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中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还有一点点微妙的夹子音。
黎歆歆侧过身，看清了阳光下迎面而来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短款运动装，扎着高马尾, 妆容淡雅，整个人清丽似水仙。脸上的笑容很是灿烂, 堪比正午时分的太阳。
无论是装束还是笑容，都展露得恰到好处。看着很眼熟，应该也是艺人。
程子翊也看到了她，点头致意，“宋薇, 好久不见。”
名字一出口, 黎歆歆马上知道了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宋薇，两年前和程子翊一起凭借陆嵩导演的电影《溯洄》出道。
当年程子翊成了备受瞩目的新人演员，而宋薇转换了赛道, 不再活跃在大荧幕上, 而是选择出演电视剧和网络剧。
现在基本也是爆款剧预定女主演了, 黎歆歆常在电视屏保的广告上看到她。
宋薇看到一旁的黎歆歆, 收起了甜腻的嗓音, 摆了摆手：“你好，宋薇。”
黎歆歆也笑着看向她，自我介绍道：“你好，黎歆歆。”
不知为何, 宋薇听到她的名字，像是不可置信般多看了她几眼, 继续问道：“你和子翊……原来就认识吗？”
宋薇这突如其来的发问, 让黎歆歆感觉心脏都骤停了一下。
“我们前不久在GU秀场见过。”不等程子翊回答，黎歆歆先扬起了一个公式化的笑容, “怎么了？”
她既没承认也没否认，选择了一个最保守的回答，倒也不算撒谎。
“真抱歉。”宋薇眉眼舒展开，没了刚才那如临大敌的表情，“可能是我认错人了。”
黎歆歆一头雾水，求助地看向一旁的程子翊。
程子翊的目光不知何时落在了她身上，带着些许区别于天气的冷意。
他其实什么也没说，但她能感觉到，他此刻心情有些糟糕。
刚才一路上不是还开开心心的吗，这会儿是怎么了？
*
从山脚至半山腰的路段，可以选择乘坐缆车，也可以选择徒步而行。
但毕竟是为了录制综艺，直接坐缆车也少了很多看点。还没等执行导演暗示，三人之中最有综艺经验的宋薇就率先开了头，走向了山路的方向。
黎歆歆看了一眼她脚上的运动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乐福鞋，心中默默叹气。
这项综艺真的很实诚，说不让经纪人和助理跟着那是真不让，说是全程不会给台本和帮助也是真不给啊。
她今天搭配的娃娃领上衣和百褶裙，很青春洋溢的一身，还特意穿上了乐福鞋。
这才刚刚开始，她就觉得脚上有些肿胀了。还好这一段路并不算高，倒是勉强还能走。
这片热带雨林的景观确实独一无二，沿着海岸线延伸，树木高大，隐天蔽日。
黎歆歆拿着手机录着视频，忍着脚上的不适，慢吞吞地落在了最后。
程子翊回头看她，只见黎歆歆拿着手机，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
她的手不大，单手拿着plus版的手机，看起来有点费劲。
他停下脚步，站在台阶上看着她：“我帮你拍？”
黎歆歆循着声音看去，才发现程子翊也跟着她停了下来。
她还没忘记刚出发时他说的话，这时便问道：“所以要加多少钱？这位同事。”
程子翊唇角微扬，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发个小红包就行，同事。”
黎歆歆挑了挑眉，还真的退出了原相机页面，在微信上给程子翊发了个8.88的红包。
也不知道他到底缺不缺钱，就祝他咔咔就是发吧。
她晃了晃聊天页面，脸上却带着质疑：“如果拍得不好，可以申请售后退款吗？”
程子翊从她手上接过手机，点开了手机原相机：“童叟无欺，包您满意。”
她的手机来到了程子翊手里，那条五彩珠子串成的手机链总算被他看顺眼了。
“等一下。”黎歆歆来到他身边，在相机页面一顿操作猛如虎，“我把live开一下你再拍。”
黎歆歆毫不设防，握着手机的另一端，小臂却贴着他。纤细又白皙，如泉水般清凉。
她正对着前置摄像头摆弄着头发，弯弯的发丝在她手边打着卷，蓬松又轻盈。
“拍好点哦。”黎歆歆抬头叮嘱道，那眼神带着几分不信任。
程子翊的目光从她手指上离开：“好。”
黎歆歆找了个侧逆光的位置，背后是绿意盎然。她转身回眸，巧笑嫣然。
程子翊按着手机的拍照键，看着她不断变换着姿势，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继续看着屏幕，还是看向屏幕外的她。
程子翊没喊倒计时，也没说拍没拍好，更别说像邱天一样满嘴夸奖了，全程哑巴式拍照。
“你拍了吗？”黎歆歆理了理头发，内心直打鼓，疑惑地问道。
程子翊点头，把手机递还给她。
黎歆歆忐忑地打开手机相册，只觉得两眼一黑。
前半部分几乎可以说是热带雨林风景图，她站在右下角，就像一个偶然经过的路人。
“请问，你这是在拍风景，还是在拍我？”她保持着微笑，打开其中一张照片，准备和他探讨摄影技术。
她乌黑的发顶近在咫尺，在这一片森林草木的清新之中，隐约传来玫瑰的芬芳。
程子翊扫了一眼照片，语气十分淡然：“人景结合，这拍得不好吗？”
黎歆歆深呼吸，平心静气，提醒自己不要生气，冲动是魔鬼。
她手指继续往后翻着照片，越翻越觉得血压在持续上升。
后半部分更优秀了，可以说是完美的表情包合集，萧桐闭着眼睛拍都能比这拍的强。
“那这几张呢？你觉得好看吗？”黎歆歆翻到了后面几张，她开口问话时他竟然还在不停按快门，不是闭眼就是张着嘴，简直没法看。
程子翊的目光不断在她本人和照片之中游移，过了几秒才开口：“这不就是你……”
他不会要说本人就长这样吧？这什么可怕的发言？
“求您别说了。”黎歆歆紧急打断了他的话，感觉自己就差掐个人中急救一下了。
她从live图中选取着表情不崩的瞬间，控诉道，“说好的包我满意童叟无欺呢？”
程子翊看着她一脸无语的表情，还是忍不住逗她：“你是童还是叟？”
“……”还是别聊天了。
一旁的宋薇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他们的互动，内心惊讶于程子翊的主动，还有他们的熟络。
但她脸上还是挂上了微笑，走到了程子翊的面前：“子翊，能麻烦你也帮我拍几张吗？”
程子翊看向她，却还是保持着双手环绕胸前的姿势。
“我拍的不好，你也看到了。”他收敛了笑意，没有上前一步的意思。
摄影机还跟在身旁录制，没想到他还是这么不给面子。
宋薇脸色红了又白。
程子翊这么直白的拒绝，让宋薇不免想起两年前《溯洄》杀青的那个晚上。
他们俩在这部文艺电影中，各自饰演着北方小城的底层小人物，没几场对手戏。但男生俊朗的眉眼，在片场里格外醒目，总不自觉地吸引着她的目光。
程子翊杀青的那一天，她端着葡萄酒杯去到他面前，鼓足了勇气才和他道贺，并且问他要联系方式。
“谢谢，但是抱歉。”彼时的程子翊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回了手机，“我有女朋友。”
他拒绝得直接，没给她留一点儿余地，让宋薇心里涌上了一股难堪的不满。
她顺着他的眼神看去，桌子上的手机停在了微信聊天页面。他发出了很长一段消息，具体内容看不清，但那个红色的感叹号却尤其明显。
对方的昵称没有一个字，只是一个简单的emoji，是个星星的表情。
酒精作祟，那股不爽的劲儿裹挟着宋薇，让她说出了难听的话：“人家都拉黑你了，应该是前女友吧？”
他半晌没说话，而后缓缓抬眸，那双冷若寒星的眼睛看向她，没有一点温度：“与你无关。”
彼时的他，只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演员。但那漫不经心又带着明显厌恶的表情，仿佛在看一只蝼蚁。
时隔两年，宋薇本来以为自己都忘记了，原来他厌恶一个人时，是这样的毫不掩饰。
那么这个和他刚认识的女生，凭什么？
宋薇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黎歆歆，换上了假面的笑容：“歆歆，咱们先往上走吧。”
黎歆歆突然被喊了名字，倒也没多想，只应声跟了上去。
程子翊落在她的身后，目光飘向山间台阶。
而眼前人纤细白皙的脚踝，就这么出现在了视线中。
她步伐如常，但是脚后跟紧挨着鞋面的位置，不知何时起已磨红了一片，隐隐有要破皮的趋势。
“还是坐缆车吧。”程子翊停下脚步，开口道。
还在一步步往上走的黎歆歆和宋薇都回过了头，疑惑地看向他。
程子翊看向岔路的方向：“接下来还有任务，保留些体力。”
宋薇被他拒绝的那股气还堵在胸口，此时阴阳了一句：“子翊，我们两个女生还没说话，你这就累了？”
没想到程子翊只看了她一眼，出人意料地没有反驳，“开了几小时的车，确实有些累。”
那股气没落到实处，让她又咬了咬后槽牙。
这时他们也没走太远，回头坐缆车也不算走回头路。
坐上缆车之前，宋薇申请去了趟卫生间，节目暂时停止录制。
这时一个场助小姑娘匆匆来到了黎歆歆身旁，往她手中塞了两个创可贴。
黎歆歆一头雾水，拉住了她：“怎么啦？我没受伤呀。”
场助妹妹一脸懵，疑惑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程子翊：“诶？刚才子翊老师找我们要的，姐姐你的脚没事吗？”
黎歆歆愣了一下，眼神投向她话里说的那个人。
程子翊没有看这边，正靠着木椅上，目光望着山外海岸。
他的侧颜蜿蜒成立体的折线，是比海岸线更加动人的弧度。
似乎是有所察觉，程子翊侧身回眸，只看到黎歆歆正俯身贴着创可贴。
她穿着格纹百褶裙，在膝盖往上几公分。这时弯着腰，那条不算长的裙子又有点往上窜，露出那截惹人瞩目的莹白。
程子翊移开目光，刚刚那片海天一色的景致却无法让他内心平静。
刚刚没发现，她这裙子这么短？一会儿的玻璃栈道怎么走？
可我偏要勉强呢
缆车抵达目的地, 第一个挑战项目就是腾龙索桥。
腾龙索桥是一条又窄又长的铁索桥，横跨于两山之间，离地将近五十米高。
节目组包场清空了所有游客, 这条长达一百八十米的吊桥看着空空荡荡的，更显得可怕。
任务没有附加条件, 只需要每个人单独走过腾龙索桥即算挑战成功。
“没问题，我来打头阵吧。”宋薇冲着镜头笑了笑，扬起了一个自信的笑容，“之前大家也看过我玩密室逃脱，这个完全ok。”
她之前凭借在几档综艺中的勇敢表现出了圈, 路人纷纷夸她胆子大也敢玩。
这一次会同意来当飞行嘉宾也不完全是因为程子翊, 当然要将人设维持到底。
这条又长又高的铁索桥，宋薇走得毫不费劲，如履平地。
她根本没管身后两人, 到达后就露出了一个胜利的笑容, 轻松地将难题抛给他们。
因为她知道, 观众永远只会记得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无论后面的人再怎么表现, 也不会拥有像她这样的高光时刻。
黎歆歆看着晃荡在半空中的桥, 手心却不知不觉冒了汗。
说出来别人可能都不信，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不恐高。
她自己在北城的住所就在高层，去过不少高空餐厅, 刚刚坐缆车上来也没感觉到恐怖。
而脚下的吊桥孤零零地悬挂在山间，黎歆歆刚踏上去几步, 索桥便开始晃荡。
没有摄像机跟着, 只有一个挂在胸前的GoPro。四下无人之间，莫名让她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就像小时候那样。
脚下的路很平坦, 她却步履维艰，完全不敢往四周看。
桥梁之下，不是风光无限的热带雨林，更像是轻易将人吞噬的万丈深渊。
程子翊看着黎歆歆紧握扶手艰难前行的样子，不由地蹙起了眉。
他走到桥梁的起始点，看着那个小心翼翼的身影，喊道：“黎歆歆。”
黎歆歆回过头，炽热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将白皙的脸都晒出一层红色。
“做不了就算了。”程子翊望着她，想让她别勉强自己。
他自己就是投资人，知道就算任务没完成也不会过得太落魄，不必要做到这个份上。
但黎歆歆张了张口，不知说了些什么，而后转过了身子，脚步还在往桥梁的远端挪动。
程子翊听不清她说的话，转头看向导演组，所有工作人员也闭口不言。
他轻叹了一口气，直接抬脚往铁索桥上走去。他尽量克制着步伐的平缓，让铁索桥晃动得不那么厉害。
“子翊老师……”身后响起几声工作人员的惊呼。
他们面面相觑，常驻嘉宾兼投资人带头破坏规则，这怎么算？
黎歆歆感受到了铁索桥的晃动，力量来自于身后的另一个人。
她转身回眸，只见刚才还站在桥头的男人正往她的方向来。阳光明媚而刺眼，他那双桃花眼也微微眯起了一些。
“你怎么来了？”黎歆歆手上还牢牢抓紧着扶手，惊讶地看向他。
程子翊走至她身前站定，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眸看向她，似乎在确认什么：“你恐高怎么不说？”
多了一个人，刚才那种可怕又孤单的感觉顷刻间便少了许多。
黎歆歆原本乱糟糟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无奈地解释道：“我不恐高……真的。”
程子翊眼神飘向她仍然使着劲儿的手，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不是恐高，那你怕什么？”
胸前的GoPro和麦克风还开着，黎歆歆有苦难言。她可不想在节目里树立什么苦情人设啊。
“程子翊，你这算不算犯规啊？”她眨了眨眼睛，想活跃一下现在有些紧张气氛，“我可不想再走一遍啦。”
“黎歆歆，别转移话题。”程子翊往前一步，双手搭上护栏，紧挨着她的手，“只是一个综艺，不需要勉强自己。”
黎歆歆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气息，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如果我偏要勉强呢？”
如此近的距离，程子翊才发现黎歆歆这段路没走多远，妆却都花了。
原本高高扎起的丸子头松散了许多，掉下几绺发丝。此刻额前碎发已被汗水浸湿，贴在通红的脸上，有点狼狈的模样。
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就这么盯着他，敛起了刚才所有不正经的笑意，满是倔强，寸步不让。
没来由的，程子翊却感觉到自己胸腔中不断加速的心跳，为这双璀璨的眼睛，为眼前这个有点儿小脾气的人。
他知道，她一向最爱漂亮。
哪怕是深冬也不愿意穿纯黑和深色，说是死气沉沉。平时简单的出趟门也要化好看的妆，更别说是出现在镜头前了。
他看过她社交平台上的每一张照片、每一个vlog，都是精致到头发丝儿的漂亮模样。
没有哪次会像现在这样，毫无形象管理可言。
程子翊不明白她今天为什么这么坚持，声音却也轻了下来：“再勉强就不漂亮了。”
他没再继续追问，话里的那句“不漂亮”也是逗她的。
她现在的样子，是不同于平时的生机勃勃，让他脉搏紊乱，一刻也挪不开眼。
黎歆歆粲然一笑，眼睛里亮晶晶的一片：“那正好，让大家透过我美丽的皮囊，看看我勇敢的灵魂。”
她语气中毫不矜持的自夸，让程子翊哑然失笑。他语气中带了点妥协：“我和你一起走？”
黎歆歆瞳孔地震，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远处同样一脸震惊的导演组。
得，又是一段只能掐掉的对话。她轻咳两声，正色道：“我自己可以的。”
随后，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带了些许郑重其事的意味：“你相信我。”
程子翊读着她的眼神，最后一次确认道：“你确定？”
黎歆歆点头，就差把头点得像个拨浪鼓了：“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要是害怕，就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程子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常常这么做，有用。”
他也有害怕到需要转移注意力的时候吗……黎歆歆心中愕然，却没再多问什么，只道：“好。”
这座铁索桥摇摇晃晃，缓缓归于平静。最后寂静无声，又只剩下了她自己。
山林间的风呼啸不止，响彻于耳畔。周身空旷无比，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
