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RoyalBlue
RoyalBlue:21.
伴随着空气凝滞的,还有沈爰的心跳。
嗡的一声——她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拒绝,几乎击碎了沈爰的羞耻心。
浩荡的羞臊烧沸了理智,她红了眼,扯上他衣领愣是要亲,鼓秋鼓秋地发出吃力声。
酒醉的女孩身体更加柔软,吃了力气在他身上蹭,较劲似的偏要强吻他。
易慎原本稳定的气息也被她搅得乱七八糟,他稍微发狠,捏住她的后颈把人摁在沙发里。
“沈爰!”易慎咬重音,语气很重。
“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沈爰望着他,啪之内,对方没有回应,丝毫没动弹,沈爰一颗火热的心倏地冷却下去,勇气用光,眼角也湿润起来。
她推着他胸/膛,想要后退远离,就在这时,自己的手突然被他抓住。
沈爰被吓到的瞬间,易慎的大手几乎有些粗鲁地捏住她的后腰,猛地把人带进怀里。
下一秒,他温热厚沉的嘴唇重重压下来。
她的眼泪刚刚滑落,就被烧烫的脸颊蒸腾。
不知是崩溃了理智,还是心软送给她最后一份回应,易慎使劲把她往怀里摁,撷取沈爰这缕从不属于他的光。
易慎也不会接/口勿/,进攻像是吞/吃,攻击性极强的技巧把她的嘴/唇摩/擦得热疼,沈爰吃痛出声,他顺势深入她的清甜。
细碎而黏/腻的声音揉在落叶声里,给北方秋季多一份缱绻。
这次才是正经的,热火朝天的接/口勿/。
沈爰一开始招架不住,眼泪都氤出来了,但一想到这/口勿/里满含着别离,又一踮脚使劲圈住他的脖颈,把自己送上去,延长自己最后的贪恋。
秋风萧瑟,冷意丝丝,安静的大院树下,他们拥/口勿/在一起,难舍难分。
易慎亲她的时候,男性荷尔蒙以最大限度迸发出来,胸/膛滚热,呼吸钝重,他手掌所及之处,处处燎原,沈爰根本站不住,全身各个地方绽着烟花,而后酥/软,垂落。
沈爰腿一软,他一把将人又提了起来,让自己成为她的着力点。
她不知道是不是上头产生的幻觉,竟觉得……
在这唇/舌交缠的旖/旎中,在凉风空气中,她闻到了喜欢。
易慎对她的喜欢。
/口勿/持续了很久,直到两人都需要停歇,易慎与她抵额细喘,交缠的呼吸像在空中继续亲/口勿/。
沈爰还死死抓着他衣服,整张脸火热,颤着心跳和眼睫,不太敢看他的眼睛。
短暂拥有他的感觉是极其嗒掉了一串泪。
委屈又可怜。
她一哭给他手帕开始,一切都做错了。
手边的手机振动起来,这通电话打来的恰到好处,沈爰拿起来看见那串号码,接起的瞬间哭崩了,心像捏皱的柠檬酸苦,抽噎得连话都说不明白:“呜…妈,妈妈……”
“妈妈……我,我追不到…他不喜……”
“他还是不喜欢我……”
“对不起…对不起…”她哽咽着重复,不知是在对什么致歉。
对不起了妈妈,要让您失望了。
易慎的喜欢,好像是我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的东西。
“圆圆!到底怎么回事!!”爸爸的声音意外地从电话那段传来。
沈爰愣了,怎么是……爸爸接的电话。
“哪个小兔崽子让我女儿伤心了!”沈仲辉的嗓音透着愠怒,还没说下一句,手机就被抢走了。
下一秒,周云雁的声音传来:“没事儿啊宝贝,妈妈待会儿回拨给你,我先弄你这偷拿手机的老爹。”
然后,电话戛然而止——
沈爰盯着通话结束的屏幕,醉意还没褪去,眼前晕乎乎的,没心情再去管他们,再次投入无尽的惆怅中。
隔着门,内间的朋友们还在扎堆狂欢,她一个人坐在外间哭着心碎,逐帧品味失恋的苦楚。
之后沈爰先回了家,一路上还在不断安慰爸爸。
好巧不巧,用妈妈手机号打来电话的是她的老爸,刚接通就听到她刚才那顿发泄的嚎哭。
别说哭了,沈爰被宠得从小到大连苦脸都很少有过。
听见宝贝女儿这么受气,哭得他心肝都碎了,气得沈仲辉差点订机票回去教训“罪魁祸首”,还好被周云雁拦下了。
沈仲辉脾气上来,也只有他老婆能控制得住。
忙着安抚老爸,跟妈妈解释情况,沈爰悲伤到一半的情绪都被打断了。
后来聊着聊着,反成沈仲辉一直用无聊的冷笑话逗女儿笑。
感受着父母对自己的关爱,沈爰不忍让他们再担心,把伤心都藏匿起来。
谁都不给看,留在深夜独自消解。
…………
领了三天临时兼职的钱,易慎从会所后门出去,一堆服务生蹲在那边抽烟解乏,弄得这一带烟熏呛人。
他漆黑的身影像利刃,劈开烟雾闯出去,孤身向黑暗远去。
易慎已经累得光是闻一闻尼/古/丁挥发出的二手烟都能提神,夜幕垂下一天的时间来到结尾,却还有堆起来的事等着他去做。
巷子里寂静得只剩沉重的脚步声,易慎接起电话,听着石济之准时准点来报告项目的进度,外加补充几个他们没搞定的bug。
“改完以后效果还是没出来是么。”易慎短暂听对方描述,就大概构想出了程序上的轮廓。
他说:“知道了,你们休息吧,剩下的我今晚弄,辛苦了。”
石济之太少听见易慎说“辛苦了”这种话了,一时间都没接住,傻笑几声挂了电话。
上个电话刚挂,下一个电话又迫不及待挤进来。
电话里贾明的声音有些着急,也愧疚:“哥,今天护工不是请假了吗,我之前替你看老爷子一晚……不巧我家里亲戚有点事儿,我得陪我妈出去一趟。”
“对不住啊,你看还能不能找着别人替一下。”
突发情况给本就忙碌的计划再压上一块砖,易慎听完却面不改色:“忙你的,其他甭管了。”说完挂了电话,立刻调整安排,打算回家拿上电脑去医院守夜。
巷口开了间小吃铺子,一到晚上混着香味的热气往天上飘,成了最自然的招牌。
他路过时瞥了一眼,停下了脚。
老板娘刚盛出来一晚桂花清水汤圆,花香伴着糯米甜味。易慎盯着那碗里飘浮圆润的白团子,好像某人白嫩的脸。
鬼使神差,他转身进了店,要了一碗汤圆。
热腾腾的汤圆端上来,易慎有些出神,用勺舀起一颗,雪白汤圆随着他的手微微抖动。
也不知道晾了多久,晾到易慎意识到已经没有时间能浪费在这里的时候,才吞下汤圆,软糯白皮被咬破,黑芝麻弥漫口中,他眸子稍许暗淡。
太甜。不适合他,也很难下咽。
…………
滨阳的昼夜温差逐渐拉大,深夜的住院楼走廊很安静,穿堂风已经有冷的感觉。
易慎套着冲锋衣御寒,坐在长椅上,笔记本屏幕的光照亮他疲态的眉眼,不断敲打键盘的双手始终有力量感,像不知倦怠的工作机器。
工作完成一半,他去护士台提醒对方该给老头子换输液袋了,跟着护士完成药物替换,易慎下楼到外面透口气。
半夜还要再换一次药,外加上工作还没做完,一宿都不能阖眼。
易慎站在楼下连廊外,让冷清的夜风刺激自己的神经,摸出兜里的烟盒,一看只剩最后一根。
他不爱抽,只是太累,有时候不靠它是有点儿顶不住。
他单手指节磕动烟盒,最后一根跳出来,易慎刚抽出半截,手一抖,纸烟掉到地上,滚上污水。
这瞬间,憋了整天的情绪和叠了多日的劳乏一拥而上,冲上颅顶,炸出一片尖锐的金属嘶哑。
易慎有些眩晕,眼前突然浮现出沈爰的模样。
她脸红的时候,撅嘴不满的时候,兴奋雀跃的时候,因他动情的时候。
这个世界上,存在超越比尼/古/丁和罂/粟还容易助人提神,令人上瘾的东西。
对易慎而言,那就是沈爰的一颦一动。
她把嘴唇凑上来那刻,他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第一次没忍住,任由冲动放肆,但他这个人,同样的事不会做错两次。
可是。
明明选择了正确的选项,沈爰簌簌掉泪的模样却刺穿了他的骨骼。
易慎缓缓弯了腰,俯身蹲下。像一把拉满的弓,几欲崩坏。
他捏起那支在污水里湿掉的烟,指腹陷入,用力,把烟卷碾碎。
暗黄色的烟草感染着皮肤,顺着肌理,蔓延,麻痹到血液里。
如果压根不知道世界上有沈爰这么一人,是不是就没这么折磨?
保持距离的是他,此刻像个盗贼偷偷靠她的笑脸撑起疲乏的,也是他。
易慎垂着头,呼吸沉重,颈后突出的骨节演绎着不愿示人的懊丧。
无法入睡的夜晚。
他孤身,在冷风里站了许久。
[我对你太动摇]
[得不到放不了]
[这种界限其实是我在自保]
——《洛希极限》(歌曲)
…………
沈爰没让父母告诉家里其他人她追男生这件事,但老爸还是嘱咐沈绰最近没事就带着妹妹出去散心,沈绰一脸疑问地跑去问,她绞尽脑汁,找了几个蹩脚的理由搪塞。
还好她二哥比较傻,不会起疑。
那晚之后,沈爰的眼睛肿了三天,早上出卧室的时候都吓了保姆阿姨一跳。
几个阿姨围着她又是药包又是美容仪器的弄了半天,才让沈爰的眼睛消肿到能出门见人。
周末,学校没课。
失恋就像得了一场重感冒,哪怕好了还是浑身没劲,吃喝无味,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沈爰用完午餐,想钻进书房里就那样待一整天,结果还没摸到书,就被自家二哥揪着出去找他朋友一块玩。
坐在车里,沈爰斜他一眼,质疑:“二哥,我听说你们专业的学生都很忙的,你怎么还天天游手好闲。”
“喂,你哥我是因为效率爆棚,别人三天的活儿我一天就能做完。”沈绰得意洋洋,“而且我这不保研了么,放松几天。”
“圆圆,你可得跟二哥看齐啊。”
说到这个,沈爰想起来答应奶奶大二搞定留学的约定,目光变了变。
除了失恋,倒也还有很多需要她赶紧振作起来去做的事。
沈爰坐直,满是骄矜自信地轻飘飘道:“我肯定不会比哥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逊色的。”
沈绰习惯了日常被妹妹数落,宠着:“是是是。”
“放手去做,我沈绰的妹妹怎么会差。”
沈爰听到这句,鼓起脸颊笑了下,使劲点头。
二哥这股子自恋真是没人比得上。
本来要去马场,但不巧下了雨,沈绰就约朋友转战休闲会所打台球。
恰好谢
这时候,另一个沈绰的哥们儿拿着杆过来搭话:“来了沈绰!”
沈绰接过对方递来的台球杆,这时候这男生笑了两声,说:“哎,猜我看见谁了。”
“易慎,还有你高中喜欢的那韩雨筠。”
沈爰伸向蛋糕盘子的手顿在半空。
沈绰也愣住了。
男生继续说:“就来的时候,在南城区那边儿,俩人在巷子口拉拉扯扯呢。”
“哎,他俩挑战,内心被激发了前所未有的求胜心,沈爰咬牙跟上,不管他说什么都粘着劝说:“等等!我还没说完……”
…………
沈爰不知道的是,这天沈逾刚好有空,就让司机开车过来接二弟和妹妹回家。
沈绰老早就出来了,两兄弟站在校门口附近的路边等沈爰。
沈逾平时打理生意忙得喘口气的时间都很少,但又怕疏于对家人的关心,所以趁这会儿功夫问沈绰妹妹在校的情况。
“有没有男生追圆圆?”沈逾抬腕看了下表,略带浅笑。
沈绰哼一声:“我看谁敢。”
沈逾从话里感知着对方的态度,语气始终稳重,劝了一句:“圆圆总要认识其他男生,不能控制她的交际圈。”
“恋爱也是必须经历的,只要对方德行兼备,多个人和我们一起照顾她,不是坏事。”
话音刚落,自祖上以来家族意识就非常强烈,共荣辱,共贫富。
家人的认同比什么都重要,反过来说,只要家人不允许的事,就绝对不能去做。
沈爰听到这句,鼻尖刹酸,躲开是不是又好上了?你知道不?”
“我可是听说……”男生突然露出鄙夷的神色,“那个韩雨筠后来,可打过胎。”
“不会就是……”
“可以闭嘴吗?”柔软的嗓音突然打断一切。
沈绰和谢肖礼意外地看向沈爰。
沈爰的脸色已经变得很不好看了,苍白中带着明显的愠气,这副神色鲜少在她脸上登场。
手指在暗处攥着,掐得掌心发疼,她盯着那个男生,不容置喙的气质以温软的形式散布出来。
“我们这样的人,从小就享受了很多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资源和待遇。所以就该更体谅,向善,贡献。”
“即便是这样,你的家教里还是没有教过你。”
“永远不要从别人口中了解一个人吗?”
第 22 章 RoyalBlue
RoyalBlue:22.
男生也是跟沈绰玩得很近的哥们儿了,多少知道沈爰的性子,所以才没想到自己随口的八卦会被她这么不留情面地批评。
他十分尴尬,看向沈绰似乎在说:拜托,你妹干嘛啊这是??
谢肖礼盯着沈爰气鼓的脸蛋,似乎察觉到什么,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勾着唇继续弄自己的资料。
沈绰稍许正色,短暂审视自己妹妹后,率先瞪了那人一眼,也不给面儿:“在外面乱放什么屁,赶紧滚,没看见我妹不高兴了?”
不管谁对谁错,只要他妹妹不乐意了,那沈绰第一个不干。
男生又气又笑指了指他,又不敢对他怎么样,连狠话也不敢说,撂下球杆就走人了。
讨厌的人走后,台球室重新回归之前休闲氛围,另一桌朋友继续打球,他们这边安静得吓人。
谢肖礼敲键盘的声闷闷碎碎,沈爰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凉,一转身对上二哥端详自己的眼神,她无声抿抿笑,掩盖尴尬。
“哥……怎么啦。”撒娇的时候声音会格外糯。
“你说怎么了。”沈绰把服务生送来的草莓蛋糕摆在她手边,餐具细心擦一遍,嘴上却在说着“硬”话:“你认识易慎?怎么突然替他说话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我跟他什么关系。”
“怎么回事,,易慎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差点再次崩坏。
他躬身半伏,忍得脖颈青筋迭出,眼底血丝升起。
仅仅用了一只手,动三分力,沈爰就牢牢被控制住动弹不得。
指腹上是她后颈的软腻,像丝绸,易慎不敢用力,又舍不得放手。
身体里有一个声音不断提醒着:理智和距离,是你最后的自保。
沈爰这杯沾了就醉,喝了就瘾的酒,他死都不能惹。
她的爱情游戏,他陪不起。
易慎又重又凶的语气,警告的反问犹如一盆冷水哗地倾泄,把她湿透。
沈爰突然醒了,清醒的同时也在轰然的羞耻中心碎了。
易慎根本不喜欢她,她越界了。
她成了自己最不喜欢的那种人,纠缠撒泼,礼数全失。
沈爰想到这里哭得更狠了,珍珠大的眼泪往下掉,却连声音都没有。
易慎拉开距离,眼帘攫取她无声落泪的模样。
抬起的手到了一半又放下,最终,他拿出口袋里叠整齐的宝格丽手帕,放在她腿上。
“沈爰,别哭了。”
“为我不值得。”
一直要还没还的东西,终究物归原主。
说完这句话,他切开藕断丝连的氛围,拿起托盘,起身离开。
包间的门被关上,留下最后一缕风,吹得她脸上泪痕好凉。
沈爰茫茫地盯着腿上的手帕,和他的回忆翻然袭来,易慎毫无愠气的,平静的拒绝是最残忍的答案。
告诉她,从出语巷开始,从她转身跑回去快说。”
沈来展示他们这次参赛的作品。
那就是为博物馆这个非遗饰品系列做一个线上的美术讲解趣味程序,不仅从史地政角度讲解每个非遗实物藏品的价值,还可以设计出对非遗穿戴品做线上的3D试穿环节增加趣味。
她的提案是所有idea里最完善也最令人眼前一亮的,如果能做出质量尚好的程序,甚至可以一直投入使用,了解非遗的受益者只多不少。
目前在确定方案,分工下一步的进度,大家正讨论着分工,沈爰突然开口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做这个项目的组长吗?”
所有人很诧异。
因为沈爰在之前的学校作业和活动里一向是拼命削减自己存在感的,明显就是一个不爱出风头的人,怎么突然要挑头做事了?
