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RoyalBlue【v啦】
RoyalBlue:13.【v啦】
仿佛忽逢崖断,心一个踩空,坠入万丈深渊,遥不及底。
沈爰灵动的杏眼猝然愣住,慌乱漫上眉宇,翕动唇瓣,说不完整话:“你……”
“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柔软伤神的目光有穿透人心的力量,却怎么都扎不透易慎那晦暗深沉的眼,探不到他的真实情绪。
易慎平直又锋利的眼尾,装着淡漠,“从一开始。”
沈爰的惶惶目光再次晃动。
“陪你玩玩。”他转过身来正对她,丹凤眼在夜里格外亮,“赛场跟你哥说的那句话你也听见了。”
“你什么意思。”
“我没跟他开玩笑,挨的揍也不无辜。”易慎再往前逼近一步,眼见着她下意识退缩,扬起几分痞劲:“你现在不就追着我屁股后面跑呢么?”
他的意思很明白,就是为了报复二哥故意接近她,惹她。
明明知道她是沈爰却不拆穿,就是故意戏弄她。
可是……
沈爰盯着他漆黑的眼,任由眼底蒙上雾气,坚决地摇头。
“你不是。”
易慎缓缓皱眉。
“如果你真的是想报复我,或者耍我。”沈爰总是能在他故意制造的一团乱麻里,找到那根唯一白色的线。
“刚刚贾明冲向我的时候,你根本不会把我护在身后。”
“你如果真讨厌我,应该恨不得看我出丑,被欺负。”
可是,明明才认识这么短时间,他一次次把她挡在背后。
直觉告诉沈爰,他没有嘴上说的这么恶劣。
易慎太小看她了,也早不该惹她。
他二十多年来所接触的世界,根本没有沈爰这样的人,她是一张坚韧的白纸,看着单纯好欺负,但真试图改写时却发现,连他这样的人都难以摇摆她的心性。
也不知是被自己还是她气着了,易慎笑一声。
笑意消散后,是更寒冷的狠意,“非装不懂吗?真让我说狠话,你受不了。”
“离我远点儿,沈爰。”
沈爰鼻尖耸动,喉咙越来越酸苦,面前的男人好似从里到外每一处都对自己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让她不解又不甘。
他先护住了她,然后又推开了她。
易慎,你到底在想什么。
见她没有动弹的意思,易慎咬重音,警告:“沈爰。”
沈爰直接伸手打在他身上,发出轻轻闷响:“不许叫我!”
“不许你叫我了!”她掉下眼泪,转身往巷口走,头都不回。
她的拳头丝毫没力度,却打得他眉心更紧。
沈爰走出很远后,易慎迟缓地往后顿挫一步,缓缓垂首缄默。
只留单薄身影在泥泞地面。
…………
易慎家所在的居民楼就挨着禄坊胡同最闹乱的小街,楼下一堆大排档夜宵店,每天都要闹腾到凌晨两三点才消停。
本来就着吵闹睡觉已成习惯,却不知怎的,今夜被窗外的零碎喧嚷扰得无法入眠。
睡意迷乱时,他回想到好多以为早就遗忘的画面。
半个月前的会所员工间,不是第一次见沈爰。
易慎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却在抬眸看见她那张不谙世事的小脸时,追忆汹涌。
高中三年,易慎过得比这几年还暗淡,拖着升学的压力,也驮着家里那些几乎能压垮人的苦难。
每一天,他都在看不到头的疲惫和奔波中度过。
那是高三冬天,他记得很清楚,因为下了雪。
整个滨阳都蒸腾着寒气,到处都湿漉漉的。背负厚重书包的学生们个个喷着白雾往学校外走,步履不一,他在其中。
易慎不待见下雪天儿,因为不喜欢那满街的白雪被鞋底,车轮踩碾成泥水。
深冬的乌云笼罩在他的世界里,站在街口等红绿灯的这会儿,易慎随意偏头,往不远处瞟去一眼,却定格在了那里。
沈绰的身边,站了个棕卷发的小姑娘,脸蛋白净圆鼓,洋娃娃似的。
沈爰穿了一身的白,纯白的毛绒外套,棉质的白色长袜包裹细腿,靴子干净,钻石发卡闪烁微光。
个子矮矮的,明显不是高中生年龄,仰着头看着沈绰,说话间笑得甜,融着蜂蜜似的。
不知说到什么了,她抱住沈绰的胳膊晃着,撅嘴撒娇时格外灵动。
在苍茫冬日里,她站在那儿好像会发光,如未被任何人沾染过的雪绒——柔软,美好。
一条马路,隔开了两个永远不可能交集的世界。
绿灯亮起,周围人都匆匆走动起来,他缓慢拖移视线,转身,重新步入被碾压成泥水的世界。
短暂一眼,他记了四年。
所以那天在灰暗的员工间,沈爰挑开帘子露出脸,他一下想起了。
沈爰剔透的眼睛充斥无辜,不怕警告偏要走近。
她伸出手触碰他的瞬间,易慎瞬间折深了眉心。
这场雪,来得他没防备。
就因为知道她是谁,易慎只想赶紧把她弄出去,迅速切断错误的交集,所以,在沈爰回头问出“你?不跟我走吗?”的时候,他杵在黑暗里没动弹。
眼见着她一步步走出暗巷,他心里那股劲逐渐松开。
可谁知道,下一秒,碎碎的脚步声跑回来了。
沈爰折返回来。
再次侵入他的世界。
细雨把她的刘海淋湿,有些打缕,更多了惹人可怜的劲儿,易慎盯着她,对方却无视自己的排斥。
然后,易慎眼见着沈爰把自己的丝巾缠在了自己渗血的手腕上。
摆脱不开,扯不清的瓜葛,被她强硬地续上。
他硬了腮颊,心里躁。
“谁用你了?”
谁知道小绵羊根本不怵他,竟笑着来了句:“果然很衬你。”
再多的狠话,在她洇湿的目光坠入他眼底后,生生噎在喉咙里。
易慎眼见着,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此刻错了轨道。
一错,就错更多。
看见她面对张家铭的纠缠,毫不犹豫起身插手,浑话浑事儿干了个遍。
明知道因为她哥自己这几年不少被摆难题,因为她,堂叔丢工作,自己处境更窘迫,却还是任由她靠近。
由她把自己拉进教室里“摆弄”。
由她捂他的嘴,急切,编谎,脸红。
由她偷偷看自己,由她当着他想尽办法扮演“生窈”,陪她玩。
她站在那儿就是引诱,诱他一次次起身,走向漩涡中心。
他都觉得好笑。
再多的懑,在沈爰用那双澄澈笑眼看他的时候,都无处宣泄。
他易慎,哪吃过这种瘪。
…………
今天头一次见她真哭,泪珠掉下来的瞬间她转身走了,易慎没看清楚。
有一瞬间,他竟然觉得可惜,跟个他妈变/态似的。
即使闭着眼,脑海里还都是她举着拳头砸他,哽着凶他“不许你再叫我了!”的画面。
楼下还在吵闹,净是酒鬼们喝多吹牛的叫喊声。
易慎缓缓睁眼,盯着发黄的天花板,喉结滚动,笑了。
这回行了。
睡意全无,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楼下升空的油烟味,马上就把洗完澡后屋子里弥漫着的浴后清香冲垮吞没。
易慎偏头,视线落在电脑桌上躺着的那块丝巾,过了这么久,总觉得那上面还留着小姑娘馨甜的体香。
粗粝的指腹动了动,他表情淡去,眼底却深了。
偏开视线,他捞起手机翻找电话,给老头下次手术筹最后一笔钱,触屏拨通。
十几秒后对方接通,易慎并不客套,直接跟对方说正事儿:“去年投给你火锅店那笔钱,能提出来还我么,有点急用。”
“这一年多挣的我一分不要,以后也没关系了。”
对方很惊讶,“啊?不是吧,你有什么困难啊,我借你一笔不完了。”
易慎没动摇:“不用。”
“你是不是不想欠人钱啊,哎,都多少年哥们了,我这店能开这么好都亏你给参谋啊,半个店都是你拉扯起来的。”
“这明年还说开分店呢,你这……”
“钱我借给你,你还不还都行,不着急,生意咱接着搭伙做,你看成不?”
对方的诚意几乎都扑到脸上了,可易慎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等他把话都说完了,笃然回绝:“心意领了,以后还是兄弟。”
“我就要本钱,就够。”
对方也没想到他这么油盐不进,“哎,行吧……”
“明天我给你弄去,你也再考虑考虑。”
挂了电话,卧室回归内外静闹对峙的割裂氛围,易慎沉气,把手机扔一边儿。
靠着床头,他阖眼,突出的喉结下压,泄露疲态的性/感。
一闭眼,脑海里某个圆嫩的脸蛋再次袭来,怎么也赶不走。
…………
头一次揍了人没解气,还让自己大哥训了一顿,沈绰一脑袋的烦躁没地撒,晚上扎在健身房里发泄体力。
健身房受众比较高端,关顾的也都是公子哥和老板们,他正戴着耳机慢跑,有人靠近。
沈绰看见平时玩儿的哥们走近,还示意他说两句话。
他摘耳机,喘着气:“啊?干嘛啊你。”
“哟,怎么今儿说话都带气啊。”男生开玩笑,搭在跑步机扶手上,说:“我今天去春福街那块儿,你猜我看见谁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花眼了。”
“我怎么看见你妹和一男的在一块儿呢,你知不知道这事儿啊?”
“而且那男的,好像是你老骂的那姓什么,姓易的?”
第 14 章 RoyalBlue
RoyalBlue:14.
下车之前,沈爰对着小镜子把泪痕擦干净,确定看不出异样后才进了院子。
她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失恋,好像流程不太对,但实打实地感受到了别人口中失恋后的那种酸楚,像苦胆汁蒙在喉咙,心脏沉钝,喘不过气。
沈爰耷拉着小脸走进一楼,正好又撞见沈绰从一楼浴室出来。
他黑色卷毛还湿着,看见她进家换鞋,愣了愣,往楼上看了一眼,然后说:“啊?!你一直都没在家啊?”
哥们儿在健身房跟他说的那些,顿时惊醒了沈绰,他蹙眉:“这么晚了跑去哪了?现在几点了知道吗?”
“去哪了?”
沈爰换完鞋径直往楼梯走,“跟生窈去看晚场电影了,她送我回来的。”
“不信你问她去吧。”撒谎撒得毫无痕迹。
沈绰知道妹妹不撒谎的,所以下意识认为自己那哥们儿是看花眼了。
还春电话,我就要让你大哥报警了。”
沈爰双眼一热,情绪顿时爆发:“妈妈!”
刚憋回去的难过又决堤而出,眼泪刷刷掉。
“gosh,怎么还哭了。”周云雁放轻语气,柔悦的嗓音感染力十足:“怎么啦,想我了?”
“嗯。”沈爰抹眼睛,嗓音抖得可怜,“你好久都没有给我打电话了,也不给我写信来,我好想你。”
“抱歉,乖乖,妈妈最近有点忙。我最近在瑞士,要是看见什么好玩的,给你寄回去。”
只要是妈妈的声音,无论她说什么,沈爰都会很安心,以往所有不开心一扫而空:“好。爸爸呢,爸爸跟你在一块吗?”
周云雁似乎轻哼一声:“正常人谁会跟前夫在一起?我不知道,可能失踪了。”
沈爰无语,小声嘟囔:“不跟前夫在一起…可怎么这位‘正常人女士’还跟前夫生了个孩子丢回来。”
指的是她那三弟沈周玉。
“噢哟,宝贝,你什么时候学会笑话人了。”周云雁揶揄:“新认识的大学同学教你的?不错嘛,多交朋友。”
“行了,寒暄结束,告诉妈妈,谁让你情绪这么失控了?”
沈爰愣了愣,料想不到妈妈单通过电话就能判断出来,什么掩饰都瞒不过她,“我……”
之后,就像是姐妹夜谈似的,沈爰把认识易慎到今天发生的所有事一五一十告诉妈妈。
说完以后,她叹了口气,自语喃喃:“妈妈,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怎么都不会喜欢我的人。”
男生的模样和脾性在女儿的口中生动立体,短短几分钟的叙述,惯常乖顺沉稳的女儿随着和他的回忆竟流露各种各样的起伏情绪,周云雁博闻多识,殚见洽闻,哪还能看不透这事儿。
“乖乖啊。”她笑了一声,“你都还没努力过,怎么就知道他绝对不会喜欢你呢。当年我跟你爸就是我先出手的,你以为你爸那个死木头性子会主动追我?”
“全天下没有不付出就能得到的东西,我教你的那句话是什么?”
沈爰复述:“想人爱,先爱人。”
说完这句话,心中某个堵塞破开了个口子。
“对咯。”紧接着,周云雁又说:“最近,我在打算要不要回国,不过呢…”
沈爰眼睛亮了亮,“您是说……”
每次通电话或视频,都是以闲聊为主,妈妈从未要求过她什么。
这次,母亲的“成长题目”顺着电话准确传来:“圆圆,试试看?”
“让他喜欢上你。”
…………
“什么?”沈爰蹙眉,惊讶极了。
生窈揽着她胳膊走在学校路上,绘声绘色描述:“你都不知道哇,昨晚上校园论坛全体群嘲张家铭,那架势比春晚热闹。”
“好多人都说怕闹到微博热搜去呢,毕竟滨大树大招风,这么牛的一所学校出这种事影响太不好了。”
“校方好像打算严肃处理呢,没准学籍都保不住。”
“啊,这么严重?”
“裸/聊被曝光诶,而且他还有/女票/女昌/的嫌疑,”生窈想想浑身打了个寒颤,“我以后再也不搞网恋了,谁知道竟然这么一个人,认识他真是我人生污点。”
“也不知道是谁拿到证据的,还曝光,真够狠啊,社会性死亡了。”
那几个字眼太烫嘴,沈爰连说都说不出口,“那,那个什么…聊,犯法吗?”
