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g tail
Chapter 31
W省商会结束的最后一天下午, 烟荔从外面回到酒店房间,发现辜屹言在。
他背对她坐在地毯上,宽肩厚背, 套着她送的九块九情侣睡衣——蓝色史迪仔, 明明与自己气质格格不入,却还是要穿。谁能想到这位驰骋名利场的少爷,对外人凉薄疏离、不苟言笑,私下居然喜欢如此卡通的家居服,甚至还戴上有毛茸茸耳朵的连衣帽, 因为烟荔穿的时候也习惯戴。
他的背影不再孤傲冷僻, 反添了几分人情味,准确来说,更像是相处久了的
䧇璍
家的味道, 代入了丈夫的角色。
烟荔立在门边, 不近不远地望着他,她没发觉自己的唇角翘起了浅浅的弧度,目光也变得柔和。
很快矫正。
走到男人背后, 才知晓他专注的原因。辜屹言在搭另一种积木圣诞树, 已经完成了底座部分, 烟荔奇怪:“你又买了么?不是已经有一棵了吗。”
“一株是你的一株是我的, 给它搭个伴, ”他说:“新的一年我们家总不能只有一棵圣诞树孤苦伶仃地过, 凑一对不好吗。”
辜屹言眄眸,“其实应该圣诞节那天做这些更有节日氛围, 不过没关系, 我想以后每年圣诞节都陪你一起搭。”
他居然对搭积木感兴趣。
烟荔很意外。
“小时候没人陪我玩,就自己一个人在家拼拼图玩乐高之类的, 拼这些东西需要耐心,而且挺容易打发时间的。”
怪不得情绪蛮稳定。
烟荔想。
“那个时候觉得如果有人能跟我一起搭就好了,不过太枯燥乏味,估计也不会有谁喜欢。”辜屹言从零件堆里挑选出合适的一个,“小时候习惯搭两个,尽管玩具不会说话,但依旧希望它们不要像我一样,能有个伙伴陪着,我不在的时候它们也不会孤单。”
潮湿的酸涩冲上鼻头,烟荔紧了紧腮,压下眼眶的热意,“你还挺怕一个人的嘛,我以为你更喜欢独来独往。”
“之前或许是,遇见你以后就不想再一个人了。”
他的语速平缓却有力,“哪有人喜欢独行,不过是在冬日里奢望拥有盏温暖的尾灯罢了,体验相守相伴的滋味。”
烟荔讷了讷,半试探地问:“假如有一天我不见了,就是突然人间蒸发你知道的,意外总是防不胜防,也许明天我就飞机失事呀遭人绑架呀出车祸呀,当然我就是打个比方,反正我就不在你身边了,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顶多,顶多哭两场就行了,”她苦涩道,“消失的积木可以再搭嘛,再凑一对儿,所以你不要记得我、不要去找我,就当你甩了我!千万别多想!我现在说的都是假设”
他撩起眼皮瞧她,嗓音清冽:“不可能,我会找你到天涯海角,命数多长记忆便有多延续,我一定会找到你,还有,我去甩大葱也不会甩了你。”
辜屹言的土味情话有点好笑。
“锁在我橱柜里的每对积木都不会消失,即便有,我也不会再去搭一个,认定了就是认定了,积木拟人,我心亦是。”
烟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应该感动的。
盯着辜屹言又垂首继续平静地拼圣诞树,“那你的事业呢?你的家人呢?如果你找到我的代价是一无所有呢?你是辜家的继承人,脑子里就只有女人,只有我吗?”
“说的好像你真的会走似的。”
他轻声。
“在遇见你之前,我本身就是一无所有的。”
—
离开W省的那晚,烟荔去了当地的音乐会。
辜屹言推了饭局提早回到酒店,发现妻子还没回来,发去几个消息都石沉大海,他微微烦躁地站立在门前,余光看见从对面房间,靳鹤鬼鬼祟祟地探头:“她去音乐会没跟你说?我都等老鼻子久了。”
更烦。
他嗤一声:“说了。”
靳鹤完全走出,他身高一米八六自恃是行走的衣架子,刚毕业那几年还做过模特,但在辜屹言面前仍稍显逊色,显然对方的身材比例更加优越,气势更足。出于男人的好胜心,他挺了挺脊梁,“你跟荔枝什么关系?”
辜屹言不急着表明,反问:“睡一个房间,你觉得我们什么关系。”
靳鹤咽了口唾沫,粗着脖子,不认理,“亲兄妹?亲姐弟也说不定啊!切男朋友就男朋友呗。”
“不好意思我们已婚。”
他彻底没声了,“哦,百年好合。”
辜屹言有意跟他聊几句,眼风扫过去,直白道:“你要追她?”
这老公真不含蓄啊。
靳鹤尬得眼皮跳,“没没没,交个朋友而已,不过她应该很招男人追,你也不遑多让。我挺好奇你俩咋在一起的,谁跟谁表的白啊?荔枝好像不喜欢男的叫她姐姐,我看你也不老啊”
他没回答,淡淡吐出二字:
“联姻。”
靳鹤深以为然地点头,嘿嘿笑道:“那估计没人表白,我放心了。兄弟,万一撬你墙角你不会揍我吧?”
辜屹言说不会,你没那本事。
“你们住在B市吗?还是近期打算移民,搬到日”靳鹤想到什么,口风急拐弯,“搬到日子肯定会过得不错的我们W省?”
辜屹言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好端端的为什么搬家。”
靳鹤心里头有答案了,但因为允诺替人保密,只好装傻。“没事没事,我随便问问,你们有钱人不都喜欢去国外啊或者别的省定居嘛。”
—
忙碌的春节二月过去,气温日渐升高。
月底,烟荔在上班前从家里带去几个礼盒去公司,都是她前几天托人在奢侈品店购得的。
Mins Lee的紫玉髓手链送给文竹,冰川蓝的手包送给荀姐,还有几个小首饰送给susu、yuki她们,个个都五位数。文竹爱得跟传家宝似的,险些泪洒当场,“妈呀这个手链抵五十个我!都能买套小公寓了!荔枝,什么日子啊,怎么忽然送我们这么贵重的礼物?”
“没什么,想送就送呗,感谢大家对我的照顾。”她笑。
yuki揶揄道:“哎呀搞那么大排场我还以为你准备辞职不干了,当作最后一面的告别礼呢。”
烟荔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她给段致成也留了礼物,男生同样预备告诉她个好消息。
他转正了。
“谢谢烟姐,谢谢师父!”段致成兴奋道,以徒弟的身份用力抱了抱烟荔,单纯得像个孩子,“姐!我做到了!你以前骂我没资格转正再说没脸见我,现在我不会没脸见你了!我们可以一起共事,一起在行政部发光发热!”
烟荔微笑着给予他肯定,“行,你出师了。”
“而且我决定跟susu姐交往了,”段致成羞涩地低头,“所以晚上我想请大家吃饭,庆祝庆祝。我赚的钱不多,但还是够请客的,你们都别跟我争买单!想吃什么随便点!”
文竹欣慰地拍了拍烟荔的肩,“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荔枝,晚上喝到嗨啊。”
的确很嗨,所有熟悉的人都在,唱歌的唱歌,吹酒瓶的吹酒瓶。
烟荔在吵闹声中走过去跟段致成碰酒,他刚刚在众人的起哄中亲了susu,醉醺醺地眯着眼。高脚杯中的酒液如红锦缎,浓稠、醇香,轻轻晃一晃,烟荔:“祝福你前途无量,跟susu早日修成正果,步入婚姻殿堂。”
他道了谢,文竹不知从哪儿来,醉得歪倒在烟荔身上,“结婚一定请我们来啊!姐姐给你包份子钱,荔枝也要来”
都会幸福的。
烟荔想。
每个人都会有幸福的未来,只是可惜——
自己还会不会再见到他们呢。
晚风寒凉,烟荔抬头仰望繁星,独自走在萧瑟的路灯下,橘黄的光拉长她的影子。远处背离的欢笑声愈行愈缥缈,消散在风里,如同游走的沙。
三月、四月时间会过得很快,快到让人招架不住。
起初自己进入朔原,选择助理的岗位,其实就是玩玩、混混日子,起码这样,离开的时候也不会太伤悲。
她记得入职的第一天,被主管骂,哭是没哭,就撕了些小纸屑,然后用手刀剁它们发泄,文竹凑过来递给她个不倒翁,“打这个。”
她是第一个跟自己攀谈的同事,也是她在公司的第一个朋友。
朔原是个温暖的大家庭,每个人渺小却都在闪闪发光。
会为了加班焦头烂额,会为了涨薪放肆大笑,也会聚在一起吃瓜、摸鱼。
还有辜屹言,他领导着朔原,是个好老板。
虽然刻薄、严格,但没有他极具规划的商业头脑和前端的商业思路,朔原可能仍是个籍籍无名的普通公司,她知道,尽管自己和同事们时常会埋怨他,可是也发自内心的尊敬和感激他,辜屹言不仅管理朔原,还要兼顾家族控股产业,他的会开不完,烟荔都知道。
就是好遗憾,自己留在他办公室的零食也没吃完,还有那支落他休息室的口红,他到底有没有丢掉啊。
烟荔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揿着号码。
最终,她站定在某盏霓虹灯下。
百米开外的十字路口,行人熙攘,镜宫建筑高大辉煌。
喧闹与冷清的交界,是她和辜屹言的两岸。
律师的电话接通。
“你好。”
她目中空空,深呼吸后开口:“我想咨询一下草拟离婚协议的事宜。”
Wag tail
Chapter 32
许多事需要处理。
像永远打扫不干净的房间, 东一堆垃圾,西一堆杂物,烟荔在慢慢料理, 离婚协议包括她的离职信, 都在秘密进行。
薛昭最近同样很忙,他们的游戏《山海一问》即将开放内测,工作室每个人忙得像转陀螺,她也基本不回复任何社交平台的信息。烟荔夜以继日地改稿、交稿,跟其他主笔开会讨论剧情, 二十四小时有几乎四分之三的时间都关在卧室里, 她比辜屹言睡得都要晚了,熬完夜再去朔原上班,身心俱疲。
辜屹言不会太过插手她的私事。
但连着几天, 烟荔从次卧出来, 仿佛被妖怪吸干精气,他不得不问。
女孩困恹恹地钻进被窝,他从背后抱住她, 气息清冽。因收放手臂的动作, 真丝睡衣与被套摩擦发出沉闷且暧昧的声响, 烟荔累得不想睁眼, 任由他把自己嵌进怀中, 横在胸前的臂膀结实、青筋微微鼓起, 她懒着声儿:“干什么我要睡觉,不做。”
“卧室有你的丹炉么?”男人撩起她落在脸颊的碎发, “闭关修炼那么久了, 你到底在忙什么。”
烟荔闭着眼,“我在写网文呢, 你知道的,没灵感的时候枯坐在电脑前五六个小时都算正常,我写啊写,终于给网友们做了一锅香香的饭。”
辜屹言听不懂:“为什么突然写网文?”
