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疼惜
谢灵栀望着面前的精致小匣子,再看一眼装在食盒里的四色点心,神情狐疑:“你说,这是真阳郡主派人送来的?”
“嗯,对。”小满认真点头,“二门的人是这么说的。小姐,要准备回礼吗?”
谢灵栀摆了摆手:“先不用,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待会儿。”
“嗯。”小满也不多话,转身掀帘出去。
有过上次蜀王以真阳郡主的名义赠送礼物后,谢灵栀对郡主给她送礼一事就抱有怀疑。
这次不会又是蜀王殿下送的吧?
点心倒也罢了,不值几个钱,大不了不吃就是。
倒是这个精致的小匣子有点烫手。
唉,先时那块黄金佛牌,她还藏着呢。
支开小满后,谢灵栀打开了小匣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对羊脂玉镯,安安静静地躺在红色绒锻上。
谢灵栀怔了一下,视线掠过那张落款为“张延之”的短笺,瞳孔骤然一缩。
不是蜀王,是那个人送的。
她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右腕,双唇紧抿,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雪白。
葛青云前一天上门求娶,他第二天就召她入宫询问。
昨天表姑母赠她一个手镯,今天他就命人送来一对。
什么意思?是要告诉她,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吗?
谢灵栀“啪”的一下合上小匣子,抵触的情绪蹭蹭蹭直往上冒。
凭什么呢?就因为他是皇帝?就因为去年那段过往?
谢灵栀胸膛剧烈起伏,说不出的憋闷和委屈。她腾地站起身,拿起食盒里的点心,大步走出房门。
小满正在院子里浇花,一眼瞥见小姐似乎面有怒容,惊问:“小姐,怎么了?”
谢灵栀本欲将点心直接倒给狗,又担心狗吃了对狗不好,便临时改了主意:“这点心我不爱吃,你拿去倒掉吧。”
“倒掉?”小满愣了愣,看这点心样式是普通了一些,但直接倒掉也太浪费了吧?
可是,看小姐不像是在说笑,小满连忙应道:“哦,好,我这就倒。”
小满匆忙离去。
见她远去,谢灵栀又有点懊悔,万一真被监视的话,她这举动岂不要被他知道?
谢灵栀重重叹一口气,想了又想,还真想出个借口。
唔,就说不小心弄脏了。总不能因为她倒掉了弄脏的点心就降罪于她吧?
谢灵栀呼哨一声,将阿黄叫至跟前,摸了摸它的脑袋。
阿黄看家护院是把好手,也很警醒,可怎么就不能把暗中监视的人给抓出来呢?
三公子谢枫来找妹妹时,见她正在逗狗,眉目间似有些郁郁不乐。他心思一动,笑了一笑:“妹妹,我午后要出去玩儿,你去不去?”
谢灵栀抬眸:“去哪里玩儿?”
“东市。”
“好啊。”谢灵栀毫不犹豫地答应。她现在心中烦闷,也不想待在家里。
于是,吃罢午饭,兄妹俩就结伴外出。谢枫甚至还找出了自己早年的衣裳:“要不,你扮男装出去?”
“不用了吧?我这样子,一看就是个姑娘,又扮不像。”
“那好吧。”谢枫悻悻地道。
他不是担心带妹妹出门,会被父母责骂吗?所以才想着悄悄溜出去。而且他还没见过妹妹穿男装的样子。
不料,妹妹才和母亲提了一下,母亲就答应了,还叮嘱他好生照看妹妹,又多给了一些银子。
真是不公平啊。
不过谢三公子素来豁达,不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他带着妹妹直奔东市。
那是京中最热闹的地方,杂耍、卖艺、斗鸡……应有尽有。
谢灵栀进京大半年,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只觉得样样新鲜。在一片热闹中,她的烦闷情绪渐渐散去。
谢枫得意一笑,他就知道,这里哄人开心绝不可能失败。
……
赵晏思虑再三,终究没有亲自登门送礼,甚至没用自己的名义。
因为两人之前明面上并无来往,他若大张旗鼓贸然行事,少不得会惊动安远侯夫妇。——他私心里,不想将更多的人牵扯进两人之间。否则他大可以一纸诏书,直接封她为后。
他素来骄傲,第一次对一个姑娘动心,内心深处更希望对方能回以同样的情意。
因此他借用了表妹真阳郡主的名号。
他还记得,上巳节那天,他曾亲眼见到她们在一起低语,想来关系不差。
但他也不想让她误会真是真阳送的,就特意在匣子里留了一张短笺,上面写着“张延之”三字。
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想必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也不知道她看到后会是什么反应。
是意外?还是不解?
应该两者都有吧?毕竟他前两天才说过那样的话。
届时,她只要开口询问,他就可以顺势解释,不愁她不明白。
赵晏只觉得时间过得异常缓慢。终于,他出声吩咐:“常喜,传董白。”
“是。”常喜得令,匆忙照做。
少时,董白大步而入,恭谨行礼。
这一次,在听到陛下的命令,要他去打听谢小姐这两日在做什么,以及收到礼物后的反应时,董白已能做到神色镇定,从容应下:“臣这就去。”
赵晏挥一挥手,示意他退下,心间倏地掠过一个念头:或许该让人专门待在安远侯府,也方便传递信件。
董白办事利落,刚过晌午就回来了。
赵晏正在用午膳,直接令他进来,问道:“如何?”
“回陛下,谢小姐近两日很忙,安远侯府接连有客人上门。”
“客人?”
“说是远房表哥。一个姓林,是新科进士。一个姓魏,是京中武官。”董白犹豫了一下,委婉补充,“都是尚未婚配的年轻男子。”
“嗯?”赵晏挑眉,疑心自己听错了,“什么?”
走了一个葛青云,又来两个?不会也是提亲的吧?
董白的头低得更深,转而回答陛下先前的另一个命令:“谢小姐收下礼物时的反应,臣不得而知,不过……”
“不过什么?”赵晏眼神微变。
董白声音渐低:“不过谢小姐命人将糕点全部丢掉。臣悄悄捡回来了一些。”
说着他自怀中取出手帕,手帕里包着几块糕点。
赫然正是赵晏使人送去的那几样,是他依着记忆,吩咐御膳房做出来,自己品尝过后,确定和当日的一般无二才命人送去。
赵晏只觉脑子“嗡”的一下,难以置信。他声音骤冷:“你确定是她下的命令?”
“臣能确定是谢小姐下的命令。”
赵晏深吸了一口气,只觉五脏六腑隐隐有种灼烫感,他继续问:“镯子呢?”
“没见到扔镯子,大约是收起来了。”
赵晏薄唇紧抿,目光晦涩难辨。他心里有个声音说:她之所以收起来,很有可能是想将来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她不肯吃他的糕点,也不愿意要他赠的礼物。
当日就是这样,明明在大佛寺已经看见了他,可还是在第二天去参加赵昺的选妃宴。
他那会儿只觉得莫名生气,此刻才明白,除了不快,他心里更多的是酸涩和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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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白低垂着头,小心禀道:“陛下,谢小姐午后和谢家三公子出门,往东市去了。”
“知道了。”赵晏挥手令董白退下。
见陛下脸色难看,常喜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赵晏眼角的余光掠过地面上董白留下的糕点碎屑,顿觉刺眼。他终是忍不住吩咐:“常喜,更衣。”
他要出宫一趟。
有些事,得当面问清楚。
……
谢三公子文采武功都很寻常,但论玩乐,两个兄长加起来都比不过他。
今天带着妹妹,他更是把这本事发挥到了极致。除了看新鲜,他又陪着妹妹去购置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品尝各种零嘴儿。
“怎么样?跟三哥出来玩儿,高兴不?”谢三公子面带得色。
谢灵栀连连点头,很给面子:“高兴,还是三哥你厉害。”
“那是。”谢三公子目光微转,奇道,“咦,那不是魏表哥吗?”
谢灵栀下意识看去,果见前方不远处有个熟人:正是昨日上门做客的魏英。
魏英显然也看到了他们,眼睛一亮,大步走来:“表弟,表妹,好巧,居然在这儿碰见你们。”
“魏表哥来玩还是来买东西?”谢枫问道。
因为昨日的那场比试,他对这位魏家表哥印象很不错。
“这两日休假,买点东西。”说话间,魏英将手里的布袋迅速抽紧绳子,交给身后的小厮。
谢枫眼尖,看见那个布袋里密密麻麻尽是荷包,奇怪地问:“魏表哥,你怎么拿这么多荷包?”
“我……”
“不会是你心上人赠你的吧?”谢枫调侃。
“不不不。”魏英脸颊发红,飞快看了谢灵栀一眼,小声解释,“是我一个手下,前几年因病去世,只留下寡母幼弟,生计艰难。他的母亲做针线活儿供弟弟读书,又不肯接受馈赠。我只好时不时地去看看,顺便照顾一下生意。”
谢家兄妹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意外和敬意。
谢灵栀心道:看来魏家表哥既重情意,又讲义气。
谢枫拱了拱手:“原来如此。”
“表弟和表妹也是来买东西的吗?”
谢枫笑笑:“我带妹妹闲逛,买不买东西倒在其次。”
“闲逛?我知道几个有趣的地方,我带你们去,如何?”魏英格外热情。
谢灵栀因为昨晚母亲提的议亲之事,看见这位魏表哥时颇觉尴尬,正要婉拒,不料三哥竟爽朗应道:“好啊。”
“三哥——”谢灵栀悄悄拽了一下三哥的胳膊,轻声提醒,“咱们该回去了。”
谢枫扭头道:“没事,还早着呢。都是自家亲戚,不必见外。”
双方并未点明,三公子也不知道两家有相看、议亲的想法。谢灵栀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戳破,索性不再开口。
杂耍、卖艺都已看过。魏英带谢家兄妹去的是一间茶舍。
谢枫有些诧异:这也算好玩的地方?
“这里有雅间,有茶饮和果子,还有人说书、唱曲。”魏英解释,“表妹应该会喜欢。”
谢枫眉梢轻佻一下,没再说话。
这地方的确更适合姑娘来。
几人找了个雅间坐下。因为要听书,就半开着房门,仅用一架精致的绣屏遮挡。
小二热心地端来瓜果茶饮。一楼大厅的高台上,说书先生正在卖力地讲着白鹤报恩的故事。
谢灵栀不说话,一边听书,一边低头饮茶,不期然地想起那个人来。
人家白鹤还知道报恩。他倒好,不准她这,不准她那,还派人监视她。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憋闷,便又喝了一口茶。无意间一偏头,见魏英正在看她。
两人目光相撞,他呆愣一下,继而又笑了笑,拎起茶壶,将她面前的茶盏斟满。
“多谢。”谢灵栀连忙致谢。
魏英笑笑,抬手又将小碟推至她跟前。
谢灵栀垂眸扫了一眼,见是不知何时剥好的松仁,颗颗饱满,干干净净。
她偶尔也吃松仁,但更习惯自己动手剥。此刻面对魏表哥的好意,谢灵栀有点犯难。
——她不知道父母是怎么和他说的。
她近一两年内不宜婚嫁,这位表哥的年纪却是耽搁不得。
高台上,说书先生正说到精彩处,鼓点敲得又急又重。一楼厅堂的客人纷纷鼓掌叫好。
谢灵栀轻轻摆一摆手,将盛着松仁的小碟重新推回去:“我不吃了,魏表哥自己吃吧。”
“什么?”外面吵得厉害,魏英没听清,下意识凑近了一点。
谢灵栀刚要说话,忽听一声冷哼,就在鼓点的间隙里,格外明显。
她心里咯登一下,抬眸看去,只见赵晏不知何时出现,堪堪正站在绣屏旁边。
外面的热闹声似乎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谢灵栀只听见自己一声大过一声的心跳,她不自觉攥紧了手心。
魏英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神色立变,霍地起身行礼:“臣魏英见过陛下。”
他官阶不算很高,但陛下还未登基时,他曾见过陛下,自然记得其面容。
谢枫悚然一惊:“啊?陛,陛陛陛下……”
没听错吧?陛下?
赵晏的视线掠过谢枫,最终停留在魏英身上。
董白的话语在他耳畔回响,赵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原来这就是她那个姓魏的武官表哥。
是偶遇还是约好的?
谢灵栀也跟着站起,脑袋低垂,面庞雪白,一言不发。
伴着鼓点,说书先生抑扬顿挫,感情充沛。她听见年轻的陛下一字一字道:“不必多礼,朕有事找谢小姐。”
谢枫和魏英对视了一眼,听陛下续道:“请谢三公子和魏大人暂避一下。”
他声音不高,但不容拒绝。
两人惊疑不定,只能应一声:“是。”
一前一后走出雅间,二人注意到二楼多了不少客人。
魏英是习武出身,也有几分见识,一看便知是宫中侍卫。他脸色变了又变,转头看向谢三公子,然而对方比他更茫然。
雅舍内安静得有些诡异。
赵晏挥手示意暗卫在门外候着,他则走近谢灵栀,缓缓说道:“谢小姐还真有雅兴,专门到这里来听书。”
他看那个魏英也没什么好的,她竟然还和他一起听书?还待在一个雅间里?这时候不说男女有别了?
少女螓首微垂,睫羽轻颤:“不及陛下。”
现在,她基本确定自己被监视了。不然哪会她刚一出门,和别人听书,他就突然出现?
赵晏压下心头的不快,眉梢微动,先换了个话题:“送你的镯子喜欢么?”
他不提镯子还好,一提镯子,谢灵栀心中的委屈和不满几乎压抑不住。她阖了阖眼睛,声音极轻:“我喜不喜欢,陛下不知道吗?”
“嗯?”赵晏看出她反应不对。
谢灵栀将心一横,忽的抬眸,水眸澄澈:“陛下,可以不再监视我了吗?”
