怎么就那么情不自禁还是她主动的, 还是在傍晚该用膳时, 现在满屋子奴仆都知晓了。
她将一切罪责都归咎于萧默生得太好,太会蛊惑人了,就是这样。
长公主府又送了请帖来,说是月底长公主寿辰,请她过去热闹热闹。
若长公主因为沈彦而与她争锋相对,郁阙觉得自己有必要解开这个结,毕竟她已经彻底与沈彦划清界限, 还请长公主也不要再纠结此事。
她看着请帖, 犹豫着要不要去。
此时铃儿端着汤药进来了。
郁阙看着她,确定她曾是“清韵, 你是庄国公府的清韵,我记得你。”
铃儿微微敛神,跪到郁阙足边:“二少夫人。”
“昨日你故意将汤药洒到我身上,是么?”郁阙微倾身, 将她扶起起来,“告诉我,为何要这么做?”
铃儿支吾,“奴没有要害夫人,奴是在帮夫人,奴不想夫人去长公主府上, 长公主要害夫人。”
郁阙:“谁派你来的相府?”
铃儿抿了抿唇, “是二少爷派我来的,二少爷担心夫人。”
沈彦?!
铃儿:“自从知道夫人被困在相府之后, 二少爷偷偷派了好几个婢女进相府,但只有奴被相府的管事选中,奴废了许多力气,在珠儿姐姐面前表现,前几日才得入绿水苑。昨日奴收到消息,说长公主派人在那碗药里下了毒,所以奴才借口说少放了药引,阻拦夫人饮药。”
郁阙大致明白了,铃儿的意思是长公主派人害她,而沈彦得到消息,传给铃儿,叫铃儿护着她。
“沈彦他为何要这么做?我明明已经与他、”
“二少爷一直担心夫人!”铃儿道,“担心得茶饭不思,为夫人劳心劳力,痛苦不堪。”
“可是他对我的态度明明不是这样。”郁阙道,“他休了我,迎娶李昭儿,又与、”
铃儿道:“夫人,这其中必定有隐情,奴婢也知道不多,二少爷只是叮嘱奴婢,要时时刻刻护着夫人,但不能在夫人面前暴露身份,更不能叫萧相知道。夫人于奴婢有恩,奴婢也想报答夫人。还请您万分小心长公主,她送来的东西不要吃,也不要赴长公主的宴!”
郁阙理不清这一团乱麻,但她可以肯定,铃儿没有要害她。
至于她说那碗药有毒,她尚且存疑,“你可知是谁在我的药里动了手脚?”
铃儿:“奴婢没有查到”
午后,珠儿领了个奴婢进屋:“禀告夫人,这是在外院伺候的流心,奴婢看绿水苑得添几个人,她做事妥当,奴婢想着叫她来伺候夫人,可好?”
郁阙知道珠儿是看铃儿笨手笨脚,于是又从外院挑选了人进来。
流心跪到地上,“拜见夫人。”
既有人要害她,这个人必定千方百计地靠近她,所以绿水苑的人可疑,企图进绿水苑的奴仆更可疑。
郁阙:“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叫她来院里伺候吧。”
流心:“多谢夫人!奴婢必定好好侍奉!”
再者若长公主真派人下药害她,那此人必定在她单独要吃的膳食里下药,所以与萧默一道用膳时是安全的。
郁阙:“铃儿,煎药的差事就交给流心。”
铃儿道:“是”
珠儿与泽元都是信得过的,铃儿更是不必说,除此之外,都可疑。
一连半个月,郁阙喝药前前都会偷偷叫人检验,汤药都没有问题。
月底这日,流心如往常一般煎了药送到书房来,“夫人趁热喝药。”
郁阙不忙着喝药,继续看书,一直等到铃儿进来。
这是两人约好的。铃儿被派了更换熏香的活计,其实是偷偷再送一碗新的药进来,同时甄别流心送来的那碗药是否有问题。
郁阙饮了铃儿的药,铃儿则用银针试探另外一碗,银针没有变色,那便是无毒。
看来要害她的人很谨慎啊。
“这药味怎么不一样。”铃儿捧起药碗仔细闻。
看来那人没有下毒,而是在药材里动了手脚,煎药的药渣每日都会由张御医亲自检验,确认无误之后才叫仆人丢出去。
这些时日,郁阙偷偷命仆人留下药渣,拿出来叫张御医再检验一遍。今日御医果然从中发现蹊跷,取了一片人参仔细翻看。
张御医惊呼:“这不是人参,这是商陆的根茎,有毒啊!有人偷偷换了我配好的药材,虽然这分量不足以致命,但长此以往,夫人饮的药没有效果,会令心疾发作!”
铃儿:“我就说那个流心有问题,夫人快快将她处置了吧!”
郁阙细想了一下,“先不要声张,你们全当做不知情。”
***
萧默匆匆从宫里回来,珠儿心急如焚,“夫人中午用完膳还好好的,方才铃儿进书房换熏香,看到夫人在榻上挣扎,心疼难忍!”
萧默跪到床沿,看着榻上虚弱的郁阙,“张御医,夫人究竟是怎么了?你不是说只要她按时服药,心疾便能痊愈么?!”
这位张御医是萧默寻来的名医,他还将他举荐给了太医院,平日里就住相府里,专门治疗她的心疾。
张御医道:“夫人这是中毒了,老臣已经叫夫人吃下解毒的汤药。”
萧默眼神凛冽,“中毒?你是说有人下毒?”
张御医道:“老臣从不信口雌黄,夫人若按时饮药,心疾便不会发作,老臣方才去查药渣,发现竟然有人偷偷将夫人药里的人参,换成了有毒的商陆,所以夫人饮得药不但没有效果,反而伤身呐!”
珠儿顿时慌了,这绿水苑的饮食起居都是她负责,夫人若是中毒、若是中毒、她立即跪下,“家主,夫人的汤药是流心在负责!”
萧默冷声:“去把她带去本官书房。”
珠儿立即起身:“奴婢遵命!”
郁阙蔫蔫地躺在榻上,萧默跪坐在榻边,捏着她的手心,“你感觉如何?”
“就是没有力气。”她柔声道。
张御医:“夫人没什么大碍,萧相大人不要过分担心。”
萧默抬眸看向张御医,温柔的语气荡然无存,脸色骤变,“你当然觉得无碍,又不是你的妻子中毒!”
郁阙:“张御医也不知情,他是无辜的。”
萧默替她掖好被子,站起身,“你歇息,我去去就来。”
郁阙眼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她当然可以自己审问流心,但萧默才是刑部大牢里最好的行刑手,他比她更知道怎么撬开流心的嘴,如此一来,也可以叫他知道长公主的行径。
这一招可以省去她许多力气,当锋利的刀刃为她所用时,确实可以叫她很安心。
不过半个时辰,萧默便回房了,命泽元打了热水洗过手,才踏入内室。
郁阙:“流心为何要下毒?”
郁阙在心里跟自己打了个赌,若萧默能如实告知幕后之人是长公主元盈,那从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从此真心待他,倘若他欺瞒
“肃国公府的余孽罢了。我已经妥善处理了,以后命泽元再不要从外采买奴仆。”
郁阙望着他,怔忡片刻后道,“原来如此,我想也是肃国公府的人。”
萧默接过婢女递来的药碗,伺候郁阙喝药,“宫里有年满出宫的宫女,我命人寻几个愿意来相府伺候的人,用着也安心。”
“好。”郁阙神情落寞。
“怎么,何处不适么?”萧默察觉她的异样。
郁阙摇头,垂眸看着他的袖口,“你袖子上沾了血,去换一件新袍子。”
萧默这才留意到,想是她忌讳,陷在情爱里的男人也不想爱人看到自己凶狠的那面,立即去换了件她喜欢的素净袍子。
这个流心是不是肃国公府的人,郁阙自有办法知晓。
事隔几日,郁阙借口出门去夏幻儿家中做客,马车离开相府,却朝着西郊行去。
肃国公府被抄家流放,李昭儿因是外嫁女逃过一劫,她找到夏幻儿,说要见郁阙一面。
进入宅院,李昭儿已经煮了茶等她,“坐啊。”
郁阙看着面前茶盏,并不敢用。
李昭儿:“别怕,我不会下毒害你。”
“你姐姐的事,你不记恨我么?”郁阙问她。
李昭儿摇头:“不记恨,是她害你在先,她死了,我也解脱了。”
郁阙:“夏幻儿说你要离开皇城?”
“是,离开之前我要与你坦白一些事情,为了沈彦,也为了将你我三人之间的关系理清楚。”李昭儿道。
“沈彦为何会与长公主有所牵扯?”
