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g tail
Chapter 21
几年前, 烟荔围观过一次别人打架。
血气方刚的俩小伙子互瞧对方不顺眼,嘴皮子骂不过,不如用拳脚见真章, 男人中间普遍认为类似的解决办法粗暴却高效。当时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都下了重手,表情龇牙咧嘴,脸部肌肉抽搐,一个满口是血,一个眼下乌黑, 总之都很狼狈, 谁也没讨到好处。
显然,辜屹言跟汪铭并不是打架,而是单方面的殴打。
烟荔只记得包厢里乱作一团, 人乌泱泱地涌过去, 她听见汪铭杀猪似的哭喊,后来慢慢弱了气息,好几个男的都在拉架, 但拉不开, 他铁了心要给汪铭苦头尝尝, 哪怕他求饶, 完全是压倒性的。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子, 戾气很重, 人又高,单手握着汪铭的脖子, 扔小鸡崽似的, 他半死不活地撞到墙壁,额头、嘴角都在渗血, 再没了嚣张气焰。他还是不解气,手背的青筋夸张地鼓起,又拎起拳头,那么多人都拉不住,烟荔看见他的手也破了皮,凸出的指骨旁边在淌血,男人浑然不觉。她拨开人群,挡在他面前,明明身量纤瘦与螳臂当车无异,却让他瞬间收回杀伐煞气,重新被她拴上绳。
他们报了警、打了救护车,一群人带着半昏迷的汪铭急冲冲往医院赶,秦祯留下问清了来龙去脉,啐道:“妈的,姓汪的活该!”
辜屹言独自坐到沙发角落,扫了眼手上的伤,他结束应酬过来,身上还穿着熨帖的西服,只是现在脏了也皱了,他并不在意,抽出张纸巾揩血,被烟荔拿走,女孩坐在他旁边,什么话也没说,垂着眼给他擦血渍。
他们习惯沉默的交流。
有的时候,无言比任何情话都暧昧。
去公安局录笔录的途中,烟荔被请到大厅等待,十几分钟后,她见到了辜家的人,不是辜父辜母,而是辜屹言的表嫂,人很秀气,认得烟荔,“烟小姐,两位长辈忙,托我来处理屹言的事情。”
烟荔相信他们的办事效率,过不多久,表嫂出来:“警官说起因是汪铭对您进行言语骚扰、辱骂,我们会走程序让他公开向您道歉,如果烟小姐还有不满意,可以找我或我的助理,现在太晚了,屹言今晚大概率要在这里过夜,需要象征性地给他个批评警告,烟小姐要是困了,就先回家吧。”
后来她一个人走了。
因为烟荔对她说,我不会开车。
烟荔走进内厅,看见他坐在冰凉的长椅,望着天花板发呆,其实她始终觉得辜家是一个大家族,却没多少人情味。
里边没人,就她跟他,还有半瓶水,两捆纱布。辜屹言问烟荔为什么不回家睡觉,她转悠了会儿,假装很理直气壮:“大半夜的地铁早停运了,我也不要打车,乌漆嘛黑的载我去西伯利亚怎么办?所以,你让我走回镜宫么。”
他无言以对,起身寻找保暖的毯子,找到都搭在女孩腿上,听见她窸窸窣窣的碎碎念:“而且平常跟你睡惯了,一个人回家我也睡不着。”
烟荔匀了半条毯子跟他一块儿盖,即将在新的环境过一晚,她貌似蛮开心,两个人盖着同条毯子,她偎在他手臂边,挨得近,百无聊赖地捉起他受伤的左手,捧着细细观摩。女孩子的手软,每一次轻轻触摸都能引得他心泛涟漪,痒也难耐,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
“有的男人蠢,有的男人奸诈,有的懂循序渐进,有的就像汪铭一样,其实对付他们很简单,不搭理就行了。”烟荔说,“你太冲动了,看吧,打他把自己的手都打伤了。”
辜屹言不赞同:“你不是攥了个酒瓶打算开他脑瓢么?”
“所以!一床被子睡不出两种人,”她见风使舵,自然地跟他双手交握齐齐塞进温暖的毯子,“你带坏我。”
辜屹言被逗笑,咬她耳朵,“恶人先告状。”
聊着聊着,眼皮打架,辜屹言靠着墙根,烟荔靠着他,都慢慢入睡,只是中途烟荔醒了一次,就再也睡不着。
她偏头凝望辜屹言的睡颜,说实话,鲜少如此认真地注视过,他的骨相非常完美,天生凛冽以及锐气,只有睡觉的时候才带了些许无害。
烟荔突然心脏抽疼,像捻过酸酸涩涩的山楂。
他睡得很熟,没有醒,毯子下二人的手依旧没有放开,他握得不像开始时那样紧了,因为睡着,所以,烟荔其实可以轻而易举地抽离。
但没有,她只是无焦点地盯着窗外,轻声:“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你怎么办?”没有回答,没有对象,她像是仅仅说给自己听。
“我好像,有点舍不得你了,不知道为什么,有的时候觉得就这样跟你一天天地过下去似乎也不错。我开始希望明年能过得慢些,开始犹豫不如就不去了吧,不如就退出合资,放弃我呕心沥血写的文案手稿。”
“但是不行,我知道自己不行,我不可能会放弃,明明最初我想的便是跟你形婚,可从我们发生第一次之后,我的想法好像就不再单纯了。我喜欢被人偏爱的感觉,喜欢有人给我撑腰,长这么大,我都是一个人,一个人解决恶俗的搭讪,一个人甩掉那些纠缠,是你让我第一次体会到那种感觉。”
“其实,我恐惧的从来不是婚姻,而是自己内心、自己幼年的阴霾,或许,我应该更适合一辈子一个人的,我没法改变自己既定的未来,也没法承认”
烟荔说了很多,说完胸腹憋的那股酸意便消褪许多,都是真心话,可惜,他没有机会听到了。“辜屹言,我们不会有结局的。”
她会走。
那条只有她哄得住、拉得住的野狗,也注定会脱缰。
—
过了跨年夜,正式步入新的一年。
薛昭临行前烟荔带着她去林颂词家举行送别宴,林颂词跟薛昭也算老熟人,彼此颇聊得来,性格都是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
三个人聚到傍晚,林颂词拿出珍藏的红酒,送行嘛,高兴,当然是能喝多少喝多少。烟荔只干了两杯,她从跨年夜那天起就有些心不在焉、不在状态,貌似走起多愁善感的黛玉人设,林颂词搭着她的肩,大舌头道:“你变了荔枝,告诉姐,最近遇到什么困难了?酒也不多喝,甚至夜生活都快没的了,家里有人管就是不一样哈~”
薛昭喝得微醺,帮腔:“我要家里有个这么好的老公,早嗝乐不思蜀了,还跑去外边喝酒?当然是在家里跟老公喝交杯酒啦嘻嘻嘻。”
两个人调侃得起劲,薛昭想到个事,“其实现在社会,好男人还是有的,尤其是那种痴情男,就吃了秤砣跟定你一个,我听我朋友说,她朋友的朋友的对象贼专一,他女朋友跟他分手,跑去了国外,他辞了工作卖了房子追过去,就要跟她在一起,最后嘛成没成不知道,只是可惜,男的啥也没了”
烟荔默不作声。
恰此时,她手机响,是辜屹言的电话,林颂词和薛昭默契地对视一眼,“啧啧啧,说啥啥灵,他催你回家咯,你俩真是腻歪。”
烟荔接听:“什么事。”
“几点回家?”男人貌似在撸猫,那边有小猫叫,“你肠胃不好,我炖了蛋羹。来接你吧,小雪也很想妈妈。”
烟荔没说话。
“我不回来了。”
什么意思???林颂词和薛昭遽然噤声。
听筒那头静了一瞬,“理由。”
“不想回。”
她语气冷漠,挂断。
俩旁观的谁也不敢吱声,眼观鼻鼻观心地吃菜,烟荔深深吐出一口气,仿佛下定某个决心,终于放开地喝酒,一杯接一杯。
“我今晚在你家睡。”
“啊?哦”林颂词暗暗给薛昭使眼色,后者摊手,压低声音:“前几天就不对劲,可能快来例假情绪不稳定吧,唉,我们女人被激素支配的一生呀。”
烟荔喝了很多,报复般的,直到林颂词看不过去,劝她:“别喝了,你忘记上回胃出血了吗?”她话音刚落,门铃响。
谁啊。
林颂词去开门,看见是辜屹言,他神色阴冷,颔首:“烟荔在么。”
“在”林颂词惶惶然回首,喊烟荔,“荔枝,辜屹言来接你了。”没得到应答,她说:“那个,荔枝今天酒可能有点多喝了,你先进来吧。”
烟荔背对着他,还在倒酒,旁边空瓶子起码有三个,辜屹言俯身抓牢她手腕,下颌线绷得紧,薄怒:“你喝了多少?忘记才进过医院么。”
女人不听他的话,执拗地去够酒瓶,但总差一截,想甩开他,他不让。“放手!我喝不喝进医院不用你管,我不需要你对我好了,放手!”
薛昭和林颂词弱弱:“你们是在吵架吗?我们要回避吗?”
“没事。”辜屹言依旧保持得体的镇定和儒雅,任凭烟荔挣扎,他一只手轻松控住她腕骨,拦腰将女孩扛起放在肩膀,劲臂箍住她双腿,“我先带她走了。”
烟荔极不情愿地对他的后背又捶又打,就这样被他扛出房间,林颂词星星眼,“啊——我此生圆满了,又见
依誮
识一遍。”
他带烟荔上车,放她坐在副驾驶,给她系安全带,烟荔喝醉了,就不让系,气得瞪眼。到了家,她还是不乖,偏不睡觉,辜屹言放好洗澡水,哄她去洗澡,女孩坐在床沿,低着头,“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了。”
“不行。”他说。
“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了,”她说得更轻,“长痛不如短痛。”
辜屹言耐着性子,亲自抱她去洗澡,烟荔坐在浴缸里,长发湿答答地垂落在胸前,一捋一捋地贴着皮肤,她抱着腿,身形迷蒙在氤氲的水雾中,好委屈。
大概他只当她说的都是醉话,意识不清,都是假的。
B市的一月,气温骤降至零下,烟荔赤脚踩在浴室的地暖上,被他用宽大的浴巾包裹住身体,细致地擦干每一道水痕。他给她吹头发,手指轻柔地穿过发丝,捋直打结的地方,从来不会拽疼她,明明这样的事他以前经常会做,她也心安理得地接受,可是为什么会越来越难受,总觉得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蛋羹早就凉了,他再去炖了一回。
今夜,无星无月。
烟荔蜷着身体,裹着毯子的样子像毛绒绒的团球,缩在她最喜爱的云朵沙发上,正前面是投影机播放出的电影投影,某部经典的爱情老片,灰白色调,薄薄的微光投射进她眼底。小雪竖着耳朵悄无声息地走进卧室,跳上桌台,正正坐在她柜子的最高处舔毛,高贵、慵懒,她凝眸片刻,直到辜屹言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挡住了猫,“不去主卧?”
她不答,也不接他递的蛋羹,故意惹两个人都不痛快,僵持许久,辜屹言还是很好脾气,将蛋羹和醒酒药都放在她面前的桌子,自己出去。
电影没滋没味地结束,停在最后的加载界面,烟荔睡了一觉又醒,浑身舒服些,趿着拖鞋去客厅喝水,才发现辜屹言也根本没回卧室睡觉,一个人在书房。
银白的灯光冷冷戚戚地晕染,电脑屏幕满是稀奇古怪的英文术语和数据,男人摘下半框眼镜,神思倦怠地揉了揉山根,侧眼看见背后的烟荔。
他起身关灯,从她旁边经过,烟荔捉住了男人垂在身侧的手,拇指缓慢地摩挲他的虎口。
难熬的时候需要点刺激去冲淡那些令人烦恼的事,她想,与其自我内耗,更不如享受眼下,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优柔寡断?
她总会忘记的。
黑暗里猫咪团成团睡觉,耳朵倏忽动了动,它眯缝着眼,打了个哈欠,露出上排尖牙,瞳仁乌溜地望着沙发上的主人们。
那是女主人最宝贝的云朵沙发,淡粉色,羊毛绒,它的小爪子去踩过,会软绵绵地陷下去。现在,男主人的膝盖也陷进去,半跪着。
它只能看见男主人的后背,如此傲人的肩宽和流畅的肌肉线条,宛如天神的艺术品,他慢慢低下去,它就能看见女主人,面对着它,裸裎无遗。
猫焦躁地甩了甩尾巴,端端正正地直坐起来,它跳下柜子走去水盆喝水,舌头轻盈且快速地往内卷,激起阵阵波纹,再伸展开继续去勾水珠,像波涛惊拍海岸,同其他声音一道在寂静的房间中变得尤为乍响。
烟荔咬着下唇,用力的,抓着沙发的长羊毛。近乎折叠的姿势,短暂却心跳加速的窒息感使她像一条搁浅的鱼,起初挣扎,最后脱力地深深下陷。
猫跳到她的身边,倒刺柔柔地刮着女人略带颤栗的指尖,它能够嗅出女主人的心情,舒适又痛苦,人类真是复杂矛盾的生物。
它伸出舌头舔走了嘴边残留的水珠。
沙发算是废了。
烟荔不想带去干洗店,于是自己花了半天时间冲净、晾干,辜屹言从公司回来,看到她眼巴巴地守在旁边,好心提醒:“天气冷,放在阳台的话至少三四天才会干。”
她瞅他一眼,腿心还在发酸,“那你再给我买一个。”
“行,哪里买?”
“绝版啦!”她哭丧脸。
那晚过后,烟荔又正常了,该吃吃该喝喝,及时行乐。除了被迫跟辜屹言签下“丧权辱国”的禁饮烈酒条约,她待在家里,清汤寡水地养了几天胃,月末公司宣布团建休假日期及地点,就在下周,他们行政部和售后服务部和市场部一起去某个四季如春的小岛。
几个部门里跟烟荔熟稔的同事不多,除却文竹,勉为其难再加个段致成,别人顶多算是泛泛之交,烟荔也正好想出去旅游放松心情,免费还倒收钱的干嘛不去,无意义的社交能躲即躲呗。
出发前夜,她在收拾行李,突然想起件事,问辜屹言:“你跟哪几个部门去?他们策划部今年好像去北方滑雪。”
辜屹言在料理台冲茶,语气乖张:“你什么部门?”