“如果大家觉得我不合适……也没关系的。”看着大家眼神都意外,沈爰突然没自信了,补了一句。
同学们赶紧摇头解释:“没没没,你最合适了,本来这个就是你的idea嘛。”
“组长可能活会最多,很累的,你确定?”
她点头,微笑着:“我没问题。”
说完思绪不禁有些发散。
突然改变本性肯定是有原因的,这让沈爰不仅想起前几天和妈妈打的那通电话——
彻底伤心,放弃追求易慎后,妈妈似乎对她的关心比平时多了些。
那晚。
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妈妈第一句话就是承诺以后绝对不会再让沈仲辉碰到她的手机。
“女生恋爱话题,你说他个大老爷们捣乱干什么。”周云雁烦得很。
沈爰安慰她:“妈妈,不要因为这点小事跟爸爸生气哦,他很脆弱的。”
周云雁气笑了,女儿语重心长地嫌弃自己老爹感情脆弱还真是搞笑。
沈爰叹了口气,“对不起妈妈,当初你让我勇敢起来追求自己喜欢的人,我还是没做到。”
“宝贝,什么时候开始习惯把对不起挂在嘴边了?这要是你奶奶听见又要说你。”
周云雁的声音低柔,格外有信服力,“感情是双方的事儿,两个人心意不仅要相同,还要相通才能在一起。你已经很棒了,妈妈为你的勇敢而骄傲。”
再多的自我纾解,都不如家人这一句认可和抚慰,沈爰揉揉眼睛,嗓音带笑:“嗯!我会慢慢不难过的。”
“不过还是没能做到,有点沮丧。”
其实,她只是怕自己没做好,妈妈就不回来了。
毕竟二哥那次,就真的没回来。
“成就感呢,也不仅仅是爱情可以满足,人的能力在每个阶段都同时具有很多需要弥补的不足。”周云雁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于是说:“如果你一定要完成妈妈的考题,那我这里还有一个,要不要试试?”
沈爰眼睛亮了,“什么?”
“不借助任何来自家人的帮助,以领头人的身份,获得一项成就吧。”
“如果完成了,妈妈亲自给你办庆功宴。”
…………
她站出来主动求组长这一身份的原因就藏在那通电话里,虽然沈爰不明白为什么妈妈要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
以往十几年的学习和个人发展她样样做得很好,不明白获得成就和当领头人有什么关系。
看见同学们都认可她做这个组长,沈爰更高兴了,承诺一定会带着大家拿下这次竞赛的第一名。
一份责任感,无形之间套在她的心上。
之后几天,沈爰一心扎在博物馆非遗科普的事上,有时候连饭都想不起来吃,沈绰一个大男人,恨不得每天端着饭盒追着妹妹喂。
沈绰看着她这样儿都无语了。
好家伙,合着整个沈家全是事业批,就他一个游手好闲的是吧!
生窈下了课没事儿也跟沈爰的小组凑在一块玩,看着这堆艺术生奇思异想的,把一个东西从无到有的一点点建构起来。
大家讨论的话题到了最关键的地方——程序制作。
“我之前去问了几个数媒的朋友。”其中一个同学说:“那些东西她们确实也学过,不过数媒毕竟注重是媒体艺术,咱们这个程序需要的技术,她们实现不了。”
“如果就让他们做的话,感觉成品会特别粗糙。”
“外面不是有很多工作室吗?我们花点钱弄呢?”
“那得花多少钱,别忘了我们这可是无偿送给博物馆的,而且竞赛只有证书没有奖金。”
“……也是啊。”
“找咱们学校计算机的呢?”又一个同学想到了:“滨大计算机,不是有好几个特别出名的大神吗?”
“要找,我们就找技术最好的啊!”
沈爰听到这里想到什么,神色迟钝,缓慢眨了两下眼睛。
生窈就看着大家跟忽然共脑了一样,三秒后异口同声道:“……易慎!”
生窈望天感叹: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爰捏着铅笔在本子上胡乱描绘着,像描绘此刻藏在肌肤下的心绪——一片乱麻。
“沈爰?你觉得怎么样?”有人叫她。
“嗯?”她回神抬头,大家都盯着自己。
有人问:“你是不是不知道易慎啊?来人给她介绍一下。”
“易慎就是咱们学校计算机目前最牛逼的学生,就是好像不太好相处。”
“确定只是不好相处?我每次遇到他都能被他那眼神吓死。”
“沈爰这样娇小的类型,感觉能被他一口吞。”
“但是他的技术真的没的说,还有自己的工作室。”副组长已经非常倾向于他了,看着沈爰说:“组长…你去交涉一下可以吗?”
“你能说会道的,帮大家把他搞定。”
大家想的这些,沈爰早就想到了。
没错,除了出去花钱,目前能够将她们的构思最完美地呈现在终端屏幕上的,只有易慎的技术。
可是……
她垂眸,睫尖扇动的是踌躇未决的困扰。
生窈看出沈爰的难堪,先替她圆场:“okok等我们再商量一下,时间差不多了大伙先去食堂吧,完了啥也没了。”
“明天沈爰给你们答复哈!”
大家自然想不到沈爰和易慎之前半个月摩擦出来的那些事,没多想,收拾东西率先离开去食堂了。
教学楼自助咖啡店这里只剩下她们俩。
生窈看着她不大好看的脸色,叹气,“他们说得没错,只有易慎。”
“你二哥的能力也够,但是你妈妈的条件摆在那儿,找了沈绰,你这次就白干了。”
自从那天以后,易慎再也没在她的面前出现过,即使不见,这几个星期他还是不断地在夜晚参演她的梦境。
沈爰抠着自己的手指,指腹都被摁得发白,直接说:“我不想找他。”
她已经不敢再主动走向他了。
“可你是小组的头。”生窈点醒她,“如果就因为这一层关系,你找了另一个人,没能把程序效果呈现到最好,比赛结果不尽人意的话,你会不会后悔?”
“要不然你就换个思路。”
她说:“不要以沈爰去找他,你要以非遗科普的组长身份去见他。”
“你找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谈合作。”
“大家都指着你呢,圆圆,这次你不仅是为了自己了。”
这种话,让沈爰感到陌生。
她抬头和生窈对视,眼中有什么在晃动。
大家的希冀,都在她肩膀上吗?
责任一词的模样,逐渐化成肉眼可见的形状出现在她面前。
…………
虽然揽下了这么艰巨的任务,也被生窈启发得说什么也要正视自己的责任。
但是沈爰还是怂了。
不敢去找易慎,最后先找到了石济之学长。
也是正巧在食堂,看见石济之和李枫坐在一起吃饭,她心里冒出个想法,通过他们旁敲侧击去问一下,这样还能避免和易慎正面对上,太明智了。
沈爰端着自己的面走到他们那桌,礼貌问好:“学长好。”
石济之和李枫看见她,纷纷给让座:“快坐。”
“事情最近都顺利吗?”她坐下,问。
“没问题,学妹怎么看着瘦了?忙的?”石济之关心。
他的话题刚好可以引到她想说的,沈爰暗喜:“是啊,最近和同学在做竞赛,想做个程序,技术问题有些困难。说想找计算机系的同学麻烦一下呢。”
说完,简单阐述了一下她们项目的内容。
石济之听完一拍大腿:“简单的,慎哥不就能做么。”
李枫看他一眼,没说话。
“那……学长方便,帮我问问他吗?不过别提是我啦。”沈爰小心翼翼的。
石济之觉得奇怪,和李枫对视一眼,没犹豫拿出手机给易慎打电话,开了免提。
电话响了两声通了:“干嘛。”熟悉的嗓音,好像刚睡醒似的有些沙。
沈爰隔了这段时间再听到他的嗓音,还是没忍住后颤一下。
“有个美院竞赛做公众号,不麻烦,问你做不做。”石济之还故意强调:“工美专业的啊,大一的学妹。”
你小子还不问问是谁!!
“给钱么。”易慎问得简单粗暴。
石济之看着沈爰摇摇头,回答:“没钱。”
他都没犹豫:“挂了。”
通话瞬间结束,石济之和李枫默默看向沈爰。
她的目光停在半空持续好几秒,才缓缓有动态,扯出笑:“……谢谢学长,我知道了。”
李枫瘪瘪嘴,继续吃饭,全程不发表意见。
石济之也从沈爰的态度感觉到这俩人应该是有什么问题,试图当牵线红娘,“额,学妹啊,其实我觉得只要你亲自去问,他肯定会答应的。”
易慎对沈爰的意思,兄弟们全都能看出来。
“只要你开口,他就是累死也愿意啊。”
沈爰心里苦涩,笑得也那么僵硬,“学长,我跟他没什么关系的。谢谢你帮忙问,我先走啦。”
说完端起面离席,背影刻着仓皇逃走的气息。
哪怕不是面对面拒绝,都能击得她勇气全失。
沈爰端着面碗站在打包的地方,眼眶忍不住发热。
她现在真的是……已经毫无自信了。
…………
因为那通电话,沈爰一直垂头丧脑到下午放学。
周五,她照常完成所有课程出校回家。
沈爰藏在诸多往校外走的人影里,低头在项目组的群里输入框里敲字。
“对不起大家,计算机的易慎可能还是……”
手指敲到这里,她犯了难,好像怎么都开不了口。
就在这时,沈爰的余光略过一抹高大的黑色身影,快速往校外走。
她的手指腾空在屏幕上方,愣了。
【圆圆,这份责任,你得学着肩负起来。】
【责任就是为了大家的好,做不愿做的事,克服不愿面对的难。】
生窈对自己说过的话,响彻耳畔。
下一秒沈爰收起手机,燃起最后的勇气,拔腿奔向易慎。
渐冷的天,易慎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黑色冲锋衣黑裤,黑色的帽檐压得很低,即使走近了,也看不清他的眉眼。
这股勇气像是冰川边境里最后一把燃木,用全力把沈爰推向他。
谁知埋头快步往前走的人似乎察觉到什么,突然减了速度,回头。
沈爰瞪大眼睛,立刻刹步子,最后在差点撞到他的半步内停了下来。
两人视线隔了这些日子,隔着清冷的空气对上。
易慎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漠然深邃,盯着她紧紧不放,情绪浅淡。
沈爰被他的眼神定住似的,仿佛只要在他面前,自己只会痴痴地望。
她翕动唇瓣,开口有些干:“呃,那个…”
眼瞳里动态的女孩,像搅动易慎眸底凝潭的小鱼,他稍稍颔下巴,格外耐心,“嗯?”
一切难捱,一切别扭,似乎都在他回应她的这一秒——化开了。
像热锅上滋滋融化的冰糖。
“我是石济之学长打电话说的那个项目的组长。”沈爰鼓起勇气,内心强调自己是谈正事的,“给国立博物馆做科普小程序,如果成功,这项成绩将会是你们工作室实绩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易慎再拒绝,就比电话里那冷血无情的态度好很多了,“我现在没有精力做无偿的东西。”
说得不能再明白了。
说完,他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继续往校外走。
沈爰看着他的背影,想起自己热爱的专业和项目,还有信任她的组员们,抬腿第二次追了上去。
“……等一下!”
这次易慎只是稍微减慢,但没有停下,往前走着。他腿长步子大,沈爰跟得很艰难,同时气喘吁吁地劝说:“有说服力的成绩就何尝不是一种‘有偿’呢?你们是要做工作室的,要往企业的长远发展看。”
“易慎,我们这个项目真的不麻烦的。”
“石济之学长已经衡量过工作量了,他说完全没问题的。”
易慎乜她一眼,眼梢如刀剑锋利,“每天给我投委托的数都数不过来,都各有说法。”
“比你这花哨得多。”
沈爰眼神闪动,跟着步伐也有些不稳。
快到校门口了,他收起视线前一秒,撂了句:“沈爰,你又能给我什么?”
面对他的目光。
不想面对,这赤裸裸的反对。
好像她对易慎的感情大错特错,是犯了什么大忌。
“我早就告诉你,离他远点儿,你不听,非要弄得喜欢上他再让我这么强扯开。”沈绰皱着眉头,也觉得这事太麻烦,“但是为了你,为了你以后不会更难过,哥必须在这个时候当这个恶人。”
“圆圆,我们不能忍受你挨丁点委屈和难受。”
沈爰没忍住,掉下一串泪,摔在兄妹俩握住的手上。
顺着脸颊滑到嘴角的泪浸湿唇瓣,一片咸涩,辣得她舌尖发烫。
“如果你爰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知道,人不应该放弃任何接受教育的机会。
读书是人生数一数二重要的事业。
这天散了学,沈爰顺路帮爷爷去医院拿一下体检报告。
她走进医院大厅,手机听筒还响着司机的声音,一转头,看见站在售货机旁边的贾明。
贾明也看见她了。
两人就傻傻地对视视线前方,两兄弟眼见着白嫩嫩的沈爰追着高大的易慎跑。
她追得喘气,软音嗔怪:“易慎,你真的可以再考虑一下…”
“你先走慢一点…我跟不上了…”
被追了一路了,怎么拒绝她都不撒手,易慎陡然一转身,眉眼压得阴沉。
这回,沈爰没刹住脚,直接撞进他怀里。
男人身上汹涌的男性荷尔蒙扑面,吓得她往后退两步惊慌,脸红个透,哪还有平时稳重优雅的样。
易慎抄着兜睥睨,连口都没开,光用那双漆黑的眸盯着她。
沈爰羞得闭嘴的样儿像是传递兴奋的多巴胺,荡起了他刻意冷落的心。
半晌,易慎一挑眉,嘲逗意味昭然。
…………
亲妹追着死对头跑,脸上那副少女情愫清楚明了。
沈绰大顿时宕机——两眼一黑。
靠!!
第 23 章 RoyalBlue
RoyalBlue:23.
傍晚时分,天又雾蒙蒙,堆积叠厚的云层似乎无限往地面下压着,灰色预警着人们一场即将来临,势头未知的秋雨。
禄坊胡同隔壁那条街,果蔬菜店。
店外屋檐下摆着新鲜蔬菜,下班时候来买菜的人最多,店里音响不断地响着关于收款码付费成功的播报。
易慎半蹲着在店外,拎着个塑料袋,正挑着西红柿。
鲜红漂亮的番茄在他手掌里竟显得娇小,哪怕是沾着土的番茄,只因为是在他手里,颇有种艺术品的感觉。
易慎把挑好的番茄和土豆扔进袋子里,瞧着量,算计着能吃几天。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影径直走近他。
韩雨筠俯下身时,柔软的黑发似有似无地扫到他的肩膀,笑着问:“今晚打算吃什么?”
易慎连眼都没抬,起身,攥着袋子进店称重量。
“你还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我偶然路过啦。爰心里暗叫懊恼,不过并没有慌,而是直接反问:“二哥是觉得我哪里说错了吗?”
“只是因为那两个人是易慎和曾经伤你心的女生,我就该视而不见吗?”
沈绰被噎到,说不出个所以然。
沈爰有理有据,悠悠道来:“就算不是易慎,换做任何一个人无故被造谣,我都会制止那个人。”
“而且,他竟然能堂而皇之对一个陌生女孩造黄谣,你觉得我不该说他吗?”
“真不知道教养都去哪里了。”
“二哥,以后不许和这种人来往了,不然我就讨厌你。”
沈绰:“……”
一开始在讨论什的氛围越暧昧,他的眼神总是饱含攻击性,尤其在稍醺之时等我,今晚带你去玩儿!”
沈爰还是垂头丧脑的,像只蔫了的兔子,乖巧点头,没拒绝,也没露出什么兴致。
…………
上完一天课,沈爰跟着她进了个附近学校学生组的局。
生窈交际圈很广,朋友众多,每天乐子不断,似乎永远有玩不完的场子。
房间是生窈订的,沈爰觉得好朋友一定有照顾到自己的心情,在踏入里外间,净闹分离的轰趴套间时。
沈爰看了一眼笑着跟其他人乱哈拉的生窈。
忽然有些感动,因为她是很不适应派对吵闹的人。
她不是典型内向的人格,从小优质严格的家庭教育让沈爰即使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也可以做到优雅和得体。
和在场所有人都打了照面,认识以后,沈爰挑了个靠边不显眼的位置坐下吃东西。
场子里有些豪迈的男生女生已经打成一片了,KTV开始运作,良莠不齐的歌声被立体音响放大数倍。
生窈的办法确实有她的道理,在这样喧哗的场合里,跟着闹腾很么来着。
谢肖礼听全程,没忍住扑哧一声,挑眼儿笑话他:“沈二,瞧瞧你什么样儿,大圆圆好几岁都没人家明事理。”
沈绰:“……”
“不过是抓住了这一消息,她在小组里提出用非实物的形式”韩雨筠刚说完,意识到在他面前说谎很愚蠢,下一秒又改了话:“…我只是想关心你。”
易慎瞥她的冷血心肠。
易慎望着远处从乌云钻出来的丝缕夕阳,短暂回忆:“这话高三那年我就说明白了。”
“给自己留点面儿,死乞白赖就没劲了。”
憋了很久的话,终于在他把话说残忍的这瞬间迸发出来,韩雨筠扯着嗓子问:“到底怎样你才肯看我一眼,我不可以,沈爰就可以是吗!?”
