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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清嘉已经习惯了和平安宁的环境, 可认真算起来,和平的时间其实还不到一代人。
就连这几十年的时间里,国家的一些偏远边境都时常有人作乱, 一些好逸恶劳梦想一夜暴富的人试图以自己掌握的野蛮力量推翻秩序,占山为王作威作福。要不是边境军警日夜守护, 这几十年的和平发展根本就是空中楼阁。
他们沿着这条古老的熬硝路往前走,不多时领头的老高就举起了一只手。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动作放到最轻,竖起耳朵听着远处传来的动静。
地下泉在这里浮出了地面, 前面是一个小坡度,在略显嘈杂的水流声中,隐约传来了人类说话的声音。
说的还是南兰语, 不过因为之前放出的视频有提示,所以这次来的人都佩戴了边境警方常用的南兰语翻译器。
“为什么我们献上了祭品神还是没有降临?你说的不会是骗人的吧?”
“不是, 我们村那个小子回来了, 我亲眼见他病好了,而且你不这么做,难道就有机会……”
“都是江这个儿子, 要不是他,我们也不会少了一个祭品!等会儿把他和那个女人一起杀了,少了一个祭品,就用他来代替吧。”
“可我儿子是男人,不是漂亮的处女,神不庇佑我们怎么办?”
“神已经生气了!刚才我们献上祭品, 根本就没有神迹降临!还是要再找个女人来……”
“那是时辰不对, 等到了时辰,仁慈的神一定……”
这些声音被水流盖过了一部分, 可仅仅是听到的部分也足够所有人捏紧拳头。
好消息是,江亦流和另外那个女人还活着,犯罪分子似乎是要等一个时辰,还留着他们的命。
坏消息是,居然真的有南兰国的人潜入境内,就这么肆无忌惮拿他们国家的子民搞邪.教祭祀!
简直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当他们这些边境警察是摆设吗?!
在老高的眼神示意下。几名警察分头行动,从不同方向隐蔽着靠近了那仍然在争吵的几名人贩子。
他们已经看清楚了,犯罪分子确确实实只有四个人,而且看起来都不甚强壮的样子。就算他们带着凶器也无所谓,他们六七个壮汉,足够撂倒他们了。
老刑警高良对付这种丧心病狂的犯罪分子有着丰富的经验,他正躲在阴影里,一边靠近那里,一边注意着那边台子上的情况。
靠着石柱有两个被捆绑起来的人影,虽然背对着他,也能看出是一男一女,极有可能就是那两个被绑架的群众。
只是那影子一动不动,也不知道那两人现在状况如何。
他的眉头忽然皱了一下。
原本只是坐在那里闲聊的四个男人忽然站了起来,他们走到角落把两个人质扛起来,一起朝同一个方向走去。
就是石柱挡住了,他看不到他们要做什么。
耳机里传来另外一个方向的同事的声音:“老高,我怎么看着这群人不对劲啊。他们费劲巴拉地带着那两个人质开始攀岩了!”
另外一边,时清嘉和陆杳这会儿真的成了普通围观群众。他们也看到了正在艰难攀爬的绑匪一行人,时清嘉费解地看着像是钟摆一样被挂着的江亦流,搞不明白他们费这么大力气把一个壮汉吊上去是要去哪。
陆杳忽然凑过来,轻轻碰了下她的肩膀。
他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嘉嘉,你看那边的山石,像不像十字架的那一横?”
时清嘉抬头向上看去。
这溶洞中奇石横斜,横着的石梁不在少数,一般情况下一道横着的石头是不会说“十字架那一横”的,可那几人所在的地方正好有一个连通外界的垂直洞口,一线天光从上面照射下来,在丁达尔效应下形成一道明亮的光束。随着太阳升高,光柱也逐渐变得跟地面垂直。可以想象等到正午时候,光柱会和那一道横梁交叉,正好形成一个巨大的“十字架”。
时清嘉渐渐醒悟过来:“那些人在等阳光,所以我们赶过来的这一天多,江亦流才活了下来?”
“应该是这样。只是不知道高刑警他们知不知道这件事……”
老高经验丰富,在另外一个方向的同事提醒了他阳光之后,他就迅速意识到了这点。他抬头望向阳光和石梁交叉的地方,一张脸顿时黑得吓人。
这帮毫无人性的暴徒,竟然是想把两个“祭品”钉死在这个巨大十字架的交叉点上!
他拿起对讲机,毫不犹豫下令道:“现在行动!尽快解救人质,让这帮暴徒伏法!”
江亦流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记忆仿佛还停留在昏迷过去之前看到的那一幕。
玻璃罩里面昏暗的灯光,映照出来的四张男人的脸,他们在低声交谈要怎么杀死他和另外一个女人。那些声音被光影扭曲,宛如来自修罗地狱的恶鬼呢喃。
事实上,那些人也真的和恶鬼差不多……
江亦流想起之前自己看到的那个无辜女人被杀死的一幕,一阵反胃再次涌了上来。同时涌上心头的还有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他怎么会真的相信那个男人的话呢?
就因为他是他的亲生父亲,所以他这么多年来的幻想都没有破灭吗?
在很小的时候,江亦流对父亲是有过一段美好的回忆的。
那时候父母都是工人,他家就是衣食无忧的“铁饭碗”家庭,父亲个子高大,每天下班的时候他会等在厂门口,远远看到他,父亲就会笑着大步走过来,一把把他举起来放到肩膀上,带他去厂里的小商店给他买块巧克力或者塑料玩具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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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的他坐在父亲肩膀上,神气十足得像是巡视自己领土的国王。
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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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厂倒闭,父母都失去了工作。妈妈还能靠帮别人做些杂活赚点微薄的收入,可那个曾经像是山一样高大的父亲却好像突然倒了下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开始整日酗酒,喝完了吐满身也不收拾,整日醉生梦死,好像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没有存在过一样。
妈妈告诉他爸爸是不甘心,等他看开了振作起来就好了。江亦流信了。
他每天等着父亲振作起来,还幻想着到那时候就能恢复到以前的生活。也许家里没多少钱,可他可以不要巧克力和玩具枪,等他长大,成为和从前的父亲一样的男人,他就能代替他们撑起这个家。
可他最后等到的只有父亲毫无预兆的离开。
散乱满地的衣服和仅剩的一点点零钱,捂着脸哭泣的妈妈,邻居们同情的窃窃私语……都成了江亦流童年结束时最后一个画面。
这么多年过去了,江亦流也早就认清了他的父亲是个懦弱又不负责任的男人。可也许是因为幼年的那点滤镜,他总还觉得……这男人应该不会那么坏。
哪怕他第一次见到他慌张地捅了他一刀,他也在心里存着一丝幻想,也许是当时父亲并没有认出来他。这次他重新找过来,他惊愕又高兴,跪在他面前哭,说是可以跟着他去自首。还说他们在这个溶洞里藏了一些文物,打算取出来一起自首……
可结果呢?忏悔是假的,说是担心那三个女孩被扔在荒郊野外遇到野兽是假的,只有他生父是个彻头彻尾的恶棍这件事,是真的。
而他因为贪恋幼年时那块巧克力的甜蜜,害了自己,也害得这三个女孩没了逃出去的机会。
真是可笑啊,如果只是想要甜的话,他早就可以自己给自己买巧克力了。而且不仅是这样,他还有朋友,有知道他受伤了就跨越大半个城市给他买巧克力盒子的朋友……
因为在这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时清嘉,江亦流僵硬的眼珠转了转,然后忽然就看到了下方一道正在靠近的人影。
那人穿着警服,手里还拿着枪。
警察居然真的找到了这里?就凭他那段模糊的直播视频?!
江亦流几乎是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他快速扫视了一下周围,发现发现已经爬上来的警察至少有三个,这里遮挡物足够多,而那四个人贩子因为只顾背着两个人艰难往上爬,根本就没注意到底下的动静!
他必须想个办法拖延住这些人,好让警察快点跟上来。
“爸。”江亦流忽然开口喊道。
他声音低沉,透着股萎靡不振的绝望。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能吸引住那个男人的注意力。
拖着他往上爬的男人动作忽然慢了下来,如果不是他现在正用尽力气往上爬,也许还要回头看他一眼。
江亦流的声音幽幽的:“爸,之前那次你捅我一刀的时候,是真的没认出我是你的儿子吗?”
男人的动作越发慢了,甚至连背影都开始颤抖起来。
这让江亦流心里生出了一丝悲凉来,为自己天真的幻想,也为了已经去世的母亲这么多年来给他编织的谎言。
可这会儿却不是悲伤的时候,他继续说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待我?就算是你当你逃离了家庭,可你也曾经是个被人尊敬的工人。为什么要堕落到跟这些南兰人贩子为伍,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
他这讽刺却没对男人产生任何影响,原本停下来的人反而是继续往上爬去。
“我猜……可能是因为,你发现在正常人的生活中,凭借你的懦弱无能永远无法得到肯定,所以才自暴自弃,干脆投身犯罪吧?因为你实在是太没用了,只有依靠自身暴力欺凌弱小,才能从中获得一丝成就感。真是可怜啊……”
这次男人彻底停了下来,曾经出现过的颤抖越来越剧烈,最后,他甚至愤怒至极地扭头喊了句:“闭嘴!小畜生!”
江亦流朝他无声地笑了下,用最安静的姿态挑衅他爆发。
而就在这时,上面的三个人也终于发现了这边的落后。
他们也停下来,大喊道:“江,你在做什么?快要错过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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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高, 嫌疑人忽然停止行动了。”
对讲机里传来了同事的惊讶声。高良也皱着眉看向那几个突然停下来的男人。他们看起来像是在交谈什么,可距离太远,根本听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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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紧时间靠近, 注意隐蔽。必要时考虑击毙,一切以人质安全为上。”
轻装上阵的警察们的攀爬速度当然比这些带着人的犯罪分子快得多, 加上遮蔽物很多,一直到一名警察攀爬的高度超过了他们,四个人都还没有发觉。
眼看下面和上方的警察就要对四个人形成合围之势,那个一直昏迷着被拖上石壁的南兰女人忽然悠悠醒转过来。
这只是个普通的南兰少女, 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在南兰一个贫穷的山村长大,她没什么见识, 之前见到和自己一同被绑架的那个女孩被残忍杀害,已经吓得失了魂, 如今醒过来发现自己被挂在半空, 当即再次尖叫起来。
突然间,她看到了不远处一块石钟乳的后面,像是躲着个身穿夏国警服的男人, 顿时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救星一样大喊起来。
——糟了!
江亦流和老高几人心中同时暗叫不好。
警察们的包围圈还没形成,人贩子已经被南兰少女的尖叫提醒,发现了藏在暗处的警察们。
老高在心里叹了口气,却还是站了出来,举起手中的喇叭对着上面大喊道:“我们是夏国警方, 你们已经被我们瞄准, 限你们马上放下武器和人质!如果继续进行武力反抗,我们将采取一切可能的行动对你们实施抓捕!”
石壁上乱成了一片, 有的人破口大骂,抓着少女的男人更是跳到了石柱上,掐着少女的脖子威胁地向下面展示:“马上滚出去!让我们离开这里,不然的话我马上把这女人给杀了!”