赵晏微愕,薄唇紧抿。
“我不是朝廷重臣,也不是不法之徒,我就是个普通人。派人监视我干什么呢?就为了看我是不是和别人议亲?”
赵晏立刻否认:“我并未监视你。”
他只是时常派人打听她的动向而已,这两者还是有区别的。
“没有吗?那为什么葛师兄头一天提亲,你第二天就以太后的名义召我入宫?林家表姑母昨天给我个镯子,今天你就送我一对?还有我前脚刚来东市,你后脚就过来……”谢灵栀恼火又委屈,说着说着,竟不自觉掉下泪来,“我又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什么总揪着我不放呢?”
少女星眸泛红,语带哭腔,眼泪哗哗直往下掉。
赵晏先时还想着见到她后,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可一看到她含泪的眼睛,就只剩下疼惜和无措。
他心里隐约有个声音:他好像把事情办砸了。
赵晏来不及多想,抬手欲帮她擦掉眼泪,却见谢灵栀倏地后退了两步。
他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方才的话一出口,谢灵栀就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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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皇帝,不是和她同处一个屋檐下的张延之。怎么能对他说那些呢?
她顾不上擦拭泪痕,福身行礼,神态恭谨,颤声道:“臣女无状,胡说八道,请陛下恕罪。”
第62章 哄她
谢灵栀原本不是爱哭的人,但想到自己明明被监视了,还得请罪,实在是委屈,眼泪便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掉,很快打湿了脸庞。
猝不及防一只手伸到跟前,谢灵栀不由地身子一颤。泪眼朦胧看去,见是他伸手要给她拭泪。
“别哭了,先把眼泪擦掉。”赵晏是真的见不得她的眼泪。
谢灵栀下意识偏头。
温热的指腹不小心划过她湿漉漉的脸颊,赵晏心念微动,却见她再次后退一步,自己抬手擦了眼泪,瓮声瓮气道:“臣女失仪,请陛下恕罪。”
少女眼睛有点红肿,黑琉璃样的眸子似水洗过一般,雪白的面庞上泪痕清晰可见。
茶舍的雅间不大,她这样一退再退,脊背几乎要碰到身后的屏风。
赵晏看在眼里,眸光轻闪,心内百般情绪交织,他轻轻碾了碾濡湿的手指,竭力压下将她揽入怀中好生安慰一番的冲动,快速思索着应对之法。
沉默良久,他忽然道:“你非要和我这样吗?栀栀,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语气里有几分无奈,亦有几分失望,还隐约带着一点点痛心疾首的意味。
谢灵栀呆了一下,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自两人相识,她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神色。
不是,他叫她什么?她没听错吧?当初在花溪村假扮夫妻时,他都不肯这般叫她。而且,他这是什么语气?怎么像是她冤枉了他一样?
“你竟然以为,我派人监视你?”赵晏双眉紧蹙,一脸的不可置信。
此刻的他心下明了,别的不急,但是必须得先把“监视”这一点给澄清了。更重要的是,不能发火,态度一定要好,不能真把人给吓着。
——他习以为常的打探与掌控,似乎是她所不能容忍的。
目前情况比较棘手,但努力一下,应该还能补救。
谢灵栀有点懵,小声嘀咕:“难道不是吗?”
种种线索面前,他还要抵赖吗?
“当然不是。上次在承明殿,我就说过,我没那么无聊。什么林家表姑母,我根本不知道是谁。之所以送你一对镯子是因为……”赵晏犹豫了一下,见她满脸警惕之色,到底没有直接表明心迹,只说道,“是因为见上面有栀子花的纹样,觉得和你名字很相宜。”
谢灵栀眨了眨眼睛,并不相信。他堂堂一国之君,闲得没事干了去翻镯子?
不过至于镯子是什么纹样,她倒没太留意。
“我要是真的派人监视你,还用得着特意召你进宫,询问谢家有没有答应葛青云的提亲?”赵晏神色不变,飞快又举出一个有力证据。
谢灵栀垂眸不语,感觉他说的似乎也不无道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一定:也有可能是他没耐心等待监视者传回的消息,或者是有意敲打她呢?
赵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在桌边坐下:“栀栀,我们好歹拜过天地,入过洞房,也曾共患难过。我以为,我们和别人不一样。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想我的……”
谢灵栀霍地抬头,一双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她感觉这个走向不太对。明明是她不满他的监视,怎么被他说得像是她无理取闹一样?
等等,两人确实曾拜天地入洞房,可那都是假的啊,他当初各种不情愿,是她强求来的。现在他也要拿出来说事吗?
谢灵栀脑子里乱糟糟的,只能干巴巴地解释:“也不是,我……”
“不是什么?”赵晏阖了阖眼睛,直接道,“栀栀,以后不要再说那种话了。”
谢灵栀解释的话语生生咽下,她睫羽轻颤,应道:“哦。”
罢了,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
赵晏神色温和了一些,他故作不知,温声问道:“对了,送去的糕点你尝了吗?和你养母那天去薛家看你时带的一样,应该合你口味吧?”
听他提到“糕点”,谢灵栀不免有点心虚:“……还没有。”
但对于他的说辞,她仍不大相信,兼之又怕他细问糕点的事,便急急问道:“那陛下今日来到这里,是因为巧合吗?”
赵晏寻思,说是“巧合”未免太假,就从容回答:“不是,我是特意为找你而来。”
“找我?找我为什么不去家里找呢?”
“因为听说你出门了。”赵晏不紧不慢道。
感觉自己上句话的语气有点冲,谢灵栀定一定神,刻意放柔了声音:“那,那你找我干什么呢?”
赵晏也在思索,是啊,找她干什么呢?
真实原因不必再提。他心绪急转,缓缓说道:“我有一个妹妹,自幼失去双亲,甚是孤苦。如今生辰将至,我想送她一件礼物,但是不知道送什么好,所以请你帮忙出个主意。唔,送你镯子和糕点,也是提前给你的酬谢。”
这个借口有些蹩脚,谢灵栀不太相信。她连他妹妹都没见过,她能给什么主意?
但是皇帝自己开口解释,又主动递台阶,她也不能直接说完全不信,就先顺台阶而下,好声好气问道:“不知那位公主殿下平时喜欢什么?”
“我不知道。”
赵晏只有一个同母的弟弟,关系尚算亲近,至于异母的妹妹喜欢什么,他哪里曾留意?
“那公主缺什么呢?”谢灵栀话一出口,就自悔失言,微微一笑,有些不好意思:“我糊涂了,公主身份尊贵,想来什么都不缺。”
赵晏摇了摇头:“人生在世,岂能事事圆满?她定然有缺的东西。”
就连他自己,也在思索,怎么才能让她钟情于自己。
他现下隐隐有点懊悔,或许方才应该直接说送镯子是因为“无镯不成婚”,他有娶她之意。可当时的情境下,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不过也不算毫无收获,至少这次他清楚地认识到,当他态度平和,不摆高姿态时,她在他面前,要随意自在的多。
“既然有缺的那就好办了,送礼物嘛,无非就是两种,要么投其所好,要么送其所需。”谢灵栀轻声建议,“看公主缺什么,送什么就好了呀。”
“嗯,言之有理。”赵晏点头,深以为然的模样。他视线微转,定定地看着她,突然问道,“你呢?栀栀,你缺什么?”
被他这样认真看着,谢灵栀莫名有点脸热,她摇一摇头:“我什么都不缺。”
赵晏轻“嗯”了一声,心想,那就好好琢磨琢磨,她喜欢什么。
鸭子?黄狗?鸡仔?那对耳坠?蜀锦?
数息之间,他脑海里闪过了许多画面,惊觉自己对她的了解还不太够。
不着急,以后有的是机会。
赵晏目光扫过桌上的茶盏:“要喝水吗?”
他态度温和,堪称友善。
这话题转的有点快,谢灵栀愣怔了一瞬,突然福至心灵,极有眼色地问:“陛下是要喝水吗?我这就给你倒。”
说着,她快步近前,试图去拎茶壶。
然而刚碰到茶壶柄,就被他抬手制止。
赵晏的手指不偏不倚搭在她手背上,又很快收回:“我不渴,是在问你。”
说来也怪,以前两人也有不小心肢体接触的时候,但不像现在这般,刚一碰到她的肌肤,心跳就不自觉地加速。
赵晏垂眸,瞧了一眼自己的手,飞速移开了视线。
“我?我也不渴。”谢灵栀连忙摇头,看他现下神色缓和,不像是生气的模样,她索性大着胆子和他商量,“陛下,我刚才已经帮你出主意了,能不能求你件事?”
“什么事?”
谢灵栀将心一横:“以后可不可以别太关注我了?我保证,我不做任何坏事,答应你的也都会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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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坚决否认,她不能再用“监视”二字,但着实不喜欢被窥伺,便想着再争取一番。
赵晏黑眸沉了沉:“我没有很关注。”
他先时也不过是偶尔才使人打听一下,若真的“监视”,那势必会掌握她的一举一动。
说到这个,赵晏有心想问一问魏英是怎么回事,可是想到自己刚才信誓旦旦,说并无监视之举,现下若直接询问,未免说不过去。
于是,他佯作不经意地问:“栀栀,刚才那两个人,和你很熟吗?”
谢灵栀的心不自觉提了起来:“啊,他们俩一个是我三哥,一母同胞的,一个是我表哥。”
“唔,魏英是你表哥?”赵晏神色淡淡。
“对,是远房表哥。”
“我对他有点印象。”赵晏不愿背后说人坏话,这会儿却故意道,“他年纪不小了吧?膝下有几个孩子了?大一点的是不是该启蒙了?”
谢灵栀噎了一下:“……魏家表哥尚未娶妻,也没有子嗣。”
二十多岁,是比他们大些,但风华正茂,也不算“年纪不小”吧?
“嗯?”赵晏露出意外的神情,“我还以为他已年过而立了呢,原来还没有成亲吗?”
谢灵栀尴尬笑笑,头皮有点发麻,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说:“好像还没有,应该不到而立吧?”
赵晏缓缓续道:“嗯,说起来,我也算是你的表哥。”
“咦?是吗?”谢灵栀讶然,难道他们家也算皇亲国戚?倒是从未听父母家人提过。
“你不知道?昔日安远侯随高祖皇帝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高祖为第三子聘了安远侯的长女为王妃。”
谢灵栀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她恍惚记得,高祖驾崩后,是次子继位的。所以,他们和皇家的关系很疏远了吧?这也能算是表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他今天怪怪的。
第63章 熟稔
“所以,我说是你表哥,应该不为过。”
谢灵栀不好反驳,又不想昧着良心攀附,就笑了一笑,生硬地转移话题,兴致勃勃地问:“对了,你要吃松子吗?这里还有杏仁……”
赵晏抬眸:“你想让我吃?”
谢灵栀有点懵,吃不吃而已,多大点事儿?他怎么反倒问起她了?
却听对方续道:“如果你想让我吃,那我可以吃一点。”
他的语气和平时听起来不太一样,谢灵栀形容不上来,试探着将两种干果的碟子都推到他面前:“你吃?”
赵晏果真拈了一颗杏仁。
他自小有宫人内监伺候,还是第一次自己动手剥杏仁。动作不免有些慢,但是自有一种说不出的优雅。
外面白鹤报恩的故事已讲完,说书先生暂去休息。外面仍乱哄哄的,鼓掌声、催促声、小孩哭闹声……雅间里却安安静静。谢灵栀的注意力不自觉地集中在赵晏的手上。
两人相识时间不短,但她此前很少认真观察他的手。这会儿才发现他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不知怎么,她竟无端地回想起那日在御花园他除掉她鞋袜的场景。
唔,他后来还又给她穿了鞋袜。
当时只觉得畏惧和委屈,现下想到当日的细节,谢灵栀脚趾不自觉地蜷曲,一些杂乱的思绪倏地浮上心间。
赵晏初时生疏,剥得几个后,动作渐渐熟练。他剥了杏仁并不直接吃,而是放在一边空碟里。
偶一抬眸,见她似是在出神,他心下有些不快,却不发作,尽量温声问:“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谢灵栀下意识摇头否认。她略一思忖,“时候不早了,外面故事也讲完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赵晏皱眉,心头一阵窒闷:又来了。
自从两人在大佛寺重逢以来,寥寥几次见面,她都不肯多待,每次都找理由匆匆离去。远不如还在花溪村时,二人朝夕相对。
赵晏停下手上动作:“急什么?你怕你三哥他们在外面担心?”
“对,是的。”谢灵栀也不多想,干脆用了他提供的理由。
赵晏略一颔首,沉吟道:“这有何难?既是亲戚,也不好让谢三公子和魏大人一直在外面候着。让他们进来说话吧。”
“啊?”谢灵栀一怔,脱口而出,“不用了吧?”
赵晏眉梢轻佻,眸间漾起些许笑意,故意道:“怎么?你有私话要对我说?”
谢灵栀见惯了他的哂笑,很少见他这般模样,不由愣怔了一下,随即才解释道:“不是,我是怕人误会咱们的关系。”
“那你说说看,咱们是什么关系?”赵晏本是随口问的,可内心深处竟还真的生出了丝丝期待。
谢灵栀不答,心想,两人单独共处一室这么久了,可能别人早胡思乱想了,说不定把人叫进来,反而大大方方,打消旁人疑念。
于是,她改口道:“那你叫他们进来吧,我只是怕别人多想而已。”
至于二人什么关系,她直接略过了。
赵晏眼眸低垂,压下心中的不快,只意有所指说了一句“你放心,不会有人多想的。”随后扬声吩咐心腹令谢魏二人进来。
……
不同于雅间内的静谧,茶舍外面甚是喧嚣。
谢枫和魏英二人站在外面已经有一会儿了。
面面相觑一阵后,魏英终是忍不住问:“表弟,陛下认得表妹?”