“赚外快哪来那么多理由。”
“缺钱么?”他喃喃,“可是我账户和密码全部开给你了,有好几亿,不够的话”
烟荔吓一跳,怕他真将辜家的家底全兜给自己,“不是不是!纯属个人兴趣!你的钱你自己留着,我还没你想的那么窘迫。”
哦。
他不说话了,呼吸喷在她肩颈,又痒又烫。
烟荔小小地起了起涟漪,所幸他没发现,欲盖弥彰地咳嗽道:“你快点松手,抵着我没法翻身。”
辜屹言听话地放开,她翻了个身,面朝他。
什么时候换的床垫,松松软软的像云朵,躺在上面有种飘飘欲仙的错觉。
烟荔没去看他,脸快速埋进枕头装作呼呼大睡,被子下面偷偷摸摸地并拢双腿。他的手依旧搭在她的肩胛骨处,爱抚宠物般,松弛慵懒,于是烟荔又仰起脸庞,想斥责他干嘛磨磨蹭蹭还不睡觉。
目光失焦一瞬,就像在云海间翻涌却骤然寻到木筏,她半个身子都攀了上去,混混沌沌地搂住男人脖子,感受唇齿间突如其来的碾磨。
肩胛骨的热也在游移,与水中涟漪汇聚。
她颤了颤睫毛,再度与男人鼻峰相抵,他笑得恶劣:“你的身体不会说谎。”烟荔羞赧地垂眸,恍惚之中才意识到他们有两个月没开荤了,也难怪辜屹言会受不了,遂自嘲地笑笑,认命地偎在他胸膛,“要的话快点。”
“太困了。”
他吻了吻她唇线,“况且我原本只打算吻你。”
周末,烟荔忙里偷闲。
她睡到中午十一点,辜屹言也没叫她,默默将早餐改成午饭。没有工作的早八,烟荔睡得很爽,老规矩,吊带塞进脏衣篓、咬着皮绳绑头发,再到岛台冲杯咖啡,跟辜屹言相处的四百多天,这些都早已成了习惯,他咖啡不爱加奶加糖,但总是会留好她要的。
烟荔洗漱完毕,跟他一起吃午餐,长腿光滑细腻,又理所应当地架在他的腿上,辜屹言毫无意见,低头喝汤,饭桌上放着他煎的两个荷包蛋。
似曾相见的场景。
一年里轮回了无数次。
烟荔咬着蛋边,单手支着颌,安静地凝视他的侧颜。
许久,她说:
“带你去个聚会。”
辜屹言不爱参加聚会,“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去拉倒,”女孩笑容明亮,“你就当是某种认可以后再告诉你吧,跟有的人喜欢用发朋友圈的形式一样。”
他仍是一知半解。
聪慧如他,也有反应慢半拍的时候,不懂言外之意。
烟荔参加聚会只带女生,基本没带过男的。
因此,辜屹言的造访无疑使气氛沸腾,几个玩得开的青年连忙拉住他灌酒,企图套出点什么话,可惜,辜屹言不经常喝酒但是酒量还行。
“什么意思啊,”秦祯大咧咧地凑到烟荔旁边,眼神精明,“带自个儿男人来见家长了?”
烟荔骂他滚一边去,谁是谁家长。“我头脑一热不可以?让他们都见见,一个个的就会夸我眼光有多不错了,再说家里有个建模男还不能带出来风光风光吗?今天的酒都记他账上,我俩买。”
秦祯比了个大拇指说豪气,赶巧辜屹言回来,周围还簇着一群人,他应该喝了不少却压根没有醉相,将车钥匙给烟荔,“你今天别喝,我会挡的,回去要你开车。”
她答好,结果那帮朋友中有人起哄:“荔枝!可以啊!能拿下这位哥,般配!我还以为最后的赢家会是秦祯哩!”
秦祯剜了他一眼,提起拳头作势要揍,“妹夫你别听人瞎说,我跟荔枝革命友谊,纯得很!就是兄弟几个爱造谣,其实她不是我的菜。”
烟荔冷呵,辜屹言对此全然没当回事,颔首:“我知道。”
烟荔最喜欢补刀,紧接着云淡风轻的,嗖嗖往秦祯心尖上插了两剑,“他狗鼻子自动识别情敌,我跟他一年多都没来找你麻烦,估计觉得你弱鸡一个,没有威胁。”
秦祯一听不乐意了,胜负欲飙升,开始叭叭地倒自己和烟荔互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陈年旧事,说两人感情多么多么好,毕竟认识十多年,她爸妈都没我了解她,想借此扳回一城。辜屹言歪头,轻声问烟荔他在干嘛,烟荔说在表演吧,秦祯是回忆得声泪俱下,故事描述得添油加醋,转眼一瞧,小情侣叽叽咕咕地互咬耳朵,谁听你。
“你们!!”
他气极,词穷道:
“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狼狈为奸!”
烟荔没回,是辜屹言斯斯文文地照单全收,忒欠,顺带驳了一句,“其实我更喜欢用夫妻同心四个字形容。”
秦祯完败。
聚会结束得晚,烟荔也不想开车,干脆泊在那儿,第二天再说。她带着辜屹言去商场买东西,买完再回家,试鞋的时候,辜屹言去外面接了个电话,烟荔结好账出来,看见他面前站着个人。
是他母亲黎漾。
烟荔心说太倒霉,逛街也能碰上,表面还是得体地叫了女人一声妈。
她莞尔,视线落在女孩的腰腹,淡淡掠过,“屹言,我跟荔荔有些话要说,你先回避一下。”
烟荔让他去买两杯奶茶。
支走辜屹言,烟荔的表情才垮下去几分,懒得装了。
“有什么话吗?”
黎漾直接从挎包里取出个文件袋,递给她,“你的离婚协议,律师已经起草好了。”
“为什么在你地方!?”
“我跟姚律师比较熟,”黎漾答:“况且在谁地方不都一样么,少不了你的签字。”
烟荔没接,她又说:“烟家的阻碍我会替你扫清,我保证,你离开以后他们绝不会打扰你,我知道你的母亲向来在意你的这桩婚事,不会轻易松口取消姻亲,不过你放心,我都会摆平,你不愿再受他们的桎梏,不愿冠以烟姓被他们利用,你要做只自由自在的鸟儿,现在,你可以如愿了。”
牛皮纸袋交到女孩手中,烟荔面无表情地塞进包里。
“我很早就认识你,烟荔,”黎漾长舒一口气,“屹言高中就认识你是不是?怪不得,他从那时候起就变了个人,实话说,他应该蛮在乎你的,书房抽屉里、文具袋里,都有你的一点点小东西,他很宝贝,藏的也很深,不过我还是找到了。”
“我承认,我对他的管教可能略微高压,他的任何事情我都必须知晓,包括他今天遇见了什么人,交到什么朋友,或是偷偷地喜欢上谁,我必须做到事无巨细。以我的观点,他是不可以交朋友的,因为他出生在辜家!是名门!普通人我根本看不上,辜家的独子生来便是模范、与众不同,没必要浪费时间在无趣的社交上,所以我从幼儿园开始就告诉屹言他有病,是一种小朋友都不愿意跟你玩的病,大概,过程是有那么点残忍、偏执还有高强度的掌控。”
“不过没关系,只要你一走,他就会变成原本那个模样的,全身心地投入自己的事业,像台机器无休止地运转,他会是我的骄傲,整个辜氏的骄傲。”
“只要你不爱他,烟荔。”
疯子。
烟荔想,转身离去。
我也是。
她看见辜屹言等在商场出口,手里提着两杯热乎乎的奶茶,烟荔朝他跑过去,他望着女孩笑了笑,什么都没问。
于是,烟荔下定了某种决心。
到了家,男人阖上门,却忽然叫住了她,明明一路无话。烟荔抱着包回头,他的神色异常冷清,仿佛水井倒映的一汪月。
也许挣扎过,但还是忍不住询问。
“母亲给你的文件袋是什么?”
Wag tail
Chapter 33
他都看见了。
烟荔并未表现出任何慌乱或是失态, 即便男人目光如炬,审视自己。
镇定道:“你想知道?”
那一刻,辜屹言承认恐惧如潮, 漫过全身, 他蜷了蜷手指,说是,但大脑的潜意识里他似乎早已知晓答案,那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戳破层纱便会血淋淋地揭露, 是他逃避着不愿接受。
“我的体检报告, 医生送到了你妈妈那边。”烟荔面不改色,手放在包包的皮革子上拍了拍,故作无所谓。
紧绷的弦立即舒张, 辜屹言发现自己居然在庆幸, 还好,只是体检报告。
她耸了耸肩,“医生说我体质不易受孕。”
他询问了女孩身体其他地方有没有问题, 得到烟荔否定的回答后, 并未对她不容易怀孕的事流露出懊悔、嫌弃或别的负面情绪, 仿佛有孩子或者没孩子对他而言都不那么重要, “没事, 不用有压力, 父母那边我会去开导。”
易不易孕都是她编出来骗他的,实际如何烟荔自己也不清楚, 只是辜屹言既然信了, “你是辜家的独子欸,虽然这么说会有些老封建, 但你父亲的血脉到你这儿就要断了,断在我手上,他们真会没意见?你母亲估计正在想法子准备将我扫地出门。我呢其实蛮好说话的,退位让贤一句话的事,我可不想让辜老先生有了你就绝后,身为小辈,那罪过大了,所以离”
他不让她把接下去的话说完,身体逼近,略带警告地俯视她,烟荔不说了,偏过头去,避免跟他眼神接触。“我随便说说。”
“我在,他们不会赶你走。”
辜屹言说:“我不在乎子嗣传承,若有是锦上添花,若无也是命数注定,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尽人事听天命,不用强求也不用有负担。我始终尊重你的决定,生育权在于母亲,不在于我或是任何一个旁人,丈夫、公婆,哪怕是生身父母,都没有资格逼你去怀孩子,如果你想要我可以随时陪你备孕,不想要我也不会做阳奉阴违的事,镜宫不会住进第二个夫人,我一生只会娶你一个妻子。”
我知道
烟荔轻声呢喃。
可是,你独一无二的爱此时此刻却变成了我最棘手的难题。
时间比想象中过得快,春日翩然降临。
代表复苏与生命力的季节,人们赋予它的形容词往往是美好的梦幻的。
春天,从不意味离别。
而所有的琐事烟荔已经全部解决干净。
难以割舍的,不难以割舍的,统统尘埃落定。
她订好了周六的机票,向荀姐递交了辞职信,月底正式离职,荀姐很意外亦很惋惜,但无论如何,对此表示理解,毕竟天高任鸟飞,年轻人的征章永不谢幕,烟荔拜托她暂时先瞒着高层,晚些再提交上去。
最后一个周五,她与往常一样跟同事们告别,踩着点下班。
既定的日子没来临之前,烟荔总是在彩排到底该如何度过,她演练了许多种结果,但当那天真正来到,也没有想象中过得如此隆重。
人生中有太多太多瞬间不会轰轰烈烈,相遇也好,离别也罢,人与人的第一面抑或最后一面总是静悄悄的,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它有特殊意义而给你放BGM,相见离别都宛如温暖潮汐,只会留下抹不灭的湿意。
烟荔给父亲的账户汇了一笔钱,再给母亲温柳嫦打去了电话,依旧言辞犀利,自己没打算给她留多好的印象,有些伤痛不可能简简单单地被抚平,她也没法原谅。
“好好爱你的钱,爱你自己,时刻祈祷着不要有露出狐狸尾巴的那天,”烟荔讥讽道:“好好栽培你的私生子,我跟你,没关系了。”
手机嘟嘟地响起忙音,日薄西山,烟荔坐在逐渐黯沉的金光里,发呆许久。
她看了眼钟表。
时针与分针形成一百二十度的钝角,炽红的霞光如血喷在盘面。
只剩最后一个人了。
自己尤其懦弱,连跟文竹说声再见的勇气都没有,有些话,她更没法当面跟他讲,于是转换成另一种方式。
她极少极少主动。
烟荔喜欢有始有终的结局,记得结婚后的第一次,他盯着她的眼睛,问她你想好了么。烟荔那个时候喝多了酒,人倒还算清醒,记得是自己先撩拨的他,撩拨的过了火也不管灭,两个人就自然而然,其实最开始她就是玩玩的心思,差不多把他当作炮/友,毕竟人生无趣,及时行乐才是真理。
【审核老师,第一次接吻行了吧(微笑)】
后来嘛,她觉得辜屹言技术不赖,不可收拾地上瘾。
烟荔始终认为,自己对他大概仅仅是body(懂自懂)的迷恋。
只喜欢跟他,除了他,谁都不行。
反正不会是爱,她哪懂爱,烟荔不止一次地自嘲,我就是个渣女。
以前无数次,都没有那一晚来的风起云涌,足够刻进骨血里。
【审核老师,我是卑微组,别锁我了好么】
烟荔是故意的,故意惹怒他,故意说不中听的话,他发狠,她还是不肯屈服。【审核老师,是小情侣吵架捏~】他们拥吻,烟荔抚上男人左臂的纹身,那是一串花体的西班牙文,自己从来没有辨认清楚过。
她想——
今晚的一切自己都要记住。
如同烈酒烧喉,再涩再辣都要品尝。【审核老师,这就是个比喻,比喻女主的心境,你以为烈酒是什么】
烟荔没什么能留给他的,唯独这个失重的夜晚。
她不奢求在他的余生,无人再可比拟此出,但私心,还是想让他能够多记几年。
不要太快忘记她也不要再记得她。
如斯矛盾。
反反复复来了几次,烟荔有些数不清了。
她卧在他怀里,听着男人沉稳有力的心跳,最后一次抱住他。辜屹言难得的有些疲倦,紧紧搂着她,像是真的怕她会突然消失。
“你高中有什么理想吗?”