“你已经知道了。”李昭儿道,“所以你也应该猜到,我当日并没有趁虚而入,逼迫沈彦休妻,我不是那样的人,郁阙。那个时候我也身处水深火热,我已经二十岁了,家里逼我嫁人,我姐姐逼我入宫陪伴她,可我并不想伺候皇帝,他的年纪都可以做我父亲了。”
李昭儿:“我有我自己的骄傲,我几度寻死。后来我知道了沈彦入狱的消息,我姐姐找我进宫,说她去刑部大牢与沈彦做交易,她说服皇帝释放沈彦,而沈彦必须休妻娶我,我不肯。姐姐便骂我打我,羞辱我,说我是肃国公府的耻辱。我实在走投无路了,我要求去见沈彦一面,想与他商量,让他假意休妻娶我,你假意被休,我们三人做做样子,如此一来对我们都有益。”
郁阙听得揪心,她万万没想到其中如此曲折,“然后呢?”
李昭儿:“后来我见了沈彦,才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他之所以被关入大牢,明面上是因为弹劾萧默,实际上是长公主看上了他,想要他私下成为她的男宠,他坚决不肯,长公主便指使萧默将他关入刑部大牢,还对他用了刑。”
“他没有告诉我这些。”这完全颠覆了郁阙的想法,她那个时候还不认识明月长公主,后来宫宴初次见面,她与长公主说话,还觉得她人特别和善。
“沈彦当然不会告诉你!他对你情深义重,对你小心呵护!”李昭儿道,“我与他很便知你家中要出事,你父亲劣酒一案也是长公主所设计,沈彦原本不会屈服的,他那样铁骨铮铮之人,可是他后来也怕了,他怕长公主对付郁家,伤害你,他坚决要休妻。”
李昭儿道:“我便央求他,求他娶我,帮我度过难关,我有我姐姐淑妃做后盾,不怕长公主刁难我。所以我成了你的挡箭牌,郁阙。长公主那般横行霸道,她要沈彦,必定要到手才肯罢休,所以后来沈彦不得不每月去长公主府上伺候她,哄她开心。”
郁阙思绪混乱,她需要好好理一理,这太荒谬了。
郁阙:“可是皇帝生辰宴那日,他为何要揭穿我?”
李昭儿:“因为他知道你这雕虫小技,扳不倒萧默,你当时想设计他与我姐姐有染,皇帝或许会处置我姐姐,但皇帝不会处置萧默!你那般坚持下去,恐怕倒霉的是你自己,他那是在救你啊!”
“上回在行宫,我姐姐要伤你的手,我与他冲过来救你。当时长公主要带走你,沈彦拦住,也是怕长公主伤你!”
这一切都渐渐串联起来了,“那长公主寝宫的火”
李昭儿:“沈彦纵的火!你那么信任长公主,根本不知她真面目,他怕长公主害你,当时真想杀了她!”
李昭儿:“我姐姐虽然也厌恶你,但她只敢伤你,不敢杀你,要杀你的一直都是长公主!”
李昭儿:“他以为休了你,你会在郁府安稳度日,哪里相道,萧默也进来掺和。我与沈彦新婚那夜,他知道你与萧默的事,他就疯了!他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你,而你却还是被卷入其中。”
郁阙心口骤然揪紧,这些她都不知道。
李昭儿:“说实话,郁阙,从前我是厌恶你。因为你抢走了我最喜欢的沈彦,所以我只能终身不嫁。但你知道么,沈彦从最初的时候,喜欢的便是你,他每回登郁府的门,为的就是不经意间看你一脸,然而女学同窗都以为,他喜欢我。”
郁阙难以置信,“可他明明是对你有”
“他没有,他只是害羞了不敢说,后来他终于知道了这误会,与我澄清,对于当时深深迷恋他的我来说,简直是天塌了。所以有那么两年,我当年憎恶他,更憎恶你!”
李昭儿:“现在想想,我恨你什么呢?我们三人都很可怜。你比我更可怜,你那么喜欢沈彦,却被萧默困在身边当她的妾,受他折辱,你我共同在女学读书,当年女夫子说过,女子再走投无路,也不能堕落为妾,这段时日,你该多煎熬啊。”
李昭儿与她说了许多话。
郁阙直至夜幕降临才与她告别,她还怔怔回不过神。
原来这一切的幕后指使是明月长公主,这一切的遭遇都是拜她所赐,而萧默则是她的帮凶。
李昭儿怜悯她,说她待在萧默身边该是多煎熬,被迫成为他的妾该是多屈辱。
但是郁阙很清楚,现在的自己,丝毫不觉得煎熬,也没有耻辱之心,她的身心都在享受着那个男人对她全心全意的爱。
这样的心思若是叫沈彦与李昭儿知晓,还有祖父祖母她是多么卑劣的人呐
第 56 章
郁阙告别李昭儿之后, 回到绿水苑,萧默已经在等着她用膳。
“尚衣局送了夏装过来,等晚膳过后, 看看合不合心意?”
郁阙看向内室的两个大樟木箱子, “今日疲乏了,明日再看。”
“怎么?夫人心情不好?”萧默试探问道。
他这个人心思敏感,最能体察人心。
郁阙摇头:“没什么。”她必须极力掩饰。
“所以夏幻儿告诉你那件事了么?”萧默道,“皇帝给王师玄与仙川郡主赐婚的事。”
郁阙神色一凛,她诓骗萧默今日去见夏幻儿,若自己此刻否认,恐怕露馅。
“这件事情是真的?”
“千真万确, 王师玄也已经答应了。”萧默道, “所以往后仙川再不会来烦你我。”
郁阙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可夏幻儿、”
“他们之间隔着杀父之仇, 王师玄说早已经有意与她断绝往来,他亲口说若能成为定南王的女婿,他在朝中的地位也将大大提升。”萧默道。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郁阙兴致不高, 晚膳也没用多少,但还好有夏幻儿做借口,萧默到底没觉得异常。
天气渐热,二人沐浴过后躺在一张榻,郁阙不许他碰她,“你怎么跟个火炉似的?别挨着我。”
萧默:“夫人这是用之则弃, 冬季睡觉还往我怀里钻, 这会儿又嫌弃我。”
郁阙背过身去,“睡觉, 别再说话了,数你话最多。”
萧默偏不肯,伸手从背后拥住她,非得挨着她睡,“真想下个月就去金陵。”
郁阙现在丝毫不愿意与他同回金陵,只要想到他与长公主狼狈为奸,她就、就、但她不能相信李昭儿的片面之词。
“你怎么说风就是雨?”郁阙道,“老宅子一塌糊涂,我们的院子恐怕杂草丛生,还得修缮。”
萧默:“那我明日就派人过去修缮如何?夫人想修成什么样?”
“那间宅子还有两位伯伯的份,容不得我们动。”
萧默:“那更简单,购置一处合心意的宅院,我再将周围买下来,改成书院,如此一来夫人就方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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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真的很好。
他缠着她说话,郁阙闭着眼眸有一句没一句地应和,说了半个时辰,他又来剥她的衣裳。
郁阙不肯,“我今夜乏了。”
萧默便偃旗息鼓,“那夫人休息吧。”
他语气听着像堵气,但到底也没有强迫她,郁阙转过身钻入他怀里,“睡吧”
如此亲昵,萧默又被哄好了,拥着她入眠。
只是到了清晨,天还未亮时,他便不安分了,褪了她的衣裳与她亲热。
郁阙睡眼惺忪,又闭上了眼眸,不过是伸手,手指指尖探入他的浓密的发丝,“这个时辰,你哪里来的兴致?”
萧默边轻轻吻她颈侧边咕哝:“我对你随时都有兴致。”
与他交、欢,似水到渠成那么简单,她很喜欢,在他的侍弄之下,渐渐沉醉。
一直到该去上朝的时辰了,奴仆在外等候。
萧默翻身将她抱到怀里,两人耳鬓厮磨,初夏时节,雪肌渗着薄汗。
室内昏暗,幔帐遮蔽,他分分寸寸吻她,“真不想去上朝。等回了金陵就得空了。我们日日都这般好么?”