他与谢家勉强算是远亲,一向来往不多。近来走动,又上门拜会,其实他心内清楚,安远侯有结亲之意。
但大户人家议亲,在双方定下来之前,很少把话说到明面上。
他昨日来到谢家,不出意外,见到了谢家表妹。谢表妹虽然自幼长在外面,但容颜美丽,举止大方,与他原本想像中的毫不相同。今日又在东市偶遇,可见是缘分。
若说他之前有七分满意,两次见面又短暂相处后,魏英的满意已是十分了。只是不知道,安远侯愿不愿意真把女儿嫁给他。
不过,魏英实在是好奇,陛下找谢小姐到底为了什么事。
面对魏英的询问,谢枫想也不想,直接摇头:“不……不对,应该认得。”
“怎么说?”
“我刚才差点忘了,上个月妹妹进宫赴宴,不小心崴了脚,是陛下派人用软轿送她回来的。啊,还命女医上门诊治。”
“原来如此。”魏英轻轻点一点头,心内莫名有些不安。
“但是陛下找她做什么,我可真不知道。兴许是有什么要紧事?”
涉及陛下,两人不便多言。才简单说得几句话,就重归安静。
时间一点点流逝,魏英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
忽然,一个身手利落的年轻男子快步走过来,声音不高,刚好能让他们听清:“谢公子,魏大人,陛下请二位过去叙话。”
谢魏二人对视一眼,齐齐应一声:“是。”便随着男子回了雅间。
依然是绣屏遮挡,和先时并无两样。
年轻的陛下坐在桌边,正不紧不慢地剥杏仁。
谢小姐则站在他不远处。
见二人进来,赵晏抬眸,出声制止他们行礼的动作:“不必多礼。”
“多谢陛下。”谢枫抬头之际,偷偷去看妹妹,见她眼角微红,疑似哭过,心里一咯登,再细细看去,她脸上似乎又无郁色。
如此一来,谢枫不免就有点迷茫了。他与这个妹妹向来亲厚,此时忍不住大着胆子道:“陛下,小妹年幼无知,若有冲撞之处,还望陛下恕罪。”
“谢三公子说笑了,朕方才留下谢小姐,是有事相询。谢小姐举止娴雅,并无任何不当。”赵晏瞧了谢灵栀一眼,缓缓说道。
谢灵栀暗暗松一口气,心想,不错,这话说得很好,省得她回家后再给三哥解释。
谢枫心中担忧稍减。
“谢三公子现下在何处任职?”陛下又问。@无限好文,尽在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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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枫心中一凛,神态恭谨:“回陛下,草民仍是白身,并无官职。”
“嗯。”赵晏又拈了一颗杏仁,慢慢剥开,“想入仕吗?”
“草民文不成,武不就,没这心,也没这本事。”
赵晏略一点头:“你和你的两个兄长不大一样。”
此时,他已认出来,自己曾和谢三公子有过一面之缘。这位谢公子眉眼间倒有几分谢小姐的模样。
谢枫立刻道:“回陛下,草民两位兄长一文一武,勤奋上进,尽职尽责,是与草民不同。”
“唔。”赵晏笑笑,转头又问起魏英,“朕记得魏大人也是功勋之后?”
魏英垂首禀道:“回陛下,臣祖上是长庆侯魏聪。臣是庆熙年间,以武举入仕。”
“朕有印象。现任长庆侯是你什么人?”
“回陛下,那是臣的族侄。”
赵晏眉梢微动:“看来魏大人辈分不低,你现在在谁手底下做事?”
“回陛下,臣在冯将军麾下。”魏英运气不好,本是勋贵之后,又以武举入仕,本该前途一片大好,但因接二连三守孝,不得不丁忧。若非如此,他现在恐怕不仅仅是从四品。
一旁的谢灵栀对这些不太了解,听他们一问一答,全当是长见识了。
起初她暗自担心,现下见是这般情形,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赵晏神色淡淡,继续询问魏英一些京畿大营的事情。
魏英尽自己所知,认真回答。
不知不觉间,陛下面前小碟子的杏仁已堆了不少。他在谈话的间隙,姿态随意地往谢小姐面前轻轻一推:“剥好了,栀栀,你吃吗?”
谢灵栀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拒绝:“我不吃。”
这对话发生在数息之间,但雅间内的另外两人竟齐齐变了脸色。
魏英更是嘴唇轻颤。先前他还自我安慰,陛下说了,是有要事询问谢家表妹,但此刻见二人如此熟稔,他心说不好。而且,陛下口中唤的“栀栀”,是谢表妹的小名吗?也太亲近了一些。
谢灵栀话一出口,就意识到不对了。张延之刚才是魔怔了吗?问她吃不吃杏仁?还叫她栀栀?
她自己也大意了,一时松懈,竟忘了恭谨回答。
不知道现在补救还来不来得及。
但有总比没有好。
是以,谢灵栀定一定神,急急忙忙道:“回陛下,臣女不吃。”
说出这话后,她又感觉不对。按理来说,陛下赏赐,不能拒绝的。可偏偏他这也不是正儿八经赏赐。
她正心内着急,赵晏却很自然,极好说话的模样:“不想吃?那算了。”
他慢条斯理用绢帕擦了擦手,没再剥杏仁。
谢灵栀噎了一下,不是,平时也没见你说话这么客气,总不会是要在臣子面前顾忌形象吧?而且,她一说不吃就不再剥了,你倒是再继续剥几个啊。
魏英蓦的瞳孔一缩,此情此景,异常熟悉。
陛下来之前,他不是刚给谢表妹剥了松子么?松仁现下还在另一个小碟子里放着呢。可是,他之所以为谢表妹剥松子,是有体贴示好之意,陛下呢?陛下又是为何?
魏英不敢再深想下去。
谢灵栀眼皮突突直跳,唯恐那人又一不留神说出什么古怪的话来,就主动道:“陛下询问的事情,臣女已尽数答了。可否先容臣女告退离去?”
赵晏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怎么过来的?用不用让人送你?”
“多谢陛下体恤,臣女是和兄长一起过来的,无需陛下派人护送。”谢灵栀深吸了一口气,甚是感激的模样。
“走吧,我也回去。”赵晏站起身,指一指绣屏外,示意她先行。
谢灵栀头皮阵阵发麻,只能咬了咬牙,讪讪一笑,当先出去。
赵晏随后也绕过屏风,大步而出。
谢枫和魏英忙追上去。
一走出雅间,谢灵栀就忍不住又瞪了赵晏一眼:明明是他说的,不准透露两人之间的旧事,刚才又信誓旦旦,说不会让人多想。偏偏却又在人前有出格的言行。他是皇帝,自然不会有人问他,可她自己要怎么同别人解释?
被她瞪视,赵晏并未发火,反而低下头,在她耳畔低声道:“抱歉,方才一时疏忽,没留意。”
两人的距离太近了,谢灵栀几乎能嗅到他身上极淡的龙涎香的气味。
她意外于他的道歉,感觉很不可思议。继而心里又涌上阵阵无力: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呢?后面还有人,不怕万一被瞧见吗?谢灵栀想也不想,身子向旁边侧去,试图离他远一些。
赵晏阖了阖眼睛,几乎冷笑出声。躲什么?这么怕人看到?他又没要怎么样。
她下楼之际,他又抬手轻扶了一下:“小心。”
谢灵栀一点想法也没了,索性放弃挣扎,认真思考等会儿怎么解释才合情合理。
其实仔细想想,他单独询问她、以及顺手扶她一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最重要的是那声“栀栀”,实在是不好编。
两人的这点小动作,后面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谢枫瞪圆了一双眼睛,寻思着稍后一定要问个明白,妹妹什么时候和陛下这般熟的。
魏英则双唇紧抿,一声不吭。
第64章 婉拒
陛下的举动令他意外,谢表妹的反应更是让他震惊。
魏英从后面看得清清楚楚,她气鼓鼓地瞪了陛下一眼。那眼神不是畏惧,也不是憎恶。
更像是气恼,或者说嗔怪。
魏英心中一震,仅剩的一点点侥幸也在瞬息之间散了个干干净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陛下似乎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上,犹如实质一般。
魏英立刻垂下头去。
谢枫稍稍落后两步,找小二结账,却被告知已经付过了。
“付过了?”
“对,那位公子的人付的。”
谢枫不再多问,快步追了出去。
此时另外几人已走出茶舍。
赵晏又问:“你们的马车在哪里?用不用直接送你们过去?”
“不用不用,马车就在那儿,走几步路就到了。”谢灵栀指一指不远处。
赵晏轻轻“嗯”了一声,心内隐隐有些遗憾。
不过也正是因为看见标有安远侯府徽记的马车,他才能快速在东市找到她。
其实比起现在就和她分开,赵晏更希望能陪着她一起回谢家,但是终究还是不想把人逼得太急。毕竟她在茶舍雅间含泪哭诉的样子还在眼前。
他对自己说,先不急,慢慢来。
谢枫上前几步,走到妹妹身侧。因为是在外面,陛下又显然是微服出巡,谢枫不好多言,拱手施了一礼,含糊请辞。
“嗯。”赵晏略一颔首,挥手示意谢家兄妹离去,却独独叫住了魏英,“魏大人留步,还有几句话要问你。”
魏英定了定心神:“是。”
街上人来人往,谢氏兄妹一起走向自家的马车。
魏英则站在陛下身侧,等他垂问。
赵晏微微眯了眯眼睛:“这里人多眼杂,不大方便。换个地方吧,让人再考校一下你的武艺,看你现在身手怎么样。”
若在以往,魏英肯定以为陛下是要重用他,然而现在他心里却有另一个想法:陛下是不想让他和谢家表弟表妹汇合么?
但他心知不能妄自揣测圣意,便低声应是。
另一厢,谢家兄妹一前一后进了马车。
谢灵栀情绪渐渐平稳,轻声问:“魏家表哥呢?也要回家了吗?”
掀帘向外张望一眼,谢枫告诉妹妹:“他被陛下叫住说话了,咱们不必管。先说你的事情。”
“我的什么事?”谢灵栀装傻。
“还什么事?我刚才都看见了。你和陛下很熟?”
“有吗?”谢灵栀摇一摇头,“还好吧?没有很熟。”
谢枫皱眉:“不熟?不熟他怎么叫你栀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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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叫我名字吗?”谢灵栀露出讶然之色。
“有!”谢枫极其肯定地点一点头,试图还原当时的场景。他将手向前一推,学着陛下的语气,“剥好了,栀栀,你要吃吗?”
谢灵栀一本正经:“不是吧?他说的明明是,‘剥好了,这儿,你要吃吗?’你听错了。”
见妹妹这般笃定,谢枫不免有些怀疑,细细回忆了一遍,断然摇头:“不可能,怎么会听错?我听得真真的。”
说完,他自己又“栀栀”、“这儿”来回比对:“也不像啊。”
谢灵栀摇头:“我不知道,反正我听的是‘这儿’,我比你离得还近呢。”
“行,就算他说的是‘这儿’,那他为什么要问你吃不吃杏仁?当时雅间里四个人呢,还是他亲手剥的杏仁。”
“这我哪里知道啊?可能我离得比较近?”谢灵栀想了一想,又匆忙补充,“至于他亲手剥的杏仁,大概是他喜欢剥?”
“喜欢剥杏仁?”
“啊,对啊,有的人手闲不住。”
谢枫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噗嗤一声笑了:“再闲不住我也没见过人喜欢剥杏仁的。”
谢灵栀不笑,悻悻地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啊,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刚帮他解决了一个问题,所以赏赐我。”
“你?帮陛下解决问题?”谢枫更不信了。
“三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难道不能帮忙解决吗?”谢灵栀露出受伤的神色,边思索边道,“实话告诉你,是关于公主的事,所以他先时才会单独留下我。”
“公主?和你交好的不是真阳郡主吗?”
真阳郡主两次送礼一事,谢枫有所耳闻。而且上巳节那日,他还亲眼见过妹妹和真阳郡主单独说话。
谢灵栀心里有点慌,面上却丝毫不乱,镇定极了:“郡主是郡主,公主是公主,不是一回事儿。”
“是吗?那公主什么事?”谢枫追问。
谢灵栀摇头,认真严肃:“陛下叮嘱过,不能说的。”
谢枫不好糊弄:“行,不说这个。下楼的时候陛下为什么扶你?”
“那不是看我差点摔倒吗?”谢灵栀眼珠子转了转,“你要是在旁边看见,你肯定也扶的啊。再说,那次我在御花园崴脚,他不也派人护送了吗?可能陛下就是个好人呢,看不得别人受伤。”
谢枫不能反驳妹妹的话,说陛下不是个好人。但她的这番说辞,确实没能令他信服。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认真打量妹妹,感觉自己妹妹长得不差。然而很快他又摇了摇头。长得好看的人多了,好看就能让陛下特殊对待吗?
“妹妹,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谢枫眯着眼睛问。
谢灵栀心脏怦怦直跳,却仍坚持先时的说辞:“没有,你是我亲哥,三个哥哥里,我和你关系最好,瞒谁也不可能瞒你的。真的,能说的我都和你说了。”
“哼,大哥在外地常年不回来,二哥白天不见人影。你只要不是没良心,就肯定和我关系最好,这还用问?”谢枫盯着妹妹仔细看了好一会儿,见实在问不出什么,索性不再追问,但依然认真叮嘱,“栀栀,有什么事你可得一定要和我说,别瞒着我。”
“嗯嗯嗯。”谢灵栀连连点头,暗暗松一口气,勉强糊弄过去就行。如果实在应付不过去,那她就半真半假,说自己早前见过陛下,尽量略去赘婿一节。
但是若别人猜出来他就是张延之,那可就不能怪她了。
两兄妹谈了一会儿,谢枫掀帘向外张望,发现已不见陛下一行人的身影,连魏家表哥也不见了。
他忙问刘叔:“魏家表哥呢?”