烟荔问,毫无来由的。
辜屹言回忆片刻,“有,有两个,裙裙整里本文一五二-二七五二爸一想考上国大,还有,想再见到你。”
“国大很不好考吧。”
“嗯,但是都过去了,我如愿以偿。”他吻了吻女孩发旋,“从小我成绩就很好,初中高中基本没掉出过前三,别人在玩的时候我除了搭模型便只有看书,他们都夸我聪明懂事,但我自己知道我缺了点什么。我的语文不太好,不会写作文,老师说我没有真情实感,一篇文章缺了感情就是死的,再华丽的词藻都拯救不了。”
“你的语文很好,”他笑:“我见过你的模范作文,贴在布告栏那儿,好多同学围观,如果高中的时候我能再主动一些,或许还能让你教教我怎么写作文。”
烟荔问他高考语文多少分。
他答忘记了,“总之还不错,作文并没有拉分,也许我学会了用情感写文章吧,像你一样,你并不是个没有感情的人。”
她的喉咙紧得发疼,鼻子也开始堵了,摇摇头,逃避这个话题:“睡觉吧。”
他确实困了。
最后吻一吻女孩的眼尾,“晚安,你的生日好像快到了五月份吧,我给你准备了惊喜,希望希望不会像上次公园那样不浪漫。”
十分钟,二十分钟。
辜屹言的呼吸慢慢变得匀长。
她依旧靠着他的胸膛,仰起头,也回吻了他。
即便想自私一回也没有掉头路可以走了。
烟荔不能退出项目,那不是她一个人的,是大家努力好几年共同凝结的心血,即将瓜熟蒂落,坐等丰收;她也不能带辜屹言去日本,诚如黎漾所说,他要成为骄傲,他还年轻还有自己的前程,他的重心放在了朔原,日本不在辜氏的规划范围内,也没有他的分公司,去那里无疑是白手起家,断送付出多年的事业。
他为了她来到朔原。
不能再为了她放弃。
烟荔退出他的怀抱,男人仍旧维持圈着她的姿势,睡得很沉。
女孩去搬出收拾好的行李,决定悄无声息地离开。
她订的是早上八点的飞机。
现在,天还没亮。
烟荔去了阳台,给小雪加粮,小家伙睡得正香呢,迷迷糊糊地迈着短腿跑过来,亲热地蹭她,发出呼噜呼噜的叫声,她摸了摸它的头,它舒服得眯住眼睛。
只是烟荔准备出去的时候,它扑上来咬了一口自己的拖鞋。
后来,烟荔也没去睡,她坐在书桌边签好了名,平静的。
原本是打算放在床头的,想了想,放去了他们每天早晨都要喝咖啡的岛台。
辜屹言会看见的。
做好一切,她坐在主卧的床沿,等天亮。
但辜屹言睡得不安稳。
真是罕见。
他时而梦呓几句,奇怪啊,他从不梦呓。
烟荔将手置放在他的掌心,那里粗粝、温厚。
即便在梦里他也会握住,梦呓的话也逐渐清晰。
“烟荔,生日快乐。”
她情不自禁红了眼眶,笑骂他自己生日还没到呢。
好了,遗憾又添一条。
辜屹言准备的生日惊喜会是什么呢?
她好像还有千言万语想说。
但一时间,全忘了,只记得再牢牢牵住他的手。
再后来,天就亮了。
Wag tail
Chapter 34
烟荔离开了镜宫。
在周六宁静的清晨, 赶在日出时。橙红的熹光涌进屋子,填满每一处角落,割裂现实与黑暗, 再慢慢爬上她的身躯、长发, 让睫毛也落了细碎的粼光。
辜屹言的生物钟大概在六点半左右。
她摁亮手机锁屏看了眼时间,抬手喊一辆出租车,麻烦师傅载自己去机场。天色尚早,马路高架基本没什么车辆,通行异常顺畅, 出租车师傅是个健谈的大叔, 干这一行见的人多了,会耍的嘴皮子自然也溜,他跟着车载碟片的动感DJ哼歌, 问:“姑娘, 出差去啊?”
“搬家。”
“搬家带这点东西噻?”大叔颇为诧异地透过后视镜瞧她。
烟荔回答也没什么值得带走的。
自己在镜宫只生活了一年,除了衣服、必需的日用品,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拿走。那些冲动兴起买下的奢侈品, 诸如手包、项链, 占位太大了, 根本没有用。
哦, 有样东西, 烟荔倒是带走了。
辜屹言去京市出差买回来的礼物——海蓝色宝石耳坠, 都没戴过几次;还有他在湖心公园送给她的结婚纪念日钻戒,烟荔纠结过带还是不带, 最后也带走了。
出租车打表结束, 在B市的东郊区放下女孩,然后疾驰而去。
机场并没有烟荔想象的冷清, 许多旅客、商客都在起早赶航班。她找了个长椅坐下,跟大屏幕核对了航班信息,对完,就这么坐着,放空地望着。
薛昭给她打电话。
“荔枝!飞了吗?应该还没飞吧,你现在去3号口的停机坪,毛毛哥开直升机来接你了!”
烟荔问她毛毛哥是谁,什么直升机。
薛昭的声音有些无奈:“毛毛哥是咱们工作室新来的游戏指导,人富二代嗷,背景贼硬,这不前几天才淘来架直升机,他们公子哥嘛都爱显摆,跟遛狗似的巴不得每天出去飞一圈。中飞日要办挺多手续的,他为了欢迎你到岗,特地不辞辛苦飞一趟,你最好别驳他面子,放心,我也跟来了。”
烟荔心想自己的机票是要作废了,可惜银子。
外面天气不是很好,渐渐飘起雨丝,风也凉,明明来时还是多云,可恶的天公经常不打招呼就变脸。
约莫二十分钟,某架橙白相间的直升机从遥远天际而来,由小小的黑点逐渐变大、机身变得清晰,五叶主旋翼快速转动,如刀刃划破空气,巨大的噪音仿佛爆破,稳稳当当地降落在停机坪。
薛昭先探出脑袋视察了一番雨势,然后又缩回去,从包里变戏法地取出把折叠雨伞,撑着伞小跑到机场大厅。
“走吧荔枝。”她说。
烟荔又看了一眼锁屏的时间。
六点四十。
她没有动。
薛昭霎时意会,却只能于心不忍地叹气:“你在,等他吗?”
玻璃外的雨丝密集了起来,织成厚重的幕布。
烟荔无声地笑了笑:
“对,所以我订的是八点机票。”
我在给自己一个机会,也在给你一个机会。
就像赌/徒游戏,我赌定你会来。
而你也没有让我输。
手机的来电震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急促。
六点四十二分,烟荔落眼望着屏幕的备注——
辜屹言来电。
好奇怪,自己突然又没有勇气接了。
她的心跳很快,快到几乎失常,流到指端的温度亦在迅速后撤,触碰着红色的拒听滑键,两秒后选择接通,但还没来得及说话。
印象里,辜屹言永远没有手足无措的时候。
他的内心足够强大,即便幼年至少年时期无一日不在遭受母亲高压折磨,令他的性格变得孤僻、难与人相处,同学疏远他甚至编排他,少年也不曾误入歧途,他用The Way I Still Love You的钢琴曲打开自己尘封的门,同样打开了烟荔。
心底深处,他始终渴望能得爱神眷顾,成为一个情感丰沛的人。
他知道烟荔应该不会喜欢他。
那个偷偷练琴,偷偷在荣誉榜仰望,从始至终总是一个人玩着不会讲话的模型,一个人走过校园梧桐林的春夏秋冬,一个人坐在教室后排读书的小可怜,无谁关心,无谁留意,有一天,突然也想笨拙地去爱另一个人。
不比文理科,爱,尤其难学。
明明她好像、似乎、大概有一些喜欢自己了吧。
辜屹言想。
她会牵手会拥抱会回吻,哪怕短短一秒,哪怕稍纵即逝,他都会开心很久很久。
烟荔喜欢他的音色,性感、平淡,不会有大起大落的波动,似乎带着与生俱来的底气与抚慰力,慢慢安定下自己的心。
人格魅力就是这么夸张,她坚信,辜屹言不会有情绪崩溃的时刻。
但她第一次听到手机对面传来的声音,在止不住的发抖,破碎的拼不起来,他竭力在压制自己濒临绝望的声线,半是受伤半是难以相信,“那张纸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烟荔答。
“离婚吧。”
话语如锤子重重砸在两个人的心口,他没说话,呼吸很乱,喘得烟荔胸口好疼,她听见男人那边骤然而起的风声,伴着车钥匙的尖啸。“你在哪儿?”他保持住了镇定,发动汽车,再问了一遍,舌尖凶戾地抵住牙关,“别骗我,我要你亲口对我说。”
烟荔跟他说你不用来了,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
他踩着油门即刻提速,车子迅猛如游龙,飞驰在公路,胸腔里几欲失控的情绪鼓噪,他快听不清烟荔让自己冷静,开车注意安全的话,眼里脑子里都只有那张离婚协议的落款签名,为什么没有任何前兆。
“人,在哪儿?”
烟荔告诉他地址,“你会后悔的。”
他说我不来才会后悔。
十分钟过去,毛毛哥在催了,烟荔觉得应该等不到了,也好。她撑开伞,伞身通体漆黑,宛如高傲的黑玫瑰,女人踏进雨幕中,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第五步,辜屹言终于淋着雨跑到她身后,烟荔回过头。
雨不算特别大也不算小,但她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跑过来,又跑了多久,才会浑身湿透。
辜屹言就这么淋着雨,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衣襟晕开深色的水渍,他是个爱干净的人,西装、衬衫都要熨平,领结也要打得一丝不苟,此刻却全然不顾。
他就像只可怜的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小狗,再没有人要了,在烟荔回头的一瞬,眼眶倏然红一圈。
“我是不是有哪里惹你不开心?”
他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是啊,烟荔也想不通。她强迫自己盯着他的眼睛,那双自己觉得无悲无悯、无喜无怒的桃花眼,因为她,消失神性,烟荔分不清是风在呜咽还是他,如同初见,男人依旧像座铁一样的山,执拗地立在风雨飘摇里,“我哪里还做得不够好我会学,我会改的”
“可不可以,不要跟我离婚?”