易慎突然停下了。
他因为一个名字突然顿住的身形,更刺激了韩雨筠酸涩的心,她上前几步,“你就吃沈爰那套是吗?”
“除了长得漂亮,家里有钱,她还会什么?”
“一个被养在温室里的花儿,什么苦都吃不得,喜欢这种人你有什么好处?”
金色的夕晖映照在他脸上,立体的轮廓刻出橙色的阴影,易慎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小时前,红着脸追着自己喋喋不休的沈爰。
不知怎的,他竟稍许勾唇,意味不明:“人活着,不是非要吃苦。”
有的人是没办法,不吃苦只会更苦。
而有的人,就不该是吃苦的命。
易慎眼里念着谁而产生温度的神色,让苦苦爱慕他六年的韩雨筠如坠冰窖。
“她不适合你。”韩雨筠说出发自内心的话,她小心地捏住他的衣角,“易慎,我们才是一类人。”
“出身普通,只能靠自己摸爬滚打,一轮轮地吃苦,改变命运。”
“沈爰和我们这种人的人生有本质不同,她的家庭背景……你们不会有结果的。”
“她给你的喜欢,给你的爱,我能双倍百倍给你,但是她永远都不能像我一样地理解你,体谅你。”
“这就是区别。”
此刻是天黑前最后一段有温度的时间,逐渐拨开乌云的夕光照在他细密的睫毛上。
易慎听完这些刺耳的实话,不曾有任何变化,投过去的这一眼锋芒吓人:“说完了么。”
韩雨筠被镇住了,开口无声。
易慎对沈爰的每一分在意,都是凌迟她这份喜欢的铁鞭,她拧眉,残忍地点破:“想想你的处境,你的条件,你……”
你配得上沈爰吗!
明明是温暖的时分,他杵在原地的身子紧绷,傲骨冒着寒冷,僵直如被一箭穿心。
躺在塑料袋里的番茄,随着袋子的抖动而稍稍动摇着,攥着袋子的手,浮出手背青筋,绵延到臂部,隐忍着毁灭般力量。
自卑。
是沈爰的出现,让易慎的字典里出现了这个词,并烙印至深。
半晌,他绷紧的腮颊逐渐放松。
易慎疏开眉眼,自嘲一笑,“是,我配不上。”
“但就算没有她。”他眼刀锋利,分秒刺人,几乎把韩雨筠的自尊盯穿:“也不会是你。”
说完,易慎再没犹豫地往前走去,踩着光芒,走回属于他的污浊乱巷。
…………
说了半天,追了半天,最后易慎还是没松口,沈爰万念俱灰。
不过隔了这么多天再次与他产生交谈,让她因为失恋僵硬的心柔软很多。
她真的不想让自己变成情绪任易慎摆布的人……可却真的控制不住。
和易慎分开后她独自在校门口等司机来接,回家中途又去了一趟书店和商场,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间了。
刚好到家吃饭的时间,沈爰进了玄关却感受到一片安静,觉得稀奇。
不对呀,按理说这个时候保姆阿姨们都应该在忙,全家人都聚在客厅等吃饭呢。
人咧?
沈爰踩着拖鞋转过玄关屏风走进去,撞见默不作声的三兄弟,吓了一跳。
她拍拍胸口,棕珠眼瞳扫视他们:“你们在家,怎么都不出声的呀。”
沈绰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一改常态,没有回应她,背影都能透着一股生气的架势。
沈周玉看她一眼,瘪瘪嘴,似乎在用眼神提醒她什么。
餐厅方向飘着若隐若现的饭菜香味,她闻了闻,“已经开饭了?”
沈逾从厨房出来,黑色衬衫外面挂着非常不搭的做饭围裙,好像刚收拾完厨余。
沈爰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大哥:“哥哥,你们没有等我吃饭吗?”
怪难过的,大哥难得亲自下厨欸!
“吃饭?”沈绰这时候出声了。
他啪一下放下手机,气得哼哼,环胸念叨:“沈爰,沈家的米可不是留给你追野男人吃的。”
沈爰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意识到什么。
沈周玉这个时候插一句话进来,提醒她:“姐,二哥说他今天和大哥等你放学的时候,看见你追着个男生满街跑。”
完了!
沈爰心里暗叫糟糕,下午追着易慎谈合作的时候被他们看到了!这怎么办。
“哪有满街跑…”沈爰小声找补。
沈绰进家以后嘴里就没停过对易慎的诋毁,即使这样,沈逾作为大哥对那个男生的背景并不感兴趣。
他在乎的只有一样,那就是妹妹在这段关系的位置。
今天亲眼见着一向端庄优雅,又被他们所有人捧在手心的沈爰在那个男生面前展露慌乱,怯意和试探,沈逾镜片后的眼眸更深了些。
他把饭放到冰箱里,然后直接把冰箱的电子密码换掉了。
沈逾轻笑,笑意温润无害,却说:“圆圆,哥哥给你做饭,不是让你吃饱出去受别人委屈的。”
沈爰看着吃不到的美味饭菜,顿时欲哭无泪,委屈得不行:“哥哥……”
事情怎么会这样,本来追易慎只需要避开二哥,这一下让大哥也知道了。
沈周玉盘腿打游戏,看着沈爰委委屈屈站在那儿百口莫辩,幸灾乐祸,“哈哈。”
沈绰冷眼,一脚踹过去,给沈周玉吓得抱着手机就往楼上跑。
沈绰阴着一张脸,沈爰审时度势不敢说话。
沈逾审视这两兄妹,感觉自己并不适合在这件事里插手太多,还没到那个地步。
他这二弟,应该能把事情处理好。
想着这些,沈逾把围裙摘掉,擦干净手往楼上书房走去,留下一句:“你们聊,我还有事处理。”
沈逾走后,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两兄妹。
沈爰看着坐姿僵硬的二哥,惹家人不愉快的自责感让她主动上前,小声结实:“哥,我今天……只是想请他帮忙做东西。”
沈绰嗓音很低:“怎么不找我?看不起你二哥是吧。”
“不是。”沈爰摸着沙发坐下,使劲摇头:“不是,跟妈妈有关…她想让我不借助家人的力量独立完成这件事。”
妹妹或许没撒谎,确实有这么个事,他不怀疑。
但沈绰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他看得明白:她站在易慎面前那副害羞模样,俨然对易慎并不陌生,看着他的眼睛流转情愫。
那不是爱慕是什么?
易慎是他多年死对头这就不说了,其一,这人无情自私,只想着自己,根本不懂爱别人。
其二,背景盘根错节,经历复杂,谁都探不清他的底细。更何况好像还拖着一屁股过节,随时有麻烦。
这个人,绝对绝对不能是他妹妹的恋爱对象。
未来发展更别提,他不许。
沈绰起身,像往常一样蹲在沈爰面前,握住对方发凉的手,让她看着自己:“你告诉哥,是不是喜欢他?”
“你只要回答我这个问题,这不难。”
沈爰睫尖稍抖,挣扎很久,最后坦诚地点头。
沈绰心里一钝,叹息不止,最后捏紧她的手指,说:“圆圆,二哥很认真地告诉你,谁都行,就他不行。”
易慎太不是个省油的灯了。
预料之内的反对,真的来的这一刻,她还是有些受不住。
沈家人着。
沈爰有些犹豫,因为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
但只思忖了不过五秒,她挂了电话,还是走向了他。
这回换贾明不知所措了,谁知道这女的走过来要干嘛啊!!
沈爰走过来,大方地打招呼:“好久不见。”
贾明抄裤兜,有点心虚似的,含含糊糊一句:“……啊,嗯。”
“竟然在医院碰到了。”沈爰打量他,问:“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这一句,旦易老头也走了,他活着的意义将会减去一半。
拼命挣钱然后全花到爷爷身上,似乎这样才能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易慎的付出,抗争,从来都在无言之中。
他才不是冷血动物,他才不听二哥的。”沈绰咬咬牙,说出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种话,“我只能告诉爷奶,让他们处理这事儿了。”
老一辈人手腕铁血,不讲情面,到时候,事情会搞得很难看。
沈爰没想到二哥竟能说出这话,伤神地用朦胧泪眼看了他一眼,埋怨意味复杂。
她是听话的孩子,是懂事的孩子。
沈爰不想给家人添任何麻烦,不想让他们烦心。
此刻,易慎曾经对她说过很多次的那句“我们不合适”重映耳畔。
好奇怪,为什么所有人都不支持我喜欢你。
易慎,你真的……有那么坏吗?
【沈爰,我不值得。】
沈爰默默抽出被二哥握住的手,摸了摸眼角,嗓音颤抖,含着诸多不愿和妥协。
“我会……”
“试着不喜欢他。”
第 24 章 RoyalBlue
RoyalBlue:24.
夜深了,规模宏大的别墅沉陷寂静。
家里人都已经休息了,沈爰的卧室占据整个房子最好的方位,晚上顺着飘窗能望见大片月光。
装潢密闭性很好,哪怕是在寒冬,凛风都攻不进墙面。
但今晚,女孩刻意给窗子留了一个缝,温柔的秋风丝丝缕缕飘进来,抚慰着她柔软的卷发。
沈爰把自己蜷成个球,窝在大床里。
她侧靠着软皮床头,盯着手里的丝巾,目光空滞。
圆润的指腹摩挲着这块方巾,摸过每一寸清洗过的痕迹,沈爰轻哂,那人似乎不知道这种品质的丝巾很怕磨损,不能轻易洗,可就因此,才叫她心里酸软。
沈爰幻想着易慎蹲在热水盆前,小心翼翼地揉洗丝巾的画面,想象他那沉静认真的目光。
她看着方巾的目光变了又变。
想他是怎么维护它的,想它是怎么跟在易慎身边,一天又一天。
沈爰捧着放到鼻前,使劲嗅丝巾上的皂香,伴着二哥傍晚在楼下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淡淡皂香反成了辛辣洋葱,惹得她忍不住红起眼圈。
如果她一意孤行,最后真被大哥和二哥告到爷奶那边……
易慎就一样,睥睨中似乎已经说明:谁用你了?
付完钱,他拎着蔬菜与韩雨筠擦肩而过,直接离开果蔬店,冷得毫无人情味。
韩雨筠看着他背影,眼中伤神昭然,却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的家挨得很近,韩雨筠住在禄坊胡同西边的街道,从果蔬店回去有很长一段顺路的距离。
韩雨筠走在他旁边偏后的身位,一男一女,高大和纤细的影子打在柏油路上。
她主动搭话:“上次,我不是告诉你我已经拿到滨阳理工的保研资格了么,我想了想……”
“你肯定是你们学校重点保研的对象。”韩雨筠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小心翼翼和试探,“所以我还是想试一下考滨大的研。”
“可惜本科没能做同学,只能在研究生阶段……”再来到你身边。
滨大和滨阳理工的理科水准都很强,本校保研十拿九稳,却还要跑去考外校的研究生。
韩雨筠什么意思易慎怎么不懂?
易慎抬着下颌,看她的那一眼晦涩又嘲意:“韩雨筠,你是不是想说,做这些都是为了我。”
“要是没考上,我是不是还得对你负责啊。”
韩雨筠被戳破心事,忽然难堪:“我不是那个意思……”
易慎竖起根食指,看她,警示意味十足:“听好,我就说这一次。”
“你最好别花这种心思在我身上。”
他眸中冷哧,“没用,我不吃这套。”
韩雨筠脸色变白,眼眶发红,只觉得怎么都看不透他千百层会因为她再次徒增麻烦,还是不小的困扰。
沈爰把整的“暴戾”。
就在沈爰旖/旎动/情的这个瞬间,她无意间往易慎身后瞟了一眼,吓得浑身发毛。
她的所有家人,大哥二哥,老爸妈妈,爷爷奶奶,全都站在他们拥/口勿/的后方,就站在易慎身后,用失望,审视,愤怒的目光盯着她。
盯着正在为易慎荡/情的她。
沈爰失声尖叫一声:“啊!”
轰然——
她惊吓中从床上坐起来,脸色苍白难看,指尖还在抖。
明知道是梦,可还是被那画面感的真实吓得浑身冷,沈爰双手捂住脸,喘着粗气,无助地等着浑身的燥热和这股危惧共同褪去。
清晨,保姆上楼清扫的时候,看见沈爰带着浴后蒸汽从里面出来,她疑惑:“圆圆小姐,您怎么大早上又洗澡?”
沈爰神色有些不自然,捂住小腹,“嗯…我换件内衣,生理期到了。”
“床单也已经放进洗衣机了,麻烦您了。”
说完,她白着张小脸下了楼,保姆觉得不对劲,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捏着通麦对楼下的同事说:“今天熬一下红枣鸡汤,小姐生理期到了。”
自家小姐不知道染了血的床单要先手洗掉血迹再滚筒洗,保姆又重新把床单从洗衣机里掏出来,翻找一看,更纳闷了:“嗯?也没沾血啊……”
…………
最后沈爰把自己最近过于起伏的情绪归结于生理期的来临,她天生体质偏寒,每次例假都会不舒服,但好在家里的阿姨们照顾得很好,药膳并施,周一返校的时候身体已经回归正常。
生窈看着脸色还不太好的沈爰,揉揉她卷发,“还不舒服啊?”
沈爰笑了下,“总是要闹三天的,已经不疼了。”
然后拍拍自己的小肚子,“你上次给我买的暖宝宝我贴着呢,可暖和啦。”
两人在分叉口分开,沈爰对她摆摆手:“我还要去趟综合楼,待会儿食堂见吧~”
生窈挥挥手,转身走了。
沈爰逆着从综合楼里出来的学生人群往里钻,去楼上给老师交个东西。
今天综合楼七层似乎有什么活动,明明是散学的时间,一堆学生挤在电梯处等着上。
这栋西综合楼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只有一部电梯,每次高峰时间都很多人挤。
沈爰足足等了两波,终于才轮到她走到前面。
电梯门打开,她走进去贴了个边,刚转身面对外面的时候,抬头看见个从旁边突然钻过来的高个子。
易慎。
沈爰愣住,隔空直接撞上他眼神。
两人都有些意外。
易慎没戴帽子,深邃黢黑的眼睛明堂堂暴露在外,勾人直白。
沈爰最喜欢他这双眼睛,漂亮得很特别,像鹰眼锐利,又深,又傲,又冷。
但这次,她却做了那个先躲开的人。
沈爰唰地偏开头,这一躲,躲得明显晃眼。
易慎挤进电梯,高大的身影挤进来,电梯间一下子显得狭小了。
他后面的人不想再等一波,都使劲往里压,“再进两个人没问题啊!里面的挤一挤!!”
人堆这么一挤,沈爰娇小的身材就很容易被欺负,她身边恰好都是男同学,肩膀后背都硬,有一个人手肘眼见着要戳到她胸/口,易慎强势挤过来,替她挡下这一撞。
他突然的靠近,让沈爰的呼吸骤然发紧,颤着睫毛时,瞧着易慎用身体把自己护在电梯一角,任谁都碰不到她。
易慎下意识做出的这番举动,更是搅合得她心里乱一片。
明明都决定不理他了。
这个人,怎么这么坏。
电梯上行,电梯里安静地吓人,氛围更加剧了沈爰的紧张,面前男人靠得太近,吐息稳定厚重,覆盖她的磁场。
她试着悄悄抬眼,一掀眼皮,又直接对上他的眼。
易慎垂着眸子,目不转睛地凝她。
犹如触电般,她眨眼躲开。
他盯着她做什么!
明明是熟悉的两人,难得这样巧合的遇见,两人近在咫尺,却相对无言。
他身上有皂香味,这股浓烈的气场让沈爰又忍不住想起前几天做的那个梦,想着想着,脸蛋又红扑扑的。
眼见着上一秒还对自己冷淡如陌生的女孩莫名其妙又红了脸。
易慎挑动眉峰。
没明白。
七楼到了,电梯里下了好多人,沈爰看见自己到地方了,从他胳膊下钻过去,落荒而逃似地小跑。
空气一下宽阔起来,沈爰摁着领口使劲呼吸好几口,平复心情。
她想,自己当下还做不到对他完全冷静。
真笨呀。
…………
几个专业的老师办公室都集中在这一层,沈爰找到自己老师的办公室,敲门问好。
十几分钟后。
“打扰您了,老师再见。”她从办公室里退出来,带上门。
这个时候大部分的老师都已经下班或者去食堂,办公层空荡荡的,沈爰看着两侧墙壁的宣传栏,边逛边往电梯间走。
安静的走廊里只有她细碎的步声。
走到中途她突然听到了交谈声,好像就在面前不远的办公室,那间忘了关门,声音就这么传出来。
因为听到了易慎的名字,她才顿住,起了好奇心。
没忍住自己的求知欲,沈爰放轻步伐,猫着腰贴墙,逐渐靠近那间办公室。
靠在门外墙边,沈爰听到了老师和易慎的对话。
老师语气里一副苦口婆心,“有时候真不知道怎么说你,作为你的专业教授,四年来你是我最看重的学生,你的天赋,能力,都不应该止步在本科。”
沈爰默默皱眉。
什么意思?
