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插柳
昨日温知念等人列了名单后, 名单便被太子誊写了一份。今日天不亮,就有考生画像送入福泽宫。
小公主热情的和小伙伴们分享了画像,当下, 三人都是慢一拍认出被恭维的人是明州杜家子杜高朗。
而会慢一拍, 仅仅是因他本人比画像中更加文弱。
“现在我们该怎么做?”季无畏还是第一次参与这么重大的任务, 激动又无措。
兄妹俩看向年纪最小最有主见的小公主。
“先吃饭,光明正大听, 再跟踪。”
话是这么说, 温知念同时对林姑姑摆了摆手。
林姑姑了然, 与店里的帮佣耳语几句, 就被带到后院。
这顿饭吃了许久。
三个小孩其实早就能吃完,只是杜高朗那桌一直在喝酒、吹嘘, 耗费许久。
不过也是因这吹嘘,温知念得知杜高朗如此自信的原因之一是, 兵部右侍郎成大人曾在明州为官,与他杜家家主关系极好。
偏巧,成大人是这次武举的主考官之一。
许多人加入到武举的前期筹备,但后期能做主的是季老将军、兵部,礼部的几名官员以及其他几个将军。
系统:【你应该不会忘记成阳州。】
【当然不会, 】温知念气得握爪,【阳州是他老家,他父母特地为他取这个名字。而阳州离大彦很近,他后期回乡探亲, 恰好大彦攻打过来,他投靠了对方, 才导致阳州沦陷!】
这事温知念早就知道,且将他列为与庄星然同等级需要警惕的人。
问题是, 当下成阳州没叛国,她一个没实权的公主更是不能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人抓起来。胡乱抓人,会引起官员震荡。说不定未来还会变成官员反叛的契机。
之前为抓住庄星然的下属时,并未找到对方与成阳州联系的证据。原著里也没提及双方何时搭上线。
小公主愤懑了会,灵机一动,【之前没证据抓不得,这次可以借着泄题一事将人抓起来,日后也不必担心他叛国了!】
系统提醒她,【前提是找到实证。没有证据,就算裴尚书喜欢你,也不t会给他人胡乱定罪。】
【晓得晓得!】
小公主抹抹嘴,扭头看了眼喝得醉醺醺的杜高朗,窃笑了下。
季无畏扭头,本想询问堂兄,结果发现叶天和盯着小公主看。
“哥,你看呆了?”
正在听心声的叶天和:“啊?”
季无畏小大人似的提醒他,“就算念儿很可爱很好看,也不能一直盯着看,很失礼。”
叶天和:“……你误会了。”
他没想到这次的泄题还会牵扯出一个未来叛国的官员。
不过,小公主知晓对方未来会叛国,当下没有证据便不会借着身份打杀对方,以免影响其他官员的心态,这份深思熟虑让人敬佩。
“念儿,”彼此约定过,在外避免透露身份,可以直接唤名字,叶天和便低声道,“如若需要我出手,尽管吩咐我。”
“需要的需要的。”
温知念招招手。
少年弯腰。
“到时候你这样……一定一定不要被发现……”
又过了半个时辰,杜高朗一行人才结账离开。
杜高朗买单,还多付了钱。
出了食铺,一行人居然往清茶坊去。
尽管不是花茶坊,但他们也在清茶坊里另叫了唱曲的作陪,丝毫没有回客栈备考的意思。
林姑姑也从食铺后院回来,说了打听到的消息。
“梁老板说,他们隔三差五就会过来一次,专点最贵的,还叫了不少酒水。每次都以杜高朗为首,不过其他陪客偶尔会更换。目前出现在杜高朗身边的不同面孔多达三十人。”
虽说这次武举不怎么设门槛,但各地的名额都是根据当地总人数进行一定的折算。最后能来京城参考的人数虽多于书生们,但也没到达十分夸张的地方。
明年春天殿试也就选出一百多个文进士,武进士再多,也绝不可能超过两百。碰到大臣死谏,没准最终人数低于文进士。
如此对比,有三十人以杜高朗为首就十分微妙了。
而如今距离考试还有数月,要是数月里以他为首的人数翻个倍,这次参与考试的就不是各地考生,而是杜高朗和他的附庸。
“这个家伙肯定有古怪!”
温知念笃定道。
她握紧小拳头,“现在,就由我们京城小分队揭穿他的真面目!”
季无畏附和的‘噢耶’了声。
叶天和不在。
左右都是自己人,林姑姑又低声道,“此外,殿下,梁老板说,上次您拜托她的事有眉目了。那位能在七日后到食铺,约您一见。”
适才还斗志满满的小公主顿时瞪大眼。
“真有眉目了?”
林姑姑颔首。
温知念激动得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系统这次没调侃她。
它知道宿主拜托梁飞荷的事与罗烟岚有关。
*
成家。
成侍郎因偶感风寒请假在家。
他半躺在软榻上,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桌子上。
桌上有十几个锦盒,皆被打开,里边有各种名贵摆件。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
“大人,侧门来了杜家下人,说是有礼送给您。”
“昨日才送,怎么今日又来了?”
成侍郎语带抱怨,可脸上挂着笑容。
尽管杜家子作风过于张扬,可人是真的懂事。
求人办事礼备得足足的。
得了他的承诺,也没说过河拆桥,而是继续送礼。
杜家在明州赚得满体钵,出手阔绰。
他都有些迫不及待看看这次送了什么礼。
成大人去了书院等待,然而,打开锦盒,却觉得这几样摆件有些眼熟。
“前些日子似乎有人送过我。罢了,多多益善。”
因组织武举,本有些空荡荡的小仓库这会都堆满了礼物。
成侍郎很满意,恨不得类似的机会多来几次。同时又忍不住嘲笑季敏达。
“老将军您擅长带兵打仗,对这些,却是一窍不通。”
否则也不会给他机会。
他根本没发现小仓库里的东西少了几样。
另一边,杜高朗享乐了一日,踏着月色回到客栈。
他家有钱,便不愿与人同住,直接包了一间客栈,推开房门,却看到桌上有几个锦盒,恰是他之前送给成侍郎礼物中最贵重的那几个。
桌上还有一封书信。
他打开一看,脸色白了。
“怎能如此?分明答应我了,又怎能反悔?”
他不认识成侍郎的字迹,却认得对方的私人印鉴。对方曾与他父亲通过信。
正是因有这份交情,他入京后才优先拜访成侍郎,没怎么与其他官员拉近关系。
如若成侍郎仅因季将军治军严明就害怕反悔,那他不如将礼物送给其他成员。
这个夜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天一亮就亲自去成家,却被告知成侍郎不在。
待回客栈,发现房间里又多了一些锦盒,又他送出给对方的,也有不认识的。他将多出来的当做赔礼。
越想越不甘心,杜高朗拜访了其他几个考生,发现他们送出的礼并未被退回。
“只有我的被退回了?”
杜高朗面目狰狞了一瞬。
“他怎敢如此?”
换做其他官员临场反悔,他不会如此。可成侍郎与他家有交情,他送礼的同时心里也时常腹诽,凭两家的交情,不该不收礼也帮他吗?竟是如此贪婪。
对自己人总是更苛刻一些。
同样的事,素不相干的人做得,有交情的人做不得。
逐渐的,这份怒意转为了愤恨。
次日,再次拜访成侍郎,人依旧不在。
杜高朗更是笃定对方在避开自己。
他一边筹备礼物去拜访其他官员,一边寻思着如何报复成侍郎。
偶然发现自己讨好的兵部郎中想取而代之,他生出一计。
*
某民宅。
云岫面无表情的看着三个小孩霸占了常用的石桌。
很好,便宜女儿要么不上门,要么带着小伙伴过来蹭吃蹭喝。
他能怎么办?还不得乖乖让人上茶水点心。
叶天和有些内疚,“杜高朗送出的礼物并非都有杜家的标记,我偷错了几样。不过他好似没认出来,还误以为是成侍郎的赔礼。”
“没关系,这叫歪打正着。”
温知念举起一块糕点,“天和哥哥,你辛苦啦。”
叶天和松了口气,将糕点接过来。
他们那日在食铺里观察了会,小公主便笃定杜高朗是个小心眼还斤斤计较的人。
他会记住自己送出的每一份礼物,一旦收礼的人不能给出他想要的结果,便会埋怨,憎恨,甚至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叶天和不是很懂,可目前看来,一切都在小公主的计划之内。
想及此,他更是佩服的看着温知念。
【哇,这是敬仰的目光吗?】
温知念顿觉自己两米八,停直小腰板,还热情的将糕点推过去。
“每天飞来飞去,天和哥哥你多吃点。”
叶天和推回去,“殿下精心谋划,十分辛苦,殿下请用。”
两人推来推去。
季无畏啃着糕点,脑袋转来转去。
“咳咳!”
被一再忽视的老父亲咳了咳。
温知念飞速扭头,“爹爹你生病了?要看大夫哦。”
云岫面无表情:“饿了。”
温知念赶紧捧着糕点跑到他面前,“吃吧。”
满意但不表现出来的云岫瞥了眼少年,“若是缺高手,尽管来找我。多几个高手,此事可以做得更加周密一些。”
“不用啦,我们只打算对付杜高朗。他年纪也不大,那当然是小孩对付小孩。我们早就和太子哥哥约定好了。”
“只对付杜高朗?”
云岫怀疑自己听了一堆布局都是幻听。
“可你刚刚招招分明是对付成侍郎。”
“哎?”
小公主惊讶脸,“是这样吗?可我只想让杜高朗因为记恨自曝。他看上去不太聪明,把聪明一点的成侍郎调走,他脑子就转不过来,最后肯定被我耍得团团转。”
云岫:“……你不是打算狗咬狗?”
温知念歪歪脑袋,满脸疑惑,“我是这么打算的吗?”
一时之间,云岫都不知这只小狐狸是无心插柳还是故意卖萌装傻。
可以肯定的是,据说本意只是对付杜高朗的小公主最终能一箭双雕。
不提涉世未深的杜高朗,成侍郎估计也想不到,太子和季老将军还没动手,他先栽在几个小孩手里。
“不提这个,”云岫看似不经意的问,“明日单你一人去见那位嬷嬷?”
“当然不啦,”温知念不满道,“你可是我娘的未婚夫,当然也要去!”
云岫满意了。
‘未婚夫’二字听得就是顺耳。若是改成‘t夫君’,就更好了。
死里逃生
仇恨的种子已经埋在杜高朗心中。
他曾将银钱流水般花在成侍郎身上, 然而成侍郎归还礼物留下简单书信后,竟是到临近州府处理事务,估计过完年才能回来。
可那时, 武举也差不多要正式开始, 一切都晚了。
距离两人反目成仇只需要时间。
温知念可不打算将时间耗在他们身上。
这日, 她早早的出宫来到梁飞荷的食铺,发现云岫竟到得比自己还早。
两人才打完招呼, 梁飞荷便从内间出来, 朝他们笑笑, “赵嬷嬷这两年耳力不如以前, 待会可能得麻烦殿下和云老板大些声说话。”
“这个没问题!”
温知念挥舞着肉乎乎的爪子,仿佛十分淡定, 还能抽空嘲笑喝茶水喝得有些急切的云岫。
“你遇事不淡定啊,不如学学我。”
云岫假笑:“……”这便宜女儿未免太嚣张, 哪有烟岚幼年半分……还是有烟岚幼年一半可爱的。两人实在是太像了,交谈时,他都不好大声说话。
“我心急。”
云岫便干脆承认,抢占时机,先一步进入内间。
“你居然偷跑!”
小公主大胆的朝着他背影挥舞了下小拳头, 才迈开腿跑了几步,又哒哒哒的退回来,仰着小脑袋,可怜巴巴的瞅着梁飞荷。
“梁姑姑, 赵嬷嬷真知道我娘的下落?”