黎歆歆闭了闭眼睛，脑海中又出现了那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
她站在旋转木马的旁边，等走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最后只剩下自己。
就像现在的她，站在空无一人的山间铁索桥上，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缓了一会儿，黎歆歆缓缓睁开了眼。
她看向了周遭的风景，身畔是连绵不绝的青山，远处是蜿蜒曲折的海岸。
这里是鹿城的热带雨林，不是蓉城那个又破又小的游乐场。她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黎歆歆终于继续往前走了，这回的步伐平稳了许多。
导演组的监听器能听到一点儿微弱的声音，是行走中的黎歆歆正念念有词。
执行导演指示收音师调大了外放的声音，扬声器中传来一句句“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简简单单的二十四个字，被她翻来覆去的念着。有时嘴瓢了，就重新再念一次。
满分的真心，极其的虔诚。
程子翊听着她的声音，不由得唇角微扬。
她转移注意力的方式也和一般人不同，是这样的……别出心裁。
他看向那个轻盈窈窕的身影，明明已经渐行渐远，快模糊成一个黑点了，却怎么都看不够。
这一次他万分确认，方才的怦然心动并非来自于吊桥效应。
只来自于眼前人。
*
宋薇站在腾龙索桥旁边的烟雨亭中，将刚刚两人互动的画面尽收眼底。
她刚刚在洗手间搜索了黎歆歆这个名字，一年多前才活跃在社交媒体上，是个一百多万粉的网红。
天天发些ootd和vlog，直播间的滤镜糊得还没有本人好看，说起话来嗲得连她这个女生都有点起鸡皮疙瘩。
程子翊现在喜欢这一款的了？那两年前的那个女朋友呢？
“黎歆歆。”
黎歆歆刚下铁索桥，就听到亭子里传来一声清晰的呼唤。
她抬头看去，只见宋薇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亭子里的女人点了点胸前的设备，示意她关闭麦克风。
黎歆歆走到亭子中，拆开了一瓶矿泉水。
她一口气灌了小半瓶，才渐渐感觉到心跳重新回归到正常频率。
“你或许不知道吧。”宋薇在她身旁，慢悠悠地说道，“这种装柔弱再勇敢的人设，最近已经不太吃香了。”
黎歆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宋薇让她关掉麦克风，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那什么人设吃香？”她不由得觉得好笑，只心平气和地回复道，“还是你经验丰富，不如你教教我？”
宋薇心里有些诧异。原以为只是个空有皮囊的小网红，没想到脑子转的还挺快，嘴下也不留情面。
她的笑容意味深长，目光游移到前方的腾龙索桥上：“我是经验丰富，就想劝劝你不要浪费时间，在程子翊身上。”
没有了麦克风收音，她说话也直接明了：“他有喜欢的人，对你不会太认真。”
在烟雨亭中，可以完整地欣赏到腾龙索桥的全貌。
两座巍峨耸立的青山之间，百米长的铁索桥悬挂其间，远处的程子翊正踏着日光而来。
他的步伐不疾不徐，吊桥几乎不怎么晃动。远远看去，恍若武侠电影里身轻如燕的侠客。
他喜欢的人……
黎歆歆的目光停留在那道浅色身影上，又想起昨夜月光下他说的那番话。
她偏头看向宋薇，目光中带着疑惑：“你知道他喜欢谁？”
宋薇没看黎歆歆，那张清丽的脸上却黯淡了许多：“他微信置顶的一个女孩儿。
那个人，才是他真正喜欢的白月光。”
微信置顶白月光【入V公告】
……程子翊的微信置顶？白月光？
黎歆歆听得一愣一愣的, 思绪倒带回从前，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有这么一号人物。
那一年寒冬刚过，正是春寒料峭时分, 北城电影学院内的山桃花渐渐冒出了新枝桠。
黎歆歆嫌弃羽绒服太丑，稍微暖和点就换上了长及脚踝的羊绒大衣, 一没课就往程子翊的学校跑。
“你不冷吗？穿得这么少？”程子翊下了表演课就看到她，眉头皱得像是千层雪。
黎歆歆却品出点儿不同以往的情绪，笑嘻嘻地问他：“怎么啦，你在关心我吗？”
程子翊一时无语，在初春微寒的天气里多看了她几眼, 才道：“这么冷的天, 你总往我们学校跑什么？”
当时的她没有一点点的不好意思，也直视着他：“是不是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啊？程子翊，我喜欢你呀。”
眼前的少年竟是罕见的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半晌没说话。
他们身旁的桃树还没长出新叶, 头顶的阳光不受任何阻挡地照射下来, 落在他的发丝和眉峰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 刚才凝聚他眉宇间的寒意似乎在逐渐消融。
“你才认识我几天, 怎么就喜欢我了？”程子翊的声音融进北风里，看向她的目光震惊又迟疑，带着一丝探寻。
“你没听说过一个成语，叫做一见钟情吗？”黎歆歆心下暗暗做了个注解, 此成语用“见色起意”表达更为贴切。
程子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那样看着黎歆歆的眼睛。
北城的风不似南方那般湿润, 干燥中混合着尘土的气息, 让她觉得喉咙有点发痒。
还没等她说什么，程子翊缓缓开了口：“抱歉, 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为什么呀？”黎歆歆眨眨眼睛，问道，“你有其他喜欢的人吗？”
程子翊一愣：“没有。”
“那是有放不下的前女友吗？”她继续追问。
程子翊眸色深深，只道：“没有前女友。”
那天少见的没有雾霾，是北城难得一见的晴空万里，
因为他坦白的这段恋爱史，黎歆歆听到了无数烟花在心中炸开的声音。
她没有一丝一毫的难过，反而愈挫愈勇：“没关系，我那么好，你总有一天会喜欢上我的。”
面前的少年怔愣了片刻，不知怎么忽然就笑了，比当时洒下的阳光还要耀眼。
那时的他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黎歆歆，你脸皮怎么这么厚的？”
黎歆歆对他的说法不太认可。这不叫厚脸皮，这叫做持之以恒。
她能够百分之一百确定的是，程子翊的初恋，只有一个黎歆歆。
但她却不知道这两年间，他有没有再谈一场两场恋爱？又是哪个女孩儿成了他置顶的白月光？
程子翊从腾龙索桥下来，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阳光由山林间倾斜而下，将他的发梢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不止是聚光灯，就连骄阳也格外青睐他。
黎歆歆垂下目光，拧开刚刚已开封的水，小口小口地喝着。
身旁有人缓步而来，同样打开了一瓶水，没有任何避讳地坐在了同一侧的木椅上。
他身上带着屋外灼热的气息，还有崇山峻岭间清新的微风。
“不是完成任务了？为什么还不开心？”
身旁的男人开口问道，声音中还带着尚未平复的喘息。
黎歆歆扯出一个笑容，转头看向他：“没有不开心呀。”
说罢，她才重新
忆樺
打开了胸口的麦克风，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
程子翊目光扫过黎歆歆仍旧通红的脸颊，落到她紧捏着矿泉水瓶的手上。
她平时戏很多又浮夸，真到想伪装的时候，那点演技实在是不够用。
现在这一副失魂落魄又反应慢半拍的模样，是刚才过桥的时候被吓到了？
宋薇在一旁舒展了筋骨，率先站起身：“下一个是不是该玻璃栈道了？”
与此同时，摄像机后的执行导演走了过来，阻止了她的脚步：“第二项任务的玻璃栈道取消了，直接前往雨林飞跃的任务地点就行。”
“取消了？为什么？”宋薇有些诧异。
这座长达500米的玻璃栈桥环绕着高山而建，位于山顶，可以全方位欣赏海景。
甚至可以这么说，在整个热带森林公园中，玻璃栈道和腾龙索桥就是最大的亮点，节目播出后也会是看点之一。
执行导演目光悄悄飘向木椅上淡定自若的程子翊，心中也有十万个为什么，却没法问出口。
投资方大佬临时决定取消这个精华项目，没给任何原因，他们也想知道为什么。
执行导演眼神飘忽着，只讪笑道：“临时维修，没赶上好时候。”
“那太可惜啦。”黎歆歆听着他们的对话，语气中有些惋惜。
程子翊看向黎歆歆，意有所指地说道：“玻璃栈桥也很高。”
“我真的不恐高。”黎歆歆正色道，总算将微信事件抛在脑后，“腾龙索桥是看上去危险了点，玻璃栈桥多美啊。”
程子翊眼神没从黎歆歆身上移开，余光中还能看到她那件格纹短裙，因为坐着又往上提了一些。
白皙的肤色在木质纹理的对照下，更加显眼，想忽略都很难。
阳光下玻璃的反光……她知不知道穿短裙有多不合适？
程子翊默默转移了视线，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
度过了最困难的腾龙索桥，少了一项最耗时的玻璃栈桥，黎歆歆这组的进度快了许多。
顺利完成最后一项挑战雨林飞跃后，他们前往波塞冬水世界和同样成功了的另一组汇合。
拿到波塞冬水底套房房卡的一瞬间，黎歆歆不由得暗暗咋舌。
她偏过头，对上了身旁同样不可置信瞪大了双眼的许一诺。
波塞冬水世界配套的同款五星级海洋主题酒店，最出名的就是几间海底套房。一晚的房价高达将近六位数，如此的高价还需要排位等到一个月之后。
黎歆歆只默默庆幸着，还好自己今天顺利走过了腾龙索桥。不然因为她导致任务失败，自己不就成了难辞其咎的罪人？
“咱这下真成S+了啊。”许一诺附在黎歆歆耳边，用着仅两人听见的音量耳语，“这回的赞助商这么给力？”
黎歆歆思索了一会儿，只想出来一个答案：“可能有机奶的销量比较高吧。”
许一诺不禁笑出了声，察觉到导演组疑惑的目光后，迅速收敛了神色。
黎歆歆轻咳一声，帮着许一诺打掩护道：“霍导，万一我有深海恐惧症怎么办？”
霍旭看了她一眼，顿时间喜笑颜开，回复道：“挺好，直接给你换成最便宜的海景大床房，还省钱了。”
“……”为了薅节目组的羊毛，这海底套房她是住定了。
这几间海底套房是复式结构，内部陈设都差不太多。
一层是客厅和吧台，还有一个小露台，可以眺望不远处波塞冬水世界的乐园景观，视野开阔。
往下走到负一层，则是被无数网友热评为“住上一晚死而无憾”的海底卧室。卧室连着卫浴，是一整面开阔的落地窗。
窗外，是令人惊叹的深海世界。
幽蓝深邃的广袤大海近在眼前，数以万计的海洋生物似乎触手可及。海龟、海鱼和小鲨鱼从眼前经过，一条魔鬼鱼缓缓游来，贴着玻璃而行，露出了底下那张微笑似的脸。
黎歆歆被逗笑了，手机简单拍了一张，只分享在了朋友圈。
@歆歆不早睡：魔鬼鱼和你说晚安，今天早睡哦。
最后紧跟了一个睡觉的emoji。
这条朋友圈的点赞楼叠得很很快，这在平常也不稀奇。
稀奇的是，第一个给她点赞的人竟然是万年没有更新朋友圈的程子翊。
点进他的朋友圈，有条比她发布得早几分钟的状态，没想到也是发的魔鬼鱼。
他的文案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只有“做个好梦”四个字，配上万年不变的星星emoji。
做个好梦，程子翊。
黎歆歆心里默默想着，也破天荒地在他这条状态下点了个赞。
此时，微信里收到许一诺发来的消息，问她睡了没。
黎歆歆回复道“还没有”，消息刚刚发出，门铃声便自楼上客厅传来。
她小跑上楼打开房门，只是门外站着披着星黛露毛毯的许一诺，手里还拿着手机和唇釉。
“美少女，还没睡美容觉啊。”黎歆歆有些诧异，还是拉着她进了房间。
“你不是也没睡。”许一诺勾着她的臂弯，笑得眯起了眼，“想让你帮我拍几张照片，给粉丝当福利啦。”
黎歆歆爽快地一口答应了。
她平时自己也经常用手机拍照，知道什么样的角度显得腿长脸小比例好，拍出来的照片让许一诺夸个不停。
她们坐在海洋窗前的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黎歆歆手里也修着许一诺刚给她拍的照片，笑道：“你今晚就发吗？送给熬夜粉丝的福利？”
“唉，今晚发不了。我们的流程很复杂的。”许一诺戳着手机，叹了口气，“我的微博不在自己手上，照片也要先让林大经纪人看一遍，没问题的话也是宣传替我发出。”
黎歆歆诧异地抬起了头：“啊……你们艺人发条微博都那么麻烦吗？”
“也可能只是我比较麻烦吧。”许一诺撇了撇嘴，“像师哥那种级别的，还有自己的工作室，没那么多限制。”
此时四下无人，夜深人静，最适合女孩儿们说悄悄话。
黎歆歆手指纷飞着，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我记得你之前好像说过，你师哥只有影视约在林经纪人那儿？”
“是呀。”许一诺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头也没抬地修图，“在林大经纪人那儿，我们都是签的全约，只有师哥单独签的影视约。”
黎歆歆不甚明白，继续追问道：“只签影视约是不好吗？”
许一诺沉思了一会儿，回答道：“也不是不好，就是很奇怪。因为寰宇之前没这么签过艺人，好像是为师哥开的先例。”
她抬起头，确认了卧室四周没有摄像头，还是悄声说道：“更奇怪的是，师哥两年没接商务没接综艺，一直在拼命拍戏。我们私底下都在猜，寰宇是不是知道师哥什么秘密。”
黎歆歆默默消化着这海量信息，一时间没有接话。
她一直没想明白程子翊为什么今年才开始踏入名利场，原来是和寰宇的约定吗？可是为什么？
许一诺修完了照片，这才慢慢反应过来，黎歆歆这是在关心她师哥？
“你也很奇怪哦，怎么突然想了解师哥了？”她挑了挑眉，笑得暧昧，凑近黎歆歆，“我刚刚看见了，他竟然给你朋友圈点赞，你还说他不是喜欢你！”
黎歆歆那点小心思突然被戳穿，迅速替程子翊想了个借口：“是因为他也发了差不多的朋友圈，他才点赞我的。”
没想到许一诺满脸困惑，问道：“朋友圈？他什么时候发朋友圈了？发什么了？”
黎歆歆见她一脸不知情的模样，就打开自己的朋友圈往下滑动着，翻到了程子翊新状态的位置。
“喏，就是这一条朋友圈呀。”她点开照片，双指放大魔鬼鱼，“他发了类似的照片，我们房间不是都能看到魔鬼鱼吗。”
许一诺没接话，直起身子，从自己手机里打开了程子翊的朋友圈。
还是万年不变的仅三天可见，只有一条下划线，哪有什么魔鬼鱼和“做个好梦”？
她旁敲侧击问了几个有程子翊微信的圈内好友，清一色的都说没看到程子翊最新发的动态。
犹犹豫豫之间，她还是喊了一声身旁一无所知的黎歆歆：“歆歆……”
黎歆歆正在给自己的照片套着黄油相机的滤镜，头也不抬地回应道：“怎么啦？”
许一诺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不可置信：“我猜……刚刚师哥那条朋友圈，设置的是仅你可见。”
闯入深海的世界【三章合一】
许一诺话里的“仅你可见”太不可思议, 黎歆歆手下动作不由得一顿。
“怎么可能。”她下意识地反驳着，修图的速度却明显迟缓了下来。
“我说正经的。”许一诺在沙发上端坐着身子，直视着黎歆歆, “刚刚我问了好几个艺人朋友，他们都没有看到师哥那条朋友圈。”
黎歆歆认真想了想, 也正色道：“可能就是屏蔽了同事吧。”这个可能性远比朋友圈仅她可见大得多。
“一条魔鬼鱼有什么好屏蔽的？”许一诺不太认可，暧昧地笑着，“明明就是单独发给你看的。”
黎歆歆只道许一诺年纪小喜欢嗑cp，也笑了起来，说道：“可我怎么听说你师兄还有个白月光啊？”
许一诺满脑袋的问号, 震惊地问道：“白月光？你听谁说的？”
“宋薇。”黎歆歆想起白天那番对话, 宋薇脸上的神色不像作假。
“她知道个……”许一诺紧急刹车，但依旧很无语，“师哥这两年忙都快忙吐了, 真要有什么白月光, 我们自己人会不知道？”
程子翊出道这两年忙得分身乏术, 堪称业内的时间管理大师, 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工作的路上。
参演的电影没一部是爱情片, 就连他们圈内的私人局都见不到程子翊的身影，哪来的什么白月光？
黎歆歆低下头继续修图，装作不在意地问道：“他出道后没谈恋爱吗？”
话出口的那一瞬间，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在冒汗。自己在期待什么答案, 身体远比大脑诚实。