烟荔真的是他人生里再不会有的第二个人了。
他什么时候小心翼翼过,什么时候卑微过,又什么时候落过泪。
虽然最后一个有待商榷,是雨水也说不定,但她确实一下子让他齐了三个。
瞧瞧他,仍在满怀希望地等着她的答案,等着她说——
好,不离婚。
即便是死水一样的眼神都好,偏偏还有亮光。
他还在想能带她回家。
心脏的刺痛带着呼吸也变得干疼,没有理由,辜屹言不会死心的,起码在半年的时间里他应该还会为她魂牵梦萦。
但烟荔忘了他等过八年,尽管真真假假不得而知,因为在她的认知里,为一个没有结局的结局,一心一意地等待八年甚至更久,实在太蠢了,也根本不会有男人可以做到。
她想起了黎漾的一句话。
也是自己在那时就下定的决心。
“我不爱你。”
她说,用此生最残忍最讥诮的声线。
他们分立在两边。
世界陷入沉寂。
瞳仁里的某根线遽然崩断,残存的幻想坍塌,满地狼藉,辜屹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张了张嘴,又快速地垂头,仿佛为了掩盖什么再无法控制的汹涌反应。
他个子很高,所以简单的说话或是拌嘴认错,都是他先低头,永远一昧地宠着她,可是这次他的头垂得那样低,周身裹挟的肃杀与压迫感皆化为了破碎。
“我”
他似乎穷途末路,再也无话可说了,是他无论怎么学怎么改都没法挽回的,“你就一点都没有么?”
雨势在变小,烟荔知道该趁着这个时候快些走了。
“对,一点都没有。”
后来好像声道也不属于自己,吐出的字句在耳边嗡嗡的发鸣,烟荔走到辜屹言面前,仰头,跟他最后一次碰上视线,那样的目光苦涩、脆弱,是自己不曾见过的他,以至于太过深刻,往后便常常出现在她的梦里,挥之不去,“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对我太上心,我是玩咖你知不知道啊!跟你结婚一年都是逢场作戏,骗你吃骗你喝骗你给我钱花,现在,我玩腻了,你还非要不死心地问个理由,我告诉过你的,来的话会后悔的。你就当是你甩了我!心里就不会太难受这样不好么!还有,你说的跟我在高中的那些事,我一点儿都没有感动,你等我八年九年我只会觉得你蠢!辜屹言,你怎么那么笨!十年爱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女人,我都替你不值得!”
他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指尖深深地陷进血肉里,“我从来没有觉得不值得。”血珠连成了线,滴在混凝土地,他居然硬生生攥出了血,用力地咬着牙,“我乐意得很。”
疯狗。
她骂:“还不滚么?”
男人没动,烟荔从包里拿出那枚红缎盒装的钻戒,扔在他身上,他像压根不会痛,一双眼固执地盯着她,烟荔说:“结束了辜屹言,我们结束了。”
女人扭头朝直升机走去,他弯腰捡起戒指,捏在掌心,与血液一起。
飞机缓慢升空,烟荔再没有看他一眼。
只是薛昭说,他还站在那里,像雪地孤独的冷松。
“其实”薛昭望了眼烟荔,无声地叹息:“没必要做那么绝,他也没做错什么,喜欢一个人是他的权利和自由。”
烟荔眼神放空,许久,终于憋不住地哭。
她哭得很伤心也很尽情。
可无论哭多久,心里的委屈和酸痛都哭不完。
她和辜屹言,真的没有以后了。
—
抵达日本的第二个月,薛昭他们的工作室正式加入七星花,名字叫醉笙,所有的主笔都开通微博,并且换上了崭新的笔名。
五月底,烟荔生日那天。
山海一问正式上线,主笔梨厌发表微博动态。
工作室全体参与庆祝派对,大家给烟荔过了个热热闹闹的生日,每个人都送上了祝福和礼物。派对结束,她跟薛昭返回公寓。
因为还有点闲钱,所以烟荔买的房子不赖,一百多平方,两室两卫,薛昭跟她合住,每月呢给她的闺蜜房东上缴点贡钱,日子过得蛮舒适。她瞅见烟荔对着那大堆礼物愁眉苦脸,嘿嘿笑了笑:“太多呀?我帮你处理!”
“不是,是这个。”
她从里面拎出个长相奇丑的巫毒娃娃(薛昭觉得是)
“靳鹤的眼光还挺毒辣,让我放门口辟邪吗?”
烟荔跟薛昭两个人悉数收拾完,已经半夜一点了,反正毫无睡意,烟荔打开电视机追综艺,顺便给自己倒了杯茶,薛昭歪在沙发刷微博,读评论:“网友们都说小山海的美术和文案是神仙下凡欸,啊哦,还有条骂策划的。”
“哪个游戏策划不被骂。”烟荔笑。
薛昭关了ipad,“荔枝,你最近压力不大吧?心情还好吗?如果实在不好受,我跟靳鹤提一嘴,放你去度假几天。”
女孩摇头:“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小山海刚上线我怎么能去休假,后续副本的剧情还得跟呢,外加暑假的夏日活动。”
“我不是怕你”薛昭欲言又止,“和那个谁嘛,你这俩月睡眠情况也不大好,应该不是认床了。再这样下去我怕你失眠加重会把身体搞垮,要不这周末咱们去瞧瞧心理医生?我知道你排斥,但总做梦总惊醒不是好事。”
烟荔不去心理咨询,“我的身体自己有数,没关系的,再过几个月就能忘了。”
“我觉得你忘不了。”薛昭说:“唉!算了算了,天高皇帝远的,他也找不到你,头一个月没追来估计不会追来了。遗忘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启新一段,你你不喜欢谈恋爱的话我们就叫几个男模,沉醉在花花世界里,什么烦恼都会拜拜的啦~”
“日本的牛郎吗?”
烟荔想起之前在商场看见的超大广告牌,恶寒道:“算,算了吧。”
薛昭捧腹大笑,渐渐的又收敛起笑意。
“不过今天是你的生日诶,辜屹言会不会”她只是猜测,“会不会来找你啊?”
Wag tail
Chapter 35
烟荔在两个月前换掉了手机号码, 注销所有社交平台的账号,把自己从他的世界里剥得干干净净,辜屹言不可能再联系到她。
只是一提起生日, 她就克制不住地去回想离开前的夜晚, 他半梦半醒地告诉烟荔自己准备了给她的生日惊喜,甚至语气中都难掩小小的自豪,还有他在深度睡眠下也念念不忘祝她生日快乐。
“不会来找我的,他找不到。”马克杯的茶水少了一半,烟荔却仍是觉得喉咙干。黑暗大片大片的挤进平房, 它们在巡视、游荡, 最后簇拥在电视机闪烁的荧光前,“我还记得结婚后的第一个生日,实话说, 我并不爱过生日, 自己也经常忘记。前一晚我在外面跟朋友聚会回来,好像是将近凌晨,我推开门, 不小心撞破他还在布置的惊喜。”
“奶油蛋糕, 这么大——”烟荔没有几英寸的概念, 凭着记忆徒手比画, “小时候的生日我从来没有吃过, 因为每年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在我最爱吃蛋糕的年纪,我没尝过一口。但他买的好大也好甜, 就像想弥补我的前十多年, 我们去了海洋世界,然后吃了烤鱼, 晚上滚床单,那一天真的特别美妙,是我二十多年里最难忘的生日。”
“我以为他不会记得的。”
烟荔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昭昭,你知道辜屹言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吗?”薛昭当然不知道,于是她自问自答:“他的原生家庭没比我好哪儿去,估计从小到大也没正儿八经地过过生日,我刚开始不知道他的生日,他也从来没提,后来是我自己发现的,就在我生日前一天。”
“他从来没庆祝过,没给自己买过蛋糕,也从来没有人给他送过祝福。所以我决定,明年他的生日我也要给他买蛋糕,我一定要陪他一起过,但我食言了,留下他一个人,他肯定恨死我了。”烟荔说:“可是我真的好害怕,他是遇见过的男人里对我而言最特殊最有别样感情的人,我不知道那种感情叫什么,却只是害怕,我害怕有一天又见到温柳嫦留给我的那一幕。”
薛昭听林颂词模模糊糊谈论起过。
还在上初中的烟荔,跟她的发小将自己母亲捉/奸在床。
但烟荔从未讲过细节。
白花花的躯体纠缠在一起,带给年幼的她强大的视觉冲击,秦祯也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朝少女投来求助的目光,烟荔多希望他此时能别看她,仿佛被一同钉上耻辱柱,拽进污秽肮脏的深渊共沉沦,她的脸颊在烧火。
温柳嫦平静地穿好衣服下床,包括那个苟合的男人,赤膊着上身跟在自己家一般,嬉皮笑脸地经过两个孩子,对烟荔说:“小妹妹,你妈妈叫/床真骚。”
无疑是心灵摧残。
那一天结束,烟荔给秦祯买了好多好多糖果,答应给他抄作业,求他别说出去,她想尽办法擦自己母亲的脏屁股,可是那个女人,从没有一丝丝愧疚和忏悔的念头。
甚至变本加厉。
学了狸猫换太子的一出,父亲烟从山归家的三个月,她就大了肚子。
烟荔当然知晓孩子是谁的,她开始心疼起父亲,被自己的妻子背叛,于是她想找个机会告诉他,让他离婚。
她的父亲慈爱憨厚,是个没心眼的老实人,虽然常常不回家。烟荔为了所谓的家庭的幸福和圆满,终于鼓足勇气去转动他书房的把手。
但她听到父亲在跟人打电话,隐隐飘出“硬五”“可液体”“可三通”的词眼。最后父亲回答:“要了吧。”
这件事烟荔没有透露给任何人,更没有透露给温柳嫦。
原来他们的婚姻早已达成了某种可笑可耻的平衡。
只有烟荔,还在苦苦拯救一个空壳,骨架撑起的血肉腐烂、发臭,塞满了虚伪和欺骗,而她,才是那个真正被隔绝在外的人。
无人管,无人爱,撑着摇摇欲坠的所谓的家。
从那时起,烟荔心如死灰。
她没有勇气再去相信,也没有勇气再去推开自己爱的人的那扇门,因为年少的经历,她不得不贷款焦虑,贷款恐惧。
温柳嫦说的对——
“因为你出生在的家庭,我不爱你的父亲,你的父亲也不爱我,所以你身上流淌的血,你的基因排列组合都会完美地遗传我们,烟荔,你没办法爱上一个人的,更没办法拥有自己的家。”
你早就不抱希望了。
半小时过去,烟荔毫无睡意,也是,生日这天她更不可能睡着了。
薛昭又在打游戏,越打越精神,毕竟她常年通宵已经习惯,“荔枝,吃不吃冰激凌桶?我去拿”
急促的铃音响起,是烟荔的手机,薛昭一下子振奋:“辜辜辜屹言!是不是辜屹言?”
不是,是秦祯。“荔枝。”
他那边略微吵闹,貌似在某个聚会,“生日快乐啊荔枝!祝你永远十八!新的一岁财源滚滚来!欸,有没有收到礼物啊?”
“多得堆山。”
薛昭插嘴。
“嚯!魅力不减嘛。”
烟荔问你在哪儿。
“我在陈公子的乔迁宴会,B市半个豪圈都来了,还有你的迷妹乔家大小姐,老追着我问你咋没来,叽叽喳喳像小麻雀。”秦祯敢怒不敢言。
烟荔静了静。
“他来了么?”
秦祯反应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是谁,舌头有点打结,“啊?他啊,我瞅瞅哦,来了。”
听筒那头不说话,秦祯刚想转移话题,忽然紧张兮兮地喊她:“荔枝!荔枝!我得挂电话了,他好像朝这边走过来了不对,妈的是朝我!!”他来不及,辜屹言已经站到自己面前,手里执着香槟酒,矜贵儒雅,温声:“秦公子,赏脸喝一杯?”
烟荔也听到了,呼吸猛然一滞。
她紧紧地握住手机。
秦祯维持着打电话的姿势,干笑:“行,喝一杯。”他一饮而尽,见男人目光考究地盯着自己手机,仿佛早有预谋却装傻般询问:“秦公子在和谁打电话?”
“朋友。”他答得快,作势想要摁掉,被烟荔叫住。
女人声线很淡:“秦祯,他有女伴么?”