“看情况。”低沉爽朗的男声毫无征兆地挤入。
两人回头,就看见谢肖礼单肩挎着个包挤到俩人中间,眉宇飞扬,尽显恣意:“根据《治安处罚法》条例,简单来说,一对一并未影响到公众,未对公众健康文化精神造成损害的,属于私人行为,不算犯法。”[1]
“但是呢,一旦涉及录制,有传播功能,或者涉及线下淫/秽行为,那涉黄肯定犯法了,就看走的是《治安处罚法》还是《刑法》。”
生窈“噢哟”一长声,瘪瘪嘴:“法学生,就是牛哦。”
“牛的不是法学生,牛的是我谢肖礼。”
生窈:……是是是。
谢肖礼看向身边的沈爰,吹了声口哨:“听说沈绰拿头奖又揍了人,白干一场还丢了脸。”
他笑得一侧小尖牙都露出来了,“不愧是他啊。”
“哎,沈爰,你是不是觉得有这么个哥特丢脸,点评一下。”
沈爰瞥他一眼,眉毛皱动:“谢肖礼,有没有人讲过你真的话很多。”
“有啊,不过自古以来帅哥和天才总是不被人理解。”谢肖礼指指自己,挑眉:“何况我这么个帅哥天才。”
“走了,回见。”
他在街角拐走,留给她们个背影,举起胳膊挥了挥。
两人站在原地,半晌,生窈翻白眼,来了句:“傻狗,他装什么啊。”
沈爰忍俊不禁。
“而且啊。”生窈继续刚才没说完的,凑到她耳畔说:“据说张家铭还意/淫偷拍同校女生,可恶心了。”
“不过这个不在曝光的帖子里,是别人传出来的,不知道真假,可能是造谣。”
光是之前那些就足够刺激沈爰了,没想到还来了这一句,她拍拍生窈:“你平时也小心一点,别给别人可乘之机。”
生窈突然示意她噤声,压低声音:“哎,看。”
沈爰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不远处径直走向校外方向的张家铭,背着个包,头埋得很低。
周围很多人都在悄悄打量他,窃窃私语着。
可能是不是因为正值下午放学的时间段,各个学院楼四散来的学生都挤在这个中转路口,人特别多。
不知谁喊了句“滨大败类”,张家铭回头,恰好往沈爰这边看过来,下一秒,眼前被一片高大阴影挡住,同时肩膀被怼撞了下,她往后踉跄两步。
熟悉的味道弥来,是淡烟草混着洗衣粉的香味。
沈爰抬头,易慎散漫的侧脸映入眼底。
心跳轻慢停滞。
降温了,他黑卫衣的肩线利落单薄,径直从她身边路过,视线不曾偏过。
好像不认识她一样。
沈爰视线追随他,直到易慎走远,似乎跟张家铭的路线一样,出校去了。
颀长的黑色身影没入人群,她紧皱的眉心也逐渐松下,似有气馁的意味。
还真不理她了呀。
易慎,真讨厌。
“走吧。”沈爰拉着生窈,向背而去。
…………
事件发酵至今36小时,张家铭过得浑浑噩噩,被校领导约谈后,好像天都塌了。
出了学校,他直接去了城南的夜市街买醉解愁。
从傍晚喝到月亮高挂,他支离破碎的未来却似乎无法弥补。
半醉时,他点的酒全都喝完了,坐在小桌板前发呆,双眼布满红血丝。
就在这会儿,有人靠近了他。
捏着啤酒瓶口走进的男人穿着漆黑卫衣,每一步都踏出压迫感。
嘭。
啤酒瓶被他磕在桌子上,易慎长腿一跨,直接坐在了他对面。
他坐姿懒散,像看着只丧家之犬一样,睥睨着张家铭。
易慎拎起酒瓶,给他倒了半杯,悠哉道:“喝两口?”
他勾唇:“我穷鬼一个,顶多请你半杯,见谅。”
说完仰起喉咙喝了几口解渴。
张家铭盯着他,眼里的恨燃烧起来,拳头攥得发白。
“易慎,你满意了吗?”
易慎歪头,耍赖的劲起来,“说什么呢。”继续装傻。
“是你搞的鬼,一定是你,你黑了我的手机是不是…”张家铭扫了眼自己面前半杯啤酒,凄凉笑了两声,“现在好了,没人跟你抢保研资格了,我他妈连毕业都毕不了了……”
“真说狠,谁狠得过你啊……易慎。”
“你这么毁人一辈子,就不怕天打雷劈。”
“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我就是死也要拉着你……”
对方嘴里的话越来越脏,面对无底线的诅咒,易慎唇边的笑越来越深,蔓延到眉眼。
他打断:“张家铭。”
“我可从没说过我要读研。”
张家铭愣了,缓缓抬眼,面前的男人在他眼里,就像冷面恶鬼一样。
扬着戏谑的眼,高处压迫,血盆大口,把他从内到外全都碾碎。
“你……你……”
易慎翘起二郎腿,手肘撑桌,靠近几分:“保研的不是我,但,也绝对不会是你。”
他说完,又抄起酒瓶子喝了两口,给张家铭搁下:“今儿当我行善,剩下的都送你了。”
说完,易慎起身掸掸灰,离开大排档拐进巷子。
张家铭愣在原地半晌,突然爆发出来,骂了一句脏话,推翻桌子就追他过去。
“易慎!!我要杀了你!”
“人呢!!”
他刚跑进几乎没有灯光的巷子里,突然被身后闪出来的人一脚踹进脏水地上,喝进肚子的酒都差点吐出来:“呃——”
在没有光的羊肠巷子,易慎的眼睛亮得吓人,像潜伏灌木丛的黑豹,悄无声息,杀气弥漫。
他慢着步调走近,一脚踩在张家铭胸口,竟让对方动弹不得。
“我听听,你要弄死谁啊。”
这条巷子没有灯,也没有摄像头。
易慎加重脚上压迫的力度,碾得他快呼吸不过来的时候松开,俯身,一把扯住张家铭的衣领,竟把人活生生从泥地上提起来。
手机偶生!!”
沈逾坐在电脑前,金丝眼镜后的眸子消去温润,冷又冽。
让人联想到几欲摧毁天地的暴风雪来临的前夕。
“不要冲动。”他额角迭着青筋,却劝弟弟冷静下来,“对方给我们这些,也不是让你冲过去暴力泄愤的。”
沈家企业拥到五百块,就拿出一百五给她买冰淇淋?
易慎,你的脑子是出问题了吗?
她捧着冰淇淋,静静地愣了数十秒,然后迈步,挤进他的领域。
沈爰靠近易慎,冰淇淋的盒子几乎贴到他胸腹,她死死地盯着他的脸,他的眼睛。
片刻,她露出几分赧动又灵气的笑,“易慎,你是在哄我吗?”
“是在跟我道歉吗?”
易慎从小到大什么糟糕事没遇着过?
但此刻,他招架不住沈爰的眼神。
易慎抄在兜里的手绷直,眉心神经性跳着,警告:“沈爰,别老自己发挥成吗。”
对李枫石济之他们是,对她也是。
沈爰发现面前的这个人,总是藏在冷漠之下,或许他确实天生缺乏情感,但却又一次次地做出,不符合他表面的感性行为。
都说他是野狗,功利心强,没有感情,浑蛋一个。
但真正的易慎,是什么样子呢,她突然特别好奇。
【圆圆,试试看?】
【让他昌见他这幅态度,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吃个狗屁!护工走了,老子拉有强悍的律师团队,包括沈逾也有私人律师。
拿这些东西让张家铭身败名裂,追诉法律责任简直信手拈来。
打一顿解气,那是年轻人的解决办法。
以沈逾的手段,张家铭将受到致命一击,只会坠落得更深,更深。
已经了解了事情全部经过,沈逾把东西打包收好,准备明天递给律师准备后续事宜。
沈绰相信大哥的能力,就是这孙子一日不遭报应,他一天不解气。
看着大哥好像有些出神,他问:“哥,怎么了,是还有什么问题吗?”
沈逾靠进皮质办公椅,视线盯着屏幕上的匿名发件人,半晌,眼神透着意味深长:“他很有意思。”
指的是发件人。
给了这么重要的证据,却只是发过来,不要求任何条件作为交换,似乎明显告诉他们:这件事,该你们沈家出手了。
“他不对外曝光,或许是。”沈逾的话只说到一半。
这位发件人怕圆圆亲眼看见这些,会被吓到。
易慎不想她害怕。
第 15 章 RoyalBlue
RoyalBlue:15.
从学校画室回来,沈爰发现把画具清洗干净了,自己的手和胳膊却还沾着脏,所以径直进了宿舍楼里的卫生间,洗干净再回寝室。
周六日她回家住,其他三个舍友都留校,沈爰走到门口,手刚扶上门把手,隔着门听到了些阴阳怪气的对话。
宿舍里好像有别的屋的女同学来串门了。
“你们宿舍那大小姐还没回来呢?这都上了一天课了。”
“今天画室看见她了,估计一会儿回来吧。”
“哎真福街,小妹估计连滨阳有这条街都不知道,别提跑过去玩,还跟易慎?疯了吧。
“怎么看着情绪不高啊?生窈那死丫头惹你了?”他问。
沈爰摆摆手,随着上楼跟他说:“电影太压抑了,我睡啦二哥,你也早睡。”
然后人影消失在二楼转角。
沈绰呆呆站在楼下,有些幽怨地嘟囔:“我受这么大气回来,不安慰就算了,甩啥脸色呢。”
没办法,自己妹妹只能自己惯着,他把毛巾甩肩膀上,转身回房间。
…………
沈爰泡了一个时间漫长的澡,浴球也多放了一个,再多的香味都熏不好她苦涩的心。
从浴室出来浑身疲倦,床上的手机正震动不停,好似非要等到她接通才肯消停。
沈爰仰躺进床里,柔软床垫把人弹起几分,她摸出电话一瞧是境外的手机号,本想当做骚扰电话挂断,下一秒意识到什么,嗖地从床上坐起来接通,语气试探:“……喂?”
女人的嗓音和沈爰的音质有几分相似,但更多的是沉稳,口吻开朗,像个逗小姑娘的大姐姐:“乖乖,你再不接的,不觉得她特嘚瑟吗?几个专业老师。”
挤满四五个人的寝室再次化为一片吓人的安静。
沈爰背上包包,走之前还不忘贴心提醒:“那个面霜功效很强,我们这个年纪的女生皮肤机能很好,一次性抹太多要是闷痘烂脸了,可别说我东西是假货啦。”
同宿舍的三个女生都不敢看她。
这种不掺杂任何愤怒的解决方式才最让她们感到羞辱。
说完,她脸上的笑容淡了淡,轻慢带门离开,看上去软软的一点脾气没有。
沈爰作为精神与物质双重富养出来的女孩,这种豁然襟度,像种温柔的不屑,直冲冲扎穿了那些心胸狭隘的人。
…………
出了宿舍楼她就后悔了,沈爰一边在网上重新买护肤品,一边心疼。
那都是哥哥每天费心费力挣的钱买来的!凭什么都给她们……早知道应该拿回家丢给二哥用,也算没浪费。
越想越气,走到食堂的时候沈爰的小脸蛋已经鼓得像气球了。
她喜欢第四食堂的饭菜,经常到这里来,四食堂挨着信科院,里面理工科学生含量极高。
沈爰刚踏进去,挑眼看见了石济之和李枫两个人坐在那边聊天,心事重重的。
点了一份汤面,她看了看周围没有空位,最后端着走到他们两人身边,“学长们好,你们身边方便我坐一下吗?”
李枫人内向,脸皮上总挂着淡淡的笑意,没说话但连忙点头,给她拉开椅子。
“是你啊,上次回去…没事吧?”石济之关心道,问的是和贾明,易慎的矛盾。
沈爰摇摇头,莞尔:“没关系的。”
她观察他们表情,“学长们是有什么难事了?有我能帮上忙的吗?”
石济之和李枫对视,“害,也不算什么难事儿……就,还是易慎工作室那事儿。”
两个理工男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述,更没跟女生谈过心,支支吾吾说不明白。
沈爰精准戳中他们的心事:“学长,你们是不是,舍不得易慎啊?”
“也舍不得工作室就这么没了。”沉默的李枫突然说话了。
石济之点头,非常认可:“学妹,你不知道,工作室能做起来真太不容易了。”
“我是晚一年加入他们的,咱们学校的课业算很重你也知道,我简直想象不到,李枫和易慎他俩是怎么一边上学搞成绩一边私下接项目挣钱的。”
“外面那些人,谁看得起现在本科大学生的能力,一开始根本接不到什么好活,擦边不体面的钱易慎又不稀罕挣。”
“从做出‘WANT’以后,我们才算真的有名声了,就是真开工作室吧…确实启动资金不太够。我能明白易慎的顾虑,对我们这种要背景没背景,要钱没钱的穷学生,毕业上个班最踏实。”
对比喋喋不休的石济之,沈爰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枫身上,越内向的人,反而情绪越丰满。
她看着他,开口问:“李枫学长,你为什么这么舍不得他。”
李枫的眼镜有些脏,但盖不住满含情绪的眼神,缄默很久,他才舍得对她敞开心扉:“我是小县城考来的,我妈没得早,老爹常年在外面打工,爷爷身体也不好。”
“大一上了一个学期就不想读了…交不起学费,在滨阳这种大城市,生活成本太高了。”
“那会儿易慎找着我,塞了我五千块钱,凑齐了大二的学费。”
“他那时候,”李枫突然笑了下,“穷得连个新鼠标都不舍得买。”
但是那五千块钱,他眼睛都不眨就拿了。
碗里平静的汤面,像一把能映照回忆的镜子,让沈爰顺着李枫的描述,看到了三年前的易慎。
“他站在我面前就说了一句话。”李枫双手扣在一起,语气都激动了。
“他就说。”
“李枫,你想就这么穷一辈子吗?”