郁阙掐着他的喉咙,将他推回床栏,本就是一副精美的皮囊,因为沾染了欲念而更加蛊惑人心。
郁阙心满意足,若他之前没有说谎,那她是世上唯一一个见过他这般绝美模样的人,在欲念里翻腾,美得勾魂夺魄。
“哪能日日都这样,你也该有些节制。”她道。
虽然口上这么说,但萧默的手,他雪白而修长的手指就贴在她腰侧,她希望他将她拢得更紧。
一切在一个曼妙而冗长的缠吻之中结束。
末了萧默恋恋不舍地下榻去洗漱,“宫里送来的衣裳,你抽空试一试若有不满意的地方,我叫人再改。”
他是天底下最体贴的情人,对她的衣食住行,无不关心。
她不吭声,不过是靠着软枕闭上眼角。
他又过来道别之后,才踏出了卧房。
衣不蔽体,郁阙想起李昭儿的那句话,她说她待在萧默身边一定很煎熬,成为他的妾一定很屈辱。
可是现在她在做什么?她沉沦在与萧默的情、事之中无法自拔。
她为此而羞愧到无地自容。
***
夏幻儿真消失得无影无踪,王师玄派了上千人搜寻,都不曾发现她丝毫踪迹。
在外人看来,夏幻儿依附于他,都等着看王师玄迎娶仙川之后,夏幻儿的下场,刚消失那几日,旁人也只当她吃醋嫉妒。
然半个月过去,她也没有回来的意思,一帮看好戏的人纷纷如锯了嘴的葫芦。
郁阙不免钦佩夏幻儿,她蛰伏这几年,想来不过是在等亲妹从边疆归来,而后潇洒离开,远走高飞。
王师玄也登过几回门,质问郁阙夏幻儿的行踪,郁阙看他脸色一回比一回更阴沉,一回比一回更难以自持,这几日已经到了告假不上朝的地步。
萧默很识趣,没有劝郁阙透露夏幻儿的行踪。
今日宫中皇后寿宴,萧默携她出席,皇后本人依旧闭门不出,皇帝却高兴,“凤栖宫的宫女说,皇后极爱朕为她亲手制的线香,日日都用,郁氏,这里头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陛下谬赞了。”郁阙回道。
皇帝真真是欢喜。
听闻皇后天人之姿,却极少允许皇帝踏入凤栖宫,时常将他拒之门外,不论皇帝如何掏心掏肺,皇后也无动于衷。
郁阙:“皇帝既深爱皇后,为何不放她自由?禁锢身边,伤人伤己。”
萧默给她倒酒:“不是天底下所有人都如夫人一般不贪慕荣华富贵,或许她贪恋皇后之位,只是又不能放下身段,最后只能自行画地为牢。”
郁阙揶揄“这是帝后之间的事,你又知晓了?”
萧默失笑:“我还是知晓一些的。”
“你是局外人,你不知晓。”
萧默:“好,那我便不知晓。”
萧默冲着她眨眼:“横竖我现在都听夫人的。”
郁阙:“”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叫人哭笑不得。
“子深,你们二人在说什么悄悄话?”长公主拿着酒杯坐过来,“夫人。”
郁阙微微颔首:“长公主。”
她便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派了流心来想府杀她,萧默还包庇她。
“夫人如此心灵手巧,作画了得,制香也了得,我几次三番邀你来我长公主府,夫人却屡次不给面子,这一回我当面邀请你,明日来我府邸,教我制香可好?”
郁阙一时想不出什么法子拒绝、
此时宫女进来传膳,手忙脚乱,一大碗汤羹没端稳当。
“当心,子深。”明月长公主先人一步,伸手挡住了宫女。
汤羹还是撒到了萧默身上。
“你怎么做事的?!”长公主起身怒斥道,吓得小宫女跪到地上。
萧默道:“无碍,你不必动怒,不过是湿了袍子。”
元盈凑过来:“还说没事?!我瞧瞧,有没有烫伤?”
皇帝听到这里的动静,立即吩咐传御医,“子深有没有事?快快去后殿休息。”
郁阙想起身跟着去后殿,长公主先她一步跟在萧默身后。
御医检查过后,长公主问:“如何?”
张御医:“回禀长公主,萧相大人无碍,不过是手上烫红了一块。”
长公主转身去外室,吩咐贴身婢女:“将那个犯错的贱婢带到我宫里去,我要亲自责罚。”
郁阙恰好听见,“长公主不必动怒,小惩大诫就好。”
元盈:“你自然不会担心他!你是巴不得他受伤才好!”
此时有宫女捧着衣袍进来,“长公主,这是宁王殿下去寻来的衣袍。”
元盈接过,“也不知合不合身,但总比湿衣裳好。”
说着她就要去内室,郁阙是诧异的,她从前只知长公主、宁王还有萧默三人交情甚好,但方才长公主的举止,长公主对萧默似乎
宫女:“长公主,萧相夫人在这,还是叫她送去内室给萧相吧”
元盈神色很差,侧首看了一眼郁阙:“你送进去吧。”
郁阙此时才察觉异样:“长公主,你的手”
宫女:“呀!长公主的手怎么也烫伤了?!”
元盈养尊处优,玉手纤纤,便是这样一双手的手背上烫了水泡,她方才还只心关心萧默有没有事。
“我无碍,不要声张!”元盈道,“郁氏,你去内室伺候子深将衣裳换下来、”
郁阙抿了抿唇。
“看着我做什么?快去啊。”
郁阙:“是”
御医已经替萧默上了药。
萧默:“我无碍,这点烫伤算不得什么。”
郁阙:“起身,我替你换衣裳。”
萧默:“你怎么了?”他发觉她闷闷不乐:“我真的无碍,夫人不必这样挂心。”
郁阙暗自试探,“我只是发现,长公主对你特别上心。”
萧默毫不在意,“认识她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如此,前年我与宁王狩猎受伤,她也是大惊小怪。”
郁阙伺候他更完衣裳,两人相携回到宴会。
长公主的手包扎过了,可见烫伤多严重,留意到郁阙的眼神,元盈扯了扯衣袖将受伤的手遮住。
萧默给郁阙倒酒:“夫人喝杯酒压压惊。”
长公主道:“子深,你的手伤着,便不要乱动了。”
郁阙笑了笑道:“长公主对萧相很关切。”又转头对萧默道,“萧相还不知晓吧?方才长公主为了你挡了热汤,护住了你,自己的手却烫了水泡。”
萧默微微诧异,看向元盈,确认郁阙所言都是真事,“臣该死,竟害得长公主受伤。”
元盈:“我无碍,不过是我手脚粗笨,无意弄伤自己罢了,与你无关。”
萧默:“还是命御医每日换药,免得留下疤痕。”
元盈:“本公主没有那么娇贵。”
郁阙:“长公主待萧相真真没话说,自己伤得更重,方才还那么为萧相操心,我这个妾室也自愧不如。”
她这句话,另外两人都沉默了,安静地用膳喝酒。郁阙也拿起酒杯,缓缓饮下,她可以笃定,萧默与元盈之间必定有隐情。
回府的马车上,萧默微微熏醉,闭眸靠在车壁上。
“方才我已经求圣上,等明年开春便调我去江南,圣上应允了。”
郁阙:“你这么着急离开皇城,可是为了躲什么人?”
“什么人?”萧默睁开眼眸看她。
“你与长公主之间,似乎有不为人知的故事。”郁阙试探道。
萧默轻笑,“夫人吃醋了?就因为热汤撒在了我与长公主身上?”
郁阙故作生气,“她是长公主,你是臣子,她却口口声声唤你子深。”
“陛下也唤我子深,宁王也唤我子深,你也可以唤我子深,偏偏一口一个萧相。”他的语调近乎调情,叫郁阙很难继续。
萧默:“我若对一个人有意,必定要不择手段得到为止,若她对我有意,又怎么会要我早日迎娶仙川?长公主对你有敌意,不过是因为沈彦罢了。”
郁阙欲言又止。
他倾身抱住她,埋入她颈窝:“我手疼死了,你还只顾着说其他。”
萧默:“但夫人能因我而吃醋,其实我心里还是很愉悦的。”
恬不知耻。若他真那么在意她,为何长公主派人下毒,他能装作若无其事呢?
***
隔日,郁阙拿着烫伤药去拜访长公主,她想要亲自将事情问清楚。
“长公主不是请我来教你制香么?”郁阙道。
元盈意兴阑珊,一副不愿再与她虚与委蛇的模样:“夫人也知道我手受了伤,恐怕要过些时日才能求教了。”
身边婢女:“长公主昨夜发了高烧。”
郁阙:“这倒是巧了,萧相大人昨夜也高烧不退。”
“子深发烧了?可有请御医?”元盈立即询问。
郁阙笑了,她猜得没错。
长公主喜欢萧默。
郁阙:“没有,不过他倒是心系长公主,命我过来送这一瓶伤药,叫我嘱咐你,千万仔细养着,不要留了疤。”
元盈:“他发着烧,还想着这等小事,行了,药膏我收下了,你快快回去传御医给他退热。”
郁阙:“不急,我来还有一事要问长公主。”
“何事?”元盈一副赶客的意思。
“为何派流心来毒害我?”郁阙凝视着元盈,直言不讳。
此言一出,长公主诧异地看向郁阙,就连边上的婢女也惊愕。
郁阙莞尔一笑:“流心亲口承认了,长公主有权有势,恐怕不会在我面前否认吧?”
“行,那本公主也不必装了,当然是因为沈彦,他明明受本公主庇佑,心里念的却是你,我咽不下这口气、”
“是沈彦还是萧默?”郁阙质问道。
婢女:“萧相夫人,你怎能对长公主不敬?!”
元盈斥责婢女,“你们出去!”
房内的婢女听命离开,屋子里只郁阙与长公主二人。
元盈笑笑:“你很聪明,知道我对萧默有意。但我所做之事统统与他无关。一开始我想要沈彦,只因为他是萧默的死对头,我想惹得他吃醋,看看他是否对我有情意。”
“只是这个原因?长公主就设计拆散我与沈彦?”