“院里早早就把你划在保研发展的对象里,你不知道,别的学校也都在打听你的消息。”
“我们希望能把你留下来走直博继续深造,你适合走这条路,学成了,对你以后就业也非常有帮助。”
“今天就是老教授特别让我过来再劝劝你。”
“孩子,有时候人不能只看脚下。”
“真不打算读研了?本科念完就工作?”
听完这么多耐心的劝说,站在办公室里的易慎终于开口,却还是雷打不动地坚持:“嗯,不读了。”
耳畔嗡地一声,沈爰愣在原地。
什……什么?易慎要放弃保研资格?
为什么!
“你有什么难处,或者不读研总有个理由吧,你跟老师说,我带过这么多学生……”
之后的声音,沈爰的耳朵就接受地模模糊糊了。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易慎竟然……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
易慎放弃保研这件事始终萦绕在沈爰心头,日夜都不消散。
这让她不禁想起之前和石济之李枫,还有贾明接触的时候,他们三言两语提到易慎的家庭背景。
但他们每次都不说重要的信息,她当时也没有留意。
他一定是有什么原因不能兼顾学业。
虽然沈是那个最意气用事,最不顾自己的人。
听完所有事,沈爰久久说不出话,她艰难地眨动干涩的眼,翕动唇瓣,半个字都吐不出。
光是想象那些画面,她的心就酸得快碎掉了。
易慎这个人的骨气和坚韧,不是她能够想象的。
而他的经历让沈爰扑面感受到了“责任”的气味。
他的责任,甚至不需要爱就能产生。
甚至没有爱……他就能吞下那么多苦,拼命在负责。
一个毫无资本的大学生,硬生生供着个癌症患者。
四年。
“从那天开始,易慎大学这几年,就一天好日子没过过,挣得钱全往医院里塞。”贾明也觉得替他不值,“你说这人,怎么能活得这么苦呢。”
“上次彪子绑你要的那笔钱,就是易慎刚要给直接给贾明问住了。
他看向沈爰,眼神变了变。
她明知道自己不待见她,但在医院这种地方碰到了,还是选择过来关心他么。
这个妞……怎么是这种性子。
善良到让人很难……再生厌。
有一瞬间,贾明突然明白了,明白为什么只有她在易慎眼里是特别的。
贾明叹了口气,终于放下了对沈爰的芥蒂,坦白:“我是替慎哥来的。”
小丫头,就不知道等你了解了易慎的全部。
还会怎么选择。
第 25 章 RoyalBlue
RoyalBlue:25.
“什么叫…替易慎来的?”沈爰遽然漫上一股不安,急着问:“他怎么了吗!是哪里不舒服吗?”
是不是因为生病了才不能继续读书的,她就知道!肯定有不得已的原因……
贾明被她的焦急逼退半步,也跟着急得话都说不利落:“啊不是,不,哎哟。”
“你先别急。不是他有毛病了,是他爷爷。”
沈爰愣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也中止,“爷爷?”
瞧着一听有情况她眼泪都快掉下来的架势,贾明叹了口气,又从售货机买了瓶热豆奶,塞给她。
手里温温热热的,她的视线从罐装豆奶逐渐上移,看着贾明开口解释:“易慎爷爷,癌症好些年了。”
“肠癌,一直治着也不见好,挺难办的。”
…………
十分钟后,住院楼。
沈爰隔着玻璃门板,悄悄往病房里瞄了一眼,因为房间格局问题没看见人,只瞧见了老头盖着被子的下本身,还有挂在床边的尿袋。
虽然没看见人,张脸埋进方巾里,使劲喘了口气,只觉得如此踌躇,万分无力。
要是妈妈在就好了。
妈妈要是在,一定会给她撑腰,帮她排除万难,让她大胆去喜欢,去爱。
沈爰又掉了几滴眼泪在方巾里,胡思乱想到累得睁不开眼,最后就靠着床这么昏昏睡了过去。
…………
一整夜,梦就没有停过,光怪陆离,逻辑时间都混乱,只有一个接着一个的画面把她灵魂扯进。
她梦见和易慎初遇的那个会所员工间,明明面对面,可中间有一道透明的墙板,无论沈爰怎么闯,都闯不进他所在的那片区域。
他还是那副样子,受着伤,阖着眼忍疼,无论她怎么叫他,对方都没有动静,像是听不见。
无论怎么努力,她都没办法走近他。
直到员工间的门被打开,那些男女生调笑着把她扯走,把她推出易慎所在的房间。
她开口喊出的一遍遍“易慎!”没人应答。
之后场景切换,梦又变了情绪。
她又来到了易慎家里,那个两居室空荡荡的,家具装饰全都不见了。
只剩他们两人。
后背稍许磕疼,她被他压在地板上,下一秒,易慎厚热的/口勿/落下来。
沈爰被惊到了,可双手被他控制住举在头顶,整个人以一个“献出”的姿势往他/月匈/膛贴,“呜咽”出声却成了他舌/尖攻入的良机。
易慎的/口勿/带着侵略性,气场强大到她甚至有些害怕。
他盯着她,眸底烧着火,阴鸷中满含着对她的占有欲。
沈爰被这样的目光烫到,浑身都不对劲,哪里都发软。
她摆了摆头想挣脱,却拗不过他的蛮力,易慎身长肩宽,身子投下来的阴影能把沈爰全部笼罩,吞没她颤抖的灵魂。
易慎腾出一只手,粗粝的指腹下放,捏上她柔软的/月退/,摁出一个个肉/感的小漩涡。
沈爰猛地哆草莓蛋糕我很喜欢,谢谢二哥。”一码归一码,沈爰道谢后叉了一小块,放到嘴边又停下,瞥了一眼谢肖礼:“还有,我什么时候允许你叫我乳名了。”
谢肖礼:“……”
沈二,你妹这火气真不小。
谁惹她了?
…………
前段时间服装设计专业的同学找到她,希望能一起合作,帮助他们完成学生秀的作品中的珠宝设计,沈爰根据他们的秀场服装,设计出锦上添花的饰品,推给她们选择。
沈爰跟着他们投进忙碌中,一忙起来,什么都顾不得了。
某个瞬间,沈爰忽然有些希望自己能一直这样高强度地忙碌下去,因为她发现——繁忙,真的可以镇痛。
时装秀的事忙完后,专业里又接到新的比赛通知。
这天下午,沈爰和班里关系好的几个同学聚在一起讨论,为的是他们工艺美术专业即将迎来的竞赛。
滨阳博物馆在未来将会举办非遗系列的展览活动,而沈爰就嗦,大脑里有一串喷涌而出的泉。
他汹涌的感情,偏执的占有,全都融在这个/口勿/里,让沈爰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刺激。
这是现实里所没有的,她甚至希望能永远沉溺在这个场景里,抛弃所有顾虑与他勾缠,绵绵不休。
渐渐的,沈爰被他攻占,俘虏,一点点从被迫到主动,她缓缓抬手,往他的颈后伸去。
手抚过肩胛,最后欲要勾住易慎的脖子,赞同他但从那平坦的被褥也不难看出病者瘦弱的体型。
沈爰心里噎得慌。
她直起身,看向歪在旁边的贾明。
他说:“平你。”
…………
恨他的人都骂易慎就是条野狗,实则说得也没错。
他自出生以来就如一株野草,随风飘,飘到哪儿就把根落在哪儿。
易慎前23年的人生就像一颗莲子,外面苦,越往里尝,越苦。
没人知道他的亲生父母叫什么长什么样,是什么样的人。
过去滨阳远郊那一带还没有城市化的管理,都是乡野村子,住户杂乱,丢弃婴儿孩童的事特别常见,尤其是女孩。
易慎就是被丢到远郊某家福利院门口的弃婴,崇京的雪天冷得深入骨髓,风刺得能扎穿皮肤。
院长说,他几乎没有哭声,外面又没人看门更没有监控,人被扔在门口足足一夜,直到第二天老师才发现。
老师们抱他回屋子里的时候,身体早就僵了,却仍留着一口气。
院长一下就看出这是个命硬的孩子,就是不知道到底得是多狠心的父母,选在晚上把他送来。
或许他们更想让易慎就这么死在门口。
那时候,他不到半岁。
在雪夜里的那一晚把易慎的身子骨冻伤了,直到三岁都体弱消瘦,看着活不过孩童的模样。
三岁以后他像是一夜之间变了体质,吃得多喝得快,个头长得猛,一下成了小朋友们里最高大的那个,不壮,但特别骨劲。
就是性格依旧孤僻寡言,不太爱搭理人,不过在老师们眼里,这样的孩子最听话最好管。
但易慎这种性子,其实是最不适合留在福利院的。院里的孩子这么多,来领养的夫妻却那么少,活泼开朗会撒娇的孩子永远是被人一眼相中的。
每每有人进来,所有小朋友都笑着往前迎,只有易慎背对着所有人坐在角落,任谁叫都不理。
院长早已做好养这孩子到读完书的打算,只不过没想到,易慎和福利院的缘分仅仅到第六年。
第六年的冬天,福利院来了一对住在城区的夫妻。
这对夫妻也是从农村打工到城市里的,丈夫是本地人,妻子是外地嫁来的,结婚第五年才发现男方没有生育能力,试了很多办法都没用,才走到领养这一步。
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只要院里身体条件最好最听话的男孩,说粗话就是最好养活的男孩。
于是易慎就这么被选中了。
沉默寡言的孩子被选中,有了爸爸妈妈和家庭,这无疑是老师们最高兴的。
临走前一天,易慎晚上吃了好多饭,老师们知道,那是他高兴的表现。
也是这一晚,他把自己的袜子和衣服全都洗了个干净,晾在阳台,留给其他人。
可易慎不知道的是,他的人生被这对夫妇牵着,从一个凛冬,走向了另一个凛冬。
一家人围着一个废品站过活,老两口平日收废品,经营着小废品站,一年能攒下点来。
易父没受过教育,又不是踏实肯干的人,到处打零工。易母在小企业里当后勤,薪资不多但稳定。
这样的家庭条件在当时还算凑合,只是一家人都劳累。
到新家没过几个月,易慎察言观色逐渐明白过来,“家人”似乎不是为了珍爱他才领养他的。
他们对待他的方式,和老师们给他讲的家庭,不太一样。
与其说领养一个儿子回来爱护培养,不如说是找了个未来能给家里持续干活的劳动力养着。
在家里,易慎没吃过什么好饭,也没穿过新衣服,上学背的书包,文具,也都是废品站收来别人不要的破烂。
易父在外打工不顺利,喝了酒回来还要对他打骂,因为不是亲生孩子,妈妈也视而不见。
即便这样,易慎没说过一句怨言。
都没人问他,他却自己说了一句:“不疼。”
因为没过过好日子,所以什么样的苦,他都觉得……
好像世界就该是这样的。
寒暑假的时候,他就扎在爷奶的废品站里帮忙干活。
炙热的阳光洒下来,他趴在废报纸书籍堆成的小山上,一本接着一本地看书。
不认识的字他就一个个查,什么类型的书和报纸他都喜欢看。
新收回来的游戏机,电脑,伴随着书籍成了易慎窥探世界的工具。
渐渐地,他开始对计算机和游戏产生了兴趣。
漫长的暑假,难熬的童年,好像因为这些变得有滋有味。
随着易慎读的书越来越多,虽然他是全班穿戴最破烂的那个,但他是成绩最好,懂得最多的那个。
同反过来用生育这件事控诉丈夫。
家庭情况本就不富裕,如果她作为妻子基本的需求都不能被满足,那她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吃苦。
就这样,易母离开了。
之后,老两口和易父继续拉扯着易慎生活。
破碎的家庭,处处弥漫着紧张和低迷,因为妻子的背叛,易父整天烟酒堕落,不干正事。
少了易母一份稳定的收入,老两口就快干不动了,一家人的生活质量在往下走。
易慎上初中的时候,家里穷得他中午只能吃食堂免费的馒头咸汤饱腹。
正是抖擞恣意的年纪,其他男孩衣衫干净,脸上透着油光,易慎却黑瘦黑瘦,脊背挺直,像高耸竹竿走在人群里格外显眼。
如果持续这种状态下去,他会考虑初中毕业先去打工。
因为…人得先吃饭。
就在因温饱即将被迫停学的时候,又出了一件事,再次改变了易慎的人生走向。
他13岁这年,父亲死了。
易父去工地收废品,因为不把工地风险放在眼里,没有戴安全帽就在施工地里乱走,结果被高空坠物砸到,当场死亡。
易慎有些意外,第一次葬送的亲人竟然是父亲。
唯一的儿子死于意外,易奶奶整整哭了三天,差点晕过去,易老头也蹲在外面抽了一夜的烟,谁也顾不得易慎了。
他带着对于丧父举手无措的麻木,做了一家子的晚饭,然后吃了自己那份。
吃饭的时候,易慎端碗的手都在抖。
事出意外,不是人为事故,即便如此施工方还是承担了责任,赔了一笔钱给易家老两口。
像是把余生的希望都放在了他身上,二老商量后,决定拿着这笔钱继续供易慎读书,维持一家人生计。
用赔偿金给易慎交学杂费那天,易老头猩红着眼,指着易慎说:“你个死东西,就该赶紧挣钱!读什么书啊!”
易奶奶叹气,劝他:“孩子不念书怎么挣钱啊!”
说着这话,却一眼都不看易慎。
易慎淡着脸,连委屈的表情都没有,听完所有骂,走过去把钱拿走。
像个没感情的冷血动物。
好在他争气,考上了滨阳最好的公立高中,国家重点。
公立重点高中,学费低,师资力量强,三年后考出来的大学肯定也好。
这个时候,易慎已经开始自己找些兼职做做,整些零钱补贴自己吃喝,尽量不和二老要,日子逐渐往有光的地方走,每日的安稳似乎都在安抚他们——苦难即将结束。
可人生就像黑白两道不断拉扯的戏剧,易慎高二那年,易奶奶突然病倒,这一病,就再也没起来。
年久的肺病一直拖着不治,最后恶化到难以治疗,家里拿出了所有钱供她住在医院抢救,易老头把废品站抵押转让出去,拿全家人最后谋生的“伙计”换老伴一条命。
但最后,阎王爷还是没同意这场交易。
易奶奶还是走了。
丧礼的时候有老家来的亲戚说易慎的八字克着易家,天生就没感情,养不熟的,真是活招来个丧门星,早就该扔到乱野地去自生自灭,这话她们跟易奶奶早就说过,她偏不信。
现在好了,养着养着,把一家人养得儿媳妇跟人跑了,儿子死了,老婆也没了。
易老头听见了。
易慎也听见了。
易老爷子是个迷信的,自那以后,他看易慎的眼神就变了。
只剩爷孙二人的家庭僵硬又寂寞,易慎不再跟他要钱,吃穿全都自己兼职挣,可即便如此,还是免不了遭老头子酒后的几顿打。
喝醉的爷爷就像个索命的厉鬼,掐着他的脖子,哭着叫易慎还他儿子,还他老婆子。
一会儿又喊着让他伺候自己一辈子,他欠他们一家的。
一夜一夜地喊,喊到没劲为止。
爷爷的哭嗓,诅咒,就像折磨人精神崩溃的邪恶诵谱,挑战易慎那磐石磨砺的心,攻击他的思想。
那些东西像不成型的刀剑,戳他的脊梁骨。
让易慎忍不住自责,自问。
自己是不是……真是丧门鬼?
易慎就这样被爷爷恨着,和他相依为命。
外人说他是铁石心肠,也确有说法,家里出了这么多事,一边挣钱一边读书,忍着一个随时发疯施压的爷爷,吃着补贴养家,易慎的高考依旧完成得出色惊艳,以理科状元的身份被滨大计算机录取。
虽然途径诸多苦难,但他还是走出了那间废品站。
只不过到了终点,没人为他高兴。
通过高考改命的易慎坚定,不存在什么既定的命运,只要他努力,去拼,他和老头子都能过上好日子。
让那些曾经说风凉话的人闭嘴。
然后,易老头就倒了。
癌症。
多半是累出的病。
爷爷确诊癌症的瞬间,易慎半身的信念都快塌了。
被命运戏弄的恨,他用牙咬碎了往肚子里咽。
爷孙俩坐在医院走廊,彼此沉默了很久。
易老头对他不好,一直以来都不好。
易老头就是因为清楚这个,所以他怕孙子不管他,连话都不敢说。
易慎也明白,即使知道对方恨自己,甚至从没把自己当亲人对待过,但是……
他站了起来,眼神那么浑又那么深,肩膀扛着未来即将袭来的无数困难,就问了老爷子一句。
“治吗?”