“没有……吧？他哪有那时间啊？”许一诺无奈地说着业内小故事，“而且狗仔偷偷追了他那么久, 扒出来的绯闻没一张实锤, 只能胡编乱造，在什么同款里下功夫。”
想起前阵子降临在自己头上的无妄之灾, 许一诺满是幽怨地叹了一口气。
黎歆歆被她的语气逗笑了，早上那股凝结在胸腔的气渐渐消散了些许。
只是不知道，程子翊的微信置顶是不是确有其人。
“就算真的有什么白月光，那也只可能是在他出道之前。”
许一诺语出惊人，黎歆歆心中一震，指尖在屏幕上划出了一道痕迹。
照片中的小鲨鱼被她手指这么一扯，变成了一只憨态可掬的胖头鱼，圆头圆脑圆肚皮。
*
翌日，鹿城的天气不太好。黑云压城，阴雨绵绵，还带着入骨的冷意。
室外的景点和游玩项目就不用考虑了，一行人就近选择了附近的波塞冬水族馆。区别于水世界惊险刺激的水上游玩项目，水族馆主要是欣赏海洋生物为主。
如果天气转晴，晚上八点还会有花车大巡游，以及一场长达十五分钟的烟花灯光秀。
可能是天气不好的缘故，今天的水族馆没有预想中的人潮拥挤。
大多数游客是一家三口还带着孩子，看到摄像机跟拍的明星也没有大惊小怪，只是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这一趟行程倒是显得意外和谐。
极地馆中，北极熊正呼呼大睡，等了半天也没给他们一个正面。而另一侧的企鹅馆中，几只企鹅刚刚游上岸，成群结队地走在一起。
黎歆歆拿着卡片机在录vlog素材，镜头从企鹅转向身前的几人，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们是不是太默契了点？穿得和企鹅这么像？”
清一色的白色内搭和黑外套，简直和场馆里的企鹅一模一样。
“唉，你别说我们了。”许一诺看了一眼黎歆歆，笑道：“你自己也是企鹅配色。”
黎歆歆把镜头和翻转屏都转向自己，她的身影镜像地出现在了屏幕中央。为了契合今天水族馆的氛围，穿了一件海军领的上衣，搭配了灰色长裙。
确实是在她身上难得一见的一身黑白灰。
黎歆歆正通过屏幕整理着衣领，屏幕中突然出现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身后的男人为了和黎歆歆同时出现在屏幕中，此时微微弯下了腰，和她的脸靠得格外的近。
他的身体紧挨着自己，留着一点儿若有似无的缝隙。
她又一次无可避免的闻到了程子翊身上的木质清香，尾调有雪松和橡木苔的味道。
屏幕上的两人同样挨得很近，乍一眼看上去，是亲密无间的距离。
黎歆歆只觉得心跳都漏掉了一拍，慌慌张张地抬起了左手，笑着比了个耶。
程子翊轻笑的声音响在她的右耳，很轻，很低。
像打了个浅浅的水漂，却在她心里击起了千层浪。
屏幕中的程子翊抬起了另一侧的手，却是面无表情地比了个耶。
那张冷峻淡漠的脸，配合着这个略显可爱幼稚的动作，怎么看怎么怪异。
黎歆歆忍着笑，尽量避免自己笑出声。
但她憋笑的表情很快就同步出现在了屏幕中，无所遁形。
镜头里的男人此时也偏头看向她，像是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这么近的距离，这样亲昵的动作，像是下一秒就要亲到她的额头。
黎歆歆心如鼓擂，故作镇定地按下了停止录制的按键，翻到相册回看着素材。
许一诺刚刚不小心瞟了一眼他们的方向，只觉得内心中如万马奔腾，狂风呼啸。
联想到之前程子翊莫名其妙让她找邱天拍物料的事，她突然福至心灵，恍然明白了当时程子翊酸溜溜的心情。
她这同门师哥要是对黎歆歆没意思，她许一诺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许一诺拉过宋薇，浅笑着凑到邱天面前：“邱天，能不能帮我们拍点照片呀？之前你帮我拍的那些，粉丝都夸好！”
宋薇被拽走时还有些愣了神。她和许一诺好像……也没那么熟悉吧？
邱天刚好带了专业的摄影设备，正愁无处施展，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三人的身形渐行渐远，程子翊和黎歆歆被落在了身后。
程子翊转头看向黎歆歆，她还在盯着卡片机上的照片，一脸专心致志的样子。
但是她现在正在看的这张照片，刚才分明已经看过三四遍了。
“昨晚睡得好吗？”程子翊的声音响起，主动打破了这片安静。
黎歆歆手下的动作一顿，关掉了相机按钮：“挺好的。托魔鬼鱼的福。”
“那就好。”他的语气一如往常，“有深海恐惧症的人也看不了魔鬼鱼。”
黎歆歆知道程子翊在调侃自己，轻轻瞟了他一眼：“就算真害怕也要努力睡好啊，这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程子翊那双眼睛里忽的落满了星星点点的笑意：“嗯……投资人的钱，随便花吧。”
虽然这是真人秀综艺，也不必要这么“真”吧？
投资人要是看到这段，一怒之下撤资了怎么办？
黎歆歆瞪大了眼睛，扫过一眼摄像机镜头，手肘轻轻碰了碰程子翊，让他谨言慎行。
程子翊倒是也很配合，立马就收敛了笑意，好像刚才的对话没发生过一样。
“他们人呢？”黎歆歆张望着四周，这才发现他们俩脱离了大部队。
“在前面拍照。”程子翊下巴轻抬，眼神示意着前方绕绕弯弯的海底隧道。
这条海底隧道设计得很漂亮，蜿蜒曲折，像是一个海底迷宫。
穹顶是圆拱形，上方有一些射灯，将这个海底世界照得更加五光十色，扑朔迷离。
邱天拿着专业的摄影设备，在许一诺和宋薇之间不停穿梭着，忙忙碌碌。
程子翊低头看向黎歆歆，她正举着手机放大二倍拍着一条小丑鱼，脸上是毫不掩藏的开心和喜悦。
他知道现在拍照也是她的工作之一，便走近问道：“我也给你拍几张？”
“不用，谢谢，婉拒了哈。”黎歆歆想也没想，拒绝的话直接脱口而出。
这拒绝三连毫不留情，哪儿算婉拒了？程子翊看着她：“这次不收你钱。”
不提钱还好，一提起这事儿，黎歆歆就觉得上次的8.88花得冤枉极了。
谁能想到程子翊居然真的收了她发的小红包，还发了个“谢谢老板”的表情包。
黎歆歆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谢谢您了。这倒贴钱的买卖我真做不来。”
程子翊沉思了一会儿，又道：“赚钱的买卖做不做得来？”
他话音刚落，黎歆歆手机上就收到了88888的转账，来自程子翊。
“程子翊，你钱多烧得慌？”黎歆歆扯了扯嘴角，直接忽略了这条信息。
程子翊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着：“你自己不是挺会拍的吗？你教教我。”
“那有点便宜了。”黎歆歆笑了起来，调侃道，“我的学费很贵的。”
然而这句话刚脱口而出的瞬间，像是触发了记忆中的某个开关，两个人都明显的愣了一下。
在这个阴冷潮湿的天气里，黎歆歆却感觉热度从心脏传递到本支援由蔻蔻群一乌尔而七五二八一整理全身，脸上更像是有烈火在灼烧。程子翊的存在感实在太强烈，她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到那道灼热的视线。
她偷偷瞟了一眼程子翊，只见他依旧站在原地，眼神的落点却是自己。那双微微低垂的黑色双眸正牢牢地看着她，瞳孔中似有暗流涌动。
她知道，他肯定也想起了那段回忆。
如果真的有月光宝盒，黎歆歆希望时间倒流到最后那句话说出口的前一刻。
她脑子乱成一团浆糊，随便在小红书上搜了几个拍照的简单教程，一下子全给程子翊发送了过去。
黎歆歆再不敢看他，只道：“你跟着这个摄影博主学吧，免费的，教的也比我好多啦。”
程子翊轻轻“嗯”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每一篇笔记他都点开看了，都是手机拍人像的小技巧，确实比较简单好上手，调整角度前后差别也很大。
但是黎歆歆大概率是没看完，或许光看到标题就给他发来了。
因为这几篇手机摄影教程的文案落尾处，博主本人都留下了相同的一句话：
“快@你那笨手笨脚的男朋友学起来，5分钟就能拍出绝世美照！”
程子翊把这句话看了又看，笑意不自觉地蔓延到了嘴角。
他点了笔记最下方的那颗星星，加入了自己未开放的收藏夹。
*
走过弧形的水底长廊，几人一路走走拍拍，来到了鲸鲨馆。
鲸鲨馆是整个水族馆的精华所在，曾创下几项吉尼斯纪录，也是场馆中客流量最多的地方。
熙熙攘攘的人群围绕在玻璃观赏屏前，巨大的鲸鲨时不时从他们的头顶掠过，宛若水中飞鸟。
偶尔有穿着潜水服的教练和游客出现在水中，还和窗外的人挥手互动。
“子翊，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拍《溯洄》的时候，陆嵩导演让我们学了什么？”
宋薇走到程子翊的身边，笑着说起从前。其实上综艺无非就这么些话术，合作过的演员多聊聊从前的事，物料一下子就丰富了。
她想多露露脸，自然不能错过当下这个好机会。
程子翊仰头看着眼前缓缓游过的巨型鲸鲨，点点头：“记得。游泳和潜水。”
他难得没有冷脸还搭着话，宋薇敏锐地察觉到，程子翊今天似乎心情不错。
北城深居内陆，是看不到任何一片海的。
那些个以“海”为名的知名景区其实也不是海，而是湖泊。
游泳和潜水这两项特殊技能，在北城这座城市只能去场馆里发挥，看上去毫无用武之地。
两年前拍摄《溯洄》时，剧情里有一段梦中溺水的场景，对演员水下表现力要求很高。
当时陆嵩导演都已经请好了专业教练，没想到程子翊竟然都会，让他收获了第一波业内好口碑。
宋薇思前想后，刻意把声音放柔了许多：“之前拍戏太忙，没来得及问你呢，子翊。你不是北城人吗，为什么会游泳和潜水啊？是从小就学的吗？”
宋薇故意柔和下来的甜美声线，还有每一句话后微微扬起的语调，都像是在模仿另一个人。
她不适合这种甜腻腻的声调，有种莫名的黏糊感，像是屋外淅淅沥沥的梅雨天气。
程子翊眉心微蹙。
他没看宋薇，眼神落在鲸鲨的背鳍上，跟随着深蓝的海水起起伏伏。
“很奇怪吗。就算是海市人，也不是每个人都会游泳和潜水。”
这句原话出自两年前的黎歆歆，她说这话时义正严辞，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虽然她是个只会用游泳圈扑腾两下的旱鸭子，也丝毫不妨碍她对椰林沙滩和海浪的向往。
“没人教过我，所以我不会啊。”黎歆歆扑扇着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甜甜地勾着他的手，“不如你学会了以后教我吧，我给你交学费。”
“你想得挺美。”这算盘打得响亮，程子翊忍不住笑了，还是想要逗逗她，“我的学费很贵的。”
黎歆歆也笑了起来，眼睛却滴溜溜转着，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女孩儿抓着他的手臂借了力，轻盈地踮起脚尖。
她花瓣似的娇嫩唇瓣便落到他唇上，让他所有原本想说的话在刹那间都变成了乱码。
“这样够不够？”她在他心中纵火燎原，却依旧是一脸毫不知情的模样，还在娇滴滴笑着。
后来，游泳和潜水他都学会了，不算难。
可是她话里的“以后”，却一直没能兑现。
程子翊的目光从深蓝海水中抽离，偏头看去，却没看到预想中的那个人。
他转过身不断搜寻着，很快就在三三两两分散的游客之中，找到了那个不断扰他心神的身影。
黎歆歆一个人坐在玻璃窗景对面最高的台阶上，长裙垂落至脚底。
她的双手轻轻搭在膝盖上，像极了她以前很爱发的“乖巧”的表情包。
这是从远处欣赏鲸鲨全景的绝佳位置，但她的眼神却又没有在看鲸鲨，而是落到了场地中央卖着气球的工作人员身上。
不少孩子的目光都被场地中央花花绿绿的气球吸引，和爸爸妈妈嚷嚷着想要买一个。
多彩的气球被折成了各种各样的形象，章鱼、海星、小丑鱼……一个个从工作人员的手中离开，又来到了孩子手上。
彩色的梦飞走了，变成一声声欢声笑语。
黎歆歆的目光一瞬不瞬盯着气球，不见半分刚才在极地馆里的开心模样。
程子翊没往前走，只远远地看着黎歆歆，像在看着一副只可远观的画。
宋薇顺着程子翊的目光看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台阶上的黎歆歆。
她顿时有些心梗。自己这个大活人就站在他面前，程子翊倒是无视得彻彻底底。
刚才自己那番拿腔拿调的夹子音，霎时间显得像个笑话。
宋薇又看了一眼黎歆歆，心中那股不服气的劲儿不断叠加着buff，愈演愈烈。
她有什么地方比不过黎歆歆？输给白月光就算了，还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网红？
“你现在……喜欢这样的了？”宋薇咬了咬下唇，语气中的讽刺毫不隐藏。
程子翊偏头看向她，方才眼神中的温和不知何时已消散得一干二净。
“这样是什么样？”他的声音不大，却很冷，像是揉杂了屋外的风和雨。
宋薇一直不太瞧得起网红。
尤其是黎歆歆这样的，她之前也不是没遇到过。长得确实有几分姿色，放在艺人堆里也抗打。所以不甘于只当一个小网红，挤破了脑袋想往上走。
没有演技，没有才情，靠着一张脸就想当演员，勇闯娱乐圈，还美其名曰“突破自我”。
她都看得明明白白，黎歆歆现在想靠综艺吸粉，不就是为了之后进圈做准备吗？
但宋薇此时对上程子翊的眼神，却不敢说话。
他这双眼睛曾被无数少女称为“最动情的桃花眼”，原来没有任何感情时竟是这样，比刀锋更为凌厉的存在。
宋薇挤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两年前的……你不喜欢了？”
程子翊转过头，目光落向远处的黎歆歆，字字清晰：“喜欢。”
宋薇也看向黎歆歆，又问道：“那现在的呢？”
程子翊想到刚才的趣事，唇角扬起微弯的弧度：“更喜欢。”
“……”
宋薇咬了咬后槽牙。
听完了所有对话的导演组正四目相对着，这两位嘉宾的最后对话像是加密了的摩斯电码，让人听得云里雾里。
霍导只简单比了一个手势，剪辑师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
问题不大，删就完事儿。
*
鹿城的天气从不按着天气预报走。
原本显示着一天都持续降雨的天气，到了日落时分却逐渐放晴了，甚至还出现了雨后彩虹。
园区内也正式播报了广播，今晚的烟花灯光秀和花车巡游会准时开启。
原来在馆内的游客全都涌到了外场，打算在烟花秀开始前占据有利的观赏位置。
人潮拥挤之间，几人竟是都被挤散了。黎歆歆被挤到了人群外，早已分不清前后左右谁是谁了。
她打开微信想共享一下实时位置，右上角的信号源却显示为“E”，约等于没有信号。
黎歆歆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再往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挤去。
“之后是不是没什么拍的了？”黎歆歆看了一眼又笨又大的摄像机，低声询问着跟拍摄像，“咱这边是不是可以收了呀。”
其实白天的素材拍得差不多了，晚上的就算不继续跟拍，也只是少一些个人镜头。
跟拍摄像师的相机还在录着，就看到黎歆歆十分迅速地拆好了身上的收音设备。
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嘉宾，别人都巴不得多几秒钟的镜头，他跟的这位巴不得早点儿收工。
“今天也辛苦你啦。”黎歆歆甜甜地致谢道，然后转身就往人潮的逆流走去。
“稍等一下。”跟拍摄像叫住了黎歆歆，耳麦中是霍旭导演要确认她的下一个目的地。
黎歆歆回过头，粲然一笑，回答道：“鲸鲨馆。”
随后她做了一个保密的表情，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保密哦。”
此时，一朵绚烂的烟花在她身后的夜空中腾空而起，绽放出盛大又夺目的色彩。
放置在三脚架上的摄影机，录制页面还亮着灯。
在画面的中心处，黎歆歆转身回眸的这短短几秒钟，灵动又狡黠，笑容比身后的烟花更为绚烂。
*
黎歆歆推门进入室内，身外的烟火喧嚣似乎都被这一扇门隔绝了。
晚八点的鲸鲨馆，空无一人，连灯都少开了一些。因这灯光暗了许多，玻璃中的蓝更显深沉，是她想象中深海的颜色。
黎歆歆一步步走向玻璃观赏屏，成片的鱼群灵活地从眼前游过，魔鬼鱼比昨晚看到的大一些。
而这几条远观就巨大无比的鲸鲨，离得近看了，霎时间庞然大物的压迫感更是扑面而来。
少了几盏探照灯的鲸鲨馆，仿佛置身于深海之中。
可能是她太过于沉浸式体验，以至于来人快走到她身旁了，黎歆歆现在才听见脚步声。
黎歆歆转头看去，只见程子翊在暗光中缓缓而来。他一句话也没说，却与这场景意外地契合。
她有些分神地想着，这下闯入深海世界的人类不止她一个了。
现在馆里的光暗得很，程子翊立体的轮廓都不甚清晰，像是在梦境中那般影影绰绰。