她一听,火死,放下手头的事站在他面前气呼呼地叉腰,“一年了!我在你手底下干了一年你不知道我哪个部门?我好歹还是你法律意义上的老婆得,可能女生就记个卢子欢吧,我是给你们公司打扫的保洁!”
他扑哧笑了,弯腰附在她耳边,“我当然陪老婆。”
“那你小心点,别被人发现我们的‘奸情’。”烟荔折回卧室继续整衣服。
—
周一,碧空如洗。
烟荔下了飞机,扑面而来不再是料峭严寒,而是暖融融的惠风,吹得人从头酥到脚,筋骨也不僵硬。
T岛气候宜人,植被茂盛,海鲜特产应有尽有,因为环境好,一度被国人誉为打卡圣地,许多电视剧电影都在这里采景,每年旺季不乏年轻夫妻过来拍摄婚纱照。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先按照计划入住当地的民宿,然后吃晚饭,民宿老板挺热情,肉啊海鲜啊摆了一长桌,烟荔入了座,环顾周围在找辜屹言,但他还没来,兴许有事耽搁。
这个时候的丝螺已经不那么肥美,无奈民宿家的手艺实在高超,爆炒得麻辣鲜香,文竹吃得满嘴流油,“爽啊!果然上班是最坐牢的事,虽然是集体团建,但比在办公室坐到屁股发烂强。”
“荔枝,明天去海边,你有没有带超sexy的比基尼呀?快待会回房间先给我过过眼瘾~”
susu凑过来,“文竹,我也带了,要不要看?”
“都行都行,谁穿没差。”
“我刚才进来看见袁杰了,辜总的特助,”susu神秘兮兮地说,难抑兴奋:“是不是辜总跟我们一块儿来了呀?”
文竹啃着鸭脖:“袁杰在的话八成差不离,幸好,卢子欢没来。”
“你们部门和售后服务部门都女生多,还少一个卢子欢呀,这次的团建对我来说就是联谊会,辜总那种高岭之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其他人我还把握不住?诶诶荔枝,你小徒弟也来了吧。”
烟荔点点头。
susu表示妥了,刚巧有不认识的女生过来找她说话,等女生走了,susu跟烟荔文竹两个人八卦,“她在追市场部的Gary,也很帅,感觉还蛮有苗头的,让我给她做僚机,争取团建跟他在一起。”
文竹认识Gary,“那他们俩挺配的,男生是开心果,女生性格也外向,在一起肯定很快乐。”
“是的呢,估计快表白了吧”
入夜,大家各自回房间休息。
烟荔和文竹和售后服务部的yuki一个房间,yuki出去串门了,大概十一点前回来,烟荔在做入住前的准备工作,检查有无针孔摄像头、简单清理浴室,之后,她把带来的衣服挂在衣架上塞进橱柜,文竹贼兮兮地贴上来,“荔枝~~”
她心领神会,拎出件泳衣,文竹看了看款式,心热地去找出自己那件,烟荔说:“我很久没穿了,可能尺寸不大行。”
“这玩意越小越好嘛!我去瞅瞅susu那套,哎呀我是不是买的太露了”她嘀咕。
房间就剩下烟荔一个人,她边整衣服边点开微信,毫不犹豫地给辜屹言打语音电话,嘟嘟两秒,他接。
她冷笑:“陪老婆陪到外太空去了?失踪?”
男人嗓音微哑,隐隐含笑,性感又好听,“我在,晚饭赶不及来吃,你在房间么?”
烟荔答不在。
咚咚——
墙壁对面传出叩击的两声,吓得烟荔嘶气,他失望道:“我幻听了。”
“你住隔壁?一个人?”
辜屹言说嗯。
烟荔的心痒痒的,像有羽毛挠,嘴硬:“哦,一个人睡大床很舒服吧,没人会踹你,没人抢你被子。”
他懒懒地应:“没人当你的抱枕,没人替你暖被子,晚上会不会失眠?”
“才不会!充个热水袋比你有用得多。”
烟荔合上柜门。
“在干什么?”
女孩看了看敞开的行李箱,唇角翘了翘,“在跟同事分享明天穿哪套比基尼好呢,这一套还是这一套。”
“你带了几套。”
察觉到他的语气有些淡下来,烟荔笑意扩大:“两套,一套是明天去海边穿的,一套是独家限定款,只给”
她故意尾调扬起,说得很勾人。
“付费观看。”
Wag tail
Chapter 22
辜屹言没能看到。
因为文竹突然回来, 烟荔眼疾手快地掐断通话。
她没发觉异常,哼着小歌去洗澡,忙活到九点半, yuki也回来, 或许是旅行第一天的缘故,体内兴奋因子膨胀得超标,三个人关了灯谁也睡不着,yuki提议去岛上的小吃街逛逛吧。
她们迅速换好衣服穿好鞋,蹬着小单车就去了最近的市场, 街道灯火通明, 两边是琳琅的摊铺和民房,各种式样的花灯花伞悬挂在半空,颜色剔亮, 密且长地望不到头。糖葫芦、鸡蛋汉堡、红糖醪糟冰汤圆小吃的品种多, 物美价廉,还有特色工艺品,木条灯、手作绒花、手绘团扇, 个个都击中少女心。
文竹有个胃专门用来装除主食以外的食物, 买了半只姜母鸭还买了海蛎煎和芋泥车轮饼, 烟荔跟她拼着吃, 免得吃不完浪费钱, 她睡前不喜进食过多, 尝个味道便满足,两个女生围在手绘团扇的摊位前叽叽喳喳, 烟荔站在她们身后, 慢吞吞地咽车轮饼,口袋里的手机忽地一震。
是来自辜屹言的转账提醒, 并附加一条信息:申请观看。
他可能知道她出门了。
烟荔毫不犹豫地收下巨款,然后过河拆桥。
“滚。”
—
她们睡到自然醒。
文竹和yuki先起,顺道给最后的烟荔带了早饭,烟荔还不想起,赖在床上,文竹正在焦急地化妆,“荔枝,她们都去海边了,你快点穿衣服。”
T岛的温度基本在20度左右,不算冷不算热,烟荔简单上了妆,然后给自己多披了件外套,文竹穿着下海的性感泳衣,脸蛋红彤彤地从浴室出来,“会不会太暴露了呀,我好不适应。”
“不会呀,就是那么设计的嘛,身材棒就应该大方地展示,让所有人为我们尖叫吧!”yuki高声欢呼。
海边人不多,毕竟他们会错开时间,有的人想再睡会儿,就下午来。男孩子基本都裸着上身,只套个沙滩短裤,女孩子们大多穿着吊带连衣裙或比基尼,清清凉凉的,很是赏心悦目。沙滩上放了两顶大的遮阳伞和沙滩椅,烟荔赤脚踩着细软的沙子,走过去。
辜屹言就在呢。
她极度无语地乜他一眼,少爷还是少爷,深闺还是那个深闺,短袖是他能做出的最大妥协,文竹和yuki跟过来,看见他,诚惶诚恐地打招呼。
他冲几人微笑,平易得过分,目光不温不热地扫过烟荔,停留两秒后离开,把“不熟”两个字刻在脸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烟荔佯装无意地脱下外套,从锁骨到胸脯到腰腹到大腿,一寸一寸地如剥鸡蛋般,她的头发长还多,垂到尾椎骨,因为前凸后翘的身材弧度,并没有紧贴腰窝。她的泳衣是中规中矩的款式,墨绿色,后背绑带,只遮住关键部位,而绿色更显白,她在太阳底下更加白得发光,女孩弯腰将外套放在另一张沙滩椅上,挽起长发侧眸瞥他,他也刚好看过来,文竹和yuki背对着他们在聊天,谁都没发现两人的暗度陈仓,辜屹言就这么放肆地盯着她,没打算挪眼。
烟荔心满意足地直起腰,跟她们去海边。
蒂芙尼蓝色的大海,宛如世界晶莹璀璨的泪滴,收纳坠落星辰,于日光下波光粼粼,澄澈、梦幻。烟荔小时候跟爸爸妈妈去看过海,但年纪太小,时间太久远,如今早就遗忘,她喜欢大海的广阔无垠,能带给人心静的感觉。
文竹撒开丫子在沙滩上狂奔,让每一次潮起潮退冲刷走留下的脚印,烟荔掬起一捧海水,缓慢松手,任由它们流走,浇在脚上。她走进浅水区域,那里海水漫过小腿肚,温温凉凉的,后潮推涌前潮柔柔地亲吻自己的肌肤,文竹追过来,冲她喊:“荔枝!去不去浮潜?”
烟荔没有浮潜的经验,虽然有些害怕但很想尝试,她看见辜屹言从沙滩伞下走过来,站定在自己身边,垂头轻声问:“想玩?”
她嗯了声。
文竹和yuki已经去了,辜屹言要来两套呼吸管和面镜,“下水之后跟着我,时刻注意周边环境,不要乱跑不要跟丢不要做埋头的动作,知道吗?”
烟荔全部听他的,只是下水前偷偷带了点面包屑准备喂鱼。浮潜比想象的有趣,可能从高空向下拍照的话他们的样子会不太雅观,辜屹言教过她便捷手势,方便在水里无障碍交流,烟荔没怎么用,一直都乖乖地跟着他。
海水清澈,能看见小鱼和珊瑚,辜屹言时不时会等她,烟荔边游边悄摸摸出面包,小鱼群都聚拢到自己旁边吃食,她像个对什么都感到新奇的孩子,忍不住伸手去触碰它们,被它们一甩尾巴躲过。水底的珊瑚造型千姿百态,有几株极为艳丽,烟荔没法拍照,只好用眼睛牢牢记住这一幕,她停留在珊瑚群前,辜屹言也过来。
看不见女孩的嘴部表情,但直觉她现在一定很开心,辜屹言打手势告诉她珊瑚不可以碰,会加速它们白化,烟荔点点头,两手比了个爱心。
比给珊瑚还是比给他呢?
浮潜结束上岸,市场部的几个在准备沙滩烧烤,辜屹言回去换衣服,等他返回,烟荔瞅了瞅大部队,裹着毛巾飞快地躲到他沙滩椅后,蹲着仰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张开手掌,“喏,送给你。”
一只捡来的贝壳。
想想自己送她价值一套房的珠宝耳环,结果人的回礼却是大自然馈赠的小小贝壳,还随手捡的,“那么吝啬。”
她撇嘴:“送你就不错了,不要我给段致成。”
他拿过来握在手心,笑:“谢谢人鱼公主的宝藏。”
烟荔她们没去吃烧烤,回到民宿洗澡换了常衣,午饭在海鲜市场解决。沙滩的人换了一拨,段致成也来了,估计是一觉睡到大中午,挥手:“烟姐!!!”
他这一亮嗓susu立马确定方位,追踪过来,“嗨荔枝~~喔,这是你的小徒弟吗?经常听你夸他聪明欸。”她做作地眨眼。
烟荔心说你不是认识他么,段致成惶恐地退后半步,“你你好,我叫段致成。”
“susu。”
女人拨了拨头发,段致成根本不敢正视她穿比基尼的模样,紧张得视线乱瞟,烟荔本着助人为乐的高尚思想,找了个借口遁走,留他俩聊。
快傍晚的时候,大家去坐游艇。
海风不刺骨不割脸,微带着咸腥的水气,烟荔放松地塌肩,沉浸在晚霞与日落里,风把衣服吹成鼓包,自己却困在里面逃窜不开,向四角横冲直撞,天边滚起火烧云,绚丽灿烂犹如上帝的玫瑰花圃。她在无人的船尾,眺望愈来愈远的小岛城市,漫天霞光铺满身。
再回神,辜屹言双臂松松地搭在栏杆,右手拎瓶矿泉水,眉眼疏淡地站在她旁边,烟荔小声嘟囔:“阴魂不散。”
他歪头:“嗯?”
“没什么,”她岔开话题,“大家都在喝香槟庆祝,你怎么喝矿泉水?”
“我拿着酒的话被某人看到会馋。”
他说。
暗指谁呢。烟荔抽了抽嘴角:“我今天不想喝。”
海鸟凌空飞翔,金光勾勒出它黑白分明的翅身,礁岸边那座红白色的灯塔渐渐变得渺小,烟荔视线不移,说:“其实我以为你会不高兴,因为衣服。”
他手指微微用力挤压矿泉水瓶,嘎吱响,“我在你眼里这么小心眼?”
“对呀,”她不否认,理直气壮:“你不高兴的点本来就很奇怪,忘了吗?难道我以前挨你的都白挨了么。”
“不一样。”他睨着她,“你跟别的男的眉目传情我再不生气?我又不是忍者神龟。”
她反驳:“什么眉目传情??”
“穿衣自由,展现健康大方的性感没什么错,只要”辜屹言顿了顿,“那件私家限定的不要穿给别人看,只穿给我。”
“你还惦记?”
他说当然,花了钱的。“无良商家什么时候发货?”
“不发货,商家早就卷款跑路了。”
辜屹言躬身,跟她视线平齐,短促地笑:“那我得抓回来好好惩罚。”烟荔哂了一句,抓得到再说。
两个人斗完嘴,又沉默一阵,烟荔自顾自地掏出手机拍风景,景色跟人一样,有的人见一面少一面,有的景色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复刻,能做的,只有在有限的瞬间将它们留存为无限的回忆。
她咔嚓咔嚓拍了很多,最后镜头照到辜屹言的背影。
却迟迟按不下拍摄的键。
他以后也仅会存在她的回忆里。
烟荔有些感伤。
辜屹言没有征兆地回头,恰好看见烟荔正对自己举着手机,“偷拍?”
她吸了吸鼻子:“少臭美,我拍风景。”
“那合照吧。”他说。
烟荔下意识地走过去,调出自拍模式,她的手在颤,举起来的时候不稳,辜屹言半蹲着,才被她捕捉进屏幕,黄昏、落日、背后的地平线,都美到犯规。
人在最美好的时刻总会忍不住热泪盈眶的。
世界阒寂无声,心跳同频。
她才发现自己的眼眶蓄了薄薄的泪花,赶紧使劲眨去,“合照太幼稚了”
话被中断,他偏头快速在她脸颊亲吻一下,烟荔手抖。
唯一的合照便就此诞生。
烟荔不敢看。
尽管她知道,一定拍得很完美。
“你脸好红。”辜屹言捏她。
“我对你过敏啊。”烟荔避开男人的手,低声顶嘴。
他毫不知情地大笑。
烟荔问刚才的合照要不要传你一张作纪念?