秦祯吓得浑身鸡皮疙瘩冒起一遭,下意识转眸瞧辜屹言,自己的手机隔音效果没那么好,他就站在对面,不可能没听见,但是他没有任何表情。
喜悦、激动,都没有,所以他开始不确定辜屹言到底有无听见。“我”秦祯回想了下辜屹言进来时,似乎没带人,刚要回答。
“没有。”
面前的男人替他说。
两头都静了。
三秒后,烟荔挂了电话。
秦祯讪讪地收起手机,打算找借口开溜。
他其实也有两个多月没见辜屹言,自从烟荔出国后。
以为辜屹言会颓废、一蹶不振,不过貌似没有,他像是变得比原先更清冷,不爱说话,气质疏离淡漠,隐约透露出属于上位者的睥然和狠厉,以秦祯的话来概括,就是不好惹。
他投来视线的时候,秦祯摸了摸脑袋,“好兄弟,荔枝真没告诉我她在日本哪儿。”
他嗯了声,依旧没计划放人走,“聊聊?”
烟荔你他妈的!自个儿去逍遥了,留我在国内对付你前夫!秦祯默默怒骂数遍,故作从容:“其实我知道的不多,她今天生日嘛就送个祝福。”
“我想了解,她现在有”
辜屹言捻磨着指腹,斟酌了语句后慢条斯理地开口:“男伴么?”
秦祯真是被他俩无语住了,翻了个白眼,“不是你们小夫妻,找我问的问题都如出一辙哈!一个自虐狂,一个”他找不出词语去指摘辜屹言,“一个喜欢自虐狂的。烟荔应该没男朋友,反正朋友圈没有,她没跟我说过自己会去日本哪个地区,大概就是防止我告诉你。你找了两个月找出她没?”
辜屹言诚实地答没有,“她过得还好吗?”
“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秦祯道,“要我说,还是死了心算了,你们离都离了。”
—
他不想算了。
夜很长,镜宫没有点灯。
唯独饭桌上的几支烛光在摇曳,在庆生。
辜屹言一个人坐在阳台,手里捧着半块奶油蛋糕,背影高大寂寥。
小雪蹭过来贴贴,夹子音地叫唤着讨要奶油,他挠了挠猫咪的下巴,“乖,小猫不能吃。”遂撕开根猫条。
它吃得咂巴嘴。
辜屹言却索然无味。
家里还留了妻子许多东西。
夏季的小裙子,成排的化妆品、佩饰,她玩过四五回的PSP游戏机,跟他单挑打不过,气得恶补攻略。
他忍不住弯唇。
烟荔够心机的。
他还怎么忘得掉。
前一个月是蛮难熬,每当半夜,他总习惯性地去她房间,叫她别熬夜,早些睡觉。
可是推开门,里面空空荡荡。
他习惯性地留咖啡奶糖,习惯性地煎两个荷包蛋,习惯性地侧睡。
睡不着了。
他开始失眠,开始吃药。
开始疯狂地工作,将朔原的商业版图拼了命地扩散去海外。
很难很累。
但是他必须短时间做到。
直到他今夜再度听见她的声音。
匆匆数月却恍如隔世。
他又有了力气去拼。
要,再次娶她回家。
辜屹言没法入睡,更因为今天的日子特殊,他的大学室友方才给自己发消息,推荐他去玩个游戏。
“你去微博搜,新出的,还蛮好玩。”
他闲来无事,登入自己的微博账号,在搜索框打字,后皱眉:“卡牌游戏?”
“养老嘛!调剂调剂心情,整天打/枪的多高压。”
微博跳出的相关页面中,第一个就是山海一问的官方微博,官宣了四位主笔(普通游戏不会官宣,他们工作室创新),辜屹言草草扫了眼,划过。
但因为一个名字停顿。
@主笔梨厌
梨厌?
他喃喃。
Wag tail
Chapter 36
七月初, B市即将进入盛夏。
大多数中小学都放了暑假,孩子们穿着短袖T恤,竞相奔跑在日影斑驳的树荫石子路, 微微的汗味混合着洗衣粉清香, 是关于夏天关于青春最熟悉的味道。
天气热了,小雪也不爱到处逛,天天板鸭趴在客厅的大理石地砖,享受中央空调带出的冷气,辜屹言怕它会热, 去公司前, 空调都会开一整天。
它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猫。
于是,个头和体重成倍增长。
直到某天,男主人将它塞进猫包, 带出门。
再回来——
它就成了丧失梦想的公公猫。
小雪瘫在沙发, 尾巴不停地甩,再没有了世俗的欲望,除了吃。它舔着主人凑到自己嘴边的鳕鱼猫条, 心说还晓得用好吃的补偿我, 行吧, 原谅你了。
吃到一半有人敲门。
辜屹言抱它回窝, 以为是物业, 习以为常地给开门, 但不是。门外的妇人盘发,化着淡妆, 气质雍容典雅, 翡翠耳环、翡翠项链,身穿不菲的白西服套裙, 黎漾露出微笑:“屹言,好久不见。”
她越过他进屋,不动声色地扫视屋内陈设,“一个人住挺冷清吧。”
辜屹言不回答,只是按照待客礼仪为自己的母亲斟了盏茶,女人坐到沙发,又环视几遭,指着电视柜摆放的瓷娃娃。
“我记得它,你跟烟荔新婚头月,她去商场挑的是不是?”
辜屹言也没顺着去看,沉默地坐向对面沙发,双手叠搭搁在膝盖,“你有什么事。”
“我听说烟荔要跟你离婚,但你迟迟没签字,”她开门见山,“只要一方没签字,离婚协议就不会生效,除非你们打官司。不过既然她人已经走了,说明这件事无可挽回,到底做了一年假夫妻,我们也不想跟烟家闹得太难看,你不如签字吧。”
他嗤笑:“签了然后?”
“然后我跟你父亲商量过了,你去娶宁家的女儿,那姑娘性子软好掌控,于你于我都有益,我呢也方便在她地方得知你的行踪啊生活。宁家的产业近几年步步高升,跟做官的也有交情,我们辜家和他们才算是势均力敌,你父亲也满意。烟家日渐中落,即便占着个豪门上流的名儿,早就比不过从前,跟我们更是差大一截,尤其是烟家那个没眼界的夫人,小家子气,我瞧着一脸的狐媚相,只会巴结讨好。你的朔原不正在发展阶段?据说准备开拓海外市场?很好啊!可千万别被这种亲家拖了后腿,我想烟荔离开你必定同样是出于此等考虑。”
又来个宁家,她手够快。
男人语气简扼:“我不会签。”
黎漾不理解:“屹言,母亲都是为你好,你掂量掂量自己的条件,你出身名门,母亲从小就把你当作精英中的精英培养!你毕业于国内第一学府,有自己的公司,身家上亿!你高中以前交往的朋友都是母亲帮你严格把关,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相处的朋友重要,陪伴你余生的妻子更是重中之重,烟荔她有什么好?性子野也不乖巧也不温柔。”
“我就是喜欢。”
他说:“而且我们不是离婚,烟荔只是离家出走,就算离了我也会复。”
道理不吃,黎漾只能来硬的,放狠话:“好好,你真就对她一往情深?我真是小瞧她了,以为让她走就可以一了百了。屹言,母亲当初答应你们结婚已属法外开恩,一年的时间早就够了!你不答应跟宁家的,我有的是办法逼你答应!只有宁家才配做我们辜家的儿媳!”
他起身,骨子里遗传的矜傲半点不输,气压低了几分。
“你试试。”
—
日本,鹿儿岛。
夏天稻田绿油油的,不远处的海面是樱岛活火山,几日来弥漫着白色雾气,岸边礁石旁朱红色的参道和颇具ins风的路牌,每一帧都宛如动漫出现的画面。
烟荔的日常工作就是完成关卡内的短对话,今天休工的早,她和薛昭还有另两名主笔去海边散步。
随行唯一的男主笔姓宋,大家都叫他小宋,年纪不大,三十岁左右,却是个深沉的哲学家。薛昭一听他讲话就像唐僧对悟空念紧箍咒,头疼,除了烟荔,感觉还挺会捧他场。
小宋工作狂,出来散步也要聊剧情进度,碰巧烟荔有几个灵感,两人在后边聊得热火朝天,薛昭碎碎念:“卷王卷王~我司有他们何愁不能跻身百强?”
小宋越讲越上头,话渐渐多起来,“去吃唐船峡挂面吗?很有名,我请大家吃?”
“不用不用,咱们不饿,”另一位主笔道:“找家小酒馆喝点清酒吧。”
众人同意。
烟荔要了瓶梅子酒,酒馆的杯盏设计很小,杯身浅,她抿两口就没了。薛昭不让她多喝,真讨厌,国内有辜屹言管,出了国还要被人管,又想起他,女孩意兴阑珊地揉了揉肚子。
烟荔进入工作室晚,其他三名主笔之前并未见过她,现下喝了酒,壮着胆子八卦,“荔枝,你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她答行政助理。
那还是跨行业嘞,主笔沐沐说:“我觉得你很漂亮,以为你是做模特的呢,那有没有男朋友呀?”
她发怔许久,轻轻摇了摇头。
“我认识的美女好像都没谈恋爱,”沐沐嘀咕,转而问小宋,“宋哥你呢?”
他亦摇头,坦白道:“两年前谈过一个,后来不合适就分了。”
“啊??你打两年光棍了!!”
薛昭:“这有什么,打光棍又不耻辱,不合适的我宁愿单着。”
沐沐熄了音。
烟荔望着澄澈酒杯中自己的倒影。
“但是我结过婚。”
她突然开口。
“几个月前离了。”
沐沐一嚇,饶是小宋也扭头看她,薛昭连忙圆话:“别八卦别八卦,他们是和平离婚和平离婚!”
“没什么好隐瞒的,不说我心里也不舒服,”烟荔敛着眼皮,“他对我很好,可是同等的好我给不了他,我没法等价补偿,总觉得亏欠。”隐隐有了些哭腔。
几人皆沉默。
“荔枝。”
小宋拍了拍她的肩膀,“爱情不是交易,不用在乎等价或不等价。”
“相爱即是相欠,一个人对你好并不是要求你回报给他,他认为你值得,你值得他对你好,如果每份情谊都要偿还,那我们早就债务缠身。爱一个人是不奢求回报的,他只想看见你因为他的好,能天天开心,常觉亏欠常识爱念,人的一生很长,我们注定彼此相欠。”
“所以,不用难受,凡事尽力而为。”
他说完,摆出沉思者的pose,不正经地调侃:“哇,我说的是不是很帅?”
相爱即是相欠。
我们注定彼此相欠。
彼时,烟荔似懂非懂。
七月末,山海一问推出了暑期的大型活动,反响热烈,迅速成为游戏榜单的黑马,技术组加班加点的维修服务器,美术组改稿画稿,主美又组织开了几场大会。
山海一问的美术风格很不错,属于是骑着策划、建模、文案上班的那种,也为此,吸引一大批死忠粉给每个月上新的人物皮肤氪金,他们的水墨风、妖怪风,包括创新的几个卡牌借鉴杂糅了些许的和式风,颇为出彩,广受业内称赞。
而暑期活动的副本文案亦平分秋色,不少玩家说自己被某某人物的小传和对话感动得鼻涕眼泪一把,仿佛身临其境,感同身受,赞叹文案功底的扎实。
下班前半小时,薛昭召集大家开会,有事宣布。
“远在B市的那个谁,靳鹤,咱们靳总,收到了一张大阪的社交晚宴邀请函,据说届时去的都是商界政界的大佬,比如咱们对家屿梦啊还有别的大公司。靳总呢那天脱不开身来不了,所以打算让我们醉笙工作室代七星花参加,我要选几个人哈。”
小K举手:“是不是要穿礼服?”
“当然了!”
“没钱啊!”
“租不起!”