“是!他一开始坚决不从,我渐渐对他产生了兴趣,我对萧默也没有那么在意了,我吩咐萧默助我,只要将你收为妾室,那么沈彦也就死心了。”
果然如此!她就是这么沦落为萧默的妾室。
“可是时至今日,沈彦还是不肯全心全意对我,故而本公主很生气!”元盈道,“这才一时昏了头叫流心去毒害你。”
元盈:“不过往后不会了,萧默很在意你,我与他是同盟是挚友,只要你离沈彦远一点,不要再招惹他,所以我往后不会再害你。”
亲口听到真相,远比李昭儿口述,更叫郁阙愤怒。
原来不是因为劣酒一案,她才沦落为萧默的妾室,而是因为长公主,帝王之女一时的兴起
郁阙:“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的
夜幕降临,郁阙下了马车,一路恍惚往绿水苑走去。
萧默早已回府等着她,桌上的饭菜已经热了两回。
见她进来,起身相迎,“听说你去探望长公主,怎么去了一整日?长公主可有刁难你?”
啪--
当着所有仆人的面,郁阙狠狠打了萧默,巴掌落到男人面上那个瞬间,他惊愕然睁双眸。
并非愤怒,并非伤心,而是疑惑她为何这么对他。
泽元与珠儿吓得面色惨白,“夫人”
男人无暇雪白的面颊浮现红印,眸光汹涌地看着她,但他没有发作,片刻之后一点一滴收敛怒意,立在她面前,质问道,“告诉我,你怎么了?”
第 57 章
挨了一巴掌, 萧默没有恼,试探地继续问她,“可是长公主对你说了什么?”
堂内仆人识趣地退下。
郁阙气到发抖, “我已知晓全部真相, 你与她一起算计我!”
“她说了什么?”萧默神色肃穆。
“你还想装傻么?萧默,你为了助长公主得到沈彦,才害我沦落成你的妾室,只有这样沈彦才会对我死心!”
萧默眸光凝视着她,却是久久不语。
良久之后,他才不温不火地吐出一句话,“确实是这样。”
“但是夫人恐怕忘了, 当初沈彦先休了夫人, 我才对夫人动了念头,所以他难道没有攀附长公主的念头么?”
“那是因为长公主利用劣酒一案, 为难我父亲,沈彦为了保护郁家,才不得不写下休书!”郁阙掩面哭泣,为何是这样,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为何这样无力,“仅仅是因为长公主的一时兴起,你们欺人太甚了”
“可我最后到底也没有为难你的父亲,如今还保他官运亨通,你也已经放下沈彦、”
“我恨你!”郁阙睁着一双泪目看他, 一双珍珠耳坠也似泪水, 她拒绝他的触碰,“萧默, 我恨死了!我恨死你了!!”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推开他,拒绝他的靠近,可是萧默不退让,仍旧是将她紧紧抱住。
“就当是我一开始就错了,是我助纣为虐,是我设计你为妾!”他的声音在她耳边无比清晰,“可是,这些时日,我为你所做的一切,不够偿还分毫?”
萧默:“我是这样一个可恶的人,与君子二字毫不沾边,德性有亏,欺男霸女,人憎鬼恶,但这么久以来,我对你掏心掏肺,夫人难道看不见么?!”
正是因为看见了,郁阙这才进退不能,爱恨不得!!
“你要去何处?!”
萧默将人拦下。
“我要去与沈彦说个明白!”郁阙六神无主,这么久以来她一直错怪沈彦,他明明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帮她,而她却以为他性情变了,变得贪慕富贵,攀附淑妃,现在长公主亲口承认,原来他还是沈彦,变的人是她。
“他如今为长公主所控,夫人去见他,难道不是为难他么?”萧默义正辞严,“难道夫人还想着与他破镜重圆么?”
萧默安抚她坐下,“长公主是皇帝亲妹,我也要听命于她,夫人若惹怒她,恐怕真正牵连郁氏全族,到时候连我也难保你父亲。”
萧默吩咐泽元,“去将夫人的汤药端来。”
郁阙愤怒,可这样的愤怒就如同当初知道自己为萧默所害一般,最终也不过是隐忍下来。
萧默:“我知你委屈,可是眼下对沈御史来说,夫人息事宁人,他才得平安度日。”
萧默:“如今长公主看你也碍眼,不如你我早赴江南,远离是非之地?”
郁阙满眼谴责,“你是帮凶。”
萧默承认:“我是帮凶,夫人打我骂我。可是夫人想过没有,当年我一介布衣,初入皇城,若不寻一个靠山,恐怕会被官场上牛鬼蛇神所吞噬,这才不得已拜到长公主门下。”
他字字恳切,甚至是屈膝跪到她足边,一身傲骨自甘粉碎。
那么高高在上的人,骨子里却卑微至此,他仰首望着她,犹如孤魂仰望上神,祈求她怜悯。
郁阙垂眸看着他。
萧默:“如今长公主器重沈彦,而我已经失宠于她,还望夫人怜惜,不要弃我于不顾,除了夫人以外,我一无所有。”
他与她说了许多话,叫她满腔的怒火最后只能偃旗息鼓,化作声声的悲鸣呜咽,他握着她的手,轻轻贴合他的脸颊。
她头痛欲裂,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她精疲力竭,恍惚之间有人替她再睡梦中擦去了眼角的泪痕。
萧默说他曾经为了保命投靠长公主,所以那些传言竟是真的,萧默也曾是长公主的男宠
毕竟长公主也曾说过,心悦于他。
所以他也有他的无奈
她企图与沈彦见面,开诚布公地聊一聊,但听闻这些时日他不在皇城。
初夏时节,皇帝要去行宫避暑,萧默哄着她与他随行,有意叫她散散心,还说他要说动皇帝,下个月就允他们前去江南。
但是郁阙闷闷不乐,她眼下一点都不想去江南快活,她只想见沈彦一面,将事情都说清楚。
今日有赛马,上至王公贵族,下至侍卫马夫,都可以带着自己的马匹参赛,皇帝也亲临现场,行宫山脚下的校场热闹非凡。
郁阙坐在萧默身边,心不在焉。
“臣妹来迟了,参见皇兄。”
郁阙听见熟悉声音,抬眸看过去,正式浓妆掩饰的明月长公主,她怎么也从皇城赶来了。
那是不是说明
不出所料,片刻之后沈彦也出现在了校场,郁阙这几日,对他日思夜想,她知他忍辱负重,想起自己对他的所作所为,她真想与他彻谈一番。
她的眼神没从沈彦身上挪开过,这副望眼欲穿的神情,终究引起了沈彦注意。
二人隔着校场远远对视,今日风和日丽,微风拂面,他一袭黛色常服,气质出尘。
郁阙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傻,在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那块螭龙玉环,他从未离身。
沈彦早就在无声透露真相。
“夫人,在我面前,至少收敛一些。”萧默坐在她身边,声音幽幽。
郁阙坦然道,“我想与沈彦单独聊一聊。”
“长公主还在场,恐怕不行。”萧默道,“夫人还是别离我身为好。”
郁阙静待了片刻,长公主起身去了皇帝身边说话,此时沈彦也终于起身,朝着校场边上得以纳凉的林子走去,郁阙趁着这机会,想过去与他说话。
她方起身,案上的酒壶便不知怎么地落了下来,酒水洒落了她的裙踞。
萧默故意的?!
“夫人的衣裙沾了酒污,随我去马车离换一身。”
郁阙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萧默拽走了。他强势将她带上马车,郁阙根本挣脱不得,吩咐车夫,“直接回相府!”
郁阙气极了,“我有话对沈彦说!”
“夫人有什么话,不妨跟我说!”萧默低声下气多日,此时也终于忍无可忍,“夫人这般念念不忘,就没想过本官会不会吃醋?”
啪--
挣扎间,郁阙又抬手伤他,丝毫不留情面,二人都失了理智。
“萧默,时至今日,你有什么资格吃醋?”她字字句句问他。
萧默眼底怒火汹汹,不是第一回挨她巴掌。
第一回挨时,叫她签下了卖身契,第二回时叫她生不如死。
第三回如今是第四回
“夫人说得对,我确实没有资格吃醋。”他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滔天的怒火到底压了下来,顷刻之间春风化雨。
这样平静幽深的眼神却郁阙心里发怵,看得出来,他在忍。
他牵过她的手,“夫人打得好,仔细手疼!”
将她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揉捏。
郁阙百感交集,侧过头去不看他。
“不是不叫夫人与他说话,只是校场人多,若长公主发现,更多资 源加入叩 叩群:药物而二期五二八一恐怕也不好交代,还是等寻个适当的时机,你们再见面。”
他柔声哄她。
“裙上沾了酒污,还是换下来吧。”他亲手来解她束腰。
“你不要碰我。”她推开他,满脸的厌弃。
萧默面色苍白,看着她对自己避如蛇蝎,“自从知道沈彦是被迫休妻,夫人是碰也不叫我碰了?”