“老高,不好办啊。他站的那位置遮挡太多,现在精神还高度紧张,贸然开枪万一没打死他,让他把人质给害了怎么办?”持枪的警察为难道。
高良面沉如水:“和他交涉,告诉他现在主动自首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虽然老高也很想让这种丧尽天良的人直接去死,可如果这些人之前没有杀害过夏国人的话,哪怕他们之前多么灭绝人性,按照南兰的法律可能也就是坐几年牢。
只可惜,这种话术对这几个明显是老油条的人贩子没有一点用,江亦流听着头顶越发嚣张的威胁,闭了闭眼睛,幽幽道:“爸,你要不考虑一下,让那些人放了那个女人,用我来当做威胁他们的人质?毕竟我是夏国人,比起南兰人,明显我对他们的价值更大吧?”
上面那男人的手颤了颤,明显还是因为他这话而心动了。
来不及为自己的父亲是这样毫无人性的卑劣小人感觉苦涩,江亦流忽然就听到了另外一道清冽的女声。
“你们舍得把祭品扔下去吗?错过了你们祭祀的时间,到时候神明要怎么满足你们的愿望?”
江亦流猛地扭过头,朝发声的地方看过去!
刚才听到声音的时候,他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现在眼前看到的身影明明白白告诉他那并不是他的想象,他刚才还怀念过的会给他买巧克力的人,如今跨越千里,出现在了这个他以为自己会静静死去的地方。
“你们快要死了对吧?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你们还能不能撑到下一次献祭的时间?你们认识的教徒告诉过你们这个时间吗?”
时清嘉从容地大声朝他们喊出这些话,内心其实也是忐忑无比。
因为她说的这些,根本就是没有经过证实的猜测!
之前他们看到人贩子拿人质威胁,而警察们却没开枪的时候,已经猜到了可能是警察们怕伤到人质而不敢随意动作。
不过那个人贩子这会儿肯定也不会多冷静,时清嘉相信,只要能稍微给警察们一个机会,他们就能想办法把江亦流他们救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陆杳对于这些人的行动逻辑进行了一番分析。
“相信邪.教的人,一般都是心灵空虚或者有所图谋,现实中无法达成,才会寻求心灵寄托的。而这四个人是贩卖人口的罪犯,他们肯定不会太缺钱,而看江亦流爸爸能心狠到杀亲生儿子的地步,他们也不会是为了亲友感情,这些人唯一在意的就是巨额财富,以及自己的命。所以他们愿意铤而走险,极有可能是因为自己要没命了,比如——患上了某种绝症,求医无果,只能寄托于玄学。”
时清嘉点头,觉得这分析很有道理。
“而且他们之前交谈中,有一个细节也很值得注意,谈到他们来这里的动机时,说的是‘村里那个小子回来了’,他们是道听途说得知的这个献祭办法,从称呼上来看,他们对于那个人毫无尊重,也就是说他们并非特别虔诚的教徒,甚至是根本没有入教。所以,他们对这个献祭是否能成功心存怀疑,这也是我们能动摇他们的机会。”
“那要是你猜错了呢?”时清嘉觉得这个推测证据不足。
“那最多就是无法让他们产生多大反应罢了。如果猜错了,我们的这个推测也不会刺激到让他做出过激举动,而如果猜对了,那就有可能让他出现一瞬间的心虚,也许能让咱们的警察获得机会。”
时清嘉紧盯着那男人的反应,手心里已经冒出了汗水。
那男人有两条粗黑的眉毛,听时清嘉用翻译器喊完的话,脸色顿时变得阴晴不定起来。他朝前走了一步,紧盯着下面这个中国女人,大喊了好几声。
翻译器告诉她,这人是在问她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是不是也是他们那个……“*&%¥”教的成员。
时清嘉没想好要怎么回答,不过也没这个必要了。
早就瞄着那人所在位置的警察迅速扣动扳机,子弹准确无比地穿过石林射中了那绑匪的手臂。
只听他一声痛呼,手臂下意识往前一挥,本来就站在边缘的女人被他猛地推了下去。女人在半空中发出一声绝望的哀鸣,正当她闭着眼睛准备迎接死亡的时候,早就蹲在下面的警察猛地扑出,硬生生用双臂接住了掉下来的女人。
时清嘉几乎是听到了胳膊骨折的咔嚓声……
“没事了,我们是夏国警察,你现在安全了!”小警察忍着疼对那女人说道。
女人好像吓傻了一样直愣愣看着他,从翻译器里面传出来的机械音冰冷又呆板,可她却觉得这也许是是她这辈子听到的最动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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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还挂在上面的,除了那三个人贩子就只剩下江亦流一个人质,他被挂在一根绳子下面。看得出来背着他的那男人也想把他拽上来当人质,但二百多斤的壮汉显然不能跟一个瘦弱的女人相比……
躲在石柱下方的警察猛地往上一扑,一个擒拿压住了中枪的那男人,而其他的警察也不再犹豫,枪声从多处响起,那三个人慌不择路,有个人甚至直接自己跳了下来。
他们爬的位置也不算高,调整姿势跳下来之后居然也没受伤。只是刚落地就见他跌跌撞撞朝某个方向跑去,老高顿时感觉不妙,举枪就朝那人的腿射去。
南兰男人惨叫一声,生生挨下这一枪,只是却依然拖着身体往前爬了几步,从一根粗壮的石笋后面抱出个灰扑扑的包裹来。
“放我们走!”他大喊道,“你们赶快滚出去!不然的话,我把这个洞整个炸塌了!”
“这帮畜生!”一个警察差点咬碎了牙,“他们自己偷偷在这里熬硝,做出了炸.药!”
来之前他们勘测过周围地形,在这个天坑的附近不远处,就是个小村庄,人不算多,可也有一百多口,村子坐落在半空的溶洞上方,如果这里发生了爆炸,绝对是会影响到那里村民的安全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原本十拿九稳的形势忽然急转直下。警察们控制了三名人贩子,却和最后那个人僵持在原地。
“他们不敢动手的吧?这里要是塌了他们自己也得死!”
“不好说……他们本来就得了绝症,亡命之徒死之前想要拉上人一起陪葬也是很有可能的。”
“能联系上队长吗?现在疏散群众来得及吗?”
“时间不够,不如直接击毙……”
“不行!他举着炸.药呢!万一引爆了……”
对讲机里的小声交流没停过,可时间紧急,他们也拿不出一个确定的方案来。
只是已经有眼尖的人看到,藏在石柱后面的炸.药足有十几包,把这段溶洞炸塌没有一点问题。
眼看那人贩子的眼神越来越疯狂,就在他即将爆发的时候,溶洞上方突然传来一道带着冷意的女声。
“你炸啊!到时候你们和那村里的人一起死,正好如了某些人的意。你们一起下地狱,而他可以远走高飞享受自由生活了!”
时清嘉猛地抬头,不确定地看着那个在阳光里有些虚幻的人影,看了好一会儿,才不敢置信地喊出那个名字。
“袁思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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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影猿臂蜂腰, 高大健壮,仅仅是看着就给人强大的安全感。正是之前曾经和时清嘉一起在丽华博物馆合作过的特警袁思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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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袁思纷之前是跟国安部合作的。她突然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
时清嘉正在揣测她来到这里的意图,上面的袁思纷已经冷笑一声, 把另外一个人推到了洞口处,让下面的人看清他的脸。
“认识吗?是不是他告诉的你们只要相信那个神,就能包治百病获得永生的?”
被这边警察压着的一个男人抬起头,眯眼迎着阳光看向那人, 等他看清了那张脸之后,顿时脸色大变:“小傅?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那人双手被手铐拷在背后,一脸漠然地看着下面的人群。那双眼睛像是玻璃珠子一样毫无焦点, 一直到他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时清嘉时,脸色才微微变了一下, 似乎是很诧异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时清嘉在看清那个人的时候, 已经不仅是诧异,直接变成震惊了。
这人怎么会是傅玉昌?!
北斗救援队的傅队,为什么会在这里被袁思纷抓到, 而且看起来还和这帮南兰的人贩子认识?!
“当然是因为看你们是怎么被他骗死的啊!”袁思纷讥诮地说道,“看你们是怎么自己作死,怎么把整个村子全部炸上天,等到所有人都死了,他再嘲笑你们这群什么鬼话都信的人是多么愚蠢。”
“什么意思?!你骗了我们?你的病根本就没有治好?!!”
本来被警察们按住还算老实的男人突然疯了一样挣扎起来,他的眼珠突出眼眶, 恨不得把上面那人抓下来一口口咬死他。
傅玉昌的视线终于从时清嘉身上移开, 漠然地转到那男人身上:“我哪里骗你了?人死了就没病了,不对吗?”
这话宛如一道惊雷, 直接把刚才还在拼命挣扎的男人给劈傻了。
所有人都在分析这句话里面的信息。
这四个人,应该是身患绝症,然后其中一个听到“村里的小子”患绝症被治愈,才突然心生希望,决定走活人祭祀流治好自己的病。
别管这流派是否靠谱有没有治好过病,可至少跟他们透露消息的村里的人应该是真实存在的。现在这个人却说他自己已经死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还是之前经历过同类事件的时清嘉反应最快,她愕然地盯着傅玉昌:“你不是傅玉昌!你这张脸是后来整形成这个样子的!”
袁思纷参与调查的那个间谍组织似乎格外钟爱整形替换身份这种手段,之前在首都她遇上的那个文物贩子范天喜就是这样替换身份摇身一变成为本地原住民的,既然她铐着傅玉昌一起出现在这里,那么傅玉昌身份存疑的可能性极大!
想到这里,时清嘉忍不住又想起自己这么多年来和傅玉昌的相处。她其实和傅玉昌算不上特别亲近,可那个总是笑呵呵的老好人确实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存在于她的周围的。
傅玉昌是什么时候被换掉的?她和一个假货相处过多长时间?他有多少次像是上次破庙半夜引路一样有过想要杀她的念头?
重新想起以前那些事,时清嘉只觉得一阵恶寒。
袁思纷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从后面又踢了一脚傅玉昌的膝盖:“没错,上次你说过之后我们就在怀疑他了,总算是抓住了这家伙的狐狸尾巴!”
她扬声朝下面喊道:“听到了没?你们村里那个傅玉昌当年去外面看病,却因为没钱已经死了。这个人整了容,顶替了他的身份,特意回到你们村里骗你们的!”
“不可能!我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费尽心思骗我们?!”
一直仿佛置身事外的傅玉昌忽然笑起来,他的五官扭曲,看起来几乎有点神经质。
“无冤无仇?也对,你们经手了那么多货物,怎么会记得其中每件货物的下场?不过,你肯定还记得吴山村吧?”
