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傅安和用汤匙舀了一勺甜水, 递到穆九黎唇边。
穆九黎启唇,将汤匙含进嘴里,将上头的甜水吞咽下去。
傅安和的储物空间自带恒温功能, 基本放进去甚样拿出来就甚样。
当时储存这批黄桃罐头时正值冬季,倒是刚好跟现在的季节相符。
冰凉的甜水落入肚里, 五脏六腑都熨帖了,仿佛高热带来的难受都减轻了几分。
他脸上的表情不由自主地柔和了几分, 眉心的川字都被抚平了。
难怪她幼时生病父母会用黄桃罐头诱哄她吃药,这黄桃罐头冰冰凉甜滋滋,的确很适合病人吃。
傅安和笑眯眯问他:“好喝不?”
她觉得黄桃罐头最精华的就是这甜水了, 黄桃本身反倒一般。
穆九黎诚实点头:“好喝。”
傅安和又用汤匙将黄桃切割成小块,舀了一小块送进他的嘴里。
穆九黎咀嚼一番, 咽下肚,评判道:“黄桃煨得十分熟烂, 但又不缺嚼劲, 火候掌握得不错。”
傅安和撇了撇嘴,能不好吗?
毕竟是罐头厂用现代化工业设备制作出来的产品, 比人工煮更好掌握火候。
再说了, 品质不好的话她也不会囤呀。
毕竟她可是打着要开连锁超市的名义,正经注册了公司,还聘请了市场调研人员。
没办法, 谁让她是拥有一线城市三栋出租楼的小富婆呢,有钱就是任性。
两人一个喂一个吃, 正“你侬我侬”呢,外头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丁福一脸无语地在外头禀报道:“启禀皇上、娘娘, 安嫔娘娘来探病,奴才好说歹说都劝不走。
奴才退而求其次, 让她戴口罩,她也不肯戴。
您说说,宁嫔娘娘怀着身孕,这天黑路远的,折腾着过来,所幸一路顺利,没出甚岔子。
可她不肯戴口罩,若是不甚被传染上风寒,这罪过岂不得算在娘娘您头上?”
言下之意,宁嫔总不能将罪过算在穆九黎这个皇帝头上吧?
虽然得风寒的是穆九黎,但那又如何呢?
穆九黎又不傻,当然明白丁福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多少有些僭越。
但念在他护主心切的份上,穆九黎也懒得同丫计较。
他冷声道:“去跟宁嫔说,朕服过药了,没什大碍,风高夜黑的,让她早些回长春宫。”
“是。”丁福欢快地应声,然后一溜烟跑了出去。
显然很满意穆九黎这毫不留情直接赶人的处理方式。
这家伙也忒直白了些。
傅安和讪笑,打圆场道:“宁姐姐也是担忧皇上,这才星夜赶来。”
穆九黎闭了闭眼,叹气道:“她能照顾好自己,别让朕病着还要担忧她,就是对朕尽心了。”
这话倒也对。
宁嫔也实在忒能折腾了些,自己还怀着身孕呢,竟然从西六宫大老远跑来东六宫探病。
虽然她跟穆九黎一样,并不晓得这风寒会传染,但外头北风呼啸,她竟也不怕自己着凉染上风寒?
若是真担忧穆九黎,打发个得脸的宫人,譬如容嬷嬷,替她来探望下就是了。
如此既能尽到心,又不用亲自涉险。
傅安和才想到这里,庄姑姑的声音就在外头响起:“启禀皇上、娘娘,婉嫔娘娘打发人来给皇上送燕窝。
说婉嫔娘娘本想亲自来探望皇上的,只是二皇子也有些着凉,她着实走不开,请皇上原谅则个。”
傅安和在心里“啧”了一声。
瞧瞧,什么叫聪明人?
婉嫔这才是标准的聪明人做法,既不失为人妃嫔的本份,又不讨嫌,还不用亲自涉险。
傅安和回道:“燕窝收下,告诉来人,皇上服了药,这里也有刘太医守着,让他们娘娘不必太过忧心。”
庄姑姑应声出去,丁福又跑回来,唉声叹气道:“奴才已经将皇上的口谕告知宁嫔娘娘,可宁嫔娘娘非吵着要亲自进来探望皇上,还说奴才再不开门的话,她就让人撞门。”
傅安和:“……”
她看向穆九黎,无语道:“看来宁姐姐非要亲自见到您才肯罢休,您看该怎么办吧。”
宁嫔的心思其实也不难猜,无非就是想趁穆九黎生病献殷勤,表达自己对他的关怀。
外加不想让所有的殷勤都被傅安和一个人献了,否则“患难见真情”,往后她只会更加得宠。
想法没错,但有些主次不分了。
因为对她宁嫔来说,她肚子里那个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她能生下个皇子,又有江太后这个姨母在背后撑腰,这个皇子的前途不可限量。
别说生母出身低微的大皇子了,就算是二皇子,也跟他没法比。
这样的话,江太后只怕对她也不止说过一回。
但很显然,她并没听进去。
不然也不会大晚上的,跑来傅安和这个“连个蛋都不会下的母鸡”的宫门口闹腾。
虽说即便出事也是她咎由自取,但傅安和可不想背上这条人命的锅。
想了想,她还是提议道:“要不就让她进来瞧瞧?不过前提是她得老实戴口罩,否则免谈。”
穆九黎本就浑身难受,精力不济,这会子被宁嫔这个表妹一气,只觉脑袋更疼了。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就照你说的办吧。”
傅安和扬声对丁福道:“告诉宁嫔,就说皇上说了,她进来可以,但是必须得戴口罩,否则就让她滚回长春宫去。”
穆九黎竟被她这话给逗笑了。
这个“滚”字一出,暴露了她内心有多烦宁嫔的事实。
不过他也烦。
所以干脆就认领下了这个“滚”字,只当这就是自己的原话。
*
或许是这个“滚”字起作用了,宁嫔竟然乖乖戴上口罩,被庄姑姑引领着走了进来。
进来后,一见到穆九黎这个红彤彤的虾子模样,拿起帕子就开始抹眼泪:“表哥,你怎地病成这样了?”
眨眼间就哭成了个泪人。
这哭功可比傅安和强多了,毕竟傅安和还得硬挤眼泪,有时候挤不出来,还得靠抹了洋葱汁的帕子作弊。
穆九黎:“……”
他病成哪样了?
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得了甚绝症,快要一命呜呼了呢。
他没好气道:“哭什么,朕还没死呢。”
宁嫔一噎。
片刻后哭得更大声了:“表哥我担心死你了,担心的我吃不下睡不着,只想着亲自过来瞧瞧。”
她做出个无奈的模样,“偷瞄”傅安和一眼,哭哭啼啼道:“谁知来了后,却被景仁宫的刁奴关在大门外吹冷风,非让我戴这劳什子的口罩,不戴就不准进来。
我为了能见到表哥,只能听他们摆布。”
傅安和指了指自己脸上的口罩,哼笑道:“宁姐姐不妨动脑子想想,若戴口罩是坏事的话,为何景仁宫的宫人,连同我本人,全都戴着口罩?”
安嫔立时惊叫起来:“好啊安嫔,你竟然讽刺我没脑子!”
傅安和:“……”
这抓重点的能力,真是绝了。
虽然自己的确有讽刺她没脑子的意思,但这个是重点么?
重点不是她该疑惑为甚景仁宫上下,连同自己这个主子,脸上都戴着口罩?
她无语道:“你该关心的难道不是为甚我们要戴口罩,以及为甚要强迫你戴口罩这件事儿?”
经傅安和提醒,宁嫔拧眉思索了片刻,这才似乎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对啊,景仁宫的奴才在外头戴着口罩就罢了,傅安和人在屋子里,面前只有表哥跟她的陪嫁丫鬟立春,为甚还戴着口罩?
难不成……
她吓得后腿一大步,一脸惊恐地看向穆九黎。
穆九黎:“……”
傅安和不提示还好,一提示,宁嫔也不知瞎想到哪里去了,竟吓成这样。
该不会猜测朕得了麻风病吧?
得亏穆九黎对这个表妹也没甚期待,不然就刚才这一大步,就能让他的期待全部打碎。
傅安和憋笑憋得肩膀一抽一抽的,被穆九黎余光瞧见,红中透黑的脸色顿时更黑了几分。
穆九黎没好气道:“朕只是感染了风寒,只不过这风寒容易过人,所以安嫔才让景仁宫上下都戴上口罩。
她逼你戴口罩,也是为了你好。
你现在是双身子,若是感染风寒,又不幸起了高热,不但自己可能会被烧傻,肚里的孩子也可能会被烧傻。”
傅安和冷哼一声:“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呗。”
宁嫔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表哥得了会过人的风寒,不是甚无药可救的麻风病。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随即嘴硬道:“我也没说安妹妹的不是呀,再说了,我这不是按照她的要求,戴上口罩了嘛?”
傅安和撇撇嘴。
她是没说自己的不是,但说了自己宫人的不是,这不就是变相告自己的状吗?
毕竟景仁宫只住着自己一位主子,宫人肯定是听自己的命令行事的。
穆九黎这会子开始缓缓退烧,身上哪哪都难受,也没心思听她掰扯这些有的没的。
直接开口赶人道:“你既然见过朕了,就早些回去歇着吧。
你一个双身子的人儿,仔细被朕过了病气,之后也不许再来探病了。”
甚至将后头她再作妖的路也给堵上了。
宁嫔大老远过来一趟,哪肯轻易走人,立时就要拒绝。
外头突然响起丁福的声音:“启禀皇上、娘娘,庄妃娘娘来探病,这会子人已在景仁宫门口候着了。”
穆九黎:“……”
傅安和:“……”
她险些笑出声来。
庄妃跟宁嫔简直就是大周后宫的一对大聪明,不是今儿你犯蠢,就是明儿我犯蠢。
偏两人还不对付。
于是就呈现出一种两人争着抢着犯蠢的奇观。
譬如现下。
穆九黎是话都不想说了,直接朝傅安和一抬下巴。
言下之意,让她替他发话。
傅安和想也不想就吩咐道:“让她进来吧,不过得戴上口罩。”
庄妃肯定不会闹出不戴口罩硬闯的蠢事的。
倒不是因为她比宁嫔聪明。
而是因为丁福这个机灵鬼,为了让她乖乖戴口罩,肯定会搬出宁嫔来说事儿。
庄妃一听宁嫔都乖乖戴上口罩了,肯定也会乖乖戴上口罩的。
果然没过多久,脸上戴着口罩的庄妃就走了进来。
然后下一刻,她就从袖子里掏出帕子,开始抹眼泪:“皇上,您怎地病得如此重……皇上,臣妾来晚了……”
傅安和:“……”
穆九黎:“……”
宁嫔:“……”
方才自己做戏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旁观庄妃做戏,才发现自己方才有多尴尬。
难怪刚才安嫔的脸色古古怪怪的,感情是想笑不敢笑,憋笑得难受呢。
饶是她这样厚脸皮的人儿,都有些挂不住,羞窘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偏庄妃一无所觉,还在那语调婉转悠扬地哭泣着。
宁嫔忍无可忍,恼羞成怒地大吼一声:“行了,别哭了!皇上只是感染了会过人的风寒而已,有甚可哭的!”
庄妃被吼得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也顾不上理会宁嫔,立刻做出副惊喜的模样,破涕为笑:“原来皇上您只是感染了风寒呀,臣妾还以为……这可真是太好了!”
现在不太好的穆九黎:“……”
他真想直接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
但她们是自己的妃嫔,就算再如何糟心,也不能将她们甩给傅安和去应付。
他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朕这病症会过人,你们一个膝下有幼女,一个腹中怀着胎儿,不宜在朕跟前伺候,赶紧回自己宫里去吧。”
傅安和见他疲惫得不行,连说话都费劲,吃瓜看戏的心思就淡了些。
她冷哼一声,淡淡道:“咱们可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们磨蹭着不走,回头真被传染上风寒,可别赖我头上。
我这西洋来的金贵口罩都搭上两只,总不能最后还惹一身骚吧?没这样的道理。”
庄妃听闻脸上的口罩是西洋货,顿时信了穆九黎得的是能过人的风寒这说法。
不然,傅安和也没必要祭出如此金贵的口罩不是?
立刻福身朗声道:“臣妾告退。”
然后扭头就走,连头都没回一下。
傅安和:“???”
感情前面穆九黎说了那么多,她压根就没信啊。
她又看向宁嫔。
宁嫔自诩身子康健,甚能过人的风寒,她压根就不惧怕,就是赖着不肯走。
甚至还提出个离谱到家的要求:“表哥,夜里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吧?”
为此还故意拉踩傅安和:“安妹妹是家中幼女,下头弟妹都没一个,根本不会照顾人,哪赶得上我细心周到?”
傅安和:“……”
她的确不会照顾人,毕竟父母在世时她是她们的掌上明珠,父母去世后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人值得她照顾。
不过虽然她不会照顾人,但她会照顾自己呀。
感冒发烧该怎么处理,她可是一清二楚的。
照着自己那套来就是了呗。
至于更高的要求,那她肯定做不到。
他要是不满意,下回找别人伺候呗,只要他没性命之忧,她乐得清闲。
穆九黎饶是见多识广,都被她这惊人之词给惊得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这里可是景仁宫,是安嫔的住处。
她这个宁嫔,竟然想留下来照顾自己?
且不说这是不是打傅安和脸了,这要是传扬出去,成何体统?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夜御两妃呢,他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什么?你说他还病着?
外头人可不知道这茬。
就算知道,人家没准也会猜测他这是为了掩饰夜御两妃之事而寻找的托词呢。
他冷冷道:“朕不需要你照顾,你能照顾好自己跟腹中的孩子就是对朕最大的照顾了!”
然后一摆手,下逐客令:“朕要安置了 ,你退下吧。”
宁嫔跺脚,胡搅蛮缠道:“我不走!凭啥安嫔就能留下来,我却不能?她不怕被传染,我也不怕。”
傅安和被逗笑了:“宁姐姐,你不是忘了这里是景仁宫?我不在这里,我去哪里?”
【去坤宁宫的话,我倒是乐意,别的地方就算了,搬宫太麻烦,懒得折腾。】
穆九黎:“……”
朕都要被气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你还在惦记着当皇后呢!
他白了傅安和一眼,毫不留情地对宁嫔说道:“朕再说一遍,你赶紧回长春宫歇着。
若是继续在这里胡搅蛮缠的话,朕就叫侍卫押送你回去,到时你的脸面可就全没了。”
宁嫔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表哥,你竟然这样对我?你竟然要叫侍卫押送我回去?我冒着寒风从西六宫跑来东六宫探病,还愿意挺着大肚子照顾你,你竟然要让侍卫押送我回去?”
穆九黎闭眼,疲惫地叹了口气:“朕也想好生同你说,可你偏不听,朕总不能任由你在这里继续胡闹下去吧?”
宁嫔委屈地嚎啕大哭,边哭边控诉道:“你以前从来不这样对我的,怎地现在就变了呢?
自从安嫔得宠后,你就对我越来越冷淡,我努力讨好你都没用,你眼里只有安嫔,再也看不到我……”
说他就罢了,看在母后的面上他能容忍的就容忍,攀扯到傅安和身上,他就必须得表态了。
他长叹一口气,淡淡道:“你要真跟朕掰扯,那朕就跟你掰扯。
当初朕就明白告诉过你,朕对你只有兄妹之情,无男女之情,劝你莫要参加选秀,回头朕会替你挑选个如意郎君,可你偏不听,非要入宫当后妃……
事到如今,你倒反过来怪朕眼里没你,朕不妨再告诉你一次,朕眼里从来就没有你。
之前宠幸你,也不过是看在母后脸面以及过去的情分上,给你个孩子,让你往后余生好有个依靠罢了。”
宁嫔整个人都呆住了。
呆愣了好一会子后,她两手捂住嘴,哭着跑了出去。
第52章
穆九黎疲惫地闭上眼, 往引枕上一歪,深深地叹了口气。
若换作平时,他会耐着性子同宁嫔周旋, 肯定不会说出如此重话来。
但他也是人,也有不耐烦的时候。
特别是现在, 他浑身滚烫,头疼嗓子疼, 就连骨头都疼,四肢更是软绵无力,连摆手都困难。
他只想安静躺着歇会儿。
结果她们一个接一个地跑来打扰自己。
对, 她们嘴上说的是探病,但是真探病还是趁机献殷勤, 她们心知肚明,他也心知肚明。
庄妃倒罢了, 虽然没脑子, 但还算是个合格的母亲。
在确认自己得的是能传染的风寒后,为了大公主考虑, 果断选择闪人。
宁嫔却是油盐不进, 好说歹说就是赖着不肯走,甚至还提出留下来照顾自己这种离谱要求。
这里可是傅安和的景仁宫,她留下来鸠占鹊巢, 让傅安和去哪里?
再者,他又不是当真病得快死了, 大周后宫又不是没人了,至于劳动她一个怀着身孕的妃嫔来彻夜照顾自己?