“跟那些人一起走了。”刘叔并不识得陛下身份。
谢枫有些意外,没再追问,见天色不早,就吩咐刘叔驾车返回。
等马车回到安远侯府,已是黄昏。
谢家兄妹将带回来的一些新奇玩意分给父母、谢樱等人。
夜里,谢灵栀认真细看那对玉镯。细腻滋润的羊脂玉,玉镯内侧果真镌刻着栀子花的纹样。
在灯下看来,玲珑剔透,做工精致,实属精品。
谢灵栀幽幽叹一口气,又将玉镯重新放回匣子里,和自己的其他首饰放在一起。
略一思忖,她询问小满:“今天你倒糕点的时候,有没有注意是什么糕点?”
小满认真回想了一会儿:“有,有绿豆糕、红豆枣泥卷、缠丝山药糕、黄米枣糕。好像是这四种。”
她记得四种糕点,分别是四种颜色。
觑着小姐的神色,小满轻声问:“小姐现在问起,是又想吃了吗?那,我这就让厨房去做?”
谢灵栀摆一摆手:“不是,我就是问一问,不用再做了。你去忙你的吧。”
“哦,好的。”小满掀帘出去。
谢灵栀坐在桌边,以手支颐。时间过去大半年,方梨娘亲当时带的糕点究竟是哪几样,她已经记不清了。
现下回想起来,和小满说的似乎无甚差别。
难道他竟然还记得吗?
谢灵栀心中一阵异样,不由地回想起当日她和他一起招待养母的场景。
那时候他还是张延之,还能因为一顿鸡汤而任她支使,做饭、喂狗。
现如今是再不可能了。
想起今天在茶舍雅间的事情,谢灵栀不由地微觉怅然。
“监视”一事,他坚决不认,只希望以后会有收敛。
但是他今天的种种古怪言行,却不知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若说有意,那是为了什么?难道就不怕她事后被家人问起,道出两人之间的旧事吗?
他就那么笃定她能糊弄过去?
谢灵栀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干脆不再想了,简单洗漱过后,上床休息。
……
是夜。
赵晏睡得很迟。
白天出去了一趟,回宫之后,他先处理了一些政务。至于谢小姐担心的事情,他并未放在心上。
赵晏相信,以她的本事,可以从容应对。即便她在家人的追问下,说出了两人之间的一些渊源。那也没有大碍,安远侯定然不会声张。
最重要的是,他今日之举应该能省去一些麻烦。
赵晏想的不差,魏英回到家,思前想后,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
两日后,魏英再次前往安远侯府,三言两语便说明来意。
安远侯疑心自己听错了,双眉紧蹙:“你说什么?你想让我帮忙做媒?”
“是的,魏英父母双亡,终身大事还需要长辈帮忙操持,媒人自然也要请有分量的。”魏英垂首,眸中黯然之色一闪而过。
“贤侄说的有理,只是我从没做过媒,恐怕做不好,误了你的大事。”安远侯态度客气,但神色已稍稍冷淡下来。
两个女婿人选里,比起家庭复杂的林策,安远侯夫妇更偏向于魏英。只是才短短数日,夫妻俩尚未决断。
不料对方竟今日登门请他帮忙做媒,双方心知肚明,说是请做媒,实则是委婉拒婚。安远侯虽勉强能接受,可着实意外。
在他看来,女儿栀栀容貌性情,俱是一等一的好,哪里轮得着别人挑挑拣拣?
然而婚姻之事,需要两厢情愿。人家不愿意,他也不能硬逼。
安远侯略微缓和了神色:“不知贤侄思慕的是哪家姑娘?实在不行,遣了官媒去也就是了。”
魏英苦笑:“不瞒侯爷,魏英还没想好具体人选,只想找一个能尽快成婚的。最好能把婚期定在三个月、不,一个月内更好。”
他不愿说人家姑娘的不是,便将原因都推到了自己的身上。
——其实仔细想想,安远侯有意嫁女,只要他上门提亲,两家正式定下婚约,纵然是陛下,也不好强夺臣妻。
可他终究还是放弃了。
魏英对自己说,倘若那天在茶舍,面对陛下,谢表妹更畏惧一些,更抵触一些,或许他也有勇气抗衡一下。亦或者,他与谢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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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定下婚约,那他也丝毫不惧。
偏偏都不是。
“这么急啊?”安远侯听说对方想一个月内成婚,也面带犹豫之色,“那是得好好找一找。”
一个月,都不够好好准备嫁妆的。
魏英笑笑:“是。”
两人简单说了几句后,魏英告辞离去。
彼此客气而又体面,可心里到底是有些遗憾。
魏英央求官媒帮忙物色成婚对像一事,很快传入赵晏耳中。
他眉梢微动,并没有多意外。
只是,距离上次见她,又过去了数日。他很想再见一见她。
第65章 脸红
临川公主生母早逝,又没了亲爹。幸好身边的嬷嬷、宫人皆忠心耿耿,张太后也算和善,因此她的日子过得还不差。
距离她的十岁生辰还有一个多月,陛下便命人送来了生辰贺礼。
“这,这是……”临川公主见后,眼睛一酸,几欲落泪。
“回公主,这是苏娘娘早年敬献给先帝的绣品。公主生辰将至,陛下将它送与公主。”
临川公主既欢喜又感激:“多谢皇兄。”
她平素与二皇兄来往不多,对其只有敬畏,没想到他竟然也有这般的柔软心思。
送礼的人离去之后,公主的嬷嬷便劝她:“公主该换件衣裳,认真梳妆,亲自去向陛下谢恩。”
临川公主心说有理,果真如嬷嬷所言,精心准备,前往承明殿谢恩。
陛下很快见了她。
面对异母妹妹的谢恩,赵晏只问了一句:“这礼物你很喜欢?”
不到十岁的临川公主认真回答:“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多谢皇兄。”
“你不应该谢我。”赵晏摇头。
公主不解:“那……”
“这是别人出的主意,你是不是应该谢那个人才对?”
临川公主觑着陛下的神色,忽然福至心灵,顺着他的话道:“是,是该感谢。”
对于妹妹的上道,赵晏还算满意,点一点头:“那,是不是该将她召进宫,当面致谢?”
临川公主迟疑着点了点头:“是,是该召进宫,当面致谢。可是,我不认得……”
“这个容易,我来处理就行,你先回去吧。只有一点,等那人进宫,莫要怠慢了。”
公主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随后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
阳光正好。
谢灵栀挽着袖子,拿了一把软毛刷子给阿黄刷毛。
这几日,阿黄掉毛严重。她看不过去,便让人找来软毛刷,将阿黄身上脱落的毛给刷掉。
别看阿黄现在又高又壮,但窝在她脚边老实得很。
不多时,软毛刷上就沾染了一层黄色的绒毛。
谢枫看着有趣,兴致勃勃想要代劳。
母亲梅若乔则站在一旁,想帮忙,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她已从丈夫那里得知魏英委婉拒婚一事。而沈策那边,因不愿女儿婚后受两重婆婆的夹板气,他们思虑再三,终是没有继续下去。
一下子两个人选都没了,梅若乔心里多多少少有些遗憾。
不过因为女儿先时亲口告诉她,说不可能和皇家扯上关系,梅若乔已不似上个月那般着急,决定暗地里慢慢相看。反正沈魏二人也不是无可挑剔,拒了不可惜。
突然听说宫里来人,谢家几人俱是一怔,匆忙洗手更衣前去见客。
一听说公主传谢小姐入宫叙话,大家更惊讶了。
“公主?”梅若乔忍不住问,“哪个公主?”
谢灵栀第一反应便是:是不是他?
上上次打着张太后的旗号、上次是真阳郡主、这次又是公主吗?
内监含笑回禀:“是临川公主。”
“必须要去吗?”谢灵栀细细思忖,这几日也没什么特殊的事情。
内监面露难色:“这是公主的吩咐,谢小姐不要为难咱们。”
都这样说了,谢灵栀自然不能再拒绝。她笑了笑:“公公稍待,等我换身衣裳。”
算了,先去看看再说。
安远侯府离皇宫不远,乘坐马车不足两刻钟就到了。
谢灵栀跟随着引路的内监往前走,走着走着,渐渐意识到不对了。
这不是上次去承明殿的方向。
最终,他们停留在毓秀宫外。
太监进去回话通禀,谢灵栀站在外面等候,甚觉意外:原来真是公主找她。
“谢小姐,公主请你进去呢。”
谢灵栀客客气气同太监道一声谢,随之入内。
不到十岁的临川公主停下踢毽子的动作,好奇地打量着谢小姐。
眼见对方要行礼,公主忙伸手阻拦,笑道:“不必多礼,我还要谢你呢。”
从小生活在皇宫中,又早早失去生母,临川公主早慧,也懂得揣摩人心。皇兄发话,要她不得怠慢谢小姐,她又怎会大意?
谢灵栀不解。
临川公主便笑道:“多谢你给皇兄的建议,生辰贺礼我很喜欢。”
“公主喜欢就好。”谢灵栀笑笑,暗想,难道上次他说的是真的,不是随口编的理由?
这样说来,倒是她误会他了。
临川公主命人奉上茶点,招呼谢小姐坐下。又询问起宫外生活,饶有兴趣的模样。
谢灵栀一一答了。
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年纪相差也有点大。两人交谈一会儿后,临川公主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干脆命人取出珍藏的字画,邀谢小姐一起品鉴。
谢灵栀于书画一道研究不多,不敢妄言。
不过,临川公主似乎也不擅长。
两人水平相当,磕磕绊绊讨论了足足两刻钟有余。临川公主才让她离去。
走出毓秀宫,谢灵栀跟在内监身后,摸了摸公主赠的一小荷包珍珠,心中啧啧称奇。
皇家的人可真大方。
她不过随口一句话而已,公主就送了她几十颗小珍珠。
到现在她都没明白,自己究竟帮了蜀王什么大忙,对方竟送她黄金佛牌。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谢小姐?”
谢灵栀一怔,抬眸看去,不是赵晏又是谁?
其实她早就知道,他容貌不错。可是他今天似乎格外的不一样,虽是在宫里,却穿的常服。一身牙白暗纹青竹长衫,腰间悬着一枚玉佩,越发显得他肩宽腿长,出尘俊逸。
就在她愣神之际,他已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谢灵栀快速回过神,低头行礼。
她刚一低头,就惊觉一只手托在她肘下,制止了她的动作:“不用行礼。你怎么进宫了?”
“回陛下,临川公主召我进宫叙话。陛下是要……”谢灵栀思绪急转,感觉今天未免有些巧了。
“唔,我随意走走,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
赵晏自然不会说,他已在这条路上,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为此,他还特意打扮了一番。
——这些天她没出门,他又恐直接登门惹她不快,思来想去,便出此下策。
赵晏神情自然,仿佛真是偶遇一般:“临川找你叙话?哦?她和你说了什么?”
“公主说……”谢灵栀刚说得三个字,就被他打断。
赵晏直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谢灵栀有点懵,公主没同她说什么要紧的话啊。几句话而已,还需要特意找个地方吗?
赵晏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极其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就往别处走。
尽管隔着春衫,可谢灵栀还是感觉到了他掌心的灼热。她暗自一惊,连忙挣开:“我,我自己会走。”
“嗯。”赵晏没有坚持,只在心头浮上淡淡的遗憾。
谢灵栀跟在赵晏身后,同时留心四周。
还好运气不错,一路并未遇见旁人。——她不知道,赵晏事先做了简单的清场。
出乎意料,赵晏带她去的依然不是承明殿,而是一处演武场。
——谢家是功勋之后,二哥谢桉自幼习武。因此谢灵栀对演武场不算陌生。只是这个演武场要比谢家的大很多。
“这里没有外人,公主和你说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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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了?”
得知没有外人,兼之他穿的又是常服,谢灵栀说话不免随意一些:“真没什么,公主只说很喜欢你送的生辰贺礼。问了我一点外面的事情,还拉着我品鉴书画。哦,对了,她还给了我这些。”
说话间,她从袖袋中取出小荷包,拿给赵晏看。
赵晏不伸手接,只站在她的身侧,就着她的手细看:“珍珠吗?”
“嗯。”谢灵栀点头,隐约感觉好像不大对。
看珍珠而已,他离得太近了。倘若她再稍稍后退一些,只怕脊背就会碰触到他的身体。
她顿觉不自在,眼珠子乱转,目光无意间落在两人地面的影子上。身影交叠,仿佛是他将她抱入怀中一般。
谢灵栀心里一慌,下意识朝前走了两步,离他稍远一些。
赵晏眼神微变:“送你的镯子,怎么没戴?不喜欢?”
刚见面他就注意到了,她腕上空空。可是,在花溪村的时候,她分明也戴过银手镯。
“……不是,是不太方便。”
“为什么不方便?”赵晏目光灼灼。
谢灵栀心想,都说了不方便了,怎么还问?她只得解释道:“怕磕着碰着,毕竟是玉镯嘛,容易碎。”
想了一想,她提出告辞:“公主的话,我已经都说了,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赵晏睫羽低垂,遮住了眸中情绪。静默一瞬后,他才抬眸,紧紧盯着她:“你不想看见我?”
“不,不是,没有。”谢灵栀想也不想,矢口否认。
“那为什么每次看见我,都要急着离去?”
谢灵栀心脏怦怦直跳,脸色变了又变。先时她不曾注意,今天被他突然问起,她愣怔一瞬,意识到确实如此。她迅速答道:“因为,因为担心陛下日理万机,怕误了陛下的正事。”
然而她内心深处却有着另外一个答案:因为两人身份变化,她没法再像以前那样对待他,又不能真的将自己放在臣女的位置。
赵晏拂了她一眼,哂笑:“你想多了,误不了我的事。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今日政事处理得差不多,我正好休息一会儿。”
说完,他命人取来弓箭。
他都说这样的话了,谢灵栀也不好直接离开,干脆站在原地,看他搭弓射箭。
“砰”的一声响,羽箭正中靶心。
谢灵栀蓦的睁大了眼睛。两人刚见面时,他身受重伤,病歪歪的,连走路都难,真没想到他还有这本事。
“你,你会射箭啊?”