人贩子的瞳孔收缩了下,这次倒是没有再愤怒吼叫。
就连时清嘉也对这吴山村有印象,之前警察们闲聊的时候,说起过这周围有几个小村子,吴山村就是距离南兰最近的地方。这里曾经是法外狂徒横行的地方,后来虽然严打过,可毕竟地处深山交通极其不便,宗族实力强大,贩卖人口的事情时有发生。
“你是那个……”
男人眼神慌乱,他拼命回想自己曾经汪吴山村卖过的孩子,想从年龄和外形上找到一个能对得上号的。可正如傅玉昌所说的那样,他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往哪里卖过多少人,又有多少孩子在那个穷山沟里死掉了。
傅玉昌却笑了笑:“我不是,只是我的生母是被你们卖去的‘南兰新娘’。那男人把她当成买回家的物件,没过几年她就死了,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从那时候起,我就决定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说起来也实在荒诞,像是吴山村这种地方,因为重男轻女导致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男人们习惯买外面的女人来生儿子,可他们对女人孩子又是极度漠视的,哪怕是本应该被当成命根子的男孩,在他们看来也不过是一件价格贵一点的物品,只要家里有几个钱,随时都能重新买女人回来生儿子。
傅玉昌既然说他在生母死后拼命逃出来,就可以想象他的童年会是多么艰难,那个被买来的南兰女人也许就是他唯一的温暖。也许后来他在外面也经历了许多苦难,可那个村庄里欺凌过他的人、害他投生到那个山村里的人仍然在他成年后被他记恨在心上。
四个灭绝人性的人贩子此刻也被这种从头到尾都被玩弄的真相打击得有些精神恍惚,恰好在这时,袁思纷又冷冷补上最后一击:“就在不久前,我们刚接到匿名举报,你们在南兰的窝点、犯下的罪行都被全部掀了出来,现在公安部正在等待外交介入,一旦我们和南兰官方达成共识,你们那个窝点几十号人,以及背后撑腰的军阀头子,一个都别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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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着灰色炸药包的男人额角青筋迸出,看得出来他既不想就这么放弃,也不甘心自己的舍身一炸居然还能帮把他们坑害至此的人复仇。就在他举棋不定之时,早就在洞顶上瞄准了许久的专业狙击手直接一枪射出,砰地一声,那颗脑袋就在众人面前炸成了红白相间的一团。
精准度极高,没有给他引爆的机会,子弹也没有引燃其他炸药。
“收队!”
袁思纷一挥手,让自己这边带来的人先走。她这次过来是因为竹省警方申请协助,带着刚抓捕归案的嫌疑人过来晃一圈,防止犯罪嫌疑人引爆炸药的。至于剩下的审讯人贩子、处理吴山村等村落贩卖人口的事情,那还是要交给当地警方。
临走时,她又对时清嘉喊道:“你这边结束了联系我,抓的这个人和你关系不浅,还得跟你做个详细笔录。”
袁思纷来得突然,走得也潇洒,只留下时清嘉一个人面对那些或直白或隐晦的探究目光。
只不过她也没工夫在意这些了。脑海中不断闪回的还是傅玉昌被押走时向她投来的一眼。
阴沉、愤怒,压抑着她难以理解的某种仇恨,甚至还觉得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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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就和她最后一次见到李代秋时的目光有点像。
陆杳担忧地看着她,可周围的人太多,他还是什么都没问,只是一只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腹在她掌心缓慢摩挲着。
“我没事。”时清嘉回过神来,反握住他的手安慰道,“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呢?我以前在北斗和他相处得还不错。也那么多年了……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
就算是内心困惑,时清嘉也没疏忽了自己这次来的目的。
江亦流被放了下来,她担忧地看着他那一身不用检查就知道很重的上,特别关注了一下他那垂下来的左手。
察觉到她的目光,江亦流把左臂往后面收了收,说道:“没关系,不太严重。”
看来还能动,时清嘉松了口气。
“就是他把我的肌腱割断了,最差不过是左手不能用了。”
……这哪里是不太严重了啊?!
她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他,江亦流却依然平静,不带任何感情地叙述道:“我是在外面碰到他的,那时候我看到他们带着这三个女孩,我冲出来想要阻止他。可他知道了我的身份后跪下来求我……是我蠢,我信了他,他说这溶洞里还藏有宝藏,他们可以取出来然后跟我一起去投案。还有那三个女孩……他说山里有野兽,不如带着一起走,结果我就看到他们杀了一个……就算是这只手真的废了,那也是我应得的,是我的愚蠢害了她。”
他的声音毫无波澜,透着一股强烈的绝望。江亦流本来就不是个很自信的人,这一遭就像是把他的脊梁都给打折了一样,高高大大的一个男人,竟然被这一件事打击得一下子生出了死意来。
时清嘉觉得,从某些方面来说,江亦流和他那个失业就一蹶不振的爸爸,其实是有点像的。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是不来,那三个女孩更是无声无息地就全部死掉了,犯罪分子还会逍遥法外。正是因为看到了你的直播,我们才能找到这里,救下两个人啊!”
“我也没想到你能找到我。”江亦流很勉强地笑了下,“我真的很高兴……”
他还想再多说些什么,却在看到时清嘉背后站着的男人时全部咽了下去。
他好像是第一次在双虹岭见面时那样,漂亮得像是个精致的瓷器摆件。他的目光始终追随这时清嘉的身影,只是比起之前的遮遮掩掩,现在的男人目光里明显多了几分露骨的缱绻。
他迟疑地问道:“你们这是……”
时清嘉的脸难得地红了下。
她有点羞涩地挠了挠头,却大大方方当着他的面拉起了陆杳的手:“这都被你看出来啦?对,我们现在正在交往。“
江亦流怔怔看了他们好久,一颗心才迟缓地坠了下去。
他脸上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就好像是因为受伤和饥饿已经没有力气了一样。
“真是太好了,祝你们幸福。”江亦流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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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
“傅玉昌。”
“问的是你以前的名字, 不是你这个假身份的名字。”
“不记得了。我以前哪有名字啊。还在吴山村的时候他们叫我狗蛋,后来出去要饭了就叫我要饭的。”
“你是什么时候、如何获得现在这个身份的?”
“十年前吧,我刚逃出吴山村, 在街头要饭,跟一群狗抢饭吃, 被咬了脸,我以为自己要死了,一个男人救了我的命。我说我不想回去,他就找医生给我整了容, 让我顶着傅玉昌的身份继续活下去。”
“那男人是谁?为什么让你顶替傅玉昌的身份?”
“……”
“你为什么要加入北斗救援队?这些年北斗救援队借救援之名,抵达过很多军事基地和科研基地附近,而我国大量地理水文乃至军事资料外泄也正好和你们活动的区域有所重合, 这是不是那个人授意你做的?”
“……呵。”
“那个男人是不是诺亚?是不是他拉你进入方舟组织的?你在其中担任的职务是什么?是主教还是更高一级的枢机主教?”
“……你们既然已经查到了这里,就应该明白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华思年那种女人会背叛, 可我和李代秋不会。拿走我的性命吧, 它本来应该在十年前就被收走了。”
时清嘉来到跟袁思纷联系好的地方的时候,推开门就看到一群正在愁眉苦脸吸泡面的警察同志。
袁思纷的脸是最苦大仇深的,她皱眉盯着面前的一大摞笔录, 重重叹了口气。
“他什么都不说。跟李代秋一样,宁愿去死都不透露一点有用的。”袁思纷叹气,“目前我们查到的消息还都是从华思年那边得到的,本来想诈他一下,结果他居然什么都知道。”
“这说明他们还有我们没有查到的人。”时清嘉很熟练地判断道,“嘉雷瑟尔拍卖行不是已经快要倒了吗?怎么这种时候他们还有空搞事?”
对于一个根基在国外的公司来说, 按道理想要整垮它是极其困难的。可这次嘉雷瑟尔牵涉到的却是涉及国家安全的这种严肃政治问题, 阿美莉卡最近和夏国正处于周期性的蜜月期,为了维持表面的和平也只能忍痛与一家公司割席。
听说最近一些贫穷小国都都蹦出来开始痛打落水狗, 要求嘉雷瑟尔归还战争时期掠走的本国文物了。
“对,我们也这样想,可查不出来。”袁思纷困扰地抓了抓头发,“如果说嘉雷瑟尔那帮人是活跃在暗处的蟑螂,那剩下的那些人就是沉眠在洞穴深处的冷血动物。他们没有出现过,也没有过任何动静。除了嘉雷瑟尔有一笔账去向不明之外,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他们的存在。甚至……我觉得他们都不像是间谍组织。他们的存在好像另有目的。”
“就像是‘圣徒’。”陆杳突然说道。
他解释道:“像是这种存在超过百年的教派,无论在我们看来多么荒诞,一定是有一小部分人无比维护它的。就像是传统宗教中的圣徒一样。这些人的存在才是能将其维持下去的根基。他们是火种,无论战争还是官方剿灭,这些人都会第一时间被保存下来。”
发现其他人都在看着他,陆杳又说道:“我其实不了解案件细节,这些是我从刚才你说的那些话中推断出来的。希望不要给你们带来误解。”
“没有。”袁思纷现出深思之色,“我们只是从间谍组织的角度来思考,倒是忽略了这个组织的宗教性质。”
“对了,还有件事情我得告诉你。”袁思纷看着时清嘉说道,“那个傅玉昌,想要和你单独聊聊。我觉得他对你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当然这个不强制,你想要见他吗?”
做完笔录,时清嘉跟着一名警察来到了会见室里。一道玻璃墙隔开两人,中间是带着录音功能的话筒。
傅玉昌双手仍然被拷着坐在椅子上,身边是两个高大健壮的武警。可能是因为李代秋的前车之鉴,他们生怕这人没审判直接寻死的缘故。
傅玉昌抬眼看她,眼神没了之前在溶洞里回眸时的冰冷怨恨,平和得让时清嘉觉得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傅队。
时清嘉坐下来,拿过话筒问道:“我听说你想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以为,是你想要见我才对。你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本来还有一肚子问题的时清嘉直接被这句话干沉默了。
她的手指敲打着面前的桌面,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是什么给了你这种自信?如果做出这种事的是傅队,我肯定会问他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可你不是一开始就是方舟的人吗?你们这种人做出什么都不奇怪吧。”
“可我就是傅玉昌,你一开始认识的傅队就是我。”
“你不是。”时清嘉认真说道,“那只是你给自己安排的一个假身份。性格、喜好、身份背景……一切都是假的。我说你该不会是当了这么多年傅玉昌,把自己也给骗了吧?”
这次沉默的人变成了傅玉昌。
他眼中闪过迷茫和追忆,就像是个一直在奔跑的人终于停了下来,开始回想这一路过来的风景。
是啊,除了他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他这辈子唯一的安宁日子,竟然还是披着这个“傅玉昌”的皮才拥有的。
他进入了北斗救援队,有了朋友和值得骄傲的工作,就算那时候他还背负着另外一份使命,可终究是感受过真正的轻松和快乐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现在,曾经把他看做朋友的人正隔着防弹玻璃坐在他对面,平静而认真地告诉他:那都是你的错觉,除了你认定的那个神之外,你不曾拥有过任何幸福。
“你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傅玉昌再次重复道。
这次时清嘉没有再怼回去,她思索良久,开口道:“你们为什么这么恨我?我只是个不小心踏入你们的局的普通人,为什么冒着暴露的风险也要杀了我?”
她说的“你们”,当然指的是李代秋和傅玉昌。
她自认自己只是个搞城市探险的小主播,就算是无意中破坏了几次这个间谍组织的行动,可这种组织难道不应该是以大局为重吗?
她问的终究不是“傅队”相关的事。
傅玉昌眼皮垂下去,重新变得漠然:“因为你让我们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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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时清嘉非常困惑,“其实你仔细想想,我只是个做城市探险的小主播。要不是你们非要利用我,又想要让我死,你们很多人的身份未必会暴露,后面这一连串的事也许就不会发生。像你们这种做大事的人,难道不该以大局为重吗?”