也是话赶话了, 他一个没憋住,将藏在心里多年的真心话给说了出来。
不过他并不后悔。
先前看在母后的脸面以及过去的情分上, 他一直对宁嫔多加忍让。
也或许正是因为自己的忍让,纵得她愈发不知天高地厚,成日不分场合地瞎胡闹。
甚至将皇后之位看作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也该是时候让她看清现实了。
既然她自愿入宫当后妃,那就该守好后妃的本份,不能仗着是自己姨母女儿的身份,就胡作非为。
因为跟先皇后脾性不和,帝后关系相当糟糕,所以先皇后病逝后,穆九黎原也没打算再立继后。
甚至也没打算在自己活着时立太子,所有皇子他准备一视同仁地加以培养。
之后他会效仿前前朝某位皇帝的做法,在选定继承人后,会提前将册立太子的诏书放到金銮殿的牌匾后。
将来他龙驭宾天后,新君继位,自会册封他的生母为皇太后。
所以宁嫔肖想皇后之位这茬,即便他瞧出来了,也懒得理会。
但现在不同了。
因为傅安和也在肖想皇后之位。
虽然有些诧异她这般惫懒之人竟然会想要揽事,但总归是件好事。
她现在只是嫔位,想要爬上皇后宝座,前头还有妃位、贵妃位两阶需要她迈过。
而想要迈过这两阶,她就必须得拿出能够打动自己的好东西。
自己擎等着收好处就是了。
不止如此,她若当上皇后,那就是后宫之主,天下之母。
以她善良的品性,肯定不会坐视后宫里的妃嫔跟天下的百姓受苦,定然会不定时贡献物资或者好主意给自己。
这么一盘算,穆九黎觉得,就算傅安和自己不想当皇后,自己也必须得让她当上这个皇后才行。
毕竟,于她来说,自己顿顿有肉吃,哪有妃嫔跟百姓顿顿有肉吃,来得更心满意足对吧?
可惜傅安和不晓得他这番心思,否则高低得给他喷回去:“滚你丫的,老娘又不是圣母,妃嫔跟百姓是你的妃嫔跟百姓,又不是老娘的,关老娘屁事!”
傅安和这会子正不知该说甚好呢。
穆九黎突然发表了这么一段戳宁嫔心窝子的肺腑之言,直接把宁嫔给搞破防,哭着跑走了。
也不知明儿去慈宁宫请安时,江太后会不会迁怒自己。
不过应该不至于,毕竟自己可是照顾穆九黎这个病号一整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总不能是非不分吧?
若是那样的话,傅安和就当然表演个劳累过度晕死过去。
横竖装晕倒这种事情,后妃们都爱干,她也入乡随俗呗。
“启禀皇上、娘娘,宜嫔娘娘派人来探病,送来一包姜母糖,说论理她本该亲自来探望皇上,只是大皇子也有些着凉,她实在走不开,还请皇上原谅则个。”
穆九黎闭眼不吭声。
傅安和只得回道:“知道了。”
想了想,又吩咐了一句:“皇上安置了,再有来探病的,不必进来通报,暂且都记下来,等明儿再报。”
丁福应声退下。
傅安和重新端起装黄桃罐头的碗,笑着问道:“皇上,这会子清静了,要不您再吃点黄桃罐头?”
见他依旧不吭声,一副心情欠佳的模样,她好脾气地哄道:“黄桃难得,一年也就得个几筐,吃剩下的才能拿来做罐头,所以臣妾手里统共也没几罐。
您要是不吃的话,那臣妾可就吃光喽?”
穆九黎有气无力地哼唧道:“个馋嘴猫,连朕的剩饭都敢捡,就不怕被朕传染上风寒?”
傅安和笑嘻嘻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穆九黎:“……”
这丫故意的对吧?
趁着他染病心有余而力不足,可劲的撩拔自己是吧?
他简直被气笑了:“你给朕等着,等朕康复了,看朕怎么收拾你!”
“干嘛干嘛?”傅安和装傻充愣。
嘴里大声嚷嚷道:“收拾我?感情我这侍疾还侍出不是来了?果然做多错多,还不如婉姐姐这般甚都不做的呢。”
她小嘴叭叭叭的,素日没染病的时候穆九黎都说不过她,更何况是现在?
他干脆不接话茬,直接吩咐道:“朕要吃黄桃罐头。”
傅安和白了他一眼。
不过还是用汤匙舀了一汤匙甜水,送进他嘴里。
穆九黎睁开迷蒙的双眼,将嘴里的甜水咽下去。
傅安和收回汤匙,低头舀黄桃。
也不知是不是暖阁的地龙烧得太旺,还是摇曳烛火照耀的关系,穆九黎觉得低垂臻首的傅安和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层柔和的光芒,让他倍加温暖。
傅安和将一小块黄桃塞进他嘴里,打趣道:“嚼碎了再咽哦,可别学小孩子,囫囵吞枣。”
穆九黎将嚼碎的黄桃咽下肚,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他又没病糊涂,总不能连咀嚼都不会了吧?
傅安和也没给他喂太多,喂了差不多半个罐头就停下来。
然后端来一杯温水,让他喝下去。
高烧的人身体排汗量大,容易缺水,所以得多喝温水。
喝完水,穆九黎又哼哼唧唧喊热。
傅安和伸手到他脖颈处一摸,摸到一手的汗,便帮着将他身上都外袍跟绵袍都脱下来,只着中衣中裤。
然后将一床薄被搭在他身上。
还让立春打来一盆温水,她浸湿布巾后给他擦了擦脸、脖颈以及手脚。
穆九黎顿时觉得清爽许多,长出一口气后,认真道:“辛苦爱妃了。”
宁嫔还说她是家中幼女,不会照顾人,这不挺会照顾人的嘛?
傅安和倒没觉得有甚可辛苦的,说是她照顾,但很多时候她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有宫人将东西送进来。
她不过是只负责最后一个小阶段而已,费不了多少力气。
若是甚都要自己来,甚至连给他喝口热水都得自己去劈柴烧水的话,她早不伺候了。
大概这就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吧。
她上上辈子在末世苦苦挣扎十年,这辈子肯定是要享福的,注定只能跟狗皇帝共富贵。
要是哪天大周亡国,狗皇帝成为阶下囚,她肯定不会跟他共患难的,一定果断选择跑路。
咳,当然,如果狗皇帝舔狗当得好,舔自己舔到位,她也可以考虑带上他一起跑路。
她口是心非道:“臣妾呀,就是个劳碌命。”
吃完甜滋滋的黄桃罐头,又脱掉身上厚重的衣裳,穆九黎这会子心情好了许多。
他抿唇轻笑,意有所指道:“朕不会亏待你的,你想要的朕都会给你。”
傅安和一怔。
狗皇帝这是啥意思?
只是单纯说以后会奖赏自己?还是说又搁这给自己画皇后的大饼呢?
但显然不能问。
这个皇后之位吧,他可以主动给,自己却不能觊觎,起码明面上不能觊觎。
当然,穆九黎也不是傻子。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放后宫里也一样。
他能不知道妃嫔们个个都想爬上皇后宝座嘛?
但知道是一回事,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玩的就是一个心照不宣。
像宁嫔这种就差将“想当皇后”这四个字刻在脸上的,不就早早被他踢出局了?
所以她闻言,笑嘻嘻道:“甚亏待不亏待的,臣妾有肉吃万事足,暂时也没甚想要的。”
【除了皇后宝座。】
穆九黎:“……”
朕早就晓得你想当皇后了,倒也不用成日在朕脑袋里喊不没完。
他撇撇嘴,没接她的话茬,又将眼睛给闭上了。
傅安和见状,朝立春招了招手,小声吩咐道:“把这罐头瓶子跟碗端下去吧,碗里的黄桃罐头好生放着,没准皇上半夜醒了还会吃。”
立春才要收拾,就听穆九黎开口道:“那罐头瓶子是玻璃做的吧?别胡乱丢弃了,给朕放好。”
傅安和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这家伙病成这样了,都没忘记惦记玻璃做的罐头瓶子,可真没辜负他抠门精的外号。
她笑道:“你把这玻璃罐头瓶子放好,回头皇上走的时候记得提醒他带上。”
穆九黎这才放心地睡了过去。
傅安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半个时辰的时候,又给他量了次体温。
布洛芬果然有效,他的体温已经降到了37.6°,从高烧转为了低烧。
傅安和又给他额头上换了块浸了冰水的布巾。
然后便歪在罗汉床的另一头,小声对立春道:“你去睡吧,我在这守着就行。”
自家娘娘都没睡,立春当然不可能去睡,她小声道:“奴婢在外头眯个盹,娘娘有事只管喊一声便是。”
傅安和点点头。
十八岁的小姑娘,偶尔熬一次夜算得了什么?
想当年自己十八岁时,经常跟大学同学熬夜通宵打游戏,第二天连补眠都不用,照样活蹦乱跳地去上课。
年轻就是好啊!
她偷瞄穆九黎一眼,见他呼吸绵长,眉眼舒展,显然正在熟睡中。
于是便从储物空间里掏出个提前下满资源的平板,又摸出副蓝牙耳机来戴到耳朵上,然后打开某部立本小学生破案动漫,悠哉悠哉地看起来。
她囤了好多大型蓄电池,都提前充满了电,若是只拿来刷平板或者手机的话,用到她八十岁都用不完。
但若是想用其他大型电器的话,就得想办法将大型太阳能充电板安置到屋顶上,还不被人发现,好持续不断地补充电能。
这显然是个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务。
等她当上皇后再说吧。
横竖她现在也没甚用得上大型电器的机会。
刷了两集动漫后,傅安和将平板放下,爬到罗汉床另一头,重新给穆九黎量了下/体温。
情况还不错,这会子已经降到37.3°了。
傅安和将平板跟蓝牙耳机收到储物空间里,倒了杯温水,扔了片水蜜桃味的维C泡腾片进去。
然后轻轻提醒穆九黎,说道:“皇上,您喝点水。”
穆九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似乎还没回过神来,木呆呆地张嘴。
傅安和将水杯送到他唇边。
穆九黎咕咚咕咚地,将一整杯全部给喝了下去。
完事之后,他舔了嘴唇,后知后觉地说道:“吃完黄桃罐头恁久了,嘴里竟还有如此浓郁的桃子味道。”
傅安和勾了勾唇,也没告诉他实情,只关切道:“您可要更衣?”
更衣就是入厕的雅称。
穆九黎抿了抿唇,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只扬声道:“赵寅何在?”
“奴才在呢皇上。”赵寅的声音立时在外头响起,显然也跟立春一样,并未敢睡。
穆九黎将赵寅叫进来,扶他去更衣。
回来躺下后,他对傅安和道:“朕觉得脸上没那么烧了,想必你的西洋退烧药已经奏效了。”
“对。”傅安和点头,说道:“我才刚给皇上量过体温,已经基本恢复正常了。”
想了想,她又叮嘱道:“不过高热这种事情,很容易反复,您明儿最好休朝歇息一日,明晚瞧瞧情况再计划后头的事情。”
“嗯。”穆九黎应了一声。
片刻后,又关切道:“既然朕已经退烧,你也不必辛苦守着了,去卧房躺着安睡便是。”
傅安和踢腾了下脚,笑道:“我在这里睡一样,还能顺便看顾下皇上。”
穆九黎伸手在她脚丫子上捏了一下,觉得浑身虚弱疲惫,说不出的难受。
他忍不住闭上眼睛,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既然他烧退下去了,傅安和也就没必要再熬着。
于是坐起来将外袍脱下,拉过薄被的另一头搭到自己身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
“皇上,使不得呀!”
傅安和是被赵寅声嘶力竭地声音给吵醒的,一醒来就听见净房那边在闹腾。
她打了个呵欠,见罗汉床另一头的穆九黎不见人影,忙问立春道:“皇上呢?”
他该不会逞强去上朝了吧?
立春抱着件干净衣裳过来,给傅安和披在身上,急道:“娘娘,皇上嫌身上 黏糊,说要沐浴。
赵总管跟刘太医觉得不妥,正拦着呢,但根本拦不住,您快去劝劝吧!”
傅安和一听,这还得了,连忙跳下床,趿拉着鞋子,边系外袍的扣子边往净房那边赶。
高烧出汗后洗个温水澡当然舒服,傅安和前世就经常这么干。
但不同人不同体质。
就有不少人退烧后急呼呼洗澡,结果洗完立刻反复,而且烧得比先前更厉害。
虽然穆九黎体质不错,也甚少生病,这回染病也是被其他人传染的,但她不能冒这个险。
她边走边高声道:“皇上不可!”
穆九黎正在解中衣的手立时顿住。
穆九黎瞪向赵寅跟刘太医,没好气道:“你俩故意喊这么大声,就是想将安嫔吵醒,好让她来阻拦朕沐浴,对吧?”
俩人同时垂首,谁都不吭声。
傅安和气喘吁吁地赶过来,不过她也没直接就开口阻拦,毕竟人家可是皇帝,得要面子。
她笑道:“皇上您高烧刚退,不宜立刻沐浴,但臣妾也知道您身上黏糊糊的,不洗又太难受。”
略一停顿后,她笑眯眯道:“所以臣妾给您用温水擦擦身,再换一身干净衣裳,可好?”
穆九黎原本打定主意,不管她如何花言巧语,今儿这浴他是非沐不可。
结果被她三连两语就给说服了。
沐不沐浴不重要,关键是她愿意亲自给自己擦身,这就很好。
比自己沐浴都好。
穆九黎美滋滋地跟着傅安和回了东暖阁。
傅安和怕净房温度不够高,索性决定在东暖阁里给他擦洗。
东暖阁有地龙,再叫人摆上两个熏笼,温度能赶上现代集体供暖的温度了。
而且还是东三省供暖的温度。
丁福跟王阿宝各自扛着一只硕大木盆进来,然后立春领着宫女们一桶接一桶地往一只木盆里边倒热水,倒完热水又倒凉水。
折腾一刻钟,总算调配好大半盆温热水。
将宫人都打发下去去,傅安和伸手去解穆九黎中衣的系带。
穆九黎也不知怎地了,竟突然觉得有些害羞。
他伸手按住她的手,扭捏道:“朕自己来。”
“行啊。”傅安和随口应下,然后又将手伸向他的腰间,去解他中裤的腰带。
穆九黎吃了一惊,连忙捂住裤腰带,左躲右闪。
傅安和:“……”
【狗皇帝烧傻了?躲个屁啊,搞得好像老娘是那强抢民女的土匪似的。】
穆九黎:“……”
他没好气道:“朕自己来,不用你献殷勤。”
傅安和哼哼道:“要不擦身子您也自己来?横竖臣妾笨手笨脚的,不会伺候伺候人,没得招您嫌弃。”
穆九黎又不吭声了。
他自己飞快解开中衣系带,除掉中衣,又飞快解掉裤腰带,将中裤脱下。
将自己脱得只剩一条明黄亵裤。
傅安和撇了那鼓鼓囊囊的亵裤一眼,哼唧道:“您这是打算穿着亵裤擦身?”
【都不知道被老娘看光多少回了,这会子才晓得矜持,是不是晚了些?】
穆九黎气急败坏,身上将亵裤往下一扯。
傅安和猝不及防地同那一团鼓鼓囊囊来了个面对面。
【我去!】
傅安和瞳孔猛地张大,随即撇了撇嘴。
狗皇帝这硬件,还真是甚时候瞧见都得感叹一句,真是够优越的。
她不知道其他妃嫔甚感受,会不会觉得难以消受,反正她挺满意的。
傅安和指了指那只空木盆,朝穆九黎招了招手:“您赶紧进来坐下。”
穆九黎光着屁股,想做出个优雅的模样来都做不到,只能大踏步奔过去,背着她坐进木盆里。
傅安和拿起水瓢,从旁边那个木盆里舀了一瓢温热水,缓缓将他的脊背浇湿,然后用打湿的布巾替他擦背。
穆九黎舒服地吁了口气。
傅安和将他脊背擦拭一遍,又舀了小半瓢温热水浇在他脊背上,这便算完事了。
然后她绕着木盆转了半圈,来到他面前。
她拿水瓢舀了一瓢水,将水瓢递到他面前,打趣道:“皇上您要不要自己来?”
穆九黎白她一眼,轻哼一声:“甚都要朕来,要你何用?”
傅安和将水瓢里的水泼到他身上,拿起布巾在他身前缓缓擦拭。
还故意在他身前重点部位进行了特殊照顾。
穆九黎给气笑了,笑骂道:“还说你不馋,结果给朕擦个身子的功夫,就忍不住揩朕的油。”
傅安和边继续特殊照顾,边哼唧道:“我就是不馋呀,谁馋谁是小狗。”
已经被照顾得有了反应的穆九黎:“……”
反正朕属狗的,小狗就小狗吧。
偏傅安和还故意揭他老底,指挥道:“您站起来,现在要给您擦腿脚了。”
穆九黎:“……”
反正已经暴露了,他也不扭捏,直接就站了起来。
傅安和直接被他优越的硬件给秀到了。
你别说,她还真有些馋了。
算了算了,人家正病着呢,不带这么压榨人的,好歹等人家完全康复再说。
于是她一脸严肃地给他擦完了腿脚。
然后取来叶姑姑事先叫人送进来的一套中衣,亲自替他换上。
擦干净身子换好干净衣裳的穆九黎浑身清爽,觉得自己病都好了大半。
他伸手揽住傅安和,在她耳边哑声道:“等朕好了……”
傅安和一把推开他,拉了拉脸上的口罩,警惕道:“您还没好呢,谢绝亲密接触!”
穆九黎:“……”
第53章
给穆九黎擦完身子后, 傅安和又给他量了次体温。
体温计显示36.8°,显然已经恢复成正常的体温了。
不过穆九黎还是决定听从傅安和的建议,休朝歇息一日。
虽然已经退烧, 但是他感觉全身疲惫,手脚无力, 走路像踩在棉花上一般。
若是上朝的话,得在金銮殿的御座上一坐几个时辰, 他未必能撑下来。
若是累晕在金銮殿上的话,恐会引起朝臣恐慌,还不如直接休朝不去呢。
用完早膳后, 傅安和递给他一杯放了维C泡腾片的温水,嘱咐他老实躺着休息, 别批阅奏折。
然后便坐上肩舆,去往慈宁宫请安。
穆九黎将水杯递到唇边抿了一口, 顿时一股熟悉的桃子味传来, 他不由得一怔。
昨儿半夜傅安和曾唤醒他,给他喂下去一杯桃子味的温水。
他还以为那是自己嘴里残留的黄桃罐头余味在作怪。
现下才发现, 原来是她在水里加了不知甚桃子味的物什。
甜甜的桃子味道在唇齿间弥漫, 他嘴角忍不住上扬,露出个和煦的微笑来。
这家伙,又是给自己黄桃罐头吃, 又是给自己桃子甜水喝,当自己是小孩子呢?