“要是不想,拿着钱把学费交了,下学期跟着我干。”
留在过去的一段话,像一股强悍的风,把沈爰这个旁听者的心激荡得无法平复。
她望着陷入回忆的李枫,眼神不止地撼动着,刚成人的年纪却满心孤勇的易慎仿佛就在眼前。
石济之这时候插话,笑呵呵的:“易慎的钱可不随便给人花,是李枫确实有能力,才被他看中的。”
“不过事实证明他确实没跟错人,他俩一开始弄工作室,李枫就没跟家里要过钱了。”
“不,改变我的,不是易慎带我挣的钱。”李枫摇头,“是所有人都觉得我应该回老家早点打工帮家里忙,但唯独他坚决劝我继续读书的瞬间。”
他抬眼,看着沈爰,“我认定他易慎一定是有出息的人,所以我想跟着他干,也是为了我的以后。”
“以我的成绩,各个大公司的offer是不难拿到,上岗就是五位数工资。”
李枫摇头:“但我总觉得,有一条更远的路等着我。”
“我就是没想到,他在这个时候觉得我应该按部就班,踏实上班。”
沈爰缓缓放松,目光了然。
明明决定要放弃平坦大路陪易慎攀峰时,却被对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这是他难过的原因。
易慎太理智了,理智到缺乏感情。
他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做出最正确的决定,包括替他的兄弟们。
可是……
沈爰垂眸,共情力过强的她也复杂纠结起来。
“李枫,你就没想过易慎的处境啊。”石济之这时候打断,提醒他:“易慎就好过吗?你看他大学四年挣了多少钱,你问问哪有十几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能挣这么多钱的。”
“可是挣了多少钱好像都不够,他永远都富裕不起来。”
“你的成绩不赖,易慎走出学校更是被抢疯了的人才。”
“不是非要创业……你看开点儿。”
石济之说到这儿了,沈爰不禁整合脑海里对易慎的所有信息碎片,最后好奇地问:“所以,易慎到底为什么这么缺钱?”
“他有什么难处?”
石济之和李枫面面相觑,摇头:“这我们真不知道,他从来不跟我们说。”
…………
过了几天,到了周五沈爰下课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跟着司机去滨阳一中的初中部接人。
接她的三弟沈周玉回家。
这小子11岁跳级上初中,本来就年纪小偏要住校,只有放假和大小考试结束后才回家,小小年纪自己的主意很多,还不听劝,大哥也由着他。
妈妈出国后一年多,37岁生下的便宜孩子就是沈周玉,他也是沈爰最后一个兄弟,因为妈妈意外怀孕后,她那个痴情老爹就做了结扎此生不育。
沈周玉四岁的时候被父母丢回国,交给其他人抚养。
爹妈在国外玩爱情追逐游戏,结果为此买单带孩子的却是可怜的大哥。
这些年沈逾一边忙自己的学业事业,和爷奶把三个弟弟妹妹拉扯大。
或许正因为如此,三弟的脾性和大哥是最像的,模样也和大哥一样都随爸爸多。
沈爰下了车,在人影熙攘的初中部门口等了很久也不见人出来,她有点着急,掏手机联系弟弟。
电话打了两个才迟迟被接通,那边很吵,沈爰急着问:“阿玉,你怎么还没出来?”
那边迟迟没说话,过了几秒,熟悉却不该出现在这通电话里的男声传来。
“他上厕所了。”
…………
沈爰赶到易慎说的学校附近综合商场,一楼中央正在举办手游商场赛。
她和其他游客观众站在一起,望着坐在台上正操作游戏的三弟和易慎,有些恍惚。
沈爰怎么都想不到,这两个人竟然会凑在一起。
大屏幕放映着游戏界面,随着一波波精彩的操作台下的玩家观众们阵阵叫好。
双方都很认真,比赛的局势以易慎二人压倒性攻势逐渐偏向倾倒。
沈爰虽然看不懂,但莫名其妙被现场的比赛氛围卷进去,随着一次次的精彩击杀跟着激动。
易慎坐在台上,戴着比赛用的隔音耳机,眼神专注,修长漂亮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操作,眉宇尽是自信。
他这一幅谁都不曾窥探过的恣意,被沈爰的视线独家收录。
她都有些看入迷了。
最后易慎和沈周玉击败对方成为比赛的最终赢家,她看着台上眉飞色舞的弟弟自己也笑了起来,忍不住跟着所有人鼓掌,手心都拍疼了才停止。
沈周玉跳下舞台,跑到她面前,亮了亮小奖牌,“姐,我赢的。”
“很厉害,什么时候练的?玩游戏可以,不要耽误学习哦。”
沈爰开口就忍不住教育弟弟,怨懑道:“还有,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要去商场,自己乱跑,不知道我很担心你吗?”
沈周玉捂住耳朵耷拉眼,意思是很烦她又唠叨。
这时候跟在他身后慢悠悠下台的易慎走了过来,沈爰原本支棱的底气动摇起来,眨眨眼。
她窘然地小声问弟弟:“你跟他怎么凑到一起的?”
刚问完,易慎走到了沈周玉身后,眼神始终挂在她身上。
沈周玉拉着易慎衣服,“介绍一下,这是我认的姐夫!”
沈爰:……?
一个半小时前。
沈周玉放学出校门的时候,被同学堵在巷子里了,那群孩子不仅要求他帮他们写所有的作业,还嘲笑他是没爹妈管的野孩子。
他哪听得了这种话,一生气先动了手,结果寡不敌众,被围起来。
眼见就要挂彩,易慎这时候刚好路过,沈周玉见着他人高马大,气质凶悍,一嗓子“姐夫!有人欺负我!”吼出去。
易慎站住,缓缓偏头,盯着沈周玉那张和沈爰格外神似的脸。
大眼对小眼。
……
……
缘分就此挂上了。
简单解释完,沈周玉还带着崇拜目光看了眼易慎,跟姐姐得意道:“姐,他看上去超能打,三两句话,我同学吓得全跑了。”
臭屁小孩第一次话这么多:“而且打游戏还这么厉害,听说他跟你一个大学的,成绩也很好吧?”
“姐姐,我要跟他学。而且我觉得他人不错,你要不要…”
弟弟一句一句的,沈爰光听着都害臊,连忙拽他,让他别说了。
哪有你上来叫人姐夫的!就没考虑过姐姐的清白吗!
上次巷子里撕破脸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沈爰还没收拾好心情面对他,说话十分僵硬:“谢谢你帮忙,我们欠你个人情。”
易慎没说什么,只是对沈周玉来了句:“你是不是忘什么了。”
沈爰和沈周玉两脸疑惑。
他伸手:“奖金,分我一半。”
沈周玉“啊”了一声:“你还要钱啊,像你这样的大神不应该耍帅到底不屑于金钱名利吗…”
“谁教你的。”易慎眯眼,拍他肩膀催促:“赶紧着。”
沈爰低头,忍着笑。
沈周玉瘪瘪嘴,不太情愿地分了五百块钱给易慎,“姐姐,待会我拿奖金请你吃DS的冰淇淋,你不是最喜欢他家了吗,我看他家出新口味了。”
话刚说完,一捂肚子皱眉,把书包交给沈爰:“不行,我还要去厕所,中午饭有问题…”
说完一溜烟跑了,留他们二人杵在原地不尴不尬的。
空气都凝固似的。
自从那天晚上后,两人就没怎么再见过,更别提说话。
沈爰到现在还记得他擦肩而过,连个眼神都不给自己的画面。
她的冷落和拧巴都摆在脸上,半晌,易慎先开口:“沈爰。”
又叫她。
又用这么好听的嗓音叫她的名字。
小脾气还在发作,她语气很重:“怎么,干什么?”
“不是告诉你,不许再叫我了么。”
“…行。”易慎也不抬杠,示意远处的休憩区,“那儿有地,等我会儿。”
“你去…”还没说完,沈爰见他转身就走了。
这人干嘛呀。
无奈,反然的亮光,映照他绷紧力度突浮的手臂青筋。
迎着对方布满了畏惧而颤抖的脸,易慎完全没了方才嬉皮笑脸的痞劲,冷血骇人,“现在,咱俩该算最后一笔账了。”
张家铭似乎想到什么,巨大的恐惧袭来,瞳孔猛大,“她,我不…对不起,我…”
这笔账,他就不玩儿什么弯弯绕了。
他攥得发白的手,几乎能把对方的衣领扯碎。
易慎半耷的眼,飘过笑意。
“张家铭,谁给你的胆儿啊。”
…………
夜深了。
沈绰足足等到大哥忙完回家来,两兄弟凑在楼上书房。
看完匿名邮件发来的种种确凿证据,看见那些对自己妹妹臆想的污秽字眼和偷拍的照片,沈绰几乎快拦不住自己想杀人的冲动。
他一拳锤在实木书桌上,重得手骨都发出闷响。
“靠!!张家铭个畜正弟弟还没回来,她找个地方坐下。
不一会儿,易慎手里举着个东西回来了,沈爰站起来,看清了他手里托着的DS家组合款冰淇淋。
易慎到人面前,直接递给她。
沈爰有些愣,“……给我的?”
易慎坦然自若:“不是喜欢吃吗?”
“你付钱的时候,有没有认真看。”沈爰接过冰淇淋,只觉得烫着手心,清莹眼眸望着他:“这个要一百五十块。”
易慎挑眉,“我又不瞎。”
“这不刚挣着五百么。”
上次碰见李枫学长他们说得那些,还在沈爰心尖上没消化开,如今看着手里的手工进口冰淇淋,心绪再次复杂。
刚挣一裤子,谁弄!”说完把被子掀开。
逐渐飘起来的异味遮盖了饭香,易慎咀嚼的动作慢慢停了,腮颊硬得发白。
在对方的催促下,他撂了筷子,起身给老头收拾屎/尿。
易慎弯腰给他换裤子,却遭到易连昌的拳打脚踢,嘴里骂骂咧咧不止不休:“没钱就去卖血卖命!让我少活一天都不会放过你!”
“我老头子命苦啊……”
“就是在这儿等死,你也得给我交钱!”
过了许久,病房里终于消停下来,易慎脸色铁青,带着一身阴鸷出来,坐在走廊长椅沉默不语。
住院楼中央悬挂的红字时钟跳动数字,把安静与绝望无限拉长。
他是在活在绝路上的人,生活用一次又一次的困难把道路磨得狭窄,看易慎如何从走投无路中寻摸出法子来。
都说无人能与易慎做对手,其实他的对手只有一个——命运。
他时刻在与最大的魔鬼做斗争,所以其他人根本称不上被易慎视为对手。
洗到发皱的手还是觉得脏,易慎从外套兜里拿出被密封袋保护好的丝巾手帕,隔着一层塑料,他用指腹慢慢摩挲,盯着它的眼神涣散又昏暗。
捻抚与欲望。
沈爰捏紧他的衣角,轻摇慢晃,纯真勾惹的目光无人能防。
“易慎,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喜欢你的话。
追你的话。
第 16 章 RoyalBlue
RoyalBlue:16.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如成熟骚动的蝶茧,裂口后将一发不可收拾。
沈爰往前迈的这一步,誓要将某些心照不宣的隐匿坦布世界。
她在犯进,易慎却不敢动。
沈爰的眼睛侵袭着缱绻,纯粹的爱意,击溃他节节败退。
“沈爰…”他开口竟有些沙哑。
她按捺着蠢蠢思动的心,应了一声“嗯”,告诉他:“易慎,我喜欢你叫我。”
真正想说的,应该去掉‘叫我’两字,但她实在害羞,只能含蓄地表达。
“以后多叫我的名字吧。”
易慎睨着她的眼神逐步晦暗,复杂又隐忍诸多,混着些困惑,抗拒又推不开。
沈爰知道男都围着她转,快夸出花来了,什么背景啊…”
“专业里的男生恨不得把眼睛都黏在她身上了,怎么,没见过女的啊真是。”
“你们不知道吧,上次,把自己穿剩下的裙子送给慧慧,谁稀罕啊,指不定是假货。”
沈爰叹了口气,心想:是真的哦…
“我看她每天都穿一身的名牌上课,笑死了,我们宿舍也有有钱的同学,没见人家这么显摆啊……”
“站着坐着都非得端,个子不高,挺胸又扭屁股的,看着就烦。”
沈爰:我才没扭屁股!
“哦对,她说自己那头发是天生的,谁天生发色能有那么好看的棕啊,还卷得特别有纹理。”
“肯定美发店做的,绝对。”
沈爰抬头,又叹了口气,想:也不知道妈妈上大学的时候,有没有人笑她卷发是假的。
不想再站门外听这种没营养的对话,她推门进入,伴随着骤然的寂静。
沈爰目视前方直接走向自己的位置,不看其他人的反应,护手霜用完了,洗过的手干涩必须抹点东西滋润,她索性扭开自己桌面上的面霜罐,发现盖在上面的防溢层不见了,里面的用量也少了一小半。
她举着罐子站在原地,半晌,盖上放回原地。
其他女生已经聊起别的话题了,沈爰回头,含着和善的微笑直接戳破:“是有人趁我不在偷用了我的面霜吗?”
“我还是放在这里,喜欢的话继续用吧,这套护肤品我不要了女的思维模式不一样,说完又怕表达不清楚,她咽了咽嗓子,紧张而泛红的眼梢反而像是一会儿抬腿跟上。
两人漫无目的在宽阔的商场里走着,他想起小屁孩下午的事儿,挑开话题:“你弟同学,为什么说他没爹妈管。”
“你家里怎么了。”
想到三弟在学校独自面对的流言蜚语,沈爰心里别扭,灵光一闪,她转头惊喜:“你想知道?”
“易慎,你是在关心我吗?”
“是想了解我吗?”
他对她有好奇心,了解欲,这就是好事!
谁承想随便问一句,让她念叨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易慎额角跳动,手指控在她头顶,把沈爰的脑瓜强行扭回去:“看路。”
“别自己瞎发挥。”
沈爰不打算隐瞒,恨不得把自己的情况全告诉他才好:“我家里挺好的,只是父母常年不在国内,爷奶岁数大,家长会什么的活动,也是我们三兄妹轮着去参加,可能就会有奇怪的传言。”
“我妈妈…”她眨眨眼,语气有迟缓:“在我六岁那年离开家了,这么多年也很少见到。”
“想了?”他问。
沈爰瞪眼,“很明显?”