“我乡下来的,没吃过细糠,会给公司丢脸。”
讨论声此起彼伏,他们都推脱不去,独独两三个人跃跃欲试。
薛昭瞟了眼开小差的烟荔,“荔枝,去一个。”
“不去。”
她拒绝得干脆,“我宁愿在家睡觉,晚宴最没意思。”
好吧,我也不想去。薛昭撇了撇嘴,打算把这个镶金的洋芋头丢给毛毛哥,无意中她划到了靳鹤给自己发的图片的最后一张,竟然是参加宴会的人员名单。
薛昭面无表情地浏览一遍,突然目光一凝。
参会公司:朔原
参会代表:辜屹言,xxx,xxx
人名字金光闪闪地顶在前头,薛昭眼睛亮了亮,在毛毛哥揽下重任前,立刻改口:“等等!我去!我非去不可了!还有荔枝,你必须必须陪我去!”
她闹,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因为”
薛昭意味深长地扬起嘴角:
“请柬上说,去的人每人包个大红包。”
Wag tail
Chapter 37
大红包?
就是一百个大红包也吸引不了烟荔, 她果断地三连拒绝。
以至于回到公寓前,薛昭软磨硬泡地缠了女孩一路。
“靳鹤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晚宴办来办去都那样,甜品也不好吃, 光拖个超级笨重的大裙子转来转去, 遇到谁就腆个笑脸say hello,我才懒得去,不如多细化几张稿。”
薛昭道:“我们工作室代表七星花首次亮相,说不定可以在各方大佬面前混个脸熟,万一能拉到联动呢?”
烟荔一思忖, 态度有点松动。
她继续趁热打铁:“而且公司有上台演说的机会, 咱们发言稿做得越漂亮备受青睐的可能度越高,这次的晚宴看似是个攀关系的快捷途径,但据我所知, 国内国外来的龙头游戏企业也不少, 我们完全可以当成去学习。当然,红包和交友也很重要嘻嘻。”
烟荔被她说服。
大阪晚宴开始前的半个小时,醉笙工作室一干人等包车抵达目的地。来的人不多, 薛昭、烟荔、小宋还有一个美术组一个策划组一个研发运营组, 总共六个人, 薛昭向迎宾小姐出示了请柬, 小姐安排他们去内厅等待。
里面金碧辉煌, 足足有两层, 场地开阔,不少商界名流聚集在此把盏言欢。烟荔今日的礼裙偏慵懒风, 一字肩的设计, 裙摆蓬松,堪堪过膝, 裙身收腰显高显瘦,领口点缀的羽毛以及薄纱上的香槟色亮片更彰显贵气,脖颈处不添装饰,只佩戴了一对海蓝色梨形耳坠。美术组的小姐姐问:“这副耳坠是哪个牌子呀?”
“Mins Lee的季节限定款,全球首发三套。”薛昭替她解答,看破不说破的表情。
晚宴开始,钢琴与小提琴合奏奏鸣。
空气都仿佛镀了金边,因着乐曲有了档次,给人的感觉是夸张到多吸几口也要收你钱。从进入会厅开始,烟荔就觉得薛昭好奇怪,像是变身雷达探测仪,一双镭射眼三百六十五度追踪扫描来往的每个人,而且,她骗人,哪有红包???
暂时无事,烟荔打开WPS里写好的发言稿来背,薛昭还在不知疲倦地用目光寻找什么,揉了揉眼睛。
人呢?朔原他们人呢?
她没告诉烟荔,辜屹言会代表朔原公司出席,说了的话烟荔决计不肯来,自己还不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只是辜屹言居然千里迢迢跑来参加大阪的商业晚宴,薛昭想,他绝对动机不纯,不单单是为了将版图扩至海外。
管他呢!
能碰到就是有缘,碰不到也很正常。
那么多人在,谁知道朔原的几点来。
薛昭摇了摇头,有位老者迎面朝几人走来,胡须花白,却精神矍铄,身穿黑红色的中山装,“你们是七星花旗下的吧?”
他们连身答对。
身份不明,但老人对这家公司颇感兴趣,先问了靳鹤,“靳总没来么?”
“他有事不方便飞日本。”
“我年轻的时候就涉足游戏行业,现在也还在做,”老人说:“你们的山海一问,美术方面很出名,我记得卡牌形象是《山海经》的妖兽拟人,画的非常好,不过当今国产游戏过多注重美术层面的提升,而忽略了玩法创新。”
薛昭不清楚老人和靳鹤是什么关系,只知道有前辈来送经验了,烟荔问:“老师,您有什么建议可以指教吗?”
他摆手:“建议谈不上,我顶多分析市场形式,一款游戏将来的路如何走全在于创作者你们的发挥和激情。首先,坚定文化自信是没有错的,未来也必定会吸引更多的研发者;其次,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上年度的游戏行业发展报告,归咎于社会负担的日渐加重,大趋势已经慢慢向能快速放松心情的、节奏更快的休闲类游戏转移,所以我建议你们可以增加些休闲玩法,简单上手,容易从中获得快乐。卡牌类游戏的市场竞争力稍逊,如何打破常规,只在你们愿意放手去拼,希望年底可以在游戏年度盘点名单里面看到你们。”
老人没有多聊便告辞,烟荔他们则大受指点,醍醐灌顶地交流彼此看法。“创新玩法主要由研发团队负责,但不表明我们就半点事没有。”烟荔道:“大家都知道我们的美术方面是强项,但一款游戏不能光凭美术来养活,例如我们的文案剧情,别的游戏擅长写剧情的主笔有很多,也很厉害,我们要出圈,就要努力写出高光的名场面,不在多而在精,与笔下的人物共感共鸣。山海一问的每一帧场景每一个角色都是所有组共同凝结的心血,我们不能让别人说这个游戏只是个花瓶,只是个漂亮的PPT。”
“山海一问的路还很长很艰辛,我们每分每刻都不可以松懈。”
闻言,薛昭撞了撞她的胳膊,揶揄:“荔枝,你还蛮有当领导的潜力嘛!”
“所以现在,领导渴了。”
烟荔理直气壮地伸手。
“去给领导拿杯果汁。”
薛昭骂骂咧咧地去了。
凭着这股劲,醉笙工作室的首次演讲亦很成功,没有人知晓台上的烟荔即主笔梨厌,他们的第一眼总是先惊叹女人的外貌,而后是她侃侃而谈的演说功底。
聚光灯落在女人的礼裙,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她和他和他们都是熠熠生辉的新星。
烟荔没怎么做过演讲。
以前念高中,倒是做过国旗下讲话,刚开始都会紧张,后来她就默默幻视底下的观众全是大白菜。
时隔多年,此招屡试不爽,这些宴会的宾客嘛西装革履,就看作是金汤大白菜。
现在,她亟需甜品补充能量。
薛昭服气了,方才演讲那么高光,千百人瞩目,自己巡视一圈,依旧没发现辜屹言。
行!这么不争气!活该你讨不到老婆!
她放弃,对烟荔说:“等会的舞会你去么?正好,让小宋当你的男伴。”
小宋郑重地挺胸,看样子是个社交舞高手,“探戈、华尔兹,我统统不会。”
薛昭,烟荔:
“但我可以撑场面的吧”他说着说着语气弱下去,“荔枝你如果想去跳的话,我不会让你难堪的,我可以速学。”
社交舞蹈是她们千金必学的基础礼仪,烟荔会是会,懒得跳,抿了口红茶解腻,“不去,我刚刚看见几个在国内的熟面孔,免得他们嚼舌根,我还是少露面为妙。”
同时,铃木信子迎上才从外面回到会厅的男人,用日语询问:“辜先生,您去哪儿了?”
黑色高定塔士多西服,缎面青果领,深邃华贵,辜屹言朝中年女士颔首,以标准的日语回答:“抱歉,接了个电话。”
两人走向二层观台下方的Candy bar,铃木信子拿了个迷你pancake,“没关系,那我们接下去聊聊朔原分公司在日本的选址问题”
—
二层观台。
烟荔独自执着酒杯,目中虚空地望着舞池里的男男女女,恍惚听见有人喊她。
声线绵软、轻,唤她的名儿。
“烟小姐是你吗?”
女生面容姣好,杏眼微圆,但烟荔不记得自己见过她,问你是谁。
“我姓宁,宁映,家父是从事进出口外贸生意的。”
宁氏的外贸,烟荔略有耳闻:“你好,我是烟荔。”
她局促地站到烟荔身边,偶尔偷瞄几眼,脸颊莫名的泛起薄晕,大抵是酒喝多了微醺。“没想到你合资了游戏工作室,山海一问的梨厌就是你吧,名字倒过来念很像。”
烟荔默认。
“你真厉害,我也想自己开公司,但是我爸爸只叫我弄点会计的杂活干,本家公司的员工也忌讳我是大小姐,捧着我,处处阿谀奉承。”女孩沮丧道:“他们觉得女儿有没有能力不重要,能联姻能嫁得好才是最大的裨益,可是我不想那么快嫁人。”
烟荔安慰她:“万事开头难,你可以试着去创业,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不用害怕失败,或许有一天你就会在某个领域发光发热,告诉你的父亲生个女儿不一定只有联姻的价值,也可以像男人一样立业,甚至比他们做得更好,你也会变成自己口中那个厉害的人。”
宁映深受鼓舞地点头,两人碰杯。
“你联姻哪家?”烟荔随口一问。
女生叹气:“辜家,那个男的我就见过一眼照片,帅是帅,还有家公司,跟我都是国大毕业的,比我大一岁吧还是同岁不过听说他离婚手续还没办好,他妈妈就火急火燎招亲。”
烟荔脑袋嗡的一声。
“哪个辜?”
“辜负的辜。”
她因极度震惊后退两步,宁映并未发现异常,倚着二层观台的栏杆,无意向下一望,“欸?好像就是他欸。”
烟荔还心存侥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低眸望去,男人起初背对着,看不见脸,仅仅知道他很高,宽肩窄腰。心脏在胸腔快速蹦跳,视野突然发黑,烟荔紧紧抓着栏杆,甲床泛了白,她逼迫自己移开视线,但下一秒,男人仿佛有所察觉地抬头。
她瞬间陷入木僵反应。
乐曲还在弹唱,不远的舞池声声欢笑。
纸醉金迷的世界,灯光无限绚烂。
那双眼睛,依旧冷寂如海。
无数光芒坠入眼底,被吞噬,双眼皮的褶皱深长。
伴随而来是心口肿胀以及窒疼感。
自己应该欣喜的,但更多是错愕。
他为什么会在?
她看见男人盯着自己缓慢地滚了滚喉结。
眼神没有惊讶没有欢欣,更多的是锁定。
失而复得后,将不惜一切代价追踪的锁定,偏执、乖张。
烟荔立刻转身,跑出他的视线。
Wag tail
Chapter 38
烟荔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自己的第一反应会是跑。
就是不想被他看到, 不想被他找到。
才四个多月,只有四个多月。
大阪的商宴明明仅有公司或分公司在日本的代表才会来,辜屹言为什么也在?