他语气显然不满。
又想讨好她,又无法真正摒弃尊严对她言听计从,他也是进退不能。
郁阙自己也难以承受,她对沈彦深深的愧疚,只要一回想起当初她与萧默在行宫的日子,沈彦就住在隔壁
“时至今日,我在夫人心中的地位几何?”他质问她,那张漂亮瓷白的脸蛋神情肃穆,带着几分少年气的倔强。
“你说我没有资格吃醋,那我算什么?我到底算你的什么?!”
“我不知道!”在他的逼问之下,郁阙不得不给他回应,“我的心也很乱,萧默,你别再逼我了!”
泪水濡湿眼睫,郁阙将脸埋入手心。
萧默不许她陷入这样的情绪,强势吻她,以唇吻掉她的泪水,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揉进身躯。
郁阙知道自己已经变了,她对萧默,再也无法用从前的眼光看待他,他与沈彦一样,在她心里占着无比重要的位置。
***
在行宫待了数日,回到相府,铃儿匆忙来郁阙耳边禀告,“夫人不在时,有人偷偷送了一封信到相府。”
郁阙拆开信件,竟然是夏幻儿求助,她此刻躲藏在郊外一间尼姑庵,求郁阙前去相见。
原来她没走远,这些时日王师玄派人四处寻她。
此时已经深夜,郁阙命人备了马车要出府。但萧默还在绿水苑,她不得不向他坦白,并且央求萧默,“我知你与王师玄交情深,但此事你得替我瞒下来,可好?”
萧默应下,“夫人早去早回。”
郁阙匆匆去了信上所写的尼姑庵,在后院见到了夏幻儿与她妹妹,只是她
“你怀孕了?”
少女身着素衣裳,小腹微微隆起,“师姐”
两人坐下说话,“我在城里躲了几日,原本打算要走,可是临出城前身子不适,后来才知晓自己有孕了。”
“我不想留的,又不敢去寻大夫,这才一直躲在尼姑庵,现在她们赶人,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了,师姐帮我想想法子。”
“你现在这情况,离开反而危险,还不如留在城里。”
“我也正是这么想的!”
要找个容身之所也不容易,郁阙想到了自己家,她从前住的郁府院落不就空着么?
但即使父亲肯收留夏幻儿,继母原氏恐怕会偷偷告诉王师玄。
郁阙思虑一番,“你暂且住两日,两日以后我再来接你!”
夏幻儿连连点头。
郁阙清晨回府,萧默还等着她,她没透露夏幻儿怀孕之事。
艰难开口央求萧默,“我父亲一直想寻个外放的职位,你能不能想想法子?随便什么差事,不用太好的地方。”
萧默听后笑了,“夫人还真是将势利写在脸上,用不着我时非打即骂,这会儿又用得着我了,又来求我。我可不是那么好的性子,旁人求我办事,都会提前送金银进我府里。”
郁阙:“我可没有金银送你。”
他姿态闲适地靠在榻上,手里拿着书,身上拢着华丽的锦袍,而她清清净净坐在椅榻边缘,好似冬季枝头一朵冰霜花,叫人心旷神怡。
“叫声夫君来听听。”伏低做小这段时日,他难得也有了硬气的时候。
第 58 章
郁阙想过萧默会索要报酬, 无非不过是与她亲热,但他的脸皮总比她想象的更厚几分。
“你还有别的想要的么?”郁阙问他,“比如说, 侍候你沐浴。”
她在用美人计, 萧默听后轻笑,“我已经沐浴过了,不敢劳烦夫人,还是想听夫人唤一声夫君。”
这笑得郁阙自己也绷不住了,险些失笑丢人。
萧默凑近,在她耳边轻哄,“夫人就唤一声, 可好?”
他这般真的似要糖吃的少年, 他确实刚沐浴完,因是初夏, 身上的寝衣也不好好穿,露出漂亮锁骨,肤若凝脂,脖间还残留着清泉水珠。
郁阙定了定心神后才试着轻喃, 夫君
这附耳的一声,甜腻轻软,叫人骨头都酥了。
男人敛了敛神,凝视着她。
手臂强势揽住她的腰身,哄着她坐到他怀里,他像极了邀宠的奴, 混迹于贵妇人榻上的男宠。
郁阙伸手, 细长的指轻轻拢住他的喉咙,继而往下, 他宽松的寝衣之下,隐约可见轮廓分明的胸膛。
这样一个人,怎么连脖颈喉咙都比旁人好看几分。
男人似痛苦,似享受,微微后仰眯气狭长双眸,收敛了所有的气势,成了她手中随意亵、玩的男宠。
“夫人,疼疼我。”他央求。念头在一瞬间天雷勾火。
她重新轻拢住他的喉,他这般对她不设防,她甚至可以轻轻收力,叫他死在这椅榻之上。
可她舍不得,她喜欢这样驾驭他的感觉,一点一点满足他的要求。
萧默眼神迷蒙,气息微颤,伸手轻轻握住他身侧的软腻小腿,此时此刻他比谁都更知道她无暇裙裳之下,是怎样的美景。
他凑近吻她,郁阙将一头青丝拨弄至背后,而后才双臂缠到他后颈,专心与他接吻。
待到云减雨消,已是后半夜。
椅榻上一片狼藉,但她自始至终都坐在他怀里,此刻正轻轻侧首,靠到他肩上,彼此听得见对方还未彻底平稳的气息,不禁回味方才的亲密。
郁阙:“你与她,也曾经这么亲密,是么?”
萧默气若游丝,“夫人在说谁?”
“长公主。”
她直起腰身,拉开两人的距离,眼神直视他,“你曾说初入皇城,不得已找了长公主这个靠山,所以你曾也是她的男宠”
萧默瞬间醒神,眉宇微蹙,半响方开口,“可长公主不似夫人这般温柔。”
他轻轻啄吻她雪白肩胛,“她会肆意凌虐,欺我辱我。”
“经常伤得我体无完肤,满身鲜血”
字字句句,听得郁阙揪心不已。
萧默:“所以我只从夫人这儿得到过欢愉,还望夫人今后怜惜”
郁阙被他吻得头脑发昏,又心疼长公主曾那样虐待他,原来他今日的高官厚禄,是这样来的。
一时心生同情,又与他缠绵一回。
萧默给郁长青讨了个外放,郁家宅子空出来后,郁阙接夏幻儿与她亲妹入住郁府,事情很顺利地办妥了。
从郁宅回府之后,郁阙直奔绿水苑,想向他好好道谢。
主屋里空空荡荡,案上燃着熏香,郁阙在找了一圈也没见到人影。
此时泽元进屋,说萧默正在书房练字,同时将手里一份文书放到矮几上,说是吏部送来的,要请萧默过目。
萧默与吏部官员多有勾结,吏部经常会将私自一些文书送到府上,郁阙见怪不怪。
只是文书开头的‘长公主’三个字太过惹眼,郁阙忍不住好奇,抬手翻开看了一眼。
这是礼州一些官员联名写给呈给吏部的文书。
上面说的礼州司马是长公主的舅舅,司马尸位素餐,长公主屡次包庇,时疫无人指挥医治,去年大水过后也没有人加固河坝,水匪正四处作案,也没有人捉拿
礼州也是元盈这位长公主的封地,照理说她早就该远赴封地,却因贪恋皇城繁华而迟迟未动身,只派遣了她的舅舅前去治理
这份文书给到吏部,应该由吏部写奏疏上禀,但却被萧默拦下来了,这便意味着他在替长公主遮掩。
“你回来了?”萧默拿着笔墨进屋,“事情办妥了?”
郁阙立即将文书放回原位,“办妥了,多谢萧相出手相助。”她笑着伸手,“过来吧,我陪你练字。”
萧默瞧见桌上的文书,不动声色地挪开了。
他与长公主之间,恐怕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郁阙所能想到的是,长公主器重他、心爱他,这一点很明显,上回他不慎烫伤,长公主忧心忡忡,甚至连自己受伤都未察觉。然而,比起拘在他身边做男宠,长公主更愿意将他捧上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而萧默呢,默默地守护长公主。
想到这一点,郁阙心中生出异样之感。
“夫人怎么不专心?”
她握着他的手教他练字,心猿意马,竟将字也写错了,郁阙立即解释,“夏幻儿病了,所以我很忧心。”
“那何不请御医?”