易慎指她的脸,挑眉:“都快哭了。”
她摸摸颊侧,懊恼:“…哎呀。”
“偶尔也会通电话。我还好,没事的,你不用为我难过。”
易慎:……
沈爰抬眼,瞧着他习惯上抬几分的下颌,心想:又不说话了,和她聊天很不愉快吗?
把最后一勺冰淇淋塞进嘴里,她转身拦住他,想起来了:“还有一件事。”
“关于李枫和石济之学长。”
“可能我没有资格劝你别放弃工作室。”沈爰抿抿嘴唇,仰起脸来直视他:“但,我觉得他们比你想象中,还要在乎你。也比你想的要更勇敢,更有远见。”
“易慎,你要不要试着,仔细观察身边人对你的感情。”
“发现自己被人在意,是会很开心的。”
听到这样的话,易慎不禁想到那天小姑娘喝得糊里糊涂的,指着他胸口嘟囔控诉。
【你,你就感觉不到吗…】
【你的朋友,他们真的,真的很伤心啊……呜呜。】
真是他没感觉到么。
易慎看她的眼神稍许变化,像被注射了奇怪的试剂,伴随着自省,心里怪异躁动。
“你又不回应我。”沈爰撅嘴,教育他:“我家里从小告诉我,不管别人说什么,都要给基本的回应,这是礼貌……”
这在易慎的人生里,可以说是最没用的规矩。
他轻哼一声,又摁着她的头顶,把人转了一面,看向他们身后的方向:“你弟来了。”
“这回应行吗?”
沈爰有些不满地瞪他一眼,瞧着易慎后撤几步,转身自顾自走远了,走出几米背对着她挥挥手。
想留他一起在商场吃个晚饭这句话,终归是没给她机会说出口。
沈周玉跑来,望了一眼,“啊,我姐夫走了?”
“!!”沈爰羞得脸红,轻轻揪他的耳朵:“你不许再瞎说了!”
沈周玉揉着耳朵,不服:“我叫他姐夫,跟姐又没关系。怎么,你真喜欢他?看着你俩好像认识。”
“不会是已经被甩了吧?”
沈爰一下被戳到痛处,目光幽怨道:“我今天回去就告诉大哥,你不听话到处乱跑。”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打电话给司机叔叔来接。
“不会是真的吧。”沈周玉念叨一句,然后求饶似的追上去:“别告诉大哥吧,姐姐,好姐姐……”
…………
易慎回禄坊胡同时,楼下正在吵架,楼里住着的大妈指着烧烤小贩的门脸怒骂,因为他们没日没夜的熏烟沿街烤串,居民们在窗外护栏晾晒的衣服都一股油烟臭味。
争论不眠不休,多方喊到嘶哑的声音交织,像压着人心慌的群鸦叫鸣。
对周围的鸡毛蒜皮他置若罔闻,全程连眼皮都没抬过,擦过繁闹人群进了楼门。
易慎推门进入,贾明又瘫在他家客厅里闲散度日,“哥,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
“你待会还去医院吗?”
易慎趿拉着拖鞋径直走向开放式厨房,慢悠悠“嗯”了一声,抬起水龙头,捧水洗脸,把疲惫连带着难闻的油烟尘味都洗掉。
贾明走过来搭话:“火锅店那个事儿,回头你有钱再投给他呗,我看他也挺看重你的,不是本来说要白借给你一笔,不让你撤资。”
“干嘛把钱要回来就撇清关系啊,慎哥你这就犯糊涂了。”
毛巾扔到洗衣机去洗了,易慎习惯伸手没摸到,又抽了两张纸巾把脸上的水擦干,没多解释,只是说:“没有那么干事儿的。”
贾明不理解,瘪瘪嘴,一着丝巾,就好像指腹碾在了她娇软的脸蛋上,或是腰窝上。
脑海里沈爰拉着他笑靥盈盈的模样,仿佛是灌输到身体里的氧气。
【易慎,你是在哄喜欢上你。】
沈爰腾出右手,用稍稍凉的指尖,勾住了他的衣角,杏眼越来越弯。
她感知着自己睫毛的颤抖,反抗羞耻,“易慎,你觉得我好看吗?”
易慎乜起丹凤眼,如感知到危险的野兽。
“你觉得,”她心跳非常快,“我性格好吗?”
未知却紧促的氛围像扯破的面粉袋,骤然扑开,仅属于男女之间的暧昧紧绷,漫天漫地。
仿佛将有什么自天而降的奇妙预感,在二人心跳之间加热升温。
易慎的眼神在预警她,最好别往下说了。
可她却视若无睹,坦诚于自己的欲望。
对他的心动低头,看见餐桌深处摆着一块丝巾,叠得整整齐齐的。
他看上面的花纹和英文logo眼熟,好像是什么奢侈品大牌的。
易慎肯定不会花钱买,而且丝巾这种东西跟他个大男人也太不搭了。
忽然意识的护工费,不然他就找下一家了,最近护工少,病人都抢着约。”
“还有你爷爷下次的手术时间已经定下了,费用必须要交了,不能再拖。”
护士打量了下他藏在黑色帽檐下的锋芒眼神,试探着问:“……你们家,是有什么困难吗?”
拎着饭菜袋子的手指悄然收紧,他仅仅暗淡一瞬,抬眼承诺:“没有,我马上交。”
说完,转身往易连昌所在的病房走去,留给这几个人高瘦单薄的背影。
护士们在诊台区域忙碌自己的,短暂闲散的时候不仅感叹:“这小伙子,多大了?你们知道吗?”
其中一个在这一楼干的时间久的护士回答:“还在上大学吧,应该没毕业呢。”
“哎哟……”
“都说他们爷孙俩关系不好,我看那小伙子每次交钱眼皮都没眨过,一个人读书养着个肠癌的爷爷,足足供了这么多年,够争气的。”
“别闲聊,查房了。”
易连昌一开始和个老头住一个病房,前阵子那老头去世了,还没住进新患者的这阵子他越发放肆,脾气更大了,医生说可能是被同寝的患者病逝刺激到的,家属要理解。
但易慎心里知道,这老头子从来都是这个德行。
刚进门,他就差点被一个飞过来的不锈钢盆砸到小腿。
盆桄榔桄榔在地上滚,刺耳声音挑战人的忍耐,易慎面无表情弯腰捡起,“都四期了,还有劲儿摔东西呢?”
“你个畜生东西!”易连昌有气无力的骂声传来,“今天护工都走了!怎么,你想让老子自生自灭是不是!”
“手术费你也没交!你的钱都干嘛去了!”
易连昌年轻的时候操持废品站,身体锻炼得结实,即使患癌熬了多年精神状态也比同阶段的病人要好。
用贾明的话说他就是命硬,病这么多年了都不死,吊着口气撑着继续折磨易慎。
易连昌人到老年,骨骼还硬朗,头发胡子都白了,随着一次次化疗也逐渐有光秃的迹象,刻着皱纹的脸皮紧紧贴着骨头,眼窝很深,看着非常吓人。
“我告诉你,你不给我治病,到那边了我也诅咒你不得好死。”
“你个丧门星的,当初就不该领养你个祸害。”
易慎把流食饭菜倒进不锈钢饭盆里,听着这些话眼都不抬,“吃得下饭吗?你不吃我吃了。”
说完自己扒拉一筷子米饭进嘴。
肠癌到了中后期患者很少有食欲,很多时候吃了也都是吐出来或者腹泻出去,进食都没了原本的意义。
易连我吗?】
【你觉得,我怎么样?】
给予他片刻喘息。
滋滋——
兜里的手机振动。
易慎闹的只有闹市和市中心繁荣区域,这些偏僻的,蜂巢似的居民区,一到了晚上就死寂森凉,破楼亮着的一盏盏窗,像困兽的眼睛。
越走路越窄,越走越黑,原本只该有贾明和易慎俩人脚步声的窄巷子里,突然徒增了一堆不协和的动静。
易慎的步子逐渐变慢,最后停在原地。
“哎,怎……”贾明不知道他干嘛突然停下,说这话抬头,在看见前面拿着一堆“家伙式”堵着路的那一堆流氓混混时,闭了嘴。
为首光头的那人五大三粗,胳膊上的复杂纹身看着骇人,个头快和易慎齐平了。
混这片区的人都管他叫彪子,彪哥。
彪子从年轻的时候就不消停,什么活都揽,隔三差五犯事,出来又进去,背景复杂,出手非常狠。
上次把易慎打伤的就是他们。
对方来势汹汹,贾明后背发凉,心想完了。
易慎抬帽檐,衅味从半遮的眼眸里蔓延出来,视线落在彪子那缺了两节指的手上,笑了:“什么意思啊,张小成。”
“又想我了?”
彪子的真名是他的雷点之一,就因为张小成太难听,他才给自己起了“彪子”这么个外号。
住在这片的人,也就易慎一个人敢这么笑话似的直呼他大名。
还是当着他这么多小弟的掏出来,看着这串同城电话,熟悉又陌生,思忖后接起。
方才还在脑子里撩拨的声音从听筒里清晰传来,带着难以按捺的激动。
“易慎,是你的电话对不对。”
“你的项目,那个没做完的项目有公司找上门来想洽谈合作!”
沈爰的嗓音把他那快闭狭的绝路豁开了口子。
光透进来,是她亲手,把希望塞进他怀里。
易慎握着手机,仰起喉咙,阖眼就这么贪吃着她的声音,久久没回应。
他自嘲勾唇。
不该是你。
可偏偏是你。
第 17 章 RoyalBlue
RoyalBlue:17.
大约半个小时之前,沈爰带着三弟坐上司机的车正往家的方向去,中途接到二哥电话,让司机临时跑一趟学校接上他一起回家。
车折中开到滨阳大学,沈绰正在校门口等着。
沈爰下车的时候,刚好看见两个穿着西装的工作人员和他交谈,手里拎着的纸袋子印着某公司的标志。
她走近,听见二哥牢骚般地告诉对方:“我真不知道他电话,我跟他不熟!”
“二哥,怎么了?”她看了眼工作人员,问沈绰。
沈绰挠挠头发,有些烦躁似的:“这几个人非跟我要易慎联系方式,这不纯扯淡吗。”
“哥,你注意措辞,当着人呢。”她先纠正,然后追问:“你们是……”
看向那委屈。
她努力说出那句:“意思是…以后,我能追你吗?”
“以后?”易慎轻叱一声,肩线松塌几分,揶揄:“那你之前都干嘛呢。”
沈爰讶异:“你都看出来啦?”
易慎压着唇线:“还不明显么。”
“哼哼…”沈爰尴尬地笑笑,“但毕竟,不太正经嘛。我不该用别人的名字认识你的,这对你并不尊重。”
“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他淡淡道,瞥了一眼她手里的,“不吃吗,要化了。”
沈爰才想起来手里的冰淇淋,赶紧挖了一小块塞进嘴里,甜得脸蛋都鼓起来了。
“易慎。”
“嗯。”
“我要正式追你,不许说不可以。”
“……”
对方没说话,沈爰抬眼,切盼央劝:“别拒绝我好不好。”
易慎环胸,费解道:“我发现你使性子的时候,老是特委屈。”
“你委屈个什么呢。”
要委屈也是他委屈成么。
“没有啊……”沈爰把戏被拆穿,偏移视线心虚:“你误会我了。”
“给我道歉。”
“……”
“沈爰。”他沉气,认真告诉她:“咱俩不合适,别费劲了。”
沈爰捏着勺柄的手紧了紧,顽固不听:“没发展过的事,你凭什么断定结果。”
“让我试试嘛,要到最后你还是不喜欢我的话……我会乖乖离远点的。”
她莞尔,拉上他的袖子:“我喜欢谁,是我的事,只是我的事。”
我就是不想后悔,在喜欢你这件事上。
“陪我走走吧,反正阿玉也不出来。”
说完,一边吃着冰淇淋往前逛了。
易慎紧缩眉头,盯着她走远,不两个人。
他们立刻自我介绍:“我们是杭思的工作人员,是这样的,我们老板上次观看了竞赛,看到了滨阳大学B组的创作项目,虽然那个项目完整度不高,但从定位喜。
“易慎,是你的电话对不对。”
“你的项目,那个没做完的项目有公司找上门来想洽谈合作!”
电话那边迟迟没有回复,只有若隐若现的平稳呼吸声。
一度让沈爰以为自己打错了,想再次确认,问了一句“你有听到吗”,对方回话了。
“嗯。”他的嗓音低中泛砾,很有质感,“听见了。”
沈爰皱皱眉,疑惑:“你……不开心吗?”
这不应该是激动到跳起来的事吗。
易慎沉了口气,像是起身时的那股劲。
“我要说这事儿一早就料想到了,你是不是得觉得我特装逼?”
尾音稍有上扬,有股子逗小姑娘的悠哉。
沈爰抿嘴笑了一下,“你是有预知能力吗?”
“我很为你开心的,我也很荣幸,能成为第一个告知你的人。”她坦白说。
对方笑了一声,并未表态。
不过,易慎都决定解散工作室了诶……沈爰想了想,环顾四周,一个脑热:“你在哪儿?”
“我想见你,现在,可以吗?”
又过了半个小时。
沈绰带着上完厕所的弟弟回到校门口,却发现只剩下司机在等待了。
还不等他问出口,司机主动回答:“二少,圆圆小姐去找朋友了。”
沈绰觉得奇怪,刚刚还说要一起回家吃饭,后脚就去找朋友了?