赵晏笑笑,自身后箭囊又抽出一支羽箭,弯弓搭箭,利落射出,再次正中靶心。
谢灵栀愈发觉得惊奇,一双眼睛瞪得圆滚滚的。
将她此刻的神情尽收眼底,赵晏心里不免有几分得意。
他压平微微勾起的唇角,有心在她面前炫耀本领,一下子连抽三支羽箭,竟射了连珠箭。
“好厉害啊。”谢灵栀不由地夸赞出声,她想,回家后一定要问问二哥,看二哥会不会。
赵晏淡淡一笑,神色骄矜:“我不善武艺。”
言下之意,他另有擅长的。
“这还叫不善武艺吗?”谢灵栀不敢相信,那善武艺的该有多厉害?
“你要不要来试试?”赵晏将手中的弓递给她。
谢灵栀下意识拒绝:“不不不,我不会。”
她没射过箭,怕丢人。
“还没试呢,怎么就说不会?”赵晏皱眉,“如果嫌弓重,可以让人拿一把轻点的。”
仰慕强者似乎是人的天性,谢家祖辈学武,谢灵栀骨子里好像也有一点点对武艺的向往。
她接过弓,试探着拉了一下:“咦,能拉动。”
赵晏眉梢轻佻,差点忘了,谢小姐在花溪村曾用一根竹竿打得孙麻子哭爹喊娘,是有些力气的。
他抽出一支羽箭递到她手里:“试试?”
“嗯。”谢灵栀模仿着他方才的动作,双足距离与肩同宽,手腕与前臂成一条直线,待弓拉满后,将箭射了出去。
赵晏在旁边看去,只觉她真是聪颖。虽然动作生疏,但不经人提醒,一些要领都已注意到。
可惜,脱靶了。
谢灵栀叹一口气,还以为第一次射箭能射中呢。
“再试试?”赵晏又递给她一支箭,同时纠正她的动作,“手应该这样,还有拉弓的时候,用肩背的力量。”
他几乎是将她环在了怀里,手也覆上了她的手,但很快就又松开。
谢灵栀偏头看去,看见的是他俊逸的侧颜。
她好像很少从这个角度看他。
原来他的侧脸也挺好看的。
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谢灵栀再次将箭射了出去。
这一次,虽未正中红心,但已在靶上。
“不错,有进步。”赵晏双手抱臂,轻声夸赞。
谢灵栀不说话,静心凝神,再次弯弓搭箭。
射出去十多箭后,她的进步显而易见,箭箭中靶,且离靶心越来越近。
接连射了二三十支箭,谢灵栀后知后觉意识到肩臂酸痛,右手中指也隐隐作痛。
她停下来:“我不射了。”
“嗯?”赵晏皱眉,刚才不是还挺高兴的吗?
“手疼。”谢灵栀低头去看自己右手,只见中指通红,指关节却微微发白。
赵晏拉过她的手:“我看看。”
待看清她手指的情形后,他颇觉懊恼,只顾着看她射箭,竟忽略了这一点。
他未及多想,低头轻吹了一下。
温热的呼吸拂在手指上,谢灵栀只觉一股气血直往上涌,脸颊一下子烫了起来。
她飞速抽回手指,仿佛碰触到火苗一般,心里莫名的慌乱。
第66章 错觉
他动作温柔,目光缱绻。
有那么一瞬间,谢灵栀几乎以为自己被对方视作珍宝。
但也仅仅是一瞬,她就回过神来:怎么可能?她怎么能有这样的错觉?
谢灵栀迅速驱走心中杂念,用力搓了搓手指,也试图搓走残留在手指上的那种怪异感。她向旁边走了几步,拉远了和他的距离。
“怎么了?”
谢灵栀随口道:“没,没什么,有一点点痒。”
“痒?不是疼吗?”赵晏皱眉,便要近前细看。
“也有点疼。”谢灵栀尽量自然,佯作无意避开了他,“歇一歇就好了。”
赵晏不信,命人去取药膏。
谢灵栀忙阻止:“不用了,不用涂药的。”
“那就传御医。”
谢灵栀立刻改口:“那还是取药膏吧。”
就这点毛病,真没必要兴师动众找御医。
赵晏嗤的轻笑了一声,吩咐内监快去快回。他则又转过身问道:“让我看看现在怎么样了。”
谢灵栀站在他数尺外的地方,犹豫了一下,缓缓摊开掌心。
与方才相比,并无太大变化,但是不肿不破,想来不算严重。
担心他再有古怪行为,谢灵栀有意转移他的注意力:“其实手指头还好,主要是胳膊没力气了。”
说着她左手轻轻按揉了一下无力的右臂,看来回去得让寒露帮忙按一按。
赵晏蹙眉,心下微觉懊恼:“该换小弓的。”
她力气不小,可到底是第一次射箭。
“没事儿,歇会儿就好了。我不是拉不动,只是射得有点久了。”谢灵栀是真的不在意,可惜她现在手疼不能继续射箭,药膏没取来,又不能即刻离去。她心思一转,问道,“你刚才那个一箭又一箭的,是怎么射出来的?”
“那是连珠箭。”见她感兴趣,赵晏眉梢轻佻,重新演示了一遍给她看。
这是他十四岁时跟一名神箭手学的,乃是他的得意本领。
谢小姐特意问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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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眼光不错。
谢灵栀看得眼睛发亮:“厉害!那,能不能那样?三支箭一起射出去,分别射中不同的箭靶?”
说着她还用手比划了一下。
少女如同黑琉璃一般的眼睛亮晶晶的,赵晏看得心里发痒,唇角不自觉微微勾起:“你想看?”
“嗯,想。”谢灵栀大力点头,她是真的好奇,而且听他语气,显然是会的。
赵晏慢悠悠道:“想看也不难,不过我有个条件。”
谢灵栀的兴趣顿时消了一大半,但仍问道:“什么条件?”
她想:那还是算了吧,也没有很想看。除非条件特别简单。
“我想见一见阿黄。”
“谁?”谢灵栀疑心自己听错了。
“阿黄。”
谢灵栀不大相信:“你,你是说我养的狗么?”
“是我们养的。”赵晏纠正。
当初他也出过力。
谢灵栀眨了眨眼睛,虽说在那段时间里,他偶尔也喂阿黄,但是说是“我们”养的,总感觉不太对。
而且,“我们”二字,莫名地就有点亲昵,让人心里有点发慌。
“阿黄正掉毛呢,它还汪汪叫,它……要不,你还是别见它了吧?”
赵晏换个条件:“那青豆?黄豆?黑豆?”
其实直到离开,他都没分清那三只鸭子究竟谁是谁,对它们最大的印象是吵。
谢灵栀头皮阵阵发麻,她不是很明白,他一方面不许她说出两人的过往,一方面偏又提这样的要求。
以前也不见他和阿黄、青豆它们关系多好。
她小声道:“算了吧。我不能把它们带进宫,你也不能去我家……”
“为什么不能?”
谢灵栀一怔,不明白他指的是前者还是后者,正要细问,却见内监匆匆而至。
“陛下,药膏带到了。”
这是陛下的吩咐,内监不敢有丝毫怠慢。
赵晏中断话题,接过药膏,挥手令内侍离远一些,他则行至谢灵栀跟前:“手伸出来。”
“我自己来就行。”谢灵栀连忙道。
“你一个人怎么涂?”
谢灵栀想了想:“……你可以帮我拿着药,我用左手涂。”
赵晏哂笑,没和她争,低头打开了手上精致的白瓷罐子。
这是内廷用药,罐子刚一打开,就能看见碧色的膏体,并不难闻,反而隐隐透着点清香。
谢灵栀用指尖挑了一点,均匀地涂在中指上,凉意弥漫,手指的疼痛顿时缓解不少。
想了一想,她干脆把其他稍稍有点疼的手指也涂上药膏。
她涂得认真,头顶却传来一声轻笑。
谢灵栀顿觉不好意思,小声嘀咕:“很好笑吗?”
“嗯?你说什么?”赵晏没听清。
“没有,我什么都没说。”谢灵栀登时严肃了神色。
赵晏也不在意,待她涂完药,将药放在一旁的桌上,自己则再次拿起了弓:“看好了。”
谢灵栀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已从箭囊中取出三支羽箭,同时搭在弦上,三箭齐发。
羽箭破空,呼啸而过。
只听“砰”的一声,三支羽箭正中不同箭靶的靶心。
谢灵栀眼尖,分明看到羽箭的箭尾还在轻轻晃动。
她的心似乎也跟着晃动了一下,久久未能平复。
“看清楚了?”赵晏放下弓,微微一笑,意气风发。
谢灵栀回过神:“我还没答应你的条件啊。”
“我知道,可你不是想看吗?”赵晏唇角微勾,神情慵懒随意。
他容貌俊美,今日搭弓射箭,更显英姿勃勃。
谢灵栀目光微闪,轻轻“哦”了一声。
原来只是因为她想看……
赵晏视线掠过她的两只手:“手好点了吗?”
“好点了。”谢灵栀稳了稳心神,“但我今天肯定不能再射箭了。”
赵晏眉梢轻佻:“你可以看我射箭。”
说完,他命人牵马。
谢灵栀请辞的话语就这样硬生生被噎了回去。她对自己说:时候还早,再看一会儿,也无妨的吧?
此地是演武场,御马监就在附近,不多时太监便牵了马过来。
赵晏背着箭囊,一手持弓,单手握着缰绳,翻身上马,动作甚是潇洒。
谢灵栀瞪圆了一双眼睛:他不怕失手掉下来吗?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他骑射极佳。
谢灵栀从小在永宁,回京后,也不常见二哥习武,还是第一次看这种惊险刺激的场面。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随着他的动作,一颗心时不时地上上下下。
赵晏有心炫技,又恐她等久了无聊,因此策马两圈后,便放缓了速度,驱马至她跟前,居高临下,向她伸出了手:“要不要试试?”
“我不试,我手还涂着药呢。”谢灵栀摆手。
去年进京途中,三哥曾说,进京后教她骑马,可到现在也没真的付诸行动。
可是,当面前这个人方才邀她骑马时,她真有一瞬间的恍惚。
赵晏不免有些遗憾,本以为能带她骑马呢。
不过,不着急,以后有的是机会。
他翻身下马,放下弓箭,让内侍把马牵走。
此刻的赵晏额头、鼻尖有点汗意,他几步行至谢灵栀跟前,眸中隐含期待:“手帕借我用用。”
“什么?”谢灵栀微愕,疑心自己听错了。
“我没带手帕。”赵晏指了脸颊,脑海里有一个画面,他低下头,任由她温柔地擦去额上汗水。
谢灵栀脸色微白,脱口而出:“我也没带。”
其实她带了,就在她的袖袋里,但她手上涂了药还没完全干,不方便拿,而且她知道帕子私密,不想给他用。
以前在花溪村时,两人偶尔也用混过巾帕。可现在不一样。
他明明有其他选择,偏偏非要借她的帕子。
先时的那个猜测再一次浮现在她脑海,她不能深想下去。
“唔。”赵晏眸间的笑意淡了一些,没多说什么,也不擦汗,任其风干。
——方才她给他看珍珠时,他分明看见她带了帕子。
见他这般模样,谢灵栀不免有些心虚,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她轻咳一声:“天快黑了,我得回去了,不然我爹娘要担心的。”
赵晏有心和她多待一会儿,但看天色,实在不早,只得道:“也好,我让人送你。”
他陪着她走出演武场。
一路都很安静。
忽而风起,谢灵栀犹豫了一下:“起风了,你快回去吧。出了汗不能吹风的。”
虽说他现在生龙活虎,可她还记得他病歪歪的样子。
少女声音很轻,眸中关切不似作假。
赵晏心里一热,轻“嗯”了一声,先时的那点不快渐渐散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微微皱眉。或许方才他应该顺势把在心底翻滚的那句话说出来的。
……
安远侯府的马车已在宫外等了很久。
看到小姐出来,刘叔眼睛一亮,立马迎了上去:“小姐!”
谢灵栀勉强笑笑,钻进马车,长长吐一口气。
“坐稳了?”
“刘叔,走吧。”
马车疾驰,谢灵栀双目微阖,今日在皇宫里发生的事情一点一点浮现在她脑海。
她感觉,她好像有一些看不懂那个人。
算了,想不懂干脆不想了。
她干脆闭目养神。
回家之后,母亲梅若乔少不得要询问一番。
“公主很客气,赏赐我一包小珍珠,还拉着我品鉴书画。”谢灵栀挑挑拣拣回答,怕娘亲深问,她答了几句后,索性将脑袋埋进母亲怀里,娇声道,“娘,我好累啊,又累又饿的。”
这一招果然管用。
梅若乔立即改问她想吃什么喝什么。
吃罢晚饭,谢灵栀泡了个热水澡,又让精通推拿的寒露帮忙按了一会儿肩背,感觉舒服不少。
然而她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时想着那次两人在承明殿的对话,一时想着今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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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种。直至将近三更,她才勉强睡去。
平日里很少做梦的她,这一晚竟然做梦了。
梦里她在演武场练习射箭,不知何故,竟一箭射中了张延之的胸口。
谢灵栀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摸额头,她已冷汗涔涔。
第67章 道歉
清早吃饭时,谢灵栀有些心不在焉。
梅若乔看在眼里,关切询问:“怎么了?没睡好吗?”