穆九黎虽身子不舒坦, 但心情却是极好。
而慈宁宫这边,却是弥漫着低气压, 早到的嫔妃们大气都不敢出,唯恐自己被迁怒。
傅安和进来后, 边给江太后跟庄妃行礼,边诧异道:“怎么都这么严肃?怪吓人的,搞得我都不敢说笑了呢。”
庄妃脸上的表情比她诧异:“皇上正病着,高烧成那样,你竟还有闲心说笑?”
随即义正言辞地指责道:“你说说你,你不在景仁宫好生照料皇上,跑来慈宁宫做甚?”
傅安和斜了笑嘻嘻道:“照顾皇上重要,给太后娘娘请安就不重要了?为甚要非此即彼呢?”
昨夜江太后听了崔姑姑的禀报,得知儿子烧得浑身通红,跟煮熟了的虾子似的,担心得坐立难安。
偏在这个时候,怀着身孕的宁嫔跑来慈宁宫,哭着闹着要出宫,说不做这个妃嫔了,还说要将腹中的孩子打掉。
江太后被气个仰倒,直接赏了她两个大耳刮子。
她当皇宫是什么?
是他们方家?
她想进来当后妃就进来,不想当后妃了就出去?
还说甚打掉龙种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得亏这是在慈宁宫说的,这里是自己的地盘,自己可以一床大被掩下。
她若是在外头嚷嚷,被外人听了去,即便她是自己嫡亲外甥女,皇帝也得将她打入冷宫。
否则皇室的颜面何存?
只怕方家也要受她牵连,灭门抄家不至于,但贬官罚俸必然少不了。
江太后以为她好歹也是方家这种世家大族悉心教养出来的,又时常出入宫闱,该教的人情世故自己也尽量掰开了揉碎了教给她。
她即便再如何耍性子胡闹,也该有个限度,不会闹出大乱子来。
结果是自己高估了她。
竟险些闹出大乱子来。
难怪皇帝会戳她心窝子,打破维持了几年的表面和谐,委实是若再不让她认清现实,将来只怕会难收场。
令江太后心寒的是,昨夜虽然自己冲动之下给了她两耳瓜子,但后头自己还是耐着性子将这里头的干系,掰开了揉碎了,仔仔细细地与她分说明白。
江太后以后她能听明白,也会认识到自己不该如此口无遮拦,今后夹紧尾巴做人,争取将他们母子的心给笼络回来。
结果今儿阖宫上下的妃嫔,除惯爱迟到的安嫔,全都到齐了,却还没瞧见她的身影。
显然是在赌气,不打算来给自己请安了。
江太后闭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真不知她是哪来的底气赌气的,分明是她做错事在先,搞得倒像是他们母子对不起她一般。
兴许是过去这些年他们母子太纵着她了,这才宠得她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该围着她转。
早知如此,她就算豁出去跟亲妹妹撕破脸,也不会让她入宫,兴许就不会闹到如今这个地步了。
只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江太后暂且将宁嫔的事情放一边,出声询问傅安和:“皇上现下如何了?”
她原打算一大早就派崔姑姑再往景仁宫跑一趟,问问皇帝的病情,毕竟崔姑姑有安嫔给的西洋口罩,不惧传染。
想到傅安和没打发人来告假,想必是要来请安的,便按捺下担忧,多等了一个时辰。
傅安和语气轻松地回道:“太后娘娘不必太过担忧,皇上已经退烧了,今儿一早还用了一大碗白粥并一屉烧卖呢。”
随即她语气一转,又严肃道:“不过烧虽退了,却是浑身疲乏无力,所以皇上决定今儿休朝一日,好生养一养。”
“退烧了就好。”江太后舒了口气。
竟还破天荒地夸赞了傅安和一句:“听崔姑姑讲昨夜皇帝很是凶险,你照料得不错,辛苦你了。”
傅安和笑嘻嘻道:“不辛苦,能照料皇上是臣妾的荣幸,旁人想照顾还没这机会呢。”
庄妃:“……”
其他妃嫔:“……”
其他妃嫔倒罢了,大家都比较识趣,知道这样的好事轮不到自己头上,所以昨夜只打发人去口头探望一番便算完事了。
这会子也没觉得太扎心。
庄妃就不一样了,她可是折腾着从西六宫跑去东六宫,还死皮赖脸地非要进景仁宫的大门。
结果得知皇上得的是会过人的风寒后,又被吓个屁滚尿流,灰溜溜地跑回永寿宫。
若是宁嫔在这的话,还能有个跟自己作伴的,大家一起被扎心窝子。
结果宁嫔也不知是被传染了风寒,还是被皇上从景仁宫赶出来脸上挂不住,今儿竟然没来请安。
导致自己成了孤零零的一个箭靶子,立在这里挨傅安和的明箭。
都说明剑易躲,暗箭难防,可没人告诉她明箭该怎么躲呀!
她甚至只能装死,根本不敢接茬。
反正只要自己不站出认领,那就只当傅安和在说别人。
比如没来请安的宁嫔。
江太后嘴角抽了抽。
与此同时心绪更放松了些许。
皇帝想来是大安了,否则安嫔请完安就该急匆匆回去照顾了,哪还有心思在这里指桑骂槐?
然后就见安嫔脸上欲言又止,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明知她可能会作妖,江太后还是给她搭了台子,主动开口问道:“安嫔,你可是有甚为难的话要说?”
傅安和点头:“是有点为难。”
婉嫔开口,善解人意地说道:“安妹妹若是有甚话不方便当着咱们的面说,咱们可以回避。”
傅安和连忙摆手:“没甚不方便的,姐妹们在场才正好呢,就是怕太后娘娘嫌我管得宽。”
江太后轻哼一声:“你要说甚就直说,至于说完之后听不听你调派,哀家自有决断。”
傅安和似是松了一口气般,先是舒了一口气,又收敛神色,认真说道:“近日气温忽然上升,宫里从主子到宫人都有不少感染风寒的。
就连皇上这样向来身体康健的人儿都中招,臣妾瞧着这仿佛像是会过人的时疫。
所以依臣妾的浅薄看法,在这时疫结束之前,宫里人应尽量减少走动,譬如请安这等将人聚堆的行径,最好能免责免。
至于已经感染的风寒的,最好单独隔离开来,由专人负责送药送饭,以免互相传染。”
她又让立春将手里捧着的小匣子呈到江太后跟前,说道:“西洋口罩可以一定程度上避免时疫传染,不过臣妾手里的口罩有限。
且每只口罩至多用个两三日就得扔掉,所以只能给分给太后娘娘以及三位皇嗣各一包。
旁人就有心无力了,还请大家见谅。”
江太后倒罢了,已经料到安嫔手里若是有富余口罩的话,必定会孝敬自己几只。
庄妃、婉嫔以及宜嫔却是满脸惊喜,全然没料到傅安和竟然还惦记着他们的女儿/儿子。
特别是宜嫔,感激得都哽咽了,哆嗦哆嗦地亲自从立春手里将口罩接过去。
然后转头就给傅安和福了个身,感激道:“多谢安妹妹想着大皇子,我替大皇子谢谢你了。”
傅安和连忙侧身让开,嗔道:“宜姐姐你莫要折煞我了。”
大家都是嫔,宜嫔却比原主早几年入宫。
就算真要行礼的话,那也是傅安和给她行礼,断没有她给自己行礼的道理。
庄妃跟婉嫔见状,也立时上前来道谢。
不过她们到底自恃身份,做不出宜嫔这般做小伏低的行径,只口头进行了感谢。
江太后等她们这边告一阶段后,这才开口道:“皇帝向来康健,上回得风寒还是七八年前。
如今天气回暖,他却突然染上风寒,这时疫之说倒也不无可能。
既如此,你们就照安嫔所言,约束好自己的宫人,尽量减少走动与接触。
在时疫未结束前,也不必来慈宁宫请安了。”
略一停顿后,她哼笑一声:“毕竟,就算你们不怕被传染,哀家还怕被你们传染呢。”
傅安和附和道:“正是呢,我们年轻,身子骨硬朗,即便感染风寒,想来也无甚大碍。
而老人小孩体质弱,若是被传染的话,会有些凶险。”
江太后都发话了,众人自然无有不应的。
有些胆小怕死的,恨不得立时回去后让宫人关闭宫门,不来请安她们求之不得呢。
江太后挥挥手,说道:“既如此,你们就散了吧。”
唯独把傅安和留下来。
她仔细询问了一番昨夜的情况,得知穆九黎竟然一度高烧到四十度。
虽然她不晓得四十度是个什么概念,但听傅安和的语气,就明白这个温度是非常凶险的。
她后怕道:“幸好你手里有西洋退烧药,否则皇帝就算不被烧成个傻子,只怕也没这般容易康复。”
至于安嫔将自己推出来当挡箭牌这茬,崔姑姑忧心忡忡,但江太后本人倒没太放在心上。
西洋退烧药是好东西毋庸置疑,而安嫔愿意慷慨解囊将其贡献出来助人,足可以证明其本性良善。
但同时她也够聪明,晓得僧多肉少,求到药的人自然欢天喜地。
求不到的药,家中病人若能康复倒罢了;若是一命呜呼,没准会怪罪到安嫔头上。
觉得都是因为她不愿意施舍退烧药,才让自己失去至亲骨肉的。
傅安和一个嫔,傅家也只是普通的书香门第,根本经不起这些风浪。
但若是她一堆四六五,直接将决定权交到自己手上,那结果就不一样了。
她只是一个做不了主的小小嫔位罢了,旁人要责怪只能责怪自己。
而自己,显然是不惧这些责怪的。
她韬光养晦十几二十年,最终爬上皇后宝座,将自己的儿子推上天下至高的位置,为的是什么?
为的不就是能嚣张跋扈,谁都不惧?
难得有机会让她唯我独尊,她还挺乐意背这口黑锅的。
毕竟,她若是连这点子事情都处理不好的话,那她这个皇太后算是白当了。
傅安和笑嘻嘻道:“臣妾有好东西,虽然藏着掖着,但若是皇上跟您有需要,臣妾肯定会毫不吝啬地贡献出来。”
江太后笑了笑:“你很好。”
傅安和被夸,立时翘尾巴,得意道:“哎呀,臣妾也觉得自己很好,不然怎能讨得皇上跟您这前朝跟后宫两大,霸主的喜爱呢?”
“两大霸主?”江太后被她这说辞给逗笑了。
傅安和自己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她本想说两大BOSS来着,话到嘴边才意识到不对,赶紧来了个急刹车,整出个“霸主”的替代词来。
仔细一琢磨,你别说,还挺贴切的。
江太后笑了一会子,这才板起脸来,朝门口的方向一抬下巴,说道:“行了,少在这插科打诨了,赶紧回去照料皇帝吧。
把皇帝照料好了,不用你跑哀家跟前讨巧卖乖,哀家也亏待不了你。”
“好嘞。”傅安和应声,也不墨迹,转身就走。
两人都默契地没提宁嫔一字半句。
不过候傅安和离开后,江太后还是忍不住同崔姑姑感慨了一句:“宁嫔若是有安嫔一半机灵懂事会看眼色,哀家就不愁了。”
崔姑姑简直不知该如何回应。
以往遇到那些都是小打小闹,每每江太后对着自己发牢骚时,她还能用宁嫔年纪还小之类的言辞来安慰江太后。
但发生了昨夜的离谱事情,她实在没法再用年纪还小之类的话语来替她开脱。
毕竟宁嫔已经十八岁了。
大周风行女子早嫁,很多十八岁的女子都已经是一个或者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正经担起相夫教子管家理事的责任。
宁嫔虽已怀上身孕,眼瞅着再过半年就是当母亲的人了,却还像是个心智未长全的孩子般。
当自己才十二三岁,还是可以随意耍小性子的小姑娘呢。
崔姑姑只能不提宁嫔,只笑道:“安嫔娘娘是挺机灵懂事的,最难得的是大方。
对皇上大方,对您大方,对几位皇子公主也大方,甚至对奴婢这样的宫人也大方。
换做旁人,有这样好的西洋口罩,只会藏着掖着自己偷偷用,哪像她,连奴婢这样的宫人都分发。”
虽然安嫔的本意多半是怕自己感染风寒后传染给江太后,但自己却是实实在在受了恩惠的。
不过最幸运的当属景仁宫的宫人,昨儿她去景仁宫时可是瞧得分明,景仁宫上下,连同做洒扫活计的粗使宫人,人手一只口罩呢。
在这点上,别说慈宁宫了,就算是养心殿跟乾清宫的宫人都不能比。
现在景仁宫的宫人,估计成了全紫禁城宫人们羡慕的对象。
江太后到底还是狠不下心,宁嫔若是光身一个人就罢了,冷她几日也不妨事,偏她现下怀着身孕。
万一郁结于心,伤及身子,导致腹中孩子保不住,可就不好了。
倒不是江太后一心只惦记宁嫔腹中的孩子,她现在有两个孙子一个孙女,多几个孙子孙女当然是好事,没有也不必强求。
主要是宁嫔腹中的胎儿已经三月,若闹出甚乱子来,孩子保不住就罢了,她的身子也会元气大伤。
江太后叹了口气,吩咐崔姑姑道:“将江家送来的那包血燕燕窝给宁嫔送去,顺便瞧瞧她现下如何了。”
崔姑姑欲言又止。
燕窝珍贵,血燕燕窝更是珍贵中的珍贵,属于可遇可不可求的稀罕物。
江太后的母亲江老太太得了一包,自己舍不得吃,打发长媳江大太太送进来给江太后补身子。
结果江太后自己没吃,反倒送给了外甥女宁嫔。
崔姑姑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没说出阻拦的话,去库房里拿上那包血燕燕窝,去了长春宫。
*
傅安和回到景仁宫的时候,穆九黎正歪在罗汉床上睡回笼觉。
东暖阁里地龙烧得旺,青铜香炉里带着浅淡兰香的烟雾袅袅升起,好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傅安和在床沿坐下,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体温还算正常,暂时没有复烧的迹象。
虽然她动作够轻柔了,但穆九黎这样警醒的人,还是被惊动了,迷迷糊睁开眼。
见是她回来了,伸手就要将她拉进怀里搂着睡,结果手伸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还是病号,又连忙打住。
毕竟今早他想跟她温存一下,结果被嫌弃地一把就给推开了。
他才不会再次自找没趣呢。
咳,这倒是小事,主要是这风寒太难受了,怕她真中招。
就她这一点小痛都哼哼唧唧个没完的娇气包模样,若是真被传染,只怕天都要被她闹塌了。
他根本伺候不起。
傅安和哪里看不出来他这点小心思,打趣道:“哟,皇上这是还记仇呢?”
穆九黎哼唧道:“你离朕远点,仔细被朕传染上风寒。”
不作死就不会死,傅安和也没非要逆反地凑过去,毕竟重感冒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要不了她的命,但是会很难受。
她站起身来,坐到远一些的太师椅里,邀功道:“我给太后娘娘以及三位皇子公主他们各送了一包西洋口罩,每包十只,应该足够他们用到这次流行性风寒结束了。”
穆九黎一怔,随即嘴角扬起,夸赞道:“爱妃如此大方,朕心甚慰。”
似乎觉得口头夸赞几句太过寒酸,只怕马上要遭她吐槽,连忙又补救道:“爱妃可馋火锅了?待朕好了,朕叫御膳房送些好羊肉好涮锅菜来,咱们吃火锅。”
傅安和一听,顿时高兴得不行,觉得狗皇帝还算识趣,自己没白辛苦伺候他一场。
【狗皇帝越来越上道了,至少在老娘身上算是越来越大方了。】
穆九黎抿抿唇。
要不是自己补救得快,得到的恐怕就不是夸赞,而是吐槽了。
甚至有可能是辱骂,骂自己是一毛不拔的抠门精。
傅安和笑嘻嘻道:“太好啦,臣妾早就想吃火锅了,只是怕皇上嫌弃臣妾奢靡,成日惦记着吃好的,这才憋着没敢吭声。”
穆九黎心想,你就算没吃火锅,你也每日都在吃好的呀。
毕竟她才刚连杀三头猪,阖宫的主子们都跟着吃了三回杀猪菜。
而且这几日腊肠又晒好了,昨儿午膳时他还跟着吃了一回腊肠,香得他直接多吃了一碗饭。
把赵寅急得不行,生怕他积食,还让人去太医院取了消食丸给他吃。
咳,他也不想如此没节制的,主要是她那烟熏腊肠熏得太好了,比御膳房往年做的烟熏腊肠香好多倍。
估计是又在里头加了甚现代香料,虽然她手艺比不上御膳房的大师傅,但手艺不够可以香料来凑。
总体水准还是比御膳房做出来的强。
穆九黎正在回味烟熏腊肠的味道呢,盘算着等自己康复后要让她再蒸几根给自己吃。
然后就听傅安和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道:“宁嫔今日没来慈宁宫请安。”
穆九黎静默片刻,淡淡道:“朕现在不想听到宁嫔这个名字,你也莫要在朕面前提起她。
傅安和:“……”
看来宁嫔昨夜这一场闹腾,造成了很严重的后果呢。
江太后不提她半句,穆九黎也不愿多提她。
宁嫔往后的处境怕是有些糟糕。
第54章
穆九黎的身体素质果然够好, 休朝的这一整个白日,隔两个时辰傅安和就用体温计给他量一次体温。
量出来的温度都低于37°。
而且也未出现咳嗽、鼻塞以及流鼻涕等症状,连吃消炎药的必要都没有。
傅安和松了口气, 今晚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思及江太后那边必定还惦记着他的病情,她打发丁福去了趟乾清宫。
丁福虽戴着口罩, 但并未进慈宁宫,隔着门缝将事情报给了崔姑姑。
崔姑姑大喜, 立时跑进东暖阁向江太后禀报。
江太后闻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个笑模样来, 哼笑道:“总算是听见个能让哀家开怀的好消息了。”
崔姑姑抿了抿唇。
江太后明显话里有话,崔姑姑这样的人精怎可能听不出来?