只要你说治。
我拼了这条命,也弄钱给你治。
…………
“他就是倔。”贾明说:“他就是不服,不服自己是丧门星,不服这条苦命。哪怕只剩一个老爷子了,易慎也要拼了命救他。”
跟命运掰掰手腕,证明他不是克星,报易家全家这份不算周到的养育之恩。
好像一交的手术费。”
“老头子住在医院里那就是个销金窟,多少都不够啊…不够…”
沈爰的眼前闪过诸多画面,一一都是易慎站在她面前的模样。
有冷着脸的,有挑眉调侃的,有把她护在身后的,还有阖着眼深吻她的。
还有紧皱眉告诉她,我们不合适的模样。
她的这点喜涩的鹰眼更淡一分。
下一秒,她含着鼻音却说:“易慎……”
“我手机没电了。”
“我哪儿也去不了。”
我哪儿也不去。
放任我今天陪在你身边吧。
易慎倏尔抓紧她的手腕,把人往前带了一大步,沈爰踉跄,差点栽进他怀里,勉强站稳。
他脖颈暴起青筋,攥着她手的指关节都泛白。
沈爰蹙眉,无声吃痛,手都快被他捏碎了。
很疼。
但她没出任何声音,就捱着这份痛觉,分担他的苦。
好像要用力,更用力,他才能从她手里汲取分寸力量。
沈恋不舍地摁捻着她软嫩的脸颊,试图留下自己的印记。
易慎锐利的鹰眼刻着她的睡颜,逐渐深沉。
他快受不了了。
二十多年来,他一向只做正确的决策,从不失误。
对她,他或许错过,但也一直在明确界限。
可就在今天,抓住沈爰的手这一刻,他忽然明白——错了,晚了。
欢,想占有他的欲望,和易慎身上背负的这些重石相比,渺小如虫。
易慎早已机械且麻木地走在自证价值的这条修罗道上,谁都拦不下。
沈爰摸到眼角的湿润,忽然弓下身,让卷发遮住脸,肩膀暴露抖动。
不知怎么,她好想见易慎。
想用全力抱紧他,告诉他:你很棒,你才不是丧门星。
再告诉他:对不起,我的喜欢……好像真给你添麻烦了。
第 26 章 RoyalBlue
RoyalBlue:26.
贾明也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看着沈爰这个样子,束手无策地不知道该干嘛,“你别哭啊……”
这要是让易慎知道他给人家弄哭了,不得打死他?
沈爰把头抬起来,带着一脸蛋的泪痕,颤颤强撑:“我没哭。”
贾明:你当我瞎啊?
她使劲抹了抹双眼,把泪意全都从鼻子吸回去。
贾明塌下肩膀,重重叹气,说:“说实话,慎哥谈恋爱我管不着。但我觉得你俩……”
不太合适。
“他过去怎么样你也都时有护工,我时不时过来替慎哥看看。”
沈爰像只耷拉耳朵的兔子,共情力过强的性子让她难捱这种亲人遭难的哀伤,“老人家肯定很痛苦吧,易慎这几年……如果躺在里面的是我爷爷,我肯定难受得水都喝不下。”
“这你倒是说错了。”贾明耸耸肩,“易慎还真没你有‘良心’。”
“你说罪他是没少受,但是不一定真为他爷爷生病啪啪掉眼泪。”
沈爰又被说愣了,“什么意思…”
“哎…”贾明挠挠头,觉得麻烦:“这跟慎哥家里有关系,怎么跟你说呢。”
“贾明。”
她突然往前一步,双手交叠放在前面,以一副请求的姿态说:“能不能告诉我易慎以前的事。”
“我真的很想知道。”
沈爰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还能以什么理由,什么身份去探问,但她对易慎的过去好奇,她想了解他的全部。
她知道或许深入了解后,对易慎的渴望和喜欢会与时俱增。
可这股欲望,早就不是理智可以阻止的了。
她就像是风霜寒城里连温饱都不能支撑的流浪者,即便连张走进电影院的票都买不起,却还是希望从里面出来的人,能给她讲一讲,由易慎主演的这部电影,究竟有怎样的情节。
女孩澄澈又满溢情感的眼睛能蛊人又能说话,贾明哪受得住,偏开眼,犹豫道:“要不……你还是去问慎哥吧。”
他不确定能不能绕过易慎直接告诉她啊。
毕竟是人家的隐私。
沈爰笃定去问易慎的话他肯定不会说的,而且两个人目前的关系又……不尴不尬的。
“你就告诉我吧。”她委屈起来,忽然自卑道:“他不喜欢我的,我们也不会有什么关系。”
“你告诉我他以前的事,作为交换,我向你保证,未来我不会再给他添任何麻烦。”
沈爰压下苦涩,对他笑了下:“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的原因只不过是想易慎过得好,你对易慎很仗义。”
“我不会再添乱了,真的。”
对方好赖话全说了,贾明又不是铁石心肠,叹了口气,终究是被劝服了。
“好吧,找个地儿,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知道了,说句不好听的,目前他这样真没功夫谈情说爱。慎哥拒绝别的女生也是这么个意思。”
贾明劝脸蛋,所有坏事都想了个遍,“你不知道,男人都没好东西的,得到手以后立刻没新鲜感。”
之所以一直把沈爰看得这么紧,就是因为怕别的男生不好好珍惜她。
哥哥说的这些话,她以前最是赞同不过。
但是此刻这些字眼却像铁杵一样钉在沈爰心上,让她那么疼,说话都吃力:“哥,你有没有想过。”
想起他的过往,沈爰眼里划过微芒,“有的人,就是有那个能力,逆着环境生长。”
有的人,就是能让自己成为那棵从沼泽脏藓地里长出来的高耸杉树。
沈绰不解:“你干嘛总这么护着他,还想跟他谈恋爱呢?我不许啊。”
沈爰摇头。
她只是觉得……他过得太苦了。
苦得她连想象都觉得举步维艰,这么难走的一条人生道,易慎愣生生是劈关斩将,一道一道闯到现在。
他们这样养尊处优长大的人,又怎能比拟和想象呢。
“哥,如果你再试着多了解他一点,说不定就不讨厌他了。”沈爰笑了,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我们要更努力才行,不是要赢过谁。”
“而是什么都有的我们,更应该尽全力去做事。”
易慎那样苦得条件都能闯到这里,我们没有不努力的理由。
沈绰坐在原地,望着走向餐厅的她,半晌,喃喃自语:“这傻妞,没事我了解他干嘛啊?”
…………
易慎的经历就像一团火,烧起了沈爰学习的动力,鬼使神差般做什么事都很有干劲。
其他同学凑在一起唠叨学业繁重的时候,她就扎在一边默默地干事,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在别人眼里,她这种躺一辈子钱都花不完的大小姐从今往后享受人生就好了,跟普通人争抢什么?
沈爰知道有很多人都这样看自己,但无所谓,她必须要努力。
上次帮服装学院完成的走秀还拿了奖,庆功宴的时候,沈爰拜托同专业的学姐帮忙给问问下一次留学交流的活动什么时候下通知。
奶奶吩咐的那件事,她没有忘。
这天中午下课,生窈还有事没陪她一起吃饭,沈爰独自前往离学院最近的食堂。
刚走进食堂,她一眼就瞄见坐在靠边的易慎和石济之一行人。
明明也只有一周没见他,沈爰却觉得过了好久。
明明只有短短几天没见,易慎看上去似乎更瘦了,身形也更锋利。
易慎耷拉着眼皮,吃得很快但不显粗鲁,听着身边人说话,时不时给句反馈。
几个人应该是在聊关于项目的东西。
看得出他疲惫,却猜不出他几时会倒下。
他外露的精神力,给人一种能拖着累一直干下去的感觉。
排到她了,沈爰有些不舍地扭回头,跟窗口的阿姨说自己想吃的东西。
买完饭她端着餐具故意往他们那边走,佯装找位置吃饭,果不其然,走到附近的时候石济之看见沈爰,一嗓子叫住了:“学妹!这儿!”
沈爰扬起得逞的笑,眼角挤得流露似的,“好巧呀。”立马转向小步子嗖嗖嗖靠近他们。
李枫吃着馒头,悄悄看了眼沉默的易慎。
“今天食堂人太多,跟我们一块吧。”石济之拿起背包,腾出身边的位置。
这时易慎抬眼,抓住她的目光。
两人的视线仿佛黏在半空中,沈爰悻悻躲开,坐下:“谢谢学长,打扰了。”
她看着自己盘上一堆酱鸡腿,说:“我朋友让我买着她那份,结果又不来了,我吃不完这么多,要不学长们帮我分担一下?”
说完,沈爰看着易慎,补充得故意不能再故意:“浪费粮食不好。”
李枫给石济之一个眼神,显然石济之没懂,他只好自己出马:“谢谢学妹,我们就不客气了。”
说完,把筷子掉了个头,给大家全都夹了一个,故意给易慎三个。
易慎瞧着自己碗里猛增的三个大鸡腿,举着筷子没动,轻飘扫了李枫一眼。
李枫不怵他,“吃吧,要是累晕过去项目就做不完了。”
沈爰心里笑得快开花。
对对对,一定要多吃饭。
小心机算计到这一步圆满落地,她也终于踏实下来,动筷子吃饭。
幸好易慎的忙碌不是白费力气,在他们对话里沈爰了解到项目进度很成功,公司那边的反馈也很棒。
除了工作室的大小活,易慎应该还另有兼职。
沈爰余光定在易慎侧脸上,再瘦下去,两颊都要有窝陷了。
她戳戳米饭,心想:照这么累下去,多少顿加餐才够啊,她又不能天天装买多了……
终究是没有理由明目张胆地关心他。
沈爰一边细嚼慢咽,一边看着易慎把那几个酱鸡腿都吃下去。
吃到第三个的时候,易慎手机响了,石济之和李枫还在聊别的,他掏出手机接通。
不知道对方说什么了,他闲散的眸色瞬间紧绷,气场刹变,所有人都察觉了。
对方连话都没说完,易慎倏地撑桌子站起来,“等着,马上就到。”
“走了!”说着他捞起外套,连穿都顾不得,大步往外跑,中途险些撞到人。
谁都没见过易慎这么慌张的样子。
李枫和石济之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了?”石济之也跟着慌了。
李枫先稳定他:“没事,易慎一般会交代清楚,等等看,先吃饭吧。”
沈爰笃定,这两个人不完全了解易慎的情况。
她猜到了,猜到的瞬间也急得站起来。
唯一能让易慎露出这副急切的只有一件事,能去的也只有一个地方——医院。
出事了。
沈爰端起餐具,急忙忙告别他们:“我也先走了,学长们下次见!”
说完望着门口的方向,快速倒腾小腿,往厨余台跑。
…………
半个小时后,沈爰匆匆从出租车下来,往住院楼跑。
今天的空气格外寒,深秋的尾巴,奔跑中呼出白雾的瞬间她意识到,滨阳的冬天要来了。
她记得上次的楼层和位置,直冲易爷爷所在的楼层。
住院楼走廊里总有股有条不紊的宁静,沈爰压抑着步子,不让自己跑起来扰乱秩序的乱息搅浑了这片寂静的水。
她奔到易爷爷的病房,果然没了人,沈爰转头就去护士站,护士看见小姑娘跑得头发都黏在脸上,喘气不稳的模样,赶紧说:“别急,有什么事?”
“720住的那位姓易的爷爷怎么不在?他出什么事了吗?”她口干舌燥,把话说清。
护士知道情况:“易连昌有些情况,四十分钟之前拉去急救了,应该在六楼。”
“患者具体情况目前不了解。”
心中猜测落实,沈爰差点没站住,失神地点点头,转身往楼下跑。
六楼大部分是诊室和临时大病房,仅仅相隔一层,走廊的氛围就完全不同。
处处弥漫着紧张,这会儿正有一个患者抢救无效,几个家属瘫坐在地上哭嚎,护士们劝着拉他们起来。
沈爰从没来学嘲笑他穿得破烂,他却反问对方:“你知道世界最大的沙漠是哪个吗?你知道什么地方才会有极光吗?”
“你知道古埃及有多少个朝代吗?”
“你知道超级玛丽是任天堂哪年开发的游戏吗?”
“我知道。”
所有小朋友哑口无言。
废品站是他的游戏室,废品站也是他的课外班。
四年的时间一瞬而逝,易慎的皮肤在废品站的劳动中晒得黝黑,眼神也在这废品站中锻造得明亮,坚韧。
仅仅十岁的年纪,易慎就明确:长大,他一定要从这间废品站走出去。
明确未来志向的这一年,易慎的父母离婚了。
继母的离开,像悲剧的揭幕,给易慎枯沼一般的人生又投下一颗苦涩的莲心。
易父没有生育能力这件事,早早为易母的离开埋下伏笔。
离婚只是体面些的说法,实际上是易父发现妻子在外有了别的男人。而被发现后易母丝毫不愧疚,过这种地方,脚底都有些发软。
氛围里膨胀着一种生命游离又挣扎的窒息,她忍不住靠边走,屏小呼吸,毫无头绪地寻找易慎。
这里光手术室就有好几个,也不知道易爷爷在哪里。
沈爰围着六楼足足绕了一整圈,终于在角落靠窗的走廊尽头望见了心心念念的那抹身影。
正是略过晌午的这阵慵懒明媚的时段,是一天里难得称得上和煦温暖的时候。
人坐在窗边,背后的阳光大片地笼罩在他漆黑的身子上。
如此盛大的光,却只能加剧他脚下阴影的黑。
暖阳试图化解他身上的阴鸷,却反被吞噬。
他半垂着头,双手相握支在腿上,绷劲的青筋在光下浮壑明显,黑发遮了些许眉眼,紧绷的唇线封锁一切向阳的欲望。
明明坐在阳光下,却显得那么寒冷。
他像支即将崩坏的弓。
沈爰傻傻地站在原地,隔着几米的距离凝视他。
像是心电感应,也似磁场反应。
易慎忽然掀眸。
空气明明不导电,沈爰的心跳却被击中,猛颤。
她又冲动了。
可她不得不来。
沈爰料定,如果不来,此刻就真的只剩易慎一个人孤独地坐在这里,等一个他无法左右的结局。
再一次,等着命运判决,甩给他一书宣告。
再一次,无可奈何地生活被戏弄。
沈爰看见对方眼梢红了,那是他终于崩溃,裂开口子流出情绪的印证。
她嗓子骤然酸透。
下一秒,沈爰抬腿,一步步走向他。
沈爰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易慎就已经猜到她知道了自己的所有,所以他没有任何意外,淡漠情绪地看着她走过来,隐藏着逐渐显形的脖颈筋脉。
她走到他面前,也知道对方应该明白自己已经了解了情况,所以多余的话一句都没有说,“你爷爷情况怎么样?”
易慎敛眸,简单明了:“凶多吉少。”
沈爰抿唇,无措又无助:“别担心,会…会没事的。”能言巧语的她,在这个时候竟也只会说蹩脚的安慰话。
他嗓音有些冷:“谁告诉你的。”
她没办法只能如实说:“是我求贾明说的,是我要求的。”
易慎停了数十秒。
“知道也好。”他缓缓抬头,明明是仰望却满含压迫感,易慎眯起眼,苦笑半声:“沈爰,我就这么一个烂货。”
从开端就腐烂的人生,浑浊不堪的生活。
来历不明,经历复杂,没人在乎,浑身的麻烦,一身拖不动的累赘。
克死了所有家人,跟着他的朋友也过不顺坦。
像条携带病毒的野狗,到哪儿都惹人避讳。
沈爰眼底泛起红润。
易慎挪腿,用脚小幅度碰了碰她的鞋头,意指驱逐。
他荒漠般的心容纳女孩绯红的眼眸,“沈爰,你该走了。”
她的眼睛不该因为他,一次次地有这样的红色。
既然知道他有什么样的来头,既然看到了他藏在皮毛下的疤痕。
那你就该走了。
沈爰往后挪了一小步,影子跟着动。
易慎晦
不是该没吸一口气。
好有魅力,好有张力一男的。
沈绰,别丢人了。
“不管你带她干什么了,我告诉你。”沈绰把书扔了,很严肃:“圆圆明确跟我说过,她不喜欢你了。”
“以前追你那是闹着玩儿,你真以为我妹妹看得上你。”
“易慎,实在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撒泡尿照照镜子。”
不知易慎从他的言语里捕捉到了什么,忽然笑了,眉眼舒展,格外动态。
沈绰和生窈都顿住了。
他用扬起下颌的方式上移目光,沉砾的嗓音最擅长磨人心性,越是悠哉,越可挑起对方的愤怒。
“你刚刚说,她不喜欢我,了。”强调的是最后爰。
我快没力气了。
易慎再开口,嗓音哑得不像话。
“他不能死。”
“爷爷会没事的,别难受。”
他咬重音重复:“他不能死。”
沈爰感知到,热泪蒙了眼。
累了这么多年,易连昌要是死了。
他用吃苦一点点建起的价值和尊严。
就会彻底崩塌。
第 27 章 RoyalBlue
RoyalBlue:27.