“你怎么来了？”黎歆歆有些惊讶地问道。
程子翊偏头看她，海水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幽蓝色：“你把这儿包场了？”
他的话刚出口，黎歆歆就知晓这不可能是一场梦。
“那哪能呢？欢迎您来。”黎歆歆笑了笑，看向眼前的玻璃幕墙。
有条小鱼刚好游到她面前，不停地吐着泡泡，让她忍不住伸出了指尖，隔着玻璃和它互动。
程子翊看向她上扬的唇角，低声道：“我以为你不喜欢鲸鲨馆。”
黎歆歆有些疑惑，转头看向他：“为什么这么说？我挺喜欢的呀。魔鬼鱼之前看了不少，这么大的鲸鲨还没怎么见过呢。”
既然很喜欢，为什么今天在看台上会是那样的表情？
程子翊垂眸看她，还是没问出这句话。
“那这个喜欢吗？”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她。
黎歆歆正专注地看着他，一时不察，只感觉到手上被塞进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东西。软软的，还有点弹性。
她低头一看，没想到是一个海星气球。黄色的五个角，圆滚滚胖嘟嘟。中间还有两个白色的眼睛，黑色马克笔涂出了挤眉弄眼的表情，有点搞笑。
在这一刹那间，黎歆歆感觉有点恍惚。
小时候怎么等都没等到的小狗气球，好像变成了一个海星气球，重新回到了她手里。
她沉默了半晌，戳了戳海星圆溜溜的眼珠子，轻声说道：“程子翊，你当我是小朋友啊。”
嗯……在他眼里，可不就还是一个小朋友吗。
程子翊看着她低垂的脑袋，还有不断捏着海星的手，不由得觉得有点好笑。
“今天看到你一直盯着气球看，就想着给你买一个。”他声音也随着她的音量变轻，“其他小朋友有的，你也会有。”
明明是她自己先说的小朋友，怎么现在从他嘴里听到这个词，却感觉臊得慌？
黎歆歆扯了扯海星最上方的角，让气球又变得滑稽了一些。
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嗯，二十几岁的小朋友，终于在游乐园拥有了她的第一个气球。”
“挺好的。”程子翊的声音轻轻响在耳畔，“我送了你第一个气球，之后你再看到气球，就会先想到我了。”
黎歆歆捏了捏气球，头也不抬：“程子翊。”
程子翊轻声应着：“嗯？”
黎歆歆此时才偏着头看向他：“为什么……你什么也不问我？”
不问她为什么不开心，也不问她为什么是第一次收到气球。
程子翊站在她身侧，眼神看向眼前游动的鲸鲨：“你想说的话，就会和我说了。”
如果不想说，又何必问？
程子翊恰到好处的沉默，让黎歆歆如海水般起伏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她缓缓开口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和你说过，我是和我妈妈一起从蓉城来的海市。在那之后，我就和她，还有关叔叔一起生活。”
这是两人重逢以来，黎歆歆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起以前的事。
鲸鲨馆里寂静无声，她的声音很轻，却成了这片空旷里最清晰的声音。
程子翊不忍惊扰了这寂静，也压着声音，轻声回应：“嗯，我都记得。”
她之前说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当时的自己也没有再追问。
黎歆歆看向玻璃幕墙，目光透过海水，像是在看向从前。
“其实在我小时候很喜欢游乐园的。蓉城游乐园里的旋转木马很漂亮，一坐上去还会放音乐。棉花糖也很好看，又大又甜。”
程子翊侧身看她，海水荡漾之间，粼粼波光照在她侧脸上，如梦似幻。
“之后呢？”他问。
“之后……”黎歆歆不知为何浅笑了一声，但笑意却不达眼底，“之后有一天，他们又带着我去游乐园玩，结果在那大吵了一架。”
“他们和我说，要去给我买小狗气球，让我站在原地等他们。那时候我真的信了，一动不动在那儿等着，等到游乐场都闭园了。”
“到最后，我都没有等到我的那一个小狗气球。”
“后来我才明白，没有意义的等待也可以用另一个词语来解释，就是‘抛弃’。”
她的话语依旧很轻，却又过分沉重，一点点地拽着他的心往下坠。
听到最后一句，程子翊心中一震。霎时间，他脑海中出现了过往的一幅幅画面。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两年前她会固执地等到集市散场，为什么哭成个泪人儿也要问“是演戏重要还是我重要”。
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那天失约后她不愿意听他解释，为什么她会一句句重复着“我们好聚好散”。
程子翊心中泛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浪潮，又苦又涩。
为她如今淡然说起的小时候，也为他们之间错过的那两年。
他垂眸看向黎歆歆的眼睛，那波光在她眼底闪动，像盈满了一汪海水。
过了半晌，他沉声开口道：“后来你妈妈回去找你了，是吗？”
她之后一直跟着妈妈一起生活，还改了姓氏，后续的发展并不算难猜。
“是啊。”黎歆歆点头，看向手里捏着的海星气球，“天都黑透了她才来的，也没有给我买小狗气球。”
她伸手弹了弹小海星的脑袋，小声嘟囔着：“骗子一个。”
“所以……你还会原谅她吗？”程子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
他只感觉心脏像是被揪紧，这番话问的是小时候，却也在试探着两年前。
黎歆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抿了抿唇，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不知道。”
她做过无数次关于那一天的梦，其实妈妈最后回来找她，她已经很开心很满足了。
可是当她真的面对那张脸时，想到自己曾经被果断抛弃的时刻，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原谅的话。
“歆歆，如果……”程子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询问中莫名带了些解释的意味。
“我是说如果，她确实去给你买了小狗气球却没有买到？
如果，她从来没想过要抛弃你呢？”
此前从未有过的设想突然出现在他口中，黎歆歆反倒是愣了神。
她抬头看向眼前的人，程子翊正垂眸看向她，目光灼热而急切。
他是在问这些问题，好像又不止是在问这些问题。
黎歆歆被这目光烫了一下，瞬间没了刚才那将故事娓娓道来的心情。
“我没问过她。”她急匆匆地说着，竭力想忽略他的眼神，“等有机会……我问问。”
黎歆歆低头摆弄着海星气球，依旧能感受到他那存在感极强的炽热目光。
而程子翊却始终一言不发，只沉默地看着她。
鲸鲨馆又变成了那个寂静无声的海底世界，唯有鲸鲨和鱼群时不时游过眼前。
池中的光芒和阴影交替出现在他们脸上，忽明忽灭。
不知过了多久，馆内灯光突然逐一亮起，场馆外嘈杂的声音也慢慢涌入馆内。
应该是烟花灯光秀结束了。
黎歆歆解锁手机屏保，只见右上角还是那个不争气的“E”。
“我来吧。”程子翊接过话，手机屏幕的光照在他脸上，似乎没什么表情。
他单手握着手机，手指修长又指节分明，此时一下下地敲击在屏幕上，倒是十分的赏心悦目。
“他们怎么说？”黎歆歆的目光被他的手指吸引，不自觉就落到了程子翊的手机屏幕上。
他用的也是plus版的手机，大屏上微信聊天的内容一览无余，是他们所有嘉宾和工作人员都在的一个大群。
她不知怎么就失了神，想起宋薇了口中的那个“微信置顶白月光”，眼神没及时收回。
“没人回复，可能还没结束。”程子翊看了一眼依旧静悄悄的微信群，返回了聊天列表。
他看向黎歆歆，只见眼前人的目光还落在他的手机屏幕上，没有挪开的意思。
“想看？”
程子翊挑了挑眉，直接把手机递到了黎歆歆面前。
一语惊醒梦中人。
黎歆歆扫了一眼聊天列表，连忙摆摆手道：“没有没有。”
然而程子翊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手机还放在她面前。
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讪笑着说道：“我只是觉得你列表里，置顶的头像有点眼熟。”
其实她什么也没看到，这话说出口的瞬间还有点莫名的心虚。
程子翊收回了手机，看了她一会儿，溢出了一声轻笑：“眼熟？”
他的笑和平时不同，带了些许藕断丝连的暧昧。
黎歆歆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要糟。
“对呀。”她想出了一个任何人都适用的夸奖，紧急找补了一下，“还挺好看的，好像哪个明星。”
黎歆歆自认为这番话没什么问题，没想到程子翊竟然被她逗笑了。
他的唇角弯起了好看的弧度，比下午那道雨后彩虹还要动人。
“黎歆歆。”程子翊带着笑意喊她的名字，尾调还有些微的上扬。
黎歆歆还沉浸在紧张的氛围中，只问道：“怎么啦？”
“两年不见，你的脸皮怎么越来越厚了？”程子翊垂眸看着她，唇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黎歆歆却是被他说得一愣，板起脸，佯怒道：“你脸皮才厚！聊天就聊天，怎么还带数落人的？”
程子翊笑而不答，只看着黎歆歆。
但他的眼神目的性很明确，从她的发梢落到眉眼，经过鼻梁，停留在唇瓣上。
每经过一个地方，都带着赤裸裸的侵略感。
黎歆歆快被他的目光看得脸发烫，刚要开口，他却先说了话。
“那你说说，你像哪个女明星？”
相遇即是上上签
黎歆歆眨了眨眼睛, 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程子翊话里的意思。
但她依旧很不可置信，原来宋薇口中的“微信置顶白月光”，竟然是她自己？
她的眼神飘啊飘, 状似不经意地往程子翊的手机屏幕上瞟。
“刚刚给你了，你说不看的。”程子翊按灭了屏幕, 慢悠悠地收起了手机。
黎歆歆顿时丧了气，还要故作无所谓：“谁要看了？我只是想知道霍导他们有没有回复。”
程子翊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他没再多说别的，让她总觉得这个单音节有点内涵。
黎歆歆正报复似的蹂躏着海星的眼睛，低垂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程子翊的衣角。
他的声音在正前方响起：“一直都是你”。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让黎歆歆错愕地抬起了头。
程子翊看着她, 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微信置顶的聊天框, 一直都是你。”
黎歆歆怔愣了一瞬，突然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条鱼。
无法抑制的喜悦从心底涌出来，咕噜咕噜冒着泡。
“也没人问你呀。”她压着嘴角, 却还在故意说着反话。
“关于我的一切, 你都可以问。”他眸色中沾染了海水的蓝, 深邃又迷人, “黎歆歆在我这里, 不需要拐弯抹角。”
说罢，他的右手落在她脑袋上，原本只想轻轻抚摸一下。
但手底下的触感很软和，莫名地像某种小动物, 让他不由自主地揉了揉发顶。
程子翊早就看出来了，自己是骗他的？
黎歆歆在他的眼神中探寻, 没有生气的痕迹, 还颇有一副任她折腾的纵容。
脑袋上的触感来得后知后觉，她蹙起了眉：“程子翊！这是我做了快两个小时的妆发！”
她娇娇软软地抱怨着, 腮帮子得像个小河豚，莫名的很可爱。
程子翊抑制住了自己想戳一戳的冲动，只拽了拽她的袖口，转身往外走。
“去哪儿？”黎歆歆跟着他走出鲸鲨馆，疑惑道。
程子翊放慢脚步，和她并排走：“和霍导他们汇合。”
“你不是说他们没回复吗？”黎歆歆一脸不解。
“我说什么你都信？”程子翊转头看她，“我说喜欢你，你怎么不信？”
黎歆歆垂下头，嘟囔着：“谁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
她声音微弱，很快就淹没在了风声里。
程子翊又添了一把火：“对了，你在鲸鲨馆的事，也是霍导告诉我的。”
“……”说好的保密呢？霍导为什么双标？
*
在鹿城的第三天，晴空万里。
一行人按照原定计划前往终山寺，这里以百米高的海上观音闻名。
在综艺正式录制开始之前，节目组让每位常驻都写了自己来海市最想完成的事。
上一次在海市玩了许一诺期待的沙滩排球，这一次行程是由邱天提议的。
隔着遥远的栈桥，只需抬头就可以看到巨大的海上观音像。
黎歆歆走在邱天旁边，还有些好奇：“怎么想到要来逛寺庙呀？”
邱天一脸神秘兮兮，不答反问：“你知道终山寺最火的是什么吗？”
“什么？”黎歆歆很配合。
“抱、佛、脚。”邱天一字一顿地说着，叹了一口气，“为了我的毕业论文，我愿意步行七层楼虔诚参拜。”
黎歆歆瞬间就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好青年，论文一定行！”
但是要爬七层楼……她决定在底层默默为邱天加油。
程子翊循声看去，就看到笑得乐不可支的黎歆歆，明眸皓齿，眉眼弯弯。
他记得今年春节黎歆歆发布的一条小红书笔记，几张红彤彤的新年照，配了简单的新年祝福。
评论区都在问她新年愿望，她回的简单：“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感叹号配以一个星星眼的emoji，活灵活现，简直就是她本人的复刻版。
程子翊思索了一会儿，默默开口道：“听说终山寺的财神殿也很灵验。”
黎歆歆偏头看他，却是将信将疑的表情：“真的吗？”
程子翊点头，果不其然地看到她眼睛里迸发出了不一样的光芒。
一旁的许一诺也笑了，凑近黎歆歆：“歆歆，原来你是个小财迷啊？”
“信则有，不信则无。”黎歆歆眼睛亮晶晶，脸上写满了真诚，“心诚则灵。”
“你们要去财神殿吗？我也一起吧。”宋薇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旁边，也笑着应和道。
她说话的尾音扬起调，像第一天在热带雨林碰面时那样甜腻腻。
黎歆歆倒是没什么所谓，只是有点困惑。
她能感觉到宋薇对自己的敌意，不单单是因为程子翊。现在做出一副熟络的样子，让人搞不清楚她的用意。
许一诺看了看程子翊和黎歆歆，转头盛情邀请着宋薇：“财神殿几乎哪儿都有的，你还是和我们一起抱佛脚吧，听着就很酷。”
宋薇却微笑着婉拒她：“我本来也不信佛，还是拜拜信了多年的财神爷吧。”
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宋薇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来搅什么局？
许一诺有些无语，秉持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原则，也笑眯眯地说着：“那我也一起吧，多我一个也不多。”
最无语的还是邱天，他看着眼前突然要转向去财神殿的几人，叹了一口气：“咱在这儿讨论半天，合着就我一个人需要临时抱佛脚？”
“……”
商议无果，最后的结果就是所有人一起体验一把抱佛脚。
他们在底层请了免费的三炷香，然后和普通游客一样排队上行。
虽然有电梯可直达顶层，但黎歆歆想着来都来了，还是准备步行七层楼走到观音像脚下。
这里每一层楼都不算低，再加上今天炎热的天气，刚爬完第一层，黎歆歆就感觉自己出了汗。
所幸第三层楼就是一个宽阔的观景平台，可以从高处欣赏海天一色的景象。
黎歆歆喝着赞助商的牛奶，独自坐在长椅上小憩。
宋薇在她身旁坐下，熟络地开口道：“歆歆，你有带防晒霜吗？”
这夹腔夹调的甜腻腻声音，不知为何总让黎歆歆觉得有些奇怪。
黎歆歆只摇了摇头：“没带。”
宋薇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没带防晒，没想到今天阳光这么毒。才走了一小段路，就晒成这样了。”
说罢，宋薇伸出了胳膊，白皙的手臂上晒出了微红的痕迹。
黎歆歆知道演员这一行还挺注重外表的，于是稍微表达了一点关心：“怕晒的话，你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等我们结束了汇合。”