“她去找谁了?”他多问一句。
司机如实回答:“她说去找生窈小姐了。”
沈绰觉得妹妹的行为有点古怪,但也没多想,应了声带着沈周玉上车。
…………
易慎电话里给她的位置是市中心的小街心公园,初逢秋风的时节,晚上不少居民在公园里散步。
沈爰下了出租车,一眼就瞧见杵在公园门口的易慎。
街心公园的石碑标识显眼,四处都是植被灯光,他懒洋洋的有些松垮,黑色棒球帽遮挡鼻梁以上,神秘感浑然天成。
很多进出公园的人都忍不住往他身上瞟,而本人却丝毫不在意。
像是故意站在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为了方便她找他。
预想到这一层,沈爰的心情更愉悦,脚下步伐都忍不住快了几分。
从诸多繁杂的声音里,他捕捉到一道直冲自己而来的轻盈,易慎抬起帽檐,睨着她奔自己而来。
沈爰没有看见他藏在帽檐下熠熠的漆黑目光,雀跃着打招呼:“等久了吗?”
“刚到。”易慎直起身,“什么事儿必须见面说?”
“项目的事,杭思是个很不错的甲方,如果条件开得好,就做吧!”沈爰突然觉得自己说了一堆废话,他肯定是要做的啊,随之马上摇头摆手,纠正说话的目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
易慎看着她激动下连措辞都磕巴的模样,抖动了下唇线,来了句:“别急。”
沈爰拍拍胸口,平静下来,“易慎,这个认可分量很足,再考虑一下吧,工作室。”
“我觉得他们心里还是不甘心的。”她恨不得想踮脚,去看清他的眼,探清面前人的态度:“你确定,你能坦然放弃创业吗?”
“你肯定有你的顾虑……但我就是不想你未来,因为现在没能尽情做事而后悔。”
“不管怎么样,毕业前这个项目总是要做的。”
“去找石济之学长他们吧。”沈爰扯了扯他的衣袖,告诉他:“你需要他们,他们也需要你。”
“朋友之间,只有在关键时候都愿意主动一步,才能走长远。”
易慎垂眸,瞧着她拉着自己袖子的手指,在夜里也白得发光,他捏着她软乎乎的手,挪开,叱道:“教育我呢?”
沈爰眨眨眼,“你需要我教育吗?”
易慎眼眸深邃,压着很多不允许释放的情绪,他手抄进兜里,歪歪头:“渴不渴?”
光是听她叭叭叭说都累了。
小姑娘,这么多话。
沈爰顺势接话,笑着反问:“你是要请我喝东西吗?”
她的目光在夜晚似揉碎的月亮,微微亮着对他赤白的占据欲望。
像飘过大漠的风,轻柔地,日益风蚀着易慎这堵坚硬岩石。
他不说话,似答非答。
沈爰看了眼手机,“时间不早了,下次吧。”
冷不丁打上终止符。
她佯装遗憾:“我要回去了,不然家里要问。”
说完拦下辆路过的出租车。
易慎就站在原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远,神色愈深。
几秒后,他接上沈爰扶上车门,回过头来勾惹的这一眼。
纯粹,毫不掩饰。
证实了背后那道灼热的视线真的是他,欲擒故纵产生回响,她弯起眼睛,满意得不得了。
不敢再看他,沈爰迅速上了车。
…………
沈爰再接到关于他们项目的消息,是在大约一周后,石济之要到了她的联系方式,主动来反馈。
事情很顺利,已经和杭思达成了协议,合同都签完了。
他和李枫都没想到,易慎那样一个自傲又冷漠的人,竟然会主动挽回他们,虽然形式和说的话依旧是那股子拽劲,但他们很感动。
下午四点半左右,一天的课程终于全部完成。
“没想到咱们专业也有这么多要上台汇报的课。”同班同学牢骚着往外走,沈爰跟在她们身边。
另一个人也叹气:“小组作业,PPT,上台presentation,大学生的必修课啊……”
“沈爰,你要不要当组长,感觉你交流能力蛮强的,到时候social一些调研报告,数据资料的事就交给你啦。”
“对啊,当组长回头老师评分的时候,给你也高一点。我们都是社恐,真做不了这个。”
沈爰看了看她们,悻悻笑道:“这些没问题,我应该做的,组长的话就不用写我的名字了。”
“啊?你不喜欢当组长啊。”
“算是吧……要不然这样,最后谁的工作量最大,谁再当组长去领加分。”她把话说明白,“有什么我能做的,尽管把活儿分配给我干。”
“好吧,那就这样!”
刚和同学们达成一致,正巧也走出教学楼。
初秋的落日时间逐渐赶前,四点半靠近五点的时候,天幕已有橘色的迹象,沈爰刚和同学们分开,一转角,直接撞见等待已久的石济之和李枫。
他们也是她上大学新认识的朋友,沈爰看见他们自然高兴,笑着走过去:“学长们怎么来美院啦。”
“走啊,庆功宴。”石济之指了指校外的方向,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看他俩这么高兴,沈爰也跟着笑:“看来学长们跟杭思谈得很愉快?”
“是啊,别说李枫的生活费学费了,我这都能拿着合同回家跟我爸妈吹牛了。”石济之说完收敛地咳咳两声,“当然啊,前提是得把项目做好。”
李枫主动邀请她:“今晚我们几个想一块吃个饭,之后就得投入精力做项目了,想问问你来不来。”
石济之揽着他脖子调侃:“这人,我说发个微信问你,他说直接到美院等你,好家伙,这都不想给你拒绝的机会。”
“学妹,李枫可没这么主动过啊,你可太‘荣幸’了!”
沈爰被他们逗得咯咯笑个不停,鬓角的卷丝都跟着一起颤,“当然是荣幸,我不会拒绝的。”
“那太好了,走吧学妹,打车带你去!”石济之示意她。
三个人乘着午后校园的悠闲,聊着天往校外走去。
…………
小饭馆距离上次吃饭的地方很近,要不是他们,沈爰都不知道原来滨阳城区里面,藏着这么多地道但鲜为人知的小吃馆子。
明明自己也是土生土长的滨阳人,想到这里,她发现了自己未曾开掘的生活盲区。
一到饭点人很多,小馆子里的位置早就坐满了,只能坐在店外面,店家有用心布置店外的座位,桌椅偏矮但稳当,有遮风蓬。
客人们伴着晚风喝啤酒,吃东西,惬意得愉悦外溢。
这股满含着人间烟火的风窜过她的头发,说不出的陌生快意穿过心扉。
沈爰忽然想到之前生窈跟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她说:“米其林餐厅有米其林餐厅的好,沿街小脏摊也有小脏摊的滋味。”
之前还不懂,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
易慎早就到了,高个长腿的坐在小矮椅上有些委身,腿都有些伸不开,打蔫儿窝在野餐椅软质的靠背上。
他故意压低了帽檐,快把整张脸都遮上了,露出嘴唇下巴在外面。
像是睡着了。
听到石济之和李枫的声音,易慎才动了动身,用手指把帽檐挑上去,眸底见光的同时映进女孩的身影。
沈爰在他面前三两步笔直站着,揪着连衣裙摆,事先声明:“李枫学长他们邀请我来的。”
言下之意:我可没有不请自来!
易慎泰然自得地直身,把倒扣在碟子上的玻璃杯摆正,“没人撵你走。”
有点调侃她急着解释的意味。
没想到这么认真解释反被对方嘲笑,沈爰的脸颊扑得热起来,麻溜坐下。
很小声的娇气的“哼”融在风里,没人听见。
不一会儿贾明也到了,看见沈爰娇小身影的瞬间皱了眉,刚要说什么,下一秒立刻被易慎轻飘飘过来这一眼憋了回去。
闷着气在离她最远的位置坐下。
沈爰不是没看出贾明的排斥,怯怯低头,有点委屈。
石济之和李枫去点菜,两个人点了不少,菜品一样样呈上来的时候沈爰有点看愣了,小声问他们:“我们吃得完吗?”
“没事,吃不完让易慎或者贾明打包带回去。”石济之说:“以前我们来这家,都舍不得点菜,好多想吃的菜一直没吃过。”
“你还不知道吧?易慎他可牛了。”他回想着,跟沈爰感慨:“竟然让杭思提前把钱打来。”
“当着那么多穿西装的,直接说只要你们愿意预付款,两个月之内保证上线全部功能,并且是他们要求之上数倍的质量水准,他可真敢说啊。”
“所以呢,这顿饭的钱还是有滴。”他眉飞色舞的,很开心。
贾明点头,遮掩参半地说:“这下所有人的燃眉之急都解决了。”
沈爰惊讶,偏头看向一直没吭声的易慎。
他低着头吃凉菜,眼都没抬,好像那些看上去说大话的承诺,不过是他早已运筹帷幄的。
菜和酒水都上齐了,石济之撮合着大家碰杯,沈爰还没碰到杯子,易慎伸手过来,直接把她面前的啤酒换到自己面前,给她一盒果汁。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毫不犹豫。
沈爰愣了下,瞧着他淡然的侧脸有瞬间的出神。
最后捧起果汁来跟大家碰杯。
“这可是三四年来最大的一单,兄弟们拿下它!”
“干杯!”
李枫看了眼沈爰,还不忘补一句:“还要感谢学妹。”
沈爰疑惑:“嗯?”感谢我什么?
“易慎能主动回来找我们,你私下劝过他吧?”李枫说,说完还不忘给贾明一个眼神。
似乎是故意让贾明知道,沈爰在这事里的重要性。
贾明被这几个兄弟来回威胁提醒,也不敢再对沈爰表现出反感。
石济之点头:“对!特别感谢沈爰学妹!”说完不忘提点易慎,有些暧昧:“易慎,你可得好好报答啊,以身相许都不为过。”
易慎给他一眼刀,无声嗤笑。
一下子被点到功劳,沈爰浑身更热了,红着苹果脸摇头:“哪有你们说得这么……都是应该的。”
“祝你们项目顺利,顺遂胜意。”
说完自己喝了大一口果汁,石济之一声“好!”,哥几个也纷纷干杯。
夜幕降临,风过,刘海的尖梢抚到脸上痒痒的。
沈爰听着他们聊天嬉闹,只觉得好像从未这么开心过。
这几个男生性格各异,对高兴的表达程度不一,但看着他们一杯杯的酒下去也都还没散场的征兆,沈爰能感觉到,这次杭思抛来的橄榄枝,真是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虽然很多话题插不上,但她也愿意听,一边听着,一边低头用筷子玩桌上的凉菜。
沈爰从小被管得很规矩,又有点强迫症,看着面前乱搭配的花生毛豆,忍不住一个个归类。
易慎的眉目有些微醺的懒恹,看这娇小姐把点的花生毛豆分类摆盘,像看傻瓜似的。
可乐瓶盖放在中央,沈爰完成最后的装饰,眉头一松,满意地笑了。
还没来得及欣赏自己的作品,只见捏着一次性筷子的大手伸过来,干脆利落啪一下。
……
把她摆好的盘掀乱了。
不少花生掉到桌子上,地上,沈爰嘴巴张了张,用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他,仿佛在说:你怎么可以这样!
易慎扔了筷到什么,贾明恶狠狠问:“哥,这丝巾是不是那姓沈的妞的!她给你这么贵的东西什么意思!你知道这一条要多少钱吗?”
“我他妈给她扔了去!”
伸手,刚要触碰到丝巾的时候,他被一道有些森冷的嗓音叫住。
“别碰。”
贾明愣住,收手,看着易慎紧紧警告的眼神,松动态度:“哥,你……”
易慎把擦脸的纸团着扔进垃圾桶,又斜他一眼,“以后再提她,嘴放干净。”
…………
住院楼也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空气里若隐若现弥漫着氧气湿化瓶出来的那股气味,还有药剂的,说不上好闻。
易慎提着医院楼下卖的晚饭上楼,问护士:“易连昌这几天状态怎么样。”
几个护士看见大帅哥又来了,悄悄惊艳,回答他的询问:“没什么事,还是老样子。”
易慎颔首,刚要走,被其中一个护士叫住:“你稍等一下。”
他走到,底下有无穷吸人的欲。
半晌,他眼见着她脸开始红,一声笑,慢慢磨。
“不、好。”
凭什么听你的啊。
其他人结伴去上厕所了,这桌只剩下他们二人。
沈爰有点挨不住他炙热的目光,今晚的他好像有些不一样。
试探着,她撑着椅子扶手,一点点探身过去。
易慎稳坐不动,任由对方靠近。
像和老虎接触多了的兔子,沈爰越来越不怕易慎这股凌厉,靠近,直到鼻息能嗅到他吐息里若有若无的酒香。
她的睫毛又密又长,自带翘度,翻然上眺时像展翅的蝶。
沈爰撑在他手边,望着他稠动的眸子,嗓音软软小小的:“易慎,你喝醉了吗?”
沈爰笑微微的清澈眼睛,像是能解酒的荔枝清茶,让人忍不住想夺过来畅饮。
易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探身把距离一下拉近到危险范围,欣赏她忍不住后仰躲避的青涩,他玩味:“怎么这么爱教育人?”
“你是见着谁都教育呢,还是就可着我一个人造?”
沈爰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啊,他这些浑坏的做法,难道不该警示一下嘛。
她盯着他嘴唇,怎么今晚这人连嘴巴都这么红润,摆在这儿会蛊人似的,不正常…
“你不喜欢我说你吗?”
易慎发现了,这小姑娘有自己的对话技巧,总是喜欢用问句,来回答他的问句。
把话茬抛回给他,特有劲。
余光里那几个人从卫生间回来了,他伸手,修长手指在她刘海上胡乱拨弄几下,起身撂了句:“以后跟别人就收敛点儿吧。”
“小心出门挨揍。”半笑不笑的。
沈爰凝视他的背影,抬手摸了摸被揉的刘海,感受着怪异的鼓动。
易慎去店里结了账,一行人往巷子外面走,走到岔路口的时候,几个人要分开。
贾明和易慎要往南走,石济之,李枫和沈爰三人回学校是另外一个方向。
…………
目送走那三个人消失在巷口后,易慎和贾明才转身往禄坊胡同的方向走。
这条街和禄坊相隔不远,走个十二十分钟就能到。
旧城区,缺灯潮湿的巷子小街特别多,像错综芜杂的粗细线织网。
日夜喧面。
“我看你还是没长记性。”彪子气得脖子冒青筋,“易慎,你他妈真不怕死在老子手里?”