甚至都不用猜, 用脚趾头想想就晓得这是在说宁嫔。
说起宁嫔,崔姑姑就有一肚子的牢骚想发, 偏还发不得。
早膳后她就奉江太后的命令, 拿上江家老太太从嘴里省出来的血燕燕窝,从慈宁宫去往长春宫探望宁嫔。
到了慈宁宫后, 她还尚未张口呢, 宁嫔的陪嫁丫鬟素心就先“扑通”一下跪到地上。
哭着哀求道:“崔姑姑,您来得正好,赶紧劝劝我们娘娘吧, 她从昨晚到现在,水都没喝一滴, 早膳更是半口都没用。
她腹中还怀着龙种呢,这样食水不进, 如何能熬得住?”
崔姑姑:“???”
她简直无语到极点。
她跟江太后主仆俩还以为宁嫔是为着昨夜挨的那俩耳刮子脸上挂不住,所以才赌气不来慈宁宫请安。
谁知她不但赌气, 竟还玩上了绝食。
江太后好容易才将她干的糊涂事一床大被掩下,保住了她跟方家的颜面。
结果她不但不知悔改,竟还有将此事往大里闹腾的架势。
若是闹腾到阖宫上下都晓得她闹绝食的话,即便大家不知道她在慈宁宫说的那番大逆不道言论,她的脸面也丢尽了。
毕竟,一个怀着身孕的妃嫔,因为没有得到彻夜照顾感染风寒的皇上的机会,竟不顾自己跟腹中龙种的安危,闹起绝食。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若宁嫔不是今上的后妃,而是先皇的后妃,崔姑姑乐得看笑话。
看完笑话回去讲给江太后听,主仆俩一起看笑话。
偏宁嫔不但是今上的后妃,还是江太后嫡亲的外甥女,崔姑姑即便再无语,也只能上前哄劝。
她尽量放柔声音,哄道:“娘娘,您就算没胃口,也多少用点,即便不为您自己考虑,也得为腹中的龙种考虑考虑不是?”
又笑眯眯道:“您可有甚想吃的?也不必惊动御膳房了,更 多肉文在企 饿群肆二贰而无酒一伺其奴婢回去给太后娘娘说一声,让慈宁宫的厨子给您做便是。”
见宁嫔歪在罗汉床的引枕上,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她也不在意,自顾将手里的燕窝放罗汉床边的案桌上一放。
笑道:“这是太后娘娘让奴婢给您送来的血燕燕窝,说给您补身子用。
血燕燕窝难得,这一包还是江家太夫人,也就是娘娘您的外祖母打发江大太太送进来,给太后娘娘补身子用的。
太后娘娘自己都没舍得用,说您比她更需要这些金贵物什,让奴婢全给您送来,她自个一盏都没留呢。”
崔姑姑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也不知哪句话刺激到宁嫔了,她将怀中的引枕往地上猛地一丢。
嘴里大吼大叫道:“拿走,你拿走,本宫要吃血燕燕窝自己会买,不需要别人施舍!”
崔姑姑:“……”
平日占便宜要好处的时候江太后就是她的亲亲姨母,闹脾气的时候就成了别人。
问题是,她哪来的脸面闹脾气的?
分明是她自己做错事,江太后怒极攻心这才甩了她两巴掌。
事后江太后还不计前嫌地将这事情的严重性,仔仔细细地讲给她听,并给她寻了个能让此事糊弄过去的体面理由。
但显然,宁嫔不但没听进去,还反过来怪上扇自己两耳瓜子的江太后,将她视为旁人。
崔姑姑是半句话都懒得说了。
如宁嫔所愿,她将那包血燕燕窝拿起来,转头就回了慈宁宫。
回来后将事情一说,江太后当即被气了个仰倒,久久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好半晌后,才叹了一口气:“她这哪是赌气,分明是想逼哀家亲自去向她道歉。”
宁嫔犯错在先,自己扇她巴掌在后。
当时她也是气狠了,更怕她将自己作进冷宫,并带累方家,这才狠狠甩了她两个耳刮子,好让她冷静下来。
事后她也给宁嫔仔细解释了这其中的利害,并给她寻了个打圆场的体面理由将今儿这茬混过去。
江太后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毕竟慈宁宫铁桶一般,她不想让传出去的消息,就必定不可能传出去。
原来过去的只有自己,在宁嫔这里却根本没过去。
人家记仇了。
不但记仇了,还使出绝食这样的法子,想逼自己亲自去长春宫给她道歉。
江太后简直被气笑了。
别说是宁嫔有错在先,还是可能会被打入冷宫的大错,就算她没犯错,自己身为皇太后兼她嫡亲的姨母,扇她两个耳刮子又如何?
她竟想让自己亲自登门道歉,简直是异想天开。
江太后冷冷道:“她想绝食,那就让她绝个够,告诉御膳房,从现在起,不许再给长春宫正殿送饭食。”
“是。”崔姑姑应声,转身出去安排。
不过江太后话说得虽绝,但并非没给宁嫔留活路,并不是真打算饿死她。
毕竟在安嫔的帮助下,阖宫上下的妃嫔,只除了沈常在等三两个家境不丰的,都陆陆续续弄好了小厨房。
江太后只吩咐不许御膳房给长春宫送饭食,可没禁止长春宫的小厨房烹饪饭食。
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在警告宁嫔,想让她道歉,门都没有。
再敢胡搅蛮缠,下一步没准就会封禁长春宫的小厨房,让她不想绝食也得绝食。
因为有立夏跟立秋两个前皇家暗卫在,傅安和的消息比旁的妃嫔也灵通许多。
也不知她们是不是得了穆九黎甚吩咐,一些本不该傅安和知道的内幕,竟也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
比如宁嫔没来请安的原因,其实不是因为昨夜被穆九黎戳心窝子脸上挂不住,而是因为被江太后扇了两大耳瓜子。
不过被扇耳刮子的理由她俩没说,问就是不知道。
不说也没关系,傅安和也差不多能猜个大概。
不外乎宁嫔在穆九黎这里吃了亏受了委屈,连夜跑去慈宁宫找江太后哭诉自己的遭遇,期间肯定没少诋毁自己。
不过单纯诋毁自己的话,江太后至多不理会,或者承诺日后教训自己,绝不可能为了自己扇宁嫔大耳刮子。
她傅安和还没这么大的脸。
定然是宁嫔口不择言,说了甚诋毁穆九黎这个皇帝的话,或是其他大逆不道之言。
这才引得江太后雷霆震怒,亲自动手教训她。
但效果似乎不咋地。
因为宁嫔不但不知悔改,竟还玩起绝食的把戏来。
这是打算用腹中的龙种威胁江太后,让江太后向自己低头?
傅安和简直目瞪口呆,宁嫔这是疯了么?
这就是传说中的,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用伤害自己身体的办法,威胁恐吓在意自己的亲人,逼他们就犯。
这样伤感情的行径宁嫔竟然都敢做!
亲戚间的情分,说深厚也深厚,说脆弱其实也相当脆弱,哪里经得起这种折腾?
江太后是重视穆九黎的子嗣没错,也时常当着她们这些妃嫔的面说他膝下子嗣不丰。
但不代表她会为了一个尚未出生,不知是皇子还是公主,也不知能否站住的婴孩,而不顾自己堂堂皇太后的体面,去给个嫔道歉。
这场拉锯战,傅安和赌江太后赢。
宁嫔玩苦肉计归玩苦肉计,但肯定不会真让腹中的龙种出事,否则她可就再无倚仗了。
【一边是亲娘,一边是表妹,这下有狗皇帝头疼的了!】
【活该,让丫纳恁多妃嫔,就该让他好好头疼头疼,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选秀。】
自觉身子恢复了大半,正趴在景仁宫东暖阁罗汉床的炕桌上批奏折的穆九黎:“???”
宁嫔跟母后闹起来了?
因为他正烦宁嫔,不许傅安和提起她,也不许旁人向自己禀报她的消息,所以他压根不晓得发生了何事。
听到傅安和的心声,他立时抬头看向侍立在旁的赵河,吩咐道:“说说宁嫔的情况。”
赵河立时将宁嫔的事情一一禀明。
内容可比傅安和知道的要详实许多,包括宁嫔被扇耳刮子的原因,都说得明明白白。
穆九黎气得脸色铁青,一把将炕桌掀翻。
炕桌摔落在地,上头摆放着的奏折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傅安和听到动静,从拔步床上爬起来,在立春帮助下穿好外袍,然后走进隔壁的东暖阁。
见本该在罗汉床上的炕桌摔落在地,四脚朝天地,笔墨纸砚摔了一地,旁边散落了十几二十本奏折。
其中有几本奏折的边边角角,还被墨汁溅到,染成了大花脸。
赵河站在罗汉床边,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
傅安和作惊讶状,捂嘴道:“哎呀,这是炕桌没放稳,突然翻倒了?”
随即吩咐赵河以及跟进来伺候的立春跟立夏:“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将炕桌放回去,笔墨纸砚摆放好。
奏折也快些捡起来,不然散落在地上,若是被本宫不小心瞧见了上头的字,被人说牝鸡司晨可如何是好?”
有安嫔发话,几人立时搬炕桌的搬炕桌,拾笔墨纸砚的拾笔墨纸砚,捡奏折的捡奏折。
很快就将乱脏脏的现场给收拾好。
立春还出去拿了个碎布扎成的拖把进来,倒了些清水在地砖上,飞快地将墨汁给拖干净。
傅安和摆摆手,示意他们都退下。
然后走到罗汉床边,两手叉腰,开始兴师问罪道。
“说了让您今儿休朝歇息一日,奏折也不准批,您嘴上答应得好好的,结果转头就趁着我补眠的功夫偷偷批奏折。
哼,这下被我抓包了吧?
您说说,我该怎么惩罚您?”
半句不问他发火掀桌的原因。
她又不傻,能让他愤怒至此的事情,肯定不是甚好事,她问这个做什么?
就算不火上浇油,那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然后正好成为他的出气筒。
穆九黎心虚地抿了抿唇。
就十来本急需批阅的奏折,本想趁着她补眠的功夫偷偷料理了,结果听见她的心声,到底没忍住,还是过问了。
然后就被气了个半死。
宁嫔当自己是谁?当皇宫是方家的后花园?
就连他这个皇帝,母后这个皇太后,尚且不能随心所欲呢,她竟然想进宫就进宫,想出宫就出宫。
甚至还扬言要打掉腹中的龙种。
光一个谋害皇家子嗣的罪名,足够她进冷宫一百次了。
母后抽她两耳瓜子算是轻的。
就该当场打她个半死,她才能记住这个教训,以后不敢再犯。
否则早晚有一天,她会将自己害死,顺带还连累方家。
然而更离谱的是她挨了两耳刮子后,不但没长教训,还记恨上母后了。
竟然干出用腹中龙种威胁母后就犯的离谱蠢事来!
他到底是多缺子嗣,才会让母后脸面都不要,去向她这个外甥女兼儿媳妇低头?
简直是异想天开!
他越想越愤怒,火气蹭蹭往上冒,冷声吩咐道:“传朕的命令,宁嫔顶撞皇太后,命其禁足半月,并抄写《金刚经》十遍。”
以往宁嫔即便有甚错处,他们母子也是私底下训斥,这还是头一回放明面上说事。
他们母子顾及她的脸面,但她何曾顾及过他们母子的脸面?
既如此,那就别怪自己不讲情面了。
傅安和:“……”
自己好容易岔开,结果他又拉回来,当着自己的面下口谕。
这下她是想装傻都不成了。
只能作惊讶状:“啊?宁姐姐顶撞太后娘娘?”
穆九黎淡淡道:“你问那么多做甚?仔细秘密知道太多,哪天朕一个不高兴,就将你灭口。”
【来呗,老娘反手就拿出支大口径火器,直接把你突突了。】
穆九黎:“……”
倒也不必如此凶残。
傅安和“啧”了一声,笑道:“这不太好吧?当皇帝的,最怕被人说的就是刻薄寡恩,臣妾好歹也算一代宠妃,您要是将臣妾灭口,史书上的名声可不好听。”
穆九黎翻开一本奏折,一心两用,边提笔批注边哼笑道:“历史都是可以装扮的,朕就算亲手勒死你,也可以让人将你的死因记录成病故,你待如何?”
【果然当皇帝的,心都脏。】
傅安和撇撇嘴,哼唧道:“臣妾能如何?至多丢下句‘死了也不放过你!’,然后含恨而终呗。”
穆九黎抬头斜了她一眼,用质疑的语气轻哼道:“你会如此轻易就认命?朕怎地就这么不信呢?”
傅安和委屈巴巴道:“皇上想要臣妾死,臣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能反抗得了呢?”
“是吗?”穆九黎撇撇嘴,没好气道:“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那上回将朕双手缚到床头柱上的又是哪个?”
“哎哟。”傅安和打了个哈哈,讪笑道:“这还不是因为皇上让着臣妾?不然就凭皇上的高超武艺,怎可能如此轻易就被臣妾拿下呢?”
穆九黎勾勾唇,这家伙倒也不傻嘛。
不过他嘴上肯定是不会承认的,“不服输”地哼道:“你搞突然袭击,朕压根没有防备,这才中招,下回肯定不会了。”
傅安和转了转眼珠子。
对哦,他在榻上肯定不会防备自己,所以下回她还可以再搞突然袭击。
她忍不住搓了搓手,还真是有些令人期待呢。
穆九黎抬头,见她眼珠子咕噜噜乱转,不晓得在打甚鬼主意,嘴角不禁勾了勾。
若是丫还想绑住朕的手,强迫自己接受被她服侍的话,他也不是不能配合。
这该死的风寒赶紧过去吧,他想“吃肉”了。
*
但显然这风寒没那么快容易过去,中招的人越来越多,不止宫里,就连宫外都不少人病倒。
傅安和打发丁福出宫,给傅家送去两大盒口罩,每盒五十只。
一盒傅家自己用,另一盒让他们转交给廖家。
不过口罩显然不是万能的。
即便有儿童医用外科口罩戴着,二皇子还是中招了。
在宁嫔怀上身孕前,两岁的二皇子是最有希望当上太子的皇子。
他生母婉嫔出身余杭世家大族,祖父是现任礼部尚书,父亲在川蜀任知府,兄长跟傅安和兄长傅清和是同科进士,目前是翰林院庶吉士。
而二皇子本人更是聪明伶俐,才刚两岁就已经能熟背十几首古诗。
而比他年长一岁的大皇子,至今连话都说不全,更别提背诗了。
所以他这一病倒,宫里众妃嫔反应各异。
有担忧的,有事关不己的,甚至还有幸灾乐祸的。
穆九黎得知此事时,正在陪傅安和涮火锅。
这是他先前承诺过的,只是因为他休朝的缘故,挤压了不少朝政,所以拖了三四日才腾出功夫来。
谁知锅子才刚烧开,赵寅就进来禀报,说二皇子突发高热,婉嫔让人从太医院请了擅长儿科的冯太医过去诊治。
穆九黎顿时就有些坐不住。
犹豫片刻后,他站起身来,对傅安和道:“你先吃着,朕去瞧瞧鹤哥儿。”
因不晓得二皇子的病情如何,所以他也没提甚尽快回来之类的话。
毕竟,陪傅安和涮火锅固然重要,但显然没二皇子的病情更重要。
傅安和也不是那等胡搅蛮缠不识大体的人儿,立时站起来,接过立春递过来的鹤氅,披到他身上。
又让庄姑姑取来手炉,给穆九黎抱在怀里。
这才笑道:“您去吧,不必理会臣妾,横竖臣妾有肉万事足,并不介意皇上陪不陪吃。”
完了之后,还玩笑一句:“您不在这,臣妾还能多吃点肉呢。”
穆九黎伸手摸了摸她的鬓角,并未多说什么,只冲她点了下头,然后便急匆匆走了。
景仁宫众人一副霜打茄子般,仿佛傅安和失宠即将被打入冷宫似的。
她嗤笑一声,嚷嚷道:“喂,你们愣着做什么呢,没瞧见锅底开了?赶紧将羊肉片下进去,本宫快饿死了。”
立春跟庄姑姑连忙上前,将羊肉片连同一些难煮熟的涮菜,譬如黄豆芽,一块儿下进锅子里。
傅安和端着自己调好的蘸料碗,眼巴巴地瞅着锅子,一副半点都不受影响的模样。
庄姑姑同立春对视一眼,也不知该庆幸自家娘娘想得开,还是还无语自家娘娘太心大。
御膳房送来的羊肉是昨儿宰杀的,放到外头冻一夜,今儿片成透明状的薄片。
这些羊肉片下到锅子里后,锅子刚一滚开,就被烫熟了。
傅安和也不用宫人伺候,自己挥舞着漏勺,一连捞了三大勺羊肉片到自己碗里。
然后拿起筷子便朵颐起来。
这可太过瘾了!