“这……”
梁飞荷也不能做出保证。
她会调查十四公主生母一事,是为还人情。
那是数月前的事情, 十四公主来店里吃饭,吃到一半十分失落的和林姑姑说起宫里无人知晓那位罗姑娘。
其实她也不知道, 她在十四公主生母进宫前就得了允许出宫,只是与宫里一些姐妹保持了联系。
有的宫女出宫时年纪太大,过了嫁人的年纪,想招婿也没什么本钱,如若回到原来的家,很容易逐渐被父母兄弟榨干攒起来的银钱,再被舍弃。还有的,已经没家了。
她们便会托梁飞荷在京城辖内的小县看看合适的民宅铺子,帮她们买下,出宫后也有容身之处。
与之相对的,这些还在宫里活动的宫女偶尔会告诉她一些小秘密。这些秘密对其他出宫宫女不值钱,于她却很有用。她的夫君还在宫里掌管六尚局。
为报答小公主当日的救命之恩,她便开始和姐妹们打听。
只是此事被建光帝处理得着实干净,打听数月后,才得知一位在去年出宫的赵嬷嬷可能知晓一些内情。
‘可能’‘一些内情’,这些词足以让人忐忑不安。
她还恩情却不会主动牵涉入一些复杂的内情里,适才也只是与赵嬷嬷叙叙旧,以及提点几句,并未多问。
有些秘密,不知道为好。她并非一人,还有夫君,店里的女孩们。
迎上小公主期待又有些害怕的目光,梁飞荷只能说,“我素来相信心诚则灵。殿下不仅心诚,还良善宽和,定能得偿所愿。”
这是祝福。
温知念收获了一点信心,捏了捏爪子,勇敢的朝内间走去。
见她如此,系统都没笑话她在紧张,明明她刚刚还笑话了云岫。
到了内间,温知念却发现云岫在和赵嬷嬷大眼瞪小眼。
“怎么了?你在等我,没开始问?”
云岫拒不承认。
“老人家一般喜爱小孩子,你来问。”
温知念怀疑云岫事到临头心生胆怯。
只是,五十步不好意思笑百步啊!
她摸摸鼻子,走到赵嬷嬷跟前。
赵嬷嬷已经很老了,身形佝偻,坐在椅子上时,温知念都不必一直仰着脑袋。
宫里很少有人选择这个年纪出宫。
要么早些出宫,要么老死在宫里。
“赵嬷嬷,你见过我吗?”
温知念拔高了声音,但说得很慢。
和老年人说话,一味地提高声音没用,还需要语速缓慢,对方才能够听清楚。
“奴婢认得殿下。”
赵嬷嬷想下椅子行礼,又被温知念按住胳膊。
“没关系啦,你就这样说。”
温知念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又很快严肃道,“不是见过,而是认得?”
赵嬷嬷耳朵不好,口齿倒很清晰。
“宫里目前也就殿下一个小孩子。我还记得殿下出生那天……”
不是具体的年月日,而是直白的点出是温知念出生的当天。
“那天晚上,奴婢好不容易从太医那求来一点药,急着送给老姐妹,走了小路,路过了无名宫。”
建光帝并未给罗烟岚住过的宫殿取名,私底下宫人们都称之为无名宫。
“有几个内侍抬着一具尸体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宫女……”
才简单说几句,赵嬷嬷就一副怕得不行的样子。
“第二天,宫里人就得知您的母亲去世,说是大出血,可那具尸体虽盖了白布,却无丝毫血迹,反倒是身后那个宫女脸色苍白,一副病重虚弱的模样……这里边水太深,奴婢不敢深想。”
话是这么说,可她显然深想过。
都说建光帝宠爱那个民间女子,却只是随意让人将尸体抬走。说是大出血而亡,可尸体没有血迹。
建光帝如何想,十四公主的生母是不是还活着甚至逃离皇宫……她不想知道。
温知念绞着手指头,回头看了云岫一眼。
云岫深呼吸,拿出一幅画。
“您看看,那位宫女是否长这个模样?”
赵嬷嬷凑近看了看,抿抿唇,不吭声了。
这便是答案。
那名宫女就是乔装打扮的罗烟岚。
赵嬷嬷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她深谙在皇宫里不能探听秘密。
云岫送她出去。
“您放心,您所求之事必会办妥。”
赵嬷嬷佝偻着身体,“今日奴婢也不曾来过食铺。”
等赵嬷嬷走了,温知念才问,“她有事找您帮忙……啊不对,是找梁姑姑帮忙?”
云岫颔首,简单描述了事情经过。
赵嬷嬷其实有个儿子,只是许多年前,儿子儿媳死于洪水之中,便绝了出宫的心。
去年匆匆出宫,是因偶然知晓还有一个孙女死里逃生,摸爬滚打长大回到家乡,却被吞了她儿子儿媳家产的宗族们欺负,她便急忙出宫照看孙女。
只是两人一老一少,是那些贪婪又欺软怕硬的人最好的欺凌对象。
宗族里有人嫉妒她孙女学问好,诬陷她孙女使其失去科考资格。赵嬷嬷只能带着所有家当进京来找梁飞荷帮忙。
也是找到梁飞荷,得知她在查什么,赵嬷嬷意识到自己能拿出来的不是家当,而是数年前的那个秘密。
赵嬷嬷的事掀篇而过,一大一小讨论更为要紧的事。
“现在可以肯定聪明绝顶的娘亲策反了大猪蹄子派去的人,得到了一线生机。”
云岫难免自豪道:“她自幼便聪慧。”
自豪之余,又有些落寞。
“哪怕如此,还是不知她的下落,她是否还……”
“肯定还活着!”
温知念抢白道。
她使劲摇头,“反正挖出来的人不是她,她就肯定还活着。”
这话有自欺欺人的意味。
当日云岫派去的人挖出来的尸体经过尸检后,可以得到以下信息。
女,年龄在二十到二十四之间,不曾生育,曾习武,是高手,死于毒药十息散。十息散是江湖毒医万老毒的成名之作,顾名思义,中毒后十息内而亡。
许多特征与罗烟岚对不上。
而太子与贵妃动用宫里所有的眼线查过,宫里所有记在名录上的女子并无此人。不是后宫的女人,不是宫女,就仿佛是宫里的一道影子,悄无声息的盯着所有人。
那么最后只余下一种可能。
那名女子是和薛公公一样,是建光帝专门训练出来的高手。
温知念出生之日,便是罗烟岚被害之日。为确保万无一失,派出高手下毒,符合建光帝的作风。
然而,最终是那名高手死于万老毒炼制的毒药。
要想做到这一点,以及换上宫女的衣服,借由运尸逃离,罗烟岚就必须策反建光帝派去看守她的人,比如那座无名宫的宫人。
目前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曾在无名宫服侍,多少人投靠了罗烟岚。
如果单单调查到这,两人会很开心,笃定罗烟岚还活着,只是暂时无法相聚。但事实是,宫里见过罗烟岚的人,从宫人到太医产婆皆被灭口。
太子甚至去查过当年的那批禁军,有几十人在后来的岗位上出意外身亡。
这么多人出意外,只有灭口这一种可能。
当日建光帝带去的禁军不止这么点,但最终见过罗烟岚的人不多。t
禁军都能灭口,更何况是最后负责运尸的宫人呢?
云岫:“既然建光帝元原意是让那位宫女运尸,估计是将人运到寝园便由她出手灭口。但他没想到是烟岚运尸。”
他试图推测未婚妻的想法。
“当时体弱,又需要远离皇宫,短时日瞒天过海,应该会将尸体送到寝园葬下,以求瞒天过海。”
“你派去的人说没人动过那座墓,”温知念拧着小眉头,“至少大猪蹄子应该是相信被毒杀的是娘亲,都不曾派人开棺检查。”
系统加入对话,【也证明他很相信那名女子,认为她能将事情办得妥帖。】
那名问题就来了。
“最终她没有回宫,大猪蹄子为何没有怀疑?”温知念不理解。
云岫亦疑惑:“我派去的人在皇陵附近的乱葬岗查过,绝无内侍的尸体。就算他们出……那也不是在那附近。”
温知念瞪了他一眼。
云岫改口,“就算内侍出事,也不是在那附近。”
温知念鼓着脸,“那几名内侍帮助娘亲逃跑,是好人,也要活得好好的。”
云岫再次改口。
一大一小干瞪眼。
云岫更理智一些,在双方力量悬殊时,做出一种可怕的猜测,“不需要开棺检查,也许是建光帝后来又派人追杀,知晓了内情。”
被瞪了一眼,他飞快说完余下的话,“当然,就算他派人追杀,以烟岚的聪慧,也能躲过一劫。只是现在,我们无法与她取得联系。不知她情况如何,为何不回潆洄群岛,或是不来找你。”
云岫与罗烟岚一起长大,知道她重情。如果她活着,一定会想办法积攒力量,要么直接抢回自己的孩子,要么回潆洄群岛找他商量。
“还有一种可能,”温知念更乐观一些,“有人替娘亲遮掩了此事,比如说污蔑那个女子有背叛之心,告诉大猪蹄子,已经除掉了叛徒,大猪蹄子就没追查。”
话音一落,一大一小再次对视。
系统说出他们的心里话,【合理推测,你娘带着策反的宫人埋葬了那个高手,装作是她被下葬,随后逃跑。那名高手迟迟没有回宫禀告,大猪蹄子派人追查,追查的这人怀有目的,可能是想替你娘遮掩,可能是与那位高手有恩怨,总之打消了大猪蹄子的怀疑,让他没有再寻那位高手,此事便在大猪蹄子那儿翻篇。】
“是与不是,”云岫迅速思考出一种方法,“试探建光帝身边的高手即可。”
刺杀
各怀心思
京城辖内某县。
从此处快马加鞭, 不足一日便可以赶回京城。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下起了瓢泼大雨,宏王不得不包下一间客栈。
他心情并不好, 不仅是因故地重游, 想起张家曾送给他在此处的庄园铺子都被卖出, 也因淑妃托人送信,建光帝去了皇陵。
收到信已过去数日, 他依旧耿耿于怀。
“早不去晚不去, 故意等我回京才去。”
宏王心中对建光帝的怨恨越来越多。
若不曾被无条件偏爱, 也许能如其他皇子皇女那般心平气和, 可曾体验过,如今那份偏爱给了七公主, 心里的恶念便跟毒汁似的翻涌。
与他同处一室的庄星然微微垂眸,只装没有听到这句话。
他算是发现了, 宏王这人听不得劝,他与周相越劝,宏王越不认可建光帝还是在意他这个儿子。
如果有一日宏王告诉他,打算刺杀皇帝,伪造圣旨登基, 他都不觉得奇怪。能有这样的儿子,也算是大周皇帝的福报,他们大彦的幸事。
窗外雷声阵阵,伴随着雷声, 是急促的敲门声。
庄星然离得近,起身开了门, 发现来的是宏王的心腹。
那人进来后,朝宏王打了个手势。
庄星然:“殿下, 那小的先下去了。”
“不必了,先生也留下听罢。”
心腹抿抿唇,还是开口,“淑妃娘娘传密信,陛下在皇陵附近遇刺。”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宏王那如同恶鬼狂喜的面容。
“轰隆隆!”
心腹猛地低下头。
“那他如何了?受了多重的伤?”
庄星然迅速扫了眼宏王的表情,也低下头。
心腹低着头回答,“陛下身边高手如云,并未受伤,只是受惊,又淋了些雨,稍感风寒,已有太医为其诊治。”
心腹与庄星然都没看向宏王,可想也知道,宏王现在一定很失望。
“行了,本王知道了。”
宏王轻‘哼’了声,“雨一停本王就进京,以表孝道。”
这是笃定建光帝遇刺后,不愿再待在外边,肯定会以最快速度回宫。
心腹应了声,准备退下,却被庄星然喊住。
“可查明刺客的身份?”
“并未,刺客全身而退,禁军还在追查,更具体的,淑妃娘娘没打听到,无法传出来。”
庄星然了然。
以皇帝的多疑,怕是连枕边人都会怀疑,肯定不愿意消息泄露太多。
这意味着,那么多孩子当中,宏王是第一个知道建光帝遇刺的消息。
这般想,在心腹退下后,庄星然建议宏王以更快速度进京,哪怕冒雨前行。
“不能表露出您知晓此事,只当你看望陛下心切。在陛下封锁消息其他人不知晓时,您的关怀定能让他心软。”
宏王却顾不上这些。
他刚刚想到一个好主意,兴奋的站起来,“肯定是太子派人刺杀他!肯定是太子!咱们要针对此事大做文章!”
庄星然持相反意见,“绝不可能是太子派人刺杀陛下。”
他没直说的是,宗室里边,谁都有可能,唯独太子不可能。
知道宏王向来妒忌太子,他连忙解释,“并非说太子是贤明有德,又敬重陛下之人,而是明眼人都看出陛下近些年对太子不喜,颇有废太子之意。纵观史书,废太子皆无好下场。太子若想保全自己,只有登基。越是如此,只要陛下遇刺,他就会有嫌疑,因此,太子绝不可能刺杀陛下,给陛下机会。”
庄星然不认为身在皇室里会有单纯善良之人,手足相残是常有的事。太子想登基,要么解决掉皇帝,提前登基,要么熬死皇帝。谁让建光帝是一个喜欢吃丹药的皇帝?