谁知宋薇竟露出了一副很是诧异的表情，像是对她的提议表示不解：“都已经走了快一半，怎么能够半途而废呢？再晒的天气，我都会坚持走下去的。”
好话赖话都让宋薇说完了，黎歆歆一时无语。
她现在算是看明白了，宋薇那股敌意非但没有消减，现在更是到了和她争锋相对的程度。
宋薇现在这个怕晒又要坚持走完全程的样子，不就是前天她自己嗤之以鼻的人设吗？
现在用起来这么得心应手，她不觉得脸疼得慌？
黎歆歆喝了一口牛奶，面无表情地说道：“加油，一定要坚持下去哦。”
“也不用非要坚持。”
对面座椅上的程子翊在此时说了话，让她们俩都侧目看去。
他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开口：“这里就有直达第七层的电梯。”
宋薇心中一喜，暗道他果然吃这一套，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抬手聊起鬓边的碎发，微微笑着，一副柔弱却坚韧的模样：“不用担心我，子翊。也就还剩四层了，我可以走完的。”
程子翊听到宋薇的话，眉心蹙起：“你不是不信佛？”
宋薇没想到他会是这个表情，只愣愣地答道：“是啊。”
“那你坐电梯和走楼梯上去，对佛祖来说没什么分别。”
“别给佛祖加大工作量了。”
程子翊平静地开口，像是只在阐述一个事实。
一声没忍住的笑声响起，憋笑中的许一诺迅速捂住了嘴。
看着宋薇红一阵白一阵的脸色，黎歆歆这才反应过来。
程子翊不仅少见地搭了话，好像还在帮她说话？
手机震动了几下，黎歆歆解锁一看，是近在眼前的许一诺发来的微信。
一诺：宋薇今天怎么怪怪的，像在找你茬
一诺：还有那个嗲嗲的说话语调
一诺：我总感觉她在学你
黎歆歆看到最后一句，满脸疑惑，手机也飞舞着敲击键盘。
歆歆不早睡：？？？
歆歆不早睡：我平时说话是这样？
一诺：emmm……好像也不太一样
一诺：她是装嗲，你是真嗲
一诺：有过之而无不及
歆歆不早睡：……
*
都说当代年轻人醒悟得早，在上班和上进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上香。
财神殿前烟火袅袅，现在还排成了长龙，蒲团上祈福的人态度真诚无比，像是要长跪不起。
在财神殿的对面是终山别院，可以免费求签和解签，围绕在这里的人也不少。
别院内可求平安、功名、财运和姻缘，但一天一人只能求一签，据说多了就不灵验了。
黎歆歆目标明确，在门口烧了香跪拜结束，一进门便直奔主题求财运。
她求中了一个中上签，签文上是一首七言古诗，不算晦涩难懂。
解签内容也和黎歆歆猜测的差不多，大致意思就是春天播种，秋天收获。
她只要坚持自己想做的事，过程或许艰难，但终将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黎歆歆深以为然，且十分满意。
从殿中出来时，黎歆歆偶遇了同样刚解签结束的程子翊。
他脸上是毫不掩藏的喜悦，就像前不久他在金槟奖颁奖典礼上获奖时那样，很是春风得意。
黎歆歆猜想，他应该求的是事业功名，并且结果还不错。
黎歆歆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签文，好奇道：“你也信这个吗？”
以她对程子翊之前的了解，他做事一向相信事在人为，只要努力了就没有做不好的事。
程子翊看着她逆光而来，弯起了嘴角：“心诚则灵。”
他的开心感染了黎歆歆，她也笑了起来，问话也变多了：“你求的是功名吗？是不是还挺好的？”
程子翊垂眸看向她，目光逐渐柔和：“是挺好。上上签。”
黎歆歆脸上露出了羡慕的神情，他不由得好笑，又和她说道，“要不要和我换？”
黎歆歆为之愕然：“这个签还能换的吗？”
而且他都不知道自己求的是什么签，这都敢直接换？
程子翊点头，一脸认真：“问过了。只要我们自己愿意，和佛祖打声招呼就行。”
还挺佛系……黎歆歆摇摇头：“不换。我很满意我的签。”
程子翊瞄了一眼手上的签：“你求的财运？也是上上签？”
黎歆歆刚想问他怎么猜到自己求财，后来一想，她爱财之心也表露得挺明显的。
她捏紧了手上的签文：“是求财的中上签，不过我已经很满足啦。”
“真不换？”程子翊目不转睛看着她，又问了一遍。
“真不换。”黎歆歆头摇得像拨浪鼓，有点狐疑地看向他，“你不对劲哦，怎么老想着要和我换？”
她目光再次看向他手上的签文，想要一探究竟的表情写在了脸上。
程子翊却没有如她所想，反而郑重其事地把签文收了起来。
“看了就不灵了。”他煞有介事地说着。
黎歆歆被他行云流水的动作惊呆了，只小声说道：“小气鬼。”
程子翊哑然失笑。
可能是平时逗她逗得多了，说起真话来她反而不信。
这次他确实没骗她。他求中的是第四十二签，上上签。
解签的庙祝迎来送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他看了一眼程子翊中的签，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程子翊，笑容中有些惊讶：“有段时间没看到有人求中这个签了。”
虽然明知求到的是上上签，程子翊依旧有些紧张：“请问此签和解？”
不同于和之前解签的人说的长篇大论，庙祝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他求的，是姻缘。
嗲里嗲气又如何
鹿城的三天旅程结束, 《海岛72小时》的综艺录制暂时告一段落，让常驻嘉宾在鹿城休整两天。
加上宋薇第二天一早就要离开鹿城，热爱组局的霍旭豪爽地决定请全组工作人员吃饭。
吃的是南海岛特色的糟粕醋火锅, 包下了餐厅二层，大家也就比较放得开, 气氛很热烈。
黎歆歆这桌多数工作人员都是女孩儿，好巧不巧，她身旁紧挨着宋薇。
她们现在对彼此的态度都心知肚明，于是就这么相对无言了一晚上。
饭局进行到后半场，黎歆歆才察觉到了宋薇看向自己的目光。
各桌都在推杯换盏, 无人在意她们这个小角落。
一片吵吵嚷嚷, 宋薇低声开了口：“黎歆歆，娱乐圈不是这么好进的。”
声音很轻，但几个同桌吃饭的工作人员似乎感觉到了异样, 对视一眼后都换了桌。
黎歆歆只觉得莫名其妙, 转头看她：“谁说我要进娱乐圈了？”
宋薇满脸写着不相信, 又道：“你现在上综艺圈粉, 不就是想再火一把好进娱乐圈吗？”
宋薇字字句句说的都是自己的臆想, 黎歆歆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黎歆歆内心却很平静，只淡淡地回道：“就算真的要进娱乐圈，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宋薇听罢, 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她挂着职业假笑，好言相劝的模样：“在娱乐圈, 多得是长得好看的女孩儿, 熬不出头的也多得是。你这样的网红我见得多了，每年进娱乐圈的那么多, 你看看混得好的有几个？”
“谢谢你夸我长得好看。”黎歆歆喝了一口椰子汁，“但我的职业规划还不需要你来关心。”
宋薇见她一脸毫无波澜的模样，笑容快挂不住了：“网红当得好好的，天天发点照片和视频就能赚钱，这可比你进娱乐圈挨骂强多了。”
宋薇一口一个“网红”，话里有着无法掩饰的轻蔑，听得黎歆歆渐渐皱起了眉头。
“宋薇，不是谁都挤破了头想往你们圈子里挤的。”黎歆歆看向宋薇，眼神中淬着冷意，“你有这个时间操心别人，不如好好研究怎么演好网剧女一号。”
从大荧幕出道结果转向网络剧，就算演得再出彩，其实不算那么光鲜的事，这也是宋薇心中不愿多提及的痛。
“牙尖嘴利。”宋薇冷笑着，眼神看向几桌外的男人，“他就喜欢你这样的？”
黎歆歆倏地笑了起来：“他喜欢什么样的你很了解吧？今天不是还学来着？”
她们话里提及的程子翊坐在几桌之外，正偏头和高勒聊着什么，面朝着她们的方向。
他剑眉星目，一表非凡，在这家装潢质朴的餐馆里格外醒目。
这时他正好抬起头看向这边，目光游移过众人，精准地落在黎歆歆的身上，一瞬不瞬。
因着黎歆歆的直接和程子翊的眼神，宋薇只觉得呼吸都快不顺畅了。
“他这眼光也不怎么样啊，还不如上一个呢。”宋薇说的是讽刺的话，却带了点酸溜溜的意味。
现在知道了程子翊的微信置顶是自己，黎歆歆听她说这话不免觉得好笑。
“既然那么看不上，为什么还要学？”黎歆歆看向她，真切地感到疑惑，“宋薇，你不觉得自己很矛盾吗？”
宋薇没再接话。
她是不喜欢，但她却想知道程子翊为什么会喜欢这种风格的女孩儿。
不然自己外形能力都不比黎歆歆差，凭什么比不过她？
目光所及之处，程子翊拿着杯子起了身，正朝她们两人的方向走来。
宋薇怔愣了一下，迅速收敛了方才的一身敌意，换上了甜美无比的笑容。
黎歆歆目睹了她的表情变化，心下暗暗咋舌。不愧是能够霸屏各大视频网站的网剧女主演，这演技堪称收放自如。
“子翊，这次综艺我玩得很开心。”宋薇举着茶杯看向来人，笑容是满分的甜度，声音也是，“明天一别，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啦。”
程子翊淡漠的眉眼扫了她一眼，说道：“明天一路顺风。”
顿了一会儿，他又说道：“你还是平常那样说话，就挺好。”
现在没有摄像机跟拍，他说话就直接了许多。
但桌上所剩的几个工作人员顿时如坐针毡，无声无息地挪了座位。
“换一下风格不好吗？”宋薇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又锲而不舍地说道。
“风格没问题。”程子翊坐到她们俩对面的空座，“只是不适合你。”
“子翊，你帮我拿块西瓜吧，要甜的哦。”
黎歆歆的声音骤然响起，比平时的嗲里嗲气还要甜上几分。
程子翊抬眸看去，只见黎歆歆歪头单手托着下巴，眨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杏仁眼，唇瓣上一层粉色的晶莹，此时微张着，是久违了的撒娇。
水果拼盘就在转盘上，她动动手的事儿，哪还需要他来拿？
程子翊没说什么，只是依黎歆歆所言，从眼前挑了一块色泽红润的西瓜，起身递给她。
黎歆歆接过，娇娇柔柔地道了声谢。
她慢条斯理地吃完了一整块西瓜，用湿巾擦干了手指，又看向程子翊：“还想吃个荔枝，好不好？”
程子翊靠在椅背上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待她说完话，又道了一声：“好。”
南海岛特产的妃子笑，他挑了几颗，又递给了黎歆歆。
黎歆歆像是怎么也吃不够似的，如此一番折腾了程子翊四五回。
偏偏程子翊什么也没说，全部都按她要求的做了，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
看着眼前这番互动，宋薇只觉得那种熟悉的心梗和窒息感又涌了上来。
宋薇深呼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程子翊：“她这样，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嗲得要命，比她发的那些vlog里还要嗲上许多，自己的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程子翊先是看了一眼宋薇，又重新看向了黎歆歆：“不奇怪，挺可爱。”
宋薇气得眼睛直冒金星，满腔怨怼以下子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的目光在程子翊和黎歆歆之间徘徊不定，最终只是默默地喝了一口酒，然后端着酒杯去了霍旭和高勒那一桌。
原来挤挤攘攘的一桌，霎时间只剩了程子翊和黎歆歆两人。
程子翊拿着杯子起身，重新坐到了黎歆歆身旁。
他转身看向刚才还娇声娇气的黎某人，声音轻了许多：“玩够了吗？”
方才还颐指气使的黎歆歆垂下了脑袋，没有了刚才狐假虎威的做派。
她端着杯子，抿了一口眼前的椰子汁，小声辩驳道：“谁玩了？”
真不知道宋薇刚才都和她说了什么，让黎歆歆罕见地这样使唤他。
程子翊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女孩儿睫毛低垂，一副温柔娴静的模样。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黎歆歆，你是不是就仗着我喜欢你？”
黎歆歆正喝着椰子汁，被他语出惊人的直白呛了一下。
程子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动作很娴熟，像是两年前做过许多次的那样。
她慢慢顺过了气，脸上却红得像一只熟透的虾。
此时，黎歆歆终于也转过头看向程子翊，说道：“你别乱说话。”
黎歆歆或许不知道，她现在这样双眸盈满了水光地看着他，含嗔带怨的样子有多惹人。
程子翊的目光落在她水润的唇瓣上，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移开。
他刚想喝一口酒抑制内心的冲动，手中的酒杯却被黎歆歆按住了。
她一脸惊讶，紧皱着眉头看着他手中的杯子：“你还敢喝酒？胃还要不要了？”
程子翊勾起了唇角，又迅速压了下去，看向她，“陪霍导喝两口，没办法。”
黎歆歆没说话。
只默默把他杯中的酒倒进了一个空碗中，然后给他倒上了满杯的椰子汁。
奶白色的椰子汁在玻璃酒杯中，显得格格不入。
程子翊仰头喝了小半杯，是清甜的椰奶味道，混合着还未散去的酒味儿。
他放下玻璃杯，一字一句地解释道：“宋薇是我两年前拍摄《溯洄》的搭档演员，我们在剧里没有几场对手戏，私下更没有来往。”
顿了一下，他看向黎歆歆，终于问道：“刚才她和你说什么了？”
以他对黎歆歆的了解，做出这样故意挑衅的事，简直匪夷所思。
黎歆歆却没回答他的问题，手中摆弄着眼前的玻璃杯。
过了好一会儿，她轻轻开口道：“程子翊，如果我之后要进娱乐圈，你怎么想？”
说完这段话，她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程子翊，握着水杯的手慢慢变紧。
程子翊看出了黎歆歆脸上的紧张，故意停顿了半晌。
直到黎歆歆快沉不住气了，他才扬起了嘴角，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会祝你星途坦荡，前途无量。”
她当然记得，这是程子翊毕业大戏上，她原原本本的送给程子翊的祝福。
黎歆歆瞪了他一眼：“我和你说认真的。”
程子翊看着她，也正色道：“我也很认真。”
黎歆歆将椰子汁一饮而尽，思索着怎么和程子翊认真聊聊这个话题。
而程子翊没有过多思考，只缓缓地说道：“如果你也想当演员，就去学习、试戏、演戏。哪怕一开始的角色小一些，也不要介意，重要的积攒经验。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
他说的诚恳，还在给着自己建议。黎歆歆不由得一愣。
她没想到程子翊会说这些，不似宋薇轻蔑不屑的态度，他没有一丝瞧不起的语气。
其实黎歆歆并没有要进娱乐圈的想法，可不知为何，她很想知道程子翊对这件事的态度。
“可我不是科班出身，更没什么天赋。”她故作忧郁地叹了一口气。
程子翊耐着性子，不厌其烦地继续解释道：“英雄不问出处，有很多演员前辈也是从跑龙套做起的，科班出身也并不代表什么。
演员这一行，天赋却是很重要，可是我更相信勤能补拙，天道酬勤。”
说了一长串之后，他又想了想，才道：“如果你更喜欢综艺方面，更专注综艺领域也没问题，你的性格很合适。”
程子翊字字句句都是在从她的角度出发，为她考虑。
黎歆歆心间一颤，感动中又夹杂着一丝羞愧。
她知道程子翊对表演这件事有多重视，却用着宋薇给自己出的难题来试探他。
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究竟想听到他说出怎样的答案，还是只想知道他会不会也露出那样高高在上的神情。
却在此时，程子翊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歌手这条路，我还是想劝你慎重。”
声音中带着一丝藏不住的笑意。
“……”
她究竟在感动什么？
少喝一点好不好
在鹿城的这几天, 黎歆歆遭到了一众高中同学和好友的炮轰。
他们都看到了她定位在南海岛的朋友圈，纷纷抱怨着黎歆歆火了之后忘了老同学，回来之后也不联系。
于是她决定利用这两天休息日, 维系一下久未见面的同学情谊。
鹿城的生活节奏很慢，工作压力不大, 夜生活也因此十分丰富。
一顿晚饭局往往散不了场，加上有个同学家里就是开酒吧的，他们还安排了深夜第二局。