“我怎中心医院。
易慎拿着凑齐的钱,排在缴费处,给老头子把护工费和医药手术费全都缴清。
想不到傍晚时分,医院的人还挺多,前面还有三两个。
快到他的时候,易慎拿出手机把付款码提前准备好,没想到刚打开,陌生电话毫无征兆地跳出来。
他接起来,听到彪子的声音,下一秒就想挂断。
对方的下一句话,让易慎的动作顿住。
“易慎,你这小女朋友的脸,够嫩的。”
脊背线条仿若坠入冰窟般倏尔僵死,危险预感袭来,易慎足足愣了五六秒,“你他妈说什么呢。”
“猜猜我现在在哪儿呢。”彪子的嗓音悠闲,“易慎啊,欠钱得还啊,你不还,别人就得替你还 。”
“欠了我彪子的钱,还想无忧无虑地过日子,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半个小时,见不着你和你的钱。”
“这小美女,待会儿可得掉不少眼泪。”
易慎捏着上喉咙,沈爰瞬间心痛得说不出话。
今天发生的事都把她吓坏了,她都被吓坏了,她需要的不是这些啊。
易慎的决定像压下的高山,这幅语气明摆了:即便她再不依不饶,他也不会再给任何回应。
所以,让她好自为之,留些体面。
沈爰默默起身,和他面对面站,脑子里有一个清晰的声音告诉她,应该做个告别。
她抬头,看着他,又觉得怎么都舍不得。
易慎看她在距离她五步之外么听说,你有钱了?”
“有钱,就把欠我的那些利息换了呗。”
“不然……”他举起自己残缺的左手,对易慎比划比划:“让你也尝尝这滋味儿?”
听到这话,贾明突然露出愧疚失措的神色,往他身后站。
易慎目光愈深,面对逐渐逼近的流氓们,毫不畏忌,还要继续挑衅:“张小成啊,你也还是不长记性。”
“我这人……”他抬手把帽檐压下,悄然后撤一步,勾着唇说:“就不爱跟傻逼废话。”
易慎拽上贾明。
“跑!”
看着两人飞速往另一方向逃跑,彪子啐了一口,招呼其他人:“追!今天就给我干死他!”
夜色疾驰,灯光稀少,监控缺失。
未褪的酒精加速着奔跑的心跳,乱巷里,追逐殴斗迟迟不休……
第 18 章 RoyalBlue
RoyalBlue:18.
晴朗的稚夜突然来了场雨。
像被点燃的烟花引导线,绷着暴/力的喧闹窜过乱巷之间,远去,留下一片被叨扰过的污浊逐渐冷落。
易慎从小在这种地方混大,正面对抗也未必落下风,但对方人太多,还带着刀,他从来不逞能,更不喜欢挨可以避免的打,揪着贾明就跑。
但是对方这次来的人太多了,都是这片区土生土长的,抄小道过去把他俩包了起来。
雨点开始掉,易慎到具体功能和我们公司即将开发的板块非常契合,我们老板觉得放这么好的一个东西无人欣赏实在可惜,所以叫我们过来交涉一下,看能不能合作。”
滨阳大学B组……那不是易慎他们做的那个东西吗!
沈爰两眼一亮。
沈周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车上下来了,小跑着过来,拉着沈绰的胳膊,急切道:“二哥,我憋不住了,要拉裤子……”
沈绰“啧”了一声,“你姐微信上跟我说你半天拉两次了,到底吃什么了啊你,实在不行去医院吧。”
说着他带着小男孩往学校里面走,交代沈爰:“我带他上个厕所去,等我会儿。”
说完,还不忘回头对他们俩说:“别站在这儿了,我们都不知道他电话,回头工作日进校找老师吧!”
沈爰眼见着一大一小俩人进了学校,转头就问他们:“你们没有跟赛方要我们老师的电话吗?找老师肯定能联系到。”
“已经去问了,可是……比赛方那边一到了下班时间就不接待了。”杭思的人表现得非常急切,“我们也是怕错过时机,就跑过来了。”
“是啊,刚才也是看见沈同学,比赛那天对他印象深刻,所以才拦下人问的。”
沈爰知道杭思这个公司,大哥的项目也和杭思合作过,所以并不担心这个公司有问题。
她招呼远处抽烟的司机叔叔过来,告诉他们:“我恰好知道一个电话号,应该能直接联系到他,稍等。”
两人没想到真撞上认识易慎的同学了,长舒一口气。
沈爰本想当面被他给予联系方式的,所以一直没存那个号码,没想到司机手机里的通讯记录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拿到电话后杭思的两个人满意离开,沈爰也顺势再次拨通那个电话。
电话刚接的脏和冷汗都冲掉。
完成一系列动作,疲得连步子都挪不开了。
“哥……真疼啊……这帮孙子。”贾明有气无力的嗓音飘来。
易慎一次又一次被彪子骚扰,被他们追债,归根到底,都是因为贾明。
一山不容二虎,彪子从前就看不惯易慎,但碍于他是个硬茬,又聪明,根本没机会办他。
源头来自半年前,易慎爷爷的治疗费用更上一层楼,易慎手上的钱一时间周转不开,生活更加拮据,半顿饭顶着三天的精力,兼职一个叠着一个地干,还要拉扯工作室接项目。
人瘦了一圈又一圈,脸色长时间都是白的,几乎快累垮了。
贾明看不了他就这么活活被累死,但他家里也只是住破旧楼,掰开揉碎过日子的普通家庭,拿不出闲钱救济别人家。
他脑袋一糊涂,去找了地头蛇彪子。
彪子私下放贷这事儿很多人都听说过,贾明想着,反正易慎挣钱很快,只要按时把借的钱还上就行了。
他被他们哄骗着签了高利息的欠条,拿着钱赶紧给易慎救急,还没说实话,说的是借得家人的钱。
易慎交了钱才知道原委,压着发火的冲动,挣到钱以后赶紧让他去还上,别跟他们扯上瓜葛。
没想到,钱一还,彪子这帮人翻脸不认账,开始拿高利息威胁,易慎没准备,挨了第一次打。
阴差阳错的,成了易慎欠彪子的钱,而他根本不认这笔账,借着这个由头,彪子三番五次地骚扰,说堵人就堵人,说动手就动手。
彪子这帮人,根本不怕蹲局子吃牢饭,关几天出来继续耍流氓。
还用贾明的家人威胁他们,毫无底线。
没完没了,好像被黏上就永世摆脱不了的蛆虫。
本是贾明惹的事,最后却要易慎背锅,这件事,也一直是贾明内疚,在他面前抬不起头的原因。
正是因为易慎一次次帮他,替他擦屁股,所以贾明心甘情愿跟着他,当牛做马都不在话下。
就是认易慎这股仗义。
易慎把用完的医药箱留在桌上,撑起来卧室里面走,艰难撂下句:“弄完滚回家去。”
嘭。
人钻进卧室里就没声了。
贾明还像摊烂泥一样躺在地上,懊恼地委屈一句:“哥…我挂着彩回家,我妈又得骂我了…”
“真不能在你这儿凑合一宿啊?求你了。”
…………
进了卧室,易慎强撑剩半的力气消失掉,站在门口半天没动,重重出了口气,才往前走。
他一边往床边走,单手拎着后领,把卫衣利落脱下,窗外映进来的光,走遍他身上每寸漂亮的薄肌。
易慎身上的肌肉不是夸张的大块头,结实流畅,是多年运动,劳动自然累积出来的,和其他男性在健身房刻意锻炼出的肌肉身材有区别。
月光炯洁,将他身上深深浅浅,新旧交叠的伤痕暴露出来。
刚才挨了一重拳在腰部,这时候已经淤紫了,易慎低头瞅了一眼,用手掌摁了摁,疼得阖眼抽气。
他把自己扔进床里,浑身卸力。
卧室里只剩下不算平稳的呼吸,还有被窗格挡在外的嘈杂。
“滋滋——”
床上的手机亮屏,显示来电人的电话。
他没有给这串号码做备注,却在余光瞥到的瞬间,迅速捞起手机。
易慎盯着屏幕,仿佛透过那串号码汲取着什么养分,半晌,他接起,懒洋洋放在耳边。
“怎么了。”
“嗯?你知道是我呀。”沈爰的嗓音比棉花软,故意小声,周遭不断有女生的声音,应该是在女生宿舍楼里。
“你偷偷记我的号码了,是吗?”光听声音,都能想象出她抿笑的模样。
记就记,还偷偷。
小姑娘怎么这么会笑话人。
易慎合上眼,嗓音沙沙的:“吵。”
说完却勾了唇。
“吵?你说我吵啊…”小姑娘语调往下掉,有点沮丧。
他的逗也适可而止,听到她有点落寞,慢慢补:“说你那儿,吵。”
对方解释完,沈爰耷拉下去的耳朵立刻又竖回来,“我在宿舍楼里,石学长让我给你回个电话,告诉你我们都到学校了。”
“他说给你发微信,你很久都没回。”
“还没到家吗?怎么这么久。”
细密的眼睫稍动,他睁开一条缝,盯着天花板的目光有些失神。
“贾明,非要去买夜宵。”扯谎扯得自然。
“哦…安全回家就好。”沈爰完全没怀疑,“宿舍要熄灯了,我挂啦?”
身上的阵痛还在一波波袭来,易慎滚动喉结,忍着不发出任何异动,“挂吧。”
他等待电话中断,却在下一秒等来了她的“哦对还有,易慎!”
“又叫我干嘛。”
“你今天绝对是喝醉了,你嘴唇很红。”她像是点抓住他把柄般新奇。
睡前这通电话,给一整天的好心情做了个完美的收尾。
沈爰站在走廊窗口,温柔提醒对方。
“家里有蜂蜜的话,喝点蜂蜜水再睡哦,解酒的。”
“晚安,易慎。”
这次,电话是真断了。
昏暗的卧室重归寂静。
易慎唇边的弧度慢慢掉光,最终只剩下满荒的眸底枯蔼,捏着手机的手迟迟没有松劲。
却又真的在这短暂的两三分钟里,得到了精神上的休憩。
之后一整晚,易慎一直追。
追着梦里那只会笑的萤火虫,看着她在他泥泞腐败的世界里参观。
再时不时赏点儿光给他。
…………
新学期的第一次阶段性全科测试忙得差不多了,这天上完所有课,盛着满幕的夕色,沈爰出了校门去找一家珠宝工作室。
上大学后,或者说认识易慎后,太多全新的色彩闯入世界,带着数不清的灵感赐予她。
滨阳美院提供给学生们的平台是更宽广的,可以参加的国内外比赛很多,沈爰最新的设计经过多次打磨,终于来到制作的阶段。
她听说有个手作工艺很好的师傅在南城区开了一间小店,所以闻名而去,想请他负责自己设计的制作。
走在路上,她忽然想到之前妈妈教自己追男生的几个方法,意识到,好像还不知道易慎的生日是哪天。
如果赶得及的话,等到他生日,她亲手打个东西送给他好了。
不过他的话,会喜欢什么样的饰品呢,易慎那人,似乎不会喜欢这些东西。
跟着导航拐进巷子,沈爰正撞上一大片阴暗。
她陡然止住步子,抬头,对上彪子阴涔涔的目光。
彪子身边跟了三四个人,沈爰意识到危险的时候,身后又包上来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她不认识这些人,觉得奇怪,握紧了手机,装作没看到似的转身溜边想走,没想到刚挪了几步,彪子吊儿郎当地跟过来,再次挡住路。
沈爰有点害怕了,不断调转方向,但这群人就是拦着自己,而且越靠越近。
几个男的面面相觑,流出意味深长的恶心笑声。
彪子身上廉价男士香水的味道刺得她忍不住皱鼻,沈爰无路可进,又没地方可退,强挺着背,小心翼翼试探:“请问,有事吗?”
其中一个小混混吹了声口哨,“哟喂,听听这声儿,怎么这么软啊,叫声哥哥听,哈哈哈。”
彪子的眼睛就从沈爰这张脸上挪不开了。
漂亮,特别,白嫩得能掐出水来,她身上有股让男人忍不住侵占的纯粹与贵气。
怪不得易慎喜欢。
“我们是易慎的朋友。”彪子的眼底燃烧着疯长的欲望,“有点事儿,请你帮个忙。”
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沈爰刚要开口求救,后腰突然抵上一个坚硬的东西。
她瞬间就僵住了。
……是,好像是刀。
“不想被捅刀子呢,就乖乖跟老子走。”彪子忍不住了,抬手摸上她的脸蛋。
沈爰的眼圈骤然红了。
…………
半个小时后。
市的位置,就那么看着她。
眼睛看不见,其他感官被放大数倍,沈爰迷糊中察觉到有人在自己面前停下了,而且直觉对方好像一直在注视自己。
人在,却寂静。
沈爰皱眉,哼哼两声,像难受的碎呓。
下一刻,易慎走向她。
他三两步到沙发边缘,伸出手,将她胡乱弄掀的裙摆抚平,掖好。
感觉衣服被人动了,沈爰意识到不对,“啪”地推开那‘作乱’的手。
她强睁开眼,猝不及防与他对视,有些发热的手还摁在他胳膊上,接触隔着衣服,熟络在肌肤之间。
眼前的易慎穿着服务生利落体面缴费单的手骨已然泛白,紧绷着困兽般的杀气,再次试探:“你那套吓唬人的把式,对我不管用。”
“嗯?吓唬人?”
“来,妹妹,跟他说两句。”
电话里足足静止了十几秒,然后,沈爰不情不愿的,颤抖又恐惧的嗓音传来。
“……易慎。”
这道声音,昨天还在跟他说晚安。
她落泪的画面透过电波,在脑海里清晰。
轰——
有什么在塌陷。
浑身血液倒流的瞬间,野火滚烧了所经之地。
易慎站在人影来去熙攘的医院大厅,像杆万人砍伐的劲竹,铮铮铁骨顷刻断碎。
怒火把眼睛烧得黑亮。
他咬硬了腮颊,半晌,笑了。
第 19 章 RoyalBlue
RoyalBlue:19.