“不用。”
他眼尾翘得弯。
“反正你,我天天都能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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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3
回到民宿, 烟荔终于点进相册。
果然如她所念,两人的合照无可挑剔,甚至能当手机壁纸, 除了自己表情好呆, 倒把他拍得不错,尽管只有个侧脸,还是帅得过分,过分到什么程度呢?吵架根本吵不久,一看见脸, 气就消大半。
唇瓣残留的温软触感似乎仍在, 分明是他又在吃她豆腐,照片里的粉红泡泡飘啊飘,快要溢满出来, 烟荔点了点黄色星星的收藏, 盯着手机,毫无察觉地咧开嘴傻笑。
文竹第一次见她那么荡漾的笑,像吃了假药, “荔枝?你在看什么好东西呀?”她瞥去时, 烟荔已经退出页面, 貌似在看照片, “没没什么。”
“手机里存着美美的自拍不拿出来欣赏是吧, 得得得, 我等你今晚发朋友圈。快来帮我看看照片,我拍了好多, 风景照呀比基尼照呀, 都P好了,你帮我选选哪九张。”
烟荔其实没打算发朋友圈, 但为了验证文竹的猜想,令自己不露馅,她挑了几张风景照,再绞尽脑汁配个文艺的文案,大功告成。
她拍的是游艇上的日落,发表后半小时,辜屹言更新了朋友圈。
只有一张。
遥远的海平线托举出金灿灿的红日,气象磅礴。
是日出。
某种程度而言,也算呼应。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第一天就去看了大海,因为之后连着两天,T岛下小雨。雨势不大,不过多少会影响出游,一批人觉得下雨更有意境,大早上便出发去猴山看猴子,烟荔不想去,湿漉漉的天气还有没礼貌的泼猴,她没兴趣看,更没兴趣被它们骑在头顶,不给食物就把你的头发挠成鸡窝,选择在房间睡觉。
文竹和yuki也是。
吃完午饭,同楼层的女同事叫住她们,“下午去208玩游戏吗?我们大概有十个人,你们也一起呗,打发打发时间。”
文竹问什么游戏。
yuki问有男的吗。
烟荔问有零食吗。
“都有都有,”女同事笑眯眯,“我们买了两箱伏特加,到时候输的人罚酒喝呀。”
同楼层没去猴山的全聚在208,烟荔刚到没几分钟,站在酒箱前数酒,辜屹言也来了。他扫了扫两箱伏特加,目光平移至有贼心没贼胆的烟荔,眯眼。
烟荔不怵他,自己只是瞧瞧而已,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大家还在聊天,她拿出手机打字:皇帝下乡体验民生?
他无视她的比喻:我来喝酒。
烟荔:还没玩就笃定自己会输?
辜屹言:你那么垂涎,我以为是获胜奖品,原来不是。
烟荔啪啪地打字:含沙射影。
叫她们来的女同事冯灵在介绍人,总共七个女生四个男生,其中两个女生不是朔原公司的,是住在这里度假的游客,“你们好,我叫李菡,这是我闺蜜马素素。”
“那我们开始游戏吧,游戏的名字是‘我从来没有’”冯灵道。
烟荔去过夜店,知道游戏规则,李菡弱弱举手:“这个怎么玩呀?”
“由第一个人伸出五根手指,然后说一件自己从来没有干过的事,比如我从来没有吃过香菜,场上如果有人跟他做过相同的事,就必须折下一根手指,五根手指全折掉就代表你输了,得罚酒,当然,你也可以指定别人代你喝。第一个人嘛,我们按照顺时针方向,yuki先来。”
yuki想了想,“我从来没有接过吻!”
众人哀嚎上来就玩这么大?女生里头烟荔、冯灵和文竹没折,男生嘛四个人折了一半,文竹注意到辜屹言也没放,用手肘捅了捅烟荔,“荔枝枝枝枝!你看到了没你看到了没!谁啊谁那么幸福能亲到他的嘴,不得裱起来。”
烟荔心说反正自己没裱。
下一个是行政部的璇哥,“我从来没有吃过榴莲。”
基本没人折,yuki吐槽他说得忒小清新,烟荔在众目睽睽下不甘不愿地折掉拇指,她觉得榴莲那么臭,肯定不好吃,的确从来没吃过。
另一个男生大声:“我从来没有出过轨!”
属于王炸级别,干翻一群人,所有人都折下一根手指,使男生得意洋洋。
轮到文竹,她更加逆天,“我从来没有做过爱!”
李菡和马素素她们都迅速地折手指,冯灵回忆片刻后也折,此轮基本又撂倒一大片,yuki瞠目结舌:“我进的是什么纯情组么?”
文竹牢牢注视着烟荔岿然不动的手,半分钟后仍旧没有折下去的意图,心碎,“啊啊啊啊啊!我的香香老婆啊!我要宰了那个男的!!!”
那个男的就坐她对面,闻言和和善善地望她一眼。
李菡发觉到辜屹言在接吻和□□的两轮中都没折下手指,心中顿感落寞沮丧,搭话道:“哈哈,现在的帅哥都好抢手喏,早早地有了主。”
马素素插嘴:“未必吧,或许是跟前女友呢。”
李菡悄悄瞟他,“这样啊也对,咱们这代年轻人谁还没三五个前任了。”于是下一轮,马素素替闺蜜圆梦,“我从来没有过前任。”
两人满怀希望地看着辜屹言,坦然折下一根手指。
文竹继续发疯:“啊啊啊啊荔枝你还有前任!?他睡了你还抛弃你?不是人不是人不是人!!!”
游戏结束,李菡喜提失败,按照规则她要喝两杯伏特加,杯子容量不大,不会醉。她踟蹰须臾,“我可以,找人替我喝吗?我不会喝酒。”
文竹做了个早有预料的表情,见她含羞带怯地望向辜屹言,“哥哥,可以帮我喝吗?”那声哥哥叫得真酥,酥得人掉鸡皮疙瘩,烟荔眼皮跳了跳,突兀地挪开视线。
他用“抱歉,我也不会喝酒”的理由拒绝,寡淡却不失礼,烟荔她们离开房间,辜屹言跟在最后,她回头的时候又看见李菡追上来,说了几句话,辜屹言嘴巴动了两下,离得远,烟荔没听清。
yuki说估计要联系方式呢。
烟荔在房间没待多久,便去小树林散心。她一个人走着路,边踢石子,谈不上多高兴也谈不上多难过,就是好像头顶顶着片乌云,哗啦啦地下暴雨,女孩一脚将石子踹飞几米远,继续朝小树林深处走。
她经过一片草地,隐隐听到有人谈话,是一男一女,烟荔记得那个女生,找susu当僚机帮她追市场部的Gary,大概那个男生就是吧。
女孩貌似在表白,烟荔觉得自己还是不便打扰,准备绕路,结果这俩直接就亲上了,亲得那叫一个翻云覆雨、颠鸾倒凤,当时的场面下烟荔进退两难,后撤的时候不小心踩到根断裂的树枝,“啪嚓”一响,尤其清脆,她心说完了。
下一刻,被人拽进邻近的大树后,她被辜屹言按在怀里,示意别说话。
偷听偷看别人那啥那啥,哪怕非自愿,都是件尴尬至极的事,烟荔埋在他怀里,像小鼹鼠钻洞,紧张得不敢抬头,过了许久,才扯扯他衣服,“好了吗?”
“没好。”
草地空无一人,小情侣早走了。
他堂而皇之地抱着她,直到烟荔觉出端倪,再亲下去那俩人都要休克了吧。
“心机。”
她挣开他,气呼呼地快步往回走。
辜屹言闲哉哉地跟着,也是,腿长的优势就发挥在这儿,烟荔走累了,忽然牛头不对马嘴地来了一句,你魅力挺大。
能为什么,他投来一眼,分明在偷笑,“彼此彼此。”
又走一段路,辜屹言说:“我跟她讲我结婚了,你呢?”问的是她对搭讪自己的男人如何回复。
烟荔木木地开口:“别追爷,爷只是个传说。”
“是么?”他像早下好了套,若有所思,“那你高中还玩早恋?”
“早恋个头!我有恋吗?就是高三的时候脑子塞了浆糊,觉得男男女女成双搭对的好有意思,青春期么少女心泛滥,好奇懵懂还叛逆,所以高考结束刺儿头跟我表白,我脑壳发昏地就答应了,根本不是谈恋爱!顶多试试吧。”
“那你不试别人试他?”
烟荔跺脚:“哪里还有别人!我高三你让我谈个高四呀,等等,你不会跟我一个高中吧?”
男人挑了挑眉,“自己想。”
不可能啊,除非他整容,否则这样的皮囊她即便脸盲也没道理记不住。
烟荔快速搜寻记忆,印象中似乎是有个人能跟他对上号,但
气场、性格都截然不同。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他淡淡地说,“姐姐遇见过的男生那么多,忘记几个无关紧要的也正常。”
烟荔被他pua住了,瓷了两秒,还真就薛定谔的愧疚。“慢着,你叫我什么?”
曾听人讲,姐弟恋的一大乐趣在于——
男方叫你姐姐的时候。
另外,还有一句名言——
年下不叫姐,心思有点野。
辜屹言是从来从来没叫过。
以往,烟荔对此嗤之以鼻,但后来她发现
还得看人。
“你再叫一遍。”
他不叫。
烟荔真觉得有点上瘾,他叫姐姐怎么就那么撩、那么蛊,仿佛正负两极磁铁天生被吸引,她忍不住挨近他,“快点快点~”
“等你想起来我再叫。”
辜屹言还不惯她了。
烟荔下定决心,旅行回去绝对翻遍高中纪念册。
晚上雨停,空气清爽,文竹她们想去外面吃饭,然后再去海岸边吹吹风,烟荔跟她们吃完玩完,逛完街买完特产,回到民宿十一点多,大抵生理期将至,她累得虚脱,困到眼皮都撑不开,全凭意志和第六感摸索到二楼。
接着敲门。
门打开,她放下东西直扑大床。
辜屹言没多惊讶,顺手关门。
女孩享受了会儿明显自己没睡过的被子和床,半眯缝着眼瞧身旁站的男人。
是辜屹言呀。
那没走错。
我天天跟他睡。
她困到记忆错乱,习惯性地认为仍在镜宫。
辜屹言给她脱了鞋、掖好被子,自己去洗漱,然后上床关灯睡觉。
二日,烟荔是被电话吵醒的。
她还没认识到昨晚同床共枕的人是谁,文竹睡觉好像没那么大,也不会抱她,女孩捞过手机接听,声音发干:“喂?”
“荔枝!”是文竹,“你人哪儿去了!我跟yuki两个人昨天回房就睡了,以为你也在,但今早起来发现你人不在睡衣没穿,压根通宵没回来,你去哪儿过夜了?”
烟荔一下子清醒了,猛地扭头看见枕边的辜屹言。
“我”
她支支吾吾,“我在我昨晚找了个外面的酒店。”
是吗?
文竹狐疑:“错觉吗,我咋觉得你的声音离我很近啊,好像就在墙后边。”
Wag tail
Chapter 24
破墙板纸糊的吗!隔音这么差!
兴许是作为当事者心虚, 烟荔喉头一哽,手心立马冒出冷汗,默默拉高了被子盖过脑袋, 她听见辜屹言在旁边笑, 有什么好笑的,这样起码还多一层隔挡。
她在编理由,结果文竹说:“骗你的,不吱声不会真被唬住了吧哈哈,隔壁是辜总房间你怎么可能会在呢。好了好了, 快点从酒店回来吧, 安全就行。”
烟荔答嗯,心有余悸地挂电话。
她飞快从床上爬起来,很忙但不知道在忙什么, 辜屹言不急不缓地去吧台烧水冲咖啡, 眼神促狭,烟荔收拾好东西,夺门而出的前刻忽然想到什么, 问他:“我看上去像从很远的地方回来吗?”