她寻思第二天也没什么工作安排，特别痛快的答应了。
接近晚餐的时间，她拎着包哼着歌儿, 正巧在酒店酒廊里碰到了同样要出门的程子翊。
“你也现在才出门呀？”黎歆歆打了声招呼, 和他一起走向电梯口。
“嗯，去探个朋友的班。”程子翊放慢脚步等她，“你去哪儿, 我送你。”
“和老同学在老街附近聚会。”黎歆歆脚步轻盈, 语气很是欢快。“不过不用麻烦你啦, 有同学来载我。”
“晚上我接你？”程子翊按下电梯按键, 又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 “顺道。”
黎歆歆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不用啦，我今天结束得晚，让我同学送我就好了。”
闻言, 程子翊垂眸看向身畔的黎歆歆。
她今天穿了一件卡其色的吊带裙，卷发垂落下, 胸衣勾勒出优美的曲线, 下摆的百褶裙堪堪遮住大腿。
一眼看去，就看到白皙细腻的一片肌肤, 很是惹眼。
回来得晚，还穿得这么少？
程子翊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只道：“晚上凉。”
“我晓得的。”黎歆歆从托特包里抽出外套的一角，“我带外套啦。”
程子翊扫了衣服一眼，同色系的薄薄一件，看起来起不到什么作用，不过总归是聊胜于无。
他没再多说什么，只道：“嗯，如果没人送你，随时联系我。”
黎歆歆笑着，也没再拒绝：“好呀。”
波塞冬海洋酒店位于鹿城郊区，工作日晚高峰的路况也比较顺畅。
程子翊驱车驶离酒店，十字路口恰逢红灯，他缓缓停在了右转的车道。
他原本只想看一眼后视镜，却意外地在窗外的车上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女孩儿背对着车窗，一头乌黑秀发卷着弯儿，搭在白皙的肩头上，如勾魂摄魄的招魂幡。
她穿着刚刚看到的那件卡其色连衣裙，不是黎歆歆还能是谁。
而驾驶位上，是一个面容清隽的男生，程子翊有些印象，似乎在她的高中毕业照上见过。
男生此时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正转身听她说话，然后再回上两句，脸上的笑容无处隐藏。
很快，直行的绿灯亮起，那辆车转瞬便起步离开，是前往老城区的方向。
黎歆歆怎么没说，这个要来载她的老同学，原来是个男同学？
程子翊抿着唇，看着眼前车辆的残影，手指握紧了方向盘。
*
黎歆歆晚上这顿是个烧烤局，再加上她为了向老同学们赔礼道歉，还是多喝了些。
不过光喝的啤酒，度数不高，以她的酒量来说问题也不大。
“你们少灌歆歆了，她一会儿还要给我试酒啊。”徐牧哲看不下去了，按住了黎歆歆手中的啤酒。
“这才哪儿到哪儿？”黎歆歆不以为意，摆了摆手，“无所畏惧。”
庞琳笑了笑，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别不当回事，我们都领略过他家新品的后劲。”
其他几人也终于记起来还有第二局，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啤酒。
黎歆歆心里那点儿胜负欲一下子就上来了：“康梦北鼻who怕who！”
很快，黎歆歆就为自己的自不量力付出了代价。
几杯颜色各异的鸡尾酒逐一摆在她面前，她的嘴角抽了抽。
黎歆歆指着鸡尾酒，看向对面的徐牧哲：“徐老板，你这是真的要让我不醉不归啊？”
徐牧哲笑了起来，清隽的眉眼在昏暗灯光下忽隐忽现：“不然你以为我的店为什么叫‘明天见’？”
“你刚刚不是还挺狂吗？”庞琳扬了扬下巴，“这些都你包了。”
“做个人吧兄弟姐妹们。”黎歆歆扫视了一眼颜色各异的鸡尾酒，从里面挑了看起来最好看的一杯，“我先来杯这个吧。”
这杯鸡尾酒色泽饱满眼里，从杯顶到杯底是由浅黄到深橘的渐变，像是倒进了一杯日出。
酒面上还装点着薄荷叶和柠檬片，看起里就像杯温和无害的橙汁。
谁知身旁的几人全都齐刷刷地放声大笑，她霎时间心中警铃大作。
黎歆歆刚想再换一杯，结果立马被旁边的孟义萱按住了手：“诶，怎么还带反悔的呢？”
“你们笑成那样，谁还敢喝？”黎歆歆轻轻拍掉她的手，“换一杯换一杯。”
庞琳太了解她这位昔日同桌了，故意说道：“你就说是不是怕了吧？”
“没事，你就喝吧。”徐牧哲在旁边又添了把火，“我今晚没喝酒，反正你喝高了我也能给你架回去。”
连徐牧哲都这么说了，黎歆歆就知道这杯酒的度数不会低。
她端起柯林杯，喝了一小口，眼睛却是一亮。
酒味儿不算特别冲，反而混合着热带水果的甜香。一口下来，她尝出了橙子、青柠还有凤梨的味道。
“这杯很好喝啊，甜甜的。”黎歆歆认真的评价了一番，问道，“所以你们刚刚在笑什么？”
“太天真了姐妹。”孟义萱摇了摇手指，意味深长地说道，“你知道这杯酒叫什么吗？”
黎歆歆摇摇头，疑惑地看向调出了这杯酒的徐牧哲。
“Zombie，僵尸。”徐牧哲顿了一下，故作神秘地说道，“还有个别名，叫做头骨穿孔。”
黎歆歆“咦”了一声，又看了看手中的鸡尾酒，“喝着像个水果味儿，怎么叫这么个名字。”
“用了好几种水果，还有我自己熬煮的特制糖浆。”徐牧哲笑着，只道，“你眼光挺好，直接选中了镇店之宝。”
“……”
黎歆歆沉默了。
她今晚还能清醒地回去吗？
*
凌晨时分的鹿城公园山顶上，无数灯光打亮了观景平台和茂密树林，工作人员仍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这是一场大夜戏。
一辆餐车从旁边的车道缓缓而来，导演看了一眼，喜笑颜开地从麦克风里喊了一声“卡”。
“来来来，所有人休息一下。”导演摘下耳麦，率先站了起来，满脸堆笑地说道，“子翊老师请我们喝咖啡啦。”
“谢谢子翊老师。”“子翊老师破费了。”工作人员一杯杯地接过咖啡，纷纷道着谢。
程子翊也站起身，和剧组人员们点头致意着。
待咖啡被领取得差不多，他才坐回休息区，目光重新回到了手机屏幕上。
黎歆歆平常出门玩必发朋友圈，而到现在她的动态都没有更新。
他半小时前给她发了消息，到现在也没有回复。
而现在已经将近凌晨一点。
段安刚刚结束了一场男女主的对手戏，拿了一杯冰美式，只道：“探班就探班吧，还买什么咖啡啊。”
程子翊抬头，漫不经心地说道：“赔罪。”
段安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咖啡都喝不下了：“我靠，程子翊，说好的陪我熬大夜，你还讲不讲义气？”
程子翊拧开矿泉水瓶，淡定地喝了一口，才道：“义气是什么？你都没有的那玩意儿？”
此时手机震动了两下，程子翊垂眸看去，是黎歆歆终于回复了消息。
程子翊：回去了吗
黎歆歆：嘿嘿
她“嘿嘿”什么？
程子翊蹙起了眉。
“……所以你下部戏什么时候进组？”段安问着话，眼前的人却默不作声，还盯着手机紧皱眉头。
程子翊只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站起身走到无人处，拨通了语音电话。
“喂。”黎歆歆很快就接通了电话。
但简简单单的一个“喂”字，被她转变了好几个音调，百转千回。
程子翊看向夜空，沉声道：“你在哪儿，我接你。”
电话那头似乎是反应了一会儿，才回道：“明天见。”
“你今晚不回去吗？”程子翊握紧了手机，声音也不自觉冷了下来。
“我回去的呀。”那端的黎歆歆却是没意识到似的，娇娇软软地继续说道，“我现在在‘明天见’。”
程子翊呼出了一口气。
他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到电话那头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谁的电话？”
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他只觉得胸腔中一下子涌满了抑制不住的躁意。
电话那侧的黎歆歆此时像是懵了一样，又过来问他：“你是谁呀？”
此话一出，程子翊就知道她肯定喝了酒，并且喝了不少。
她酒量一向很好，这样的场景唯一一次出现，还是在两年前她的毕业晚会上。
程子翊又气又想笑，声音里也带了些质问：“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敢把地址告诉我？黎歆歆，你究竟喝了多少酒？”
“你怎么这么凶啊。”黎歆歆却是十分不满他的语气，嘟囔着说道，“我才喝了……两杯而已。”
虽然是抱怨，但她的声音又嗲又软，甜得像是沾满了蜜。
程子翊一口气堵在胸口中，散不开，也无处可发泄。他轻叹了气，知道自己还是败给了她。
“不喝了，好不好？”他的声音很轻，比晚风温柔。
“可是好好喝呀，水果味儿的哦。”黎歆歆却没答应他，还在傻乎乎笑着。
程子翊别无他法，只好继续哄着她，“有比酒更好喝的饮料，我带过去找你，好不好？”
“好呀。”黎歆歆终于答应了下来，又甜甜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来找我呀？”
程子翊刚才七上八下的心，因着她嗲里嗲气的几句话，此时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他轻声说道：“你乖乖的，我很快就到了。”
“嗯。那你快一点哦，不然我就继续喝啦。”电话那头的女孩儿压低了声音，威胁似的说道。
程子翊哑然失笑，只道：“好，知道了。”
挂掉电话，程子翊打开地图APP。
明天见果然是一家酒吧，同样位于鹿城老城区内，不过距离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有点远。哪怕是在无车畅行的夜里，也需要驾驶将近半小时。
程子翊不做他想，径直走向拍摄区和导演打了声招呼，然后回到位置上拿起了外套。
段安看着程子翊这一连串动作，直起了身子，问道：“你不是吧，这就走了？去哪儿？”
“走了。”程子翊整理好外套，从桌上抄起了车钥匙，“老城区，接人。”
他这打了通电话就火急火燎急匆匆的模样，段安哪儿还有什么不明白。
段安不由得挑了挑眉，语气暧昧，低声问道：“真的假的？女人啊？”
程子翊斜睨着段安，只说道：“不该你问的，少问。”
段安了然于胸，贱兮兮地笑道：“真不容易啊，两年了吧？你终于打算重新开始了？”
大学同窗四年，程子翊唯一谈过的那场恋爱最后无疾而终，他们这帮老同学全都守口如瓶，生怕提及了他的伤心事。
没成想，程子翊却开口说道：“不是别人，还是她。”
“……什么？”段安生怕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谁？黎歆歆？”
程子翊点头，段安只觉得十分无语。
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程子翊这表情，是吃的甘之如饴啊。
段安无话可说，只好调侃道：“行吧，四年老同学，终究是比不过一个女人了。”
程子翊本来都要走了，此刻回过头，似笑非笑地撇了他一眼。
“你怎么敢和她比？”
水蜜桃味儿的她
清吧里放着节奏舒缓的爵士乐, 低沉的男声一句句唱着“I remenber you”，唱得人昏昏欲睡。
黎歆歆搅动着吸管，鸡尾酒已经见底, 冰块和柯林杯碰撞，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
她含住吸管喝了一小口, 是冰块化成了水，完全没有了甜味。
孟义萱看了一眼她的酒杯，笑道：“你这真够可以的，第二杯了还和没事人儿似的。再续一杯呗？”
黎歆歆有点儿酒劲上头，刚想应声“好”, 但及时想起了方才电话里的约定, 又摇了摇头：“不喝了，不喝了。”
“喝呗。你明天不是没工作吗？”庞琳也喝得有点上头，忍不住劝酒道。
其他几人也有点喝高了, 纷纷起哄着让黎歆歆这位酒中女豪杰再来一杯。
“唉呀, 真的不喝了。”黎歆歆用吸管戳了戳冰块, 小声说道, “我都答应他了。”
孟义萱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里的“他”, 凑近黎歆歆，笑得暧昧：“哦豁！这个’他’是谁啊？从实招来！”
黎歆歆认认真真回忆了一遍通话，电话那头的人到最后也没有说自己的名字。
但是那道熟悉的磁性嗓音，无论是两年前在一起的时光里, 还是在这分开后的两年间，她早已听过一遍又一遍。
她傻乎乎地咧开了嘴角, 早已不记得隐藏这件事, 轻快地吐露道：“程子翊呀。”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庞琳却是陡然一激灵, 吓得酒都要醒了。
她连忙捂着黎歆歆的嘴，尴尬地笑了几声：“她瞎说的，你们随便听听。”
言罢，她打量着黎歆歆，结果对方一脸的迷茫无措，明显是喝多了才出现的神情。
“那不然还能是真的程子翊？”孟义萱没当回事，笑着摆摆手，“我没喝酒的时候也做梦哈哈。”
有个女同学迅速地接过话题，也笑了起来，“那我浅浅dream一个段安的来电吧。”
几个女孩儿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没人把黎歆歆刚才说的话放在心上，庞琳瞬间舒了一口气。
唯有徐牧哲还注视着黎歆歆，看她尚且意犹未尽的样子，问道：“你要不要试试其他的？我家的血腥玛丽和死亡午后也很不错。”
还没等黎歆歆作答，酒吧门就被从外面推了开来。
今天是场私人聚会，门上早已挂起了“今日歇业”的牌子，按理说应该不会再有人进来，众人齐刷刷地往门口看去。
进来的男人个子很高，穿着一身黑色尼龙工装套装，越发显得人身高腿长。
他虽然戴着口罩，但明显的气度不凡，就算是一身黑也压不住的显眼，像是生来便万众瞩目的那类人。
作为老板的徐牧哲率先迎了上去，歉然笑道：“不好意思，本店今晚不对外营业。”
来人却不慌不忙，好听的声线从口罩里透出来：“好，我知道。”
他单手摘下口罩，目光迅速地在卡座上找到了要寻觅的那个人：“我来接人。”
在场的其他几人刹那间倒吸了一口凉气，迅速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的脸上都看到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这个正朝着他们卡座走来的男人眉目俊朗，鼻梁挺直，昏暗的酒吧灯光下也难掩好颜色。
重点当然不是因为他多帅，而是……
这得天独厚的外形，不就是刚刚还出现在他们话题中的程子翊本人？
刚刚还极力帮好姐妹打掩护的庞琳欲哭无泪，内心只飘过三个大字：玩脱了。
孟义萱震惊得嘴都合不上，还是试探性地问道：“请问，你是程子翊吗？”
程子翊没有一丝犹豫，点头道：“是我。”
他站定，低头看向黎歆歆，只见她双手抱着抱枕，双目无神地盯着眼前的柯林杯，看也没看他一眼。
无奈之下，他问向卡座里的其他几人：“她这是……混着酒喝了？”
他虽没有直呼黎歆歆的名字，语气里却有着自然的熟稔，让几人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唯有庞琳知晓一切，赶忙接话道：“来这里之前，她还喝了点啤酒。”
程子翊无声地叹了口气，只道一切如他所想。
黎歆歆上一次在大学毕业晚会上喝得像个小酒鬼，也是因为混了不同的酒类。
他在卡座前蹲下了身子，仰头看向黎歆歆，轻声说道：“今晚先不喝了，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黎歆歆听到声音，终于垂眸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
他今天的额发撩了上去，露出了剑眉下那对深邃多情的桃花眼，灯光落进他眼底，像是刚才酒面上荡漾的波光。
黎歆歆一下子便认出了来人，倏然一笑：“你来啦。”
但她又将那人看来看去，见他两手空空，一下子又嘟起了嘴，满脸的不高兴：“饮料呢？”
都喝成这样了，倒是没忘记刚刚他说的饮料？
程子翊不免觉得好笑，眼神瞟了一眼门外：“在车上。”
说罢，他试探性地伸出右手，哄着她道：“走，上车就给你。”
昏暗灯光下，面前的这只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
黎歆歆看着看着，不知为何看得有点恍惚，如此怔愣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把手放上去。
那双杏眼盯着他，再次确认道：“你没骗人哦？”
“嗯，没骗你。”程子翊也没着急，耐着性子等着她，声音又低又轻，“有好几瓶，不同的水果味儿。”
闻言，黎歆歆才重新笑了起来，把手放在他手上：“那太好啦。”