沈爰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情景第一次光顾易慎的家。
彪子紧贴在后,始终拿着套着皮壳的刀子顶着她的后腰,沈爰就这样被胁迫着走进禄坊胡同,余光观察。
易慎生活的地方实在说不上太好,居民楼和改造底商扎堆在一起,网线电线把仅有的楼间距扯得混乱不清。
电车的充电线能从五楼拉到地面,晾晒的衣物不断簌簌滴答水,像短时的人工降雨。楼上每天都有人因为不同的事吵骂,走过路过听得清清楚楚。
危险中,沈爰脑海里浮现出易慎矜贵孤僻的身影,很难想象是从周遭这般的人间烟火气里走出来的人。
沈爰不想任通,她就忍不住报回头,看向身后包抄逼近的人,意识到:今儿不认真动手,是走不了了。
…………
走进单元楼的步履时轻时重,鞋底摩擦水泥台阶,嘶嘶声音特别难听。
终于进了家门,两人全挂了彩,衣服下也有不同程度的疼痛。
刚迈进门,贾明就吃痛到忍受不住,累得栽到地板上躺平喘粗气:“靠……差点,我都以为要死了。”
还好有易慎在,不然就凭他的战斗力,真得被打成肉泥。
易慎撑着鞋柜,攥拳的指关节早就挨个擦破,渗出的血和迭浮青筋黏糊一片,有种战损的扭曲美感。
嘴角一动就疼,他连话都懒得说了,抬腿踹了踹死在地上似的贾明,让他滚远点。
换了鞋,他往厨房水池走,步伐格外重,很慢。
扭开水龙头,易慎直接把受伤的胳膊搁到水里,冲干净污渍和血迹。
哗哗不止的水声,掩饰他压到最深的眉头。
药箱就在附近的柜子里,易慎熟稔地拎出来,打开大瓶碘伏的瓶盖,硬着腮帮子往伤口上倒。
辛辣的刺痛骤然顺着破伤扎到身体里,挑战每一寸神经。
他脖颈的青筋都忍得跳动了几下,快速粗糙地包扎完伤口,单手撩水把脸上由对方摆布,走着的过程中,试图用眼神像周围人求救,但没想到彪子太敏锐,她大腿。
“草,真嫩啊!”
“别碰我!”
如蛇蝎蛆虫密密麻麻爬满了全身,恶心反胃的感觉冲上神经末梢,头皮发麻,沈爰的眼泪倏地掉下来,恐惧已然幻化成绝望。
这时,彪子一脚把两个色/心昏头的小弟踹开,“滚他妈一边儿去!轮到你动了?”
两个人乖乖让开,赔笑:“是,要来也是彪哥先来。”
彪子没说话,走过来蹲下,抓着沈爰的衣服把人翻了个面,把她的手机摸出来,关了机扔到一边。
其他两个人把她拉起来,捆在餐椅上。
沈爰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脆弱的声音,却憋不住小声啜泣,眼泪从脸颊滚下,痒也没法抚。
彪子又打了遍电话,那边没几秒就接了,他盯着沈爰长话短说:“我再给你十五分钟,见不到你人……”
“我这两个兄弟,可看上你的妞了。”
彪子根本没给对方说话的机会,撂下话就挂了电话。
沈爰撞上他投来直勾勾的目光,眼睛亮着贪婪的光,如饥饿的鬣狗。
她觉得恶心,偏开眼看都不看。
五脏六腑都在晃动,她第一次有了种生死平安都交给他人手中的感觉,灵魂都不是自己的了,盼着,恨不得下一秒就看见他。
可是想到这些人的居心,她又不甘心,看易慎对他们言听计从。
就在沈爰提心吊胆中,易慎以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速度赶了回来。
门铃响起的瞬间,她的心脏咣当落地。
小弟透过猫眼,确定门外只有他一个人以后,开了门把人放进来。
易慎踏进家门,急着把视线往里投,隔着一段距离,见到她被绑在椅子上,衣衫整齐,攥紧的拳松了些。
沈爰抬头,整张脸暴露在他眸底。
她布满半干泪痕的苍白小脸,破碎恐惧的眼神,扎透他坚韧不摧的脊骨。
易慎猝然蹙眉,飞奔产生的喘息瞬间停滞了。
他的眼睛攫住她的心神,沈爰骤然有了靠山,安全感如温热泉水袭来。
好像只要有他在,怎样都不会有事。
“你小女朋友好好的,放心。”彪子懒洋洋起身,走到沈爰身边,手还玩着刀子,胁迫意味十足。
只要易慎轻举妄动,她就会出事。
站在易慎身边的两个小弟早就看他不顺眼,想让他跪下给自己大哥认错,沈爰瞧着他们要动手打人,刚要开口,那两人的腿已经踹在了易慎的后腿窝上,是最脆弱的部位。
嘭的一声肉/体闷响传出,易慎双膝盖一软,却仅仅是往前趔趄半步,腰杆一撑站稳,愣是没栽倒。
也几乎是瞬息之间,离他最近的那个人被易慎掀翻在地,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人砸在地板上发出巨响。
场面赫然暴/力,沈爰肩膀一哆嗦。
“啊!!”那人痛叫。
易慎一脚刚要上去,彪子一声咳嗽,他发狠的动作愣是停在半空。
彪子拿刀子皮套抵着沈爰的脸,她红红的眼圈像是警戒线,喝令易慎把所有愤怒都往肚子里咽。
“就别绕弯子了。”他冷笑一声,把手机扔过去,“上次跟你说的那个数,一分不许少。”
“给钱,人立刻放了。”
沈爰神色遽然紧绷。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就这么把辛辛苦苦挣来的钱给他吗?
易慎的表情淡然平静,没有任何反抗,低头对着手机扫了转账码,彪子眯起眼,冷叱:“你他妈果然有钱。”
手机响起支/付/宝转账成功的铃声播报,沈爰在听到那串金额数字的时候,愧疚地闭上眼。
她就不该自己跑这么远给他们可乘之机的。
易慎一眼都没给过彪子,始终看着她,“人,还我。”
彪子拿回手机,确定拿到了钱,一点点离开沈爰,和另外两人只会眼神。
按照计划拿钱离开溜人。
易慎和彪子在中途交换位置,他径直来到沈爰身前。
熟悉的气场和味道袭来,沈爰视线被他宽阔的身子遮住,这种重新获得庇护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想哭。
他给她解绳子,沈爰颤抖嘴唇,想叫他的名字,又有点说不出口。
那么多钱啊……他以后可怎么办。
易慎垂眸,解开了绳子,她被勒得发红的细腕子映入眼底,红痕和她白皙的肤色产生吓人的对比,惹得他呼吸更沉。
他抬动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红陷的手腕,声音很低:“疼么。”
沈爰摇头。
其实很疼,她哪受过这种委屈。
这时候,易慎忽然掀眸,对上她的眼睛,来了句:“替你加倍还回去,成吗?”
沈爰一愣。
他眼睛很黑,说:“一个都跑不了。”
易慎话音刚落,贾明,李枫和石济之三个人突然用钥匙开门闯进来,李枫咔嚓把门反锁,把彪子三人彻底锁在了家里。
谁都跑不了。
贾明大喊:“哥!!警察马上到!”
“把他们拖在这儿就完了!!”
一旦把人放出去,钱款经过转移,再追回就需要时间了。
易慎等不起。
彪子原本想好的计划,被易慎弄成了一局瓮中捉鳖,他大骂一句,三个人冲向门口拦截的贾明三人,殴斗一瞬激发。
突然爆发的打斗再次挑战沈爰脆弱的神经,吓得嘴唇都在颤,下一秒,她忽然被男人扣进温热的怀抱。
沈爰愕然抬头。
易慎揽着人,把她推向里面的卧室。
沈爰刚进卧室,立刻转身,可还是没来得及,只看见易慎半边身子,下一秒他就关上了门,直接把她锁在里面。
“易慎!”她彻底慌了,拍着门板,“不要动手!他们有刀!”
一想到易慎他们会遇到的危险,沈爰眼泪发热,脚下发软,“易慎你开门!你会受伤的!有刀……”
门外开始传来家具被砸摔的声音,拳打脚踢的声音,吵得她鼓膜都能被震坏。
不管怎么拧门把手,都打不开,这个时候沈爰早就无心自保,只想着哪怕能帮上什么。
可是易慎的意思很明白。
自始至终,他都首先确保她的安全。
这个房间是他的,随处充斥着易慎的气味,包裹她的所有不安。
他用身体,用这道门为她隔档,不该污染到她的暴/力与血/腥,护她灵魂干净。
易慎这团野火熊熊烧着,漫天遍海,把所有威胁到她的尽斩勿论。
他沉默又汹涌的袒护震撼了沈爰,在此刻遍布四肢百骸。
…………
除了两个卧室,易慎家几乎全被砸了。
警察赶到的时候,几个少年互殴到头破血流,石济之和李枫都是老实孩子,从小到大根本没打过架,就算是这样,哥几个拼尽全力也把这三个混混拦在家里,没让任何人跑了。
这几个男生先被送到医院处理再审讯。
民警打开卧室门,发现了缩在门后哭到抽噎的沈爰。
瞟见地面上的血迹,她差点晕过去。
直到晚上,沈爰待在派出所都浑浑噩噩的,时间流逝也察觉不到。
几个人在医院经过外伤处理后,被送回派出所解决案件。
事实证明,他们拼命留人是对的,钱还在彪子手机里,证据确凿的话就可以返回给易慎。
双方对峙的时候,沈爰走到门口,扯着沙哑的嗓子开口:“他们绑架勒索,猥/亵妇女,我有证据。”
面对着齐刷刷的目光,她挺直腰,最开始故意挣扎出逃的行为终于派上用场,面色尽是虚弱:“他们对我动手了,我身上……可以验指纹。”
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裙下大腿部位。
几个混混突然就动摇了。
易慎的眼睛紧紧盯着她,腮颊绷硬。
…………
沈爰没有通知家里人,只怕他们担心,独自配合警方做完口供完成所有流程,也没离开派出所。
时间很晚了,马上就要到寝室关门的时间,但她始终坐在派出所大院里的树下,不知在等什么。
直到易慎出来。
易慎出了派出所,一眼就看见坐在树下的小姑娘。
沈爰回头,隔空接上他看过来这一眼。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对视了很久,最终,易慎压下想抽烟的躁动,抬腿走向她。
他走到人面前,单膝蹲下,凝视她的脸。
沈爰垂着眼睫,也同样倒映着他的脸,最后,抬起手,再一次抚上他脸上的伤口,还是那句话。
“疼不疼。”
第一次见的时候,他就浑身伤,像只和狗群撕斗过的孤狼。
怎么认识短短时间,她一直在问他疼不疼。
真奇怪。
女孩的手软软的,摸在他脸上触觉很轻,像棉花按压。
“对不起。”
“赖我。”他说。
易慎眼神深暗,捏住她四根手指,从脸上挪开。
他把她的手搁在掌心里传递温度,动作亲昵,说出的话却带着寒意:“沈爰,这就是我的世界。”
沈爰心里咯噔踩空。
“今天这种事儿,在我这儿,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他把话说明白。
“说实话,今天怕没怕?”
意识到有什么即将到来,她不想回答,却又难以不回应:“怕。”
确实是怕了,以前见过最多的血腥不过是经期和体检抽血,暴力更别提,从小到大,这个词就不存在她的词典里。
她像只任人宰割的绵羊,面对恐吓暴力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而这些,对易慎目前的人生而言是家常便饭,他早就习惯了。
这就是差距,她活在干净安全的温室里,而肮脏混沌是他的斗兽场。
今天最危险的时候,沈爰确实怕了,怕到后悔,这种恐惧,早已覆灭她对易慎的心动。
她想退缩了,他太危险了。
“早说过咱俩就不该接触,偏不信。”易慎脖颈上的青筋突着,眉眼却吊儿郎当的,把她的手指捏到泛白,笑了,“沈爰,别再给我添麻烦。”
这是明晃晃的拒绝和推开,甚至有些残忍。
沈爰鼻尖酸了。
“行不行?”易慎掀眸,对她晃动的眼泪视若无睹,真像被弄得疲乏了那般:“离我远点儿,我也离你远远的。”
他不许她再喜欢他了,也不许她再靠近。
苦胆冒的制服,另一手还捏着托盘。
他这副打扮恍然让她想到了两人初遇,一时间似梦非梦,时间错乱。
女孩目光迷离,望着他的神色恍惚漠然,明显醉得分不清人了。
“沈爰。”易慎开口:“外间什么人都能进,要睡进去睡。”
沈爰哪能认不出他,哪怕醉得人话不会说,这张脸也不会忘。
万千酸涩在他开口瞬间飞灭,她蹙眉,“谁许你叫我了。”
易慎盯着她,闭了嘴。
那个女肖礼也在,上流圈这些门户里玩得好的孩子们多少都算半个发小,但谢肖礼是和二哥走得最近的,两家生意上的关系始终很好。
他们刚进去,就看见其他人都在玩,就他一个人窝在沙发里抱着笔记本聚精会神。
沈绰走过去,纳闷了:“不是,说了出来玩儿,你在这儿卷什么呢?”
“过两天有辩论,你懂个屁。”谢肖欲说还休,“怎么?”
“你说得对,今天,这事,让我后悔了。”沈爰说着违心的话:“我后悔喜欢你了。”
风过,吹响了整片树,也略过易慎额前的黑发。
他抄在兜里却僵硬的手,像落叶沉默的潜台词。
“只是还有一件事我还想做。”她望向易慎的杏眸迷蒙水色,有着让人无法拒绝的绝色,“你低头一点好吗?”