在只要皇帝遇刺他就是第一嫌疑人的情况下,庄星然认为太子但凡有点脑子,就不会在此时刺杀皇帝。如果这个太子真的被逼急了,用了下下策,那也一定会准备万全,而非如这次这样,让皇帝安全回宫。
“我知道他不会动手!”
宏王大手一挥,“本王的意思是,父皇肯定会最先怀疑他,只要制造罪证,给予父皇废太子的机会就行!”
宏王有这样的自信。
不管谁刺杀皇帝,建光帝的第一怀疑对象只可能是太子。
这是积年累月的忌惮。这种忌惮并不因最近太子在朝堂上处于下风就消失。
庄星然明白他的意思。
他的心跳也跟着急促起来。
皇帝怀疑,他们捏造罪证,说不定还真能废掉太子。虽说如今七公主风头最盛,但若宏王立了功,留在京城,就有与七公主争斗的资格。
更何况,他们这边还有周相呢。
“殿下,您是说用那个……”
宏王拿出本属于太子的玉佩,脸上闪过激动、振奋。
“咱们也派人追查刺客,只要抓到一个就行。就算抓不到,”宏王的表情忽而变得残酷,“那就弄几具尸体,尸体上携有玉佩就行。”
多么简陋的栽赃嫁祸,然而,不管皇帝看不看得出来有人陷害太子,他都会顺势调查太子,进而废太子。
*
披芳阁。
良嫔收到皇帝遇刺的消息,一个不注意,针尖扎到了指尖。
她并未感受到痛楚,反而觉得兴奋。
机会,她和女儿的机会来了!
以她对皇帝的了解,不管是谁刺杀太子,皇帝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太子。加上如今太子逐渐失势,此时不废太子更待何时?
她拿出本属于太子的玉佩,摩挲了几下,又生出几分犹疑。
此刻也许是废太子的最佳时机,却并非立她女儿为皇太女的最佳时机。
建光帝还未厌弃宏王,哪怕废了太子,怕也是给他人做嫁衣。
等等,淑妃就陪在陛下身边,宏王肯定也收到消息。他要是不行动,那就不是宏王了。
宏王构陷太子,那她何不构陷宏王?
哪怕最终皇帝选择废太子信宏王,可怀疑的种子种下,迟早有生根发芽的一t日。
废掉太子之后,宏王才是她们母女最大的对手。只要皇帝不再宠爱宏王,就无人是她们的对手。
良嫔换了一枚玉佩,如果宏王在,便会发现,这是属于他的玉佩,还是宫里为皇子皇女们特制的玉佩,是可以代表他们身份。
“可惜,要是当初拿到四公主的玉佩或簪子就好。”
尽管皇帝没那么信任手握兵权的四公主,可她不介意再将这份忌惮添把火。
*
东宫。
太子和温知念也收到皇帝遇刺的消息。
两人并不意外。
人不是他们刺杀的,但皇帝行踪是他们特地泄露出去的。
准确来说,浮云道人养好部分伤势后,就被云岫的人送回宫。
身中剧毒,必须定期服用解药,而再多的财富死后也没法享受,浮云道人毫不犹豫选择投靠云岫。
他做的第一件事,便赠给建光帝一瓶所谓的仙药半成品。
当然,这并非毒药,而是潆洄群岛特有的帮助男人流连床榻的药物。吃了这等药物,建光帝一扫往日疲惫,也就越发相信浮云道人有采仙药炼仙丹的本事。
浮云道人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向道童泄露今年由陛下亲自拜见祖先为宜。
几个道童闲聊,话语被其他道士听去,才有了建光帝出宫一事。
人是骗出宫了,但不能留下把柄,只能借刀试探建光帝身边的高手。
最合适的刀,来自北边的大彦。
大彦皇室是萧氏宗族,如今的皇帝比建光帝还大,比建光帝还贪恋权力,至今不曾立下太子。他的孩子们各种争斗,培养自己的势力。
经过太子的多方调查,后期又加入季老将军、云岫,他们总算是摸清楚庄星然所属的势力。
庄星然潜入已久,他所在的组织原本属于大彦皇帝,后来大彦皇帝稍微给予宠爱的小儿子一些权力。据可靠情报,庄星然与那位皇子来往密切。
不止大彦皇帝贪图大周,他的其他孩子也贪图,也纷纷派细作潜入。这些细作在大周境内逗留,行动时很少会互相通知。
这次皇帝行踪,便是透露给大彦六皇子的势力。
这位六皇子并不得宠,但其母是大彦江湖人,背后有一个门派,其中有不少高手,还曾与大周这边的江湖人交过手。
叶天和入京后带了不少叶家寨的人,为避免被皇帝发觉,进而发作季家,那些人都是四散各处,一不小心就发现了大彦六皇子的人。
刺杀者和被刺杀者被安排得妥妥当当,一场刺杀便这么开始了。
得知建光帝没受伤,温知念揉了揉自己的脸,没吭声。
太子倒不在意建光帝是否受伤,毕竟只要遇刺,这位父皇第一个怀疑他,也一定会问罪于他,接下来少不了一段时间的禁足。
不过,他已做好准备,并不怕。
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那个祭台。
“被雷劈了?”
他询问心腹,“这和孤的打算不一致。”
温知念赶紧抬起小脑袋,“太子哥哥,原本你打算对祭台做什么呀?”
“炸了它。”
自从知道这个祭台的存在,太子每日都寻思着如何毁掉它。
平时那边有大量的民夫、内侍以及禁军,并不好下手。
但皇帝这次过去参观,调走了民夫,而那些禁军也都在保护皇帝。他的人可以随意潜入炸毁祭台,再伪装成刺客所为。
就当一开始刺客想炸死他,不成功后才现身行刺。
可如今,他的人还没动手,祭台就被雷劈了,果然,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吗?
太子还在沉思,突然觉得身体一重,低头一看,就见妹妹跳起来抱着他,双腿离地。
那张小胖脸全是满足的笑容。
“太子哥哥,你是为了念儿炸祭台吗?”
他们活在书中这事没能告诉太子,温知念也就没告诉对方建光帝对她好的原因。
不过浮云道人的供词一出,太子和云岫都知道了。
当时太子反应较为平静,温知念心里还有些失落。现在想想,太子哥哥只是越发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罢了。
“哇,念儿最喜欢太子哥哥了!”
受欢迎
只是想炸掉祭台, 行动还未开始,妹妹就如此高兴,太子将人抱起来, 心里只觉酸涩。
建光帝决意牺牲小女儿这件事, 深深的伤害了妹妹。如今妹妹宁愿喊没有血缘关系的云岫为爹爹, 都不肯再喊他一声。
他们的父皇永远都不知道错过了什么。
那是尔虞我诈的深宫里,唯一的真情。
“我还未动手, 许是巧合。”
太子先澄清自己没做过的事情。
不过他也怀疑是云岫动手的。
他曾阅览过一些书籍, 记载了高大的树木更容易被雷击中。而那个祭台与寻常祭台不同, 最中央的地方修建了九根圆柱, 耸直入天。
如果对那几根圆柱动手脚,也许能够在雨天引来雷电。
“念儿, 你放心,”太子拍着妹妹的脑袋, 承诺道,“我绝不会让你成为祭品。无论是人,还是国家,想要长寿,绝对不可能通过这种方式实现。这是稍稍开蒙的孩童都懂的道理。”
将小脸蛋贴在太子脑袋上, 温知念难掩郁闷。
“可他相信了。”
“所以他不配当你的父亲,也不配当这个国家的帝王。”
这是太子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说出这样的话。
许多失望是日积月累的。
太子不否认自己曾经仰慕过建光帝,儿子对父亲的敬仰,臣子对帝王的敬仰, 也不否认自己此刻的失望与野心。
“以后大周会变得更好的,”太子温和一笑, “念儿也会过得很开心。”
“嗯!”
小公主重重点头,又认真强调, “我们都会过得很开心,念儿也会一直陪着太子哥哥。别的皇帝是孤家寡人,太子哥哥绝对不是!”
太子脸上的笑容灿烂了一些。
这个承诺……实在让人难以抗拒。
*
建光帝匆匆回宫。
他本意是封锁消息,先拿到初步调查结果,再对外大臣们宣布这件事。
确如宏王、良嫔预料,多疑的帝王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太子。
他在下令让禁军调查时,同时也派人去查太子近来的动向。
结果还未呈上来,民间百姓就知道他遇刺的事,再是大臣知晓。
许多大臣匆匆进宫。
其他人可以不见,但政事堂的几位肯定得见。
再怎么忌惮丞相们掌握了一部分中枢的权力,他都不能否认这几位是大周朝廷的中流砥柱。
庆幸的是,除了他特地为爱子找的助力周相,其他丞相目前看来都是保皇党,不曾站队任何人,默默做事,不参与皇子皇女间的争斗。
唯一正相汪修文行礼后,松了口气。
“陛下龙体安康,老臣就放心了。”
他也就比御史大夫年轻一些,此次受到惊吓,都顾不得整理衣衫鞋帽,这会看上去都没士大夫的仪态。可这份真切的关怀让建光帝稍稍放下心里的多疑,声音也温和许多。
“来人,给几位卿家赐座。”
其他四名副相跟着行礼谢恩,纷纷落座。
汪修文关怀了皇帝的身体,随后难掩愤怒,“陛下,歹人竟然行刺陛下,实在罪该万死!京中百姓们也十分关怀陛下安康,此案可否由老臣来查?”
这位正相很少主动掺和一些事。
按理来说,建光帝会多疑。可刚刚被真情实感关怀了,这会又听出汪相的言外之意。
百姓们都知道这件事,如若不以雷霆之势揪出歹人,会让百姓们质疑朝廷的办事能力。
当初能让公主在京城里遇刺,如今皇帝也遇刺,大周的禁军真的有用吗?朝廷养的官员是吃白饭的吗?皇家的威仪还在吗?
理是这个理,建光帝也懂,可他并不想答应。
因为交给汪相调查就意味着一件事,如若行刺他的不是太子,而不巧调查过程中出现了不利于太子的证据,汪相会秉公处理。
而若是他派去的人调查,发现不利于太子的证据,管你真假,先将太子关禁闭,如果找到的证据稍微多一点,哪怕很可疑,废太子!
这可是他这些年的夙愿之一!
帝王面上喜怒难辨,不似刚刚那般温和。
周相偷觑了帝王一眼,“汪相有这份心,微臣十分动容,微臣亦关怀陛下的安康。只是汪相这两年身子骨不如从前,此案不如交由微臣来查。虽说家里有了孙辈,可微臣自认为能跑能跳。”
说着,周相坐在位置上,做了个即将跳起来t的动作。
这也不符合一个丞相所为,但建光帝被逗笑了。
周兴贤知道自己赌对了。
皇帝很生气,但也有借由这件事发作太子的意思。前提是要出现不利于太子的证据,以及调查官员愿意在案件模糊一些事。
没人比他更合适处理此案。而宏王亦能达到目的。
此刻,周相难得赞许这位孙女婿所为,不再偷偷骂他没脑子。
“周卿家所言甚有道理。汪卿家关怀朕,朕亦忧心汪卿家。”
“臣谢陛下。”
就在建光帝准备往下说时,余下本是过来当柱子的三个副相也开始揽事。
其中一个最年轻的副相更是笑道:“微臣不才,别的可能比不过其他几位大人,可若是比宵旰衣食,定能胜过几位大人。”
周相无言以对。
场面好似僵持住。
汪修文又道:“马上就是年关,随后便是陛下生辰,紧接着还有文武两试。老臣以为,此案最好在年前查明,以免耽误万寿节,扰了陛下兴致。”
在场的都是人精,将这话翻译了下。
过年时各地官员会进京,万寿节更有其他国家使臣来贺,选文进士向来是国家之重,明年又是武举重启后的第一届。
京城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乱子,会动摇民心,会让其他国家使臣窥见端倪,给他们可乘之机。
周相忍不住在心里骂道,老狐狸!