易连昌进了抢救室后,易慎的神经完全陷入了深渊般的自我世界。
沈爰的安抚话语扭曲成奇怪形状,到他耳蜗深处早已变色。
“他不能死。”
像发病者的痛苦呻吟。
沈爰的眼前一片模糊,连被他攥着手的痛感都错失几分。
易爷爷不能出事,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他的生活也会被打散。
并不说的话多少带点个人情绪,添油加醋的,不过大方向并没错:“你一个娇娇大小姐,想谈恋爱有的是人陪你谈,慎哥是最不适合的那个。”
“他身上背负的太多了,靠近他…你做好觉悟。”他说完停顿了下,又补充:“我跟他关系铁,这么多年接触下来,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多少知道。”
“慎哥吧,他就不会疼人。他骨子里没带这个,跟他谈,你多半得受委屈。”
像沈爰这样的大小姐从小到大在哪不是被人捧着,宠着,易慎这么情感稀薄一个人,哪受得住这冷脸寡言的。
顶多一时新鲜。
沈爰委屈着,含着鼻音有些不服地反驳。
“你怎么知道你了解的易慎就是全部的他,他才没有那么不好呢……”
说着说着又要哭。
贾明啧了一声,“得,合着我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
“你啊,和我们就不是一种人,好好过你的灿烂人生吧大小姐。”
沈爰垂下头,沉默了。
不是没听进去,是全听进去了。
就是因为听得明明白白,她摇摇头,小声说:“…我不会再添麻烦了。”
也许她没办法立刻不喜欢他,但是她可以保证…会尽力管住自己这颗心。
不再冲动,不再招惹。
…………
沈爰拿着爷爷的体检报告失神落魄地回到家,正好沈绰在爷奶宅子里,看见妹妹拿着医院的袋子一脸丧气地进门,顿时抖擞,试探:“你去拿咱爷体检报告了?医生怎么说?”
沈爰垂着头转身换鞋,连话都没说。
沈绰心一掉:完了,这老头子绝对出问题了。
吓得他嘴里的瓜子都快掉地上了,“妹啊…家人的健康是所有人的事儿,没事的啊,大伙都在呢。”
沈爰眼神空洞洞的,眼梢还有哭过的痕迹,她松手,把袋子交给保姆阿姨,缓慢迟钝地摇了摇头。
沈绰一
“因为你比不过他,处处被打压,初恋不喜欢你却喜欢他,还闹出不清不白的绯闻?”
沈爰一一细数。
高中时候的那些恩怨早就无所谓了,沈绰确实不喜欢被压一头的感觉,最重要的是被他那种人。
“你知道你哥喜欢什么样的人,讨厌什么样的人。”
他说:“我就不待见目空一切,谁也不放眼里,一点人情味没有的人。”
“不觉得被这种人压下一头会很不爽吗?”
“我高中的时候喜欢韩雨筠,人家姑娘家的,家里条件不好,但是特别自强,人又温柔体贴,脾气好性格好。”
沈绰回想到毕业典礼那天,她略过捧着花的自己,径直走向易慎的场景,还是觉得丢脸。
“在我眼里会发光的女孩,他却连最基本的尊重都不给人家,我心里不好受。”
“这种人,你说我怎么愿意你去喜欢。”
他轻叱一声:“说难听了,一个从小没好好被家庭教育的男人,人格怎么会完好?”
“这点你以前不是很赞同吗?看一个人怎么样,就看他的原生家庭。”
“从那种脏乱巷子出来,跟乱七八糟的人都混过,能是什么好东西。”
沈绰看着妹妹这张姣好漂亮的是因为易慎多有孝心,而是过去这么多年,他一直是从这份畸形的责任里获取存在感的。
他拼命挣钱儿。”
易慎稍怔。
沈爰的眼睛承着太阳的耀斑,像面镜子把灼热反射到他骨子深处。
“只要在那儿,就会发光。”
“只要发光,全世界都会知道它的价值。”
所以易慎,从今往后,别再疲于证明你的价值和尊严了。
你只管往上爬,不断攀,去发光。
易慎滚动喉结。
本溺毙的心突然被注了氧,砰砰砰不知所以地狂撞。
跳得太阳穴都发胀。
对他而言,沈爰就是全世界最神奇的存在,她一个笑,一句话,就能给他水深火热中短暂一口氧,撑他往前走。
他勾勾唇角,终于有了表情,“又教育我呢?”
沈爰鼓起脸蛋,不满道:“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讲话?”
能说出这么漂亮的大道理很费脑哎。
易慎拽起她的胳膊,“嗯,没听。”
“别蹲着,起来。”
他的态度太懒散,沈爰不知道哪句是真话,被拽着坐到长椅上,控诉不快:“你以后可不可以好好反馈别人对你说的话,这是尊重。”
“你总这样吊儿郎当,不认真对人说话,时间久了谁都会伤心的。”
易慎卸了力,后背靠墙,乜着她:“伤你心了?”
沈爰瞪他一眼。
你让我伤心的次数还少嘛?
易慎瞧她不高兴了,悠悠找补:“…我下次注意。”
她扭回头。
嗯?这是在认错?
易慎看了眼手机银行的余额,单手把卫衣领口往下扯了扯,锁骨若隐若现,开口还是驱逐:“回去吧,医院有什么可待的。”
沈爰唇珠下压,刚轻松的情绪又收起。
易慎似乎不想让别人陪着他迎来这场抢救的结果。
还是说……
怕她可怜他?
沈爰握了握拳,靠着窗,窗外些许的凉风扫得耳垂发冷。
既然见到了,一些憋在心里酝酿几个夜的话,就不得不说。
哪怕不能越过红线,哪怕早已决定不再招惹。
“易慎。”她这句话来得没由头,却处处都是源头,“人生来就该被爱的。”
易慎抬眸,皱了下眉。
沈爰起身,光为她身上的毛呢大衣描绘绒感的金边,像从画里逃出来的天使。
“不是一定要做什么,对谁有什么价值。”她说:“才配被人爱。”
被爱不需要前提。
又说出了漂亮话,沈爰很满意,又看了他一眼,转身潇洒地走了。
易慎望着她离开,神色平静。
沈爰走出十米后,突然停下。
站在原地小小崩溃了一下,又转身低着头嗖嗖嗖回来。
看着人又跑回来,易慎挑眉,似乎在问:玩儿什么呢。
她略带无辜委屈地说:“我手机……是真的没电了。”
出门打出租都没办法付费那种。
他没忍住,轻嗤,给她指了个方向:“去护士台充一下电。”
沈爰甩了句“好的”然后欲哭无泪地去了。
…………
拜托护士姐姐帮忙充电,把手机放在护士台后,沈爰转身回到易慎身边。
易慎爷爷所在的手术室还亮着红灯,这场博弈迟迟不见结果,她一颗心跟着提在半空。
时间过去迅速,刚到时还是下午,折腾几回,再看已经快傍晚了。
索性她今天下午没有课,可以任性地陪在这里。
沈爰疲了,往后一靠,窝在墙边。
她余光打量一直在拿手机忙的易慎,这人哪怕只有一个手机,都一直在不停地忙。
她搓搓双手,放到口袋里取暖,睫尖垂过思忖,小声说:“刚刚说的如果冒犯了,你就忘了吧。”
“是我又乱说话。”
“没有。”他淡淡回应。
好像有点犯困了,沈爰捂嘴打了个哈欠,音量又小了些:“我知道我总爱说些不实用的大道理,只是希望能安慰到你。”
“还有…我以后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易慎打字的手指一顿。
她默默垂眼帘,刚刚那句话的潜台词其实是——我决定不追你了。
如果这份喜欢会给你造成困扰,那就做朋友,好不好呢。
短暂的滞停,在对方不再说话后,易慎收回发散的思绪,先专注把手头的事处理完。
又过了几分钟,忙碌中感觉身边过于安静了,他偏头,看见沈爰背靠着墙睡着了。
她冷得很明显,肩膀缩着,双手都钻在兜里。
冻成这样,怎么就不知道说句话呢。
易慎无声沉气,把身上的冲锋衣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流畅得看不出是第一次干。
感受到温热覆盖,沈爰眉头都舒展了,舒服地动了动身子。
似乎是在睡梦中感知到身边人的靠近,她毫不犹豫地往含着沉稳气场的人歪头。
她的手挽住他胳膊的瞬间,易慎顿在原地。
沈爰直接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亲昵地挽着,把手放在他胳膊窝热热的地方取暖。
她毫不设防的动作,让他想象到平时这小姑娘依赖自己哥哥们的画面。
肯定是把他当成沈绰了。
在医院走廊这样的地方,她倒是睡得安稳,咫尺的距离易慎甚至能看清沈爰颊上的细细绒毛,呼吸浅浅,每一处都透着生动。
他不敢再大幅度动弹,略有僵硬地转头,继续看手机,打字。
“……易慎。”女孩的梦呓忽然传来。
因为靠得近,他听得清楚。
沈爰睡梦时的呓声娇得清甜,把人心都叫毛了。
易慎一如既往地淡淡回应:“在。”
“你很棒…”她的梦有些不稳,嘟囔的声线有抖动。
“不要难过…”
不要再难过了,以后会有很多人爱你……
握着手机的指节恍然紧了,易慎脸上冷漠,喉咙却苦涩。
不知怎么了,像有东西堵在那儿。
沈爰的眼角沁了湿,连梦都那样委屈。
“易慎,我不添麻烦……”
“不喜欢你了……”
念叨完这番梦话,沈爰沉沉睡过去,逐渐安稳。
易慎借给她靠着,身形却永远僵硬在原地。
手机屏幕上的工作早已无法入眼,反反复复的,他的耳畔回荡着她的嗓音。
【易慎,人生来就该被爱的。】
【你很棒了,不要难过。】
【不喜欢你了。】
今天沈爰突然出现在医院走廊的时候。
她带着光一样,向他奔来。她握着他的手,告诉他被爱不需要理由。
某个瞬间,易慎突然想问自己。
让一切回到正轨上发展,或许是最正确的选择,但,是最好的选择么?
贾明,韩雨筠,一个接一个的不断告诫他和沈爰的区别。
这些用得着他们说?
他一清二楚。
可是。
易慎偏头,伸手,用略粗糙的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湿痕。
手指恋一个字。
这不就说明喜欢过。
易慎勾唇,浑劲儿上来了,“沈绰啊,你说我努力努力…”
“能不能再让圆圆看上我一回?”
沈绰猛,自己想想,这段你甚至都不敢让爷爷奶奶知道的恋爱。”
“真的会顺利发展吗?”
谈恋爱分享给家属是必须的步骤,而她连这第一步,都不敢踏出去。
“因为家人一定会反对,你怕的是给对方带去不便。”沈逾把她的想法说出来,并给出后续:“所以是不是可以理解成。”
“圆圆,其实你还没拥有可以保护这段感情的能力。”
她,是不能没她。
易慎脑子里闪出个荒唐的念头——
他想要她,谁也拦不住。
指腹最终流连在她的唇瓣上,轻轻抹,慢慢揉。
那是他啃吻过的地方。
只有沈爰才能给他力量,无穷的力量。
理智让易慎看清自己和沈爰的差距界限,冲动则驱使他用生命发泄般冲破这道警戒线。
能不能让他贪一次?
他想要她。
他就要她。
第 28 章 RoyalBlue
RoyalBlue:28.
好在经过抢救,易连昌再次从生死线退下来,转进ICU观察。
等待一切都尘埃落定时,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天清晨。
这段时间易慎里几乎没睡过,小憩到五六点的时候,医院走廊里就又热闹起来了。
他人高马大的披着黑色外套,长腿伸着,疲态中含着慵懒的吸引力,尽管扎在走廊角落,却依旧很难被人忽视。
手机掏出来在指间转了一圈,亮屏的同时睁眼,易慎扫了眼满屏的工作信息。
密密麻麻的文字晃得疲乏的眼睛痛得慌,他沉了口气,关掉暂时搁置。
“易连昌家属!易连昌家属在不在?”
远处护士呼唤他。
易慎把然后花到易连昌身上,拼全力救他的命,不过就是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
从被扔在福利院,到被领养到那个家,二十多年了,易慎没被谁真用心在乎过。
缺爱缺到最后,爱反成了过敏原。
只有不断被折磨,被压抑,他才觉得自己活着。
即便安慰他对方会平安出来,但沈爰心知肚明。
一个癌症中晚期的老年人,要怎么长命百岁呢…
易慎这份从爷爷身上汲取的扭曲价值感,迟早有一天会粉碎。
他一身倔强傲骨,早晚会塌。
沈爰抹了下眼,垂眸定在两人紧紧牵在一起的手上。
因为他的用力,两人相握的肌肤都泛着白,易慎的手很大,几乎把自己的手包全了。
以前有接触的时候,他总是吊儿郎当地虚虚碰一下,或者是轻捏她的腕子,从没有这样饱含渴求的,使劲地触碰过她。
沈爰没有挣脱,缓缓蹲下去,蹲在他面前,以这样的姿势把他眉眼所有情绪看全。
她抬脸,翘睫上翻像蝴蝶展翅,棕珠鎏光的眸子把光芒递到他眼底。
“易慎。”她轻轻叫他。
软软一声,易慎却醒了。
欲要捏断她手指的力度逐渐松动,沈爰杏眼的盈盈秋波化解了他紧蹙的眉宇,轻而易举。
“我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站着说话不腰疼。”她说。
沈爰另一只手也伸过来,覆上易慎的手,感受着他手背上浮起的青筋,手心莫名有些烫。
他的手很凉,但还好她够暖。
“我勉强算是你的朋友吧?”沈爰抿抿干涩的唇,鼓起勇气说下面的话:“我想说的是。”
她伸手指天,“你看天上。太阳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自己的价值。”
“它只需要在那外套穿上,站起身走过去。
护士把的时候。
就是因为知道她不缺钱,才不能用她任何一分。
他手上一使劲,把她拽地趔趄到身前,警告:“沈爰!”
沈爰知道他生气了,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不,这些钱是我,是我的!易慎,我没花家里的钱。”
“谁让你干这些了?我说用你了吗?!”
沈爰差点撞到对方胸口上,易慎突然释放压迫气场,恐怖得像要撕咬猎物的虎豹,她忍不住惧颤,倏地抬手。
“啪——”
抽在他脸上。
轻轻一下,却把陷入自卑与偏执的他打醒了。
易慎偏回头,眉峰抖动,睨她:“你打我?”
一冲动就这么干了,手指还留着擦过他胡茬的刺麻,颤动神经。
沈爰拧眉瞪他,像教训家犬般:“我打你是因为你凶我!”
“不许凶我!”
说完就又怂了,小声补了一句:“……对不起。”
竟然对人动手了,真是失礼。
一巴掌下来,易慎身上的暴戾顿然弥散。
还真就这样消了气。
沈爰拿出手里的银行卡给他看,急得单子都掉地上,“都是我以前比赛,还,还有给人画稿子挣的钱,不是你想的…那样。”
知道他自捂脸,跟要哭丧似的:“我的爷啊……”
他一嚎,她才逐渐从自我世界里回神。
沈爰瞥了一下眼泪鼻涕都往下掉的二哥,说话有气无力的,“哥,爷爷没事,很健康。”
“爷爷啊…孙子还没挣钱给您养…嗯?”沈绰突然中断,懵了:“那你摇啥头。”
“是你自己瞎误会。”沈爰走过去,一屁股坐下,叹了口气:“爷爷很好,只是之后要注意少吃甜食。”
“我是在想别的事。”
沈绰少见她这么沮丧,坐正了,“到底怎么回事,跟哥说说。”
“哥,你为什么…讨厌易慎。”沈爰撩着清清眼眸看他,“认真问你的。”
一听见这名字,沈绰顿时又不耐烦了,“一副我就知道你还忘不掉那小子”的眼色,“问这个干嘛,不是说了以后不提他了。”
“我又没跟他谈恋爱,我真的很好奇。”她坚持问:“为什么讨厌他?”
傲自尊,但她是真的想帮这一把。
殊不知,她急着自证这些钱都是自己挣来的这一番话,更殴击得易慎心口酸胀。
易慎眼梢都赤了,眼底的红血丝有蔓延的迹象,攥着她腕子的手绷着力量,却不敢弄疼她。
开口,嗓子又低又哑,咬重音:“沈爰。”
“好不容易挣的钱,花给我干什么。”
他心疼。
小姑娘一点点攒下的钱,就这么花了。
沈爰家里富足,正因此,靠自己攒的钱才更贵重,更被她珍视。
易慎正是明白这一点。
“钱应该花在刀刃上。”沈爰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继续说:“剩下没用的,我也都存到你爷爷的医院账户上了,之后会优先划款余额。”
易慎蹙眉:“我不需要你做这些。”
“贾明他们都能帮你,为什么我不可以?”沈爰委屈,质问。
他立刻说:“你不一样。”
沈爰反驳:“我有什么不一样?!”话里都带哭腔了。
易慎噎住,没了回话。
“这笔钱我不是白借给你的,我要利息的!”她强调。
他松气,蹲下把单子捡起来,颇为无奈,“成。”
“成什么?我都还没说。”沈爰盯着他蹲下时的后背和脖颈,郑重说:“我要的利息,是你乖乖去直博,继续深造。”
易慎捡东西的手一顿。
半晌,他抬头,对上她眸子。
经过剧烈“争吵”,她脸都憋红了,眼里冒的全是为他产生的波动,“我只有这么多钱,应该能救你燃眉之急吧?”