“御医嘴不牢靠,无碍,我明日会去寻城中大夫,只是这几日少不得要出门。”
“夫人不是笼中雀,只要你不离开我,大可以自由出入相府。”
隔日的朝堂之上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吏部与御史台同时上奏弹劾明月长公主,说她任由母族在礼州肆意妄为,圈地敛财,弄得礼州百姓怨声载道。
太平盛世,竟然发生这样的事,皇帝怒不可遏,立即下令捉拿礼州司马,还将长公主外祖一家男丁全下了牢狱,下令彻查此事。
至于明月长公主,即刻被召进皇宫,素来温和仁慈的皇帝在朝堂上大声斥责长公主。
任凭长公主如何为她舅舅求情,皇帝都没有松口。
郁阙骇然,她以为萧默会将礼州司马的罪行掩盖起来,他只手遮天,怎么还叫人捅到了皇帝面前。
可是太子所为?
萧默他素来高傲,这次失手必定会大发雷霆。然而等萧默夜里从宫中回来,他的神情看起来不错。
萧默:“夫人还不知道吧?长公主明日就要启程去礼州,皇帝下令她三年之内不许再回皇城,还派了户部的官员随行,叫她务必过去安抚好民心。”
这话说出口,郁阙便知自己昨日猜错了,萧默才是弹劾长公主背后的主谋。
“怎么?夫人不高兴?”
萧默:“按照我对长公主的了解,她恐怕会将沈彦带走,夫人是舍不得?”
郁阙正色道:“我没要舍不得的,沈彦他本就不适合留在皇城,或许去了礼州,当一方父母官反而更适合他。”
“那你觉得,我当什么官更适合?”萧默随口一问。
郁阙放下饭碗看他,认真想了想,不禁失笑,“你生得这样好看,当然是给贵妇人当男宠最好了。”
当着仆人的面,她甚至伸手轻抚了一下男人俊美的脸。
惹得捧着饭碗的萧相大人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难得流露出呆愣的神情,边上年轻的婢女们纷纷掩唇失笑。
萧相大人这是被调戏了啊。
萧默怔忡片刻后也笑了,“那也要当夫人的男宠我才甘心!”
郁阙喜欢他这模样,肆意张扬。
“那长公主远去礼州,你不会舍不得么?”
“我怎会舍不得她?”萧默脱口而出。
郁阙好奇,“你曾说她是你的靠山”
“我现在有夫人你了么,所以那些不光彩的过去,当然是不愿意再有过多牵扯。”萧默直白道,“更何况,没有沈彦在面前碍眼,我求之不得。”
诚然,这对他们几个人都好。
郁阙有私心,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对长公主有妒意,不是因为沈彦,而是因为萧默,她不想萧默在意元盈,她想将这个男人占为己有,可是这样的妒是扭曲的荒谬的,只能埋藏在心里,不宣之于口。
晚膳用到一半,泽元进来禀告,“家主,长公主求见。”
萧默搁下饭碗,“你先用膳,我去与长公主道个别,毕竟她得三年不回皇城,等她回来,我们也恐怕已经去了金陵。”
长公主身披披风,在仆人的带领下进了萧默的书房。
郁阙膳后坐在椅榻上看书,却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萧默为何要弹劾长公主?他明明说过他也畏惧长公主的权势,此番出手又轻而易举地将她驱逐出皇城。
难道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赶走沈彦?
她收敛心神,想专注看书,书房里又隐约传出了争吵声,廊下的婢女纷纷驻足看过去。
长公主歇斯底里地冲着萧默叫嚣,咒骂。
郁阙放下书来到廊下,原来长公主也已经知晓了幕后主使。
“是你干的对么?!就是你萧默!”
“都是你害我的!!”
这样的咒骂侮辱持续了很久很久。
一直到书房的门被粗鲁打开,长公主怒气冲冲地从里面出来,郁阙仍然立在廊下,二人隔着挺远,元盈用憎恶仇恨的目光死死盯着她。
“陛下吩咐说长公主天亮就得启启程,还是不要再萧某这里耽搁太久,免得又惹陛下生气。”萧默幽幽地道。
这话惹得元盈咬牙切齿,在婢女的劝说下甩袖离开。
***
事情过了几日,郁阙回郁府探望夏幻儿,夏幻儿执意不留这个孩子,郁阙已经给她找了可靠的大夫。
马车停在郁府门口,郁阙照例命下人留在门口,自己进入了宅子。
刚跨入门口,她便察觉了异样,七八个侍卫立在门内。她转身要走,身后的门也已经被重重合上。
“郁夫人,本公主恭候多时了。”
竟然是元盈,她怎么还在皇城内?!
郁阙稳定心神,“长公主等我,有何要事,若我一个时辰之后还未回相府,萧默会派人来寻,长公主已经惹得陛下发怒、”
“你放心,我不会伤你,你今日来是要告诉你一些事情真相。”元盈冷静道,“去花厅谈,就你与我。”
郁阙点头,跟着长公主去了花厅。
长公主亲自合门,“你是不是恨我,恨我拆散你与沈彦?但若我告诉你,我对沈彦无意,从一开始就是萧默想要你!”
事到如今,郁阙才不会轻易相信元盈的只言片语。
“那日你带着两个瘦马去相府为沈彦求情,他已经想将你据为己有。”元盈道,“他布下天罗地网,你怎么可能逃脱。”
郁阙不想再纠结此事,“这件事我已经放下了。”
“夫人听我说完,再决定要不要放下!”元盈道,“李昭儿是怎么同你说的?说我设计陷害你父亲,沈彦才屈服的?事实是,萧默请我招惹沈彦,叫他误以为本公主看上他,又用劣酒一案恐吓他,他为了保你还有你父亲才写下休书。如此一来,萧默才可以趁虚而入。萧默就是怕我吐露实情,才迫不及待将我支开。”
郁阙不信,“我不是什么倾城之姿,怎会叫他见了一面就想据为己有。”
长公主:“郁夫人,我早在你们成婚前见过沈彦数回,若真对他有意,早已经招他为男宠。况且我心中真正迷恋的人,是萧默,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他,所以他请我将沈彦从你身边拉开,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想看看他喜欢一个人的模样,我以为他很快就会厌倦你,可是我眼看着他一日比一日待你更好,我吃醋我嫉妒,我真的很厌恶你,郁阙!”
“只是现在,我更憎恶萧默,他凭什么作壁上观,将我们所有人耍得团团转!”元盈切齿道,“我确实不能再皇城久留,若我月末之前不能抵达礼州,皇兄一定会加倍罚我。可我就是不甘心,丝毫不甘心!”
“郁阙,你现在作何感想?你是不是也被他的假象迷惑了?是么?”元盈道,“他就是山魈鬼魅!现在知道他一层层的谎言,你还能喜欢他么?你还能说自己已经放下了?”
郁阙浑身冰冷,面对万分激动的长公主,她无法言语。
萧默明明说是长公主想要沈彦,故而才叫他设计,她明明已经原谅他了,她已经说服自己了
现在长公主却说,自始至终,都是萧默设的局,从一开始就是他想要她
这确实是一个精妙绝伦的局。
两人勾结,将她与沈彦耍得团团转
只有这样,沈彦才会离开她,才会给她写休书
“时至今日,他还在骗你。”元盈的目的达到了,“他都能这样对我,我也不愿意替他背这个黑锅,郁阙,你自己想清楚,真要陪在这个恶毒如蛇蝎的男人身边么?”
长公主:“没错,我确实也玩弄了沈彦,可是他对你,从来都不曾放下,甚至为了你不惜放火烧我。”
长公主:“他自责,以为是自己惹了我注意,你才会沦落成萧默的妾。殊不知,你才是真正的猎物,他不过是被你牵连罢了。”
她才是真正的猎物
长公主:“我元盈指天发誓,所言一字一句皆为真,若有半句谎言,叫我丢了这公主头衔,一生沦为贱奴!”
郁阙再难淡然,她心乱如麻!她知道元盈没有说谎。
原来是这样!!
这字字句句简直如刀刃,生剜她心头的肉
郁阙承受不住这样的真相,沈彦一直在替她受苦
萧默他满口谎言!!他该死!!
第 59 章
大夫劝说夏幻儿留下这一胎, 胎儿已满三个月,因她的身子骨能有孕实在不易,若落了这胎恐怕往后子嗣艰难。
夏幻儿思考了几日, 决意留下孩子。但她万万不肯再回到王师玄身边, 听说那王师玄近日带人去了边疆找她。
他以为她们姐妹二人去边疆寻亲了,与仙川郡主的婚事也不了了之。
下午郁阙回到相府,萧默也已经从宫里回来。
“夫人来试试镯子。”萧默手里把玩着一对足金镯子,将其中一只套到她手臂上,郁阙仔细看了,镯子上的图腾竟然是螭龙,栩栩如生, 巧夺天工。
他将另外一只镯子戴到自己手腕, 镯子紧扣手腕,他手臂修长却线条分明, 并不叫人觉得怪异,反而看着赏心悦目。
“夫人喜欢么?”
郁阙轻抚着镯子点头,“我很喜欢,图纹是螭龙, 你特意命人打造?”