“不像, ”他诚实道, “容光焕发, 大概跟我睡一起太舒服了。”
烟荔没空指正, 她胡乱地抓了抓头发, 尽可能营造出自己是风尘仆仆赶回的模样,然后离开他的房间, 小走几步, 敲敲门。
文竹开门见到女孩神色匆匆、大口喘气的样子,“哇, 那酒店挺远呀,其实不用那么急,慢慢回来好了。”
她吸气,不自然地咧嘴:“怕你们担心嘛,我昨晚又去了小街一趟,逛着逛着太累了,实在走不动,就随便找个酒店住一晚。”
文竹信了,接着兴致勃勃地告诉女孩,民宿后面有个私人温泉,窑洞似的不露天,哪怕下雨也能泡,她跟yuki计划去瞧瞧。
烟荔担心生理期将至的问题,所以没去,待在房间里玩ipad游戏,边玩边简单做了个测评给薛昭发过去,她正在思考某个故事节点的安排,有人打电话。
是钟雪漪。
经过酒会的事,两人已无往来,但烟荔还保存着她通讯录号码,因为忘了删。
“荔枝。”
几月不见,钟雪漪的声线略沙,仿佛被烟烫过般。
烟荔无动于衷地开口:“什么事。”
“上次的事,我对不起你,令你蒙受风言风语的骚扰,是我捕风捉影、主观臆断,听信了段存则的话,最后才去污蔑你。”
“人心中的成见就像大树,一旦扎了根便很难轻易拔除,即便你没有听到段存则的口嗨,对我的不满也迟早会爆发,段存则有他自己的过错,你也是,倒不用全部推锅给他。”
对面静了静,“好我向你道歉,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了,男朋友不要我,因为毕业后出来工作赚的那些钱基本花到了他身上,我如今只能挤在出租屋里荔枝,我们做了两三年的好朋友,求求你原谅我,我们重归于好吧。”
两头都万籁无声,钟雪漪搓了搓干燥起皮的脸,“你老公不是已经将事情摆平了吗?说实话,根本不会再对你产生任何影响了,我们让这件事翻篇吧,你忘记我也忘记,你还是那个唯一会来医院看望我的好姐妹。”
根本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烟荔觉得好心寒,“你还记得那个富家女怎么说我的吗?床品不行人品不行,私生活糜乱,不检点,雪漪,我的心不是石头打的,尤其这些字眼是从我最好的朋友嘴中蹦出来,我没有做过的事凭什么要担负污名?表面上他们不会再嚼舌根了,可是你知道吗,在他们心里,我永远都会被打上这种标签,摘不掉了。你让我忘记,抱歉,我忘不掉。”
“如果我的丈夫是个心胸狭隘、猜忌多疑的男人,你觉得你空口捏造的谣言所带来后果会是云淡风轻的一句‘根本不会再产生任何影响’吗?我们会离婚,我会被称为不守贞洁的荡/妇,整个家族都被钉在耻辱柱上,最重要的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在你口中会是这样不堪。”
灰尘熏得眼睛疼,钟雪漪换了只手拿电话,窗外惨淡的日光照映在她侧脸,空洞失真。“我什么都没有了烟荔,我没了孩子没了邓启临,我为了讨好他花了那么多钱去做美容去做保养,甚至还咨询过隆胸我只想让他喜欢我一个人,不要再去招惹花花草草,可是他永远都在贬低我,贬低我没有你漂亮,贬低我没有你身材好,我真的好不服气”
“你管他说什么!为什么要根据男人的喜好来打造你自己?他说喜欢胸大你去隆胸,他说喜欢网红脸你去整容,你是他的女朋友,又不是附属他的洋娃娃,任他打扮。漂亮的女生有很多,她们都各有千秋,难道他见一个你就要照着整一个吗?你为什么不能活出自己的样子来,喜欢你的人从来不会只喜欢你的皮囊,你的性格、你的风骨、你的态度,以前你会帮我这个素未谋面的女生抓小偷,它们每个都比皮囊珍贵,是最独一无二。”
“你好好疗养吧,重新振作起来别再被爱情冲昏头脑了,去爱一个对的人,你会有幸福结尾的,那个时候,我会来参加你的婚宴。以后的日子,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嘟嘟的忙音响起,钟雪漪迟钝地搁下电话。她脸颊湿润,无声地淌着眼泪,现在才发现。女人慢慢地躺倒在沙发,望着天花板,中间在旋转扭曲,像张着血盆大口的深渊恶魔,剥夺走自己仅剩的灵魂。
“对不起可我还是,好恨你”泪水止不尽地流,“恨我自己,恨启临,恨所有人,我什么都没有了,每个人都要抛弃我,我付出了那么多的感情,为什么都要辜负我。”
她想起在医院打胎那天烟荔飒气的穿搭,问她让你吃亏的人在哪儿,我狠狠剁他,那样明艳,像骄傲的太阳花,钟雪漪忍不住微笑。
她想起自己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无人照顾,烟荔隔三差五送来鲜炖鸡汤。
是她选错了路,选错了人。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是某年自己生日烟荔送给她明信片上的话。
明信片早就找不到了,犹如她跟烟荔——
也早就走散了。
钟雪漪安安静静地躺着,安安静静地感受时间在凋零。
愿岁并谢愿岁并谢
她默念着,借此减轻生理上的疼痛。
我哪还会有什么婚宴呀。
—
挂了电话后烟荔怔忪一会儿。
她合上ipad想出去透透气。
文竹和yuki估计下午一两点才会回来,烟荔肚子饿,突然特别想吃碳烤黑虎虾,恰好附近就有家海鲜排档,但是一个人去吃怪冷清的,她犹豫几秒,然后做贼般去敲辜屹言房间的门,脸挨着他门缝,小声:“没钱吃饭啦——爆点金币。”
没动静,她眨眨眼,忽地脖颈一凉。
辜屹言站在自己身后,弯腰,手覆在她后颈,像极了守株待兔的无耻猎人。因着体型差,她每次被他摸到后颈时都会变成颗哑/弹,不再易燃易爆/炸,扭头瞪他。
男人手里提着塑料袋,里面装着黄黄绿绿的易拉罐,他瞥她一眼,“昨晚没睡够?大白天还要撬锁。”
“我找你吃饭。”
“嗯?不怕被拆穿‘奸/情’了?”他开门。
烟荔鱼儿似的溜进去,不在外面嘛底气大很多,“上司和下属碰巧在同一个饭馆遇到然后拼桌而已,文竹她们去泡温泉了,没人陪我,你不一起去就算了,给我钱,我找别的男的陪我去!”
她故意把别的男的四个字说得很重。
辜屹言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背对她打开暖气,声线极平:“够胆子就试。”
烟荔才不怕,更不听他的话,“那你陪不陪嘛?就十字路口那家海鲜排档。”
“点了外卖,十分钟前。”
真是巧合,要么是结婚久了心有灵犀,男人晃了晃塑料袋里的易拉罐,“不然我为什么去买饮料?”
那就更好了!不用出去抛头露脸还有人陪。
烟荔喜滋滋地坐到桌前,问:“多久到呀?”
约莫二十分钟,外卖送至。
因为原本是一个人吃,所以辜屹言点的不多,两盆小炒两份海鲜一份汤,烟荔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他,“你一个人吃?全吃完?猪啊!”
“没听说过长的越多吃的越多?”他微笑,“否则怎么比你高一大截。”
烟荔咬牙:“对你青春期怎么没横向长呢。”
“那你是不是更记不得我了?”
她抢过筷子,掰开,狠狠叉进米饭里,想起什么迷信风俗,又默默放倒,“记仇还小心眼的刻薄怪!喂,饮料怎么不是冰的。”
他往女孩碗里夹了只黑虎虾,道:“生理期快到了,别吃冰的。”
烟荔对他记得自己生理期的事实见怪不怪,低头咬了一口大虾,“有我分你的菜,你会不会吃不饱?”
辜屹言回答大概率会,不过他接受另一种形式的喂饱。
女孩呵呵地笑:“我说你为什么越来越狗!”
“不知道,可能因为我向你坦白过,自己喜欢你。”他说。
烟荔不接话,继续低头干嚼白菜。
“原来你喜欢一个人就是当她的小狗,小狗很热情的,喜欢谁都会摇尾巴,你一点儿也不像”
他笑:“我只对你摇尾巴。”
心闷闷的,烟荔咽下一口饭,自言自语:
“那你觉得,我会喜欢你吗?”
辜屹言愣了两秒,筷子拨拉着饭粒,嗓音微苦,很轻声地说不知道。
她看着他,“我可不会只对你摇尾巴。”
“没关系。”
他的眼里翻涌着偏执和征服欲以及势在必得的情潮。
“会做到你只对我摇尾巴为止。”
Wag tail
Chapter 25
烟荔脸红了。
潜意识里不得不承认, 她是吃他这种流氓话的,很坏,跟他平日的外表形成鲜明反差, 因为那样的一面辜屹言从未在外展示过, 更像是专属她所有。
清心寡欲的正人君子披皮败类。
天知道她有多喜欢。
但嘴上依旧呛他:“吃饭呢,收收你的龌龊心思。”
蹭完饭烟荔拍拍屁股走人,免得他真没吃饱,将口头行为付诸实践。回到自己房间她跟薛昭通了视频聊工作室项目,刚结束, 文竹她们就回来了, 还领俩人——
李菡和马素素。
烟荔有些意外地跟文竹交换视线,得到她悲催的苦瓜脸,出于礼仪女孩起身招待, “喝东西吗?白开水还是冲泡奶茶。”
她递给两位女生热腾腾的奶茶, 跟文竹yuki坐在同侧沙发上,yuki趁她们讨论奶茶味道,悄悄地作口型:“温泉碰到的, 说要来我们这儿坐坐, 不好拒绝。”
“文竹姐姐, 上次大家一块儿玩过游戏, 我跟你们呀一见如故, ”李菡亲热道, “听yuki姐说都是B市的人,太巧了, 我也是, 回程时咱们可以搭一班飞机呀。”
文竹问她们几号回去。
女生答:“再住两天吧,欸你们是不是公司团建?玩游戏那天, 感觉那个蛮帅的小哥挺有气场的,他是不是跟你们职位不一样?”
原来目的在这儿呢。“你说辜总?他是我们老板。”
李菡登时心花怒放,追问:“哇塞年轻有为哎,他多大呀?方便透露透露你们是什么公司吗?说不定我还用过贵公司的产品呢。”
yuki故意岔开话题,“荔枝~晚上三个部门组织篝火集会,我们去商场买顶小帐篷吧,搭在沙滩能看海还能看星星。”
“我那儿有,我借给你们。”李菡明显打算多坐。
yuki嚅了嚅唇,僵笑:“多不好意思,没事没事,我们自己去买。”李菡让马素素去房间拿帐篷,“咱们也算朋友了,就别花那冤枉钱,何况我还有点小事想请各位姐姐们帮我。”
文竹和yuki心叹不妙。
“我想试试追你们辜总,他真的真的是我理想型!”女孩殷切道,“合眼缘的男人越来越难找,既然喜欢我就不想错过,谁知道下一次心动会在公元几几年。如今的年代,薪水需要争取,升职需要争取,爱情当然也要,我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
两人面露难色,转头看向烟荔,她似乎对李菡说的话有所触动,在发呆,文竹碰了碰她,“荔枝,咋办呀?”
烟荔骤然回神:“哦追他,可你们那天不是找他讲过话了么没要来联系方式?”
提起那幕,李菡眼神有一丝闪躲,“没有呢仅仅随便聊了聊,我现在对他还不是很了解,或许你们可以跟我讲讲他的兴趣吗?方便我能投其所好。”
“我们就是普通员工,跟他在同一栋大楼里共事,但真不熟。”文竹说,“辜总人很挑剔,做事情非常严格,不过其实挺好说话的,虽然模样冷冷清清、生人难近,但相处久了,也不完全是个玉面阎罗,除却工作方面偶尔还挺温柔的。”
李菡闻言愈发心驰神往,烟荔却突然冷冰冰地开口:“是吗?他的挑剔不仅仅表现在工作,退你十次二十次方案稿、错个标点符号也能骂得你狗血淋头都实属常规操作,挑剔的另一种说法称为难弄,如果分档次,那么辜屹言一定在最顶端。他不吃洋葱大蒜辣椒,不吃任何不新鲜的食材,只吃入锅前放进水里还能游一游的那种,他有非常严重的洁癖和强迫症,毛巾、洗漱用具必须清一色,隔两周换新,衣服不能起球、鞋子不能沾灰,哦对了,他每天早晨起床都要喝一杯浓度百分之九十九点三七的超纯咖啡,少零点零一都不行,喝不到会抓狂。”
李菡被她一长串不带结巴的话唬得一愣一愣的,“啊?”
“总结:如果你决定跟辜屹言谈恋爱,那肯定会和养儿子一样,因为他非常非常幼稚,从喝咖啡就能看出来,你不仅需要忍受他高标准的哔哔赖赖,还需要在种种细枝末节上照顾他,因为他根本不会照顾别人。别看他高,增高鞋垫垫的,别看他帅,行这个黑不了,所以你还准备追他么?”
李菡陷入沉思,文竹一脸的不可思议,“荔枝,你妈的这么详细,不会真跟他谈过吧!”
“怎么可能!”
她否认得快,压低声音,“我编的。”
而且基本往反的差的编。
对此李菡半信半疑:“真那么难弄么”
文竹赶紧添油加醋:“对对对,我们荔枝苦他久矣,所以句句属实啊!她办公桌有个咕咕鸡鼠标垫,谐音辜总,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先猛砸一拳,足可见被他迫害得有多深啊!”
李菡恍然大悟,眼神清澈愚蠢仿佛自以为洞穿一切,“噢!我明白了,你是他因爱生恨的私生饭是不是!”
烟荔:
好,非逼我使出杀手锏。
烟荔平静道:“他活不好。”
噗————
文竹被白开水呛得半死,咳得惊天动地,yuki则是满脸“党和组织一定会记得你”的敬佩表情,朝她暗比一个大拇指。
烟荔无视她们的夸张,一本正经地分析:“民间舆传,信则有不信就无,他的鼻子对,他的鼻子”
“很高很挺啊。”李菡不解。
“他的鼻子鼻头不够翘!越翘那里越棒,这个是有事实依据的,外加很多网友亲身经历,你不希望后半辈子没了□□吧。”
文竹歪了歪身体,小声:“不是翘鼻子是大鼻子。”
她面不改色,回答我编的。
李菡带着满腹疑问走了,估计短时间不会再来拜托她们,烟荔挺高兴,只是文竹觉得她跟自己高兴的点似乎不大一样,不像单单打发走了一个事儿多的别人的迷妹。
晚上,各部门通知去玻璃海边集体团建,人人都必须到。
烟荔和yuki背着帐篷包,结果发现跟她们有类似想法的人多得不是一点点,放眼望去,沙滩上林立着大大小小色彩各异的帐篷,她们只能找个偏僻旮旯落脚。
集体团建其实就是大家围着簇巨大篝火唱唱歌跳跳舞,表演表演节目,以此快速拉拢同事间的关系。乌漆嘛黑,对方脸都看不太清,哪知道拉的是什么牛鬼蛇神,而且,上台表演节目什么的,烟荔高中就发过誓绝对不会参加,她只顾摸摸鱼,吃吃零食,除了抽奖的时候活跃一点。
段致成坐她旁边,抽中了三等奖拍立得,烟荔恨得打手,凭什么中奖的永远都是我身边的人,从来不会是我!
“烟姐,”他跟她搭话,苦恼地抠指甲,“susu姐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啊?”
烟荔斜眼,“你没看出来?”
“我大学生呢没谈过恋爱,不过她攻势太猛了,我想装作看不出来都难,但我一个实习生,都没进社会,她会不会只是追着玩玩啊。”
烟荔问:“你希望她是玩玩么?”
他答不出。
“susu姐太活泼了,我是ISFP,把握不住她。”
“你们舅侄都是驯兽出身的吗?老想着掌控啊把握的,”烟荔摇摇头,“等会聊,我去接个电话。”
她走到空旷处,盯着手机屏幕的来电显示,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喂,妈。”
并不是温柳嫦,是辜屹言的母亲黎漾。
声线庄肃雍雅,颇具高门知识女性的傲与才气,“烟荔,无意打搅,二十号有空吗?年前回趟辜家我们一起吃个饭。”
烟荔答可以,黎漾说:“我和先生很关心你与屹言的婚姻状况,包括备受关注的某个私密性问题,你有怀孕的迹象么?”
她哽了一哽,惊诧女人问的直接,“没有。”
“好,相信你还记得自己跟他结婚前与我的约定,我希望你能做好安全措施,毕竟有了孩子的话,再想全身而退就难了。”
“我知道。”
黎漾最后提醒她一遍,“按照我们的约定,你尽快主动提出离婚,我会资助你脱离烟家。那么就将彼此的价值榨干至那一刻吧,晚安。”
“等等。”
她叫住女人,“我有件事想问你,您的先生——辜屹言的父亲,当初为什么选择和我们联姻?辜屹言他事先知晓吗?”