果然古代纯天然无污染的羊肉最好吃,羊肉味十足,却又不会膻气。
每一口都是满满的享受。
有肉怎可无酒?傅安和还叫人给自己倒了碗杏花酒,边大口吃肉边大口喝酒。
古代白酒未经过蒸馏,本身度数就不高。
加上这杏花酒又是专门针对女子酿制的低度酒,傅安和自己喝完了一小坛,才略微觉得有些酒意。
她犹觉不过瘾,于是又叫人搬来一坛。
丁福正在跟密封坛口的黄泥做斗争呢,突然门帘猛地被掀开,满面寒霜一身凉气的穆九黎大踏步走进来。
他迅速走到傅安和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腰,一下将她从座位上捞起来。
然后严肃地说道:“二皇子情形不太好,烧得很利害,小身子还不停抽搐,你赶紧跟朕过去瞧瞧。”
顿了顿,他又提醒道:“记得带上你那西洋体温计以及西洋退烧药。”
傅安和一听,才刚浮上来的一点醉意顿时消失个一干二净。
她一把推开穆九黎,径直往卧房奔去。
再出来时,手上提着个小匣子。
她边往耳朵上挂口罩,边急急道:“快走。”
二皇子都出现抽搐症状了,显然正发高烧。
小孩子发高烧可不是小事儿,很容易引起各种并发症,比如大脑炎、脑膜炎以及肺炎之类的。
搞不好就会一命呜呼。
穆九黎统共才两个儿子一个闺女,要是挂掉一个聪明伶俐的二皇子,只剩下个话都说不全的大皇子,那可就不太好了。
朝臣们只怕会心思浮动。
第55章
婉嫔是翊坤宫的主位妃嫔, 翊坤宫在西六宫,距离东六宫甚远,傅安和要赶过去的话, 少说也得要一个时辰。
这大概就是穆九黎亲自来接她的原因。
有他这个皇帝在,她根本不需要从后头御花园那边绕路。
直接从乾清宫东侧门龙光门进入, 横穿乾清宫,再从西侧门凤彩门出去, 旁边就是永寿宫。
而翊坤宫就在永寿宫后头,沿西六宫与乾清宫中间的夹道往北走一刻钟,就可以抵达。
一个时辰的路程, 可以直接缩短到三刻钟左右,大大节约了时间。
也亏得近日气温回升, 夜里虽然还会掉到零下,但跟先前动辄狂风大作滴水成冰比起来, 那还是要温暖许多的。
傅安和身上披着珊瑚粉锦缎面子白狐狸毛里子的斗篷, 怀里揣着个手炉,坐进穆九黎的龙辇。
穆九黎将她斗篷后头的雪帽给她罩到脑门上, 又掀开自己鹤氅的衣襟, 说道:“到朕怀里来。”
傅安和白他一眼,坐着没动:“搞那么夸张做甚?如今这天气,还不至于冷到我需要躲您怀里的地步。”
穆九黎保持着掀开鹤氅的姿势, 轻哼道:“朕觉得有必要。”
傅安和无语。
这丫自打风寒病愈后,就说自己变得特别容易害冷。
不但夜里将自己当暖炉紧抱在怀里, 白日得空也要抱着取暖。
傅安和也不知他这是真害冷还是装害冷,每天更新各种资源,欢迎加入南极生物峮伺弍耳二5九一四柒危急关头也不好跟他掰扯这些有的没的, 连忙钻进他怀里。
然后单手搂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抱紧暖炉。
不过他这个人肉火炉还是挺给力的, 窝在他怀里,果然比自己孤零零坐着要暖和许多。
于是傅安和不吱声了。
两人就这么坐着龙辇,从景仁宫急匆匆赶到了翊坤宫。
翊坤宫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宫人们进进出出的,有手上端着冰水的,有手上端着热水的,还有端着药碗的。
个个脸上都写满焦急跟担忧。
毕竟二皇子可是他们翊坤宫正殿最大的指望,要是他有个好歹,婉嫔可能会一蹶不振,他们也就前途无光了。
傅安和从龙辇上下来,见此景情,顿时眉头一皱。
她余光瞅见翊坤宫的掌事姑姑张姑姑焦急地迎出来,傅安和立时吩咐她:“这里的活计暂时由景仁宫的宫人接手,翊坤宫的宫人暂且回避。
你们没有口罩,贸然往前凑很容易被传染。”
她回头看了丁福一眼。
丁福立时点头哈腰道:“娘娘您放心,奴才定将翊坤宫上下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傅安和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吩咐替自己提着“药箱”的立春:“拿两只口罩出来,给婉嫔跟张姑姑一人一只。”
立春立时将手里的木匣打开,取来两只口罩出来递给张姑姑。
张姑姑因帮二皇子佩戴过口罩,对此并不陌生,接过来后立时拆开一只戴上。
然后引着穆九黎跟傅安和往里走,嘴里道:“安嫔娘娘您可算来了,我们家娘娘急得不行,打发奴婢出来瞧了十几回了。”
傅安和随口道:“得亏皇上回去接本宫,否则这一来一回的,等到翊坤宫时都要子夜了。”
说话间三人来到位于东次间的暖阁。
暖阁北边的罗汉床上,婉嫔正抱着烧得浑身通红的二皇子暗自垂泪。
听见动静她抬起头来,看清眼前的人后,她立时激动道:“安妹妹,我求求你,快救救二皇子吧!我求求你了!”
边说边抱着二皇子垂首磕头,全然没有了素日的冷静自持。
傅安和忙道:“婉姐姐快别如此,仔细摇晃得二皇子不舒坦。”
张姑姑凑到床边,将傅安和给的那只口罩拆掉包装后,递给婉嫔,说道:“这是安嫔娘娘给的口罩,娘娘您快些戴上,仔细被传染风寒自己也病倒。”
若是婉嫔也倒下的话,可就没法照料二皇子了。
婉嫔如何不晓得这道理?当即就将口罩戴到嘴上,然后朝傅安和道谢:“多谢安妹妹慷慨解囊。”
“婉姐姐客气了。”傅安和也顾不上寒暄太多,直接朝立春伸手:“匣子给我。”
立春立时递上。
傅安和打开木匣,将体温计取出来,扒掉外壳后,扬起手臂大力甩了五六下,将水银甩到刻度线以下。
然后往前走了几步,将体温计递给婉嫔,说道:“婉姐姐将这体温计夹到二皇子腋下,我先给他量下温度。”
怕她夹反了,还特意多提醒了一句:“有铁头的这头朝上。”
婉嫔立时去解二皇子的衣裳。
张姑姑见她单手不方便,连忙上前帮忙。
主仆两个忙活一通,总算将体温计正确地夹到了二皇子的腋下。
傅安和看了下案桌上的时辰钟,估摸时间过去差不多五分钟的时候,让婉嫔将体温计拿出来。
她拿起体温计,凑到烛台跟前看了下,顿时“嘶”地倒抽了口凉气。
竟然烧到40.1°了。
傅安和连忙奔到案桌前,从木匣里将提前从储物空间里拿出来的布洛芬混悬液拎出来。
她拧开瓶盖,拿起配备的量杯,往里倒了些。
然后递给婉嫔,说道:“这是西洋退烧药水,赶紧给二皇子喝下去。”
且不说婉嫔原就相信安嫔是个良善的,就算她有甚坏心思,当着皇上的面也不可能使出来。
所以婉嫔毫不犹豫地接过量杯,让张姑姑捏开二皇子的嘴巴,然后将里头的药水全倒进了他的嘴巴里。
接着将量杯递给张姑姑,然后伸手捏住二皇子的嘴巴,免得他将这珍贵的药水给吐出来。
因二皇子是突发高烧,傅安和也不晓得他有没有炎症,便决定先不给他吃消炎药。
先退烧看看,若是能退下去不反复,大概就没有炎症。
若是明晚又烧起来的话,那可能就是有炎症,得吃消炎药。
当然这都是估摸,毕竟她又不是医生,也没法进行详细的化验,只能靠个人经验判断了。
她又絮絮叨叨地嘱咐婉嫔道:“用冷水浸湿布巾给二皇子敷额头,半个时辰换一次。
再者,人发高热时会出虚汗,容易缺水,记得多给他喂些温水。
这西洋退烧药效果极好,应该过半个时辰就会退烧了。
我把这药留下,不过这药需要间隔至少三个时辰才能再吃,若是三个时辰后他又复烧的话,记得再给他喂一次药。”
傅安和将量杯从立春手里拿过来,指着上头的刻度线,对婉嫔解释道:“瞧见最底下这根线没有?一次最多这些,切记不可超过。”
婉嫔听得仔细,似乎要将傅安和所说的每个字都记下来一般,边听还不住地点头。
完了之后一脸感激地说道:“安妹妹,多亏有你,否则二皇子只怕……
大恩不言谢,你对我们母子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以后定会找机会报答你的。”
傅安和摆摆手:“婉姐姐莫要如此,换作旁的皇嗣染病,我肯定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她斜了眼从进来后就被无视个彻底的穆九黎,话锋一转,笑道:“再说了,是皇上让我来的,你要感激就感激皇上,我不过是听命办事罢了。”
婉嫔当然不能当着穆九黎的面反驳傅安和的话,她顺势道:“臣妾谢皇上对鹤哥儿的关爱。”
穆九黎轻哼一声:“鹤哥儿是朕的儿子,朕关爱他乃是理所应当之事,不用你谢。”
婉嫔被噎了一下。
片刻后,她垂首道:“是臣妾说错话了,还请皇上见谅。”
傅安和白了穆九黎一眼,对婉嫔道:“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多留也无用,反倒扰得你们不得安宁,我们就先回去了。”
想了想,她又从木匣里拿出来一包十只装的口罩放到案桌上。
对婉嫔道:“这些口罩分发给需要近前伺候的宫人,免得他们被传染上,再反过来传染给你跟二皇子,那可就没完没了了。”
婉嫔自是感激不尽,一再向傅安和道谢。
傅安和被她搞得有些手足无措,赶紧拉着穆九黎闪人。
*
等回到景仁宫时,傅安和见东暖阁里杯盘狼藉,御膳房送来的羊肉跟涮菜都被她吃了个七七八八。
不禁有些羞赧。
她讪笑道:“皇上您还未用晚膳呢,想吃些什么?臣妾叫季师傅给您做。”
季师傅是穆九黎赏给她的厨子,原也是御膳房的御膳房的大师傅。
穆九黎在饭桌前坐下,不以为意道:“这不是还剩不少涮菜?朕凑着用一顿便是了。”
然后侧头吩咐立春:“让锅子重新煮起来。”
傅安和殷勤道:“我来伺候皇上您用膳,除了羊肉片外,您还想吃什么菜?臣妾马上给您煮。”
穆九黎环顾一圈,见每样涮菜都只剩下个盘子底,哼笑道:“你觉得朕还有得挑?”
傅安和心虚地不行,连忙端起一只只盘子,用筷子将上头下剩的一点盘子底都给扒拉到锅子里。
好在涮菜种类够多,十几样扒拉下来,倒也累积了大半锅子。
得亏羊肉片够多,御膳房一口气送来一大盆,傅安和朵颐了半日,竟还有小半盆。
她并未提前将其倒入锅中。
而是等锅子里的汤底煮开后,用筷子夹起一坨羊肉片,先在汤面上垂下一只漏勺,然后将羊肉片放到漏勺上头的滚汤里涮。
涮了几下后,她用漏勺捞起涮熟的羊肉片,倒进穆九黎的蘸料碟里,笑嘻嘻道:“皇上,您用。”
穆九黎嘴角扬了扬。
他原本因担忧二皇子的病情,没太有甚食欲,只打算坐下来胡乱吃几口。
但傅安和被自己强行拉去西六宫,为个与她不想干的二皇子出人出力,她却半点都没有不情愿。
甚至还面面俱到,比自己这个当父皇的想得都周到。
回来后也没朝自己耍小性子,还笑靥如花地替自己忙前忙后,变着法儿地哄自己用膳。
他岂能辜负她的心意?
穆九黎将这烫熟的羊肉片在蘸料碟里搅拌了一番,然后夹起一大口,送进嘴里。
空空如也的肚腹顿时就得到了慰藉,让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好吃。”
傅安和笑嘻嘻道:“好吃您就多吃点。”
【狗皇帝还真不挑,连老娘的吃剩的盘子底都吃得这么欢。】
穆九黎:“……”
他们俩该亲的、不该亲的地儿都不知道互相亲过多少次了,这会子自己若是计较甚剩菜不剩菜的,岂不要被她骂矫情?
他才要夹第二筷子,余光却瞅见了桌上的酒坛子,竟还是两只。
他伸手推了推那只上头未封口的酒坛子,里头空空如也,只怕是一滴都没有了。
另外只坛口上黄泥尚且完整,显然是还未来得及拆封,就被从西六宫赶回来的自己给拖走了。
他没好气道:“达官贵人家的女子大都会吃酒,但人家都是都是论盅或是论壶。
你可倒好,竟然论坛。若不是正好被朕打断,你难不成还想再喝掉一坛子?”
傅安和理所应当地回道:“对啊,这酒度数又不高。”
穆九黎将筷子在碗沿上“啪”地一拍,气呼呼道:“你还挺得意?哪个上回喝多了,喊着脑袋疼,哼哼唧唧地闹腾了朕一整夜?”
傅安和挺直的脊背一下垮下来,心虚地大声嚷嚷道:“那回是意外,您别老是提起这茬行不行?”
那回吃酒她嫌古代的酒不过瘾,偷偷摸摸换上了现代气泡酒。
她在现代时喝酒只喝红酒,从未喝过气泡酒,她以为气泡酒只是低度果酒,喝个一两瓶也不成问题。
但没人告诉她气泡酒竟然上头啊。
脑袋晕乎得好似在暴风雨来临时的渔船上一般,躺在榻上都感觉天旋地转。
然后,就如同穆九黎所说,她窝在穆九黎怀里,一会儿喊脑袋疼,一会儿喊脑袋晕,哼哼唧唧地闹腾了一整夜。
害得穆九黎这样睡眠良好的人儿眼下都挂上了两个大黑眼圈。
为了怕朝臣瞧出端倪,只能让叶姑姑给他上了些傅安和的香粉,勉强遮掩过去。
穆九黎拍了拍那坛尚未开封的杏花酒,冷冷道:“意外?若不是今儿二皇子病倒,你就要重蹈覆辙了!”
随即他朝外扬声吩咐道:“丁福给朕滚进来!”
丁福连滚带跑地跑进来,麻溜地往地上一跪,恭敬道:“皇上,奴才在呢。”
穆九黎看也不看他这讨巧卖乖的样儿,冷声道:“你给朕记住了,往后安嫔每回至多能吃一坛酒,若是超出一坛半滴,朕就打断你的狗腿。”
丁福:“???”
安嫔娘娘若是吃酒超过一坛,皇上就打断自己的狗腿?
这关自己什么事儿!
他一个当奴才的,还能管得住安嫔娘娘不成?
就算是劝,他也劝不住呢。
立春这个娘娘的陪嫁丫鬟,尚且劝不住娘娘呢,何况他这个半路被分配到她身边伺候的?
不过没等他在心里抗议完毕,傅安和就嘴上就行了抗议:“您吓唬他做甚?他一个当宫人的,还能劝得住我不成?”
“就是啊!”丁福在心里偷偷附和。
穆九黎一副昏君模样,蛮不讲理道:“劝不住?很好,那就打断他的狗腿。”
傅安和白了他一眼。
她摆摆手,对丁福道:“你且下去吧,放心,你的腿本宫会替你保住的。”
其实丁福并不怎么担忧,毕竟自家娘娘心地善良,她肯定不会让皇上拿自己的狗腿开刀的。
“奴才的狗腿就全靠娘娘您了!”丁福做出个害怕的模样,哭嚎一句,然后假哭着退了出去。
傅安和伸手夹了块黑木耳到他碗里,无语道:“您想劝我少饮酒就直接劝,我又没说不听,拿宫人威胁人算怎么回事儿呢?”
穆九黎将那块黑木耳夹起来送进嘴里,咀嚼一番咽下去后,才冷哼一声:“你会听劝?那母猪也能上树了。”
傅安和:“……”
自己只是被气泡水搞翻车了一次而已,她以后再喝气泡水,也每次最多喝半瓶,肯定不会再翻车了呀。
这能叫不听劝?
很自觉地“听劝”了好不好!
她作乖巧状,斩钉截铁道:“臣妾肯定听劝呀,您让臣妾喝一坛,臣妾就喝一坛,绝不喝一坛半。”
穆九黎见她这般信誓旦旦,便信了她的说辞,嘴角才要上扬。
就听她慢悠悠地补了一句:“也绝不喝半坛。”
穆九黎:“……”
这家伙,逗自己玩很有意思是吧?
难不成是见自己心情不好,故意插科打诨让自己开怀?
毕竟以往她可没这般调皮。
除非有甚好事勾着她,她才会这般精神奕奕。
不由得有些感动。
他轻笑一声:“行吧,朕信你。”
傅安和脑袋凑到他跟前,笑嘻嘻道:“不打断丁福的狗腿了吧?”
穆九黎垂眼,轻哼一声:“看你表现吧。”
若换作旁的时候,听到“表现”这两个字,傅安和高低得打趣他几句。
不过这会子二皇子正病着,穆九黎没这个心情,她自然不会不识趣。
故此只安静地帮他涮肉,间或说几句劝他多用一些的体贴话。
饶是如此,穆九黎大概也只吃了个五六分饱,便放下了筷子。
庄姑姑奉了茶水上来,他端起来抿了几口后,终究还是不放心,又将赵寅唤进来。
吩咐道:“打发人去翊坤宫候着,二皇子若是退烧,即刻来报。”
赵寅应声退下。
*
这个状况下,两人自然没甚亲热的心思,沐浴后便准备歇下了。
恰在这时,赵寅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启禀皇上、安嫔娘娘,二皇子已于半个时辰前退烧。”
“当真?”穆九黎顿时脸上露出喜色来。
傅安和笑道:“退烧就好,如此皇上就能睡个安稳觉了。”
还十分贴心地主动道:“明儿一早您照常上朝即可,臣妾用完早膳就去翊坤宫瞧瞧,再给二皇子量个体温。”
穆九黎打走发赵寅,伸手将傅安和搂进怀里,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感激道:“这次多亏有你,也劳你跟着受累了。”
横竖她好人好事都做了,嘴上自然要更大肚些:“二皇子也叫臣妾一声庶母妃,臣妾岂能见死不救?