萧默:“既然喜欢,往后就不要随意摘下了,我也会随身佩戴。至于那块玉佩,你也可以随身戴着,我不会计较。”
他这话故意提起玉佩。
郁阙:“原来是定情信物。”
萧默神色凝重:“夫人不肯戴?”
郁阙摇摇头,“我听你的, 随身佩戴便是了。你这个人吃起醋来真奇怪, 偏也要螭龙纹。”
萧默嘀咕:“倘若这镯子与玉环同时掉入水里,夫人只能捞一样, 你捞哪样?”
郁阙正起身洗手准备用膳,“”
萧默这问题问出口,引得边上侍女捂嘴讥笑,他年近而立,怎么会问出这种蠢问题,不知羞么?
郁阙洗完手,坐到他对面。
萧默:“夫人先答。”男人眉头紧锁,哪里还是从前那个冷峻威风的模样,执拗得要命。
郁阙端起饭碗,“你其实想问,倘若你与沈彦同时掉入水里,我先救谁是么?”
萧默一本正经,“谁?”
“沈彦。”
“夫人?!”萧默拔高了声音,那张俊美的脸上明显不满。
郁阙:“听到答案了,用膳吧。”
萧默:“你故意说这话激我。”
郁阙抬眸看他,“是你还不成么?无论你与沈彦掉湖里多少回,我都只救你,行了么?”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叫对面的男人微微一愣,随即捧起饭碗,心满意足地开始用饭。
萧默:“夫人一开始就说心里话,我会更高兴的。”
郁阙:“食不言,不许再说话了。”
萧默这才乖乖用膳。
婢女们难免又讥笑,向来雷厉风行的萧相大人,现在完全就是沉醉情、爱的少年郎,幼稚且患得患失。
晚膳过后,两人一道练了会儿字,而后趁着他沐浴的工夫,郁阙叫来铃儿。
郁阙:“你通知沈彦,我想同他见面,明日晌午过后,郁府。”
铃儿为难,“时间仓促,况且二少爷未必肯见夫人,若是叫相府里这位知道”铃儿看向浴房,“夫人有什么话,我代为传达便好。”
郁阙:“不,我要亲自见他,你告诉他,我在相府过得生不如死,非要见他一面。你只管转达我的意思,至于来不来相见,是他的事。”
铃儿:“奴婢遵命”
***
次日萧默休沐,屋外大雨倾盆,郁阙收拾妥当要走。
午膳过后,萧默正在练字,“又要出门么?”
萧默:“夫人最近几日去郁府去的未免也太频繁了,今日大雨,还是别出门吧。”
郁阙穿戴披风,“夏幻儿这几日病情反复,我不放心得去看看,你说了我不是笼中雀鸟,不会拘着我。”
萧默搁下笔,过来替她将披风系好,“我不是要拘着夫人,只是今日天气实在、”他话锋一转,“夫人早些回来。”
郁阙:“你在家里好好练字。”
铃儿撑了伞陪她出门。
一坐进马车,郁阙便将手腕上的金镯子摘下来,多日之前她就已经相见沈彦一面,好好与他聊一聊了。
他这个人便是这样,什么事都埋在心里,以至于夫妻互不相知。
她到宅子时,夏幻儿正午睡,她的小腹渐大,也越来越嗜睡,这几日胃口也逐渐好了,再过一段时日,她得给孩子准备衣裳了,对了,还得请好稳婆。
坐在床沿看了夏幻儿一会儿,她去前厅等人。
屋外磅礴大雨,郁阙手心摩挲着螭龙玉环,照这形势,沈彦大约不会来了。
她真心想与他坦诚聊一聊。
一阵雷鸣过后,有个身影从影壁之后走了出来,正是撑着伞的沈彦,他一袭黛色长袍,身姿颀长,经过廊下,朝着她走来。
郁阙恍惚起身,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单独相处过了。
“我以为你不来了。”郁阙走过去迎他,接过他手里的伞,如当年在杞县一样。
“他打你了?”沈彦眼神打量她,目光落在她右手手腕,他攥起她的手,“他绑你?”
郁阙这才留意到萧默送她的镯子在手腕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痕,她难以启齿,不过是轻轻扭转手腕,“没有,他没有打我。”
沈彦正了正神色,垂下手臂,“你说你生不如死,我以为他欺负你了。”
“我找你来说想问你一件事。”
沈彦:“知无不言。”
“当初为何要休我?”郁阙问道。
沈彦正色道,“我母亲不喜欢你,你在庄国公府过得也不如意、”
“你说谎!”郁阙就知道他会这样,“我见过李昭儿了,她什么都告诉我了,长公主逼迫你、”
沈彦那张处变不惊的脸上,郁阙头一次从上面看到了诧异的神情。
“她说长公主看上了你,还说你为了护着郁家才与我和离,说你在行宫纵火烧长公主的寝宫所有的一切她都与我说了。沈彦,你一直都在欺骗我。”郁阙伤心且愤怒,“你什么事都瞒着我,你以为我会感激你么?我只会憎恶你,是你让我变成了一无所知的蠢人!”
原来她都知道了!
沈彦解释道,“起初我不想叫你伤心,长公主她手段厉害。那次你独自前去见萧默,回来却将一对耳坠留在他手里,我便知道那是长公主要对付你,而后郁家出事,我更是万分自责。郁太师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害郁家,我与李昭儿说好演戏做夫妻,我前途渺茫,生死未卜,我不想叫你挂心,故而瞒着你。倘若能过这一关就告诉你全部真相,倘若过不了,我希望你能将我当成一个薄情寡义之人。”
沈彦再难自抑,“可是我没有想到,萧默他、萧默他、那必定是长公主的意思。为了叫我死心,派了萧默来陷害你,知道你屈居相府为妾,我才是生不如死!!”
沈彦:“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是我对你不起你!”
这样的沈彦,叫她更加心碎,每一个夜晚,他是不是都在这样自责,她伸手抚上他的容颜,他是那样踌躇满志的人,却为了她而委身长公主。
“若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萧默的圈套呢?”郁阙止不住落泪,时至今日,沈彦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你说什么?”沈彦追问。
“长公主她不过是个幌子,从始至终,萧默想要的便是我,他设了个局,叫你误以为是你害了郁府,让你自责,将你从我身边拉开,看你写了休书之后,而后他又利用劣酒一事,逼迫我成为他的妾,他知道只有这样你我才会屈服。你的发妻成了他的妾,他以此来羞辱你!”
雨势渐大,沈彦若行尸走肉一般,听完灵魂都被抽走了。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中了萧默的计了。
郁阙锦衣华服,哭着立在他面前。
他们都被萧默耍得团团转,一切的一切,都因为沈彦他在朝堂上弹劾了萧默,少年县令踌躇满志地从杞县归来,以为能肃清朝纲,却没想到,萧默这个只手遮天的权臣略施小计,便叫一对年轻的夫妻分崩离析。
究其原因,难道不是夫妻互不相知么?
萧默摸透了他们两人的性子,即使自己痛死,也不愿意对方吃一点儿苦,到头来
“原来是这样”
“我被耍得团团转”
“稚鸾”
沈彦将她拥入怀中,这个真相对于他们二人,都太过残忍了。
他确实斗不过萧默!
沈彦:“若是没有回来该多好,就一辈子一直待在杞县,永远都不要回皇城,永远都不回来”
听见沈彦哽咽,她也不住地落泪
许久,久到廊外的雨都停了。
郁阙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既然长公主没有带你走,往后你便留在皇城,不要再与萧默作对,他也不会再为难你。”
郁阙想等夏幻儿生产过后,与萧默一起带着她回金陵,只有萧默走了,沈彦才能好过,但她不会原谅萧默,也不会与他长相厮守。
“他对你好么?”沈彦问她,他眸光深邃,恋恋不舍地看着她。
“他、他至少不会打骂我。”郁阙擦了擦眼泪,“我出来太久了,他会怀疑,我得走了。”
沈彦跟着她来往门口走,“长公主已经离开皇城,我会想法子帮你摆脱他。”
郁阙:“眼下恐怕不易,先不要轻举妄动!”
沈彦:“若你想见我,只要吩咐铃儿。”
郁阙点头:“你无事不要来郁府,我怕他有眼线。”
郁阙来到后门,嘱咐沈彦,“你别跟出来,马车上有相府的侍卫。”
沈彦就此驻足,凝视着她。
郁阙看他最后一眼,推开后院的大门,大门打开的瞬间,一个身影赫然出现在眼前。
男人持伞,立在淅沥小雨中,面如鬼神,眸光高傲地看着门口的两人。
郁阙骇然,他怎么来了?
“沈御史这是什么礼数?来本官岳家,私会本官的妻子!”