“易慎,不继续读书真的太可惜了。”
沈爰看着他缓缓站起身,从俯视到仰视,“你还记得你对李枫学长说过什么吗?你当初那么困难也拿钱借他,就为了不让他放弃学业,说明你知道读书的重要性。”
“现在我也帮你一把,你也一样别放弃学业,好不好?”
易慎捏着单子,目光几乎快黏在她脸上,没回答,却道:“我值得么。”
“嗯。”沈爰点头,偏开视线,不知怎的补了句:“就算是别的朋友遇到这种情况,我也会帮的。”
朋友,朋友。
从昨天到现在,她一直在强调。
特别刺耳,让他不快。
易慎胸口堵了口气,纾解不开。
手里的银行卡轻薄一片,一想到如今里面颗粒无存,沈爰心里滴血,哭丧着脸:“易慎,我可不是什么散财童子。”
“这钱只是暂时借给你!你可要还我。”
“一定要还我哦……”
委屈死了。
易慎心里叹气,心疼钱还装什么慷慨,答应:“好,马上就还你。”
“还有,我借你这么多钱急救,现在也算你债主了。”
沈爰流盼怜意,目的泄露:“所以还清钱之前,你是不是得对我言听计从?”
感觉不对,易慎挑眉,“嗯?”
“怎么。”他懒散抄兜,哂笑一声,“让我伺候你?”
他一句“伺候”带着古怪含义,沈爰耳垂热了下,咽喉咙,“那倒不用…就是。”
她笑了下,“帮我们做项目程序。”
沈爰伸手拦住他要说话的势头,提醒:“你欠我钱呢,切记!”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沈爰总是能带给他意外。
她所做的举措,其中所含的每一层理由,都纯粹善良到仿佛是他所在世界之外的东西,每一次,都能让他措手不及。
易慎唇线微动,深睇她的眸子暗潮涌动,最终被意味不明的笑意煮熟。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心眼儿这么多。”
“债主放话,我哪有不老实‘伺候’的道理。”
沈爰心里松了口气,瞥他,有些赧,“行啦,你…不许再用那个词了。”
干嘛突然这么放荡,不像话。
“我先回学校了,回头联络。”她刚要走,被对方拽住。
沈爰疑惑,回眸看着他拿出手机,易慎一本正经拿出二维码,“债主,不加我个微信怎么联络?”
“哦。”她才意识到,两人到现在都是电话交流,还没加过微信。
加了微信,沈爰心满意足地离开医院大厅。
易慎握着手机,杵在原地。
望眼欲穿,贪图深笃,他目光追随着她娇小洁白的背影。
良久,易慎扯出一抹笑。
傻姑娘。
即使没这份儿“债”,他也早心甘情愿了。
为她马首是瞻,俯首帖耳。
…………
翻过一天去,中午。
生窈为了口特色干拌云吞从文学院一路走到四食堂附近,刚到,一眼就看见沈绰面朝自己走来,她瞧对方急匆匆的,走过去时问:“大中午你怎么背着食堂走,去哪儿?”
“今天圆圆不在,你陪我吃个……”
刚说着话,沈绰接起电话,瞥她一眼,同时对电话那头说:“知道易慎在哪儿吗?”
“行,挂了。”
生窈站在原地一头雾水地看他与自己擦肩而过,“……?”
一身杀气,这是要干嘛啊。
圆圆不是已经答应他不追易慎了吗?
觉得不对,又怕出什么事,生窈一咬牙放弃干拌云吞,转身追上沈绰:“沈绰!跟你说话你到底听见没有!”
“还敢忽略我!”
生窈跟上沈绰,对方步速太快,她就扯住他袖子,让沈绰带着自己飞速移动,微微喘:“你可别又给圆圆惹事啊,到底怎么了。”
沈绰阴着脸没说话。
这口气他憋一晚上了。
昨天大晚上的沈爰没住宿舍回了家,正好他还没睡,出租车在门院停下,沈绰站在窗前刚好看见妹妹从车上下来,可就是短短一瞬间,他瞧见副驾驶里坐的易慎。
沈爰回头,和他又短暂说了什么,然后进了院子。
沈绰是个爱瞎想的人,易慎这么晚送她回来,说明两人至少在一起待了大半天。
他倒是不担心妹妹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不愿意她再和那个人有任何瓜葛。
沈绰就是要去问个明白,顺便警告那条狗,别再眼巴巴自己妹妹。
两人从四食堂一路飞走到信科院。
生窈跟着他走进教学楼四楼,应该是他们专业的教室。
偌大的教室只剩易慎一人,他坐在靠后的位置,面前摆着电脑还在忙。
“易慎!”沈绰一嗓子喊过去,大教室都有回音。
他径直朝对方走去,生窈站在门口愣了下,赶紧跟上去。
听见来人是谁了,但易慎丝毫没放眼里,沈绰都快冲到面前了,他才漫不经心抬眼。
生窈跟在沈绰身后越走越近,打量这男人不禁心里感叹一句。
帅是真帅啊…算你长得牛逼…易慎。
怪不得我们圆圆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
易慎放下手里的活,往后一靠,老神在在地睨他:“又干嘛?”
“你踏马…”他粗口刚到嘴边,想起身后还有女生,又憋了回去,“你说我干嘛!又想挨我揍了是不是!”
“昨天你拐我妹妹干嘛去了!说!”沈绰抄起本编程书,用尖锐的书角对着他。
易慎乜着眼前的锋利书角,轻飘飘用手指拨开,只轻嗤:“你打不过我。”
生窈再
大哥句句在理,都是她想说却一直找不精准的结论,易慎的脸庞在沈爰脑海中挥之不去。
几乎不可控的心动和明知不该开始的道理如行星冲撞,剧烈爆发,最后化成酸涩伤感在心口。
“凡事有利弊。”沈逾说:“利是你可以享受恋爱的快乐,弊是一旦出现了什么问题,你可能接都接不住,最后难以发展出好结果。”
“我的话也只有这些,剩下的就交给你。”
沈逾伸手,把茶几上的金丝边眼睛拿起来,对妹妹说:“无论你最后怎么选择,在哥哥这里,永远给你画勾。”
沈逾上了楼,留沈爰一个人坐在沙发思考。
手里的草莓被指腹捏得留下坑陷,她盯着它,怎么都没有品尝欲望。
家里非大事,大哥从不介入,二哥反应大就算了,没想到连哥哥都……
大哥一发话,意味着这事截然定然怒了,“你还敢叫她圆圆!!”往前挥拳的时候被生窈一把拽住,“沈绰!别冲动!”
生窈欲哭无泪,妈啊,易慎你是懂怎么激怒这傻狗的。
沈绰指着他,眼睛都气红了,“我认你是个聪明人!易慎,你配不上她,一辈子都配不上。”
“我知道,”易慎坐起身,继续看自己电脑上的工程,再难听的话也刺不到他:“你的意思无非就是,我一穷鬼,和你们云泥之别。”
他挑眼,这一眼看沈绰的,是昭然的野心与占有欲。
“沈绰,敢让我试试么。”
不用她屈尊,我会跻上来。
门当户对,名正言顺。
只要他在。
看谁敢妄想配她。
第 29 章 RoyalBlue
RoyalBlue:29.
沈绰气得脑仁嗡嗡的,“你丫什么意思。”
易慎把电脑一合,单手捏起来,起身。
“意思就是。”
他个头比沈绰还要稍冒一点,低朗的嗓音让人有拨开层层雾霾忽见冷月的画面感,语气笃然:“我看上你妹了,打算好好追。”
“别说没知会你啊。”易慎拍拍他肩膀,被沈绰唰地挥开。
他无所谓地把手在衣服上掸掸灰,“多指教吧,大舅哥。”
生窈眼见着沈绰脸色黑下去,像快喷发的火山,易慎对她稍颔首,擦过二人离开。
沈绰回头,对着他吼:“易慎!!你休想!敢追我就跟你玩命!”
可惜人早就没了影。
沈绰气得想所有需要缴纳的医药款以及接下来治疗会产生的费用都一一讲清,最后把单子从电脑里开出来,递给他,“没有问题的话可以去大厅缴费了。”
易慎接过单子,眼都没眨地应下:“好。”
他走后,另一个护士从卫生间回来,疑惑:“哎?你怎么又给易连昌家属开缴费单了,刚刚有人领过了。”
护士纳闷:“嗯?易连昌家属不一直都只有那男生吗?”
她回头想把人叫回来,那抹漆黑的身影却早消失不见了。
…………
清早的缴费大厅还人烟稀少,与隔壁挂号区的长队密布产生鲜明对比。
四个缴费窗口,只有一抹娇小的身影趴在那儿。
沈爰换了一件白色的外套,白绒领拖着她脂玉般的脸蛋,耳朵被清冷的早晨冻得冒红,特别可爱。
窗口里的工作人员正在办理手续,她就扒着台边望里面,立着右脚脚尖左右晃。
从窗口拿到回执,沈爰刚一转身,步子顿住。
和两米外的易慎隔空对视。
一夜过去他下巴冒出了点青茬,眸底浑,盯她的目光炽热,能穿透似的。
没想到直接被撞到个正着,她张了张唇,有些无措。
沈爰刚要把单子往身后藏,人已经快步走到了面前,易慎上来直接攥住对方满是小动作的胳膊,强势地把她的手拽到前面。
沈爰手里的缴费单赫然入他眼。
患者的名字也明明白白地写得是“易连昌”。
“你干嘛呢。”易慎眉眼骤然压阴。
“我…”沈爰没打算瞒他,只是还没想好说辞,这一下子被撞见,她还没想好呢!
穷人家的孩子从小就把钱,尊严看得很重,易慎也一样。
尤其是当这些和沈爰挂钩拆房子,生窈及时锤了他一下,把他愤怒的情绪打断,默默来了句:“沈绰,老生气对乳腺不好。”
沈绰:“你啊你,不了解我家的情况,话当然说得漂亮。”
“长痛不如短痛,我现在阻止她,就是为了她以后不会更难过。”
沈家的门第观念,那不是一般的恐怖,生为沈家人,他们谁都逃不掉。
生窈不理解,也懒得跟他辩驳了。
“人活得不是一辈子,是几个瞬间~”
“最遗憾的,是当初明明能拥有。”
…………
食堂随便吃了几口,下午易慎照例跑医院。
老头子的情况还不稳定,时常得有人在那儿,贾明再热情毕竟是外人,他不喜欢欠人太多。
易慎坐在走廊办公,正盯着屏幕,跳出个微信新消息。
点出来,发现小姑娘才通过自己的好友申请。
易慎扬动眉头。
可是足足晾了他一天。
鼠标刚触碰到机弹飞出去。
她定在原地,忽然觉得手里的东西那么烫手,生怕一不小心就点到什么。
心跳陡然增快,沈爰犹豫好多次,最后觉得挂人家电话不礼貌,只得硬着头皮接通。
听筒贴在耳畔,音量明明不大,可他的嗓音却近得仿若身边,调低悦耳,伴着微微磁震,“十三秒。”
声音震颤耳蜗深处,沈爰的心口顷刻被抛到半空。
她嗫喏,“什…什么。”
那边嗓调带笑,明显揶揄她:“你犹豫要不要接我电话的时间。”
秋冬户外,沈爰的脸蛋倏地热腾。
“你数这个做什么,还有,有什么事不能打字,非要电话。”
“加个好友晾我一天?沈爰,这么干不地道吧?”
易慎那边环境很安静,他说话嗓音有刻意的压低,她猜测应该是在医院。
只是他一这样压低嗓音,就更磁性,莫名的暧昧袭来。
沈爰听着电话,酥酥麻麻的,半边身子都不对劲。
“太忙没看手机”的掩饰由头都冒到了嘴边,沈爰却反心意而行,小脾气上来,偏要较劲:“怎么…就晾你了,你有什么意见吗?”
对方回了一声笑。
“哪儿敢呢。”
故意蛮横的是她,被反撩得后脑发烫的也是她。
风渐渐凶了,沈爰掖好围巾,抬腿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说话带着动息,“所以项目的事,你能腾出些时间帮我们吗?”
“还是没有钱给你,这个没办法。”
易慎倒也没说不行,全程调侃:“你都成我债主了,我还有什么说不的资格啊。”
俨然一副不情愿,委身干活的感觉。
沈爰鼓鼓脸,还就顺着说:“这次就当我强迫你了,晚些我把文件发给你。”
这次易慎实打实的“嗯”了声,终于正经点了。
虽然这人平时混不吝的,但沈爰知道他的专业能力,只要答应,绝对会负责到底做好的。
技术问题终于解决,她松了一大口气,心情更好些。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没什么事的话就先挂了?”
易慎停了好几秒,“挂了?”
沈爰举着手机,手怪冷的,这人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反问:“嗯?打电话不就是说这件事的吗?”
他说:“就这三两句,我打字不比这快?”
就是说啊……
沈爰换了只手举手机,“所以为什么非要打电话?”
下一刻,易慎的嗓音变正经了,更低了点,但并不压迫。
“我要说,想听你说话了。”
“你信么?”
…………
大冷天的,沈爰红透了一张脸冲进家门。
路过的保姆阿姨看见她面红耳赤的,吓了一跳:“呀,圆圆小姐,脸怎么红成这样。”
晚上要和哥哥们去爷奶那边吃饭敬茶,还有一段时间可以修整,她换了鞋往客厅望去,发现哥哥竟然在家。
沈逾坐在沙发上看杂志,换下了板正西装,整个人多了些柔和居家的气质。
“哥哥!”沈爰扬了笑脸,踩着拖鞋过去。
“公司那边拿过来几盒还不错的草莓,洗完手过来尝尝。”沈逾摘下眼镜,放到盛着鲜红草莓的琉璃盆旁边。
她最喜欢这些甜口的水果,雀跃着转去洗手间。
等坐下吃草莓的时候,沈爰脸上耳朵后的那些羞赧热气尽数褪去了,她看着哥哥,关心着:“今天这么早回来,工作忙完了?”
“最近风寒很厉害,注意身体哦,可千万不要把自己累坏了。”
“好,放心吧。”沈逾浅笑,抬手帮妹妹抹去唇边的草莓汁水,“甜吗?”
沈爰笑弯了眼,手里捏着草莓,点头。
正巧这会儿家里只有他们俩,沈逾用余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半晌,用随意提起的口吻说:“最近和那个男生还在来往吗?”
沈爰咀嚼草莓的动作逐渐慢了,眼神变动,竟没答上来。
妹妹的反应已经给了答案,沈逾心里落下决策。
他俯身,把琉璃盆里所有草莓的叶柄都替沈爰摘掉,沈逾的气质就像一片深不可探的海洋,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
对妹妹,无论赞美批评的话,他都用温柔的语气道出:“可能有些残忍,你会感到不舒服,可是哥哥要说。”
“我不是很赞同你和这个男生交往。”
心跳漏了一拍,沈爰猜到了。
她垂下手臂,草莓都吃不下去了。
“哥哥,你也要批评我吗?”沈爰苦涩道。
“为什么要批评你?”沈逾反而笑了,“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被批评?”
她扬着洇雾的眸子看他,可怜劲上来。
“沈绰做事说话鲁莽,但他永远是把你放在第一位的,如果他说的话让你觉得对人产生感情是错误的,那我会让他跟你道歉。”
他抬手,顺了顺妹妹的卷发,“比起断下对错,我更想为你提供其他的思考角度。”
“设想,如果让你现在去跟爷爷奶奶说你和那个男孩子交往的事情,圆圆敢吗?”
沈爰更是没话说了,这是连设想,都让她感觉恐惧抗拒的事。
要是让爷爷奶奶知道,以易慎的家境现状,那还了得……
“你已经有答案了。”沈逾眉宇更舒展。
他身上的气质,是历经锻造的成熟男人才拥有的,强大到会让人下意识信赖,听服。
“圆圆下掌舵方向。
他的意思很明白,沈爰也意识到了。
退一万步,如果真能追到易慎……这也注定是段不被家人认同的关系。
不被家人支持认同,这在沈家就是最严重的过错。
可是家人着纸张的手顿在半空,整个人宕机了。
易慎把她整个人都禁锢在怀里,男性气息把她完全罩住。
女孩的温软身体被摁在怀里,易慎甚至不敢用力,多数克制,靠在沈爰耳畔沙哑道:“没有。”
你什么都没做错。
你只是做的太多了。
我哪儿配得上,你做这么多。
沈爰感知到易慎嗓音里的抑制,想拍拍他的后背安慰,可是手伸到一半,又不敢落下。
“易慎……太紧了……”快抱得她喘不过气了。
易慎立刻松了些力度,却没有远离她。
内心沉睡的火山伴随着暴雪,喷发覆灭。他盯着她圆润白皙的耳垂,“沈爰,对我太上心,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沈爰稍微往后退一步,以得抬头与他对视。
易慎用高大的身替她抵挡西北来的风,周遭万物皆在风中,唯有她的发梢颦动稍稍。
沈爰澄澈的眸子倒映他的脸,有些不懂:“……什么意思。”
易慎的目光太炙热,有股预感,在她喉咙处呼之欲出。
好像知道他想干什对她而言,是最最重要的。
沈爰弯了腰,娇小的背影在原地愈发显得无助。
艰难吞下最后一颗草莓,酸涩的口腔被撑胀,她拿出手机,点开两人的微信对话框。
短暂的通话记录还留在半个小时前。
她指腹点到输入框,盯着跳动的竖线,良久都没能打出任何字眼。
如果决定守好界限的话…不徒增联络,是最好。
沈爰眼底涩干得难以眨动。
才过了半个小时。
怎么我现在…也有点想听你的声音了。
易慎。
第 30 章 RoyalBlue
RoyalBlue:30.