再说了,就算不为他,为了皇上素日对臣妾的宠爱,臣妾也不能叫皇上忧心不是?”
这番话让穆九黎心里十分熨帖。
他将人搂紧,嘴巴含住她的唇好一番肯咬允吸,直把傅安和亲得气喘吁吁。
他让她的脸蛋贴在自己胸堂上,柔声道:“安置吧。”
傅安和闭上眼睛,哼唧一声:“晚安。”
晚安?这显然是现朝才有的说法。
穆九黎勾了勾唇,才要依样画葫芦回她一句“晚安”,外头突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片刻后,赵寅的声音又在外头响起:“启禀皇上、安嫔娘娘,长春宫来人禀报,说是宁嫔娘娘感染风寒,半夜突然起了高热。”
傅安和立时睁眼。
又一个发高烧的?
看来这茬流行性感冒的典型症状就是发高烧啊!
因为先前宁嫔闹出的幺蛾子,穆九黎对她失去了信任,不晓得她是真染病,还是借染病让自己低头。
于是他出声询问道:“太医可瞧过了?确诊感染风寒?”
赵寅犹豫了一下,这才回道:“来人说是值夜的素锦姑娘突然发觉宁嫔娘娘起了高热,便立时打发人来禀报皇上,还尚未来得及请太医。”
穆九黎当即就怒了:“素锦好歹也是在慈宁宫当过差的,行事怎地如此不着四六?
起了高热就该立时去请太医,请朕过去做甚?朕又不会治病!”
顿了顿,他又没好气道:“就算她想要安嫔的西洋退烧药,也好歹等太医诊治出结果再说,岂能胡乱用药?”
被窝里太暖和了,傅安和用了很大的力气才从被窝里爬出来。
她见穆九黎越说越激动,忙伸手轻拍他的后背帮忙顺气。
嘴里劝道:“您先别急,横竖太医从太医院过去也需要时间,您先打发人过去瞧瞧情况,若果真是风寒引起的高热,咱们再过去不迟。”
穆九黎被她嘴里的“咱们”两字温暖到了,心想若是宁嫔有傅安和十分之一识大体的话,自己就不必如此糟心了。
他点了下头,很听劝地吩咐道:“你叫人过去瞧瞧,听听太医怎么说,然后速速回报。”
“是。”赵寅应声而去。
傅安和打了个呵欠,说道:“看来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啊。”
【老娘一会儿去救他儿子,一会儿去救他小老婆,忙活完这场流感,丫要是不给老娘升位分,老娘就宣称退烧药用完,以后不伺候了!】
穆九黎:“……”
第56章
但西六宫离东六宫甚远, 即便赵寅领了穆九黎的口谕,派出去的人从乾清宫的侧门抄近路,来回一趟也要大半个时辰。
若发高烧的只是个普通妃嫔, 大半个时辰也不至于就烧出好歹来。
但宁嫔她不是普通妃嫔,她正怀着身孕呢。
若是假染病倒罢了, 至少她身子康健。
若是真染病的话,耽误大半个时辰, 她本人吃完西洋退烧药能退烧,但腹中的胎儿会不会被烧出个好歹来呢?
穆九黎觉得自己赌不起。
所以他还是决定亲自过去瞧瞧。
大不了再次被宁嫔欺骗一次,总比真闹出乱子, 事后追悔莫及强。
当然,他既不会看体温计, 也没有退烧药,光他自己过去没用, 必然得带上傅安和。
只是话到嘴边, 委实有些难开口。
诚如她心声里所言,她只是自己的一个嫔罢了, 结果这一晚上, 自己又是让她去救自己儿子,又是让她去救自己的小老婆。
还是在数九严寒的冬夜。
用她自己的话说,她简直就是阖宫上下头号大冤种!
如此大的功劳, 自己若是只空口白牙说几句道谢的话,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他抿了抿唇, 片刻后做出决断,张口承诺道:“爱妃在此次时疫中功劳颇大, 待事了之后,朕会下旨晋封你为安妃。”
【狗皇帝竟然开窍了?】
傅安和心下一喜。
虽然她现在的待遇并不比妃位差, 但嫔位毕竟比妃位低一阶,素日见到静妃跟庄妃两位高位妃嫔,她还得行礼。
若是自己也升到妃位的话,那大家就算是平起平坐,只嘴上喊句“姐姐”便完事了。
心里高兴归高兴,面上她却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她先对着穆九黎福了一个身:“多谢皇上恩典!”
然后才又轻笑道:“虽然臣妾做这些并非为着升位份,但皇上肯给臣妾升位份,臣妾还是很高兴的。”
穆九黎握住她的手,亲自将人扶起来,说道:“总不好叫你白忙活一场。”
不然你肯定会在心里骂朕是抠门精,然后赌气说退烧药告罄,开始摆烂。
都要被封妃了,傅安和被要求与他同去长春宫时,完全没有不情愿。
虽然宁嫔很不着调,往日也没少挤兑自己,还干出试图鸠占鹊巢,但其实都并未对傅安和造成甚危害。
对于经历过残酷末世的傅安和来说,这些小打小闹,简直就堪比大学女生宿舍的勾心斗角。
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把戏。
倒还真不至于为此见死不救,让她一尸两命。
但人家宁嫔却不领情。
穆九黎迈进东暖阁的时候,被烧得脸红脖子红的宁嫔顿时眼前一亮,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然后再瞧见傅安和跟进来后,顿时脸色一变,没好气道:“这是我的长春宫,你来做甚!”
傅安和想也不想就给她怼了回去:“宁姐姐放心,我不是来就鸠占鹊巢的,皇上待会儿还跟我回景仁宫。”
“你……”宁嫔气结,一下气息没喘匀,被呛得咳嗽起来。
素锦跟素心两人连忙上前给宁嫔拍背顺气。
穆九黎根本没理会宁嫔,直接让人叫来还未离开的太医,询问她的病情。
不出所料,宁嫔果然感染了风寒。
因她近几日正闹绝食呢,且还被穆九黎下了闭门思过的口谕,这几日连明间的大门都没出。
很显然是被宫人传染的。
被穆九黎传召时,太医院派来的马太医正在给宫人把脉试图找出将宁嫔传染的罪魁祸首。
于是穆九黎追问道:“可找到那人了?”
倒不是说要治这人的罪,这人肯定也是被旁人传染上的。
只是得把人找出来,单独一间屋子隔离,免得再传染给旁的宫人,或者别宫的主子。
马太医回道:“找出来了,是小厨房的帮厨赵二甲。
这几日他一日三餐地往东暖阁送饭食,许是如此才将宁嫔娘娘给传染的。”
穆九黎:“……”
正从“药箱里”里往外掏体温计的傅安和:“……”
说好的绝食呢?
就算是假绝食,人家最多夜里偷偷摸摸吃几块点心垫补下,饿不死就行。
宁嫔可倒好,竟然光明正大地一日三餐照吃,搁这糊弄傻子呢?
穆九黎就罢了,素日就对这个不听劝告非要当自己妃嫔的表妹只有面子情,江太后可是疼爱她的嫡亲姨母。
所以,为了外甥女不被人苛待,也为了能及时知道外甥女的情况,她肯定在长春宫安插了人手。
而且安插的人手肯定不是素锦这等明面上送给宁嫔使唤的宫女,她充其量只是个挡箭牌罢了。
如此就能理解为甚江太后放任她绝食四五日,而不理不睬了。
肯定对这其中的猫腻一清二楚。
穆九黎闻言,起初有些无语,片刻后又觉得合情合理,是宁嫔能干出来的事儿。
他反正已经对这个表妹彻底失望了,对此也懒得发表意见,只当自己甚都没听到,由着她折腾去。
他挥挥手,让马太医退下。
然而宁嫔的折腾,不是他想无视就能无视的。
傅安和将体温计拿出来,除掉外壳后,递给素心,说道:“我先给你们娘娘量下/体温,你将这体温计带铁头的那头塞到你们娘娘的腋下。”
“是。”素心应了一声,在屋内环顾一圈,见除了皇上外,在场都是女子。
没了顾忌,她上前就去解宁嫔外袍的扣子。
然后就被宁嫔一巴掌甩到脸上,紧随其后的还有她高声斥责的声音:“滚开,什么阿猫阿狗用过的体温计,也敢往本宫腋下塞!”
素心被打得脸一歪,整个人往后倒退了一大步。
傅安和唬了一跳,一个健步冲上去,将素心手里的体温计给夺下来。
万一素心将体温计给摔烂了,里头装的可是水银,而水银又有剧毒,到时可就麻烦了。
别自己帮忙不成,反被人扣个用水银谋害宁嫔的黑锅就滑稽了。
作为首个使用过这体温计的“阿猫阿狗”,穆九黎气得脸色铁青,一副黑云压城山雨欲来的模样。
险些背黑锅的傅安和也没给她好脸色,没好气道:“这体温计就皇上跟二皇子用过,他们是阿猫阿狗,那你是什么?”
她又晃了晃手里的体温计,小嘴叭叭叭地,将宁嫔一顿猛喷:“素心手里还拿着体温计呢,你就直接抽她耳刮子,知道这西洋体温计多贵么?
若真被摔烂了,你拿一万两银子出来也没处买去。
而且这里头用来测量温度的物什可是有剧毒的水银,一旦打碎,在场众人都会嗅到气息,受其毒害。
就连这屋子,也三五个月都住不得人。”
三五个月倒不至于,傅安和这是故意往严重里说的。
宁嫔被劈头盖脸一顿喷,开始她还不以为意,自己就是含沙射影骂了表哥跟二皇子又如何?
直到听闻素心手里的体温计含有剧毒水银,一旦打破,在场所有人都有危险,包括自己跟腹中的孩子。
她顿时变了脸色。
腹中的孩子可是她最大的倚仗,若是自己不甚中了水银之毒,生下个身有残疾的孩子来,那可就全完了。
幸好素心手比较稳,挨了自己一耳刮子,也没将体温计丢掉。
宁嫔后怕不已。
但她是个要面子的人儿,当着表哥跟安嫔的面,她肯定不能表现出理亏。
于是她轻哼一声:“这不是没摔碎吗?安妹妹你如此大惊小怪做甚?没见过主子教训奴才?”
傅安和没理会他,转身同穆九黎阴阳怪气道:“皇上,您看咱们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以为宁姐姐病得多重,急等我的退烧药救命一般。
可我瞧着宁姐姐还有力气教训宫人,精神头好着呢。
要不咱们先回乾清宫歇一觉,等宁姐姐教训完宫人了,再来给她量体温?”
穆九黎知道傅安和这是在吓唬宁嫔,他很配合地点头道:“可。”
说完,背转过身,抬脚就往外走去。
傅安和立时跟上,边走还边打呵欠:“哎呀,都这么晚了,困得我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呢。”
若换作平时,她高低得睡到日上三竿才行,偏明儿一早还得去探望二皇子。
想想她可真是苦命。
不过再转念一想,她马上就是要当妃的人了,似乎又没那么苦命了。
毕竟她升到嫔位也才刚两个月,现在又要晋升了。
这样的晋升速度,放在其他皇帝的后宫里,兴许不算什么。
但别忘了,穆九黎可是个抠门精。
更高的位份意味着更多的份例,为此他一直压制着妃嫔的升迁,就连宁嫔这样的关系户,都至今还是个嫔。
也就静妃跟庄妃这两位从潜邸就跟着他的“老人”,才被晋升为妃位。
而她傅安和,即将跻身妃位,成为仅有的三位高位妃嫔中的一员。
倒是有点子宠妃的感觉了呢。
虽然这其实是靠自己的体温计跟退烧药换来的殊荣,但不重要,能爬上去就行。
毕竟只有爬上去,自己才可以尽量得瑟嘛。
宁嫔见他们要走,顿时就急了。
马太医可是替自己诊治明白了,确认自己感染了会过人的风寒。
太医院已经琢磨出了治这风寒的方子,但这方子有个弊端,就是见效慢。
尤其高热,约莫两日左右才能退烧。
身体康健的成年人,高烧两日大都能抗过去,但老人、小孩以及孕妇却十分凶险。
若是放任他们,尤其是安嫔离开,那自己,包括腹中的龙种可就凶险了。
但她又实在拉不下脸开口挽留,于是她朝素锦使了个眼色。
素锦是江太后给的宫女,若是素锦开口相求,他们就算不看自己的脸面,看在江太后的脸面上,他们也不好置自己于不顾。
素锦会意,立时快跑几步,赶到穆九黎跟傅安和前头,然后“扑通”一下跪到地上。
边磕头边哀求道:“皇上、安嫔娘娘,我们娘娘三四日食水未进,如今又发着高热,身子不舒坦难免性子就有些暴躁。
若是惹恼了安嫔娘娘,还请安嫔娘娘看在我们娘娘腹中龙种的份上,别跟她计较。
您可不能走,我们娘娘还指望您的退烧药救命呢,您若是走了,我们娘娘连同腹中的龙种,可就彻底没指望了。”
傅安和怕自己就这么轻易回转,宁嫔又作妖,于是故意拿乔道:“不走难道留下来等你们娘娘刁难?
本宫是来帮人的,还是来找罪受的?”
素锦忙道:“方才是我们娘娘不晓得这其中的厉害,如今她知道了,定然不会生事了。
还请安嫔娘娘不计前嫌,救救我们娘娘吧!”
说完,生怕傅安和不容易,“扑通扑通”地磕起头来。
傅安和本就没打算不管宁嫔,见状忙顺势下台阶,出声阻拦道:“行了,你别磕了,本宫见不得这个。”
立春听话音,连忙上前将素锦搀扶起来。
傅安和转身返回东暖阁,重新将体温计递给素心,说道:“将这体温计夹到你们娘娘腋窝下。”
这下宁嫔倒是没吭声了,乖乖任由素心跟素锦两人解开她的外袍跟中衣,将体温计塞了进去。
傅安和凉凉道:“夹紧哟,若是没夹紧,测量出来的数据不准,可就……”
就得重新再测量一次。
宁嫔也不知脑补了什么,脸色一白,不但使劲夹紧胳膊,还用另外只手搂住自己的膀子。
傅安和小声嘀咕一句:“早这么听话,这会子只怕退烧药都吃完了。”
宁嫔抿了抿唇,内心也有些后悔。
自己闹腾表哥也就罢了,闹腾安嫔做甚?
尤其是自己还指望安嫔的退烧药救命呢,这个时候不但不能闹腾,还得给她脸面才行。
后悔莫及的她试图亡羊补牢,弱弱道:“安妹妹,方才我身子不舒坦,一时间火气没压住,对不住了。”
不等傅安和回应,又主动献殷勤道:“劳动安妹妹大半夜跑这一趟,我铭感五内。
正好我陪嫁庄子里养的大鹅跟鸭子该宰杀了,回头我让人给妹妹送十只大鹅十只鸭子进来,还请妹妹别嫌弃。”
傅安和一听有肉吃,脸上立时就露出笑模样来:“不嫌弃不嫌弃。”
又转头同穆九黎闲聊一般,笑嘻嘻道:“大鹅好呀,可以做铁锅炖大鹅,臣妾不晓得多喜欢这口!
鸭子也好,可以做烤鸭,烤好切片后,蘸上甜面酱,配着小饼、葱丝跟胡瓜丝吃,那滋味,真是绝了!”
穆九黎斜了她一眼,听她说得绘声绘色,生怕她哈喇子掉下来。
不过好在并没有。
他轻哼一声:“大半夜说吃的,你就不怕将自己说饿了?”
傅安和摸摸自己的肚腹,摇头道:“那倒不会,臣妾先前一人吃了五斤羊肉、十几样涮菜以及一坛子酒,这会子还饱着呢。”
宁嫔听得瞠目结舌,她听说过安嫔能吃,但却不知道她竟如此能吃。
五斤羊肉、十几样涮菜以及一坛子酒,足够自己吃上七日了,丫竟然一顿就吃光了!
她难道属饭桶的不成?
宁嫔看向穆九黎,心情有些复杂。
表哥这个抠门精,连妃嫔的用度都克扣,自己堂堂一个嫔,却只能五日吃一回荤菜,连家里的二等丫鬟都不如。
但轮到安嫔的时候,表哥却又不抠了,不但恩准她每日都有肉吃,还隔三差五就让人送羊肉跟涮菜去景仁宫,让她涮锅子吃。
甚至还一口气送了她三头跑山猪让她灌香肠吃。
难不成表哥真对她上心了?
可安嫔又不是今秋才入宫的,以前怎不见他对她上心?
想必是图新鲜,毕竟如今安嫔换了个画风,成日妖妖娆娆的,一副狐狸精的模样,比其他妃嫔都放得开。
表哥被她勾了魂也不奇怪,桑嬷嬷可是没少跟自己说,天下男子就无有不爱狐狸精的。
加上傅家如今攀上了海商廖家,傅安和手里不时拿出些值钱的西洋玩意儿,贪财的表哥就更撂不开手了。
不过桑嬷嬷同样也说过,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
傅安和就算得宠,又能得宠多久呢?
毕竟明年就是大选之年,到时比她更年轻更妖娆的贵女进了宫,表哥只怕就将她抛诸脑后了。
绝食的这几日,她是真的将桑嬷嬷这个前坤宁宫掌事姑姑劝解自己的话给听进去了。
也彻底明白了,表哥是皇帝,身边永远不缺年轻美丽的女子,想抓住他的心不现实。
也没必要去跟安嫔争高低,毕竟安嫔能得宠多久还两说呢,自己去做这些无用功做甚?