许久之后,建光帝道:“既是如此,那便汪卿、周卿和余卿合力调查此事。”
他口中的余卿,便是刚刚调侃自己很能熬夜的副相余凌霜。
*
周相不意外在府里见到宏王。
他叹了口气,说出了结果。
宏王脸色变了又变。
好在他知晓这儿不是周府,并未直接发脾气。
周相只当他成长了。
“殿下倒也不必担忧,陛下既然点臣调查此事,总归是有着和殿下相同的目的。”
“可汪相并不好糊弄,还有那个余凌霜,根本没什么本事,肯定会凭借此事向太子示好!”
余凌霜是两位女相之一,和另一外才华横溢且声名在外的女相不同,朝廷里许多官员认为她是去政事堂混日子的。当初建光帝点她为副相,许是看在她的父母兄姐皆为国牺牲的份上。
政事堂一般有五位丞相,正相手握大部分权力,底下四名副相,一般只有两位较为出众,余下两位,多是点来充数,充数的两位一般会从掌管礼部或国子监等衙署择出。
周相和另一位女相,便是手握权力的副相。平时他也没看出余凌霜的出彩之处,只知她那对儿女喜好古怪,不爱舞文弄墨,偏爱出海游历,根本不参加科考,也不靠荫补混个小官当当。余家肯定是传不下去了。
“殿下就没想过,此次是拉拢余大人的好时机?”
宏王兴致缺缺,他就算要拉拢,也是拉拢另一外手握实权的副相,至于正相……他狐疑道:“莫非汪相支持太子?平时他从不掺和这些事。”
周相不这么认为,他将汪相的担忧说了一遍。
“他做事处处为大周考虑,考虑到各国使臣快要进京,以及即将选拔一批进士,以他做事稳妥的性子,是绝不希望出意外。若是换做其他时候,没准他依旧会袖手旁观,只做好本分的事。”
宏王半信半疑。
周相只得安抚,“若是证据确凿,哪怕是汪相,也不会再多说什么。退一步,哪怕此次没能发难成功,进一步让他们父子离心,也很好。”
他又看似不经意的询问,“殿下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那是自然!本王办事向来周到!”
*
某民宅。
温知念乐颠颠的冲进小院时,就看到白发公子正上下抛着一枚玉佩。
日光洒落在那白发上,这位俊美的云家家主仿佛在发光。
“哇,”小公主忍不住双手托腮,“便宜爹爹,你好好看呐。你要真是念儿的爹就好了。”
“咳咳!”
云岫差点没接住玉佩。
‘真是念儿的爹’这话让他想起往日在潆洄群岛的种种,顿时忍不住红了耳根。
温知念哒哒哒的跑过来,仰着头,好奇的捏住他的耳朵。
“哇,好红啊!”
云岫赶紧拍掉她的小肉爪。
“小小年纪,就懂得好不好看?”
“因为念儿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啊!”
温知念理直气壮,她在眼角处比划了下,注意到玉佩的款式,顿住,“这不是太子哥哥的玉佩吗?怎么在这?”
“从刺客身上搜来的。”
云岫忍不住哼笑一声,“我的人一直秘密跟踪那群刺客,在禁军快要找来时,出手重伤了几人。偏偏这时,又来几个高手,劫走一个,又杀了落单的那几个刺客,将这枚玉佩留在他们身上。此外还有一封仿照太子字迹的书信。”
温知念鼓起脸,正要大吼‘这是在陷害太子哥哥’,就听到云岫补充,“他们走后,又来了几人,在刺客身上留下一枚属于宏王的玉佩。禁军到得最晚。”
她改为张大嘴,“刺客们好受欢迎哦。”
棉花
云岫已不奇怪小公主时不时冒出的奇特关注点。
他将玉佩放在桌上。
温知念赶紧伸出肉爪抓住玉佩, 朝怀里塞,“没收了!”
不用问就知这是准备还给太子。
想到那个看似温润的太子,云岫的表情顿时有几分复杂。
乍一看, 这位储君比如今的皇帝合格许多, 年纪不算大, 却颇有远见。可以想象他登基后,大周的百姓能过一段较为轻松的日子。
只是这太子也不知有什么毛病, 只要是他将温知念带到江河附近, 那位话不多的侍卫便会如临大敌的盯着他, 搬出太子的名号, 将温知念引到别处去。
不知道,还以为云家的船就停在附近, 他会将小公主带上船,偷回到潆洄群岛。
想及此, 云岫便略带嘲讽说,“少府监专为皇室打造佩饰,这本是每个人身份的象征,却也成了互相构陷的绝佳之物。他身为太子,不该如此大意。”
“知道啦, 你别念叨啦,”温知念鼓着小脸蛋,“这也是防不胜防呀。坏人总是无孔不入。”
想到是良嫔收买了皇后留给太子的人,她便又想去披芳阁摘梨子了。
“一共被偷走三枚玉佩, 现在收回两枚,就剩下良嫔那的一枚了。”
小公主揣着肉爪, 小大人似的叹气,“唉, 她怎么不用玉佩陷害太子哥哥呢?一次收回两枚,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试图说坏话不成功,云岫只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八成猜到宏王那边的安排,不想浪费。如此看来,宏王的那枚玉佩,是她派人放的,这是想黄雀在后。”
“她不如淑妃得宠,也无曾经的张家相助,都能走到这一步,不可小觑。”
“但她和淑妃都有一个拖后腿的呀!”
温知念得意极了,她年纪更小,可她从来不拖后腿。
“淑妃要是换个儿子,说不定早就成功了。良嫔要是换个女儿,也可能早就成功了。”
“哦?宏王的愚蠢早有见识,七公主那边做了何事?”
小公主神秘兮兮的凑近,压低嗓音,“七公主最近太得意啦,居然当街强抢民男,肯定有人弹劾她。”
云岫摇头。
“手握权力便忍不住张狂,不能成大事。”
余光瞥见温知念骄傲的抬头挺胸,本不想让她如意,可最后还是说,“不如念儿。”
“嘿嘿~”
不过等知道七公主当街抢的年轻男子是郑家旁支,云岫有了别的猜测。
“惠妃便出自郑家。也许这是在试探惠妃与六公主。她们如何反应?”
“郑家人入宫了,可她们不怎么理,”温知念摊开肉爪,耸耸肩,“这几年她们都不怎么理郑家人。估计吵架了吧。”
比起六公主与七公主之间的暗潮涌动,温知念更关心大猪蹄子会不会发病。
“没找到玉佩,他应该不能关太子哥哥禁闭吧?”
“几位丞相合力调查,他不能乱来。”
小肉爪拍了拍心口。
“那我就放心了。”
“不过……”
“不过?”小脑袋迅速抬起头,大眼睛紧张的看着他。
这让云岫有种逗猫的感觉。
云岫顺势拿起一块糕点,果然,那双眼睛开始盯着糕点。
放高一点,对方视线往上。放到左边,对方视线往左。
几个来回,云岫都开始体会到养猫的趣味。
系统冷不丁道:【他在把你当猫逗。】
小公主龇牙,一个蹦跳,抢到糕点,落地后,又拿小脑袋撞击云岫。
“咳咳。”
云岫揉了揉腹部,心想,这孩子够敦实的。
“不过,良嫔本想陷害宏王,可若淑妃吹枕t头风,也许淑妃会引导建光帝怀疑太子想构陷宏王。”
如此,虽不能废太子,却也能让建光帝更加厌烦太子。说不定建光帝还会同意宏王留在京城。
“现在就看淑妃反应是否及时。”
温知念顿觉口中的糕点不香了。
食欲下降,她只吃了半盘点心便离开了。
等到了大街上,闻着街道两边传来的香味,她拍拍肚子。
【感觉我又行了。】
系统:【……】一点都不意外呢。
才跑到一家茶坊前,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争吵声,扭头一看,是一对有些眼熟的夫妻正与一家成衣铺子的伙计争执。
【这两人,不是萧老板的大哥大嫂吗?】
系统:【那铺子叫萧氏成衣铺,应该是萧从丹的产业。】
就温知念所知,萧从丹与何家家主和离后,拿回了自己的嫁妆,还分得了何家一部分产业。她没回萧家,而是自立女户。换言之,如今她名下产业赚得的钱,既不需要给何家,也不需要给萧家,全是她自己的。
没出嫁前,在萧家遇到危机时,便是二女萧从丹力挽狂澜。出嫁后,她既带去了萧家的人脉、金银,更带去了她这个经商能手,才助得何家保住了大周四大富商的位置。
和离又自立女户后,何家找过麻烦,不过九皇子前去敲打过何家,何家不敢太过分,余下的,便是来自萧家的麻烦。
温知念对萧从丹印象不错,正抬脚想过去帮忙,就听到茶坊里的客人议论起此事。
“要我说啊,萧家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怕萧老板回萧家,拿到了大权,表明不欢迎出嫁女。可如今见萧老板的新产业做得风生水起,又腆着脸上门让她回家。”
“哪里是腆着脸上门让她回家,是想要回嫁妆呢。”
“我怎么听说是萧家如今几个主权的没什么头脑,损失了好几笔生意,才想收回这些铺子?”
“本就是爹娘给的嫁妆,想收回,做女儿的哪有不还的道理?”
“哎,一看你就不知道萧家的事。萧家爹娘可没什么做生意的本事。我和萧家过世的老爷子认识,老爷子可是说过,谁有本事谁当家主,儿女不行就孙子孙女。萧老板的爹娘大哥弟弟妹妹都不行,本就该她当家主。萧家人却急急忙忙将人嫁出去,这会还好意思要回嫁妆。”
“就是,怎么不说这些嫁妆都是萧老板未出嫁前挣来的?萧老板就是太仁善,若是我,直接回萧家争夺家主之位。”
“哈哈哈,那你可不行,你只会把萧家败光啰!”
“也没必要争,萧家损失了生意,居然还卖了铺子,铺子又被萧老板买去。我看啊,三五年后,旧的萧家没了,新的萧家又起来了。”
尽管有人觉得萧从丹此举不给长辈兄长面子,可站在她这边的是大多数,温知念欣慰的点点头。
就在这时,她听到有个客人嗤笑,“就算是为萧老板说好话,你们也抢不到每天那一百件棉衣。”
“哎呀,到底什么时候有大量棉衣卖?”
“听说没种植多少……那个叫什么,棉花是吧?”
“棉花?花怎么做成衣服?”
【棉花?】
温知念震惊了,拔腿就往成衣铺跑。
一辆马车在成衣铺前停下,穿着华服的萧从丹下了车,正想挤兑大哥大嫂几句,就看到一道小身影‘嗖’的停在她跟前。
“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萧从丹连忙行礼,连敷衍大哥大嫂的空闲都没了。
“殿下今儿怎么来了?”
“我想看看棉衣,还有棉花。”
萧从丹赶紧请人进去,余光瞥见大哥大嫂有些怂怂的离开,一副生怕得罪贵人的模样,不由得摇头。
进了店,萧从丹让人将棉衣取下来,“殿下,这便是民女这边新推出的棉衣。因种植得少,每日能制成的衣服不多。不过我试过,还挺保暖的,来年会扩大种植。”
温知念伸出肉爪,轻轻的拍了拍,又忍不住按了按。
和她前世见过的棉衣很像,不过没那么柔软蓬松,但在这个时代,这绝对是保暖利器。
富贵人家过冬的衣裳多种多样,普通人家难有保暖衣物。
如果有棉衣,那不管是普通人家还是在严寒地带守卫的士兵,就不必惧怕寒冷了。
小公主抬头,双眼亮闪闪的看着萧从丹。
“大周以前没有棉花,这些棉花是从哪儿来的呀?”
萧从丹简单解释了这批棉花的来历。
她还在何家时,曾经与不少外邦商人又过交集。那些商人偶尔会以物换物,有一次便带了洁白如雪花的棉花过来。何家管事不想要,她却觉得这东西颇有新意,便收下来。
后来她也按照外邦商人的提示,种植了一批,试着去籽将其填入衣物里,发现虽然较为臃肿,但挺保暖。
温知念抱着一件棉衣,兴奋得满脸红通通。
“萧老板,你好厉害!”
萧从丹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她喜欢新奇事物,不过当初收入这批棉花,还被何家家主说过浪费。
而收入棉花又种植时,对方不肯用何家原本的土地,她便种在自己名下的田庄上。
如今棉衣保暖效果不错,百姓们买账,何家看到了商机,又上门扯皮,好不容易应付过去,萧家那边也来扯皮,说她名下的田庄都是嫁妆,原本属于萧家。
两家人,除了弟弟妹妹支持自己,甚至在分家后将产业带到自己这边,不与爹娘大哥大嫂一起过日子,可她偶尔还是会感到心寒。
这份心寒让她不想回到萧家争夺家主之位。
与其回去争,不如自己打拼一番天地。
她是不年轻了,精力不如以前,可她的心气还在。
“对啦,种植棉花有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转头我写了让人送你过来。还有哦,你们现在是不是人工剥籽,有剥籽的机器哦。”
【小啾,对吧,有这样的机器。】
系统:【有,免费送,不要能量点。】
【哇喔,小啾,你统美心善!】
她说得轻巧,萧从丹却怀疑自己幻听了。
“您要将这些送给民女?”