“嗯,做噩梦了。我……”
“嘘,清早不说梦。等太阳出来,吃过早饭再说。”梅若乔连忙打断女儿的话。
时人认为,清早说梦,吉梦消,噩梦应,不兴说的。
谢灵栀果真不吭声了。
吃罢早饭,梅若乔才问起女儿究竟做了什么梦。
“我梦见我在射箭。”谢灵栀不能说得太具体,便略去了重要部分。
梅若乔不解其意,思索了一会儿,含笑安慰:“梦都是反的,做噩梦是好事,不用多想。”
一旁的谢枫却兴致勃勃道:“我有解梦的书,等我找来。”
他常在外行走,买过一些杂书,其中就包括解梦的。
“不用……”谢灵栀话没说完,就见三哥一溜烟跑远了。
等他再次回来,手上拿了一本薄薄的册子。
翻了一会后,谢枫眼睛一亮,煞有其事地念道:“找到了,弓箭,主姻缘。”
谢灵栀正在喝茶,闻言差点呛到,一张雪白的面庞咳成了红色,眼泪都沁了出来。
梅若乔匆忙站起,轻拍女儿脊背,帮她顺气,又瞪了儿子一眼:“你胡说什么呢?”
谢枫感觉自己很冤,指着册子给两人看:“我没胡说,就是这么写的啊。”
谢灵栀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连忙道:“娘,别说三哥,是我不小心呛到了。”
她抬眸瞥了一眼,可惜离得远,看不清楚,只隐隐约约看到三哥手指的地方确实有“姻缘”二字。
谢灵栀瞳孔微缩,眼神复杂:怎么可能是主姻缘?她和那个人哪有姻缘可言?当初他们成亲是假的,而且他也亲口说了,没想娶她。
等等,过了数息后,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主姻缘又不一定是说她和他的姻缘,怎么就想到他身上了?
肯定是因为昨天和他接触的缘故。她又没想嫁给他。
“你看,妹妹都这样说了。”谢枫精神一震,笑嘻嘻道。
梅若乔这才没再说什么,只面容严肃告诫一句:“以后别人喝水的时候,别乱说话。”
谢枫连连称是,后又悄悄做个鬼脸。
打发走了儿子后,梅若乔同女儿说一些私房话,略一思忖,说起沈魏两家都没再继续的事情。
谢灵栀双目圆睁:“都拒绝啦?”
“栀栀……”梅若乔心里咯登一下,“你,你是不舍得吗?”
她记得上次问女儿时,女儿并没有非常上心。两相比较,才说魏英更好一些。难道是姑娘家害羞没说实话?
谢灵栀摆手:“不是,没有不舍,我只是不知道你们怎么和人家说的。”
前几天她还在想呢,毕竟是亲戚,肯定很委婉。
“这个啊,沈家是咱们自己拒绝的,他们家里太复杂了一些。至于,魏家……”梅若乔叹一口气,“魏家本来很满意,可是过了两天突然上门,又不同意了,还说想找个能一个月内成亲的。这样也好,本来也没多相中。以后爹娘给你找更好的。”
“嗯嗯。”谢灵栀胡乱答应着,不知怎么,心念一动,询问母亲魏英上门的时间。
梅若乔也不瞒她,说了具体日子。
谢灵栀闻言,愣怔了一瞬:原来是在东市偶遇的两日后。
觑着女儿神色,梅若乔忙问:“怎么了?可是有不妥?”
“没有不妥。”谢灵栀笑笑,只是想起那日在茶舍的场景。
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个猜测,可能魏表哥突然改主意,和那天有关?
那天她只顾着应付三哥,并没有向魏表哥解释。而那个人在雅间里,又是喊她栀栀,又是让她吃杏仁……
其实魏表哥拒婚,很好,她原本也没想耽搁人家。但是那个人,那天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真像他自己说的是无意的吗?
她不大相信。
若说有意,又是为什么呢?
谢灵栀不喜欢让自己处于困扰中。既然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深想。她同母亲说一会儿话,就去找谢樱了。
谢樱正在院子里调弄脂粉,见她过来,拉着她一起帮忙细看。
谢灵栀从前没做过这些,不免手生,渐渐熟练后,也觉得有几分意思。
又过两日,是养父薛文定的冥诞。
谢灵栀同母亲打过招呼,在三哥谢枫的陪同下,前往大佛寺遥祭。
这天,天气晴朗,大佛寺里香客不少。谢家兄妹则去了相对冷清的地藏殿。
这里供奉着许多人的牌位,连一向好动的谢枫也安静下来。他在妹妹之后,也向薛文定的牌位拜了三拜。
他们全家都感激薛大郎和方夫人对妹妹的救助养育。
走出地藏殿后,谢枫看一眼妹妹,建议道:“等三周年的时候,可以做个水陆道场。”
“对。”谢灵栀点头,“是要做的。”
而且,这笔钱她打算自己出,就算是攒月钱也行,不能再向父母特意支钱。
“我有认识的人,据说能通灵。”
谢灵栀笑笑:“三哥,你认识的人可真多。”
“那是。”谢枫眉飞色舞,突然神色有些古怪,“栀栀,他是不是在看咱们?不对,在看你。”
谢灵栀讶然,随着三哥的目光看去,果见他们丈余之外,有个年轻人似乎在盯着他们看。
她一看过去,对方便移开了视线,向前走了数步。
那人身量不高,偏瘦,穿一身浅蓝长衫,腰间坠着一枚玉佩,看其装扮非富即贵。
谢灵栀想了一想:“应该不是看我吧?我都不认识。”
“你不认识,我认识啊。确切地说,我知道他,只是没打过交道。”
“那是谁呀?”谢灵栀好奇地问。
“东阳侯世子曹熙。”
“东阳侯世子?”谢灵栀一怔,“男的?”
谢枫斜了妹妹一眼:“废话,肯定是男的,还是他们家宝贝疙瘩呢。”
“宝贝疙瘩?”谢灵栀微微蹙眉,她看那人身量纤瘦,侧脸柔美,还以为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呢。竟然看错了。
“可不是?听说他们家几代单传,好不容易有了他,宝贝得不行,好像还做过蜀王殿下的伴读。”
听到“蜀王殿下”四个字,谢灵栀没再说话。她匣子里还藏着他给的佛牌呢。
“不用管他。”谢枫挥一挥手,兴冲冲道,“走,咱们去许愿池吧?据说许愿特别灵。”
谢灵栀摸了摸袖袋里的铜板。
——三哥每次来大佛寺,烧不烧香不一定,但掷铜板许愿是一次都没落下过。
……
东阳侯世子曹熙急匆匆行了几步后,刚回到大雄宝殿外,肩膀便被人轻拍了一下:“你去哪儿了?半天都没找见你。”
这人眉眼含笑,语声清朗,正是蜀王赵昺。
“这边气味太重了,我过去透透气。”曹熙答道。
蜀王深吸了一口气,深以为然:“是有点重。”
曹熙眼眸低垂:“我方才看见……”
才说得几个字,便停了下来。
“嗯?看见什么?”
“我方才看见了安远侯府的小姐。”曹熙睫羽轻颤,掩去了自己得知对方也在寺里才特意去看的细节。
“谢小姐吗?”蜀王怔了一瞬,有些不自在,“她也在大佛寺?”
那日御花园一别后,他再没见过谢小姐。
其实他对谢小姐没多深的感情,原本是随口一提,后来知道皇兄反对,他才更加坚持的。
谁知对于皇兄的拒绝,母后不肯放弃,这一个多月里,接连往他旁边送了好几个宫女。或眉毛,或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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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鼻子……总有一处像谢小姐的。
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找来的。
蜀王实在是头大,对于谢小姐,他的心虚和歉疚便又更重了一层。他犹豫着要不要去见见她,当面道个歉解释清楚。
正这般想着,曹熙忽然道:“对,谢小姐也在这里。她果然是国色天香,殿下可要去见一见?”
“好像是该去见一见。她现在在哪儿?”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从地藏殿出来,好像是往东边去了。”
“行,我去看看。”蜀王点一点头,一瞥眼,见自己的伴读脸色发白,他心里莫名一慌,不知怎么,竟脱口而出,“不是,你别多想,我和谢小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是不想让曹熙误会。明明皇兄和母后误会,他都乐见其成的。
“殿下说笑了,我没多想。”曹熙笑笑,笑容有些勉强。
蜀王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我是觉得她有点意思,然后皇兄又不同意,我才非要选她,我压根没想娶妻……不是,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曹熙愣住了。
蜀王话一出口,自悔失言,不再看曹熙的脸色,丢下一句“我过去了”,就往东边行。
……
俗称“许愿池”的水池旁,站了不少香客,他们面前的池子里铜板极多。
谢灵栀摸出两个铜板,给三哥一个,自己留一个,学着他的样子,紧闭双目,双手合十。
鼻端氤氲着檀香的气息,远处的佛号声若有若无。
谢灵栀原本只祈求家人安康,不知怎么,闭上眼后,面前竟又浮现出一张面容。于是,她匆匆忙忙默念一句:“所有人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想了一想,感觉这个愿望可能有点大,她就又改了愿望,在心里默念:“我认识的人就行。”
许了愿后,谢枫又拉着妹妹一道去慧泉汲水。
谢灵栀毫不意外,因为三哥就是这样。对烧香拜佛兴趣不大,但对这些格外热衷。
谢家兄妹刚行几步,就听见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谢小姐!”
大佛寺里今日香客多,稍稍有些嘈杂,谢灵栀回眸看去,见到了蜀王殿下。
她脑海里的浮起的第一个念头是:可惜,忘带黄金佛牌了。不然可以直接还给他。
第二个念头是:她是不是该拉着三哥现在就走?
然而,还没等她付诸行动,蜀王已蹭蹭蹭几步到了跟前,满脸笑意:“谢小姐,真的是你。”
谢枫不认得蜀王,警惕心顿起,向前一步,挡在妹妹身前:“你是……”
“我……”蜀王心思一转,气定神闲,“我是真阳郡主的表哥,受她所托,给谢小姐带句话,可否行个方便?”
谢灵栀阖了阖眼睛,心想:这兄弟俩真是一个德行,假托真阳郡主的名义。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郡主感情多好呢。但是,你哥不让我和你来往,你知道吗?
“真阳郡主?”谢枫愣了愣,真阳郡主的表哥,莫非是……
谢灵栀小声提醒:“哥,这是蜀王殿下。”
“啊……”谢枫低呼一声。
蜀王再一次问:“可否行个方便?”
谢枫没说话,转头看向妹妹。
谢灵栀犹豫了一下:“不能当着我三哥的面说吗?”
蜀王笑笑:“几句话而已,很快的。”
“行。”谢灵栀正好也有一事不明,想问他。
香客多,人来人往,既然说话,便要寻个安静的地方。
慧泉后面是大佛寺的茶舍。
——这边的茶水不供应香客,因此附近安安静静,并无喧闹声。
谢枫担心妹妹,就站在不远处,时不时地向这边张望。
蜀王定一定神,竟朝谢小姐作揖行礼:“谢小姐,十分对不住。”
谢灵栀吓了一跳,蹭的后退两步:“殿下说什么?什么对不住?”
“我做了一件事,不大对得住你,算欠你一个很大的人情,以后你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一定尽力做到。”
谢灵栀更懵了,小心翼翼地问:“是什么事啊?”
蜀王面露难色,实在是不好开口,吭吭哧哧道:“我,我对我母后说,我想娶……”
话未说完,茶舍门口便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第68章 想娶
听闻此言,正在说话的二人俱是一怔,齐齐回头望去。
只见从茶舍里走出来的,不是赵晏,又是谁?
——赵晏今日出现在这里,并非意外。虽说那日他声称未曾“监视”过她,但仍会时不时地令人暗暗打听一下她的动向。
知道她要来大佛寺祭拜养父,正好今日不用上朝,他就暂时放下政务,快速来到此地。说是找褚先生,实则试图和她“偶遇”。
不料,他竟亲眼瞧见自己亲弟弟和栀栀在一处单独说话。而她的兄长则在一旁望风。
她是真把他的告诫当作耳旁风么?
看见他,谢灵栀顿时一个激灵,莫名的心虚。她想也不想,立刻离蜀王稍远了一些,出声解释:“我,我们没做什么,我们只是说几句话……”
见皇兄神色不对,蜀王怔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来。他反应迅速,又义气上头,蹭蹭上前两步,将谢小姐挡在身后:“皇,哥,不关她的事,你不要为难她。有什么事冲我来!”
过了片刻,意识到兄长可能不认识谢小姐,他便又讪讪一笑:“我们没做什么,就是在说话而已。”
赵晏面色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目光落在弟弟身后的谢小姐身上,见她目光游移,面庞雪白,不由一阵气恼,冷声道:“很好,我的话还真是忘得一干二净。”
蜀王猜想皇兄多半是认出谢小姐了,心里一怵,辩解道:“我没有忘,也没想做什么,但是我们连说句话都不行吗?”
赵晏懒得搭理弟弟,只说一句:“栀栀,过来。”
蜀王愣了一下,疑心自己听错了。皇兄说什么?栀栀,他是在叫谢小姐吗?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谢小姐名叫谢灵栀。
“哦。”谢灵栀口中应着,心内暗暗叫苦。
她不是很想过去,但她又担心自己不照做,对方会做点什么,只得阖一阖眼,缓缓挪至赵晏身侧。
然而她刚行到他身边,就被他一把扣住了手腕。
谢灵栀下意识用力去挣,想要挣脱却没能成功,反而被他攥得更紧了。
见挣脱不开,谢灵栀索性放弃,面无表情,任他攥着,数息之间,脑海中已闪过一个又一个猜测。
“你——”蜀王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不可置信地盯着两人的手,“你们……”
先时他以为,皇兄之所以不许他选谢小姐,是因为看不上她、嫌弃她。但是眼前这一幕却告诉他另一种可能:莫非他们……
不止是他,不远处的谢枫也瞪大了眼睛。
这是在干什么?陛下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还握着他妹妹的手?!