她的手依旧和记忆中一样柔若无骨，又轻又软，像是一朵飘在空中的云。
程子翊感受到她情绪的转变，也溢出了一点笑意。这么容易哄好，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他刚把黎歆歆扶起来，却感觉到了身旁一道身影迎来，是阻拦的意味。
程子翊侧身，只见下午在驾驶位上的那个男人盯着自己，满脸的防备和警惕。
“程子翊……程先生，她现在有点不清醒，我也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徐牧哲心里疑惑万千，脸上却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就不劳烦你了，一会儿还是我送她走吧。”
程子翊扶稳了摇摇欲坠的黎歆歆，方才看向徐牧哲，正色道：“让你这位老同学送，才是麻烦了你。”
顿了一下，他低头看向身畔半梦半醒似的女孩儿，低声问她：“歆歆，你知道我是谁吗？”
黎歆歆只觉得他这问题很奇怪，这眉毛这眼睛，还能是谁？
她只乖乖作答：“程子翊。”
程子翊看她这一副难得一见的乖觉模样，轻勾着唇角，又问道：“那我开车送你回去，好吗？”
黎歆歆点点头，甜甜一笑：“好呀。”
她脚踩高跟鞋，站得不稳，半个身子只能借着程子翊的力，倚靠在他身上。
两人这番熟悉过头又旁若无人的举动，让在场几人看得目瞪口呆。
程子翊这时才看向了徐牧哲，没再说话，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徐牧哲霎时间明白了什么，原本阻拦着的手也就放了下来。
程子翊一手揽着黎歆歆的腰侧，一手从卡座上拿起了她的手机和托特包。
他看了看在场的几人，歉然说道：“抱歉打扰了你们的聚会，歆歆喝多了，我先带她回去。”
随后他又补充道：“之后大家有机会到北城，由我做东，给各位同学赔个不是。”
黎歆歆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们一眼，还挥了挥手和众人道别。
在场唯一的真正明白人庞琳如坐针毡，连忙笑着起身相送：“好的好的，你们路上小心啊。”
那对身影缓缓走出酒吧，哪怕光看背影也是极其般配的一对儿。
在场几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庞琳，一副让她好好解释的表情。
庞琳欲哭无泪，只道：“不如你们等歆歆明天酒醒了，让她解释解释？”
“……”
*
黎歆歆很少喝上头，而今天连着两杯“僵尸”的威力确实有点大，后劲十足。
她坐到副驾驶座位后，就往车座椅背上一靠，舒服得眯起了眼睛，恍若一只趴回窝里的猫。
像是嫌热了，黎歆歆把原来披散着的头发全都放到了脑后，胸前只留下几绺发丝，遮不住波澜起伏，白皙一片。
程子翊原本转身想给她系好安全带，霎时间移开了目光。
他皱起了眉头，从黎歆歆的托特包里找到那件外套，往她身上一搭，没好气地说道：“你不冷吗？外套穿上。”
黎歆歆刚喝了酒，车里还开着这么足的暖风，只感觉热得不行。
“不冷不冷。”她随手把外套一扔，不满地反驳道，“我都快热死啦，才不穿外套。”
然后她按下车门上的按键，车窗缓缓而下，想把脑袋伸出去吹吹冷风。
程子翊这一下真的气笑了，倾过身体，单手把黎歆歆按回座位上。
“老实坐着。”他锁了车窗，把暖风调成了冷风，用手试了下温度，“这样呢？”
黎歆歆有点迷糊，也学他伸手感受着，这才点头道：“这样差不多。”
人是喝醉了，挑剔的毛病倒是一点儿没少。
程子翊知道自己没法儿和她计较，只轻叹了一口气。
他转身从后座上翻找着，挑了一瓶水蜜桃味的无酒精果汁饮料，拧开瓶盖才递给黎歆歆：“答应你的饮料。”
黎歆歆接过瓶子，却没有马上喝，而是盯着瓶身上的字，一行行地看了起来。
她的酒品很好，唯一一次喝醉也是和今天一样，不会耍酒疯，但是会犯傻。
程子翊看着她，等了半晌，才问道：“你看什么呢？”
黎歆歆只觉得眼前的文字都变成了晦涩难懂的甲骨文，偏头问他：“这是什么味道？”
“水蜜桃。”程子翊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答道，“还有橙子味、葡萄味，你先试试这个。”
“桃子味儿啊，也行。”黎歆歆反应了一下，这才拧开瓶盖，小口小口地喝着。
但是很快，她就拧起了那双秀气的眉，转身嘟囔着：“你骗人，什么味道都没有。”
她一脸严肃生着气，脸上的表情不似作假。
程子翊从她手中接过饮料瓶，重新看了一眼瓶身，和她一字一句耐心地解释着：“没骗你，真的是水蜜桃味。”
黎歆歆一瞬间有点懵，又仰头喝了一口，还是没喝出来味道，不如刚才那杯鸡尾酒好喝。
她扒拉着程子翊，认真地说道：“我也没骗你，真的没味道。”
说罢，她生怕程子翊不信似的，倾身向前凑近了他：“不信的话，你尝尝。”
黎歆歆在刹那间靠近了程子翊，离他不过咫尺距离。
那张白皙的脸上晕染了酡红，唇瓣娇嫩晶莹，似乎在引诱人一亲芳泽。
程子翊几乎抑制不住地，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低哑。
“黎歆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危险又迷人的他
“黎歆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程子翊垂着眼眸，眼尾笼罩了一片阴影，瞳孔中翻涌着她看不清楚却又格外汹涌的浪潮。
薄唇轻启, 声音清晰却又低哑，说的也是她不甚明白的话。
“我知道呀。”黎歆歆迟钝地反应了一下, 然后把手中这瓶果汁递给他，“你尝尝嘛，一点儿味道都没有。”
程子翊的目光似乎还胶着在自己脸上，过了半晌，他才看向瓶子, 却迟迟没有喝下去。
他怎么不喝？黎歆歆很奇怪, 只顺着程子翊的目光看去，落在瓶口上。
只见瓶口上还残留着一片嫣红的粉色，亮晶晶的, 是她今晚涂的一款新品唇釉。
脑袋昏昏沉沉间, 她分神地想, 说好的不沾杯呢？这个选品怕是要不得……
“你要是嫌弃的话……”
黎歆歆刚伸出手想拿回来, 却看见程子翊就着瓶口, 仰头喝了下去。
他喝水的侧颜如山峦起伏，煞是好看。
脖颈修长，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咽下去的声音也十分清晰。
黎歆歆看着看着, 不知道为什么喉咙也有点发干。
等程子翊终于喝完，她迫不及待地凑近问他：“怎么样？是不是没什么味道？”
“小骗子。”谁知程子翊却低声笑了起来, “这么甜, 你是怎么喝不出来味道的？”
他的薄唇还在一开一合，被果汁沾染得晶莹一片, 还沾上了她遗留下的唇釉。
那抹红色在他的下唇上格外显眼，像是水墨画上不经意手误涂抹的一笔浓墨重彩。
黎歆歆没说话，只顾着伸手探向那抹碍眼的红色。
而程子翊也就这么看着她，不躲不闪。
直到她的食指落在他的下唇上，时轻时重地摩挲起来。
“……你在干什么。”
程子翊艰难地开口，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出来的声音。
黎歆歆无暇与他解释，慢条斯理地擦掉他唇上的唇釉。
很快，那点儿唇釉就被她抹去，取而代之的是唇上被磨红了的色泽。
她只觉得手下的触感很是柔软，还弹弹的，像一块儿软乎乎的水果软糖。
“好像是很甜。”黎歆歆还在傻乎乎笑着，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那只手总算从他唇上撤离，程子翊终于得以平复呼吸。
但心头的火似乎已经被她点起，怎样也无法扑灭。
程子翊看着她微张的唇瓣，小巧贝齿若隐若现，目光再无法挪开。
他哑声问道：“还喝不喝了？”
黎歆歆娇娇软软地笑起来，笑歪了脑袋：“喝呀。”
她的眼神从饮料游移到他的唇上，鬼使神差地，轻声说道：“但是好像，你喝的更甜诶。”
说罢，灵巧的舌舔了舔唇珠，又倏的收了回去。
他脑海中最后一根理智的弦骤然绷断。
再也无法考虑任何事情，程子翊倾身往前，覆上了他刚才就紧紧盯着的那两片柔软唇瓣。
似花瓣般柔软，如水蜜桃般香甜，还有一点让人微醺的朗姆酒的味道。
那点酒味儿似是火上浇油一般，让他心头那一点点火苗愈演愈烈，快演变成燎原之势。
黎歆歆没有拒绝，也无法拒绝。
她只觉得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身子却很轻得快要飘起来。
刚刚看到的那块儿水果软糖来到了她唇畔，软软的，弹弹的。
黎歆歆只下意识地按照本能探出了舌尖，舔了舔这块糖果，却什么味道也没尝出来。
她继而又用牙齿咬了咬，力度很轻，却引得面前的男人发出一声闷哼。
程子翊薄唇稍离，鼻尖却依旧抵着她。
“……歆歆，别乱来。”
那声音哑着，似是警告，又似是投降。
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颈边，拇指摩挲着她的耳后，像她方才做的那样。
黎歆歆痒得想笑，伸手想阻止他，却软绵绵的没什么力度，轻易就被程子翊扣住了手腕。
“你刚刚咬我做什么？”程子翊停留在她唇畔，半哄着她问道。
他气息紊乱极了，呼出的热气也充斥在她的鼻息，竟是比手上的动作更痒。
黎歆歆躲不开，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试试甜不甜呀。”
她的声音又甜又嗲，偏偏还有种懵懂的无畏，天真又妩媚。
程子翊拿她没辙，只看着她的唇，哑声问道：“所以呢？甜不甜？”
黎歆歆晕乎乎的，不知眼前是否是陷阱，只诚实地答道：“还没尝出来呢。”
“那要不要再尝尝？”糖果的主人薄唇轻启，发出极具诱惑的邀请。
黎歆歆的目光不自觉地顺着他的话看去，程子翊的唇瓣被她咬红了几分，好像更甜了。
她用行动代替了回答。下巴微微抬起，嘴唇轻而易举就够到了那块软糖。
这次黎歆歆却是不敢再咬，只辗转几回，轻轻吮了吮那片带着湿热的温软。
可惜了，虽然口感很好，但依旧没什么味道。
黎歆歆有些失望，后仰着脑袋想往后撤离。
那只扶着她脖颈的手却不动声色地使了劲，桎梏了她逃跑的动作。
不知何时，她已跌进了猎人隐秘编织好的陷阱，无处可逃。
“怎么不继续了？”眼前人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紧盯着她，眸中暗潮涌动。
黎歆歆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只在不满地嘟囔着：“你太会骗人了，明明一点儿都不甜。”
程子翊低低地笑了起来，又哄着她说道：“方法错了，歆歆。”
什么错了？错在哪儿了？
黎歆歆彻底被绕晕了，刚想一问究竟，却无法再发出声音。
她的唇舌都被程子翊占据，刹那之间，易攻为守，似乎自己才变成了那块儿糖。
程子翊有样学样，刚刚黎歆歆怎样对他的，他便逐一奉还。
并且一点点加深，加倍讨要，有过之无不及。
舌被他勾着走的一瞬间，黎歆歆只觉得一阵酥麻从舌尖传到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她受困于程子翊的气息之中，是熟悉又好闻的木质清香，此刻竟比酒精更让她上头。
明明没有再喝更多的酒，她却觉得昏得不行，如入梦中，就连意识都快不属于自己了。
终于，黎歆歆尝到了那点儿水蜜桃的甜味。
却不知是来自最开始自己喝下的那两口，还是来自于眼前之人的唇。
她像是沙漠中忽然邂逅绿洲的行者，渴望又贪婪地汲取着这一点儿甜味。
眼前的男人任由她予取予求，唇舌多了几分占有的意味，气息不知为何愈发紊乱了。
“等一下……”一股酒气升腾而起，黎歆歆呜咽着，想离开他的唇。
程子翊却不肯轻易放过她，只在亲吻的间隙溢出一句疑问：“怎么了？”
黎歆歆憋着气，却又不得其法，只能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想……打嗝……”
她的呼吸也很混乱，声音微弱如蚊，带着些不知所措。
程子翊顿了一下，总算是放开了她。
他垂眸看向黎歆歆，那双平日里古灵精怪的圆润杏眸此刻含烟带雾，迷蒙了一片水光。
因为方才长时间的亲吻，她的脸是红的，鼻尖是红的，就连唇上的唇釉也偏移到了唇外。
他的眼睛根本无法离开她。
心还在被炙烤着，身上也是，连血液都在沸腾。
分明喝醉的是她黎歆歆，备受煎熬和折磨的却是他程子翊。
“嗝……”眼前的女孩儿轻轻打了个嗝，像是极不好意思一样捂住了嘴。
程子翊忽的就笑了，重新坐回了身子，给她开了一瓶矿泉水。
黎歆歆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像只乖顺的猫。
程子翊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轻声问她：“今晚喝了什么酒？喝成这样。”
黎歆歆思来想去，记得有个难念的英文名，还有个难听的中文名，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但她总归还是记得味道，就一个个说了出来：“橙子汁、柠檬汁、凤梨汁……”
程子翊哑然失笑，知道黎歆歆属实是喝醉了，醉得彻彻底底。
他倾身给她系好安全带，笑话她道：“小酒鬼。”
黎歆歆却皱起了鼻头，软绵绵地反驳道：“我不是，你才是。”
程子翊没再反驳，而是顺着她的话轻声应和道：“是是是，我才是。”
女孩儿终于满意了，眉眼舒展，换了个姿势窝进座椅里，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程子翊将那件外套重新披上她的肩头，这一次她总算没再掀开。
黎歆歆是醉了，程子翊却知道自己是十二分的清醒。
方才哄着她亲了又亲，也不知道她醒来之后会不会生气。
还是今晚又会像两年前她喝多了的那个晚上，完完全全地短片？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做多想满足你的吃肉要求就来扣群裙物尓似究呤霸一九贰，只沉默着挂档起步，在夜色中驶离老城区。
*
被腾空抱起来的那一瞬间，黎歆歆有些迷糊地睁开了眼。
眼前是程子翊棱角分明的下颌线，还有看上去十分凉薄的唇。
“醒了？”他低垂着看她，手上的力度却半分未减。
这句脱口而出的问话，不禁让黎歆歆有点恍惚。
她之前一没课就跑去北城电影学院找程子翊，小班制的表演课混不进去，几百号人的公开课却可以。
头发花白的老教授在讲台上放着无趣的PPT，说的也是她听不懂的所谓哲学。
她借过程子翊那本比脸还大上两三倍的教科书，就这么往头上一盖，埋头就呼呼大睡起来。
直到她再一次抬起头时，讲台上只留下了教授龙飞凤舞的板书，整个礼堂里的人都快走空了。
她喜欢的少年也是这般垂眸看着自己，似笑非笑地问道：“醒了？”
黎歆歆像是被回忆牵引着倒退，又回到了两年前。
她伸手勾紧了程子翊的脖颈，埋首在他的颈间。
他的肌肤光滑温热，让她情难自控地想要靠近。
“怎么都不喊醒我呀，子翊。”黎歆歆脑袋还有点晕，不自觉地蹭了蹭他。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抱着她的人似乎屏住了呼吸，僵硬了一瞬。
她这过分依赖的姿态，还有撒娇一般喊他名字的语气，只出现在他们俩曾经的热恋期。
程子翊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她喷洒在颈间的呼吸，均匀的，湿热的，快让那一片肌肤失去知觉。
“想让你再多睡会儿。”他竭力平复着呼吸，脚下的步伐却乱了节奏。
怀里的女孩儿娇娇地笑了起来，借着他的话闹着他：“可是我被你吵醒啦，怎么办？”
“现在再睡会儿呢。”程子翊低声哄着她，像在哄着一只炸了毛的小猫。
黎歆歆附在他耳边，故作生气地说道：“睡不着啦，都怪你。”
她的声音实在太嗲，唇瓣还近在咫尺，让他的耳根都麻了一片。
“嗯，怪我。”程子翊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马上到了，回去再睡。”
黎歆歆趴在他肩头看着他，眼前的视野晃来晃去，他脖颈上的凸起也动来动去。
迷迷糊糊地，她伸出手摸了摸那凸起。
本来是想让它别再乱动，没想到却动得更快了。
“……你又乱摸什么？”
程子翊立刻停下了脚步，几乎是咬着牙发出的声音。
黎歆歆不甘示弱，又戳了戳他的喉结：“那你这儿乱动什么？”
随后，她小声嘟囔着：“看着让人好心烦。”
程子翊气结。
他双手抱着她，腾不出空去制止她不断胡闹的手，只能任由黎歆歆不停作妖。
所幸午夜时分，地下车库到酒店房间的路上没有人。
然而这段本来没有多远的路程，程子翊却感觉格外漫长，每一步都走得急切又匆忙。