黎漾转眸望着琴房内的三角式钢琴,黑漆锃亮,崭新如一。“我不清楚,”她说:“无非是那些弯弯绕绕的利益使我们纠缠在一起,跟在海里摸鱼同样,哪会有唯一和目标性。”
—
篝火将歇,夜空如墨染。
烟荔睡不惯帐篷,辗转反侧睡不着,便出去吹海风。归功于海岛绝佳的空气质量,今夜群星闪耀,穹顶隐隐约约撕裂开一道口子,透出微弱的淡紫色光芒,她坐在海边,天地怀抱,仰头望着密如碎钻的浩瀚星空。
海风吹起长发,如果有摄影师在后边拍照的话,辽远大海、广阔星河还有孤寂的女孩背影,将会组成多么壮观的构图,烟荔一个人想了很多事,最后,她躺倒在沙滩,星光如被。
女孩闭上了眼睛。
云在流动,风不停息。
她回忆了过去,也幻想了无数无数的未来,那些真实与虚幻交织在一起,她穿上了婚纱却一个人白头,她签署了离婚协议却又回到镜宫,她再也没有勇气想象结局,蒙住眼睛。
直至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会是谁呢?
睁开眼看到的人会是谁呢。
绚烂的繁星沦为背景,他在群星闪耀时
比肩任何光。
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凌乱,辜屹言插着兜弯腰,立在她的头顶前,视野里他倒着的脸、倒着的眉眼,并未因狂嚣的海风而狼狈,依旧不羁恣意,大概,他的少年时代都是这副模样吧。
心脏重重一跳,烟荔甚至忘记了眨眼,她看见了星空看见了他,缓慢苍老的时间里,他同样没有动,似乎唯有头顶变幻的天空在昭示时光不曾停顿。
烟荔立马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沙,辜屹言缓缓直起背,用一种难以理解她的眼神,“你喜欢露天睡觉?”
“数星星不可以呀,倒是你,大晚上的不睡出来干嘛!”
他慢悠悠答:“捡数星星的人。”
烟荔不陪他故弄玄虚,作势要回帐篷,他喊她留下,有几句话想说,烟荔面朝海洋坐地,无聊地将手插进沙子里,他坐在她身边,也大喇喇地敞着腿,手搁在膝盖,“其实没什么事。”
“你耍我呢!”
话虽如此,女孩却没有站起来离开的意思。
浪潮袭来再褪去,袭来再褪去,他的眼眸便如同深邃的夜、沉静的海,拖腔带调地问:“今晚那么好的氛围你就不想做什么?”
是啊,世界唯余我们的心跳。
得做些什么。
她越来越执着于在未尽的一年时间里能和他留下什么,足够热烈,足够深刻地镌刻进脑海里,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忘记,这与她之前的理念大相径庭。
烟荔不清楚驱使这种想法冒头的情愫是什么,或许每个人都下意识希望留存住所有浪漫幸福的瞬间。
她和辜屹言在海边接吻,耳畔缠绵的水声与海浪混杂,背后无言的帐篷瞩目。
他攥住她的手,放在左胸的位置,远处海面灯塔零星的光在摇晃,爱,便如同那永不游移的灯塔光。
左胸的心房在蓬勃跳动,年轻的血液不断流转在身体各处,他让烟荔感受自己的心跳,感受此时此刻热烈地爱着她的痕迹。
一颗心,全给了她。
每分每秒的跳动,为生命,也为你。
—
清晨,烟荔罕见地醒早。
虽说仍旧迷迷糊糊,被文竹和yuki拽去民宿里面吃早饭,辜屹言也在,来得比她们早,笑着打招呼,烟荔没看见,拖出凳子坐,撑着头,挤海绵似的挤出时间补觉。李菡和马素素也刚好下楼,看见辜屹言在,两人神情微妙,入了座,直勾勾地盯着他脸。
烟荔半梦半醒地撕面包吃,听见李菡跟马素素嘀咕,“鼻子不翘啊,还好吧,怎么会活儿不行呢?”压根没收着音量,整桌都能听到。
文竹和yuki尬得冒汗,正欲带着烟荔快撤,辜屹言冲她们微笑:“我么?”
“对不起对不起!”李菡不知道自己聊天声音过大了,连忙道歉,“这是…这是烟荔姐姐告诉我们的一个民间办法,我想来验证一下,她说你活不好。”
Wag tail
Chapter 26
在李菡毫不犹豫地把自己供出来后, 烟荔彻底醒了,瞌睡全无,胆虚地盯着辜屹言波澜不惊, 逐渐放慢的咀嚼动作, 那小片黄油面包他起码嚼了五六遍,“是烟荔说的?”
李菡以为他要找烟荔麻烦,又急忙否认,结果越描越黑,文竹和yuki她们亦是这样认为。本就是网络流传的消遣性谣言, 背地里开开玩笑也就罢了, 谁知道俩缺心眼的直接在正主面前贴脸放大,再瞧辜屹言目前的态度,烟荔大概率会被请去一通说教。
只有烟荔自己清楚, 如果只是说教就好了。
他朝女孩投来一眼, 目光平平,但在烟荔看来,绝对别有深意, “我应该还挺行的。”
早餐吃得令人汗流浃背。
文竹她们光速扫清白粥稀饭, 带着烟荔先逃回房间, 过不多久, 有人敲门。
“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是辜总, 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是袁杰, ”yuki道:“反正目的都是一样的,请荔枝过去喝茶聊人生。”
打开门, 出现了第三种可能, 是李菡。
女孩脸涨得通红,又热, 窘迫地进屋,对她们说:“我刚刚跟他道歉了,在人家面前谈论这个实在是冒犯,太尴尬了,我都不敢看他,现在想想还是不追了吧。”她踌躇片刻,“其实我也骗了你们,那天玩好游戏我出去找他,问可不可以留个联系方式,他拒绝我了,并且拒绝我的理由是他结婚了,我不该再多想。”
比起她的放弃,另一个惊天大瓜明显更有吸引力。文竹和yuki同时破音:“辜屹言结婚了!!??”
李菡点头:“啊?他不会骗我的吧。”
“等等等等,不一定是假的,我们来抽丝剥茧地捋捋。”yuki化身侦探,开始有条不紊地分析,“荀姐说辜总办公室几乎每个月都藏着那种很花里胡哨的零食,他基本没吃过,而且出现的时间往往在公司一月一度的下午茶会前后,辜总从不参加甚至不喜甜口、咖啡只喝无糖的事咱们公司人尽皆知,那么问题来了,藏的零食他给谁吃?”
“另外鸢助描述,她曾经看见辜总休息室的沙发上遗落了一支女性口红,rosa moon的迷途春蝶款,这款口红偏小众,一般而言三四五十岁的女人不会用,何况辜总面见女性宾客绝不会将她们往自己的私人休息室带,可见这个女生跟他关系匪浅,要么是姐姐妹妹,要么就是老婆!”
烟荔本能地摸了摸嘴唇。
文竹已经信了大半,眉毛深深地蹙紧,“零食可能有点牵强,但口红的事如果是真的话辜总就肯定结婚了!我们玩游戏的时候,你还记不记得,他接过吻上过床还没前任!”她重重地拍手,“答案都写脸上了都!不是正在热恋还能干嘛!所以,你觉得他老婆在我们公司?”
烟荔决定不插话,因为越是辩解的多就越有嫌疑。
“应该在我们公司我靠!我整个人都热起来了,谁啊谁啊会是谁啊,会不会我们还认得?会不会关系还不错?我靠好想跟他夫人一个部门!肯定超级漂亮性格超级温柔,太幸福啦!”
烟荔心道我不温柔。
文竹提起那支口红,“不过公司好像没有用迷途春蝶的女生。”
烟荔不能告诉她们口红的事是真的,那支迷途春蝶就是自己丢的,她把家里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原来在他休息室。
两人还叽里呱啦地讨论,烟荔默默充当背景板。手机突然亮屏,显示收到微信消息,她点进去,看见辜屹言的聊天框冒出小红标:[图片]
是T岛某家的芋泥烧仙草,椰汁底,芋圆和红豆圆软糯绵软,草莓、芒果、葡萄干等小料品种丰富,旁边还放了份巧克力千层,搭配薄饼和淡奶油,挑动她的味蕾和嗜甜细胞。烟荔咽了咽口水,打字:“好低级的诱惑手段。”
他回不吃吗?就在隔壁房间。
“当我傻?跟支个篓萝底下撒些玉米,你在旁边攥个绳捉鸟有什么区别,我不会进你的陷阱的,别想报复我!”
他说好吧,那我吃了。
烟荔盯着这几个冰冷的文字,胃里空虚,她好久没吃小蛋糕了。
烧仙草的椰汁看上去就好香还有巧克力千层。
她自我斗争一会儿,起身:“我去趟楼下。”
yuki还在作排除法,文竹瞥见烟荔离开的背影,忽然怔了怔,仿佛回忆起什么般,“迷途春蝶是不是烟荔以前用过?”
—
她的小蛋糕和某个司马昭之心的捕鸟人已恭候多时。
芋泥烧仙草就放在明晃晃的桌面,分毫未动,他说会吃掉但其实早就拿捏住烟荔必定过来,等着她上钩,当然,她也没有让他失望。
女孩的眼里只装得下蛋糕,完全无视他,令辜屹言有些不爽,他站在烟荔背后,好整以暇地欣赏她的吃相,很快,她变得无法适从。男人的影子黑且沉,犹如巨网覆盖住她,压迫感极重,仿佛蛋糕是她的战利品,而自己是他的盘中猎物。烟荔还来不及回头,辜屹言慢慢俯身,双臂撑在她肘侧,亲昵且强势地紧贴她脸,互相的皮肤肌理好似快要黏合,烟荔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像蹭主人手掌的小猫。
“我哪里活不好?”他问,嗓音半哑。
她就知道他会惦记,“李菡说要追你,我编出来骗她的。”
男人的表情肉眼可见愉悦,“你消灭情敌的方法挺独特。”
“她缠着我们谁说是我情敌!”
辜屹言并不深讨:“蛋糕好吃么?”
“还不赖。”
他轻轻啄了啄女孩嘴唇,笑:“是很甜。”
从下午到晚上睡觉,烟荔走路都轻飘飘的,她越发感觉最近自己的心脏好像出了大问题,老是扑通扑通地狂跳,还有大脑,像放映机一样,老是重复播放自己跟辜屹言相处的片段,比如他白天啄自己嘴巴的时候,真的好涩气。
她睡不着了,找旁边的文竹聊天,“问个问题,我有个朋友,她最近特别迷恋跟一个人的亲密接触,就像贴贴抱抱呀什么的,单纯喜欢黏在他身上,是为什么呀?”
文竹在打游戏,目不转睛答:“喜欢跟人亲密接触?男和女吗?”
“嗯”
“很简单,要么是变/态,要么是——”
她咬字清晰。
“爱上他咯。”
翌日,大家准备去海岛最后一个景点。
烟荔在去的路上毫无预兆地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天落起小雨,她听见话筒那头冰冷的女声:“您好,认识钟雪漪吗?我们是B市三院,麻烦您过来一趟处理些手续,患者的通讯录号码目前只有您能拨通。”
“钟雪漪自杀了。”
春节前夕,烟荔搭乘最早的航班返回B市。
她说不出自己现在的心情,全凭责任使然地冲到医院,她想起前不久跟钟雪漪通的电话,好像在做梦。
生命脆弱如沙,降临之时不曾浩浩汤汤,陨落之时也不过一息之间。
所幸,烟荔看见女孩浑身插满管子躺在ICU的病房,医生告诉她患者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患者有严重的心理障碍,因此我们的建议是恢复后转入康复中心治疗,但需要家属签字,”医生翻看着病历本,询问烟荔:“前两天她父亲来过,垫了点钱便走了,之后再也联系不到,了解到患者平常独居,如果不介入,再次自杀的风险很大,是否考虑进行心理干预呢?”
烟荔不太清楚钟雪漪的家庭情况,只知道她父母离异,各自组成了新的家庭,从此女儿便成了边缘化的存在,或许便是导致钟雪漪极度缺爱,无法接受被抛弃的原因。她说:“先治疗吧,但我只是她的朋友,有些东西我做不了主,最好还是联系到她的直系亲属,剩余的医药费我会帮她先结清,方便你们开展后续。”
解脱,大概就是钟雪漪为自己设想的结局。
烟荔无法左右她的选择,但无论她曾经做过什么,在死亡面前,烟荔依旧会心生怜悯,就用付清的医药费来偿还多年前抢回钱包的恩情。
她希望,她可以重新开始,好好活下去。
走出医院,手机电量终于告罄。
烟荔打算找个商场充电,忽然想起三院离烟家挺近,遂改道。
烟从山不在家,弟弟也不在,家里只有母亲温柳嫦,对她的到来十分惊讶,“烟荔?你怎么来了。”
温柳嫦的语气令烟荔不舒服,反正家里仅有她们二人,也不再跟女人虚与委蛇,讽刺:“我不能来么?您还怕我撞破您的那些烂□□的事?”
温柳嫦脸色一变,下意识望了眼烟从山的房间,“你又要故事重提做什么?想拿那件事要挟我吗?烟荔,你是成年人了,自己也结了婚,应该知道那再正常不过了。”
“也对,跟别的男人生的儿子冒充是跟自己老公生的也算正常的话。”
妇人厉声:“烟荔!你又发什么疯!未来继承烟家的是你弟弟不是你!再敢胡说八道就给我滚出去!是,我是出轨那又能怎么样?我还年轻,烟从山大我九岁他早就不行了,我不能出去满足自己的需求吗?我愿意嫁进烟家,图的从来不是跟他白头偕老,是钱,数不尽的钱,什么婚姻什么家庭我通通不需要,包括你。”
她顿了顿,轻蔑地笑:“其实我原本以为你会是个儿子的,还是他基因不行,我生不出,就得跟别的男人生。”
烟荔紧紧咬着牙。
“没有人会付出真心,人的本质就是喜新厌旧。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不对,再早些,就会知道爱情才是最无价值的命题。嘴上说的多么多么动听,我问你,哪个男人会为你放弃钱、权,放弃一切?他会无期限地等你吗?他会永远护着你,无条件地惯着你吗?会为你流眼泪吗?你是他心里不可替代的存在吗?”