傅玉昌掀起眼皮,轻蔑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又变成了对待仇敌一般的恶毒憎恶。
时清嘉站起身来:“好吧,看来你叫我过来,真的只是想从我身上寻找一下你的过去的。很遗憾让你失望了。”
临走前,她又转过身来,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随口问道:“对了,你这张脸整得挺不错的,是在哪整的?回头我也介绍朋友去看看。”
她没错过傅玉昌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之色。
袁思纷在外面的会议室里等她。
“我已经把你要我说的那句话说给了他听。他的神情有变。”时清嘉一五一十汇报道。
“我看到了。”袁思纷声音沙哑,死死盯着面前的监控屏幕,“果然是整形医生有问题。”
其实他们也早就发现了这些人的共同点。无论是范天喜还是李代秋,加上现在这个傅玉昌,都是替代了原来的夏国人的身份潜入进来的。他们背后一定有个技艺极其高超的整形团队。国安这边也请医疗和公安领域协助往这方面查了。
可他们什么都没查到。
把这些人从孤儿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人可以确定是诺亚,可诺亚把他们带到了哪里?这些当时都还浑浑噩噩的人根本说不清楚,只说是给他们打了麻醉剂,一个或者几个黑诊所的医生给他们动的手术。人数不同,性别不同,长相身材更是各不相同。
十几年前,国内的莆系整形医院正是野蛮生长的时候,依靠这点模糊不清的线索想把这些人捞出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要不是袁思纷让时清嘉依靠身份之便拿这句话去探探口风,他们简直想要换个攻克方向了。
“要不,过几天我再去傅玉昌那里问问?”时清嘉建议道。
“不会再有什么用了。”袁思纷摇头,“之前让你去是因为那是他主动想要见你,你说的话也都符合他们对你的身份认知。以后你再过去,按照他们对你性格的熟悉程度,肯定能看出来你是去套话的,搞不好还会误导我们。”
“那我……”
她话音未落,会议室里的电话忽然刺耳地响了起来。
袁思纷接起电话,没听几句脸色一瞬间变得潮红。
时清嘉离得近,便也听到了电话里那激动的声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队长,有消息了!从嘉雷瑟尔拍卖行那里拿到的历史拍品目录中,找到了关家丢失的那批文物!而且售卖人那里的名字,写的是关劲柏!”
145
关家解放后接手祖上老宅的有两个兄弟, 老大关劲松是某历史研究所的研究员,老二关劲柏则是一名小商贩。这两人算起来是那位女军人关海平老太太多年不联系的隔房堂兄弟,可论起为人处世来, 比起关老太太可差了不止一个层次。
老大拿了祖上留下来的文物去变卖,多半还是卖给了外国人, 老二雄心勃勃一心想要发大财,可最后却投资失败穷困潦倒。兄弟两个闹到热武器相见,很是让几十年后的人吃了个大瓜。
当然,这些信息都来自对关家老宅搜索后找到的那封关劲柏的遗书, 当时警方对待这件主观性很强的证据就相当审慎。而现在,结合查到的最新消息,他们的谨慎显然是很有必要的。
嘉雷瑟尔拍卖行记载的历史拍品中, 售卖人是弟弟关劲柏,而非遗书里透露的关劲松。
这里面的信息量可就大了。
不但说明了当年那封遗书是关劲柏为了“留得生前身后名”给自己兄长扣黑锅的事实, 更是说明了关劲柏当时是可以直接联系这个嘉雷瑟尔拍卖行的。
嘉雷瑟尔拍卖行是方舟组织的背后出资人, 关劲柏当年给他们提供了这笔资金,仅仅是为了缓解手头的拮据?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他最后又是一个人死在了那样破败的宅子里?
“去查那个关劲柏!查他当年做了什么生意!”袁思纷声音嘶哑地喊道。
当初关家老宅文物失窃后, 警方也是盘查过关家兄弟的人际关系的。只是在关劲柏的遗书被发现之后,他们的调查重点就到了哥哥关劲松身上。查到了他有大笔和职业不相符的不明收入,这桩年代久远的案子就断在了这里。
而现在,当警方的视线重新放回到关劲柏身上时,更多的线索渐渐浮出了水面。
作为商人,关劲柏当年的人际圈比研究员关劲松大得多。通过摸排他的交际圈, 警方还真的找到了几个对他还有印象的人, 从他们的话语以及照片旧物上面拼凑出了关劲柏的肖像。
他是个很有胆识的人。刚开放的时候就敢变卖家产只身往南方去贩货。只是这人目光短浅,且不顾大局, 总是因为一点蝇头小利而失去更多东西,不是个做生意的料。
他做过几次正经生意,终归是急功近利,便渐渐开始捞起了偏门,倒卖批条、国债券、国营厂的机器……各种事都做过,可因为他的短视都没做起来。
听说他后来信了教,有人在教堂见过他,后来又没在见过了,大概不是个虔诚的。
可自那之后他便开始交好运,不知走了什么路子赚了大钱,每每跟人吹嘘便说他认识哪些厉害人物,家里有个没用的老学究哥哥,一家老小都靠他养着。
后来兴许是年纪大了,原来和他熟识的那人见他次数就少了。最后一次有人见他是在广都,那时候他看起来像是生了重病,只是精神仍然不错,还在吹牛说自己和外国人有生意往来,这次去国外看病,肯定能给治好了。当时的听众都嗤之以鼻,说起这事的人还说道,后来没再见他,也许就是这人死在国外了。
可他们知道,事实是这人不但没死在国外,反而回来了,且在回来之后大肆售出家中祖传古董,最后和自己的亲兄弟相继在老宅里死去。
“看这个时间,很有可能是他出国之后接触到了方舟团伙。然后就有点行动诡异起来。”
“他之前是信教的,可后来又不去教堂了。那个方舟就是披着正经宗教的皮,也许就是以此为契机将他收买了。”
“看能不能查到他最后开的公司的名字。”
说来也是凑巧,关劲柏做最后那些生意的时候,国内第一批营业执照已经开始申办了,于是他们便幸运地查到了那家公司的名字。
卫运医疗。
果然是和医疗相关的公司。只不过不是医院,而是一家提供医疗器械进出口的公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人心血来潮,在手机上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然后就愣在了那里。
这家从关劲柏死后就该关停的公司,居然在互联网上还留有痕迹。
公司规模:100人。
公司性质:进出口贸易。
法定代表人:魏芳。
而注销时间,则是十年前。
“怎么回事啊?”拿着手机的刑警震惊道,“这么个小公司居然在十几年前还存在?!”
袁思纷转头吩咐:“去查他们的人员组成、税务记录、运营地址……”
“等等。”
身边的一道声音忽然拦住了她,袁思纷转过头去,只见时清嘉目光愣愣地看着那个法人的名字。她语气还有些不太确定:“我……似乎听说过这个人。”
袁思纷立刻就精神起来:“是谁?你的故人吗?”
时清嘉仍然有些迟疑:“不是……其实这名字太常见了,说重名也有可能。就是这个公司注销的时间……我记得,是平生的妈妈就叫这个名字来着。”
她认识是平生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一个人了。
在高考后的一场车祸夺走了他的父母,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活在这世界上。
这些都是她从当时北斗的老人们口中听说的,当时的她惊讶极了,因为她没法从是平生这么个温和俊秀的青年身上看到那么惨痛的过去。他待人总是如同一阵和煦的春风,任是多么难缠的人都很难说出他一句不好来。
更何况,说句不孝的话,虽然他父母死了,可那对夫妇多年行商给他留下的家产也足以让他安安稳稳过上大半辈子,这样的小富二代,又怎么会甘愿加入救援队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地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心里有很多疑问,可都没有问出口。她和这个队里的很多人一样,小心翼翼守护着那个光风霁月的青年的陈年伤口,努力不去让他想起那些悲伤的往事。
一直到后来,大家都混熟了,她才慢慢从他偶尔提及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了他过去的那些事。
他父母都是温和善良的人,他们开一家小公司,多年来只求小康没想过拓展规模。
他爸爸很爱他的母亲,没想过让她做家庭妇女,公司是双方共同操持的。
他爸爸叫是兆新,妈妈叫魏芳……
魏芳!
那个只是在闲聊中提起过的名字,如今白纸黑字出现在一个诡谲又关键的位置上。
按照是平生的说法,魏芳只是个从农村走出来的普通妇女,那她又是怎么接手了这个很可能和嘉雷瑟尔拍卖行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卫运医疗?
袁思纷猛地弹起来!她大喊了几声,立刻便有一名警察带着几只档案袋跑进来。袁思纷解开其中一个的绳子,抽出一叠复印件来,里面那张营业许可证上的名字,正是“卫运医疗”!
这是余殊南他们查到的是平生的相关资料。因为内容繁杂加上等级不高,所以她一直没细看,没想到却在这里发现了重要线索。
余殊南的资料查得非常详细,袁思纷甚至能看到卫运医疗每年最大的几家合作企业,出口大批货物的时间,她对照这些轨迹,很快便查到了在他们的另外一份名单上的几个可疑的名字。
如果说只是一两个名字对上了,还能说这是正常业务往来,可从公司员工到海关人员都有能对上的名字,难道还能说这家公司清清白白的?
“怎么就只有这些了?没有更详细的资料了吗?”袁思纷眼睛有点红。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线,可却没法查下去,简直就跟悬疑小说看到结尾被人撕了书一样痛苦。
“真没办法了啊,这公司已经关了十年了,而且……这家人都死光了。查起来的难度不比关家那两兄弟低啊!”刑警很是为难。
“是平生的尸骨呢?”时清嘉突然问道,“那一部分没查出什么吗?”
袁思纷深深看了她一眼:“当然,法医对尸骨进行了检验,除了你说的尸骨上那些陈年旧伤之外,其他的都和一个正常的二十多岁青年男性对得上。但是结合是平生的经历,我们高度怀疑就和范天喜范天寿一样,是平生被替换了。”
“但是,我们没有证据。”
时清嘉的拳头握紧了:“我知道他爸妈葬在哪里,有没有办法把骨灰挖出来做亲子鉴定……”
袁思纷:“……”
袁思纷:“不行,不说骨灰不能做亲子鉴定,我们是警察,不是活阎王。”
旁边一直如同隐形人一样的陆杳轻拍了下时清嘉的手背:“先别急,会有办法的。”
他抬眼看向袁思纷:“是平生的遗骨被医学处理过,已经没有生物活性的DNA了对吧?”
“没错,而且很‘凑巧’。他的父母也都没有活着的兄弟姐妹了,亲子鉴定确认身份这一条基本不成立。”
“那么,可以确定他的身份是什么时候被替换的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能感觉到时清嘉的手轻轻颤了下。
可陆杳却假装什么都没感觉到,只是更加温柔地握紧了她的手,用自己的掌纹一点点抹干她掌心渗出的细汗。
“有极大可能是在他高考后的那场车祸后。因为在这之前,这一家三口都有很清晰符合逻辑的人生轨迹。只有在那之后,是平生的性格才突然有了些变化。只是在经历重大变故之后的性格改变属于正常范畴,所以这也不能作为介入调查的依据。”
陆杳微笑起来。
“就是说,在过去的十八年中,这位是先生都是跟他的父母一起度过的。无论是不是亲生父母,都应该有很深厚的感情吧?”