易慎没有任何犹豫,俯身下来。
下一秒,柔软清甜的气场向前袭来,他没任何防备。
沈爰贴过去,踮脚,双手勾住对方的脖子,吻上他的嘴唇。
一冷一热的唇瓣贴合,伤感却酥麻的火花倏地烧起,战栗时两人共振。
易慎大脑顿然空白。
第 20 章 RoyalBlue
RoyalBlue:20.
或许是历经危险后的应激反应,她需要铺天盖地的安抚,慰藉,渴求怀抱和亲密。
或许是其他情绪,让她克制不住冲动,放弃淑女应有的矜持,只想在这个时候亲他,在决定远离的时候亲他。
这是她的初/口勿。
沈爰毫无技巧,紧张地闭眼睫毛都在抖,他颈后的皮/肤烫得她指腹战栗,软软唇/瓣贴上去后急切地碾了碾,学着小说里看到的那样,伸出舌尖短/舔/舐。
稍许试探,探得她下半/身全软了。
她横冲直撞的主动刚要投递眼神,腰后的东西就抵得更深,吓得她倏地低头。
居民区的这些人,似乎也都有些忌惮彪子,见着他和其他小弟出现,都低着头或者偏开视线,装作瞧不见。
这让沈爰的心更往深处掉,对未知的展开感到恐惧。
哥哥以前跟自己说过,出门在外只要是钱能解决的事,都不算麻烦事。
沈爰想了想,颤抖着嗓音小声问身后人:“您好…易慎,怎么惹到你了?是欠钱吗?欠了多少。”
“我有钱,我替他还给你行不行?”
“小美女,他要是有你这觉悟,我也不至于这么整他。”彪子不为所动,恶狠狠笑了两声:“老子就是要看他走投无路,最后跪在我面前求我。”
“一条他妈兜比脸干净的野狗,怎么敢跟我对着干。”
跟在他身边的小弟也笑,讽刺十足地来了句:“易慎这小子搞了个小富婆,还敢跟彪哥装穷。”
“哥,必须给这傻/逼点儿教训。”隐喻十足。
绑架勒索,这群人无视法律吗?!
沈爰哪能听不出这些话里直勾勾刺到身上的危险,身上抖了抖,又怕又气,愤懑道:“你绑我没用…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他怎么会为了我把钱给你。”
彪子盯着她的侧脸,哼笑:“等着看。”
“你看看他会不会因为你,乖乖跑回来送钱。”
…………
不知道彪子怎么跟房东要到的钥匙,开了门,沈爰被推进去,一个没站住,摔倒在地上。
摔疼的瞬间,她才意识到为什么要来这里,绑她去哪里都会留下痕迹,但是回易慎家里就不一样了,屋里应该也没有家庭监控,等他到了再面对面转账,全程都是易慎自愿。
沈爰一咬牙,爬起来就往门外冲,同时大喊:“救命!!有人绑——!”
话没说完,她的嘴就被彪子捂住,两个男人同时推,沈爰就像片树叶一样再次跌回去。
她拼尽全力的叫喊,刺激到了两个早就蠢蠢欲动的小弟,那两个人冲动冒头,走过去就把她压在地板上,一人的手抓上沈爰的领口。
另一个人的手摸上了她,像羽毛扫心,隔靴搔痒,易慎身体里厚重的欲/望一掀而起,如野兽出笼,从颈后连串到脊骨,春风野火连绵烧起,提警自己已被侵进。
抄在兜里的手指麻到末端,脖颈青筋跳动偾张,唇上流转的温软像从未探索过的秘地,他低垂的眸子烧了火。
在她预料满足的,这让她更难过。
易慎天性生冷的目光,此刻细细描摹她每一寸脸颊,嘴唇红得像醉时,沉静中混杂性/感。
他喘着,嗓音沙粝般磨人:“行了么。”
沈爰的泪意再次袭来,揪着他衣服的手指收紧,“嗯。”话语颤抖:“我,想做的做完了…”
那就行了。
易慎用拇指指腹轻轻带掉她唇边的湿迹,用力摩挲解瘾,隐藏在欲/火下的是极度的清醒,告诉她。
“沈爰。”
“你该回去了。”
回到你原本的世界里去。
…………
凌晨的滨阳橙黄安宁,城市终于得到片刻休憩,高松路灯亮得刺眼。
马路空荡荡,偶有骑着电车的外卖员匆匆略过。
易慎孤身往禄坊胡同方向走,单薄的身影在路上拖长,转向。
电车从身边唰地飞驰而过,带起一股风,微微撩动他的衣摆,独僻的色彩生动中浓烈。
他兜着卫衣帽子,压低黑发眉眼都被遮住,灯光照清了唇边的伤淤。
易慎穿过寂静的跨河宽桥,像条垂头丧脑,不知归处的野狗。
彪子这次吃定了牢饭,小姑娘也被吓跑了。
近期身上的麻烦事儿基本都清扫干净了,按理说该松口气。
但是。
“嚓。”鞋底与石板路倏然摩擦,易慎停止脚步。
他驻足桥中央,明黄色灯砸下来,窥探男人远眺的意图。
易慎就这么站在那儿,久久没动弹,任由秋风刺骨。
可无论空气多冷,仍在滚烫的嘴唇都无法冷却半分。
半晌,他低头,嗤笑半声。
颓败又无奈。
回家后,一整夜沈爰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嘴唇是麻麻的,好像那抹温度还留在上面。
一闭眼,她满脑子都是易慎敛着眸子/口勿/她的神情,喷洒的吐息,圈紧她的手……稍稍想一下呼吸就会加剧,被子下的耳朵冒出热气。
没想到经历的那些危险和恐惧,全都被这个/口勿/吞噬了。
挣扎几番把羞赧压下去,沈爰把小脸从被窝里拿出来,透了口气。
前一秒还在为初/口勿/而悸动,下一秒耳畔又回荡他说的那句“别再给我添麻烦了”。
沈爰的目光静下去几分,生出悲伤。
他们就像两条平行线上的人,她强要改变轨迹,插足他的生活,结果就是给人家带来没必要的麻烦。
比起得不到他,沈爰更怕被他厌烦。
她捏着被子,盖住双眼,呼吸重重——无论怎么样,都不想被易慎讨厌啊。
她以为,满足所有欲/望,就能落落大方地放下。
可沈爰意识到,就因为这个/口勿/。
好像更难放下了。
…………
一连好几天都没休息好,窗帘缝隙透着蒙蒙亮。
多翻身几下就会惹舍友不耐烦,她早早起来,洗漱后去找在自习室通宵一整晚的生窈结伴一块吃早饭。
生窈看见她都惊呆了:“不是,你怎么比我这通宵赶论文的人眼皮还肿啊??”
沈爰摸了摸眼睛,“很肿吗?我没睡好…”
“嗯?怎么回事?”生窈想了想唯一能困扰到她的事,试探:“男人没泡到?”
沈爰被猜中心事,一时间没回答。
生窈还在分析,纳闷:“不对啊,我看那易慎对你挺不一样的,拒绝你了?”
“你没多说什么吧?姐妹,男人可以追不上,身段可不能低了。”
“这个不行就换一个嘛。”
好友大清早喋喋不休的把沈爰脑子都说乱乎了,一解释就要扯出太多事,她哎呀一声摇摇头:“没有没有,等回头我再跟你讲吧,先去吃早餐啦。”
一说到早餐,生窈带着人马上转了个方向,“学校外面,就附近,有一家生煎包特别好吃,我们去买那个吧。”
早晨六点多,学校里活动的身影寥寥无几,树叶舌苔含着露水,和洒水车扬洒的雾气混作一团,泥土清香弥漫。
落叶被踩碎的糜清味道,叫醒困倦。
两人刷脸出校门,沈爰跟在后面,被身前的生窈碰碰胳膊,“圆圆,你看那不是易慎吗?”
她一愣,顺着生窈看的方向望去。
校门口人行道,最大的那颗枫树下,易慎和一个女生站在一起。
清晨冷气围绕他全身,落拓侧影多几分冷肃。
似乎是有些怕冷,他双手抄着卫衣的兜,弓着背有点懒散,老神在在地听对方说话。
沈爰移动视线,落在女生的脸上。
女生有些清瘦,旧牛仔裤洗得发白,长相标志,垂搭的黑发柔软,但整个人的气质却透着股坚韧。
她仰头看向易慎的目光在飘雾的清晨,都爱慕得那么显眼。
两人站在一起,像粗壮的杉树和秀气的细竹。
都骨直,挺立。
看上去相配。
“喂,什么情况啊……”生窈压低语气。
沈爰唇瓣抿了抿,第一眼就觉得这女孩子眼熟,在想到她的身份后,心跳再次坠落。
女生应该叫韩雨筠,是二哥高中时追过的那个学霸校花。
同样,也是二哥口中,被易慎挖墙脚的那个女生。高中毕业那天,韩雨筠当着很多人跟易慎表白,但最后被沈绰打断,当时闹得很不愉快。
以前短暂瞥见过照片,没想到真有亲眼看见的这天。
生窈听她短暂解释,惊讶了:“你的意思他俩好过?还是暧昧过?”
沈爰不知道,摇头,拉着她只想赶紧离开。
即使知道那两人或许没什么,也知道易慎的私生活和自己没半点关系。
可她还是没忍住,就是胸腔苦涩。
那个女生…
真人更漂亮,也更有气质。
直到抵达早餐店,沈爰都魂不守舍的,生窈察觉出她的低迷情绪和来源,叹气,心想这没谈过恋爱的姑娘就是太容易栽进去,还想不开。
她搂住沈爰的肩膀,安慰:“如果不能控制不去想他,就做些别的转移注意力。”
“下了课宿舍护士台,听到对方说:“今天护工下班的时候过来报备了一下,让你尽快给他下个季度子窝回椅子,带着衅味睨她,俨然一个逗弄小姑娘的混球。
沈爰压低眉心,把撒到桌子上的花生一颗颗夹回碟子,碎碎埋怨:“浪费粮食,不懂欣赏…”
“我不喜欢你这样。”
他阖眼点头:那挺好。
“如果你以后不再这样搞坏的话。”她很没出息地补:“我会继续喜欢的。”
易慎皱皱眉。
有点无奈到想乐。
沈爰看他,很认真地教育他:“你不喜欢摆放美感的食物可以说,嘴巴长着也不是摆设,我不弄就是。”
“而且,你还破坏我的‘劳动’成果,以后不许这样。好、不、好?”
易慎睁眼,注视她几秒,和沈爰隔着卷缩升空的秋风对视。
越是无言方便把思绪抛到脑后。
但这套理论,在她身上并不适用。
周围人越是快乐,嚣闹,沈爰就越清醒,一平静就会忍不住去想那个人,还有与他有关的所有事。
好像心上压了块大石头,推也推不开,融也融不掉。
唯一能解决这份压抑的解铃人——易慎。
明知道办法却又不能靠近,像条走不通又无法退的路,沈爰有些懊恼,端起茶几上成排的调酒灌饮起来,一向以品鉴为目的饮酒的她,第一次这么粗鲁地辜负手中佳酿。
时间慢慢过去,她也不记得喝了多少,只知道随着一杯杯放下,头脑逐渐混沌起来,有种拙劣手段得逞的庆幸。
等上了三次卫生间回来,沈爰就有些视线迷糊,脚底踩软了。
幸好套房的外间是个休息区,所有人都挤在里面,隔音门抵挡嘈杂,留给她一隅清净。
醉得太晕了,沈爰走斜线到沙发,“哎哟”一下栽进去,顶灯晃得她眯起眼睛。
手边没有任何遮挡物,身上只有裙子,肯定是不能掀起裙子遮光的。
沈爰烦躁地咕哝几声,傻乎乎用手背盖住眼睛,合上眼昏昏欲睡,两耳不闻周围进进出出的声音。
醉酒的坏处在于酒后的睡眠很差,像被吊在水面上,湿润却不沉浸,不上不下很难受。
不知过去多久,又一阵清凉小风掀动她的衣摆——有人进来了,随着脚步靠近又远离,进了里间。
短暂过去半分钟,那脚步声又从里间出来了。
但这次它没有离开。那人走到中间,然后停在了那里。
易慎站礼短暂掀眼,交代一句。
沈绰就更不明白了,环胸和沈爰对视一眼,“一个辩论而已,还能让您谢大天才付出这么多精力准备?”
问到这儿了,谢肖礼发空的目光似乎在想什么人,想着想着眼睛都冒杀光了,冷哼一声。
“沈绰,咱俩还是不一样。”
“我这人呢,不仅要赢。”谢肖礼往后一靠,挑起的眉峰靡着倨傲,“还得赢得绝对,赢得漂亮。”
这场辩论,必须打得姜蘅招架不得,落花流水才行。
沈爰看着他,忽然察觉到什么,直觉问:“谢肖礼,你是在和谁较劲吗?”
谢肖礼一愣,忽然有被揭老底的感觉,啧了一声把手边的蛋糕推过去。
“哎你…少问,赶紧吃蛋糕来。”
“什么口味的。”沈爰顺平裙边坐下,看了一眼,“芒果慕斯?我不喜欢,换一个。”
谢肖礼瞥她,“够挑嘴。”
生是谁?跟你什么关系,你和她到底有没有交往过?你们都说了什么?
她好想知道,疯了一样的好奇。
千万疑问堆在嘴边,开口却是:“谁用你关心了。”
嗓音很闷,压抑哭腔。
沈爰揪着他的衣服,脾气全撒出来:“我是不是说过,不许你叫我了。”
“我不想再听见你叫我了!”
易慎皱眉,下意识启唇,可‘沈爰’二字又消音在嘴边。
像被主人喝令后,不敢再犯的凶犬。
明明是自己不许他再叫,可见到他真的对自己无话可说时,她又委屈上了。
沈爰不知道还能怎么和他相处,怎么都不对。
微醺的脸,烧得热意拱到了眼梢,“你…”
言语已然无法表达情绪,苦楚,欲/望,冲动不干不净地揉成一个团。
沈爰红着眼眶,使劲把他往下扯,同时抬身上去——再次凑上他的嘴唇。
易慎偏头。
空气在这瞬间凝固。
这一次,他躲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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