“对呀,棉花是好东西,要赶紧推广,”温知念歪着脑袋想了想,“而且不仅能做御寒的棉衣,还能织布呢,怎么织来着?”
萧从丹之前就有跟随温知念的想法,怕被嫌弃,当下,一时激动,她吐露真情。
“殿下,还请允许民女追随您!”
浑水
琼玉宫。
温知念眉飞色舞的模仿萧老板。那双黑色的眼比星星还要明亮。
“这说明我人小魅力大!”
在场的听众十分配合。
“我就知晓, 念儿自幼就不同寻常。”
明明小公主年纪还不大,贵妃却总能翻出许多件她更小时候的事情,不重样的夸赞。
系统默默旁观, 它瞅了眼宿主, 总觉得小宿主好似那气球, 在这样的吹嘘下越来越膨胀。
【你别忘记正事。】
【不会忘的!】
温知念掏出自己画的几样木制机械,有改良后织布的, 还有给棉花去籽的。
这些东西虽然免费, 可系统只能告诉温知念, 需要温知念自己画出来。
画作成品不错, 但许多细节还可以修改得更好,温知念便来找丹青一绝的贵妃。
贵妃欣然提笔帮她改进。
“何家人短视, 不如萧老板有远见。如今还未推广,待他日百姓都买得起保暖的棉衣, 史书也会记住萧老板。”
瞥了眼神气扬扬的小公主,她笑道,“也会记住念儿。”
“这些不是念儿发明出来的,”温知念连忙挥舞着小肉爪,“但是史书可以记载念儿慧眼识珠!”
帮忙将画改好, 贵妃又说起近来宫里的异常。
“有些事说是保密,可淑妃与良嫔去得勤,还是在御前窥探出一些秘密。两人离开时,都不怎么开心。”
“淑妃不开心很正常, 可良嫔怎么也不开心?”
太子并未说要瞒着贵妃,温知念便将那些事全都说了。
贵妃:“她陷害宏王的前提是, 太子失势。可如今并无不利于太子的证据,若让宏王出事, 不能撬动陛下废太子之心,反倒不利于她、七公主。”
彼时,无论温知念还是太子贵妃,都以为属于宏王的玉佩被呈上去,然而,并非事事都能一帆风顺。
勤政殿。
建光帝接见了几位丞相,和负责搜查的禁军统领等。
“大彦人?”
听完汇报,建光帝脸色微变,“竟是大彦人?”
汪相一脸严肃,“t他们身上都有大彦的刺青,面部虽说做了伪装,可去了伪装,明显能看出大彦人的特征。此外,老臣查到他们平日里常用的身份,走访邻里,的确听他们用大彦语与外邦商人交谈过。”
“他们怎敢?”
建光帝气极,手掌在龙椅上拍了几下,但迟迟没有说出‘必须马上给大彦一个教训’这种话。
这种下意识的退避证明他并不想和大彦打仗。
几位丞相各有猜测。
也许是因皇帝知道国库空虚,也许是对大周的军队不抱希望,更也许是怕打仗给了镇北军威震四海的机会,又出现一个季老将军。
此事还未拿到朝堂上议论,暂且不知支持打仗和不支持打仗的官员各有多少。
汪相因窥探出皇帝的心思而心情沉重。
“那些人显然潜伏已久,还有同伙,请陛下容许我等继续调查。”
“查!当然要查!朕倒要看看,”建光帝咬牙,“大彦皇帝是否如此大胆?”
在场的人精听出潜台词。
要查出到底是谁派出这批杀手。大彦皇帝派的,那这件事十分严重,必要时会开战。如若其他大彦势力派的,就用别的处理方式。
几位丞相不禁怀疑,他们的陛下最不希望这批刺客是大彦皇帝派出的。
很快几位丞相退下去。
禁军统领留下来汇报。
“你可对比过身形,真是那批刺客?”
如若几位丞相在这,听到这话,便会知晓,建光帝并不完全相信他们的调查结果。
比起他们,他更信任禁军统领。
谢统领恭敬道:“末将领人仔细对比过,的确是那批刺客,还有三人未找到。根据现场的打斗痕迹与血迹,至少有一人重伤,且逃离方向与另外两人不同。”
建光帝眯着眼良久没说话。
许久之后,他道,“没查到别的?”
谢统领犹豫了几瞬,又道,“先一批到达事发地的是宋统领。末将发觉交接时他神色有些不自然。许是身体不适?”
他口中的宋统领是副统领,领一支下四军,他本人这些年表现不错。真要说有什么让建光帝忌惮的地方,便是宋统领与彭阳王是亲家。
彭阳王,建光帝的十一皇兄,在二十多年前遭遇暗算,不良于行。在有健全皇子皇女可以选择时,这位王爷与帝位无缘。
建光帝能怀疑自己的儿子,自然也会怀疑自己的皇兄。
“你去打听一二。”
谢统领领命退下去。
他一离去,建光帝便喊来几个藏在暗处的高手们,这是独属于他的影卫。
“你们去宋府搜查,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陛下!”
领头那人要离开时,建光帝突然喊住他,“赤刀,你的伤势如何?”
赤刀连忙下跪,“幸有陛下赐下的金疮药,卑职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卑职必将查清宋统领隐瞒之事。”
建光帝欣慰的笑了笑。
“得亏你们平日里打熬筋骨,这次才能护朕周全。比之禁军,朕更相信你们。”
其他几个高手也下跪。
尽管是被称作不能有自己思想的影卫,可这会几人都表现出感激涕零,愿为皇帝肝脑涂地的模样。
建光帝笑得温和,“赤刀,黛剑一事过去后,这批影卫只能靠你训练了。”
赤刀平日里寡言,此刻搜肠刮肚,总算是让建光帝放他们离开。
待这群高手离开,建光帝才绷紧唇角,微眯着眼,摩挲着扳指。
悄无声息离开皇宫后,一名影卫忍不住询问赤刀,“老大,陛下是不是对我们的表现不满意?”
赤刀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
那名影卫轻声道:“陛下要求向来严苛,真正优秀的影卫,应该是在危险还未发生前就察觉。可我们此次不仅没能及时察觉,还未抓获一人。陛下适才是在敲打我们吧?”
其他几个影卫倒吸一口冷气。
“你疯了,这话都敢说?”
“老大,灰斧这小子还年轻,整日里傻乎乎的。他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赤刀只说了一句话,“别喊我老大,你们只有一个主子。”
*
当夜皇帝在芝兰宫用膳,发现宏王也在,丝毫不意外。
“从周相那听说了什么?”
淑妃赶紧给儿子使眼色。
宏王努力挤出一个憨笑,“周相一心为国,对父皇又忠心,儿臣平日里上门,只是聊聊家常。”
话是这么说,可没多久,他就不经意提及有个侧妃逛街时,听到动静,发现禁军出动。
“听说那几名刺客的模样不似大周人?”
从周相那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本来很激动,可紧接着就得知无人在刺客尸体上找到太子的玉佩。至于他们抓回去的那个刺客,至今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肯说。
他急得不行,可就连周相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知晓皇帝身边有高手,没准高手们查到了别的线索,他跑来打探。
“大彦人。”
建光帝随意吃了口菜,似不经意说道,“朕怀疑朝中有人与大彦勾结。”
“陛下,谁这么大胆啊?拿着朝廷的俸禄,竟敢干这种遗臭万年的事。”
淑妃眼珠一转,就想将这个罪名安在太子身上。
勾结外敌这个罪名足够废太子,甚至能将其贬为庶民。
“还在查。”
建光帝似乎沉浸在这种小家氛围里,几乎是有问必答。
当下,他补充了一句,“不过,绝不会是太子。”
淑妃母子:“……”
目光从两人脸上扫过,建光帝笑道,“他是朕的儿子,朕了解他。国在,帝王与储君在。国亡,帝王与储君亡。”
这是一句难得的真心话。
他的确是这么看待太子的。那是一位为大周而生的太子。他怀疑太子派人刺杀他,但绝不会相信太子勾结外敌。
换句话说,正因刺客是大彦人,在他这,太子彻底洗清嫌疑,是以他没再派高手去盯梢。
之前他还想借刺客一事废太子,可牵扯到大彦,他便放弃了这次机会。废太子的机会有得是,但绝不能放过与大彦勾结的人。
有多少人事先知道他会离京去皇陵,他心里门清。
禁军统领,内侍监李有福,几个贴身伺候的宫人,那群道士,还有淑妃。
一家三口各怀心思的用膳,浑然不知,就在芝兰宫外,某个小公主正悄咪咪的偷听。
【小啾小啾,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系统可以探查的范围有限,而这次刺杀十分重要。
太子笃定,只要不是大彦皇帝派人刺杀,建光帝绝不会攻打大彦。他要借此清除大彦在大周境内的一部分势力,甚至在大彦内部放一把火,让他们斗起来,没空盯着大周。
此外,他也答应妹妹,要试探皇帝身边的高手到底有多少,有多强,谁是当初负责追查神秘宫女与罗烟岚的人。
如此种种,让小公主大方的花了能量,藏在芝兰宫外。
以她为中心,系统开始探听,如实转述建光帝等人的对话。
系统品了会,【我怎么觉得,大猪蹄子在怀疑淑妃宏王呢?】
温知念揉搓着自己的小脸蛋,【可是,不是说没在刺客身上找到宏王的玉佩吗?】
她还是今日得知这件事,顿觉整个计划发生了他们不知道的变故。
【没找到玉佩也怀疑宏王,难道,他怀疑淑妃泄露他的行踪?】
整个计划里,道士们听到浮云道人道童的对话,才会建议皇帝离京。皇帝遇刺后,无论是否是道士们泄密,都会严惩他们。
将这群张张嘴就能拿走大笔赏赐的人赶出皇宫,是他们的目的之一。
毕竟太子登基后的计划之一,便是废除对和尚道士们的优待。寺庙宫观名下有多少田,就交多少税,别再想将这部分税转移到普通百姓身上。
这群道士这次犯了大错,他日太子发难,就有了由头。
然而,温知念没想到,建光帝还没惩罚道士们,反倒怀疑起淑妃。
【淑妃不是他的真爱吗?】
系统:【薛定谔的真爱吧】
【薛定谔是谁?】小公主一头雾水。
地宫
直到最后, 温知念都弄清薛定谔是谁,她只是得出一个道理。
帝王的爱十分浅薄。
【同情淑妃一秒,不不不, 零点一秒, 不能再多了!】
抬起小肉爪, 假惺惺的擦拭了下不存在的眼泪,温知念继续竖起耳朵偷听, 而明明她什么都听不到, 只能靠系统转述。
系统:【我收回之前的话, 不止是杨太医、李有运演技了得, 你的演技也很好。】
小公主当即咧嘴笑。
芝兰宫的对话还在继续。
看似温馨的家庭聚餐暗潮涌动,三人互相试探。
而据系统观察, 淑妃宏王t的试探有些明显,帝王的试探不动声色。这方面, 还是建光帝更胜一筹。
用完膳食,建光帝并未留宿。
他离去后,系统询问,【跟着他还是留下来?】
摸摸肉乎乎的下巴,小公主露出沉思的表情。
【小啾, 你能察觉到有高手跟着他吗?】
【能,身形很快,彼此照应。如果用能量快速将其中一人带走,极可能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小公主思考了几瞬, 决定继续跟着建光帝。
【我就不信这些影卫会一直暗中保护,他们总要交接休息吧?】
系统了然, 【你想找到他们平日里休息训练的地方?】
【对啊,】这段日子, 小公主一边帮助一些能在原著里查询到姓名的炮灰,一边借机将整个皇宫跑了一圈,她都能偷偷混进冷宫,特别是原著里后来贵妃居住的冷宫,可就是没找到影卫们休息的地方,【难不成他们可以飞天遁地?】
随口一言最终成真。
小公主肉疼的花费能量暗中跟随许久,又是挨饿挨冻,总算等到交接的时候。只是追踪一段距离后,影卫们消失了。
系统花费了点力气,发现这几个影卫去了地下。
这意味着皇宫里还有一个地宫,面积足够大,足够深,才能够让影卫们正常生活和训练,还不被地面上的人发现。
问题来了。
【这地宫是什么时候挖的呢?】
原著中对建光帝登基的事情没记录太多。只是偶尔会提几句他过于平庸,不被兄弟姐妹放在眼里,反而最后凭借健全的身体成为赢家。
在这之前,尽管被封王,但他日子过得算是落魄,不仅没正妃,就想先娶几个门楣高的侧妃帮衬一下都很难。
为了能有个女人帮忙夫人外交,他不得不接了一个小官之女进府,此后他才有了人生中第一个孩子——慎王。
原著里也隐晦提及过,建光帝不喜欢慎王和他的母亲,单单是因对方见过他最落魄的时候。
其他女人进府时,他的兄弟姐妹已经折损许多,他逐渐得到一些权力。
【所以,这个地宫应该是他登基后修建的,】温知念发散思维,【他经常在宫里修建这个那个,有机会掩人耳目修建一个地宫。】
系统只认可皇帝是登基后才有能力培养影卫,至于地宫,【也许是你祖父时,甚至更早前就有地宫,被他发现,或是登基后的皇帝才有资格知晓。】
是与不是,得找太子。
皇帝再怎么不喜欢,他也是储君,有一定权限知晓一些皇室隐秘,一些恪守规矩的老官员也乐意向他透露一些过去的事。
得知皇宫里有一个地宫的太子十分惊讶。
太子想得更远,根据书灵与妹妹的交流,原著里竟对这个地宫只字未提。此外,原著里的宏王应该也不知情,否则山河破碎之际,他可以躲进地宫。要是地宫有通往皇宫外的密道,说不定还能逃跑。
“我会打听的。”
太子嘱咐道:“在未打听清楚前,不必急着对影卫下手。就怕抓了一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进而引起皇帝的怀疑。”
他并非时刻与妹妹在一起,万一皇帝鱼死网破,硬要带走妹妹,他未必有挽救的机会。
想及此,那双墨色的眼多了一分狠绝。
数日后。
宋向明与另一位副统领交接后,骑着马踏上回家路。
路过某条街时,他目光看似不经意的偏移了几分,又迅速收回来。
那是一条坐落着许多王公贵戚的街,宅邸豪奢。宏王在京城的王府,以及四公主、七公主的公主府也在这条街。反倒是太子的府邸坐落在其他街道。
这一眼很难让暗中跟随的影卫看清他到底想偶遇谁。
就在这位宋统领要骑马离开时,另一只马匹从街道里窜出来。
“吁!”