上次在茶舍雅间的场景一下子浮现在他脑海,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走了过来,又不太好近前,只站在距离他们一丈之外的地方:“这……”
他听见陛下慢条斯理对蜀王道:“好了,你想和她说什么话?现在可以继续说了。”
“我……”蜀王只觉得自己脑袋一片空白,嘴唇动了几动,才勉强道,“啊,没什么,我,我是想,想对谢小姐说,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他感觉自己此刻似乎不该在这里,所以胡乱拱一拱手:“我,我还有点事,先,先告辞了。”
随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走出几步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拽住谢三公子的胳膊向远处拖。
可怜谢枫毫无准备,就被蜀王扯着退了十来步:“不是……”
他还没搞懂怎么回事呢。
才说得两个字,蜀王就又加了几分力气,连声道:“谢公子,咱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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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过去说。”
十几岁的少年力气很大,身份又高,谢枫也不能拼尽全力和他抗争,被他拖行数丈,又放心不下妹妹,不肯离得太远,行到自己方才所站之处,便勉力停下来,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说受真阳郡主所托,怎么陛下……”
蜀王瞧了他两眼,不答反问:“你认识陛下?”
谢枫略一迟疑,点头:“认识吧?之前有过一面之缘。”
“那你知道陛下和谢小姐……”蜀王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就拿两只手在一块儿做了一个交握的手势,“知道?”
谢三公子心尖一抖,面容苍白,有些语无伦次:“啊?这……没有,不知道。”
他的确曾疑心过,妹妹和陛下太熟稔,关系不一般,但那次妹妹能解释的都解释了,他就没有往下深想。
然而方才所见,谢三公子感觉妹妹那天的解释不能让他信服:“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蜀王苦笑:“你问我,我问谁呢?”
皇兄不讨厌谢小姐,很好。
可要是皇兄真和谢小姐之间,有点什么,那他岂不是……
蜀王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不能再想下去。
……
那两人匆匆离去,谢灵栀手腕被攥,很不舒服,她便试着再次挣脱。
这一次赵晏没再勉强,而是任她挣开。
他目光沉沉,语气不善:“栀栀,你先前答应过我什么?不再和他有任何来往,你是怎么做的?”
这是他亲眼看到的,他看不到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一想到这里,赵晏就感觉五脏六腑都有种灼意,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酸涩和不满。
谢灵栀低头揉了揉手腕,他刚才用了不小的力气,这会儿腕上还有点隐隐作痛,还好不红不青,外表看不出任何异样。
她正心情不好,偏又被他质问,更觉憋闷,抿了抿唇,忍不住小声分辩:“我没和他来往啊,不是和你说了吗?我们只是说几句话而已,而且还是你弟弟来找我,要和我说的。这也能怪我吗?”
他怎么不去教训他弟弟呢?只会找她的麻烦。
少女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有一点湿意,眸中的委屈毫不掩饰。
赵晏心尖一颤,感觉自己话说得重了,他神色不自觉缓和了一些:“我不是怪你……”
“那你是什么?”谢灵栀心里委屈更重,脱口而出,“你刚才当着蜀王殿下的面,这样,这样,你还叫我栀栀……”
那次在茶舍的雅间,她尚能勉强相信他的话,当作是他无意示好。
可今天呢?除非是傻子,否则绝对能看出来他是故意的。
他故意在人前显示和她关系匪浅,有没有考虑过她的处境。
赵晏蹙眉:“我不能叫你栀栀?还是不能当着赵昺的面这样叫?”
谢灵栀听他这语气古怪,定一定神:“私下叫两声也就罢了,为什么非要在人前也……”
“当日在花溪村,是你说的让我在人前这样叫你。”
“你……”谢灵栀一噎,“你也知道那是花溪村。现在和当时一样吗?”
话一出口,她感觉自己态度好像过于不恭敬,心里咯登了一下,垂下头去,低眉敛目,做恭顺状。
“哪里不一样?”
见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谢灵栀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道:“当日我们是,是夫妻的名义。你叫我栀栀,是夫妻和睦。现在男女有别,你在人前这样叫我,我,我以后怎么做人呢?”
说着说着,她不自觉红了眼眶。
她是真觉得委屈,自从两人重逢以来,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就能时常命令她,对她提各种各样的要求。她还不如在花溪村时自在呢。
至少那个时候除了担心他不肯配合外,她不用畏惧别的。
赵晏忽然道:“现在也可以是夫妻的名义。”
“什么?”谢灵栀霍地抬头,大眼圆睁,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赵晏睫羽低垂,遮住眸中复杂的情绪。他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蹦出胸腔,却状似随意地道:“如今后位空缺。”
谢灵栀心如擂鼓,眼睛瞪得更大了,颤声问:“你,你……你什么意思?”
夫妻名义?后位空缺?
是她想的那样吗?
原本赵晏并不想太早把话说明白,在他的设想里,他们需要一个更合适的时机。然而这段时日,要么她和人议亲,要么她和别的男子单独相处,他实在难以容忍。
还不如先把名分定下,或者至少让她知道他的想法。
“没什么意思。”赵晏尽量神色自然,闲话家常一般,“就是想让你做皇后,你做不做?”
说这话时,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女子,不想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谢灵栀长长的睫羽快速颤抖,一如她现在慌乱的内心,她纤长的眉毛皱起:“你想娶我?”
“对。”赵晏很干脆地承认。
“可是那天在承明殿,你不是说你不想娶……”
“此一时彼一时,我后来又想娶了,你只说你愿不愿意就行。”赵晏微微含笑,看向她的目光中满是鼓励。
谢灵栀垂眸,不与他目光相触,此刻的她脑子一片乱麻,眼前闪过一幅又一幅的画面。
有两人在花溪村的成亲,有在赏花宴上的重逢,还有在御花园里他凶巴巴地质问……
嫁给他?做皇后吗?
这是她从来都不曾想过的事情。
做皇后无疑是滔天的富贵,但她真的能做吗?
谢灵栀扪心自问,并不算讨厌他,甚至还隐约有好感,可是皇帝三宫六院,嫔御众多,她能接受吗?
如果他只是张延之,两人毕竟曾经成亲过一次,就这样绑一辈子,也不是不行,省得再认识新人。
可偏偏……
少女的面色一点点转白。
赵晏心里忽的浮上些许不安:“栀栀?”
谢灵栀抬眸,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这,我是可以选择的吗?”
听她这话,赵晏的心倏地沉了下去,他竭力维持着神色,僵硬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可以。”
第69章 不愿
谢灵栀暗暗松一口气:“如果可以选择的话,那,那我不愿意。”
少女声音很轻,却一个字一个字格外清晰,重重地敲击在赵晏心上。
他满腔的期待如同被冰雪泼下,顷刻冻结。
注意到他沉了面容,眼神怪异,谢灵栀心中一凛,连忙解释:“不是,我,我说错话了,我的意思,不是我不愿意,是觉得我不配。皇后母仪天下,是所有女子的表率,应该是位德才兼备的名门淑女,而我只是个乡下长大的野丫头……”
她自认为这话说的非常体面,可陛下的表情却不大好看。
谢灵栀有点慌。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赵晏仍薄唇紧抿,黑眸深沉而晦涩。酸楚和不甘瞬间弥漫在他的心间。
这是第二次了。
上次在承明殿,她就说不愿意。
后来他想着,可能是因为他没提前透露自己娶她的想法。所以她不敢有此奢望。
可是,这一次,他已明确说了能给她皇后之位,她竟然还是这般反应。
而且,还“名门淑女”?她想把他推给谁?
说这话时,她心里一点都不觉得酸涩吗?
赵晏笑了笑,笑意并不达眼底,不死心地问:“不愿做皇后,那你想做什么?贵妃吗?”
谢灵栀一愣,摇了摇头,如实道:“不不不,我也不做贵妃。”
她那句“不配”显然是推辞,不然谁会皇后都不当,去当妃嫔?
赵晏深吸一口气,勉强将神情维持住,他负手而立,语气四平八稳,听不出丝毫异样:“你不愿意跟我成婚?”
谢灵栀隐约感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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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对,她定一定神,勉强笑了笑,试着解释:“是我这个人不懂规矩,脾气也不好,所以就不想在陛下跟前碍眼……”
话未说完,便听面前的人哂笑一声:“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他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一双眼睛黝黑黝黑的,像深邃的古井。
谢灵栀呆愣了一瞬,感觉空气在慢慢凝固,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电光石火间,她忽的意识到:他方才不是在询问她的意思,而是在知会她一件事。她回答的,大概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也是,他是天子,自然是不容许别人拒绝的。
思及此,谢灵栀不安渐浓,低垂着脑袋,不再说话。
赵晏阖了阖眼睛:“说说看,为什么不愿意做皇后?”
“我觉得我不配……”谢灵栀还沿用先时的说辞。
“说实话。”赵晏冷声打断,“我不想听这些。”
“我说的就是实……”
赵晏冷笑:“谢灵栀,你再不说实话,信不信我今天就下诏书要你进宫。”
谢灵栀心尖一颤,只得硬着头皮道:“好吧,我说。因为我这个人心眼小,做不了贤惠的妇人。”
“嗯?”赵晏挑眉。
谢灵栀垂下脑袋,不去看他。她将心一横,大着胆子道:“我不能接受夫君有别的女人。我只有他一个,他自然也只能有我一个。”
以前在花溪村,村人贫苦,乡下汉子能娶到媳妇已属不易,十里八乡看不到一个纳妾的。是以她从没有过这方面的担忧。然而到了京城后,发现大户人家妻妾成群,皇家更是有内命妇。
“就因为这个?”赵晏神色不自觉缓和了下来。
他想,若是因为这个缘故,那她拒绝入宫没什么可指责的。姑娘家,醋性大点,想独霸他何错之有?看在两人过往的情分上,他完全可以遂了她的心意。反正他也没想要别的女人。
谢灵栀一怔,心想,这还不够吗?
见她不答,赵晏出声催促:“问你呢,是不是只有这个原因?”
谢灵栀觑着他神色,看他态度不错,不像是很生气的模样,就大着胆子道:“也不是,其实还有一个缘故。”
“什么缘故?”
“我害怕你……”
“什么?”赵晏略一挑眉,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怕我?你怕我什么?”
第一次见面都敢连请求带威胁要他假扮她未婚夫,现在说害怕他?他又不是青面獠牙,形貌恐怖,有什么可怕的?
谢灵栀咬了咬牙:“我畏惧陛下威严,不想在畏惧中过一辈子。”
赵晏眸间的那点笑意很快消失不见:“我吓唬你了?”
在她面前,他几乎连“朕”都很少自称,也多是以常服出现。她还觉得畏惧?
谢灵栀心想,这还用问吗?哪次不是以皇帝的名义不准她这个,不准她那个?
先前在花溪村,两人还能有来有往,他生气他的,她毫不在意。京中重逢后,她多次处于下风。——当然也有欢喜的时候,可终究是少数。谁愿意一辈子看人脸色,过这种憋屈日子?
这话不太好说出口,她只能忖度着道:“陛下并不曾故意吓我,是我畏惧陛下,因此在陛下面前,束手束脚,心中不安。”
赵晏冷笑:“束手束脚?心中不安?我做什么让你不自在了?”
他感觉已经够放下身段了。
谢灵栀抬眸瞧了他一眼,见他面色沉沉,不自觉心里一紧:“不不不,陛下没做什么,是我自己胆子小,怕陛下生气。”
“你怕我生气?”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赵晏冷哼一声,“你惹我生气的时候还少吗?你以前……”
才说得几个字,他便注意到面前的少女面庞雪白,睫羽剧烈颤抖。
赵晏心中一震,一些模糊的画面在脑海快速闪过,他生生止住已到嘴边的话语。
是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一样的。
尽管他自忖并不曾真正为难她,可他的身份对她而言,本身就是一种威慑。更何况他从小身居高位,并没有顾忌她的想法。只有看她哭了,才哄一哄。
和他在一起相处时,很多时候,她的言行未必是发自本心。
赵晏心底突然漫上了凉意,他的目光在她脸上一点点逡巡,捕捉到了她眼中的不安。
这更验证了他方才的想法。
赵晏双唇紧抿,心头窒闷,沉默了好一会儿,压下种种情绪,问:“还有吗?”
谢灵栀摇头,小声道:“没有了。”
一则她想不到更多,二则即便有,她也不敢说了。
赵晏双目微敛,声音很轻:“栀栀,你不该怕我。在我面前,也不用畏惧,我有时候是会吓唬你,可若真想用身份压制,就不会给你选择的机会。”
谢灵栀闻言,脸色蓦的一白。
“还有,至于你说的,不想让夫君有别的女子,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你都不问,又怎么知道我能不能做到呢?”赵晏低声道,“好了,我先回去了。”
过几日,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
——这次结果不如他意,他绝不可能就此放弃。
“我……”
赵晏稳了稳心神,转身向别处而去。
留谢灵栀站在原地,心脏怦怦跳,耳边犹自回响着他方才说的话,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好像是两人重逢以来,他第一次主动离开。
……
谢枫和蜀王站在远处,时不时地张望,又听不清那对话内容。见陛下面色沉沉走了过来,两人立刻恭谨站着,低头细看鞋面。
赵晏自他们身边经过,连个眼神都没给。
待他走远,谢枫立刻小跑至妹妹跟前:“妹妹,你们刚才说了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上回你明明说……”
面对三哥一连串的问题,谢灵栀只低声道:“三哥,我想回家了。”
说也奇怪,明明是她拒绝他的提议,他也没再勉强,她该欢喜轻松才对。可不知怎么,她内心深处竟然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见妹妹脸色雪白,神情郁郁,和来时大不相同,谢枫心里担忧,哪还顾得上别的?他压下种种疑问:“哦,好,那,咱们回家。”
皇兄和谢家兄妹先后匆匆离去,疑念丛生的蜀王搔了搔头,不知该找谁解惑,只得先去找曹熙。
所幸曹熙还在原地。
蜀王叹一口气:“唉,你不知道,谢,皇……唉,算了。”
“殿下想说什么?”