“理论上是这样,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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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见了这么多犯罪分子,谁都没办法保证那些人还有正常的亲情友情。
“我觉得,可以从这方面试一试能不能把那个人诈出来。”陆杳坐得很端正,“而且速度要快,我有种预感,那个人快要真的脱身离开了。”
146
竹省的冬天不会下雪。可到了寒潮来临的时候, 依然冷得惊人。
刚走出警局,时清嘉和陆杳就被湿冷的风扑了满脸。且这风不像临江那样直来直去,反倒是像带了无数钩子一样拐着弯往脖子里钻, 让没做好防护的时清嘉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她正要缩脖揣兜做出个乌龟防御式,一条暖烘烘的围巾突然从天而降, 把她脖子上那些缝隙堵了个严严实实。
“谢谢,你自己戴吧,我不……”
时清嘉拒绝的话刚说了一半就噎住了,因为她抬头看到了围巾的另外一半还围在陆杳的脖子上。他还挺骄傲地朝她眨眨眼睛:“没关系, 我特意买的情侣围巾,三米长足够我们两个一起用!”
时清嘉:“……”
时清嘉:“你什么时候买的?”
没记错的话他们还是在准备去救江亦流的路上确定的关系,这一路他们都在一起, 他哪来的时间买这玩意儿?
陆杳想了想:“去年吧,也是过年前。”
时清嘉:……
有的人行动上可能拖延得一塌糊涂, 但是在想象里也许已经把两个人的合葬墓地都提前买好了。
两个人一起围着一条围巾, 就像是两只被串成一起的蚂蚱一样,让时清嘉不由自主联想到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那诡异的两人三足。
可陆杳却浑然不觉,他的手伸过来。像是寒风中的一只猫一样灵巧无声地钻到她手掌中, 暖烘烘的一团温着她的皮肤,让她刚才心里那点郁气也消散了不少。
“你怎么知道我在担心什么?”时清嘉轻声问。
其实得知是平生的身份有问题的时候,她是没那么震惊的。毕竟她在长丰山就已经见过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的影子,更何况连北斗救援队都可能是假的,是平生是假的也可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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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难过,她认识的那个光风霁月的青年, 那个离去之后依然在她梦中山腰处等着她的故人, 竟然真的可能只是一个梦而已。
在刚才那种严肃紧张的环境里,她这点难过如同怒海下面一只小小的水母, 隐秘地一卷便随着浪涛离开了。一闪而逝甚至无法和泡沫区分开来。
可是有人注意到了那抹透明的影子,并且以一个体面的方式帮她问了出来。
“谢谢你。”时清嘉望着他真诚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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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词汇量比较匮乏,哪怕此刻满心感动,能说出口的也只有谢谢两个字。
可她穷尽毕生文采憋出的这句谢谢却并没有让陆杳高兴。
他嘴角的笑淡了些,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时清嘉觉得就连那条三米长的大围巾都没那么暖和了。
“虽然我很希望你能开心点,可真的看到你因为这件事开心地感谢我,还是觉得心情有点不太好。”
时清嘉愣愣抬头:“……啊?”
陆杳却不说话了,淡粉色的唇抿着,眸光潋滟地看着她,目光里似乎还带着点委屈。
可能是有了男朋友以后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钢铁直女时清嘉忽然就明白了陆杳是为什么在闹别扭。
——他好像,还在因为介意她对是平生的挂念而吃醋。
时清嘉原本是想要解释的,可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她凑近了些,整个人几乎都靠在了陆杳的肩膀上。
连着两人的围巾松了下来,陆杳怔怔看着几乎是贴进自己怀里的女人,忽然觉得喉咙处有些发紧。
“……怎么了?”
“有点冷。”
“哦……哦,你等一下。”
陆杳也不知道平时爬雪山都没喊过冷的时清嘉为什么会在南方觉得冷,反正他是不冷,甚至都快要烧起来了。他拉开自己的外套拉链,想像是之前无数次提前演练的那样帅气地把自己的衣服给女朋友披在身上。
可他还没来得及把袖子脱下来,本来就离他很近的人已经熟练地掀开一半衣服,直接和他一起裹进了同一件外套里。
她的身体确实带着点凉意,像是一阵夜风一半撞了满怀。陆杳伸到一半的手僵在那里,就像是拥抱月光的诗人一样,不知道用怎样的动作才能更好地让它留驻在自己身上。
良久,他才低下头来,目光正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亮晶晶的眼睛。
他自学成才地把外套拢住,低头问道:“还冷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还有点冷。”
“手别放我腰上,伸出来我给你暖一下。”
“不是手冷。这里有点冷。”
她笑嘻嘻地用手指点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仿佛是意有所指地看着他。
陆杳觉得自己喉咙里紧着的那根弦快要绷断了,而显然拽着弦的人是她。
他抿了抿嘴,然后就顺着她拉弦的力道慢慢低下头去,一点点遮住了她视野里的夜空。
潮湿蔓延,夜色慌乱。
寒凉的肌肤被攀升的温度覆盖,一月的南方小巷里,春天提前开出了第一朵花。
春风的嫩粉莺黄染在年轻男女的唇珠和脸颊上,促狭地看着生涩的少侠笨拙地练习技巧,然后因为缺乏经验磕破了嘴角。
重新恢复安全距离的时候,两个人的呼吸都还有点不稳。
陆杳的舌尖舔着唇角,觉得那里好像有点血,但奇怪的是,血的味道居然甜压过了腥。
“不好意思。”时清嘉局促地说,“我还不太熟练,好像刚才弄伤了你……”
“没关系。”他迅速回答道,好像只要说得足够快就能掩盖脸上惊慌的酡红一般,他定定看着她:“这是奖励?”
她摇头:“不是奖励,也不是感谢。算是……”
她歪着头想了想,然后笑起来:“算是我突然觉得你很可爱。”
体贴的样子很可爱,事后不说清楚独自委屈的样子也很可爱,为了做个好男朋友在单身的时候就做好一切预演很可爱,结果真刀真枪的时候还是傻傻支棱着两条胳膊发呆的样子更加可爱。
时清嘉之前也想过要怎么给他更多一点安全感的,但情之所至,之前的脑内排演就也没了用处,只想逗着他更加主动些。
陆杳看着她那副样子,忽然觉得有点牙痒。
“还冷不冷?”他问。
时清嘉看他一眼,大方地伸出手来:“冷啊,来给暖暖手?”
陆杳朝她笑了笑,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双毛绒手套来递给她:“给,这个厚一点。”
时清嘉:?
正确答案不是这样的啊!按照陆杳的聪明程度,难道接下来不应该是伸出手给她暖手,然后两个人拉着手亲亲热热继续回去吗?
她无声控诉着看向陆杳,可男人却恍若未觉,仔仔细细帮她戴好手套,然后两个人就用一条长围巾连着,像是一起上刑场的囚犯一样保持礼貌距离继续往前走了。
陆杳走在前面,手指发泄一样狠狠捏着衣兜里一双早就准备好的可以给情侣一起戴的手套。
没错啊,他是提前都准备好了,可要是她一要求自己就全部拿出来,好像显得他特别不值钱似的。
……虽然他在她面前确实有点不值钱,可至少表面上得很矜贵!
自己惹出来的火,那就自己憋着吧!
*
临近新年,所有行业都进入了放假准备期。
面对不比以往少多少的工作,大家都有了一致的借口——过了年再说。到了这时候,还在雷打不动正常工作的可能就只有医院和殡葬业了。
腊月二十二这天,昭余生命生态园接到了一个电话,他们的两位老客户的委托律师来这里申请一项业务,说是两位老客户的儿子想要搬过来。
这种委托放在普通房产小区,那是根本不用跟物业提要求的。可昭余这边的负责人却非常慎重地跟那边律师确认了那位新住客的身份,然后才约好了上门的时间。
因为昭余生命生态园其实是一间高级陵园。
都说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可事实显然不是如此,别说穷人富人在医院接受的治疗天差地别,就是死了以后的墓地,也分金字塔和破草席呢。
昭余生命生态园就是一家打着高端殡葬旗号的墓园。这里花大价钱请了国际知名设计师对陵园进行专业设计,规划出五大类不同风格的园区,并通过各种景观将各园区相连,可谓五步一景十步一画。
这里的服务高端且全面,不仅提供了殡葬一条龙服务,还可以让客户选择各种充满设计感的墓碑样式,除此之外,还有树葬、船葬、骨灰制作成生命胶囊、戒指甚至面包等各种充满想象力的墓葬方式……
十几年前昭余生命生态园刚开业的时候单价还算便宜,可经过这么多年的宣传,如今这里墓地的单价已经远超首都的房价了。
这次联系他们的老客户,就是在墓园刚开业的时候凑热闹买的墓地。那对夫妇本来是打算百年后葬在这里的,可没想到没过几年这两人就双双出了车祸,只剩下一个十几岁的独生子。
墓园的负责人一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开墓事宜,一边不由自主回想起当初那对夫妇下葬时的场景。
那孩子也真是可怜,刚刚成年的一个男孩子,却要强撑着给父母同时操持葬礼。他还记得那是个挺俊的孩子,就是可能受了太大打击,人瘦得不像样子,捧着父母的遗照,眼神都木木的。
他后来还听说,那男孩没过几年也去世了,遗体没葬到这里来。这种一家三口前后脚去世的事情不多,每次他想起来都挺唏嘘的。
现在能让他跟自己的父母合葬,也是件好事。
147
腊月二十四一大早, 昭余的经理就等到了他的客人。
除了代理
殪崋
律师之外,来的还有一对年轻男女,都穿着很严肃的黑色正装, 外表相当出色。昭余经理一边看着律师带来的资料,一边偷眼打量着这两人, 终于是听到了关于这两人的介绍。
“这位时清嘉小姐,是是先生生前最好的朋友。”律师介绍道,“是先生的遗骨当初就是由她送到B大医学院的,如今捐赠期满, 时小姐想要按照是先生当年的遗愿,把他和父母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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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理认真查看了他们带来的资料,每一份都看得非常仔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按说这种合葬要求,是需要死者本人的遗书作为依据的, 可那位是先生去得突然, 而且世界上居然一个亲人也没有了,所以才只能让代理律师和好友过来帮忙办理身后事。
好在当时是先生的父母选的墓地是允许合葬的,加上这位代理律师带来的资料又非常齐全, 经过认真审阅之后,经理便在心里下了决定。
“不知几位将是先生的遗骨带来了吗?”
“在这里。”时清嘉从身后捧出了一个白色的骨灰盒。
“葬仪这边需要我们帮忙配合吗?”