偏偏罪魁祸首还醉得一塌糊涂，用乖巧的语气说着语出惊人的话，让人根本无处说理。
好不容易走到了黎歆歆的房门口，程子翊总算松了口气。
黎歆歆还揽着他的脖子，偏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左瞅瞅右看看。
“房卡。”程子翊扬了扬下巴，示意黎歆歆开门。
黎歆歆还醉醺醺的，只觉得这个词语出现得很突兀。
她瞪了程子翊一眼，伸手挡了挡胸前的春光，却增添了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味。
现在知道要防着他了？是有点防范意识，但不多。
程子翊气得想笑，“开门。”
他看向她怀里的托特包，一字一句地教着她：“从包里拿出来，感应一下，就能开门了。懂了吗？”
黎歆歆懵懵地听着，反应了一下，这才点点头。
她动作虽然迟缓，倒是没做错。“嘀”的一声，房门开启。
程子翊抱着她踏进了屋内，房门很快就在身后关上。
屋内瞬间亮起了灯光，打在黎歆歆酡红一片的脸上，像是诱人采摘的苹果。
他自认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正人君子，再不敢多看一眼，也不敢再往下走。
然而，程子翊刚俯下了身要把黎歆歆放下，怀里的人儿却翘着腿，不乐意极了。
“怎么就不抱了？”黎歆歆蹙着弯弯的眉，把高跟鞋都踢掉了。
“已经到了，歆歆。”程子翊克制住她乱蹬的动作，低声说道。
“不管不管，我不要自己走。”黎歆歆眉头紧锁，娇气地说道，“高跟鞋走得脚好痛。”
程子翊眉头一皱，顺着黎歆歆的话看去。
她脚后跟已经磨破了一片，隐隐渗出了一点儿已然干涸了的血迹。
“现在知道痛了，喝酒的时候怎么不痛？”程子翊抱着她就往楼下卧室走，语气却不太好，“你真当自己是小美人鱼？”
黎歆歆却没听出来他话里讥讽的意味，笑得花枝乱颤，“是呀是呀，你怎么知道我上岸了。”
程子翊这下当真是又气又好笑，垂眸看着她说道：“黎歆歆，总有一天你能把我气死。”
“不要生气嘛。”黎歆歆眉眼弯弯，伸手扯了扯他的嘴角，“生气就不好看了，不好看我就不喜欢你了。”
她娇滴滴说着这番话，却让他霎时间心猿意马。
程子翊轻轻地把黎歆歆放在床上，然后顺势坐在她身边。
他看着这双眼底落满星光的杏眼，低声问她：“那现在呢？”
海底套房的卧室中没有主灯，做的是环绕全屋的氛围灯。
朦朦胧胧的暖黄，让玻璃窗中的海洋世界显得更加如梦似幻。
黎歆歆感觉自己就像是置身于深海之中，呼吸变得有些不顺畅，就连程子翊说的话都听不真切。
她犹疑了一会儿，方才问道：“现在什么？”
程子翊单手撑在床上，俯身挨近她。
幽蓝的波光照进他眼眸中，像是沉静又危险的深海。
黎歆歆没有躲闪，毫无防备地等待着程子翊的靠近。
直到他的鼻息近在咫尺，就连声音里也带了些蛊惑的味道。
“现在，还喜欢我吗？”
现在还喜欢我吗
黎歆歆望进这双深邃似海的眼睛里, 似乎被浪潮裹挟着，坠入无尽深渊。
脑袋尚且晕沉沉的，她唇瓣微张, 又懵懵地重复道：“现在还喜欢什么？”
“我，程子翊。”程子翊没有半分不耐烦, 只锁定着她的眼睛，说道，“你眼前的这个人。”
不自觉地，他按压在被褥上的手使上了几分力气，“现在的你, 还喜欢我吗？”
顺着程子翊的话, 黎歆歆又把眼前这张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撩起的额发下，是他英气的眉，多情的眼。高挺细长的鼻梁有微微的驼峰, 她早已在心里描摹过无数遍。
偏偏生了一张薄薄的唇, 动情时比焰火更炽热, 凉薄时却连骗她的一句话也不愿意说。
以前的她常常感叹道, 程子翊这张脸简直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在那个暮色沉沉的除夕夜, 黎歆歆不经意的一眼，就看到了灯火阑珊处让她一眼就心动的少年。
也许是屋内光线太昏暗，也许是鸡尾酒的度数过了头，黎歆歆看着看着, 竟是有点分不清过去和现在。
这张脸，她从以前看到现在, 怎么会不喜欢呢？
黎歆歆鼻头有些泛酸, 轻声唤他：“程子翊。”
眼前的人也轻声应着她，眼波温柔：“嗯？”
黎歆歆却咬着唇, 缓慢却又清晰地对他说：“我讨厌你。”
毫不意外地，她看到了程子翊明显怔愣了的神色，还有眼眸中瞬间熄灭了的光芒。
不知为何，黎歆歆心中升腾起一种莫名的快慰，刺激着她忍不住想要继续说出更多伤人的话。
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细细密密的针扎似的痛，让她的眼睛变得酸楚，心脏也像是被绞着一样疼。
程子翊没说话，只沉默地看着她。
这样的神情她从未见过，似是自责，似是悲痛，似是失去了什么。
黎歆歆压低了嗓音，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程子翊，我恨你。”
她故作狠厉，想摆出决绝的表情，声音却在抖，眼泪也克制不住地淌了下来。
刚想伸出手背去擦，男人的手却先一步抚上了她的脸颊。
程子翊的手如海水般冰凉，触摸到她肌肤的一瞬间，黎歆歆感觉自己像是贴到了一块儿冰。
他捧着她的脸，一点点擦去她脸上不断落下的泪。
而这眼泪却似断了线的珍珠，无论如何也擦不完。
“……我知道。”程子翊终于开了口，声音却低哑着，“歆歆，不哭了。”
他知道什么？他明明什么也不知道。
程子翊手上的动作越是温柔，黎歆歆越觉得心中的委屈越积越多。
她好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发出的却是哽咽的声音。
“歆歆，怎样做，你会开心一点儿？”程子翊的声音更低了，沙哑中带了点鼻音，“打我、骂我，都可以。”
顿了一会儿，他继续说道，“只要你能开心，继续恨我……也可以。”
海底世界里斑驳的光照在他脸上，照出他眼尾处微红的一片。
黎歆歆抽了抽鼻子，小声地哽咽着：“无论我做什么，都可以吗？”
程子翊擦过她眼角处摇摇欲坠的那滴泪，动作很轻：“嗯，都可以。”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黎歆歆俯首，对准了程子翊锁骨和脖颈间的位置，张口咬了下去。
她脑袋晕沉沉的，想不到复杂的法子，只想让他也觉得痛，心里痛，身上痛，或者哪里痛都行。
身前的男人完全没有躲开，任由她咬着，哪怕连声音都没发出一声，像是感知不到疼痛。
黎歆歆有些不服气，双手搭上了程子翊的肩，还动用了两颗虎牙。
这一刻，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脖颈下流淌而过的血液，还有清晰跳动的脉搏。
隐隐约约的血腥味从舌尖传来，她终于听到了眼前人压抑不住的一声闷哼。
“程子翊，疼不疼？”黎歆歆松了口，轻声问他。
程子翊却呼出了一口气，只道：“不疼。”
黎歆歆又低下头，继续咬住他的脖颈，他却依旧一声不吭。
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看进他的眼睛里，又问道：“现在呢，疼不疼？”
谁知程子翊却没按照她所想的回答，漆黑双眸似古井无波，依旧说道：“不疼。”
大骗子。
她感觉自己都快变成吸血鬼了，他怎么可能还不疼。
黎歆歆垂眸，看向程子翊脖颈处留下的牙印。
有点深，还渗出来血，一看就很疼的样子。
一时间，她心里那点儿报复的心态消散开来，变成了于心不忍。
像是小猫给受伤的同伴舔舐伤口那样，黎歆歆覆唇上去，舔了舔她刚才咬破了的地方。
牙印留下的凹陷处，她安抚般的亲吻着，似乎这样就能止住疼痛。
与此同时，程子翊的手一下子搭上了黎歆歆的肩膀，将她带离脖颈处。
“黎歆歆，你干什么？”
他眼里波光粼粼，却又燃烧着跳动不息的火苗，声音已经哑得不行。
黎歆歆看不懂他眼中错综复杂的情绪，轻声道：“这样就不疼了。”
她脑袋歪着，笑吟吟的，脸上还挂着未擦净的泪痕。
程子翊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压抑着内心的悸动，手指轻轻抚去那几道泪痕：“现在开心了吗？”
“不开心。”黎歆歆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愁眉不展的表情。
她低垂了头，小声嘟囔着：“程子翊，怎么办？”
“嗯？”眼前的人凑近了听她说话，又哄着她道，“不够的话，再咬一次？”
咬什么咬？她要当美人鱼，才不当吸血鬼。
黎歆歆双手穿过程子翊的腰际，倾身抱住了他。
眼前的男人一瞬间僵硬了身体，双手却还垂在身侧，似乎无处可安放。
他们此刻是无限贴近的亲昵距离，黎歆歆甚至能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还有胸膛下强有力的心跳。
“怎么办，程子翊。”她埋首在他的颈窝处，轻声开口道：“你这么讨厌，我还是喜欢你。”
“……你说什么？”程子翊不禁怔然，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黎歆歆却不肯再说一遍了，只搂紧了他的腰身，脑袋也往他的脖颈间埋了埋，当一只装聋作哑的鹌鹑。
男人垂在身侧的手终于抬起，单手揽住了黎歆歆的腰。
裙子很薄，他的手很凉，贴上的一刹那，激起她一阵克制不住的颤栗。
另一只手把她披散的长卷发撩到耳后，将她小半张侧颜都露了出来。
“歆歆，你刚才说了什么？”
没了长发的遮挡，程子翊低哑的声音近在耳边，带着温热的气息。
她隐约能感觉到耳垂旁他的唇，一张一合间，似乎不经意间触碰到了边界。
黎歆歆现在觉得不止耳朵麻了，就连身上的骨头都麻了。
迟来的羞赧在他的追问中涌了上来，现在头脑昏沉的她根本无力招架。
“你好烦啊。”黎歆歆往后撤离着身子，根本不敢看程子翊，声音微弱，“没听到就算了。”
揽在她腰间的手往回一勾，轻易便将黎歆歆带回了他的身前。
程子翊抚过她湿润的眼尾，动作又轻又缓，声线亦然：“我听到了。”
言罢，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又道：“但是还想听你再说一遍。”
黎歆歆听到程子翊的笑声，忍不住抬眸看他。
方才熄灭了的光又回到了他眼里，比之前更甚，让那双桃花眼又动情了几分。
她心头小
忆樺
鹿乱撞，不禁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膛：“厚脸皮，我才不说了。”
“不说就不说，我都听清楚了。”程子翊抓住了黎歆歆作乱的手，低声笑道，“歆歆，你说你还喜欢我。”
他的手宽厚有力，指尖带着粗砺的茧，此时正一点点摩挲着她的手指，缓缓滑入她的掌心。
黎歆歆脑袋发晕，一下子不知道该留意程子翊口中缠绵暧昧的话，还是他手上得寸进尺的动作。
“你没听全。”她扬起下巴，盯着他反驳道，“我还说了的，你很讨人厌。”
她的嗔怒软绵绵，没什么攻击力，像只撒娇耍赖的猫。
程子翊只觉得心口像被黎歆歆伸着爪子挠过一般，又痒又麻。
他忍不住搂紧了怀里的人儿，凑近问她：“你讨厌我，为什么还喜欢我？嗯？”
黎歆歆感觉自己又坠入了深海里，像个溺水之人，快要窒息。
她无法回答。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又应该怎样去回答他？
一股热气直往她的脑门上冲，黎歆歆忍不住推搡着，想离开这怀抱的桎梏。
但是男人的力气很大，她手上挣脱不开，身体也是。
多用了几分力，她便感觉自己额头鬓角都出了汗。
“歆歆，别乱动。”程子翊箍住黎歆歆的腰，声音哑着，气息也变得不平稳。
黎歆歆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慌乱，不由得起了玩心，又继续闹个不停：“有本事你就别松手。”
程子翊感觉太阳穴突突地疼，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她今天穿的实在太单薄，百褶裙摆散开，挣扎间又往上窜了几分，堪堪遮住了大腿根。
胸衣的设计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薄薄的一层布料没什么抵挡作用，他的手都能感受到衣服下柔软的腰肢。
视线再往上走，两条细细的吊带在肩上打着蝴蝶结，像是随时要挣开的样子。
“穿得这么好看，去见老同学？”程子翊红了眼，心中的躁意还在翻滚着。
黎歆歆只精准识别到了“好看”二字，唇角弧度越弯越大：“是呀是呀，今年秋天好流行这样的穿搭，好像叫美什么德。”
想了半天，她还是没想起这个风格的名字，只笑吟吟地嗲着问他：“你也觉得好看吧？”
怎么会不好看？好看到今晚踏进酒吧的一瞬间，他就精准看到了她的身影，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黎歆歆一无所觉，还在继续闹着，身上的莹白越露越多，脸上和脖颈却早已酡红了一片。
程子翊忍无可忍，终于还是把黎歆歆往后一推，轻易就将她按在了床上。
床上是松软洁白的被，他们双双一倒，像是陷入了轻盈柔软的云层里。
黎歆歆却没意识到危险的降临，只觉得好玩，还娇娇地笑出了声。
海藻般乌黑卷曲的长发披散开来，更衬得她的脸白里透红，唇瓣晶莹如露珠。
她身侧是涌动着浪潮的寂静深海，粼粼波光忽亮忽暗地照在她身上，动人又神秘。
程子翊看得愣了神，恍然觉得眼前的女孩儿真的成了美人鱼。
美丽，残忍，又诱惑着他不断靠近。
“子翊。”美人鱼开了口，诱着他回答着致命的问题，“演戏重要还是我重要？”
这一次，程子翊没有丝毫犹豫地俯下了身，心疼又克制地吻上了她唇角：“你重要。”
黎歆歆眼睛里亮晶晶一片，像是汇集了无数的星芒，嘴上却道：“骗人。”
“没骗你。”程子翊抵上了她的鼻尖，克制着沉重的喘息，说道，“怎么舍得骗你。”
“你明明骗过我好几次了。”黎歆歆不满地撅着嘴，小声说着。
程子翊哑然失笑，轻轻啄吻着她的唇，哄着她问道，“什么时候骗你了？”
他的吻很轻，像蜻蜓点水一样稍纵即逝，却让黎歆歆一下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默不作声，一直看着眼前那双近在咫尺的桃花眼。漆黑的瞳仁里映出了她的脸，像是满心满眼都只有她一个人。
程子翊吻过黎歆歆的额头、眼尾、鼻尖，动作温柔，带了点虔诚的意味。
他的唇再次落向她的唇瓣，不疾不徐地亲过每一寸柔软，每一下都让她心神激荡。
“歆歆。”程子翊轻笑着，又啄吻了她一口，“张嘴。”
他的眼神却和动作大相径庭，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炙热得似火在灼烧。
这声音和眼神像是度数更高的酒精，黎歆歆感觉理智都要被烧没了。
她不敢再看那双眼睛，认命地张开了唇瓣，陷入眼前人温柔又猛烈的攻势里。
唇舌交缠着，水蜜桃和朗姆酒的味道似乎又一次席卷而来。
很甜，很呛，在这熊熊烈火中又添了一把柴，让她呼吸都变得急促，快要不能自已。
撑在她身前的男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呼吸很热，身上也很热。
就连原来冰冷的一双手也变得像滚烫的烙铁，快要烫化她的肌肤。
细密的吻不知何时落到了黎歆歆的耳后和颈间，急切又热烈，让她克制不住地溢出一声嘤咛。
程子翊像是突然惊醒一般，霎时间停下了动作。
他撑在她身边，沉重地喘息着，鼻息间却是她身上的玫瑰清香，入侵着他五脏六腑。
“子翊……”黎歆歆迷迷蒙蒙地睁开眼，毫无所知地唤他的名，“怎么了？”
那双水光潋滟的杏眼看着他，语气中带着疑惑，似是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停了下来。
“歆歆。”程子翊平复着呼吸，不敢再多看她一眼，“你醉了。”
黎歆歆困倦地眯着眼，毫无逻辑地反击着：“你才醉了。”
程子翊哑然失笑，却没有出言反驳。
清醒的是他，醉的也是他。
他知道自己是醉了，醉得不轻。
“是我的错。”程子翊垂着头，克制着内心的躁动，哑声道，“歆歆，不要讨厌我。”
黎歆歆眼睛眨啊眨，既觉得不够尽兴，又感到万分困倦，只道：“程子翊，我很难哄的。”
程子翊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终于转头看向黎歆歆。
女孩儿眯着眼睛，明明是醉醺醺的模样，眼底却闪烁着狡黠的光。
他将耳朵凑近她的唇，轻声问道。
“嗯，所以怎样能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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