自己所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腹中的龙种,然后做小伏低哄回太后姨母的心。
因为在这个紫禁城里,只有姨母罩着自己,自己才能好好的生存下去。
而桑嬷嬷也说了,自己的性子太后姨母跟表哥都一清二楚,自己若是立时转性,反而会遭怀疑跟忌惮。
所以最好的法子是她继续闹腾,但只小打小闹。
因此刚一察觉自己起了高热后,她就立时打发人去告诉表哥。
而表哥也果然放心不下自己,大半夜从安嫔的景仁宫跑来西六宫的长春宫探望自己。
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去闹腾安嫔,一来自己还得靠她的西洋退烧药救命。
二来她现在正得宠,是表哥心尖尖上的人儿,闹腾表哥,表哥或许不会真动怒,但闹腾她,可是会惹表哥不悦的。
好在安嫔好吃,在自己贡献出庄子里的大鹅跟鸭子后,算是勉强补救了回来。
穆九黎闻言则是气得不行,训斥道:“大晚上的,你炫这么多做什么?朕一个没盯住你,你就敞开肚皮狂炫是吧?就不怕将自己的小肚子撑破?”
傅安和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觉得自己运气还不错,原主这个身体竟然有大胃王的体质。
每次炫几人份的饭菜下去,都能消化个彻底。
只不过消化的时间比较长,需要耗费两三个时辰。
这也正是今晚奔波大半晚上,她还半点都不饿的原因。
不过虽然有大胃王的体质,她也不能毫无节制,不然早晚将身体给搞垮了。
前前世她可是没少听说有吃播博主因为吃太多,将身体给搞垮,从大胃王变成厌食症的。
若是自己哪天患上厌食症,再多美食放在自己面前,自己都无动于衷的话,那这日子活着还有啥意思?
她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弱弱道:“臣妾错啦,以后不敢如此放纵自己了。”
生怕穆九黎再训斥自己,她瞅了眼时辰钟,见差不多五分钟了,连忙对素心道:“把体温计拿出来给我。”
想了想,她又提醒了一句:“仔细些,千万别摔了。”
素心当然不敢摔了,两只手捏住玻璃杆,小心翼翼地递给傅安和。
并且主动端来烛台,方便傅安和读取数值。
傅安和对准灯光一看,顿时抿了抿唇,严肃地对穆九黎道:“39°。”
她闲暇时已经给穆九黎科普过体温的知识,穆九黎一听宁嫔烧到39°,立时急道:“赶紧给她吃布洛芬。”
“不能吃布洛芬。”傅安和摇了摇头,布洛芬不太适合孕妇跟哺乳期妇女服用。
好在她不止囤了布洛芬一种退烧药,还囤了不少对乙酰氨基酚片。
她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药片,递给素心,说道:“让你们娘娘温水送服。”
素锦立时端来温水。
宁嫔在她们两人服侍下,将对乙酰氨基酚片给服了下去。
宁嫔露出个感激的笑容来:“多谢安妹妹了。”
“不必客气。”傅安和笑了笑,又说道:“这西洋退烧药退烧很快,大约半小时就能退下去,不过后头还会不会反复现在不好说。
正好明儿一早我要去翊坤宫给二皇子量体温,到时顺便来长春宫也给你量量看,若是复烧了,就再吃退烧药。”
横竖好事都做了,那她就送佛送到西,两边都“复查”下。
目前看来这风寒还算好对付,感染之后基本都是高烧,鲜少有其他并发症。
而太医院也不是吃素的,已经商量出来一副有效的方子,只是中药见效慢,少说也要两三日才能彻底退烧。
成人没问题,但老人、小孩以及孕妇却是有些凶险。
所以二皇子跟宁嫔发高烧,傅安和想也没想就直接给他们喂了退烧药。
换作成人的话,她会选择观察下情况,实在退不了烧再说。
第57章
既然退烧药已经服下, 傅安和觉得他们也没必要继续留下了,毕竟留下也无用。
而且瞧宁嫔这精神头,跟已经烧昏迷且小身子不时抽搐的二皇子相比, 状态好了不止一点。
想必等不到她犯困,退烧药就起效了。
穆九黎也是这么觉得, 所以不等傅安和开口,他便主动对宁嫔道:“好生养着吧, 我们回景仁宫了。”
这个“回”字,让傅安和挺满意。
有种将景仁宫当家,而不是当客栈的意味。
现在他那正经寝宫乾清宫, 反倒成了客栈。
甚至连客栈都算不上,比较像是衣帽间, 拿来存放他那些分门别类的衣裳。
宁嫔掩唇轻咳几声,装柔弱道:“表哥, 人家正病着, 你可以留下来陪人家嘛?”
穆九黎没吭声,抬眼不动声色地斜了赵寅一眼。
赵寅立时哎哟一声:“我的宁嫔娘娘哟, 这可使不得!
皇上风寒才刚痊愈, 身子骨还弱着,若是他留下来照料您,不甚再次感染风寒, 可不是闹着玩的。”
顿了顿后,他又继续道:“再说了, 明日还得上朝呢,若是皇上一夜未睡, 回头在大朝会上睡过去,岂不有损帝王威严?”
宁嫔看了桑嬷嬷一眼。
桑嬷嬷眉头一皱。
宁嫔会意, 立时识大体地说道:“那好吧,还是表哥的龙体要紧,我不用表哥陪了,你快些回去歇息吧。”
见惯了宁嫔的胡搅蛮缠,穆九黎对她这会子的表现倒是很满意,颔首道:“好。”
他抬脚就要走,外头却突然传来郑艺的声音:“太后娘娘驾到!”
穆九黎眉头一皱,立时大踏步前往明间迎接。
才一瞧见江太后,他就用略带不赞同的语气问道:“母后怎地亲自过来了?”
三更半夜的,她又上了年纪,万一路上着凉该如何是好?万一被宁嫔传染上流行性风寒该如何是好?
江太后笑道:“早知你来,哀家就不来了。”
这话怎地听着如此耳熟?
傅安和撇撇嘴,江太后这话实在没甚可信度。
得知她最疼爱的外甥女感染风寒,她怎可能会不关注着长春宫的动静?
宁嫔可是一察觉到自己起高热,就立刻打发人去景仁宫请人了。
不过傅安和大概也猜到江太后为甚会出现在此处了。
大概是去隔壁翊坤宫探望二皇子,顺道来瞧瞧宁嫔。
二皇子是江太后的亲孙子,还是被寄予厚望的亲孙子,他病得如此重,当皇祖母的若不来探望,难免有些冷情。
孙子再亲,到底跟儿子不一样。
儿子染病时,第一时间打发人送来口谕,不许她亲自前往探病。
所以她才打发崔姑姑去景仁宫问情况,自己并未过去。
倒不是怕儿子的风寒会过人,只是不想儿子还病着呢,还得反过来担忧自己。
但宁嫔也是她嫡亲的外甥女。
若她没来探望二皇子就罢了,但她人都来了,若只探望二皇子,却过外甥女的宫门而不入,未免有些绝情。
穆九黎显然也不信她这话,不过不信归不信,他还不至于脑残到要当众揭穿自己母后。
嗯,“脑残”这个词儿是从傅安和心声里学到的,你别说,还挺贴切。
宁嫔却是激动得不行,火急火燎地从东暖阁里奔出来。
见着江太后后,顿时两行热泪从眼眶里流出来。
她哽咽道:“姨母……”
江太后却是嘴角抽了抽。
得亏安嫔给了自己口罩,而自己下凤辇前也听从崔姑姑劝告,谨慎地戴上了口罩。
否则宁嫔一个病人,就这么大喇喇地冲到自己跟前,自己又不是甚身强体壮的小年轻,多半要中招。
这外甥女若当真在意她这个姨母的身子,听见郑艺的通报声,就该出言阻拦自己进入东暖阁。
结果她可倒好,不但没阻拦,还直接跑到自己跟前……
感觉自己这十几年的疼爱都喂了狗。
不过她甚都没说,只伸手拍了拍宁嫔的肩膀,慈爱道:“你正病着,跑出来做甚?赶紧回榻上躺着去。”
宁嫔激动道:“不过是高热到三十九度罢了,这大冷天的,姨母不放心我,打发宫人过来瞧瞧便是了,何必亲自过来?”
傅安和:“……”
宁嫔这时候倒是不傻了。
虽然她不晓得三十九度是什么概念,但看穆九黎跟自己一脸严肃,想必也猜到三十九度不低,所以直接拿来“凡尔赛”。
然而姜还是老的辣。
江太后顿时舒了口气:“二皇子烧到四十点一度,人都烧迷糊了,你这三十九度倒还好,起码精神头还不错。”
直接把宁嫔噎得没办法接话。
要不是场合不适合,傅安和当场就笑出声来,这会子却只能拿袖子遮住自己脸,拼命忍笑。
半晌后,宁嫔这才憋出一句话来:“得亏吃了安姐姐的退烧药,否则这会子只怕我也得烧迷糊了。”
江太后顺着她的话将目光投向傅安和。
结果只看到半边抬起的宽袍大袖,压根没瞧见她的脸。
顿时嘴角抽了抽。
这家伙,在这作什么妖呢?
江太后只当没瞧见,淡定道:“安嫔不错,若非有你的西洋退烧药,皇帝、二皇子以及宁嫔只怕都有些凶险。”
傅安和狠咬了下腮帮子肉,将笑意给压下去,连忙收回袖子。
一脸谦虚道:“太后娘娘过奖了,臣妾若是没有西洋退烧药倒罢了,偏手里有。
臣妾这样心地良善的人儿,如何忍心看如二皇子跟宁姐姐这样的老弱病残孕人士受苦?自然是要相帮的。”
江太后闭了闭眼。
每回跟这个安嫔说话她都各种无语。
常人都是旁人夸自己,自己还得谦虚一二呢,她可倒好,旁人夸她一句,她能跟上十几句。
半点都不晓得甚叫谦虚。
不过江太后还是提点了皇帝一句:“该赏就赏。”
并同时在心里默默补了句:“别吝啬。”
穆九黎:“……”
母后竟连这个都提醒,难不成自己会不晓得?
莫非母后跟傅安和的看法一致,也觉得自己是个抠门精?
哼,谁说自己抠门了?
自己这次的赏赐大着呢,回头晋封圣旨颁下来,看不惊掉她们的眼珠子!
到时宁嫔知道了,肯定又会去找母后闹,有的她头疼呢。
哼哼,也算是报了母后现在嘲笑自己抠门精的仇了!
他若无其事道:“朕省的。”
然后又催促道:“既然母后人也看过了,就赶紧回去歇着吧,您有了春秋,可不敢多熬夜,仔细明儿头疼。”
宁嫔闻言,也不好多留,附和道:“表哥说得对,姨母您还是快些回去吧,我正病着,若是将病气过给您,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江太后笑道:“宫里染病的人如此多,就算哀家真被过了病气,也未必就是你的原因。”
话虽如此,她并未多留,当即便随穆九黎、傅安和一块儿从明间里出来。
穆九黎亲自搀扶着江太后,将她扶上凤辇,说道:“儿臣先送您回慈宁宫。”
江太后摆摆手,果断拒绝:“知道你孝顺,但你明儿还要早朝呢,赶紧回去歇着吧,哀家不用你送照样能回去。”
穆九黎也没强求,对崔姑姑道:“照料好太后娘娘。”
“是。”崔姑姑恭敬答应着。
候江太后的辇驾消失在长春宫门口拐弯处,穆九黎这才一抬手,吩咐道:“回景仁宫。”
说罢,自己先跨上龙辇,然后伸手将傅安和给拉上来。
傅安和窝进他怀里,两手伸到他鹤氅底下搂住他劲瘦的腰身,打了个呵欠:“好困。”
穆九黎本想亲亲她的额头,奈何嘴上还戴着口罩,在外头他也不便摘掉。
只得柔声道:“辛苦爱妃了,再忍忍,等回景仁宫再睡。”
路上睡着的话,回头到了景仁宫下龙辇时冷风一吹,很容易着凉。
傅安和哼唧道:“等升了妃位,皇上再叫我爱妃,总算合情合理了。”
穆九黎思及先前她对“爱妃”这称呼的吐槽,说自己不该叫她爱妃,爱叫她爱常在,不禁失笑。
【爱妃虽合情合理,但还是梓潼更符合老娘的气质。】
众所周知,皇帝称呼皇后为“梓潼”。
穆九黎嘴角抽了抽,这家伙还真是抓紧一切能抓紧的机会,不断在心声里告诉自己她想当皇后。
而自己都暗示她两回了,她想要的自己都会给她,结果丫也不知听明白了在装傻,还是根本就没听明白。
他这会子只能当做没听到她的心声,笑道:“看来爱妃对于晋升位份这事儿很开心。”
傅安和白他一眼,哼笑道:“当然开心啦,升妃位后不但份例增加,见到静妃跟庄妃两位姐姐也不必行礼了呢。”
【哪个现代人会喜欢动辄给别人福身行礼啊?没人权!】
穆九黎惊讶地挑了挑眉。
他们现朝人见着比自己身份高的人,竟然不需要行礼?
这也太没礼数了吧?
俩人,一个古人,一个现代人,就礼数问题进行了一番内心交锋。
然后双方毫发无伤。
西六宫、东六宫两边来回折腾好几趟,俩人困倦交加,回到景仁宫后便直接趴窝歇息了。
*
次日天不亮穆九黎就爬起来。
以往傅安和都是跟着他爬起来,陪他用完早膳后,她再倒回去睡回笼觉。
穆九黎怀疑她并不是为了服侍自己上朝才爬起来的,而是冲着自己的早膳份例去的,但他没有证据。
不过昨夜睡得太晚,穆九黎见傅安和没动静,便打手势让伺候自己的宫人放轻脚步。
傅安和一觉睡到天亮,浑身的疲惫一扫而空。
用早膳时,发现狗皇帝特意给她留了一笼她爱吃的水晶虾饺,嘴角不禁扬了扬。
【狗皇帝还算有点良心。】
正在金銮殿上早朝的狗皇帝嘴角也不禁扬了扬。
这家伙还真好哄,不要金,不要银,只要有好吃的就开心。
看来自己以后可以多投喂投喂她。
傅安和用完早膳后,便让立春拿上自己的药箱,坐上肩舆,从后头御花园绕去往西六宫。
后半夜二皇子跟宁嫔那边都没有消息传过来,说明两人的状况应该还好,否则早就有人来给穆九黎报信了。
这也是她选择走常规远路的原因。
若是情况危急的话,她就得让人敲开乾清宫的东侧门,从乾清宫抄近路。
晃晃悠悠地吹了一个时辰的冷风,总算到达了翊坤宫。
肩舆就是类似现代宫廷剧里那种两长杆一座椅的代步工具,可两人抬,也可四人抬。
这玩意儿啥都好,但它是敞篷的啊!
春秋不冷不热的时候,坐在上头看人看花看风景,自然是极好的,但夏天晒死,冬天冻死。
大早上的,气温还没开始攀升,傅安和人都要冻傻了。
想要当皇后的理由顿时又多了一条。
皇后的凤辇可是轿子结构,冬天四周跟顶部还会换成夹棉的,再搁个熏笼在里头,坐在里面别提多暖和了。
她哆哆嗦嗦地迈进翊坤宫明间的大门,顿时热浪扑面而来,舒服地她立时就深深地长吐一口气。
然后就惊讶地瞧见二皇子正追着个蹴鞠球,嘻嘻哈哈哈地在明间里跑动着。
他昨儿夜里还昏迷不醒,小身子一抽一抽的,一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模样。
一夜过去,竟然立时就活蹦乱跳了。
小孩子的生命力果然强!
婉嫔听到动静迎出来,见着傅安和,立时上前抓住她的手,张嘴就叨叨起来。
“安妹妹实在太谢谢你了,得亏有你的退烧药,二皇子服用后半个时辰就退了烧,天刚亮就醒了过来。
醒来就喊饿,我给他喂了大半碗粥,用完粥后他就没事人儿一样玩耍起来。
妹妹这西洋退烧药简直就是神药,我瞧着二皇子这会子的劲头,只怕是已然痊愈了?”
婉嫔素日向来是个谨言慎行的,傅安和还是头一回听她一口气说如此多的话。
她伸手在婉嫔手上安抚地拍了拍,笑道:“有精神头是好事,不过好没好不能只看精神头,先给他量个体温看看。”
“鹤哥儿,快过来。”
婉嫔将二皇子唤过来,指着傅安和说道:“快见过你安庶母,昨夜得亏有她给的退烧药,你才能退烧呢。”
二皇子将蹴鞠球递给跟着他的宫人,两只小手交叠,弯腰朝傅安和鞠了一躬,奶声奶气道:“见过安庶母。”
虽然他才两岁,但显然被婉嫔教得很好。
傅安和和蔼笑道:“快别多礼了。”
然后从立春手里将药箱接过,从里头取出体温计,除掉外壳后,挥舞手臂大力甩了几下后,将其递给婉嫔。
婉嫔昨夜操作过一回,很容易就将其塞到了二皇子腋下。
等待片刻后,傅安和让婉嫔将体温计取出来。
她看了下数值,见刻度正好停在37°上,于是笑道那:“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了。”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不过复烧多是出现在晚上,这会子温度正常并不代表完全康复了,不可掉以轻心,待今夜瞧瞧情况再说。”
婉嫔才放松没多久的心情,顿时又紧张起来。
她略带羞赧地说道:“既如此,那瓶退烧药水可否继续留在翊坤宫?毕竟东六宫离得远,一来一回要用去两个多时辰……”
傅安和点头,笑道:“先放这里吧,待二皇子彻底康复后,再还给我不迟。”
其实直接送给婉嫔也成,但显然她不能这么做。
一来于大周人来说,西洋药千金难求,自己如此大方,委实有些不合常理,恐会引人胡乱猜测。
二来拆封的布洛芬混悬液,放在外头会有有效期,而她的储物空间里时间是停止的,放多久都不会失效。
婉嫔感激道:“多谢安妹妹了,安妹妹的大恩大德,我们母子铭记在心。”
傅安和摆摆手,不甚在意地说道:“婉姐姐快别说这些话了,我之所以帮你们,也不是为了图回报,单纯就是因为我这人心软,见不得身边人出事儿。”
婉嫔真情实感道:“像妹妹这样良善的人,还真不多见,我们能遇见你,是我们的幸运。”
这是她的真心话。
今上只有两位皇子,大皇子愚钝,二皇子就成了最有前途的那个。
对于安嫔这样的宠妃来说,但凡她能生下个皇子,二皇子就是自己儿子登天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二皇子突然感染风寒,性命危在旦夕。
她甚至都不用做什么,只需袖手旁观,就能轻松除掉这块绊脚石。
自己可是听说了,皇上跟宁嫔等大人服用的退烧药跟二皇子服用的退烧药水不一样。
但她没有。
她不但没袖手旁观,还主动拿出孩童用的西洋退烧药水来救了二皇子一命。
这样良善的人儿,在宫里实属罕见的异类。
就是放到宫外,只怕也寻不出几个。
傅安和听到“良善”两字,却没再谦虚,反而十分嘚瑟:“哎呀,婉姐姐算是说对了,我这人旁的优点没有,唯独就只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良善!”