蜀王话在嘴边滚了好几滚,只能说一句:“我现在还不确定,改天再和你说。”
——虽然他很想找人讨论,但皇兄身份特殊。他不能私下妄言。
“改天是什么时候呢?”曹熙抬头,有些执拗地问。
“是……”蜀王语塞,这他也不知道。
曹熙原本是他的伴读,可是先帝驾崩后,他要守孝,母后便让他的几个伴读都先回家去了。两人如今见面,比以前难多了。
蜀王想了想,笑道:“就是我下次出宫的时候。你放心,我下回出宫一定找你。要不,我找一找皇兄,让他再把你们召回来?”
曹熙笑了笑,没有说话。
蜀王却在琢磨,是得去找皇兄,也不止为伴读的事情。还有谢小姐,他最好得解释一下。
一想到这个,蜀王一阵头疼。
……
回家途中,谢枫忍不住问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灵栀不想说:“三哥,我可以不说吗?”
“当然不……”
妹妹的脸色不是特别好,谢枫虽然好奇,也不好在这个时候逼问,只问道:“一点都不能说?”
“说什么?就你看到的那样啊。”
“你们,你们……”
谢灵栀小声央求:“以后再说好不好?我有点累了。”
她闭上眼睛,面前浮现出他今天离开时的表情,他那句“若真想用身份压制,就不会给你选择的机会。”在她耳畔不停地回响。
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一定道理。虽说他多次威胁她,但好像并没有真拿她怎么样。
思及此,谢灵栀不免有几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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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
不过很快,她就努力调整了心情。
既然已经拒绝了,就不要再想了。
第70章 惊马
回到宫中之后,蜀王赵昺换了衣裳,去求见皇兄。
赵晏很快召见了他:“有事?”
蜀王悄悄打量兄长神色,看不出明显异样。但他不敢大意,笑了一笑,试探着道:“原来皇兄和谢小姐认识啊。”
“嗯。”赵晏心情不佳,又已打定主意,自然不会再刻意遮掩。
“那你们……”
“她是你皇嫂。”赵晏拂了弟弟一眼,“拜过天地的。”
——虽然那次不一定作数。
蜀王睁大眼睛:“啊,这,臣弟不知道。”
他心中惊惶,额上冷汗涔涔,想也不想,直接行了个大礼:“皇兄明鉴,臣弟,臣弟对皇嫂并无觊觎之心。我,我当初选她,是,是因为本来没想选,母后催得急,又只记住她的名字,所以才随口说了她。见皇兄不允,更加认定可以搪塞母后的催促,因此才……”
——他在求见皇兄之前,已经想好了解释的措辞。淡然骤然听见一句“皇嫂”,还是免不了一惊,准备好的话语都因紧张而变得结结巴巴。
想了一想,蜀王又急急忙忙道:“当然,我也不是故意拿谢,拿皇嫂当挡箭牌,当时没想那么多。后来也意识到不对,还特意找她道歉。对,我今天找她,就是为了道歉的,绝对没有半分别的心思。”
他严肃而又认真,只差没指天起誓了。
赵晏神色淡淡,面对弟弟这一通解释,只眼眸低垂:“我知道你不敢。”
“对。”蜀王附和,继而又强调,“不止是不敢,我也没这心。”
赵晏轻哼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倒是蜀王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看皇兄不像动怒的模样,小心问道:“皇兄,既然是皇嫂,为什么不在宫里啊?”
赵晏面色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当没听见,反而询问弟弟:“你事先知道,她今天在大佛寺?”
“不知道,意外碰见的。”
“唔。”赵晏沉默了一会儿,才问,“我很可怕吗?”
“不可怕。”蜀王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赵晏眼神锐利:“说实话。”
蜀王只得思索一阵,认真回道:“皇兄对下仁善,并不可怕。但你是君王,自有威仪,臣弟虽尊敬,可有时也会心存畏惧。”
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皇兄的静默让他心里不安,匆忙补充道:“当然,大,大多数时候,还是不怕的。”
但是皇兄依然没有说话,蜀王便有点心慌,暗暗抬眸,瞧了皇兄一眼。
只见皇兄面无表情,不辨喜怒。
蜀王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皇兄?”
“没事。”赵晏摆一摆手,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你觉得,怎么样才能让人不怕我?”
这一下把蜀王给难到了。
蜀王细细思索了一会儿,忖度着道:“施以仁政?多行善事……”
赵晏嗤的哂笑一声。
蜀王立刻意识到自己好像答偏了,皇兄问这个问题,是不是和“皇嫂”有关?
思及此,他匆忙改口:“平易近人,不强调身份、多让让对方,时间久了,别人应该就不怕了吧?”
“就这样?”赵晏拧眉,不大相信。
“对。”蜀王极有经验的样子,“曹熙,皇兄知道吧?就我那伴读,一开始胆子特别小,很怕我的。现在都敢跟我甩脸子了。”
赵晏眼神微变,神色陡然古怪了几分:这能一样?
对于这个弟弟的建议,他再无兴趣,挥一挥手:“好了,你下去吧。”
“是。”蜀王施了一礼,缓步退下。
走出承明殿后,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怎么能拿他和曹熙举例?完全不是一回事嘛。
蜀王走后,太监常喜近前请示:“陛下,可要传膳?”
“传膳吧。”赵晏仍在回想今日之事,有点心不在焉。
……
回到安远侯府之后,谢枫见妹妹脸色恢复不少,终是忍不住悄悄问:“妹妹,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我告诉你,但你不能告诉别人。”谢灵栀寻思,与其让他胡思乱想,还不如透露一些。
“行,我保证,绝不告诉别人。我今天看见陛下拉你的手,他是不是想要召你入宫伴驾?”
“不是。”谢灵栀摇头,那个人似乎没有直接下旨的意思。
想到这里,她心内便有些不自在。
他离开之前,曾对她说:“栀栀,你不该怕我。在我面前也不用畏惧。”
“不是?”谢枫大吃一惊,“他都这样对你了,还……竟然连个名分都不肯给你?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你小点声。”谢灵栀连忙解释,“不是他不肯,他提了,是我拒绝了。”
“你,你,你,你拒绝了?然后呢?”谢枫一双眼睛瞪得更大,“那是陛下,也能容你拒绝?”
“应该能的吧?反正我是拒绝了,他也没怎么样。”
谢枫嘴唇张张合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在妹妹跟前走来走去,半晌,才问:“你是怎么想的?跟爹娘说了没有?”
“我不知道,还没和爹娘说呢。”谢灵栀有些心烦。若非三哥多次追问,她是不想提起此事的。
可这件事,并不是她不提就不存在。而且,三哥的询问,不免让她回想起今日的种种细节。
起初,她以为那人是随口一提,可他的反应,以及那句“不想让夫君有别的女子,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你都不问,又怎么知道我能不能做到呢?”似乎是在告诉她,他可能是认真的。
否则何至于说这种话?他大可以斥责她一句“痴心妄想”的。
谢三公子双眉紧蹙,思来想去,问了一句不着边际的:“妹妹,陛下说,让你进宫,有没有说,是以什么身份?”
谢灵栀心里乱糟糟的,抬眸瞧了三哥一眼,慢吞吞道:“他问我做不做皇后。”
谢三公子踉跄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发颤:“皇,皇后?”
安远侯府并无攀龙附凤的野心,但“皇后”二字着实让谢三公子吃惊。他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那,你能和我说一说,你为什么要拒绝吗?”
“我,我……”谢灵栀此刻说不出那句“我害怕他”,只又另找个理由,“皇宫规矩重,我出身低……”
“你出身不低。”
“不是,我做不好……”
“谁说你做不好?”谢枫应声道,“前朝的舞女能做皇后,屠户女能做皇后。你识文断字,学东西又快,怎么就知道做不好?况且后宫自有女官辅佐,只要会用人就行。原也不需皇后事必躬亲。妹妹,你实在不用妄自菲薄。”
谢灵栀不由地笑了。
她原本也不是瞧不起自己,是另有顾虑,不方便对三哥讲罢了。没想到三哥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不过,还是以你自己的心意为重。我也就是胡乱一说。”谢枫想了想,和她商量,“要不,和爹娘说一说?他们比咱们经历的多,或许还能出点主意?”
“你刚才保证过,不和别人说的。这就忘了?”
“我没忘,我是怕这件事……毕竟,你拒绝了陛下……”
谢灵栀摇头:“这件事已经结束了,没必要告诉爹娘,影响他们的心情。”
“你确定已经结束了?”谢枫微愕。
“嗯。”谢灵栀重重点头,“是的,已经结束了。”
“那陛下会不会为难……”
“不会,他不会的。是他让我自己选择的,也说了不会用权势相压。”谢灵栀以十分肯定的语气道。
谢枫呆了片刻,悻悻地道:“行吧。”
可能妹妹说的是真的?否则陛下直接下旨,哪会给她拒绝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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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
不过陛下居然是这个样子的吗?和他想像中的一点都不一样。
谢三公子思量再三,最终还是言而有信,暂时没将此事透露给父母。但他心里着实不安了好几日。
待两三天后,仍不见陛下有任何动作,谢三公子悬着的心渐渐放回了肚子。
谢灵栀这几日也偶尔出神,明明已经拒绝了,可她还是会时不时地回想起那天在大佛寺的情形。
他态度尚可,并没有为难她,她该松一口气的。可不知怎么,竟会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她想,大约是因为知道两个人以后不会再有来往了吧?
谢灵栀对自己说,很正常,如果不是在京城重逢,两人本来就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一切只是回到了原点而已,也没什么好感慨的。
如此这般自我开解之后,谢灵栀渐渐恢复心情。为了转移注意力,不让自己再想这些事,她甚至央着三哥教她学骑马。
“学骑马?”
“对啊,当初回京路上,你答应过教我的,你忘了?”
谢枫一阵心虚,他还真忘了:“行,明天我就教你。”
他还转道去问了问谢樱要不要一起学。
谢樱拒绝了:“我先不学。”
谢枫也不勉强。
京城寸土寸金,谢家虽有马场,却在京郊田庄。
因此,次日一大早,谢家兄妹就又出城去了。
京中权贵多,安远侯府的庄子位置偏僻,毗邻树林,好在一直有人打理,倒还干净。
见三少爷和小姐过来,庄头端茶倒水,慇勤极了。
“不用特意管我们,忙你们自己的就行。”谢三公子很好说话,又带着妹妹去挑马。
谢灵栀先时也见过马,可这会儿不知何故,竟不自觉地将面前的马匹和那日在宫中赵晏骑的那匹马相比较。
“想什么呢?”谢枫轻冷不丁问。
“没什么,就是在看挑哪匹马好。”
“我给你挑。”谢枫虽武功不济,但骑术不错,对自家的马匹也都熟悉。
因妹妹是初学,他便挑选了一匹矮而温顺的红马,让人套上马鞍辔头,牵到跟前。
“你能上去吗?我帮你牵着马,你先上去试试?”
“好。”谢灵栀定一定神,脚踩马镫,小心翼翼翻身上马。
“别怕,握紧缰绳,双腿夹紧马腹,我就在这儿看着呢。”谢枫鼓励妹妹。
谢灵栀点一点头,胆气渐足。
学习骑马不是一件容易事,但有三哥帮忙,谢灵栀肯尽心去学,人又不笨。是以,她初时坐在马背上慢慢踱步,过得一个多时辰后,就能自己骑一段路程了。
晌午,兄妹俩也不回家,干脆待在此地用饭,倒也新鲜。
人吃饭的时候,马也喝水吃草料。
午后,谢灵栀兴致勃勃,继续练习骑马。
谢枫不得不叮嘱妹妹:“你学一会儿,歇一会儿,不然明天肯定要说腿疼了。”
谢灵栀点头,正好她口渴,便小心地从马背跃下,去饮茶休息了。
小姐刚暂时离开,庄头便来禀道:“三公子,钱侍郎家的公子路过此地,来讨水喝。听说公子在此地,想见一见,当面道个谢。”
“一杯水而已,也用道谢?”谢枫不以为然。
庄头笑道:“小的也是这样说的。可是钱公子非说要当面致谢。”
“嗯,那就请他过来吧,再准备一些茶点。”谢枫好说话,想了想,又道,“你去让小姐多休息一会儿,先别过来。”
“是。”庄头笑了笑,快步离去。
不多时,谢枫看见了那位过分客气的钱公子。
谢枫为人热情,虽不认得钱公子,但是听说过钱侍郎,两人客套了几句。
得知钱公子是打猎归来路过此地,谢枫心下微讶。
大约是看出了他的意外,钱公子笑着解释:“说是打猎,其实是出去活动筋骨。”说完,他拍了拍那匹红色的矮马,笑道:“没想到,谢兄竟喜欢这种小马,还以为会喜欢烈马呢。”
两人不太熟,谢枫也就没解释妹妹学骑马一事,只笑了笑。
双方又客套一番后,钱公子告辞离去。
谢灵栀休息了好一会儿,感觉精神十足,才又过来。
“还练吗?”谢枫问妹妹。
“练!”谢灵栀骨子里是有点韧劲的,况且现在还在兴头上。
谢枫笑了笑,用牙签拈了一块糕点,塞入口中。
妹妹则直接翻身上马。
然而,刚一坐稳,原本温顺的马忽的发狂,上身直立,几乎要将马背上的人掀翻下去。
谢枫登时一惊,丢掉手里牙签,大步上前,却见那匹马驮着妹妹,一边发疯,一边狂奔。须臾间跃过栅栏,向远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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