“你做不到他也做不到,为什么?因为你出生在的家庭,我不爱你的父亲,你父亲也不爱我,这一点你肯定比我清楚,所以你身上流淌的血,你的基因排列组合都会完美地遗传我们,烟荔,你没办法爱上一个人的,更没办法拥有自己的家,因为你从来都没有家,”温柳嫦说,“你了解辜屹言吗?你知道他过往二十几年喜欢过谁,又为什么喜欢她的原因吗?你都不知道,因为你们是联姻,感情基础脆得像张纸一样轻轻一碰就塌了。不论你嫁给谁,你都害怕会有一天亲眼目睹到那个男人步我的后尘,所以我劝你不如多捞点他的钱,一辈子依附着他总不缺荣华富贵,不用负责,像我一样,只为自己的快乐而活。”
屋外传来汽车的轰鸣声,刺激耳膜,烟荔麻木地回头,朝外面走。她看见男人风尘仆仆地下车,向自己跑过来,大约也是买了最早的航班返回,跟着她,甩都甩不掉,“我找了你很多地方。”
他面容担忧。
“怎么来这里了?想爸妈了吗?”
她摇摇头,拖着步子掠过他。
“先回家吧。”辜屹言说。
刺目的车前灯照进瞳孔,她迎着光亮一步一停,直到眼睛生涩,挤出生理泪水,烟荔揉了揉,莫名想到自己童年。
孤独地守着家,期待爸爸妈妈回来,带给她糖吃,像其他小朋友一样,被高高地举过头顶,可是长大了,她就想要逃离这片阴霾,告诉自己不要再期待谁会推开门。
“我不需要家了。”
她望着辜屹言的背影,说。
Wag tail
Chapter 27
近乎自语, 辜屹言理该没有听见。
烟荔收拾好心态,跟他上了车,黑色轿跑疾驰而去, 留下一尾灰。
“出了什么事?突然回来。”他察觉出女孩情绪低落, 右手打方向盘拐进镜宫地下车库。
她牵了牵唇角答没什么,是朋友突发疾病住院,已经解决完了。
辜屹言没有怀疑,让她先回家,大掌附在女孩的后脑勺, 手指穿进柔软绵密的发丛, 轻缓地抚慰:“我有事先去公司,回来给你带礼物。”
又是什么节日吗?
她想。
外出旅行这些天,烟荔雇了名保姆阿姨每日上门打扫卫生和照顾猫咪, 她进家的时候阿姨正好忙完准备离开, 小雪听到主人的动静,从阳台喵喵喵叫个不停地跑来蹭她,小家伙长大了也长胖了些, 躺在地上翻肚皮求撸。烟荔给阿姨结了工钱, 顺便送她一盒价格不菲的阿胶, 感谢她尽心尽力地喂养小猫。
而后, 浑身卸力地仰躺在沙发。
旅游嘛开心是开心, 累也真累, 她怔怔地盯着天花板的吊灯,想起自己在T岛说过回到B市找高中纪念册的事, 但假若辜屹言曾经的确跟自己同个高中, 她是高三他是高一,即便有渊源他也不会出现在纪念册里。烟荔思考得脑袋痛, 于是给秦祯打电话,秦祯跟她同校同年级。
电话接通,她开门见山,“秦祯,你记得我们高中有辜屹言这号人物么?”
他被问得发懵,好半晌才缓过来。
“好像我记不清啊,但是第一次见到他我就觉得眼熟,不过不应该啊,人颜值跟我有的一拼,在我们学校多少能混个风云人物啊。”
什么叫颜值跟你有的一拼,烟荔忍住想怼他的冲动,“辜屹言似乎高中就认识我,难道是我当年‘处处留情’的时候不小心也撩到他了?”
“行啊你!怎么惹的桃花债?原本我还以为他对你是一见钟情,没想到演变成蓄谋已久、久别重逢的戏码了。”秦祯提了兴趣,“他念念不忘你八/九年,你居然还不记得他,我要是辜屹言,心都碎成渣了,你这个绝情的女人。”
烟荔无法反驳:“所以很烦啊,我一定得弄明白。光说我绝情,你呢,跟唐遥还没复合?”
说起她,秦祯深深地叹出长气,话语间尽显颓败,“没呢,之前我俩小吵小闹分手,个把月就能哄回来,这次我恪守夫德,根本没惹过她不顺心,她就非常平静地跟我提分手,见都不让见。我每晚都在反省,但真的想不通,你说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吧。”
除了会打架会惹事嘴皮子犯贱以外,秦祯绝对算个情种,专一且长情。烟荔逗他,“嫌你二世祖嫌你不学无术,跟她没有共同话题吧。”
男人哇的干嚎:“我真没辙了,面都不让见,你跟遥遥一个小区有空多去走动走动呗,帮我打听打听风声,顺道讲几句好话,我请你吃饭!”
烟荔不屑地撇嘴:“太磕碜了吧。”
“那大小姐你说什么就什么!我唯你马首是瞻!回B市了没?建屿路新开家西班牙餐厅,我请你吃!边吃我们边商量大计。”
烟荔不爱报备。
但她想起辜屹言去公司前让自己待在家里,出门时破天荒地给他发消息,表示去跟秦祯吃饭,下午即回。
他回得快:好。
春节将至,万象更新,大街小巷早已有了过年的喜庆氛围,烟荔裹着羽绒服走进餐厅,打眼瞧见秦祯在翻菜单,穿件冲锋衣,吊儿郎当的,“我靠什么破火腿卖我四百八!”
烟荔要了杯热水喝,自从上次姓汪的被打进医院,秦祯后来就没碰到过她,“荔枝,你男人伤好了没?”
她乜他:“破点皮而已。”
“也是,不过那汪铭就不走运了,躺医院大半月,直接给揍老实了,”秦祯道,“赔偿款也不敢要,谁叫他理亏呢。狗眼歪着长的东西,不认得你是烟家的女儿,还是辜家的儿媳,撞了狗屎运发财真觉得自己是天皇老子了,嚣张得不行,名牌会所的模儿都快给他点了个遍。”
烟荔不想让这种人的事情脏自己耳朵,秦祯换话题:“明磊托我给你道个歉,那天他没有及时制止汪铭,是他的错,以后不会跟姓汪的打交道了。好了,别人嘱咐的事我该转告的都转告完了,现在来聊聊我的感情问题,荔枝,咨询你一下,女孩子会在什么情况下跟男朋友分手啊?”
“觉得两个人在一起不合适或者害怕拖累对方,前者可能大。”烟荔漫不经心地吃菜。
“真不合适前两次复合干脆不会同意呀,”秦祯纳闷,“而且我找大师算过,我跟唐遥无论生肖无论八字都顶配、天仙配!我们高中同班,还做过前后桌,她那个时候文弱,只要我在谁都不能欺负她,咱们一动一静,不挺合适的嘛。”
烟荔无情拆穿:“其实高三那年,唐遥私下找我吐槽过你,说你太笨了,数学英语没一道题会做,她怎么教都教不会,担心未来跟你生的孩子会是智障。”
他石化。
“智商是凭成绩决定的吗!我们的孩子绝不可能会是智障!百分百聪明绝顶!他爸爸我除了学习不行,做生意的头脑还是灵光的,他妈妈成绩可是校前十,他以后没个硕士博士,少说也是985、211毕业!”秦祯气得语无伦次,“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烟荔指了指自己,“情感问题找我?找错人了吧,我像是那方面的高手么。”
“你跟辜屹言不是挺甜甜蜜蜜的嘛,欸,啥时候补办婚礼啊?我随个份子钱。”
女孩笑一笑,“不知道,估计不会办了。”
吃完饭,秦祯开车送她回家,半路烟荔叫他送自己去湖心公园,说辜屹言在那里等她。
时逢工作日,湖心公园玩赏的游客不多,稍显冷清。秦祯跟她一起进去,越往深处走环境越幽谧,不禁疑惑:“他约你来这儿干嘛?”
烟荔不清楚,只是拨开芦苇的刹那,眼前豁然开朗,湖心亭中央置放着架钢琴,开园以来就有,随时供感兴趣的游客弹奏,簇拥周围是潺潺流淌的活水,因为在冬季,岸边草木干枯,景色不免有些萧瑟凄凉。
辜屹言坐在那架巨大钢琴前,从手指触碰黑白琴键演奏出的第一串音符起,烟荔倏地一震。他弹得极为流利,并不手生,似乎经常练,清亮的音色由指缝间溜出,缓缓流淌,纯粹、干净、典雅,如泉鸣山涧,水击冷玉,独属艺术的魅力无尽绽放。
秦祯觉得很好听,多余的他是个粗人品鉴不出,问烟荔:“你不是也学钢琴吗?这啥曲子啊。”
“The Way I Still Love You。”她脱口而出,目光仍旧专注地望着辜屹言,呢喃,“原来是他”
音乐能够让人们共情,或激烈或忧伤的曲调可以使你回忆起最放肆的灿烂年华、最悸动的青春暗恋以及藏在琴音中的八年情书。
我会避开新鲜感,无限热恋。
彼时,数只白鸽自他身后腾飞而起,洋洋洒洒朝空中的固定一处相聚,纯白的羽翼铺展开圣洁的画幕,它们自由、无往不惧,与音乐共绘浪漫。他起身朝烟荔走来,与此同时,一只白鸽爪子抓着小巧的首饰盒,稳当当降落在他手心,红缎的盒身,艳丽夺目。“送你的礼物,”他说,“周年快乐。”
饶是秦祯,也被眼前一幕触动得说不出话,“不会是求婚吧?我可以可以剽窃你的创意吗?”
“不是,”辜屹言笑,“今天是我们结婚纪念日。”
烟荔短暂发愣,只听见秦祯咂舌:
“这都记我估计烟荔完全忘了。”
—
不是求婚,但红缎盒子里放的是钻戒。
可能按他的设想,每年的纪念日都少不了了。
烟荔手里攥着它,小小一只却如同千斤重,压得自己喘不过气,辜屹言在玄关换鞋,她竭力控制自己的声线保持平静,问:“你准备了多久?”
“不好吗?我第一次布置这些浪漫,大概还不够火候。”他回头,抿了抿唇:“不久,曲子我本来便会弹,鸽子找朋友借的,训练倒是花了点工夫,但能让你开心就好。”
女孩默然进屋。
他背对着她,她忽然问:
“你高中在B市一中念的么?”
男人脚步稍滞,“对。”
“那首曲子你故意弹的?”
“对,”他毫不遮掩,威胁道:“所以,你再记不起来我肯定要生气。”
烟荔淡淡地扬唇:“让你失望了,我还是没记起来。”
辜屹言转身拥住她,埋肩,略带惩罚意味地密吻女孩的锁骨,嗓音沉在胸腔里,“姐姐别骗我。”
某种意义而言,他果真兑现自己的承诺。
记起他就再喊一遍。
高三的很多事,烟荔已经记不太清了。
只是对于辜屹言来说,这一刻,他的年少暗恋才算有始有终,有据可查。
他不奢求烟荔也跟自己一样,念念不忘对她而言如过客般的人,无论偷偷的爱慕多么晦涩,苦等没有结果的八年多么难熬,如今轻舟已过万重山,他只要陪在她身边,永远不分开。
他在赌烟荔的记忆里会有他,哪怕匆匆一幕。
还好,赌赢了。
少女推开门,拯救他无声的青春,告诉他:
“琴房的小哑巴,原来是你。”
Wag tail
Chapter 28
高三学期的开春, B市一中结束了首次的模拟考。
出成绩张贴光荣榜的那天,告示栏前乌泱乌泱挤了一群人,烟荔踮起脚顶多看到排名第一同学的大头照, 笑得叫个灿烂, 林颂词拽了拽女孩袖管,“肯定没咱们,有什么好看的。”
“总成绩没有我们,不是还有单科排名嘛,数学英语不指望, 语文八成有, ”她奋力一跳,束高的马尾辫小幅度地弹跃,“喏!第二名!凭什么第二名不能贴大头照?”
烟荔沮丧地退出人群, 林颂词说:“告示栏总共屁大点地儿, 你也贴他也贴,不成模特墙了,所以下回努努力考个第一, 保准照片上的你笑得比他更灿烂。”
小姑娘年轻, 正处在爱臭美的时候, 烟荔点点头, 两个人经过最左侧的告示栏, 那是属于高一新生的板块, 林颂词忽然停下步子,“诶?高一的第一名怎么不放照片?”
照片栏空空如也, 仅有下方的黑色文字:
学生 辜屹言
总分位列 1
烟荔不觉得奇怪, 盯着男生各科将近满分的魔鬼成绩(除了语文),眼睛酸成柠檬, “不喜欢拍照吧,或者不喜欢被人议论长相,很正常。”
转头即忘的小插曲。
再见到他的名字,是在学校表白墙。
有女生发帖子捞人,原图只有个偷拍的模糊背影,高三压力大,烟荔有空会去表白墙刷动态吃瓜,聊以慰藉,刚好刷到他。
底下评论盖楼,长长一串,她点进原图,当时的印象只有他个子挺高、肩宽,但脊背略消薄,远没有后来的性张力,毕竟只是个高中生。
评论七嘴八舌猜谁都有,却很快统一了答案,她念着他的名字,冥思苦想一番,才记起是那个第一名。
尽管没有脸,不过在当初的年纪,氛围感也同样令人着迷,烟荔心说他桃花缘该不会差了,正欲下划,却看见往后评论一水儿的“排雷”。
1L:姐妹!听我的别追!他能回你一句话算我输!