心和头脑都乱如麻, 烟荔拐进某条走廊, 那里鲜有人至,她立在石英石台面的舆洗台前,打开水龙头躬身接了一簇水,镜子边缘的亮白灯光投落在水面,宛若细细密密的璨钻, 晃得女孩失神。
他大概不会追来。
烟荔想。
或许辜屹言会觉得是自己看错了吧, 哪有那么巧的事。可烟荔却止不住地回想方才与他对视的一幕幕,他变了么?好像没变。
冷水短暂地令其清醒,烟荔补完妆, 装作无事发生地拎起手包, 她打算跟薛昭讲一声,自己不太舒服先回家了。可是走出走廊,她便看见了等在拐角处的男人, 姿态散漫, 听到动静松懒地撩起眼皮。
两人直接打了个照面, 百分之百不可能看错了。
“你躲什么?”眼尾略略下压, 透露出少许锐芒, 他盯着她, 眸里涌动暗光。烟荔忽然发现他的确有哪里不一样了。
以前睡醒都能看见她,夜里迷迷糊糊翻身也能拥住, 除了出差、应酬, 辜屹言几乎天天都能见到她,因为他们是夫妻, 住在同一个房子里。
他觉得那样的生活无比美好、餍足,愿意就这样跟她长命百岁。
但是有一天,她走了,偌大的房子只剩下他一个,夜里翻身抱到的只有空气,他开始不安、焦躁。
就像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再远再累也要找回家。
只认定一个。
辜屹言就等在那儿,仿佛有意的拦住烟荔离开的唯一通道,她走不了,只能被迫跟他说话,云淡风轻地飘出一句好巧。
他慢慢地朝她走过来,覆压感极重,烟荔抬头仰视他,身体出于紧张,条件反射地慢慢后退,目光仍然倔强,最终退无可退避无可避,烟荔双手撑在背后的墙壁,锁骨因着呼吸起伏,在幽暗的光下极显莹白与美感,那一对耳坠亦愈发亮眼。
辜屹言似有兴味地打量了几眼,扬手去抚摸耳坠,指腹粗粝渐渐揉到她的耳廓,烟荔被他磋磨得有些发颤,依旧不服软:“辜总,请你自重”
他并不满意这个称谓,眼光流眄。
“喜欢么?再送你一副。”
“不要!”她薄怒,“你让开我要走了,我们已经离婚了,麻烦你尽到义务做一个合格的前夫,我们互不打扰。”
辜屹言摇了摇头,“我没签字,况且没有领离婚证我还不算你前夫,一直都是你合法合约的丈夫。”
烟荔明显愣了愣,才羞恼地意识到什么。
二人还在僵持,小宋摸了过来,望见女人的裙摆,不确定地问:“荔枝?是你吗?”
她开始推他。
辜屹言略微偏头。
小宋仅能瞧见他的侧脸轮廓,迟疑地走近,暗叹哥们挺高,再近些才看到被他挡住的烟荔,眼里蓄了点水光,“荔枝,这位是”
“我不认识他。”她撞开辜屹言的肩膀,起初几步有点站不稳。
辜屹言不紧不慢地转身,右手搭在袖扣,居高临下地端视他们。小宋被他盯得心虚,下意识地牵住烟荔的手,“走吧我速学了段华尔兹,咱们去舞池。”
烟荔跟他没走出多远,手腕一疼,辜屹言轻轻松松拽她回来,长臂反箍住女孩腰肢,他落眼,拇指捻住烟荔胸口处的铭牌,“醉笙工作室代表,你果然是梨厌。”
“喂!先生你跟荔枝没有关系的话,这样算性/骚扰!”小宋急吼吼道。
他挑眉,正欲接话,烟荔踮脚捂住男人嘴巴,压声:“你不许说!”踮起脚稳不住平衡,她摇摇晃晃的,明明是凶巴巴的警告倒还蛮可爱,辜屹言搂住她的后腰,轻轻敛了敛眼皮,表示听你的。
“你猜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对小宋说。
于是晚宴后半场,烟荔走到哪儿,辜屹言就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她,她知道甩不掉,假装眼不见为净,吃吃喝喝。
薛昭自然也看到了,居然半分不惊讶,反倒早有预料,像成就桩美事般尘埃落定,欣慰地笑啊笑:“荔枝,你们俩让我信了一句话,缘分天注定。”
烟荔警惕地问:“你不会跟他串通好了吧?是不是早知道他在,忽悠我来!”
“我绝对没有!!”薛昭义正言辞地打包票,“我要是早知道他在还忽悠你来,吃泡面永远没有叉子!!!”
反正我用家里的筷子和调羹吃。
薛昭心说。
烟荔信了,嘀咕:“谅你也不敢。”
宴会结束准备回程,工作室的人包了辆小车挤挤,薛昭左瞧右瞧,老是磨磨蹭蹭,终于注意到后边有辆黑色迈凯伦驶过来,辜屹言摇下车窗。
烟荔干脆无视,提起裙子去跟他们工作室,薛昭抢一步道:“你们先走你们先走,我跟荔枝坐别的交通工具,少我们俩车子还宽敞点。”
是宽敞点舒服点,烟荔才犹豫几秒,驾驶员立即心领神会薛昭的意思,车子一溜烟开走了。
没办法。
勉为其难上了车,烟荔自觉坐后座。
辜屹言瞟了眼副驾驶位,没说话。
“你们住哪儿?”
“我们不住大阪,在附近租了公寓,明天坐新干线回去。”薛昭答,给了他公寓定位,“你是住酒店吧?过几天也回国了吧。”
他说不急。
烟荔冷不丁地插嘴:“朔原在B市,你为什么会受邀来大阪?”
“分公司准备在日本选址。”
烟荔和薛昭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烟荔噎了下:“你为什么日本”她其实想说你为什么突然要把公司开到日本,但因为一时惊愕无法组成一句完整的话。
车子平缓地行驶在马路,霓虹灯光影影绰绰落在他侧脸,忽明忽昧,男人握着方向盘,食指悠悠敲击。
“因为你。”
烟荔不说话了。
他开车送她们到大阪附近的公寓楼下,临走前多追问一句:“你们工作室是在鹿儿岛么?”
—
从大阪回到鹿儿岛,所有工作继续运转,各个部门统一开过几次大会,为将来的游戏发展作出规划。
烟荔很忙,忙着开会忙着撰写文案,而辜屹言自从上回晚宴遇见,后面便再无音讯,她知道他比自己更忙。
时间晃到八月,天气炎热。
烟荔去商场买了许多条清凉的小裙子,全部摆在床上慢慢地挑拣,薛昭热得不想动,她比较怕热,除了出门吃冰激凌的时候。
烟荔不爱吃抹茶口味,因为抹茶味道清苦,无奈日本街头到处都是,冰激凌更是,后来吃着吃着也习惯了,不那么抗拒。
“欸,辜屹言现在知道你在哪儿了,有啥计划没?”
烟荔说随便,知道就知道。
“你出国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薛昭啧啧两声。
“他有能力将公司开到日本来,将业务扩展去海外,我走到哪里他就会跟到哪里。最初我是不想他放弃自己的公司,为了陪我累得两头跑,但既然他有能力不用两头跑,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烟荔道:“现在也挺好的,我们都在为各自的事业而努力,他也没再来找过我,我天性自由,不可能安安稳稳地当一辈子贤妻,也不会相夫教子,至于爱情,我不知道,爱情是最假的。”
薛昭叹气:“又嘴硬了其实父母辈的事何必强压到自己头上,女生没有安全感很正常,但为什么认定辜屹言就不是那个能给你幸福的人呢?有的人是太恋爱脑,你是太不恋爱脑,你就是没法解决自己的心魔。”
“对,”她爽快承认,声音低下去,“我害怕两败俱伤。”
两人边走边聊,后来又扯去别的话题,漫无目的地逛,逛到某处不知名的商角。薛昭眺望着不远处的建筑,那是座新盖的即将竣工的大楼,鎏金字牌气势恢弘,她念出声:“朔原朔原!?”
烟荔仿佛早有预见般。
他问你们工作室是不是鹿儿岛?
那句话从来不是随口的。
薛昭拉着她过去,在建筑底下来来回回走了半圈,咂舌:“哇!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噻,分公司办公楼都盖得超壕!我跳槽了嘻嘻。”
烟荔也仰头望向高楼,阳光刺得她眯了眯眼睛,再度恢复视线,面前出现一个人。
“好巧。”
辜屹言穿了件挺括的黑色衬衫,单手插兜,额头的短发打理得英气凌厉、根根分明,莫名显得像大学生,充满少年气息。
因为他的颜,烟荔又很不争气地红了红脸,但仅仅是一瞬。
男人朝她们走来,尽管烟荔并不看他,宁愿佯装无聊得瞅瞅周边风景,余光却悄悄扫他。薛昭问:“辜先生,你们公司也选址在这里啊?”
“嗯,综合考虑,这里不错,邻山邻水——”
还邻你。
辜屹言弯了弯唇角,“近期几个月我会在分公司着手起步事宜。”
薛昭啊了声,好心问:“那您住哪儿?”
烟荔对他的第六感雷达又开始响,果然,听男人惋惜答:“还没决定,我暂时无家可归。”语气哀伤,眼尾低垂,貌似很可怜。
“在考虑跟别人合租,毕竟人生地不熟,我跟别人住也住不惯。”
暗示的意思够明显了。
只差说是跟老婆了。
烟荔转头,与他目光交接。
Wag tail
Chapter 39
到底还是没有同居。
因为考虑到她们是两个女生一起住, 多个男人不方便。
不过辜屹言事先买好了房,他动作很快,新房就买在烟荔她们对面, 算是邻居。这栋公寓楼空房闲置的多, 所以容易成交。
对此,烟荔并不奇怪。
邻近公司的品质稍高的公寓确实只剩这里,按照逻辑他也会选择入住,至于别的原因,她大致也猜得到。
随便。
心里如此想, 嘴角却忍不住翘了翘。
辜屹言搬进来的第三天, 薛昭回国办事,走前嘱咐了烟荔各种安全问题,诸如防火防盗, “亲爱的荔枝, 勿念,‘妈妈’五天后就回家~”
烟荔嚼着草莓干在看电视,敷衍地挥挥手。
她走了, 家里顿时变得空空荡荡。
烟荔暂且有些无法适从地在房子里瞎转悠几趟, 没事找事, 拿起畚斗打扫房间, 打扫完了又觉得无聊。
从小到大, 烟荔始终讨厌一件事, 就是一个人留守空房。
尤其入了夜,公寓楼地处偏僻, 晚上静得可怕, 半点声音都没有。
女孩躺在床上想东想西,一会儿觉得窗帘无风自动会不会有鬼, 一会儿听见防盗门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会不会是进贼,总之,睡不安稳。
烟荔只好爬起来打开灯,打开电视机,将家里弄得热闹些。
十点半,她看手机看累了,抬手揉眼,突然灯泡“啪嗒”地炸了下。
眼前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能发光发声的物体全部罢工。
烟荔估计是跳闸了,仅仅心悸一瞬,而后冷静地打开手机配置的手电筒,凭记忆摸到电闸箱,但是里面线路纵横交错,她看不懂。
只好下楼去找负责人。
屋外依旧黑得过分,仿佛家家户户都断了电,烟荔大着胆子走到楼梯间,望着深不见底的盘旋楼道,心里打颤。
她又折了回去。
纠结片刻,烟荔走到邻居家门前,试探地敲了敲门。
她当然清楚现在的邻居是谁,甚至有点庆幸还好他是自己的邻居,是这里她唯一认识的人,“咳,你在吗?好像停电了。”
应该是全楼停电,因为烟荔透过门缝同样没发现辜屹言家传出亮光。
也有可能他不在家。
别呀。
烟荔哀嚎。
等了半分钟,无人开门,他大概出去办事。烟荔欲哭无泪,只好自己给自己壮胆,随手捞把扫帚,靠着点手光,盲人探路般打算下楼。
踏出脚的前秒,门开了。
“你”
烟荔觉得自己现在顶个破烂头盔,手执扫帚的样子一定蠢死了,虽然天黑估计他看不大清,赶紧撇到一边,嗔怪:“你怎么才来?”
果然如她预料,辜屹言家也断电。
烟荔用手电筒晃了晃男人的脸,他下意识抬手遮挡,懒散道:“我真没听见,你喊我还没猫叫大声。”
有么?
“那你怎么来开门。”
辜屹言瞥了眼丢在角落的扫帚和铁桶,是薛昭走前交给烟荔的简单防身工具,很简陋,“门口叮叮当当的,以为是小偷。”
烟荔无可辩解,转移话题:“停电了,你去不去楼下找负责人?我陪你去。”
他做出个“你确定?”的表情,道:“谁陪谁?”