第 60 章
回到相府时, 雨势又渐大,萧默先郁阙下了马车,拨开泽元递来的伞, 自行往绿水苑走。
神态气势无一不透露着一个信息, 他心情不好。
郁阙也不要泽元撑伞,踟蹰犹豫着跟上了萧默。
她去郁府那么多次,没想到他今日会突然出现,并且看到她与沈彦在一道。
雨水冲刷,洗去铅华,郁阙行至绿水苑门口,萧默已经将正房的门紧紧合上, 这是不肯见她的意思。
门口的仆人们用怪异的眼神看她。
郁阙站在雨中, 一时如寻不见巢穴的燕一般不知如何是好。
片刻之后,正房的门才从里面开启, 萧默神色阴沉,眼神不善,看着她浑身淋湿,狼狈至极。
“你立在廊外做什么?淋雨淋病了, 也是你自己受着!还不进来?”他将这段时日的好脾气全收回。
郁阙这才步入廊下,擦了擦鬓边雨水,跨入了绿水苑正房。
男人通身的火气,又展露了恶犬那一面。
萧默:“郁阙,你还真是敢!”
“这段时日,你与他私会了多少次?”萧默质问她。
私会一词实在不堪, 郁阙不卑不亢道, “我只与他见了一回,其余几回都是去见夏幻儿。我也没有可以瞒你, 我说过,要与沈彦单独聊一聊。”
“聊了什么?”萧默语气不好。
郁阙:“我以为我能同他聊什么?复婚么?”
郁阙:“萧默,你是因为自己用了肮脏手段,所以才这么心虚么?”
这话叫萧默面色更凛冽三分。
此时泽元端了热茶进来,房里气氛凝滞,连带着他也小心翼翼。
郁阙:“你满口谎言,说我是自由的,却无时无刻不监视我。”
泽元立即解释,“夫人,家主真没有,家主只是看天色已晚,外头又下着雨,这才不放心,亲自来、”
萧默打断道,“住口,出去!”
泽元立即放下茶盏出去关上房门。
萧默朝她靠近,“你们今日到底说了些什么?”
郁阙道:“聊了长公主的事。”
他目光落在她手腕,那里空空荡荡,“聊长公主,需要将与我的定情信物摘下来么?夫人?!”
郁阙丝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从湿透的袖口里取出一样物件。
萧默:“看来不能放任沈彦留在皇城,否则夫人的心思全在他身上!是本官太过于仁慈了、”
他话未说完,她掰开他的手掌,将物件拍到他手心。
洁白无瑕,鬼斧神工,正是那一块丢失了两次的螭龙玉佩。
萧默冷声质问,“给我这个做什么?”
郁阙:“我今日见他,不过是问他讨要这块螭龙玉佩。”
萧默看向她压襟处,仍旧悬挂着她自己那块玉佩,所以他手心里的这块
郁阙:“我说过不会与沈彦再有过多牵扯,这是最后一次私下见他。萧默,明明是你自己疑神疑鬼,患得患失!”
气势张扬的男人渐渐熄了火。
郁阙从他手心夺回玉佩,去屏风后更衣。
萧默怔怔跟过去立在屏风外头,方才还振振有词,此刻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片刻之后,等郁阙更完衣裳从屏风后出来,萧默才道,“方才在马车里怎么不说?”
郁阙不搭理他。
萧默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喝了驱驱寒。”
郁阙不接,“我暂时不想去金陵,因为我问心无愧,我与沈彦清清白白,他不像你,随意染指别人的妻子。”
萧默捧着茶盏,终于能心平气和说话,“你若生气,可以像上回那样打我巴掌。我只是太在意你了。”
郁阙气呼呼地抬手,男人垂下眼睑,没有要躲的意思。
他就是这样的人,天底下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这样耀眼夺目,却心如蛇蝎,简直是山魈鬼魅,蛊惑人心,又叫她憎恶至极!
她这一巴掌终究没落到他好看的皮囊上,而是用手心轻轻贴到他脸颊,“你近日怎么患得患失的。一直吵着去金陵,还制了一对手镯,那镯子扣得太紧,你看我手腕都起了印子,我不喜欢。”
她亲手将那块曾赠给沈彦的螭龙玉佩系到他腰带,而后伸手将他抱住,“其实你不必如此,我说过我原谅你了,不会再离开你。”
她一个动作,三言两语,便叫他没了脾气。
男人身身姿绰约,微微垂首,与她耳鬓厮磨,“前些时日做梦,梦见你弃我而去,又做回了沈彦的妻子,将我孤零零地留在这间空宅子里。”
“就因为一个梦?”郁阙失笑,“萧默,你这样厉害的人,怎么会这么傻?”
萧默:“在你面前我再厉害不起来,我的喜怒哀乐都掌握在你手里,我的命也是你的。”
在情爱之中,即使再深情,也不该说这样的话,如此坦白,如此卑微,只能任人摆布了。或许他也懂,可偏偏难以自抑。
萧默:“你不要再与沈彦见面。”
郁阙拉开两人的距离,看着男人忧伤的眼神,凑过去轻轻啄吻他。
郁阙:“我答应你以后不私下见他。但你也要答应我,以后不要为难他,就当他是寻常人一般相处。”
萧默:“我答应你。”
他缠着她索吻,她换上的干净衣裳再度一件一件落下,他比从前更热烈地吻她,要她的回应,来填补他患得患失的心。
抢来的爱人,他终究是心虚的。
萧默不知道的是,隔日清晨,郁阙在他走后沐浴,狠狠擦拭着自己的身子,擦到皮肤发红,她要将他的气息尽数洗去。
她恨透了他!
***
立夏之后,东宫太子妃宴请,郁阙赴宴,而后被太子妃单独留下。
郁阙落落大方:“不知太子妃有何吩咐。”
太子妃祝氏:“夫人随我来。”
太子妃带她进太子的卧房,郁阙防备起来,跨入房门,榻上坐着的正是太子殿下,他们夫妻二人想做什么?
她立即转身要走。
“稚鸾!”沈彦竟从帘后走出来了。
太子妃合上房门,真诚对她笑道,“夫人不必惊慌,沈御史已经告诉我们,夫人你的遭遇,我们夫妻二人想帮你们,从萧默手里逃脱。”
沈彦来到她面前,“稚鸾,别怕,太子夫妇与我们同舟共济。”
有沈彦在,郁阙倒是不怕了,淡然留下。
太子元承分析了如今的形势,原来他受萧默打压已久,萧默曾使了些手段,将他打发去守皇陵。
沈彦也早就是太子一党的人,但萧默并不知道。
郁阙听太子分析了萧默手下的几位重臣,还有萧默的一些喜好,诸如此类。
郁阙:“看来太子殿下很了解萧默,但要对付他,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太子妃:“郁夫人这是在帮萧默说话?”
愚蠢。
郁阙:“自然不是,我在他身边数月,亲眼看着皇帝对他如何千恩万宠,甚至远胜于太子与宁王,想要对付他实在不容易。除非他犯了滔天大罪。”
太子眸光熠熠,“郁夫人聪慧过人!你说得对,萧默结党营私,贪墨好色,这些我父皇都是知道的,但从不谴责他半句,想要拉他下马,必须是往他头上扣更大的罪名!”
郁阙:“叛国、造反、弑君,可是萧默一件都没犯,太子打算如何对付他呢?”
太子妃:“没有证据那便制造证据,譬如偷藏一身龙袍?”
郁阙:“萧默是个很机警的人,皇帝陛下也英明神武,怎么可能被区区假证据迷惑呢?更何况,若他想造反,便不会拒了仙川郡主的婚事。”
太子妃:“那夫人说说该如何是好?”
太子:“我父皇最在意皇后,倘若我们能污蔑萧默与皇后有染,我父皇必定、”
郁阙:“怎么污蔑?皇后常年闭门不出。太子企图诬陷他们,不但不能拉他下马,恐怕你太子的位置也不保。”
太子妃气得发昏,“你、你简直、”
郁阙语气真挚,“我在萧默身边,比太子妃夫妇更知道他有多神通广大,我已经输了太多回,不想再弄得自己遍体鳞伤,若你们二人想拉我入局,那必须有可以叫我心服口服的计划。”
郁阙看向沈彦,“我不过是实话实说。”
太子妃:“那郁夫人有什么好法子么?!”
郁阙:“我若有法子对付他,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她欠身行了一礼,“东宫的宴会已经结束,若我拖延太久不回去,他会起疑心,还望两位恕罪,我先告辞了。”
太子夫妇面面相觑。
太子妃叫住郁阙,“夫人在他身边这么久,难道不知道他什么软肋么?他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你总该知道一些吧?!”
太子:“还请夫人帮帮我们夫妇!我们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既然有共同的敌人,那我们结盟,总会多一点希望。”
不为人知的秘密?
郁阙忽得驻足,瞬间的灵光乍现,她想她确实知道一个萧默的秘密。
恐怕连皇帝都被蒙在鼓里。
她思虑片刻,“你们知不知道,萧默他易过姓?”
殿里其他三人神情认真起来,听她接着往下说。
郁阙:“他祖籍幽州杞县,复姓夏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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