“不需要。”时清嘉摇头,“您也知道,平生他其实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他选择了捐献遗体,这些年一直被存放在B大医学院中。最近有了新的标本补充, 正巧不久前我们去参加了B大校庆, 医学院便联系我们,想要让这位大体老师入土为安。葬仪都已经由医学院那边安排过了。这边只需让他和父母团聚就可以了。”
经理笑着站起身来:“好的, 既然如此,各位可以在园区里参观一下,等我们联系一下有关人员,就可以安排下葬。”
其实今天就下葬是有点仓促的。不过既然客户资料齐全又强烈要求,昭余这种高端墓园自然能满足客户一切需求。
时清嘉离开那间会客室,一直提着的那颗心才算放下了。
他们的计划,就是利用“让是平生和父母合葬”的机会,把那个人给引出来。
毕竟自己亲生父母的墓都要被人刨了,让一个假货葬进去,但凡对自己爹娘有一点感情,他都会想办法出来阻挠吧?
……呃,应该是会的吧?
虽然他们没见过那个人本人,已经抓获的涉案人员也把他护得严严实实的,可袁思纷他们还是通过那些无意识脱口而出的只言片语以及不断的追查推断出了这人的画像。
他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青年男性,夏国人长相,且是土生土长的夏国人,性格温和,各方面都泯然大众,不会引起怀疑。
对是家夫妇的深入调查发现,他们那家医疗器械公司,每年都会有一笔去向可疑的货品。比如向一些发达国家出口性价比不高的医疗器械,或者是进口一些国内购买更加划算的设备。这些奇怪的进出口贸易放在一家动账频繁的小公司中并不起眼,可结合后来发现的泄密案件的时间来看,这两个人有问题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加上他们平时长期资助国内一些小型孤儿院,每年还都会前往资助的孤儿院进行慈善活动,是平生的父亲是这一代“诺亚”的可能极大。
这种家庭里长大的孩子,说他会成为一个温和善良热爱祖国的正常人,可能性低得让时清嘉都不相信。
所以,那个人一定是极其善于隐藏的。他城府很深,习惯于躲在暗处谋划一切,让方舟这个机构以他为中心运转。可同时,和李代秋一样,他也是个阴暗、自私又小心眼的反社会人格,他有很强的报复心,对于得罪了他的人,哪怕牺牲自己的一部分利益也要将那人置于死地,甚至还不惜以身涉险到现场看着那人死去。
——比如时清嘉之前在长丰山看到的那个人影。
这套人物画像也是他们出发之前行动小队争执最激烈的地方——这样的一个人,真的会因为对父母有感情,而愿意在这种时候出来阻拦吗?
不过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寄希望于那个人对抚养自己长大的亲生父母还有点感情了。
伪装成律师一起过来的警察已经借着闲逛的名义去踩点了,时清嘉和陆杳现在才真正是在漫无目的地闲逛。
时清嘉一开始觉得墓园没什么好逛的,她每年都要给自己亲爹扫墓没少看,可真的走了一段才发现,穷人和富人就连死了以后也是有根本差别的。人家这墓园,说是风景区都不为过。
经过大师设计的园区,随便一拍照就是优美的风景。就连一片片墓地都是各成风格的景致。有树葬群落的鸟语花香绿树成荫,有古色古香的阴宅风景园林,还有仿和式的侘寂风和枯山水,甚至有各种一看就是土豪下葬的微型金字塔泰姬陵……
在开放的公共墓园区,时清嘉看到了各种一看就是墓主本人DIY的花里胡哨的墓碑。
有的墓地上面立着一把椅子,还是那种一般会出现在温馨的餐厅里的圈椅。凑过去仔细一看,椅背上刻着墓主的墓志铭。
“如果走累了,你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
“这里葬着一个对世界没什么贡献的普通人,他希望自己死了之后,能为路过的人提供一点帮助。”
短短两句话,却让一个慈和宽厚的老人形象跃然眼前。时清嘉发了会儿呆,又看到前面有个墓碑,居然是做成了手机的模样。
她走到近处看了看,哭笑不得地发现那还是个前些年最流行的旗舰款全面屏手机。
光滑的石雕手机屏幕上,画着一个个圆角方框,就像是手机APP的图标一样,只是里面都是空白的。最下方也刻着几行墓志铭。
“她活着的时候很喜欢玩游戏,只是最后因为疾病,她错过了最喜欢的一款游戏开服。”
“请在这里写下你最喜欢的一款游戏好吗?这样她在天堂也能每年玩到最新的游戏。”
在那空白的方框里,果然有人写了一个个游戏的名字,有的还贴心画上了游戏的图标,时清嘉注意到这些游戏都是今年最流行的,看起来会有人每年清洁,方便这里出现的都是最新的游戏。
这次能透过墓碑看到的不止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温柔又悲伤的家庭了。
时清嘉举目望去,前方还有无穷多的坟冢,她知道那里面一定每一座都有自己的特色,或是逝者对自己一生的总结调侃,或是亲友对逝者的祝愿哀悼,他们绝大多数都并非闻名遐迩的名人,这些人的一生被凝结成短短的几句话,除了这些话之外,一切都回归自然物质循环中。
陆杳敏感地感觉到了她心绪的变化。
其实他也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不是悲伤,也不是对死亡的恐惧。他拉着时清嘉慢慢行走在墓碑中间,竟然有种诡异的安宁感,就像是他们可以一直这么走下去,从两个人,到三个人,最后再到一个人。
他们会一直这样从容地走向死亡,如果他们有后代的话,也许后代也会把他们葬在这样一片安宁的地方。到时候他的墓碑上,会刻上他亲手写的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一生都在追求完美,如今他正拥抱着自己的完美沉睡。”
“……你在想什么?”
时清嘉也感觉到了陆杳心绪的变化,不过这变化肯定和她的是不一样的。看他那唇角带笑的样子,就好像是腊月里开出了桃花来。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男人却回给她一个温柔的微笑。他的小指勾了勾她的掌心,压着声音问道:“清清,你想过以后要去哪个城市养老吗?”
时清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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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要是回答了这个问题,他接下来就要去那个城市勘探墓地了。
你能不能正常点先从买房做起啊?!
……呃,也不对,他们这才在一起几天啊,买房也轮不上!
时清嘉面无表情,觉得自己跟陆杳在一起也没几天,怎么就被他的恋爱脑给传染了呢?
手机响了起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粉红和灰色泡泡角力的诡异气氛,时清嘉接起电话,是那名便衣警察通知他们可以来举行仪式了。
是家夫妇的目的位于这片园区的公共葬区,这片区域的价格并不贵,符合一对小有资产的商人夫妇的身份。
他们两个的墓地也很有特色,因为生前是虔诚的教徒,两人的坟墓上方是一个用立柱支撑起来的巨大十字架,沿着立柱和十字架攀附着绿色的藤蔓,如果在春夏时分从上方俯瞰,一定是一副很美的画面。
两人的墓志铭都是一模一样的,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证明这是一对恩爱夫妻一样。
“Ta已经回归主的怀抱,而主的恩泽永不断绝。”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教徒墓志铭,可要是结合这两人可能的身份,再看这话就有点讽刺了。
“永不断绝是吧?这次就给你查个断根!”时清嘉小声嘀咕着。
昭余的经理请来了好几位主持合葬仪式的工作人员,领头的是一名身穿黑色牧师袍的神父。时清嘉看着他庄严地按着十字架念了一段圣经,然后指挥着人从某个特定角度准备开墓,总觉得他换一身道袍才比较不违和。
正当工人们的铁锨将要铲到墓砖的时候,昭余经理忽然接了个电话。
他的眉头皱起来,忽然大喊一声:“停!都先别动,我们发现了死者的遗书,他们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和他们合葬!”
148
果然来了。
时清嘉三人心里都响起这句话。
虽然正常人都受不了自己亲生父母的坟被扒开再葬进去一个毫无关系的人, 可发现这个穷凶极恶的幕后人还有人性,还是非常让人惊喜的一件事。
“什么遗书?”伪装成律师的便衣问道。
经理深深看了他们一眼,也没避讳, 直接说道:“我们收到了一封信,里面是是先生的亲笔信, 他在里面说明了自己与妻子才是完整的家庭,他们的儿子以后会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他不应该和父母合葬。”
便衣拧起眉头:“这怎么可能?是家夫妇已经去世了很多年了,怎么会这时候有人给你们寄亲笔信过来?”
经理双手一摊:“我也觉得非常离奇, 可我们收到的确实是是先生生前写的信。我们这边留有所有墓主生前的笔迹,还配有专业的笔迹鉴定专家。几位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起去检验一下, 但是今天的合葬是肯定没办法进行了。”
时清嘉:……
现在的殡葬行业卷到需要自备笔迹鉴定专家的地步了吗?
“好,那我们就去看看。”便衣痛快说道,
他拿出手机, 装作回消息的样子给几个人发了消息。便从容地跟在经理后面走去。
时清嘉清楚,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一张捕鱼的大网已经全方面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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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来到了另外一间会客室。这里的房间要小得多, 只有孤零零的一张桌子几把椅子,除此之外就是一扇厚重的黑色防盗门。
经理请他们坐下。自己在防盗门前先后验证了指纹、虹膜和保密卡。他走进房间,透过门缝,时清嘉隐约看到后面是个不知道多大的空间,一排排黑色的架子整齐摆放着,像是中医院的药柜, 也像是缩小的骨灰盒架子。
经理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密封的牛皮纸袋子, 当着他们的面打开。
“各位请看,这就是当初是先生和魏女士留在这里的字迹底版。”
几页已经有些发黄的纸张摊开在桌面上, 那是两名如今已经葬入墓中的人当初来购买墓地时留下的。根据经理解释,他们做殡葬行业的,死者离去后经常会被卷入各种纠纷,让订墓着者手抄部分协议,这也是他们保护自己的手段。
看保留的底版和昭余刚刚收到的手写遗书,那上面的字迹果然一模一样。
“你们是怎么收到这东西的?谁寄来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跑腿。寄件人用的是化名,我们不关心这个,可这东西的真实性确实能够保证。”
便衣戴上手套,小心地把那几张纸放进了证物袋中收了起来。
经理愣了一下,然后就急急站起来,严厉道:“先生,这是我们收到的东西,之前已经拍照留存,就算你把它抢走也……”
一张工作证亮到了他面前,堵住了他所有的疑问。
经理愣愣看着那上面鲜红的章和触目惊心的工作单位,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这么个清水衙门是怎么惹上这种大佬的。
“麻烦把刚才跑腿收到的档案袋拿给我们,这些都是证物。还有你们所有接触过这东西的人也都需要采集指纹……”
经理愣愣按他的要求找东西,只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他恍恍惚惚的,忽然听到一声爆裂的脆响,还没抬头看清楚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道扑倒在地上。
“怎……怎么回事?!”
经理的胳膊被压在背后,疼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刚才那个“律师”死死压在他身上,他挣扎着抬起头,越过他的肩膀看了一眼,顿时亡魂直冒——
档案室的窗玻璃上布满了蜘蛛网般的花纹,一颗黑色的子弹嵌在正中间,在经理眼中就像是猛虎的利齿一般,看得他遍体生寒。
便衣拿出手机,连续拨打了好几个电话,然后才站起身来,周身气势已经恢复成办案时候的凌厉冷峻。他走到窗边看了眼,不由感慨道:“你们这里居然装了质量这么好的防弹玻璃,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是怎么都没想到对方居然会用上这种狙击.枪,虽然自己来的这几人都穿了防弹衣,可要是刚才那人瞄准的是他们的头,说什么这次都活不下来。
经理面如土色,结结巴巴说道:“是……老板说我们这档案室存放的是逝者在这世界上最后的遗留物,必须把安保等级拉到最高。我们昭余既然要做高档殡葬,那一切都得做到最好!”