穿着一身劲装的四公主看到宋向明,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早就与他有约。
“宋统领这是交接完归家?”
“回禀公主殿下,天色尚早,微臣打算在街上逛逛。”
“既然偶遇,”四公主抖了抖缰绳,“宋统领可愿赏脸喝杯茶?”
“微臣却之不恭。”
暗处的影卫更疑惑了。
前几日,他们得了建光帝的吩咐暗探宋府,既未发现奇怪之处,也没找到可疑之物。
显然,这个结果让建光帝不满意。短时日内,他们已经是第二次让建光帝不满意了,影卫们便打算轮流跟踪宋统领,一旦窥探到对方的隐秘,便向上汇报。
第一日,他们发现宋府后院的女人十分和谐。这条情报没法汇报。
第二日,他们发现宋统领的夫人准备了一些年礼送给女儿女婿。他们家的女婿,便是彭阳王的嫡长子。待彭阳王去世,会袭承王位。这条情报待定。
第三日,他们发现宋统领先后在街上遇到十四公主和宏王。十四公主和宏王为争夺一条珍珠项链吵起来。因围观百姓的闲言碎语,宏王大感丢脸,又因还不能确定日后能留京,没和以往那么嚣张,只是将卖珍珠项链的新铺子骂了几句,放言绝不会再踏足这家铺子。
宏王不愿意进一家首饰佩饰的铺子,这个情报用处不大。
可当晚,宏王便与宋统领在一家酒楼秘密会面。
这条情报十分有用,只是宋统领武功不俗,宏王的侍卫们也不全是吃白饭的,他们不能离太近。雅间窗户又紧闭,他们没法听到两人的对话内容。只知道分别时,宋统领的表情高深莫测,而宏王有些生气。
上报此事,建光帝依旧不满意。
影卫们不得不继续跟踪这位宋统领。眼见他接受四公主的邀请,一时之间猜不透这位统领目的到底是什么。
雅间。
四公主半开窗户。
“宋统领应该不介意吧?”
四公主笑道:“如今酒楼处处摆放火盆,我实在不适应。便是撤了这个房间的,依旧不自在。”
“殿下客气了,”宋统领附和道,“卑职亦是习武之人,实话说并不适应。听闻西北入冬后无比严寒,殿下在京城怕是多有不适应。”
四公主便顺着这话谈起在镇西军的经历。
两人相谈甚欢。
直到宋统领看似不经意的表示自己也想去边地磨练一番,又直到四公主暗示淑妃有恩于顺嫔,双方不动声色的达成交易。
于是,透过半开窗户偷看的影卫发现宋统领将一枚玉佩赠给了四公主。
时下赠送玉佩含义极多,定情信物、权力信物等等。
影卫值得偷偷记下玉佩的样式,转头告知了建光帝。
他心情忐忑,心想,这次建光帝总该满意了吧?
良久无人让他起身,影卫心里‘咯噔’了下。
“盯着四公主,看她将玉佩赠给了何人。”
“是,陛下。”
仅仅一日,这枚玉佩便转手数次。从宋统领到四公主,再到顺嫔,再到淑妃,最后是宏王。
前来汇报消息时,影卫都不敢抬头。
今日之事意味着两件事,来自大彦的刺客与宏王有关,以及四公主投靠了宏王。
以往大家只觉得四公主像是投靠了宏王,可此次事关重大,四公主不加犹豫帮助了宏王,彻底表明了她的立场。
若无刺客一事,也许建光帝会为宏王多了一个武将帮手感到欣慰。
文有周相,武有四公主,他再帮衬一二,宏王完全可以胜过太子。
可现在,他开始怀疑最喜爱的儿子犯上作乱。
*
静思殿。
心智不超过五岁的五皇子正开心的举着一枝花,在庭院里跑来跑去。
几个忠心的宫人近距离跟着。
顺嫔与四公主在廊下交谈,其余宫人离得很远,而她们站立的地方,既可以随时看到五皇子的动向,又能观察四周。
“好孩子,辛苦你了。”
只有当娘亲的,才能从四公主那张脸上看出一丝苦闷。
“很快很快,你就能离开这牢笼,去草原上,去当那苍鹰。”
没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女儿。
一只想要翱翔于草原驱逐大历的苍鹰,被困在这小小皇宫里争权夺利,能不苦闷吗?
在镇西军里,在那附近州府里,人人称她的女儿为战神,可回了京城,明里喊她贤勇公主,背地里骂她是宏王的走狗。
战功赫赫,却被帝王拿来制衡太子。曾经数次击溃大历,如今只能在京城附近巡防,偶尔去禁军的军营里训练一群绝对不会信任她的士兵。
这一切拜谁所赐?
就不能出现一个信任她女儿,让她去守护边疆的皇帝吗?
顺嫔上前,轻轻拥抱了女儿。
四公主将头颅埋在娘亲的肩膀上,一如幼年,可很快,她抬起头,站t得笔直。
她早已不是需要娘亲保护的幼童,如今是她为娘亲,为大周百姓撑起一片晴天。
“经此一事,怕是有些小秘密,淑妃都愿意告诉娘亲了。”
“推心置腹又如何?”
顺嫔依旧是那副柔顺和善的模样,可眸底跳跃着恨意。
“我绝对、绝对不会忘记那些事。我一直等着那一日。”
轮到四公主轻轻抱住顺嫔。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靠近,紧接着是一声嘹亮的‘娘亲,你看我摘的花!’
隐忍蛰伏
花园偶遇顺嫔时, 温知念本想打招呼。
可想到最近建光帝时不时派人轮流监视皇子皇女,又板起小脸蛋,重重的‘哼’了一声, 就要从顺嫔跟前走过。
【怎么样?】
她在心里得意问, 【我这个样子, 像不像讨厌极了投靠淑妃宏王的人?】
小公主就差没摇着尾巴明问‘我演技是不是很好呀?配不配拿个影后呀?’
系统:【可附近没有影卫。】
温知念:“……”
依旧穿得圆滚滚的小公主迅速红了脸。
她努力揉搓了下脸蛋,试图以最快速度将尴尬驱除。
顺嫔从四公主那听闻了一些帝王近些日子的警惕, 也没打算当面叙旧, 擦肩而过时, 小声说, “殿下可否选个合适时机与妾身见面?”
“现在就可以啊!”
温知念干脆拉着她手,到附近的亭子里坐下。
“放心吧, 没有人。”
顺嫔落座,待宫人们远离后, 她才微红着眼眶,“殿下,乐儿昨日喊我娘亲了。”
五皇子,温承乐,今年十五岁, 但心智不如五岁孩童。这儿的心智主要是指他对外界的认知。事实上,他的情况更加严重一些,他不认识自己的娘亲和姐姐了。
顺嫔接受自己的孩子变得痴傻,但对方不认识自己这件事让她每夜辗转难眠。
昨日听到那声‘娘亲’, 她的眼泪当场落下。
在女儿以为五皇子是自然而然好转时,她却直觉这件事与温知念有关。
自上次意外救下五皇子, 温知念偶尔会来找五皇子玩。也许在她眼里,他们俩才是年纪差不多的人。
可与五皇子不同, 温知念时常出宫,之前宫宴时,她还从别人那得知温知念在宫外交了好些个朋友。对方没必要时常来找她儿子,特别是明面上他们已投靠淑妃宏王的情况下。
三番五次来找她儿子,肯定有缘由。
而她能听到这位殿下的心声,知道他们活在一本书里,知道她的女儿死于权斗,儿子被贬为庶民后不久也死亡,猜测有一个叫‘小啾’的书灵。
这个世界已经变得如此神奇,那她可否大胆幻想,有一种神奇的药可以救治她的孩子呢?
这是一个被折磨十多年的母亲的妄想。
嘴唇翕动,顺嫔声音带了几分哽咽,“妾身私以为乐儿好转与殿下有关,殿下无需告知妾身更多内情,只求、只求殿下能救治乐儿。无论殿下要求……”
到后边,她已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眼泪更是如断线珠子落下。
小公主慌慌张张的站起来。
尽管和顺嫔的关系不如贵妃,可她对这位温柔的女人很有好感。
“顺嫔姨姨,你别哭啦。”
她掏出一张绣了荔枝的手帕递过去,见顺嫔没接,又努力踮起脚尖,试图替对方擦拭眼泪。
顺嫔终究是接过手帕,只是擦拭眼泪的动作很慢,仿佛在借由这个动作平复心情。
温知念却没怎么卖关子。
她略微心虚的看向别处,对着小手指。
“是这样的,江湖有许多秘药的,念儿偶然得到一种神药,可以医治五哥,就是效果很慢很慢。”
“没关系,妾身等得起。”顺嫔飞快道。
实则四公主在外时常打探各种名医,就是为了给五皇子医治。
顺嫔怀疑这种药与书灵有关,只是不点破。
“殿下,妾身愿为殿下赴汤蹈火!”
她没提四公主。至少在她看来,四公主没必要为弟弟做出这些承诺。这些年四公主够累了。
“也没必要这么夸张。”
温知念难得没自夸。
她鼓着小脸蛋,还有些不开心,“都说啦,他也是念儿的皇兄呀,帮帮皇兄怎么啦?”
她对五皇子肯定不会像对太子那么好,可在对方没害过她,之前还有一次喊她‘漂亮姐姐’,送她漂亮石头的情况下,她至少会将对方当做一名普通的兄长看待。
“念儿和宏王才不一样,”此时此刻,她也不忘记拉踩宏王,“才会随随便便将兄弟姐妹当做敌人。”
别人不害她,她干嘛要害别人呀?小公主在心里嘀咕。
顺嫔感动又愧疚。
“是妾身失言。”
话是这么说,可顺嫔还是一副又感动又愿意为温知念挡刀的表情。
小公主被看得头皮发麻,想逃了。
系统:【既然你都搬出了神药,不如干脆告诉他,五皇子会如此,其实是中毒了。】
温知念没拒绝,如实说了。
顺嫔大为震惊,她不自觉的绞着手帕,心头掠过数个猜测,“中毒?乐儿不该是幼年落水感染风寒,高热不断才变得如此吗?”