滨阳的气温坠落得更快了,居民们念叨供暖日期的时间都比往年更早些。
今年冷得尤为快,一进了秋与冬的交界,落叶飞卷,鼻呼白雾,滨阳人脚下的影就变成了冷调的蓝。
博物馆科普小程序的项目按部就班地制作中,一开始沈爰自荐为组长仅仅是因为妈妈要求,但随着率领大家干活的这些日子,她对这个项目,这个身份逐渐产生了深厚的感情。
领着一群人做完全没经验的东西困难重重,可一个接一个问题解决后,磨炼后返给她的成就感,是数倍的。
每每收到组员们赞赏的目光都让她感觉到,自己正在被人依赖,被人认可着。
这种意识,带给了沈爰前所未有的快乐。
忙碌也让沈爰忘却了那天和大哥的谈话,她暂时把这件事放到了学业之后,全心投入这次的比赛。
易慎也忙,所以大部分工作都是私下做,两人只有线上的联络,这正合了她的意。
沈爰只!!妹妹都守不住!我还要乳腺干什么!
生窈:……也没毛病。
“我认识易慎这么多年,就没见他跟哪个女生主动过。”沈绰瞥生窈一眼,“你之前不是说圆圆单相思吗!怎么他反追上了!”
“是不是他打算图圆圆什么……”
生窈无语死,实在看不下去了,“沈绰,还能因为什么啊,他喜欢圆圆,单纯的,喜、欢。”
“不行……”沈绰急得脑袋冒火,就易慎那个骚气东西,动起真格来,圆圆还招架得住?
“不行个母牛啊。”生窈环胸,蹙眉审视他,“沈绰,你真以为你拦得住吗?”
沈绰闭了嘴,看她。
“你谈过恋爱吗?连恋爱都没谈过,你懂什么啊。”她叹了口气,“要是真喜欢一个人,是控制不住自己的。”
“想和他亲近,想拥有他,一天见不到都浑身不舒服。”
沈绰反驳:“一套一套的,我不懂,你就很懂吗臭丫头。”
“我怎么不懂?”生窈挑眉,伸出双手示意:“我谈过的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你不就是撩着玩儿的么。”沈绰恨不得翻白眼。
她不以为然:“拜托,我搞对象可不是闹着玩,每段我都很认真,每个我都很喜欢。”
沈绰:可怕的海王……
生窈揪着他衣服,带着人往教室外走,让他陪自己吃饭,说着:“你压着圆圆,不许她恋爱,不许她跟易慎有牵扯,其实她很痛苦。”
“人在啦。”她拉开椅子坐下,和他们的相处无比自然。
石济之指了指清真窗口,“羊汤,学妹你怕羊膻味吗?不怕的话真可以试试。”
“配上一口烧饼夹牛肉,绝了!”
沈爰闻着这股羊汤的鲜香,还真被勾起了兴趣,“好呀,那我就买这个去。”
李枫主动说:“易慎在医院。”
没想到对方竟然来这么一句,好像她和他多亲近似的,沈爰抿抿唇,笑了下答应:“哦,这样啊。”
“易慎已经跟我们说过他的情况了。”石济之说,“所以我俩特地找了一天下了课,赶紧吃点饭,待会去医院看看人家老爷子。”
沈爰眉头抬了下,“哦?所以你们一会儿要去医院看望易慎爷爷呀。”
李枫吞下嘴里这口烧饼,问她:“嗯,你跟我们一起吗?”
…………
易连昌从紧急病房出来,转入普通房间。
一个多月前他还有些胡子头发,随着治疗力度越来越大,如今再看他更瘦了,枯白的胡子和头发早已无影踪。
病痛折磨着他,可这老头却始终有股骨劲。
易连昌盯着眼前收拾房间的易慎,目光恶狠狠的,虚弱中始终带有一股刺意。
易慎把脸盆和吃饭喝水的用具都重新清洗一遍,柜子床整理清扫,闭着嘴闷声做事,活儿干得特别利落。
“这回进去,你是不是坐外面盼着我老头子死呢。”易连昌冷冷自嘲。
易慎敛眸,把手里的抹布翻了一面,笑了:“是啊,这不没盼着么。”
易连昌猛然立眉,抄起桌子上的卫生纸盒子往他额头上砸,骂了句脏话:“你想得美!你个没娘养的!”
“我就是下去了也绝对不放过你!”
“我告诉你,老子还得活个几十年呢,你想活舒坦了?放屁做梦去吧!”
易连昌连着吼了几嗓子以后就喘得上不来气了,他捂着胸口,缓了好久,指着易慎手都哆嗦:“我这次突然抢救……绝对就是你咒的。”
“你咒我死啊你……”
难听的话听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易慎置若罔闻,把地上的纸巾盒捡起来,放回原位,“省点力气吧,别骂我两句又进ICU了,多不值当。”
活都干完了,他把抹布扔回卫生间里,老头子也骂累了,易慎从电脑包里拿出一张单子,放到桌子上。
他睨着单子上的字眼,眼神却悄然变化,似乎在想着谁似的,启唇淡道:“我准备读研,学校决定推我直博。”
“我已经答应了,您还有劲儿的话帮我签个名。”
一听易慎要继续念书,易连昌刚下去的气又翻上来了,他指着易慎破口大骂:“你个畜生东西!谁让你念了!”
“四年还不够你耍的?毕了业给我立刻上班挣钱养老子!”
“当初就不该听老婆子的让你念这个书!有什么用!还不是出去给人卖命!”
“你以为你是什么读书的料吗?!”
“你给我把所有时间都拿去挣钱!但凡因为你没钱,让我少活一天了,饶不了你!”说完,易连昌把桌子上的保研表格揉成一团,砸到地上。
易慎瞥了一眼滚到床边的纸球,泄了口气,手抄进兜里,“我也没跟你征求意见,就是通知一声。”
“你放心,就算继续读,我也少不了挣钱给你。”
“滚蛋!畜生东西!”易连昌恶狠狠瞪他一眼,翻身躺下背对着他,气得呻/吟。
刺耳的话像团带刺的苍耳,堵在在耳畔,扎不进去就在外面摩擦折磨。
易慎眸底一片寂寥,悻悻收回视线,转身往病房外面走,还有日用品得去楼下小卖部买。
走出病房一转身,他正好看见石济之三人从电梯间方向过来,手里提着果篮和保养品。
他们没让女孩子拿东西,沈爰两手空空走在前面,一下子就看见他了。
石济之和李枫探头,四个人隔着条走廊大眼对小眼。
沈爰打量了下易慎有些意外的表情,回头问他俩:“你们,没告诉他要来吗?”
石济之悻悻笑了两声,“这不……怕他拒绝嘛。”
…………
三人灰溜溜走到易慎面前,石济之率先解释:“我和李枫就是想过来看看病人,毕竟这也跟你认识这么久了,才听说你家的情况…”
“学妹是我们拉过来的!食堂碰见了。”他特别补充。
易慎只是简单看了他们一眼,目光锁定到沈爰脸上。
炙热视线投来,沈爰抬眸撞上他的。
他的瞩目过于炯白,她眨眨眼偏开,莫名怯退。
“没事。”易慎看着她,却对他们说:“下次再想来提前知会声儿。”
石济之看他没生气,放心了:“这次是我不对,我们也不多打扰你爷爷,放下东西就走。”
易慎给他们把门让开,“进吧,老头子可能睡了。”
“你们进去找地方坐,我下楼买东西,很快回。”
李枫打头阵,拎着东西轻手轻脚推开病房的门,沈爰跟在最后面。
她跟在石济之身后,走近易慎的时候顿然被这人身上厚重的气场笼罩。
如磁场感应般心悸,沈爰没忍住往上瞟了一眼,恰恰好捕捉到他额角一小块有些发红迹象的磕碰痕迹。
她愣了下。
易慎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停住了,挑眉,用神色询问。
沈爰心里窝陷一块,翕动唇瓣,关心的话溜到嘴边,却又被自己刻意拦下。
怎么又受伤了?
谁打你了,疼不疼啊?
这些话,还有想伸手去触碰他伤处的冲动全都憋在肚子里,发酵成堵塞的酸,沈爰下唇不着痕迹地抖了下,最终猛地偏开头,一头扎进病房里。
她欲言又止的微动作被他全幅捕捉。
易慎凝视着她的背影,目光最终撞在她关闭的门上,难以继续探寻。
病房里安静,三人蹑手蹑脚走进去,看见易慎爷爷背对着门口侧躺着,还挂着输液袋,石济之刚把果篮放到桌子上,发出碎碎轻响,床上的人突然翻回头。
易连昌还没消气,以为是易慎回来了,投去的眼神带着刺,吓了石济之一跳。
他没好气地问:“谁啊你。”
石济之赔笑,“爷爷,我们是易慎的同学,听说您这住着呢,就过来看看。”
“买了点儿东西,您别嫌弃。”
李枫老老实实叫了句“爷爷好”,两个学长都这么有礼貌,沈爰也马上跟着问了句好。
易连昌轻飘飘“嗯”了一声,似乎是没想到易慎还有关系好的同学,他审视李枫和石济之,最后看见白嫩得跟瓷娃娃似的沈爰,眼神变了变。
光是矜娇的姿态,名贵的衣鞋,还有那嫩得蛋白似的脸,就足以说明是个有家底没干过活的娇闺女。
老爷爷明显不善的,意味深长地眼神打在身上,沈爰感觉不太自在,但她依旧回以微笑,柔和善意。
石济之家里亲戚多,最会跟中老年人乱哈拉,他扯了把椅子坐下,跟老头子打开话题聊起来了。
易连昌孤独惯了,突然多个小子聊天,他也并不反感。
李枫站在后面帮忙洗苹果,削皮,沈爰什么也不会干,就跟在学长后面听他们聊。
就在这时,她一个无意间的低头,看见了病床下的一团纸。
好像写了什么,病房里被人打扫得这么干净,不可能留这么明显的垃圾在地上。
好奇心和想帮忙的心情作祟,沈爰趁没人注意蹲下身,把那团纸捡了起来。
葱白手指一点点把褶皱的地方铺开,单子原本的内容展现在眼底。
沈爰看着这张保研资料填写单,眉心逐渐折紧。
易慎已经把自己的信息填写完毕,整张表格唯有家属署名的地方是空的。
前些天在医院,她还劝易慎不能放弃深造,沈爰蹲着,脑海里浮现出那日撞见他亲口拒绝教授保研邀请的画面。
捏着单子的手指忍不住用力克制,她站起来,对着刚结束一个话题处于安静的易连昌开了口:“爷爷,请问…您是反对易慎读研吗?”
石济之和李枫都噤了声,齐刷刷看向她。
沈爰脸色有些不好,双手护着被弄皱的表格,“为什么要把它弄成这样。”
易连昌眯起眼睛,毫不留给陌生人情面:“小丫头,你懂什么,易慎他就不该念了!我们家没条件让他继续念书。”
“多大的人了还不早早出去赚钱,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他话语刻薄:“你家有钱供得起你,我可供不起他。”
“保研的学费都是国家出的,而且他又这么会挣钱。”沈爰胸口发闷,无视李枫劝阻的眼神,继续说:“爷爷,读书是可以改变人生的。”
“我们学校的保研条件很苛刻,这机会是多少人挤破头也争不到,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易慎很优秀,您为什么不能认可他呢。”
知道易慎过去的她,此刻看着易连昌,只觉得如此悲伤费解,“爷爷,您为什么……”
要这么对易慎啊。
石济之上来拦她,笑呵呵打圆场:“害爷爷,您别当真,我这学妹也是想易慎更好。”
易连昌感觉到这小丫头跟另外两个人不一样,看上去白净乖巧的,话倒是一套接着一套。
他这么大岁数,怎么忍得了被一个小女孩说教,易连昌指着她,“这是我们家的事,轮到你说三道四了!?”
“你跟易慎什么关系?!”
沈爰眼眶一红,完全甩开了分寸,“不管我跟他什么关系,您都不应该这样践踏和破坏他的人生。”
他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啊!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易连昌。
他一发起火来就什么都不顾了,抄起果篮里的大苹果就往沈爰身上砸——
石济之和李枫都站在后面,完全没料到易慎爷爷会动手。
就在硬实的苹果即将打到她身上的瞬间,有人强势迅速地握住沈爰的肩膀,她眼前忽然笼下一片灰色。
下一刻,苹果砸到了易慎后背上。
沈爰瞠目,看着用宽阔臂膀护住自己的易慎。
连眼睛都忘了眨,她受惊的灵魂深深坠入他复杂又深邃的目光里。
易慎垂眸,看见被她抚平的牢牢捏紧的保研表格,沉稳心跳猛然被重创。
他缓缓回头,看向易连昌的眼神暗下去,狠劲肆起,语调咬着重:“你过分了。”
李枫和石济之都傻了。
易连昌眼窝深陷,枯骨一般坐在那儿,好像随时会随着怒火崩坏。
易慎焦急护住她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冷笑连连:“行啊,不好好挣钱,还敢谈对象!”
“混账东西,连饭都吃不上,还搞女人!”
沈爰气得脸涨红,刚要开口,被易慎握在肩膀上的重紧力道叫停。
他隐忍着,脖颈都迸出筋脉,递给石济之一个眼神,握住沈爰的手,“跟我走。”
…………
时间已经过了傍晚残存余温的时间,沈爰被易慎拉着走出住院楼。
风打在脸上,冷得忍不住瑟缩,她抬头望向对方,线条绷紧的下颌线告示着他险些溃崩的情绪,易慎的手很热,是翻滚着一腔傲骨的温度。
沈爰持着绵软嗓音,满含着心疼唤:“易慎……”
他像是陷入自我世界的困兽,什么都不回应,脸色阴沉得吓人。
她垂下眼,“是我……又多管闲事了吗?”
直到这个时候,易慎才停下脚步。
瞧着她深陷质疑,又死死拿着那张表格的模样,他浑身血液都在叫嚣着,已经无法控制。
易慎抬起手,指腹轻轻拂过她的颊侧,非常短暂的一下。
像守护公主的烈犬,怕对方畏惧自己,就算再忍不住,也只敢用湿润鼻头短暂拱拱她。
粗粝温热滑过脸蛋,沈爰酥麻瞬间,听见他问。
“怕没怕?”
怕其实是没有怕的,再来一百次,她也会挺身为他说话。
可是他问出这话的时候,沈爰开始委屈了。
她双手把表格小心翼翼对折,递给他,“不怕,你收好这个。”
“易慎……我是不是不该……”沈爰话还没说完,一道力气推着她的后背,猛地向前趔趄。
西北向凛冽的风里,他强势地把人拽到怀里。
沈爰举么。
易慎眼里的情绪是疯狂的,热烈的,铺天盖地,她甚至有些接不住。
他故意模仿,那天她曾经说过的话。
“沈爰,以沈爰还是接了。
接通第一秒,熟悉的嗓音传来。
“31秒。”
沈爰软下身子,趴在窗边,带些醉后的娇气:“怎么,又是我犹豫要不要接你电话的时间吗?”
“你总记这些干嘛,真没意思。”
“谁说的。”他笑了。
“31秒,我盼着你接我电话的时间。”
“沈爰,可、煎、熬、了。”
他散漫的语气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在调情。
沈爰听电话的左耳又开始发烫,说话都磕巴了:“少,少说浑话,打电话有事吗?”
易慎安静几秒,突然问:“你跟谁在喝酒?”
她意外,一时间没说出话。
他怎么知道自己喝酒了?
自己喝酒的反应这么明显吗?
“陪着家人出来应酬了。”她你觉得我好看吗?”
沈爰心跳漏了一拍。
他要……
“你觉得,”易慎再次靠近一步,“我性格好吗?”
她眼眶刷地蒙上热气。
不要说。
我们不能再发展了,易慎,别说了。
易慎接受她明显挣扎抗拒的哀伤,碾过二人剧烈的心跳,继续犯进。
这次,他偏要。
“沈爰,你觉得我怎么样。”
“追你,够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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