亏他当时还觉得老板有钱没处花,现在看来,那是老板有先见之明啊!
墓园很快被封锁,还在墓园内的人都被控制调查。可却没有多少成果。
因为那颗子弹,是一款超长距离狙击.枪专用弹,射击距离最常可以达到两千五百米以上。
赶到现场的袁思纷面沉如水。她站到窗边看了看子弹射出的方向,问道:“那边是哪里?”
“两公里以外,紧挨着墓园是一片高档别墅区。”
袁思纷愣了一下:“高档别墅区?”
谁家高档别墅区会挨着墓地啊?!卖得出去吗!
同事警察连忙解释道:“是废弃的别墅区。说起来那也算是市里第一批高档别墅,只是后来城区重新规划,有钱人陆陆续续就都搬出去了,大概十年前那边就彻底废弃了。”
“走,现在过去看看,同时调取各路口录像,注意侦查可疑车辆!”
引蛇出洞计划已经勾出了那条蛇,原来只是预备的力量就直接投入到行动中。除了留在墓园中盘查的警力之外,一辆辆警车或伪装的普通车辆从不同路线开往废弃别墅区。因为对方有热武器,且不知道有多少人,各大路口还都预备了防暴部队,随时预防可能出现的恐袭事件。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以防万一。其实经过调查,国内的这些害群之马都已经处于潜伏状态,按照现在的管控力度,他们不可能组织起大规模的武装冲突。但是任何一个普通市民的受伤都是他们无法接受的。
袁思纷的目光凝重地落在越来越近的废弃别墅区上。它像是一片灰色的阴影,越来越近地压在众人的心头上。
这片别墅区叫“风林悦景”,主体都是二到三层的带院小楼,放在现在来看也就是农村自建房的规格,可要是放在三十多年前,那绝对算得上是本市的黄金豪宅了。
因为废弃的年代不久,别墅群大体还都保持着漂亮整洁的外观。只是小区内的环境几年没人打理,水系干枯,野草漫溢,已经变成了鬼片拍摄现场的模样。
“就是这里了。”
根据计算之前那枚子弹射出的角度和距离,警方们最终锁定了别墅群边缘的一栋两层小楼。在路上他们已经调查了别墅的主人,那是个做食品行业的商人,早些年也许是赚够了钱,直接定居在了海外,这房子的产权还在他名下,这人也没有回国处理的意思。
从表面上看,这人的社交圈和是家以及他们已经逮捕的嫌疑人没有任何关系。
“有进出的脚印!门把手上也有最新的手印!”取证警察激动地喊道。
从脚印上看,那个枪手已经离开了房子。可他们还是小心翼翼举着防暴盾,仔细检查着房子的每一寸角落。
屋里还放着基本的家具,大件的家具上都蒙着厚厚的白布,窗户被藤蔓遮挡了一半,在影影绰绰的光中,它们就像是匍匐的巨兽,虎视眈眈盯着这群不请自来的闯入者。
看上去像是个破败鬼屋的地方,居然分外干净,地板上连灰尘都没有,当然也没有留下脚印。
“有人经常在这里活动,或者至少是经常打扫这里。也许这就是他们的某个据点。”
在阁楼上,他们发现了一扇打开的窗户,窗口正对着两公里外的档案室,在窗台上也检测出了火药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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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丝质窗帘被风轻轻吹拂着,仿佛昭示着刚才还有人倚靠在这里一般。
“队长,嫌疑人应该是已经离开了,需要把警力集中在其他别墅内吗?”有人问道。
“先等等。”
袁思纷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间阁楼,她办案经验丰富,自然知道像是这种狙击杀手就像是刺客一样,一击不中就会迅速遁入黑暗中,不可能停留在开枪的地点。
但是……她总觉得还是有些莫名的违和感。
比如,这栋别墅并非是风林悦景中最靠近档案馆的建筑。如果狙击手只是想要找一个地点埋伏暗杀的话,为什么要选这里作为据点?
“分一部分人出去,剩下的人继续在这里取证。看看这房间里到底藏了些什么!”
就在警察们在别墅区开展紧锣密鼓搜索的时候,时清嘉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昭余生命生态园的会客室里玩手机。
她这次过来作为鱼饵的使命已经完成,按说可以打道回府了,可这会儿警察们都在忙,没有精力抽空送他们回去,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便留在了昭余这边,准备等事情告一段落再被护送回去。
149
时清嘉等了一个多小时, 渐渐开始有些坐立不安,她站起身来,找了个服务生询问厕所在哪。
“啊, 卫生间是在公墓那边的休息区,我带您过去吧。”
时清嘉:……
“你们工作人员都在这楼里办公为什么这里会没有卫生间??”时清嘉满脑门问号。
服务生歉意地笑了笑:“实在不好意思, 我们园区设计的时候主要是考虑美观,所有建筑规划都是要和主体布局融为一体的,包括这栋楼也是……您放心,我们设计师设计的卫生间离这里不远。”
时清嘉:……不是很懂你们建筑设计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带我去吧。”她妥协。
陆杳注意到时清嘉的动静, 走过来问道:“你要出去吗?我和你一起去吧。”
时清嘉:……
要是其他地方也就算了,可她现在是要上厕所。让陆杳这么个不食人间烟火一样的人陪她去厕所……她觉得两人的关系还得再发展一下。
时清嘉摇头:“不用了,我马上就回来。”
“可是……”陆杳不赞同地皱眉。
“放心吧, 你看这里到处都是警察,我们又不走远, 能有什么事?”刚才时清嘉问路的那个女服务员笑嘻嘻说道, “男生恋爱的时候不要这么粘人嘛,放心吧,一会儿就把你女朋友好好送回来!”
……说得有理。
他之前没谈过恋爱, 但也看过网上的讨论,自己这样确实有点不太好。
陆杳犹犹豫豫地坐了回去。他看了看窗外不断走动的警察们,觉得那服务员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是上个厕所而已,能出什么事?
厕所确实不远,也确实是漂亮。
它掩映在绿树丛中,色调是浓绿和灰褐, 和周围的景致完美结合在一起, 雅致得不像是个五谷轮回之地。
不过在这时候,时清嘉除了问候两句建筑师脑子有坑外, 也没心思欣赏它的精巧设计。
怕陆杳在那边坐立不安的时间太长,她动作很快,不到五分钟就走了出去,结果出门就愣了一下。
刚才说要在外面等她的小姑娘不见了人影。
冷风让她打了个激灵,她想要喊人,却发现这人只是自己刚才临时喊住的,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冷静,莫慌,这墓园的工作人员刚被警察们扒拉了三遍,那个服务员不可能是什么可疑人物。
而且就算是可疑人物,也不会认为把她一个人丢在厕所门口她就不认识这几步路啊!
时清嘉看了看每隔几十米就有一个的荷枪实弹的警察,心里那点不安又消散了,开始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就在她刚转过一个弯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说话声。
“……时清嘉?对,是她,我……嗯,我喜欢她,我想……我想光明正大地追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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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清嘉的脚步顿住了。
不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而是……这声音她曾经非常熟悉。
人的声音是可以模仿的。可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那些微妙的发音习惯却很难改变,她能听得出来,那温和的、难得带着点害羞的……是是平生的声音。
好像是有人和是平生说了些什么,他又说道:“对,我想堂堂正正地表白,用我自己的身份……你放心,你们什么都没跟我说对吗?我就是不想欺骗她,反正我本来也什么都不知道,能不能……”
这次她听出来了,这声音掺杂着一点点杂音,像是在播放录音。
可就算是录音,那也一定是是平生的声音啊!
不知为什么,虽然只是听录音而已,时清嘉也突然在心中升起了一丝恐慌,她甚至想要喊出声:别说了!别提出任何要求!不要问!
可她却没能喊出声。
一双手猛地从旁边伸出来,死死捂住了她的嘴,时清嘉想要挣扎,却吸入了一丝微甜的气味,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松弛下去,连视野也开始变暗……
陷入昏迷之前,她看到自己正在被拖入一个坟墓中,墓碑上也写着一行墓志铭——
“爱情是生命的坟冢,你我终将葬身于此。”
*
陆杳坐在会客厅里看书,十五分钟了一页都没看完。
已经二十分钟了,时清嘉还没回来。
他有点坐立不安,可想起刚才那个女服务员的话,又不敢表现出来。
但凡情窦初开的年轻人,大概都有那么个阶段,恨不得时时和爱人黏在一起。可陆杳又是个从小接受君子教育的人,深知自己要是真的随心所欲了肯定会变成个让人讨厌的幼稚鬼,所以虚心听取了别人的经验。
再等等吧,都说女孩子去卫生间时间都会很长,他得耐心点。
他翻过一页根本没看的书,就看见刚才那个女服务生已经回来了。
陆杳看了看她身后,却没看到时清嘉的影子。
“怎么就你一个人?嘉嘉呢?”陆杳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没回来?”服务生看起来比他还要惊讶,“我刚才等她的时候离开了一会儿,再回去就没人了。我以为她先回来了啊。”
“你把她弄丢了?!”陆杳简直不敢置信。
同样难以置信的还有守在这里的警察们。
仅仅二十分钟,其中还有至少十分钟两人都呆在一起,在每隔几十米就会有警察巡逻的情况下,一个智商正常的大活人到底是怎么突然消失的?
“是不是有人混进来了?那个女服务生查了没有?她是不是方舟的人?还是说这个昭余殡葬就是他们的一个窝点?!”陆杳杀气腾腾地问道。
“还留在这里的工作人员都是我们排查过的。昭余生命生态园从手续上也没有任何问题,陆先生,请您冷静些,时女士肯定还在这个园区附近,我们会尽全力找到她的。”一名警察说道。
陆杳闭了闭眼睛,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抱歉,我只是……”
只是害怕而已。
自从发现时清嘉不见了之后,他整个人就被无穷的恐惧包围了。自己被绑架的时候也冷静沉着的人此刻慌张得手足无措,要不是一直以来的教养还在,他简直要像那些古早文里的纨绔二代一样大喊道“你们警察要是不行我就让我妈来教训你!”
警察宽容地笑了下:“没关系,我理解。”
他们现在的压力其实不比陆杳小多少。
那名女服务生此刻也已经吓坏了,把刚才发生的事□□无巨细地交待了一遍。
她一开始是在厕所外面等时清嘉,结果听到有人在尖叫就离开去看是怎么回事,没有发现异常就又回去,回去后没发现时清嘉以为她已经回去了,便也跟着原路返回。一路上遇到了两位警察,除此之外没有发现任何人。
这中间也不过刚过去七分钟而已。
排除掉警察里面有内鬼这个更加复杂的可能,如果当初时清嘉是因为看到外面没人而选择原路返回的话,那她就是在从厕所门口到遇到第一个警察的这短短一百米内消失的。
而这一百米里面,是开放式公墓区,还有一个休息的小凉亭,一扇通往家族墓园区的锁着的小铁门。
警察们检查后发现,小铁门上的门锁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撬开了,而从铁门进入家族墓园后,这里有一条通往墓园外的道路。
是有人控制着时清嘉从这条路逃走了吗?