烟荔其实胆儿不小,除了有点怕黑有点幽闭恐惧。
在镜宫的时候,躺在床上关了灯她就往辜屹言那边钻,毕竟一个人会害怕面对黑暗,有个伴儿就好很多。
说到底她就是怕孤独,似乎跟辜屹言小时候同病相怜,也难怪,她跟这个男人纠缠得最久。
都说恋爱、找对象就是在芸芸众生中寻找到与自己互补的那个人。
她任性,他稳重。
她总是藏匿自己的心意,他却坦坦荡荡。
所以互补这话,烟荔是真觉得没说错。
但不止互补。
或许能够长久地走下去的确少不了,但恋爱的最初——相遇相知,则更像在芸芸众生中寻找到另一个自己。
照镜子似的,产生共鸣,产生惺惺相惜的情愫。
人非完人。
我爱我自己,爱有缺憾的自己,也爱另一面完整的自己。
譬如此刻。
无限的黑暗里,辜屹言自然而然地牵着她的手,就像过去平凡的日日夜夜,她感受到他掌心传递的热意,不再恐惧眼前的黑暗。
烟荔跟着他下楼,一步步稳健。
黑暗追不上振聋发聩的心跳和他带来的底气和安全感。
只要牢牢攥紧他的手。
世界都被抛在脑后。
负责人告知,恢复用电大抵需要半个多小时。
烟荔不想回去等,于是和辜屹言去了海边。
只有他们两个人。
走在路灯昏黄的石板路,烟荔很想问问你在国内的几月如何,却不知如何开口,是他先说,语气平静:“烟荔,生日快乐。”
她心一缩,眼眶险些涌出热意,嘟囔:“我生日都过去多久了还以为,你会先问我为什么要离婚。”
他没说话,烟荔蜷了蜷手指,“谢谢你也生日快乐。”
海风咸湿,两人都默契地没再交流。
直到天际绽放出绚烂的烟花,色彩秾丽,烟荔才想起来最近在办花火大会。一簇簇的烟花仿佛不会断绝,似要铺满天空,她驻足仰望,灿烂落入眼底。女孩子总是喜欢这些漂亮的烟火的,烟荔沉醉其中,只是在烟火盛放最盛之际,世界浪漫,她听见辜屹言轻声:“所以,为什么要离婚?”
似乎不需要她回答,只想让自己的问题淹没在烟花里。
烟荔偏头,对上他的眼,幽静、潮湿。
如今夜的海风。
她瓷了两秒,才发觉跟他挨的距离有些过分近了,甚至睫毛都能扫到他的脸庞。
某种情欲即将喷涌而出,他的唇瓣堪堪擦过她鼻尖,被烟荔躲开,她太清楚再对视下去会发生什么了,略显忐忑地转身,快步离开。
没多远便被他追上。
“我可以等。”
他说。
“你知道,我最擅长等待。”
—
等什么?
等她回国么。
翌日,烟荔起床下楼买早点,她今天调班休息,故吃起早餐也不似寻常毛毛躁躁,悠闲地吞吃入腹,再散会儿步消食才回家。
邻居家貌似没动静。
烟荔竖起耳朵听了会儿,确定辜屹言已经去公司了。
说起来,他们好像还未交换过联系方式。
烟荔拱了拱鼻子,打开房门。
下午她接到靳鹤的电话。
“荔枝你家是在xxx吧?”他在外面,风声甚是喧嚣,也不知是不是烟荔听错,像有小孩哭声,“我待会去公司,顺路来你家一趟。”
烟荔:“喂,我在日本你的七星花在B市。”
他答:“我来日本了,现在去你们工作室。”
二十分钟后,烟荔去楼下接他。
那头金毛被风吹成了炸毛,靳鹤跟个流浪诗人似的,套个破洞裤,右手还牵着个小女孩,三岁左右,生得白净,蛮可爱。“帮我个忙,替我带俩天。”
烟荔指了指他,“带你??”
“不是,”他把小姑娘提溜给她,“我侄女。”
“”
烟荔连忙摇头,“不行不行,我不会带小孩子,我恐孩。”
小丫头的眼珠子像黑葡萄似的,水灵灵,已经特别上道地喊了句姐姐好。
靳鹤双手合十,央求道:“拜托了,帮帮我,你有什么愿望我都满足你,露露她超级乖,但我要去公司忙点事情,实在没工夫带,就两天,两天后我就领她回国。”
烟荔低头看看小孩,又看看他。
头有点痛。
“好吧。”
她艰难道。
靳鹤火急火燎地走了,留下一大一小干瞪眼。
烟荔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咽了咽唾沫,弯腰朝孩子僵硬地笑:“小朋友,姐姐带你去吃甜品好不好?你今年几岁了呀?”她已经用此生最夹的声线。
露露比了个四的手势,脆生生道:“谢谢姐姐,我想吃草莓棒冰。”
行。
烟荔带她去买草莓冰激凌,量不多,只给过个嘴瘾,担心吃多了孩子受凉。
露露确实乖,基本不哭不闹,乖乖地拉着她的手。小朋友的手都是软软的,没骨头,摸起来特别舒服,烟荔第一次带孩子,临危受命,表现得不是那么自然,路上也基本不主动说话。
她就是觉得压力好大,生怕带不好。
哪怕只有短短两天,自己也要尽到责任,等同于小女孩的临时母亲。
“晚上想吃什么?姐姐给你做寿司吃好不好?”
小姑娘点头,不挑。
烟荔抱她走楼梯,不想她累着,到了三楼给放下,露露老是盯着她的脸,眼睛眨巴眨巴,盯得她快不好意思,笨手笨脚地开始输密码。
输到三位听见脚步声。
辜屹言恰巧回家。
烟荔跟露露同时回头,因为是陌生人,露露害怕得抱紧烟荔的大腿,只露出半张脸小心翼翼地窥视男人。
辜屹言看看小家伙,又看看她,终于露出个费解的表情。
然后明白什么般,阴恻恻地眯了眯眼。
“你的?”
几个月不见他脑子被僵尸吃了么。
烟荔无语到不知说什么好,气笑了,“你当我下蛋啊。”
Wag tail
Chapter 4
也对。
才分开几月上哪儿抱个三四岁的娃娃回来。
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的。
“靳鹤的侄女, 托我照顾几天。”
露露仰起脖子去望大哥哥,脖子都快拗断了,他怎么比姐姐还高那么多, 结果肚子先咕噜噜叫起来, 她饿了。烟荔俯下身,温柔道:“姐姐给你做饭。”
啪嗒——
辜屹言开锁的手抖了一抖,钥匙掉在地上。他假装面不改色,倾身挨近烟荔的右耳,轻声:“不是我打击你, 你不会做菜, 孩子会吃进医院的。”
烟荔剜了他一眼。
但人说的没错。
厨艺几斤几两自己还是能掂量的,平常给辜屹言投投毒没事,他耐造, 只是露露还小, 肠胃脆弱,烟荔也没胆子给她做饭。
“那我带她出去吃吗?”
“我做。”
辜屹言道。
跟镜宫的装修风格类似,辜屹言的公寓依旧是极简主义, 黑、灰、白为主色调, 东西摆置的不多, 看似不打算长住。他站在冰箱前挑拣食材, 时不时询问露露有无忌口, 烟荔他不用问, 比她自个儿了解的都详细,露露坐在沙发上好奇地东张西望, 不过她什么都不碰, 就很乖,这点烟荔特别喜欢。
要是也有个这样的女儿就好了。
烟荔被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 竟然下意识瞧了瞧辜屹言。
他的厨艺烟荔还是放心的,尽管有段日子没尝到了。
都是清淡的家乡菜,不重油重辣,还烹制份甜品,小朋友爱吃,那个“大”朋友也喜欢。露露会自己吃饭,不过没有小孩子专用的筷子和碗盆,她吃得比较慢,烟荔就往小姑娘碗里夹菜,主动喂她吃。
三人围坐在一张桌子,其乐融融,屋子小却温馨,露露小口小口地吃菜,偶尔发出几声满足的哼唧,显然对饭菜的味道十分肯定。虽然有些挑食,不爱吃蔬菜,但是烟荔会哄她吃,另一个大哥哥会提前在碗里布好菜,青菜混着肉沫,答应她全部吃光就可以吃小蛋糕,露露进得很香,肚子吃得圆壮壮的。
辜屹言去洗碗,烟荔陪露露在客厅玩,但是辜屹言家没有玩具,她家也没有。简单让孩子消过食后,烟荔抱着她看起电视,用动画片哄孩子总不会错。
露露看得入迷,咯咯直笑,烟荔的心思没有放在动画片,时不时扭头瞟一眼厨房,那里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爸爸在干家务,妈妈在陪孩子。
莫名好像一家三口的氛围。
她平了平唇线。
或许,辜屹言以后会成为个好父亲的。
烟荔打了个哈欠,继续陪露露看电视。
是他家沙发太松软抑或是自己太累。
烟荔睡着了,露露也是。
再醒来,房间拉上了窗帘,她和露露两个人躺在辜屹言的床上。
至于为什么知道床是辜屹言家的而不是自己的,因为香味不同。
露露蜷着小拳头,侧睡在她身边,没有醒来的痕迹。烟荔蹑手蹑脚地下床,踩着拖鞋出去找他,客厅的电视在放哑剧,辜屹言人躺在沙发。
委屈他了,沙发根本塞不下。
烟荔走近几步,他就立马睁眼,她问你不去房间睡么?
男人手枕头,“不太好,露露说到底并不是我们的亲生孩子,我一个男人不方便同睡。”
他总是考虑得面面俱到。烟荔点头:“沙发太小了,你们家没有别的卧室了吗?”
“有啊。”他混不吝答。
“那你干嘛不去”
烟荔突然懂了,他的千层套路,眼神不自然地乱飘,“当我没问,对了朔原的大家都还好吗?还有小雪。”
提起小雪,她就愈发愧疚,深深地低头。
“它会不会以为我不要它了,我有点自私了。”
“追逐梦想没有错,暂时还不愿意信任一段感情、信任我也没有错,”辜屹言说,“小雪不会觉得你是不是不要它了。”
烟荔抬起头。
“只有我会。”
他说。
心脏的酸涩和饱胀感在蔓延,另一个自己在暗暗低喃:“我也没有不要你。”
“睡觉吧。”
烟荔转身,替他留了一盏小夜灯。
晚安。
他也回晚安。
“我在外面守着你们,你睡觉不会害怕了。”
薛昭不在的这五天也是烟荔的休假期,所以她才有时间寸步不离地照顾露露。照顾孩子没有想象中的繁琐,甚至还会觉得很快乐,成就感满满。
当然,前提是,ta本就不是个熊孩子。
烟荔愈发觉得家庭的教育是多么重要。
而露露经常问她那个大哥哥去哪儿了,自己想去找他,他做的饭好吃。于是,天天带小女孩去辜屹言家蹭吃蹭喝成了家常便饭,有时烟荔要接电话谈商务,辜屹言也会帮她看娃,他能单手抱起露露,毫不费力,露露坐在他的臂弯里,稳稳当当的,兴奋得拍掌,但是这点烟荔做不到,只能半分羡慕地捏捏他并不过分粗壮的肌肉,“真不是虚的呀。”
他睨她,“不然橡皮泥捏的么。”
照顾露露的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辜屹言开完会回家,打算带她们两个去游乐场。露露喜欢去游乐场,小孩子心性嘛哪儿藏得住,在他怀里激动得扭啊扭,忍不住亲了他脸颊一口。“姐姐,你跟大哥哥真好,你们是爸爸妈妈吗?”
烟荔还在暗戳戳嫉妒凭什么你辜屹言能获得亲亲,被问了一下骤然发懵:“啊?什么爸爸妈妈?”
后来才领悟,是问她跟辜屹言的关系。
“对啊。”
辜屹言替她回答,笑着。
露露也笑,酒窝甜甜的,“姐姐是好妈妈。”
烟荔被她一夸,心里突然涌出某种说不出的感受。
有些发涩又有点甜。
所以也就没有否认辜屹言。
童言无忌,对稚子而言,的确是爸爸妈妈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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