她语速很快,像是在抗拒什么,“杨太医连蓝练丝都查得出来,不会连乐儿中毒都查不出来。”
上次宏王收买静思殿的宫人,就是给五皇子灌下蓝练丝。同时原著里,建光帝也是死于这个毒。
温知念再次心虚不敢和顺嫔对视。
怎么说呢,杨太医虽然负责联络顺嫔和他们,可其实是他们的人。有些事,杨太医不会告诉顺嫔,只会和他们说。
比如他时常出没静思殿,偶尔为五皇子扎针。许是这些起了作用,一些藏得很深的毒便浮于水面。只是杨太医不曾见过这种毒,只能回去偷偷试验。
在拿不出解毒方子前,他便只将这件事告诉太子温知念等,没告诉顺嫔。何必让一个母亲大喜又大悲呢?
而如果是那种需要动手术的疾病,温知念肯定没法子,可解毒,系统商城里还真的能找到一些药。
不说一次性解决沉疴宿疾,慢慢来,五皇子就算不彻底痊愈,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痴傻。
坚持下去,认出娘亲姐姐只是一个开始,说不定哪天还能识文断字,吟诗作赋呢。
顺嫔将她的小动作收入眼底,再次收敛了情绪,努力平和道,“想来是一种让杨太医都棘手的毒。这毒藏得太好,杨太医没能马上发现。”
“啊,嗯,差不多是这样。”
顺嫔并不纠结杨太医忠诚于温知念等人。
“可乐儿的确是落水后变得如此,妾身为此恨极了宏王的残忍以及……”以及陛下的偏爱和狠毒。
后半句,她没说。
“宏王?”
这还是温知念第一次听说这事。
“不是,”小肉爪胡乱挥舞,一如她混乱的心情,“五哥不是意外失足落水吗?”
“他曾经被大雨淋成落汤鸡,大病一场,十分厌恶水,平日里都不会靠近池塘,”顺嫔那张柔美的脸不自觉的涌现出愤恨,“那是对外的说法,是淑妃和……陛下为掩人耳目罢了。事发后,妾身还未赶到,乐儿身边的宫人便全都被赐死。如此,自然是他们说什么,事实便是什么。”
于是时至今日,温知念才知,当年,还是少年的宏王将五皇子推入水中。
他有一对好爹娘,替他遮掩了此事。后来顺嫔辗转查出真相,连四公主都未告知,甚至将这份恨意藏在心里。
无力报仇时,又何必显露恨意?
忍,隐忍。伏,蛰伏。
见她神色变来变去,温知念上前一步,拍了拍她的胳膊。
“所以,就算不知贼喊捉贼的真相,姨姨也绝不会投靠淑妃他们?”
顺嫔脸上爆发的恨意给出了答案。
正如无论七公主如何向仰慕的四姐示好,知晓她残忍欺凌过五皇子的四公主绝不会多看她一眼。
交流完情报,一大一小开始推断。
“也许,”顺嫔合理推测,“是怕乐儿醒来说出真相,才给乐儿下毒,让他变得痴傻。”
“可是,”直觉告诉小公主事情没这么简单,她数了数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这种毒不好入手,那个时候,淑妃和宏王就有这样的人脉吗?”
“而且,”温知念回忆起那对母子的作风,“他们估计不怕五哥说出真相。因为,没人会在明面上相信。”
那会无人敢得罪淑妃与宏王。那会淑妃也绝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和顺嫔等人合作。
“若是如此,”顺嫔抓到违和感,“当初陛下又何必下令赐死那些宫人?他都没怎么见过乐儿,怎会因愤怒赐死那些人?”
最初t,她以为皇帝是替宏王遮掩。可既然淑妃宏王当时嚣张到大家敢对真相不闻不问,皇帝又何必如此?
这份疑问让顺嫔没再时刻待在佛堂里。
她也如淑妃良嫔那边,时常带着亲手做的膳食去找建光帝。
以往建光帝只会吃下淑妃亲手做的食物,不过现在,无论哪个妃子做的食物,他都不动筷,只会夸几句,赏赐些东西。
这次四公主帮了大忙,淑妃只能捏着鼻子让她分薄宠爱,良嫔却觉危机重重。
这次刺杀案,丞相们没找到不利于太子的证据,她安排人放置的玉佩也不见了。
不惜暴露势力,她得到什么了?
得到顺嫔突然开窍争宠吗?
良嫔寻思着找帮手。
首先排除贵妃。那个过于仁善的女人绝对会因照顾过太子,不对太子出手。
惠妃?珍嫔?还是其他女人?
冬至将近,地宫来源与刺杀案皆有了进展。
东宫。
太子拿出一张陈旧地图。
“这是我从天禄阁里翻出来的。”
天禄阁是皇宫藏书阁,共九层,没有帝王允许,不得出入。
建光帝自私自利,却不至于限制孩子们读书。
仅就学问来说,太子绝对是他孩子中学识最渊博的,也是出入天禄阁最多的。
太子算是当着众人的面进入天禄阁,又不引人注目的将这张陈旧地图带出来。
他特意让了搬来一张低矮的桌子,小公主便也可以背着小手,低着头阅览地图。
“感觉是好多年前的地图。”
“绘制于永宁年间,我们的曾祖母在位时。”
风起
太子也听闻过一些与曾祖母有关的事。
究其根本, 建光帝之前的两位皇帝在位时间并不算长。
永宁帝以铁血手腕夺得帝位,夺嫡期间受伤,留下旧疾, 影响了寿命。
而他们的皇祖父元兴帝是顺顺当当成为储君, 又登基为帝。寿命不长单单是因过于勤勉, 日日呕心沥血。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有不少孩子,于是建光帝这一辈重复了永宁帝夺嫡时的惨状。
历史不断重演。
温知念低头打量陈旧的皇宫布局图, 没一会就觉得头晕目眩。
“这个图也太简陋了吧, 念儿都要分不清哪儿是哪儿了。”
“对, 十分简陋, 这不符合太府监的作风。”
太子也觉奇怪。
他伸出手在布局图上滑动,“影卫是在此处消失, 念儿又说,从这儿, 到这儿,都在地宫之内,但不确定是否仅此而已。”
太子在心里补充,是书灵告诉念儿这个范围。
现实里符合这个地方的,东起福泽宫, 西至静思殿。
布局图上却只有小小一块,还只是简单做了标记,并未取名。
兄妹俩对视一眼。
“曾祖母修建了一个地宫,藏起了一个秘密, 被大猪蹄子发现了,他借由修建宫殿, 偷偷把地宫扩大许多。”
太子颔首,“我也是这么想的。新地宫是在旧的基础上修建而成的。如果能知晓旧地宫内部布局, 或是最初的用途,对我们有利。”
回忆了下朝中的三朝元老,太子难免苦恼。
“与曾祖母走得最近的,应该是汪相和御史大夫令狐大人。偏偏这二人,平日里与我来往不多。”
“也不敢来往太多。”温知念飞快补充。
那双比黑珍珠还明亮的大眼睛眨巴了几下,突然漾出笑意。
“你是太子,我是小公主。你很大了,我很小。我去找他们聊天,他们不会提防,大猪蹄子也不会提防。”
许多人都知晓温知念与太子走得近,觉得她是太子贵妃等人的小耳报神,会提防她,却提防得很敷衍。这源于对她年纪的看轻。
这份看轻让温知念近几个月收获不少。
年轻的太子忍不住弯腰,眸底同样浮现出如同春光的温暖笑意,“看来这个重任只能交予念儿了。”
“没问题,”温知念捏着小拳头捶了捶自己,“包在念儿身上!”
不过今日天色太晚,她不好出宫,也没急着离开东宫,继续抱着小胳膊盯着皇宫布局图看,小眉头时不时拧起来。
太子看了只觉好笑。
妹妹的表情过于丰富了。
“念儿,你在想什么。”
“现在的地宫这么大,那藏了多少影卫啊?”
小公主有些愁,“现在的那群影卫就很不好对付了,再来一群,咱们还要怎么控制住大猪蹄子啊?”
能让小公主如此直白的说出这种话,只因太子在不久前和妹妹坦白了自己的计划。
他要想在一切灾难发生前顺利登基,需要满足两个条件。
一,控制住建光帝,让其写下禅位诏书。
二,朝中多数大臣认可这个禅位诏书,支持他登基。
要想控制建光帝,就必须针对护卫他的影卫制定计划。解决禁军都没解决影卫难。这也是目前众人面临的最棘手的事情。太子打算借用云岫手中的高手,叶家寨等江湖势力,依旧难确保成功。
而在控制建光帝之后,又需要确保听从建光帝的官员手中没多少权力,闹不出多少事。好在绝对盲从建光帝的官员多数都是贪官污吏,与其沆瀣一气。太子已经解决不少。
此外他这边也有季老将军等人的支持。虽然至今还未得到政事堂中任何一位丞相的支持,可以他对那些人的了解,除了周相,只要他不杀害建光帝,好生对待对方,那么至少不会反对他,而是观察他能否当一个好皇帝,解决大周危机。
不说自己会是一位明君,可太子有信心比建光帝做得好。
小公主所忧,亦是太子所忧。
“如果无法武力压制,那便智取。要想智取,便需深入了解他们。”
在太子与温知念商量如何打听地宫时,几位丞相也呈上了刺杀案的调查结果。
“臣等不负陛下信任,活捉了逃匿的两名刺客……”
汪相未说太多经过,而是直奔结果。
“他们听令于大彦梁郡王,意图行刺陛下,造成大周内乱,再说服大彦皇帝借着寒冬派兵南下。”
观察力不弱的几位丞相都看出建光帝有瞬间的放松。
这意味着他们的猜测是真的。
建光帝没再和第一次那般生气,手指敲打着龙椅扶手,“梁郡王?朕没记错,是大彦皇帝的十一子。”
“回陛下,”汪相恭敬道,“梁郡王的确是大彦皇帝的十一子,同时也是最小的孩子,其母为皇贵妃,还有一个亲兄长。年纪虽小,却越过好些个兄姐先封王。”
这算是变相告诉皇帝,这位梁郡王是大彦皇帝最宠爱的孩子。
最宠爱的孩子派人刺杀建光帝,里边难道没几分大彦皇帝的暗示?
建光帝才不管有没有大彦皇帝的暗示,若是有,让对方斩杀梁郡王,才更让大彦皇帝感到痛苦。
这就是得罪他堂堂大周帝王的下场。
“人证物证俱在,那便请大彦使臣看看供词,再派人去大彦,”建光帝微微眯起眼,“传朕旨意,北疆三州镇北军屯兵于阳州。”
多余的话,却是一个字都不提。
汪相在心里叹了口气,脑海里却已经整理出如何暗示大彦使臣他们这位陛下的诉求。
不是真的要打仗,但既要梁郡王的人头,也要足够贵重的赔礼。
从头到尾,他们的陛下没有考虑过大周的威严。
这位三朝元老突然感到疲惫。
他暮年时,遇到人生中最差劲的一位帝王,而资质尚可的储君登基遥遥无期。兢兢业业一生,难道老天爷要让他带着遗憾踏入棺材?
此事还远没有结束。
“还有一名刺客下落不明?”
仿佛注意到汪相的疲惫,建光帝突然点了周相的名,让他回答。
周相还不知好女婿做了什么,谨慎回答,“那名刺客应是被人救走。微臣怀疑是潜伏在京城的大彦人所为。这些人应该没有参与行刺。”
发现建光帝没什么表情,周相硬着头皮道,“微臣无能,还请陛下宽恕。”
余下两名丞相和禁军统领赶紧跪下。
“也罢,”建光帝语气竟是诡异的温和,“汪卿年迈,又忙于来年会试。周卿余卿年富力强,追查最后一名刺客,以及找出大彦潜伏于京的细作,就交给你们了。你们可以随时找谢统领借兵。”
孙女都嫁给皇帝儿子的周相:“……”他是野心勃勃,可他真的不年轻。
周相隐有不安。
这股不安在与宏王一起喝酒时,发现宏王眼神闪躲时达到顶点。
如果对方是自己儿子,周相肯定已经厉声斥责,要求对方坦白,可对方是王爷,也许未来是皇帝,他不得不以‘我为你好’‘我为我们光明的未来好’的t语气,总算说动宏王吐露真相。
“什么?”