就在警察们找人找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时清嘉也在一片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确定自己没有昏迷太久,因为刚才她挣扎时擦破的手背还在缓慢渗着血珠,她失去知觉的时间绝对不超过半个小时。
她的四肢被束缚住了,喉咙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周围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有点像是土腥味,可其中又掺杂着一点腐臭。
她还记得自己之前是被往一座墓的方向拉去的,莫非她现在真的是在墓穴之中?
啪!
突然亮起的光让时清嘉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她眯起眼,透过模糊的泪水,她看到了一个一个拿着手电筒的人影。
那轮廓是她很熟悉的。
是是平生,也是不久前她在长丰山见到的那个人影。
“欢迎光临,我们走失的公主殿下。”一道男声带着点阴阳怪气说道。
视线渐渐适应了光线,时清嘉也看清了面前的人。
不仅是轮廓是她熟悉的,那张脸更是和她印象里的人有六七分相似。不过也只有六七分而已。那张脸上带着她很陌生的怪异表情,似乎是嘲讽,又好像是压抑着某种极度的兴奋。
“你是不是想问我是谁?”他一下子凑近了,光换了个角度打在他脸上,让他看起来有种非人的怪异感。
时清嘉没法出声,他就自顾自回答下去:“我是是平生啊,真正的是平生。怎么样,听到这个名字你是不是就开始喜欢我了?”
时清嘉:?
这人有毛病吧?
总不能说他是因为一直暗恋她结果因爱生恨才把她给绑架了吧?要真是这种狗屎的理由,她可要闹了啊!!!
“哦,我忘了,你从来没有喜欢过这个名字。也难怪那个人拼命想要换成自己本来的名字再来见你了。不过我倒是很喜欢这个名字,反倒是你们一定要塞给我的名字我不喜欢——诺亚这个名字被很多人叫过,为什么还要塞给我?”
150
弥漫着腐土气息的狭小空间里, 充斥着男人带着滔滔不绝的说话声。
这人似乎是个表演型人格,哪怕听众发不出一点声音他也丝毫不觉得尴尬,用那种浮夸像是在演话剧一样的声音讲述着他的人生他的计划。
“为什么要让我当那个诺亚?就因为我的爸爸是诺亚, 所以我也理所应当继承这个名字吗?可我十二岁以前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他们把这么重的担子压在我身上的时候,没考虑过我其实只是个刚刚小学毕业的孩子吗?别的孩子十二岁的时候还在崇拜奥特曼呢, 为什么我十二岁就要被迫变成被打的怪兽?”
“我原本的生活就很好啊!不缺钱,也不缺爱,是平生这个名字也是他们取给我的,为什么我就不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谁想要更好的生活, 就让他来做这个诺亚好了!比如我爸资助的孤儿院里面,就有个孩子愿意付出一切去争取更好的生活啊!”
“那人没有家人,没有钱, 除了一张长得和我有点像的脸以外什么都没有。是我给了他一个机会!我把他从孤儿院里面带了出来,给他好的生活条件, 让他接受和我一样的教育, 我就是他的神!”
“他一开始多听话啊,让他学习我的性格打扮说话方式也好,让他照着我的样子整容也好, 都没有反对过,也没有提出过问题。他温和得就像是一只绵羊。就连后来我爸妈死了以后,我让他代替我的身份做是平生,他也都答应了。”
“你父母……是……被你杀死的吗?”时清嘉艰难地从喉咙里往外挤出几个字来。
她已经感觉到,自己麻痹的喉咙已经渐渐恢复了知觉,可能是刚才她吸进去的气体对喉咙也有麻痹作用, 才一时半会儿无法发出声音的。
男人停止了自言自语, 有点惊讶地看着她,又低头看了看手表。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你都可以发出声音了。没关系, 你可以大声点,反正也不会有人听到的。我好久没和人这样正常说话了。”他宽容地说道。
只是紧接着,他的脸上就带上了愤怒:“你怎么能这么看我?我不是李代秋那种杀人狂!我是个接受了正常教育的正常人!那可是我的亲生父母!就算是他们走上了我不赞同的道路,我也只是希望他们能和那边断绝联系,然后继续过我们普通一家三口的生活啊!我爸妈是因为车祸去世的,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想要毕业旅行……”
他说话的声音居然都带上了一丝哽咽,就好像真的是个想起了父母离世感觉悲伤的普通年轻人一样。
时清嘉静静地看着他表演,手指困难地摸索着捆在手腕上的绳结。
“我爸妈走了,他们就说,我应该继承我父母的遗志,我就是新的诺亚,应该带领方舟继续拯救这个世界上被黑暗笼罩的人们——放屁!什么方舟?不就是邪.教吗?”
……哟,没想到这人对自己的认知还挺准确的。
她脸上那微妙的不以为然一下就激怒了男人,他的声音一下子就大了起来:“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们这种出生就站在阳光下的人知道我为了做一个普通人付出了多少吗?!我被按在了这个位置上,没人在乎我的看法,我只有一个人,可他们是传承了百年的邪.教!”
“我告诉他们,我需要一个明面上的替身,这样才方便我做一些别的事。他们才同意让我和那个孤儿交换身份。我花了五年时间,才摸清楚了方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有哪些人,然后我才能想办法在其中动些手段,让那些人相信我是真的为了方舟做得更好而不是为了摧毁它……呵呵,都说诺亚是方舟的核心,可其实除了做一个傀儡,诺亚手中根本没有任何权力!”
“你说……你是为了摧毁它?”时清嘉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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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呢?”男人嘲讽地看着她,“这个组织发展了一百多年,足迹遍布二十多个国家,在一些地方已经快要发展成真正的宗教了。我一个人根本没有对付他们的能力。我必须要想办法借用一切力量才能活下来!你知道吗?方舟到现在为止一共出现过十个诺亚,没有一个是正常死亡的!在他们看来,诺亚就是殉道者的象征。Ta必须绝对坚定,绝对虔诚,然后在合适的时候去死——作为其他教徒的精神信仰。我不想死,有错吗?我只是不想死啊!!”
是没有错。
但是他这一路走过来,为了做个“普通人”,有多少人死在了他这个看似平凡的愿望下?
时清嘉沉默着磨手腕上的绳结,男人却并不在乎有没有人回应他。他此刻已经陷入到了某种癫狂的状态中,也许真的是很久没人听他倾诉过了,他连颠三倒四的独角戏都唱得格外愉快。
时清嘉听见他倾情描述着自己这些年的艰辛,他是如何在那些老狐狸面前磨炼演技夹缝求生,他是如何暗地里寻找愿意为了信仰赴死的狂信徒,比如李代秋,比如傅玉昌,他又是怎么披着方舟教义的皮忽悠这些狂信徒像是老鼠一样行动,然后引起夏国的注意,一点点把他们铲除……
方舟最大的经济支持就是嘉雷瑟尔拍卖行,铲除掉它就能让方舟陷入短暂的慌乱。而医院这条线则是藏得最深的。还牵扯他父母经营了多年的基业,他必须很小心才能把其中的枝蔓分离,用一种不会引起怀疑的方式把整个方舟一点点露出来。
他不能被夏国发现,不能被方舟里面的人发现。他如履薄冰步步为营,就在五年前,眼看他就要走出第一步棋的时候,突然间出了一个大岔子。
“你敢相信吗?我养了十几年的狗,我把他从孤儿院里捞出来,赐予他富有的生活的人,他背叛了我!原因竟然他妈的是他爱上了一个女人,他要用自己最真实的身份去追求她?哈哈哈你敢信吗?我听到这话的时候简直以为在听童话!”
时清嘉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揪了一下,扯掉的是一块刚刚愈合的伤口,冬日南方湿冷的风呼呼吹得生疼,她忍着痛往伤口里看,惊讶地发现那是一颗多年前就掉进去的种子,用她的血肉生长出了一片新芽。
“他跟我说,他做了我这么多年的替身,也算是还了当年把他从孤儿院里带出来的恩情。他不知道我想要做什么,可他想要做自己——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是这么个蠢货?我给了他一条命,他居然觉得自己是跟我在做交易?”
男人还在嘟嘟囔囔抱怨着,就像是抱怨有人别了他的车这种小事一样平常。可时清嘉已经渐渐听不清楚了。
时清嘉的印象里,是平生这个人,在团队里存在感一直很低。
他长相不怎么突出,体力不怎么突出,连性格也是软和得毫无棱角,在北斗中只能当个后勤的角色。
他们救人的时候,登山的时候,吵吵闹闹的时候,是平生就好像不存在一样,一直到吵得有点过分了他才站出来打圆场,彰显一下“北斗老前辈”的个人地位。
可不管什么时候看向他,总能撞上男人笑盈盈的眼睛。他的目光平静而温暖,好像是看着他们这样热闹就能让他感觉到由衷的开心。
那时候她以为是平时喜欢做一个观众,在黑暗里旁观他人的悲喜剧就能很满足。可现在她才知道,原来他从出生就被迫隐入黑暗,而他望着的舞台上,聚光灯也只是打向一个人。
男人的念叨忽然停住了。
他面色古怪地看着时清嘉,甚至用手里的手电直直照着她的脸,仿佛是想要把她的表情看得更清楚些。
“诶,你这是什么表情啊?”他带着调笑说道,“你该不会是知道他喜欢你之后后悔了吧?不是吧哈哈!我看你带着你的新男朋友来给前男友扫墓挖坟也挺开心啊,你不知道你认识的那个人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吗?他连自己的身份都没有,我才是真正的是平生啊!”
时清嘉的手腕已经磨出了血,终于是扯开了最后一个绳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闭了下眼睛,一副忍气吞声的样子吐了口气,然后才重新看向那个男人。
“你这些话还是对你自己说吧,虽然口口声声喊着要做一个普通人,可亲手把自己的名字和身份全部抛弃,难道不是你本人吗?你看看你现在的德行,就算你真的脱离了方舟,现在的你还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吗?”
她的声音算得上是平静,可男人却好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一下子没了声响。
当一个人在脏水里泡了太久的时候,除非是意志坚强如同钢铁的人,否则无论他怎么挣扎,那股臭味都会不知不觉渗透进他的骨子里。
哪怕他以后上了岸,换了衣服,洗了无数次的澡,也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被从骨髓中渗出的恶臭惊醒。那是被他拉入泥潭的无数冤魂的哀嚎,是他一生都无法摆脱的罪孽。
自称是“普通人”的男人,显然不是那种有坚强意志的人。
时清嘉的话就像是一根针,直接刺破了他借以避世的脆弱的蜗牛壳。本就在疯狂边缘摇摆的理智瞬间倾倒,男人上前一步,一只手狠狠拽住了时清嘉的领子。咬牙切齿:“你以为……”
就是现在!
时清嘉压在背后的手猛地伸出,如同闪电般扣住了近在咫尺的脖子。她的身体还因为麻醉而虚软无力,可用尽全部力气捏紧的手还是让男人的脸色变得涨紫。他没有章法地挣扎着,而时清嘉也趁此机会挣开了腿上的绳子。
她的腿麻木到根本站不起来,只能掐着他的脖子,用自己的体重压着对方一起倒下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骑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张愤怒扭曲的脸,喘息着说道:“说吧,这是哪?要怎么出去?老实交代,我可以在把你交给警察之前少揍你几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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