2L:高一一班辜屹言,脸是真帅,性格是真怪,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这个能说吗?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3L:啊啊啊??精神分裂吗?楼上细说。
2L:这倒不是,就他不理人你知道吧,一天说的话不超过三句,基本独来独往,也不交朋友,看其他人跟看株大白菜似的,眼神像白纸,反正我觉得瘆。
4L:不至于吧,帅就行。
5L:那也只能看看,人都不搭理你,估计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呢。我跟他一班的,说真的,他都快把自己边缘化出去了,天天不声不响,除了考试,我都快无视掉这个人,你们说,他会不会是自闭症啊
天妒英才。
烟荔暗暗惋惜两秒,便食指一滑,快速阅过。
入了夏,蝉喘雷干。
指侧碳粉厚涂了一层又一层,苦闷的热风吹得人心焦躁浮动,课桌垒起的书本宛如铜墙铁壁,压得抬不起头。烟荔日复一日地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下课铃打响准时埋头睡觉,十分钟后再挣扎地撑起脑袋,手臂的压痕和酸麻还未消,眼皮上翻再回来,最后完全合拢,笔记自然也成了天书。
能在学校度过的光阴进入倒计时,但是烟荔的照片始终没有上过一次光荣榜。
她想,大概要成为永远的遗憾了。
某个寡独如常的黄昏,具体周几,烟荔早不记得了,她放学没有回家,而是揣了钥匙偷偷摸摸跑去礼堂。
烟荔跟管钥匙的保卫大叔熟,因为前两年经常去礼堂排练节目,什么迎新会元旦晚会,稀奇古怪的一堆,文娱委员总拉上她。
唱歌跳舞嘛烟荔不见得特别拿手,唯独钢琴,她从小学到大,起码十几年,水平真没的说,无可挑剔。林颂词的固化思想一度以为钢琴只有淑女会学,那些文文气气的女生才弹得好,直到烟荔给她上了一课。
热烈、自信、明丽,她是开不败的太阳花。
许久没弹,烟荔手痒难耐,她穿过走廊,却望见角落的琴房透出微薄的白光,节拍器嗒嗒地响,不多时,琴音清凌凌地回荡。
在空旷的礼堂,犹如山风清爽拂面。
他亦绝对不下三五年功底,起初收敛,后慢慢展露,前奏清新悠扬,似乘叶片游荡竹林幽谷,随风飘扬降落,注入的情感切换流畅,好像月亮温柔、银河绮丽,缓缓浸入梦中。
烟荔鬼使神差地走近。
却在进去时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琴音骤然停止。
少年惊愕地扭头,她落在他脸上的眼神瞬间直了。
眉弓英挺,眼眸如星剔亮,见到有人来下意识地从凳子起身,烟荔追随他的动作微微仰视,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打扰你了。”
他错开她的对视,没说话。
“你弹得真好,练琴多久呀?”烟荔背手,稍稍歪身体。
还是没应答。
生气了吗?
烟荔困惑地眨眼,试探问:“我让你讨厌了吗?”
他眼光微动,没说是没说不是,却朝她的方向稍微侧了侧脸。
难得遇上高手,烟荔只当他认生,兴致勃勃地坐到琴凳,双手搭在琴键上熟悉熟悉音色,“其实你刚才弹的那首我也会,是The Way I Still Love You吧。”女孩骄傲地昂首,“你听听?我弹的不会比你赖。”
曲毕,烟荔痛快许多,舒服许多,无形的压力都无影无踪,男生依旧站在原地,像尊雕像,对她敬而远之。烟荔感到挫败,自己虽然谈不上万人迷,但还不至于被人避如蛇蝎,望着他鼓了下脸,“你为什么不说话?是我弹得太差你快吐了吗?”
女孩幽怨地按琴键。
“不是”
他说得好轻。
烟荔又大胆放肆地瞅他,好看的脸蛋嘛谁都喜欢,怎么也看不腻,“那你可不可以坐下来再弹一次?我保证不打断!求求~”
他的内心像在剧烈斗争,最后还是妥协地坐到她身边,一尺远,少年的手生得漂亮,完全仙品,青筋也并不狰狞,烟荔如狼似虎地紧盯良久,直至他清咳。
黄昏的礼堂,两个灵魂得以碰撞。
烟荔情不自禁地小声鼓掌,他弹完快速缩回手,又想走,女孩拉住他,“我也送给你一首。”
曲子名叫Flower Dance。
花之舞。
长指如蝶游刃有余地翩飞,琴音华丽高亢,某种强烈的情感像种子快要冲破土壤,从此生生不息。
十年、二十年,他都忘不了少女明媚的眉眼和轻轻晃动的高马尾,如精灵蹦跳,她似迎着朝阳的花,永不枯败。
“人生应该热烈起舞。”
三模,烟荔的照片挂上了光荣榜。
她圆满了,拉着林颂词在照片前乐了好久,女生笑容灿灿,气质大方,那段时间几乎屠了表白墙所有的帖子,不过两三天后另一大瓜霸榜,便逐渐淡出视线,烟荔自己的新鲜感也消退了下去,她在二楼偶尔会瞥几眼,告示栏前也早已无人围观。
除了一个男生。
烟荔只记得他的背影,瘦瘦高高,穿着干净挺括的白衬衫,黑发利落,他总是会在她的照片前驻足很久很久,就他一个人,孤零零。
落日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无限长,少年背着单肩包,留恋地转身离去,消失在梧桐如盖的绿荫里。
她始终不知道他是谁。
严格意义上的最后一次见面,在誓师大会结束那晚。
烟荔没及时回寝室,去了操场闲逛,逛到一半发现饭卡落教室了,匆匆忙忙返回教学楼取,幸好有几间教室还亮着灯。
高一学生在一楼,都走空了,毕竟高一的晚自习结束时间早,除了一班的灯还亮着,烟荔取完饭卡下楼,经过后门,忍不住瞟了一眼。
他坐在后门的角落,烟荔压根没发现,抻着脖子左看右看,明明教室亮着灯怎么没人?而他安安静静地坐着看书,拿笔划错题时她才发觉,烟荔记得他的脸,“是你?琴房的小哑巴!”
他不吱声,默然接受这个外号。
烟荔是一时口快,说完才觉得有些冒犯,“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应该不喜欢别人喊你哑巴吧。”
他说没关系。
烟荔纳罕他声音也好听,为什么不多说几句呢?搬了把凳子坐在他旁边,男生侧眸打量她,有那么一瞬间,他眼里仿佛为她的到来而流光溢彩。少女问你怎么没有同桌呀?我们每个人都有同桌。
白炽灯光孤独一束落在他发旋,他握紧了笔壳,轻声:“没人愿意跟我坐。”
好可怜,被霸/凌了吗?
烟荔忿忿。
“是我的问题,我不会交朋友,不会跟别人聊天,”他垂敛眼皮,声音愈发低,“我有自闭症。”
“谁说的!自闭症不是你这样!百分之七十的自闭症会智力发育迟缓,你能考进一中说明你不是,而且他们不大能察觉别人的存在,你能看到我吧,你还跟我说话呢,顶多算社恐,谁啊那么坏心眼骗你有自闭症?”
烟荔隐隐觉得他这个情况好熟悉,貌似在表白墙看到过,“高一一班你是不是那个辜我知道了,你同学骗你。”
“不是,”他说:“是我母亲。”
烟荔不明白他的母亲出于什么原因,又是如何做到,总之,应该从小就灌输类似思想,“你别信她的,你看你每天孤孤单单的,没有饭搭子,放学也没小伙伴一起回家,多冷清呀,你要一辈子一个人吗?你琴弹得好听,人长得也好看,成绩还棒,会有很多很多人喜欢你,很多很多人愿意跟你当朋友,也会有很多很多个像我一样的听众为你的琴技鼓掌的。”
他望进女孩亮晶晶的眼睛。
烟荔真不觉得他看人像看大白菜,他的桃花眼明明那么漂亮,人们都说桃花眼是最含情的眼型。
“我就愿意做你同桌。”
她说,后知后觉地抓耳朵,“可惜我高三,马上要毕业了。”
天色愈发黑沉,烟荔看了看墙面的钟表,“我得回寝了,你也快走吧,有机会再弹琴给我听!”
女生拍了拍校服短裙的褶皱,冲他笑:“人生那么长,不要再一个人啦,拜拜~”
他霍地站起身,很高,烟荔差点刹车不及撞进他怀里,有些结巴地问她还会再见面吗?“你,你叫什么名字?”
“烟荔,烟花的烟,荔枝的荔。”
女孩挥挥手,与他擦肩而过。
“有缘再见,小哑巴。”
她是个骗子。
辜屹言等了八年。
烟花的烟,荔枝的荔。
后来,他的草稿本全是她的名字。
直到升上高二,辜屹言还是习惯性地站在一楼仰起头看她,走廊同学行色匆匆,他却再也没看见过高马尾、百褶裙的女孩。
他依旧独自去琴房练琴,但开始试着听她的话,去主动说话主动聊天主动结交朋友,他的话不多,却渐渐的,不再变得透明。
辜屹言有了烟荔口中的饭搭子、出去玩的哥们,还是依旧没有同桌,也没有人知道,他的钢琴弹得非常非常好。
同桌也好,听众也好,仿佛一直都为了某个人而留。
她是他唯一的名额。
他很遗憾,没有保存到烟荔的照片。
但自己总不会忘。
就像忘不了曲谱,也忘不了她弹给自己的花之舞。
因为歌词唱过:
二十岁的年华 爱情不会掺假
辜屹言二十四岁那年,父亲告诉他预备联姻的人选,“郑家和舒家跟我们都有合作往来,”父亲忽然顿了顿,近乎自语:“烟家似乎也不错。”
全身过电般,顷刻血液逆流,他发觉自己的声线在颤抖,“哪个烟?”
“烟花的烟。”
父亲将照片递给他。
“荔枝的荔。”
他不会再错过了。
辜屹言告诉自己。
时隔经年,女孩依旧与他梦里的样子一般无二。
有缘再见,小哑巴。
是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缘分如此玄学,又如此命中注定。
后来,他的确有了很多很多人喜欢,大学期间许多女生跟他告白,皆无果而返,他为了不确定的相遇、不可能的重逢拒绝了一个又一个追求者,他也有了很多很多朋友,不再孤单,他记得烟荔让他不要一辈子一个人。
他想是的,人生那么长,我这一辈子只要你一个。
人生应该热烈地起舞,热烈地相爱。
照片的一角被男人攥得发皱,几欲碎裂,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与八年前的少年重合,灰白的琴房再度花开。
“那就结婚吧。”
Wag tail
Chapter 29
关于他的记忆模模糊糊。
而且那首花之舞, 烟荔已经不太会弹了。
曾经那个不爱说话的少年如今便站在她眼前,褪去青涩,真真正正成长为一个男人, 只是有关那八年的等待, 辜屹言并未赘述。
他觉得不要紧了,八年也好,十八年也好。
反正结局都是完美的——
再度重逢。
但是,烟荔却并没有他想象的惊喜。
从新年伊始,她便仿佛藏了很多心事。
“辜屹言。”
她叫他:
“谢谢。”
不知为何, 男人的心紧紧地收缩。
“但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她始终不敢直视他, 只是盯着脚尖,声音微微发抖,“我说过的, 你不要对我太上心, 我我很难追”
长达一分钟的静默。
他回答知道,“我愿意对你好。没关系,我不用你等价值地回报我或者因为高中的经历对我心生悲悯, 也不需要你同情的爱, 迟早有一天, 我会凭自己追到你的。”
“你真是”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 还天真地以为迟早有一天。
烟荔吸了吸鼻子, 骂他:“你真是无可救药的恋爱脑。”
他笑了,抱她更牢, “我兑现承诺了, 无论何时都会为你弹琴,你什么时候弹给我听?”
“花之舞不会!”
烟荔理直气壮地依偎在他肩膀, 文不对题地喃喃:“下次再遇到你吧。”
—
那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春节。
烟荔依旧选择宅在家里,吃吃零食,看看电视,偶尔情趣上头,挑几天跟男人滚床单。
原本定好年前去辜家,但没去,辜父辜母去了欧洲旅行,烟荔巴不得,她呢当然也不喜欢跟自己婆婆打交道,还是个热衷花样pua的婆婆。
冬天就快结束了。
烟荔和辜屹言过年没那么多亲戚要走,只不过结婚头一年嘛,比以往是忙些,基本初五初六亲戚走完,休息几天就要上班。每天早晨烟荔眼睛一抹开,便开始思索今日该穿什么衣服,她还是喜欢穿小裙子的,家里囤了一堆,觉着天气转暖,偶尔就不穿光腿神器,来来去去,恰巧在上班前一天,生病着凉了。
烟荔迫不得已请病假,幸亏荀姐好说话,准了,等辜屹言在外地开完会回家,才发现女孩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体温38.5。
“别扣我奖金。”她烧得糊里糊涂,倒还惦记钱。
辜屹言真是说又说不得,自己不辞辛劳从外市奔波回来,水也来不及喝就出去买药。烟荔喉咙哑了,鼻子也堵了,睡得昏天黑地,被男人喂了几口药,稍稍清醒些,还是难受地靠着他,“我都十几年没发过烧了。”
“不算高烧,今晚如果降不下来再带你去医院。”
“我不去!”她瓮声瓮气:“挂吊针又不是疼在你手上!”
他无奈,哄她:“退不了烧更难受,不可以任性。”
“不去不去不去!不——去——”
烟荔扒拉了几张纸巾擤鼻子,然后滑进被窝,躲起来。
等探出脑袋,周围静悄悄的,辜屹言已经不见了,她又伤心瘪嘴,赌气地跳下床,赤脚踩在地板。小雪喵呜喵呜地像警报器,女人蹲身,食指抵在唇瓣,他闻声进屋,手里端着碗热乎乎的甜汤。
烟荔赤着脚怯怯地逃回床上,冰冰冷,他黑着脸,将甜汤搁在床头柜,左手伸进掖好的被窝里,捉住女孩的足,焐热。“你干什么。”
她小声:“找你。”
男人用下巴点了点甜汤,示意她喝,“知道你生病嘴巴会苦,喝完会舒服,半小时后我再来测次体温。”
烟荔听话地捧起碗,其实自己的脚已经被他焐热了,忍不住动了动,见她喝得一干二净,辜屹言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喝完代表你会去打针,如果体温不过关的话。”???
什么马后炮
睡前,最后量了一次,温度跌了0.5,起码没涨。
烟荔松口气,然后全套鼻塞加打喷嚏的流程不落,她还是觉得冷,干咳着挨到辜屹言身边,小心翼翼抱住男人胳膊取暖,“会传染给你吗?”