在听到宏王竟让下属劫走一名刺客时,周相还是没忍住站起身,一脸愤怒。
这让本来有些心虚的宏王十分不悦。
他的确需要周相的帮助走向帝位,对方也是他的岳丈。可他是王爷,未来是君,周相只能是臣。
臣子如何能用这种态度对君王说话?
周相是老狐狸了,看到宏王眸底闪过的戾气,迅速冷静下来,主动和宏王告罪,心里想的却是,也许当初选择宏王是一步错棋。
只可惜他没法走回头路,如今只能祈祷孙女早日诞下孩子。只要有皇家血脉,宏王活与不活并不重要。毕竟比起宏王,他手里还有另一份筹码。
周相服软,又细细盘点了整个经过。
“您本意是替陛下分忧,想查明刺客身份,对方不配合后,您便希望他指认太子,可他依旧不配合,便将人灭口了?”
宏王尽量严肃的点头。
实则,他隐瞒了一些经过。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查明刺客身份,只希望对方指认太子。对方不配合后,他各种拷打威胁,结果依旧不起效,便一剑将人砍成重伤,又命令下属用最恶毒的方法收拾对方。
待他得知刺客死讯时,刺客已经浑身血肉模糊,甚至看不清脸。
“岳父不必忧心,”宏王更像是宽慰他自己,“刺客已死,尸体也处理好了。本王的玉佩也回来了。父皇不会知晓,便是知晓,也不会……”
‘怀疑我’三个字没有说出口。
他已经知晓,今时不同往日,建光帝如果知道这些事,会怀疑他,没准还会杀了他。
“希望如此。”周相经历得多,他始终觉得皇帝让他调查最后一名刺客别有深意。
“麻烦殿下告知那名刺客的埋葬之处,臣还需给陛下一个交代,为其编写一个故事,解释刺客之死。”
“这有什么麻烦的。”
宏王大方告知,可又很快沉下脸。
“到底是谁要栽赃陷害本王?”
与建光帝一样,他不觉得霁月风光的太子会做这种事。
周相:“如今京城风头正盛的,可不是太子。”
“老七?”
宏王气得低骂了几句。
“居然敢在本王身边埋棋子,必须给她们母女一个教训!”
*
京城郊外。
庄星然悄悄送刺客离开。
多亏宏王对他的信任,才能让他偷天换日。
“回去告诉殿下,不要如此冒进,当下并非制造乱子的时机。”
重伤的刺客一副感动得不行的样子。
可转头纵马离开,他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
效忠陛下与梁郡王的情报头子也不过如此。他拿出信物,说了几件事,便将他当做梁郡王的人,以为整个刺客计划由梁郡王策划。
谁又能知道是六皇子派来他们来的?
此次回国之日,便是梁郡王的死期!
他纵马离开,乔装打扮的庄星然混入百姓之中进城,没看到有人收回在他身上的目光。
云涌
几枝蜡梅伸出墙头, 为偏僻的小巷也染上一抹幽香。
略微急促的脚步声从巷口传来。
快到院门口时,白同光又放缓了脚步。
当下,他已经换下伪装用的衣裳, 手里还提着几个纸包。便是邻里碰到, 也只当他是为主家买药归来。
“叩叩叩。”
有人迅速开了门。
白同光从门缝里挤进去, 门被关上。
天寒地冻,白发公子披着大氅, 静静站在蜡梅树下, 恰有一朵蜡梅落下, 从他的头梢擦过, 停在肩头。
此处与小巷只有一墙之隔,白同光意识到自己之前急促的脚步声被家主听到耳里, 难免羞愧。
“家主,是小的急躁了。”
“若非好消息, 你不会这么急切。”
听到‘好消息’三字,白同光难掩兴奋。
“是的,小的在城外看得分明,那个叫庄星然的幕僚亲自送刺客离开,俨然将刺客当做梁郡王的人。大彦那个至今没封王的六皇子着实厉害, 能收罗这么多高手不说,竟能将身份做得天衣无缝!”
梁郡王身在大彦,距离让他与庄星然没法做到当面对质。六皇子安排的那名刺客只要回大彦,‘一不小心’送到大彦皇帝手上, 大周这边的官员再将人证物证送上门,梁郡王必死无疑。
“就算是他宠爱的儿子, 差点引起战火,也会迁怒于皇贵妃与梁郡王的亲兄长。如此, 其他皇子皇女也有了一争之力,老谋深算的六皇子赢面很大!”
云岫摘下肩头的蜡梅,轻笑了一声。
“谁说咱们大周的太子胸无城府?只这一招,足够让大彦三五年内顾不上大周,没准有人为谋取储君之位,还与大周合作。”
大彦六皇子是那螳螂,借大周之手除掉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而他们大周的太子是黄雀,除掉一批细作,还在大彦内部点了把火,让夺嫡之争演得更烈。
白同光也是经由此事对太子改观。
“原本小的以为太子过于温和仁善。”
过于温和仁善,没有帝王之气,说难听点,很平庸。
现在看来,太子如大海,看似平静无波罢了。
“而且太子此举也算是一箭三雕?”
白同光不确定太子是否打算对兄弟下手,“刺客是庄星然放走的,之前宏王在不知情时还用了庄星然的势力。哪怕宏王并无与大彦勾结之意,建光帝都会认为他们是一伙的。太子是有心还是无意?”
云岫哼笑一声,转移了话题,“工部那边如何说?”
白同光收敛了兴奋,流露出几分郁闷。
“说还在商讨,我们的人与他们接洽时,发现他们看不起潆洄群岛的人。这未免太好笑了。潆洄群岛多数百姓都比中原腹地百姓过得好。”
“看不起只是一个托词,”云岫知道两地风俗不同,可巨大的利益会让人忽略风俗,“去查查最近有谁接触了工部的官员。不仅查潆洄群岛其他家族,也要查东边沿海的几个州府,总有些大家族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白同光了然,恭敬道,“属下马上派人去查。”
待白同光离开,云岫轻轻弹了跟前的蜡梅枝,好似才想起来这件事,“小公主似乎说过要来赏梅。”
留守的一个心腹连忙道:“殿下的确说过这话,还说就这几日过来。不过小的前几日上街时,发现殿下在和汪相、令狐大人的夫人套近乎,还说要去她们家做客,怕是要耽搁几日了。”
云岫面无表情的放下手,揣在袖子里。
他朝书房的方向走了几步,兀地停下。
“不到一个月便是腊八,多研究几款腊八粥。我不爱吃这些,谁爱吃便问谁的口味。”
说罢,大步走向书房。
心腹站在原地琢磨了下,出了门。
政事堂。
汪相隐约听到门外的嘈杂声。
他不是易怒的性子,只是询问左右,“这是发生什么了?”
立马有人出门探查,没一会就回来,低声和几位丞相说,“是工部那边的官员打起来了。”
余凌霜随口道:“莫不是为了造船一事?”
那人忙点头,“陛下与太子殿下都想建造能出海的大船,工部寻了许久,发现潆洄群岛的数个大家族还有澈州曹家等的造船技术很好,想与他们合作。只是到底与谁合作,一时无法决断。”
余凌霜轻笑了几声,“无法决断?无法决断几个月?”
她没明说,在场几个人精都听懂了。这是私下里的利益没谈妥呢。
汪相忍不住蹙眉。
皇帝想造大船肯定是为出海寻仙山,至于太子赞同此事,八成是想大力发展海运,缓解国库空虚。
他当丞相这么多年,自然明白大周内部的症结之一——贪官污吏太多,且官官相护。
良田良种那么多,百姓们还是吃不饱。养蚕种麻的那么多,百姓们还是穿不暖。若非出现雪盐,吸引了高门大户,普通盐的价格被打下来,百姓们怕是能尝个咸味都很难。
这些事,陛下是一概不管的,或者说,没他的庇佑,那些贪官污吏不至于这么嚣张。太子被帝王压制,无法掌权,解决不了贪官污吏,便将目光放在海外,通过这种方式为百姓增收。本意是好的,结果还是因为内部的贪官污吏,迟迟没造出可以出海的大船。
想到这里,汪相便知保皇党的自己在不知觉间偏向了太子。
他未必会为太子登基做出什么事,但当下,做些利国利民的事,不算帮太子吧?
这般说服自己,汪相就要起身,结t果坐在他对面的周相突然怒喝,“食君之禄,却不能为君分忧,工部这些官员越发嚣张了!”
说罢,他起身,怒气冲冲的出了政事堂,似乎打算给工部官员一个教训。
与余凌霜一样,没多少实权的副相好奇问,“余相,周相这是怎么了?”
余凌霜挤出同情之色,“周相寻到了那名刺客,可刺客不仅身亡,还面部全非。许是陛下更想看到活口。”
话是这么说,其他三人却听懂了。建光帝怀疑周相随便找了个人弄死还弄花脸糊弄他呢!
周相被批评,自然要去批评别的官员。
那名没实权的副相很想去看好戏,又不想第一个动身。
汪相已经起身,“衙署之内大打出手,传出去哪来君子之风、官员之德?”
他一出门,余凌霜立马抄着手跟上,神情悠哉,似乎忘记她也被皇帝批评了。
副相路不拾赶紧跟上,看好戏这种事,怎么能少了他呢?
走到门口,才想起还有一人没出来,回头一看,就见尉迟禾伏案处理奏折,根本没看好戏的意思。
他知道这位女相向来勤勉,便没招呼他一起出门。
等出了政事堂的门,被寒风一吹,路不拾突然想到汪相很快就要退下来,下一位正相人选在尉迟相和周相中选。
单看今日表现,显然尉迟相很适合。前提是,登基的不是宏王。
工部。
一口气来了四个丞相,大打出手的官员们战战兢兢。
周相仿佛忘记汪相才是正相,借着怒气下令。
工部官员按照品级先后开口。
工部尚书也是个老官员了,年老体弱,撑不了多久,本身也没背景,这几年底下官员是越发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表情淡漠,表示自己没什么好说的。
工部左侍郎则道:“潆洄群岛那边的船只是不错,可非中原之人,又与外邦做生意,万一……”
汪相冷下脸,“慎言!”
工部左侍郎绷紧唇角,似有不服气。
“潆洄群岛的百姓亦是大周百姓,每年交的税不比其他百姓少。毫无证据之事也敢拿出来说,范大人,你是靠胡乱指控他人升到如今的位子吗?”
范侍郎顿时涨红脸。
底下有个小官忍不住道:“可潆洄群岛的人和我们也太不一样了,毫无大周礼节。汪相,您没去过他们那,不清楚他们的风俗。他们那的男女,只要定了亲,就算没成亲,都能住在一块去。偶有女子挺着肚子嫁给未婚夫,或是与未婚夫解除婚约,嫁给他人。”
另一个同样去过潆洄群岛的官员附和:“是啊,他们那无论男女都不守节。分明定亲了,男子与女子有肌肤之亲,一旦感情破裂,说分就分,竟无需迎娶对方。女子亦是,若与未婚夫不和,哪怕曾住同一个屋檐下,也不必嫁给对方。没定亲男女能携手同游,成了婚只要感情不和便能分开,无需父母及本地官员同意。此外,他们当地卖得最好的两种药竟是吃了男子无法让女子受孕,或是女子不易受孕的药……”
此言一出,不少官员哗然。
汪相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就是这时,工部右侍郎冷笑了声,“范大人,你说的这些与造船一事有干系吗?大周地大物博,多年来融合诸多民族,各地风俗不一再正常不过了。他们婚俗与大周部分州府不一又如何?影响他们的造船技术吗?”
右侍郎起身在堂内来回走动,“按你所言,那南越一带分为诸多部落,于开国时投靠大周,风俗与大周许多州府也不同,那他们不是大周人了?咱们太祖皇帝的努力都是笑话?”
几个小官不敢开口了,范侍郎却打算解释,否则明天就有官员弹劾他不敬太祖皇帝。
汪相:“好了。”
很轻的两个字,足以堵住范侍郎的解释之语。
“风俗与造船无关,身为官员,职责是造福大周百姓,而非对他们指手画脚。既是择人合作造船,那便以造船技术为先。”
周相:“汪大人,您的意思是?”
“让有意与朝廷合作的家族、个人打擂台,一个月内择出结果。”
工部左侍郎顿时白了脸。
若是用这么公平的法子,曹家哪来的胜算?
周相:“那何人评判?”
左侍郎生出几分希冀,没准可以收买评委。
“本相会奏请陛下,率领政事堂一同评选。”
工部左侍郎:“……”完了,彻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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