他关了灯,人便隐在黑暗里,侧躺着,长臂伸向她后腰窝,将女孩往自己地方带,两人面对面地抵着胸膛,烟荔特别软。“水乳交融会。”
她秒懂,踹他一下。
“明天去W省出差,我会包私人飞机,”他说:“让你生病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烟荔困意上泛,因为辜屹言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淡淡的像漂浮在果汁气泡酒上的柠檬叶,清香遣散疲劳,她餍足地往他怀里拱,仿佛回到孩童时期,卸下一切防备,不用理智地压抑情感。“嗯”她声音小下去,好似透过他在与童年时的父母对话,“别再丢下我。”
抵达W省的当天,入住某家五星级酒店。
烟荔仍在感冒,但退了烧,有力气也有精神下床走动。
酒店大堂以金色和绿色作为主色调,华灯璀璨,富贵迷人眼,一层是自助餐厅、品牌商店和酒吧,五六层是游泳池和瑜伽中心,顶层是总统套房,落地窗视野开阔,坐收江岸风景。至于房间配置,烟荔觉得也就那样,面积大是大,除了镜子忒多,辜屹言办好入住手续就去商会,她一个人无聊,吃完了服务生放在岛台的甜品,打算在酒店里四处转转。
女孩戴顶绒线帽和口罩,只露出双眼睛,保暖保密工作到位,她去了一楼的品牌商店,本抱着随意逛逛的心思,结果相中一个就停不下来,最后结账时东西多得两只手都快捧不过来。她婉拒了服务生替自己拿上楼的请求,认为小事不用麻烦,抱着它们去摁电梯。
不留神,有个类似球体的小玩意从下面滑落,咕噜噜滚远,烟荔连忙笨拙地去追,她步子迈得小,担心拣了芝麻丢了西瓜,可是那玩意跟不会停一样,带着她在大堂玩猫抓老鼠,最后停在一双运动球鞋前。
男人捡起,笑着递还给她。
“谢谢。”
但烟荔实在空不出手接。
他跟她一起等电梯,说:“我帮您拿上去。”
烟荔这才分心打量他,男人貌似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头发染了白金色还微微卷毛,穿件灰色大衣,围着格子围巾,挺韩系。
电梯到达顶层,烟荔在自己的房间前停下,再次出声道谢,“麻烦你了。”
“不麻烦,”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房间号码,指了指身后,“我就住在你对面。”
关上门,烟荔如释重负,买的东西全哗啦啦倒在床上,她给自己冲泡了杯橙汁,抱腿缩在沙发,边喝边煲电话粥,“辜屹言,你到底几点回来?”
那头喧杂,辜屹言佩戴好蓝牙,穿行在人群中,“想我吗?”
“没有,我想吃冰激凌,你回来帮我带。”
“自己觉得可能么。”
她嘴硬嘀咕:“为什么不可能不知道以毒攻毒吗,嗓子越痛越需要刺激,喝热水没用,吃冷的就好了。”
“谁教你的歪理?”他冷哼。
“多年经验。”
辜屹言明确拒绝,“你以前还真是野蛮生长。”
吃不到就吃不到。
烟荔挂了电话,大字型躺在床上,双手双腿跟在游泳似的上下划啊划,像摆桨。
思考一会儿,她再次全副武装地出门。
一出门又遇到那位白金卷毛,暗叹是有缘呢还是人为,出于客套地打招呼:“你好。”
他问去哪儿,烟荔回答楼下买吃的,男人说:“是自助餐厅新推出的香煎马头鱼吗?我正好也要去品尝,一起?”
“不是”女孩尴尬地笑笑,“我去便利店买冰激凌。”
他的表情裂了两秒,立刻修补,“其实中医讲究天热吃火锅,天冷吃冰,你不用去便利店,自助餐厅就有手打甜筒,我带你去。”
中医有说过吗?
烟荔不管那么多了,“行!谢谢。”
只要吃得够快,辜屹言哪会发现。
烟荔握着甜筒,心理作用下,自信地觉得喉咙也不疼了,明天肯定能好。“你是W省的人吗?”
“算是,”他思忖道:“房子买在这里,不过老家在B市。”
烟荔不提自己也是B市人,哦了一声,“婚房吧?”
他摇头:“没有结婚,自己住。”
烟荔要在进房间前吃完冰激凌,然后包装纸扔外面的垃圾桶,如此便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男人同样不急着进房间,主动自我介绍:“我叫靳鹤。”
“烟荔。”
他不好意思问哪个烟哪个荔,“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
吃太快冻得牙疼,烟荔无奈放慢速度,小口小口地舔,“出差,估计过两天回B市。”
糟糕!不小心说漏嘴了。
靳鹤惊喜道:“原来你也是B市的,好巧,我也过两天在这里办完事回去,你知道B市中心区的七星花吗?我是做游戏公司的。”
烟荔抓住了关键词,有几分兴趣,“游戏公司?你们是MOBA么?”
“有涉猎,但主要是卡牌向和乙女向。”
还挺对口,烟荔掏出手机,“加个微信吧,我们有空聊聊游戏。”
好啊好啊!
他受宠若惊。
微信二维码亮起的刹那,烟荔再咬一口冰激凌,猛然间后背一凉。
由远而近的皮鞋声戛然而止,辜屹言立在走廊的尽头,无甚表情地盯着她面前的不知名白毛男人,正呲个大牙乐呵呵地扫码,甚至问烟荔喜欢什么备注。
还有她手中快要融化的半根冰激凌。
Wag tail
Chapter 30
烟荔根本没必要心虚。
但人就是越心里没鬼越自我认为有鬼, 她该心虚也是心虚那个冰激凌。
如针筒快速抽走空气,闭塞得难以呼吸,靳鹤硬邦邦地扭头, 端量着不远处素未谋面的男士, “这位是”
为了避免修罗场的发生,烟荔费了半天牛劲才把辜屹言拽进房间,自己也紧随其后溜了进去,从门缝露出半个脑袋跟他挥手,“我们下次聊, 拜拜~”
“啪”地关门。
干净利索。
靳鹤抓了抓头发。
屋内, 女孩背靠着门深呼吸几次。
“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她假装不走心地将甜筒包装纸丢进垃圾桶,而辜屹言神色寡淡地注视她一系列动作,开口:“再慢点是不是还准备吃第二只。”
烟荔大反应地否认, 喉咙有些沙。
他转身去倒热水, 烟荔自己短时的嘴瘾是过了,可惜以毒攻毒的办法没以前好用,她嗓子像堵着泡发的棉花团, 毛毛糙糙的, 也知道是自己不乖, 狗腿地捞了两样在品牌商场买的小玩具, 献宝似的给他看。
辜屹言递给她水杯, 口吻不善:“那男的谁?”
“住我们对面, 新认识的朋友。”烟荔喝得急,猝不防被热水烫了一下, 像小狗般条件反射地摊出舌头。
“一天不在, 你还挺给我招人,”他往里面多兑了点冷水, 语气不自觉变得酸溜溜,“他加你?不对,是你加他,呵,我都没这个殊荣为什么加他?”
烟荔不告诉他。
越不肯说辜屹言心里便越不好受,他控制不住去胡思乱想,近几个月自己能敏锐地察觉出烟荔与前年大为不同。她时常会莫名其妙盯着他发呆,上床的时候也是,不再执著对抗,更多时候她学会了隐忍,让彼此都有完美且舒适的体验,实在太痛,她的指甲盖会深深陷进他后背,留下几道血痕,女人开始着迷于在他身上保存些印记,旧了便换新,旧了便换新,循环下去,他就永远带着她的专属“刺青”,代表是她的男人。辜屹言应该高兴的,却没有,他愈加不安,患得患失。
酸意疯长,男人垂着眼,沉默不言,宛如界线边缘独行的野兽,在烟荔止不住的咳嗽后愠怒地蹙眉。他这副样子烟荔见过几次,不为白痴对家不为发疯的上蹿下跳的股市,只为她,能左右他的情绪。她觉得,辜屹言有那么一点点S型人格,或者说是惩罚主导型人格,他生起气挺凶,仅针对床上,下了床便换个人。
烟荔不会哄人,更不会哄他,她不服硬,他只吃软,因此戏剧性地反复折腾,她以前觉得辜屹言生她气的点很无理取闹,宿醉、不归家都是小事,但今天,女孩捏着喉咙,很后悔,有点想跟他认怂。
辜屹言还是顾及烟荔生病,并没有彻底失控到强迫她。
房间的镜子又多,每个都亮澄澄的。
她跪坐在他怀里,望着镜子,两个人的体型差距更加直观,他是鹰隼,她就是个小鸡崽子,细胳膊细腿,比他再白一度。
各方面强烈的对比令烟荔面露赧色。
孩童们喜欢玩橡皮泥,因为它们可以捏成任何想要的形状,也可以回揉。
酸麻的触感刺激神经,视觉的冲刺令大脑的接收系统宕机,烟荔不得已别开目光,乌发坠落,披在胸前,掩去了她略带酡红的脸。辜屹言依然正襟危坐,下颌抵在她肩头,眸中清明,手中流氓,“为什么不说?你喜欢他?”
“少胡说八道!”她咬牙,与镜中的他对视,扎进男人平寂无波的眼海里。视线纠缠半晌,他隐藏在其下的欲望便更加狂妄,“偷吃冰激凌有冤枉你么?是不是永远不肯听我的话。”
这个她认栽:“别、别继续,我错了。”
他给她时间平复,但照旧盘圆着她,蓄势待发。“我是小气鬼,”他低声,吻她耳廓,极尽缱绻与缠绵,“我好不容易等回来的老婆以后跟他跑了怎么办?”
烟荔知道有个方法能快速捋顺他的毛,是多次屡败屡战得出的宝贵试验结果,万一他上头弄得不可收拾,被对面听到些奇奇怪怪的声音不好。她答不会,后仰着脖颈主动去亲吻男人的鼻峰,非常奏效,辜屹言瞬间收刺,“我不会跟他跑的。”
他信了,他总是无条件无保留地相信她。
“不过他确实挺帅欸,潮得我风湿发作,”烟荔自说自话地嘟囔,顺带作起比较,打量起自家的这位,半开玩笑地激他,“天天跟你在一起我都看腻了,是时候换换口味,唔我说他比你帅你不会生气吧。”
吃痛一下,烟荔禁不住泄音,甜腻腻得像棉花糖,辜屹言笑得礼貌,又虚情假意。“99,”他像发酵的陈年醋缸,酸死人,“我都有点磕你们了。”
昨晚闹腾到半夜。
倒不是因为那方面,镜子插曲后辜屹言就没碰她,是烟荔洗完澡后不想睡,捣鼓起自己从商店买回来的东西,辜屹言让服务生代购了止咳糖浆,晚上她喉咙难受可以喝,会好得快。烟荔只喝了两口,然后盘腿坐在大床上搭积木圣诞树,一枚一枚的小零件拼得认真,辜屹言也在做自己工作上的事。
女孩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偶尔会震,显示消息提醒,但烟荔搭得入迷,没听见。拼到一半已经十二点,男人合上电脑,倾身揽她的腰回来睡觉,事情做到半路没完成烟荔不高兴,说什么也不睡,他就跟她一起拼。
四十分钟后大功告成,两个人效率快,烟荔颇有成就感地拿手机拍照,才看见消息。
二日中午,烟荔去楼下咖啡厅。
她还是依照老口味选择喝生椰拿铁,再多下单一份草莓贝果,走到店内深处的双人座位,靳鹤悠哉哉地翘着二郎腿玩手机,金发会发光,见到她热情地开口:“姐姐快坐。”
烟荔不太舒服地捏了捏耳朵,“你别喊我姐姐,我不一定比你大吧。”
“抱歉抱歉叫习惯了!我今年二十七。”
“那我比你小一岁,叫我荔枝就行。”
他点头:“看来你不喜欢比自己小的男生,幸好我二十七岁生日刚过。”
烟荔模棱两可地回:“还行,也不一定。”
“你上次问我游戏公司的事,”靳鹤很聪明地挑她感兴趣的话题聊开,“我是七星花的老板,目前七星花涵盖了业内多种风格多种主题的游戏项目,并且每款游戏都有专门的工作室负责,现在爆火的卡牌游戏‘山水之灵’就是我们公司推出的,还有跟知名电视剧联名的仙侠手游‘问尘’,你是平时喜欢玩游戏吗?”
“不是。”
烟荔斟酌一番,道:“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千万不要跟其他人透露,我在日本合资了一个游戏工作室,预估年底准备发行,我是我们游戏的主笔。”
他惊诧,旋即鼓励道:“很好啊!你们很厉害,是乙女向吗?在日本开的工作室那是回国发展吗?”
烟荔答:“不是乙女,是以我们国家历史传统文化为背景,元素采自志怪古籍《山海经》所打造的抽卡闯关游戏,因为日本有朋友也有策划方面的专家,他不方便回国,所以起步阶段我们会在日本,以后回不回来我也说不定。”
这样啊靳鹤沉思:“但是新的工作室开发新的游戏,在国内上市的话都很不容易,没有背景没有关系起码要准备三百万以上的资金流,外加策划、美术组的工资,杂七杂八的办公用品,还有最重要的引流导量,你们未来的路会很难走。”
“既然在日本,刚好,七星花日本也有分公司,不大,”他说:“要不要考虑跟我们合作?可以给你们的工作室提供平台和流量,我保证,绝对不会干预你们的游戏创作,分钱的事也好商量,何况我对你们的主题也挺有兴趣,与其日后成为对家还不如互利共赢,我们的卡牌游戏‘山水之灵’近些年老是被对家屿梦压一头呢。”
听上去是个不错的选择。
烟荔考虑良久,“那我跟日本的朋友商量商量,晚些给你答复。”
出了咖啡厅,烟荔给薛昭拨电话,讲明了来龙去脉。
“申请版号还有发行,的确让人头痛,”薛昭又在玩经典的切水果游戏,咔嚓咔嚓,她焦虑、压力大的时候经常会玩,“有个大腿能抱老娘不抱就是傻b了!”
烟荔问是同意的意思么。
游戏通关,薛昭愉悦地哇呜一声,“没什么不好的吧,我查了,你说的那个靳鹤不是骗子,人就是七星花的实际控股。版号和发行跟无底洞一样吸钱,再耗下去,咱们还没进入市场呢就被他们秒成渣了,而且他说不干预创作,我们的主美、主策划、主笔都定了,但是组里还需要招人,七星花就是很好的跳板呀。”
“行,那我去跟他说。”
“等等荔枝,”薛昭喊住她,犹豫几秒出声,“决定合作的话还有个问题,我们最好能早发行早发行,想必七星花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
烟荔仿佛已经预知她接下去会说的话,心如擂鼓。
“如果合作达成,这个初夏你就必须来日本。”
薛昭叹了口气,知道这对另一个人有多残忍,但没有办法。
“你至多再在国内待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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