婉嫔失笑。
旁人夸她良善就罢了,哪有自己夸自己良善的。
真是说她胖,她还喘上了。
难怪皇上会宠她,这样良善还惯会插科打诨的人儿,可比她这样循规蹈矩的淑女,要有趣多了。
婉嫔意味深长道:“有这一个优点就足够了。”
傅安和没有多待,伸手摸了摸二皇子的脑袋,朝西边一指,叹了口气:“我还得去瞧瞧那位,就先告辞了。”
提起宁嫔这位“邻居”,别说安嫔叹气,婉嫔自己都想叹气。
不过她甚都没说,只笑着将傅安和送出门。
*
宁嫔昨夜发着高烧呢,都有精神头折腾,情况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傅安和给她量了体温,体温计显示36.9°,再正常不过的温度。
宁嫔难得夸赞了一句:“你这西洋退烧药还真是好东西,得亏有它,不然我还得喝太医院那些苦苦的汤药,而且还得连喝三五日。”
傅安和怕她半路开香槟,回头复烧火葬场,连忙提醒道:“白日体温正常不代表就真的康复了,复烧多会发生在夜间,宁姐姐你务必多注意。”
宁嫔随口道:“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傅安和见她一副不当回事儿的模样,本想多叮嘱几句,余光瞅见侍立在旁的桑嬷嬷,顿时打住了。
这位桑嬷嬷可不简单,乃是前坤宁宫掌事姑姑,敬献皇后跟前第一红人。
敬献皇后薨逝后,她自请去守皇陵,一守就是十年。
方家也不知开出了什么能打动她的条件,请她出山,在宁嫔闹绝食的次日,来到了她身边。
有这位人精一样的嬷嬷看顾着,宁嫔总不至于才刚退烧就作死。
宁嫔以后作不作死傅安和管不着,但现在不行。
要知道她可是吃了自己的退烧药,她作死惹出乱子来,那就是在给自己抹黑。
也就是在阻挠自己晋升妃位。
于是她在殿内环顾一圈,对在场的宫人们冷冷道:“你们可要看顾好你们家娘娘,若是出甚岔子,皇上跟太后娘娘可饶不了你们!”
桑嬷嬷想必是品出傅安和这话的意思了,抿唇笑道:“安嫔娘娘放心,奴婢们会看顾好我们娘娘的。”
傅安和这话原就是对她说的,旁的宫人不过是“群演”。
见她这般识趣,傅安和心下十分满意。
果然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话说方家人行动也忒麻溜了些,早知道有这等堪当“左膀右臂”的人才,她傅安和也去挖了。
不过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
人精不适合进景仁宫。
否则自己那点子秘密,只怕很快就暴露个一干二净了。
像庄姑姑这样的就很好,听话有眼色,但不该打听的她一概不打听,有分寸得很。
立春虽不算绝顶聪明,但却是傅家家生子,从小跟原主一块儿长大的,对原主知根知底。
而傅安和拿取东西也没刻意瞒着她。
主要她成日跟在自己身边贴身伺候,想瞒也瞒不住。
所以她应该是瞧出端倪了。
毕竟自己对傅家人宣称西洋物品是穆九黎赏赐的,但穆九黎赏赐的东西,单子都在立春手里。
她只要对一对,就会发现物品跟数量通通对不上号。
若心里没鬼的话,她一早就会将单子呈到自己跟前,问个究竟了。
但立春并未这样做。
而是选择按兵不动,只当甚都不知道。
而傅安和自己呢,也只当她甚都不知道,该怎样还是怎样。
主仆间保持一个默契。
傅安和笑道:“有桑嬷嬷这句话,本宫提着的这颗心呀,可算是放下来了。”
偏宁嫔瞧不出这番眉眼官司,闻言轻哼一声:“横竖谢礼我已经许给你了,你就是表现得与我再亲近,我也不会再给你多添的。”
傅安和失笑:“瞧宁姐姐说的,我是那般市侩的人儿?我只是单纯关心宁姐姐罢了。”
宁嫔斩钉截铁地点头:“你是。”
谁家好人收礼只爱收肉食?
也就市井小民才会如此。
可不就是市侩?
不被宁嫔说市侩还好,既然被说市侩,那傅安和高低得市侩一下才行,不然岂不白被说了?
她捂脸,“嘤嘤嘤”起来:“嘤嘤嘤,宁姐姐这般说人家,可真叫人家伤心。
嘤嘤嘤……数九严寒天,人家冒着被传染的风险,披星戴月从东六宫折腾来西六宫救姐姐,姐姐不感激就罢了,还说人家市侩,嘤嘤嘤……
嘤嘤嘤……方家家大业大,姐姐又是家中掌上明珠,再多的银钱只怕也舍得拿出来,我若是真市侩,就开价一万两,一手交钱一手救人!
嘤嘤嘤……可人家一文钱都没要,就将这有钱没处买的西洋退烧药给姐姐服下了,嘤嘤嘤……
嘤嘤嘤……人家也没指望姐姐会感激人家,可也不能恩将仇报,说人家市侩吧?人家哪里……”
宁嫔被她“嘤嘤嘤”得脑瓜子疼,偏她说的话都是事实,自己根本没法反驳。
于是她果断打断傅安和,扬声道:“谢礼再加十只大鹅十只鸭子!”
傅安和果断收声,高兴道:“宁姐姐大气啊!”
宁嫔:“……”
没等她回应呢,就又听傅安和在那“小声嘟囔”:“咸鸭蛋好吃呀,要是有谁送一筐子鸭蛋给我,我就可以自己腌咸鸭蛋了呢。”
宁嫔:“……”
哪有人这么光明正大要东西的?
自己今儿算是开了眼了!
她没好气道:“给你两筐子鸭蛋,求你赶紧离了我这长春宫吧!”
“好嘞!”傅安和抬脚就走,不带半点犹豫的。
宁嫔耳根子还真软,自己随便“嘤嘤嘤”几句,就又送了自己十只大鹅、十只鸭子以及两筐子鸭蛋。
她摸摸下巴,仿佛掌握了甚致富之路呢。
*
也不知是否因为古人身体没被现代西药“荼毒”过的原因,二皇子跟宁嫔,包括最先发烧的穆九黎,吃过一回退烧药后,都未再复烧。
两日后,婉嫔打发人将那瓶未用完的布洛芬混悬液送回了景仁宫。
不过并未送甚谢礼。
但对于她这种心思缜密的人来说,不送谢礼,反倒比送谢礼要好。
所谓“大恩不言谢”,当恩情够重的时候,是无法用财物来表达谢意的,否则会看轻了这恩情。
当然,宁嫔打发人送来的谢礼,傅安和收得也很是高兴。
管他是“他日定当回报”还是拿些“不值钱的鸭鹅”来打发自己呢,反正都是白捡的,她通通都要。
傅安和拿出张银票来,让丁福拿着银票跟自己画的烤鸭炉去将作监,让将作监的匠人给自己打一只出来。
面对傅安和这个宠妃的要求,将作监自然是无有不应的,出动所有匠人,连夜给她锻造出一只烤鸭炉。
次日午后,傅安和小憩醒来后,就在小厨房里见到了自己要的烤鸭炉。
她一脸懵逼地喃喃道:“本宫鸭子还没杀呢,将作监的效率倒也不必如此高。”
话虽如此,她立时叫人去御膳房传话,让他们将自己寄养在他们那里的鸭子杀五只送过来。
崔姑姑过来替江太后传话的时候,傅安和正在指挥景仁宫小厨房的掌厨季师傅用竹管往鸭子身上吹气。
她嘴角抽了抽,心想安嫔娘娘还真是好吃。
而且还会吃,她折腾出来的吃食,连太后娘娘背后都夸赞过不止一回。
她上前福身,笑眯眯道:“安嫔娘娘,太后娘娘有请。”
顿了顿后,她又补了一句:“太后娘娘说了,让娘娘别忘了带上您的药箱。”
傅安和了然,只怕是有人求到江太后跟前了。
“稍后。”傅安和从后殿回到前殿,让立春帮着将自己身上的家常衣裳换下来,换上件体面的大衣裳。
这才坐上肩舆,去往慈宁宫。
到了慈宁宫,见到人后,她顿时脸上露出个笑容来。
来人傅安和认识,乃是孟大夫人。
她是安王妃的母亲,同时也是孟凡洲的母亲。
安王穆九安与穆九黎乃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两人感情极好。
好到穆九黎去木兰围场秋弥时,能放心让安王留在京城摄政监国的地步。
而孟凡洲作为孟记拍卖行的东家,先前帮傅安和一番运作,将那批玻璃品拍出了天价,让傅安和大赚一笔。
所以无论是看在安王的份上,还是看在孟凡洲的份上,傅安和都很愿意给孟大太太退烧药。
果然将决断权交到江太后手上是对的,选定的这头一个目标就让傅安和很满意。
傅安和上前行礼后,在下首太师椅上坐下,装傻道:“臣妾正叫人做烤鸭呢,不知太后娘娘唤臣妾来何事?”
大周也有炙鸭这道菜,是用类似西方传统面包窑那种青砖烤炉烤出来的,味道也还不错。
江太后笑道:“才从宁嫔那里得了二十只鸭子,就折腾起来了?”
当着外人的面,傅安和也半点都不掩饰自己的吃货属性。
她笑嘻嘻道:“您知道臣妾的,有好吃的搁眼前,臣妾若是不能立刻吃进嘴里,只怕觉都睡不香了。”
“你呀……”江太后摇摇头,一副宠溺的表情。
把孟大太太给看得在心里暗暗咋舌。
都说江太后最疼嫡亲外甥女宁嫔,宁嫔在宫里待遇是妃嫔里头头一份的。
但瞧江太后对安嫔这个新晋宠妃的态度,言语间尽显亲密,似乎很是看重她的样子。
这个安嫔很不简单啊,不但皇上椒房独宠,江太后也对她青眼有加。
老傅家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啊!
江太后这个上届宫斗冠军,傅安和这样的宫斗菜鸟看不透她,其实并不真正知道她对自己是甚看法。
不过她肯在外人跟前给自己做脸,傅安和自然乐意配合。
她笑嘻嘻道:“还不是皇上跟太后娘娘您宠着臣妾,臣妾才有能力跟机会瞎折腾嘛。”
江太后故意轻哼一声,撇清关系道:“皇帝宠你就罢了,可别扯上哀家。”
但怎么听都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
寒暄一会子,做好了铺垫后,江太后这才转入正题,伸手拍了拍孟大太太的手背。
对傅安和道:“这位孟大太太想必你也认识,乃是安王的丈母娘。”
傅安和笑道:“从前在娘家时,见过孟大太太几回,还有幸收过孟大太太的见面礼呢。”
孟大太太忙谦虚道:“不值什么,叫安嫔娘娘见笑了。”
江太后继续道:“她的小儿子,就是替你拍卖玻璃品的孟记拍卖行东家孟老板的幼弟,今年刚七岁。
他不幸感染风寒,发起高热,吃了太医院的方子两日了,还未退烧。
昨日精神头还好,今儿一早却突然昏迷不醒,身子还一抽一抽的,怕是有些不好。
她从安王妃那里听闻你有西洋退烧药,便求到哀家头上。
哀家想着,就算不看在安王的份上,看在孟老板尽心尽力地替你拍卖玻璃品的份上,你好歹帮他们一把。”
傅安和二话不说,直接拿了一小瓶布洛芬混悬液出来,递给孟大太太。
说道:“这是孩童用的退烧药水,这是一顿的量,给他一次性服下,正常情况半个时辰左右就能退烧。”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若是又复烧,你再进宫来问我要。”
先前二皇子情况紧急,穆九黎又在自己身边,她没时间分装,只能整瓶拿出来。
她想着后头兴许会有其他孩童家长会找到自己头上讨药,于是用小型分装瓶分装了二十几瓶出来。
当然,是用新开封的布洛芬混悬液分装的。
婉嫔还回来那瓶,她贴上标签单独放着了,专门留着给二皇子用。
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婉嫔一副“大恩不言谢,日后必定回报!”更 多肉文在企 饿群肆二贰而无酒一伺其的模样,但谁晓得她会不会在这瓶布洛芬混悬液里加料?
若是她加了料,而自己又将它拿给其他皇子、公主或者外头的小公子小小姐用,出了事怎么办?
到时只要她不承认,穆九黎跟江太后也没法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治她的罪。
而这药水是从自己手里拿出去的,就算他们明知道自己没罪,也不能不处置自己,否则没法跟受害者交代。
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傅安和小时候就听过,肯定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孟大太太没料到安嫔如此爽快,还以为得亲自开口哀求一番,外加许诺若干好处,她才肯施以援手。
结果江太后刚将情况说完,自己还未来得及开口呢,她就将药水塞自己手里了。
顿时感激得跟什么似的,声音都哽咽了:“多谢安嫔娘娘,太谢谢您了,我替我们家泽哥儿谢谢您的救命之恩!”
傅安和一摆手,谦虚道:“ 不必谢我,我只是听太后娘娘吩咐办事罢了,你要谢就谢太后娘娘吧。”
江太后嘴角抽了抽,话虽如此,孟大太太难道还能真不谢她?
她再次拍了拍孟大太太的手背,说道:“谢不谢的以后再说,你赶紧出宫去吧,救人要紧。”
孟大太太心急如焚,但也不好拿了东西就走,现下听到江太后发话,她立时起身告退。
江太后看向傅安和,哼笑道:“孟家阔绰,事后必定会重谢你。”
傅安和打哈哈道:“再如何重谢,那也是谢太后娘娘您的,与臣妾无关。”
江太后白她一眼,哼道:“哀家眼皮子很浅么?需要霸占你这点子谢礼!”
傅安和“哎呀”了一声,不赞同道:“怎能叫霸占呢,这分明是臣妾主动献给太后娘娘您的嘛。”
江太后不吃她这一套:“嘴上说得好听,回头哀家要是真霸占你的谢礼,你在心里还不知如何骂哀家呢!”
傅安和在心里偷偷点头,这是自己会干出来的事儿。
尤其是谢礼如果是吃食的话,自己肯定会在心里把江太后骂个狗血淋头。
但她肯定不承认啊,大声嚷嚷道:“怎么可能?臣妾对太后娘娘您再恭敬不过了,别说是点子不知值不值钱的谢礼,就算是臣妾的烤鸭,您要是想吃,臣妾也会毫不犹豫地给您送来一只。”
江太后被她这原地大拐弯的话语给逗笑了,挑眉道:“就一只?”
傅安和咬了咬牙,咬了咬牙,然后咬牙道:“就一只。”
自己统共就让御膳房杀了五只,分给江太后一只,再分给穆九黎一只,自己就只剩三只了。
想让她再让出一只,那是不可能的,打死她都不可能!
江太后:“……”
看她咬牙半天,还以为会说给自己两只。
结果咬牙半天,竟是白咬了。
说抠门精,谁是抠门精?
在吃食上头,她跟皇帝两个,倒还真是般配,简直就是一对抠门精!
江太后其实对炙鸭并无太大兴趣,不过是逗她玩,结果逗了个寂寞。
她没好气道:“一只就一只罢,横竖白捡的,哀家不嫌弃。”
傅安和打蛇棍跟上,笑嘻嘻道:“您要是赏赐臣妾十只八只鸭子的话,臣妾倒是能多分给您几只烤鸭。”
江太后不感兴趣地甩甩手:“哀家没有十只八只鸭子给你,走走走,别在这里算计哀家陪嫁庄子里的出息了。”
傅安和不死心道:“没有鸭,鸡也行啊。”
烤鸡一般,但她可以吃叫花鸡吃呀。
江太后给气笑了,她活了这么大年纪,自诩甚样人都见过了,但还真没见过安嫔这般厚脸皮的。
看来今儿不出点血,这家伙是绝对不肯轻易离开的。
她无语道:“给你鸡,十只,够不够?”
“够够够。”傅安和立时喜笑颜开地一福身,然后麻溜闪人。
江太后往地坪宝座上一歪,对着崔姑姑叹气道:“哀家不但谢礼得不到,还赔上十只鸡,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58章
傅安和从慈宁宫回到景仁宫后, 继续去折腾她的北京,啊不,燕京烤鸭。
大厨季师傅、学徒柳小师傅以及帮厨方桐三人接力吹气一个时辰, 终于将五只鸭子吹成了皮肉分离的状态。
傅安和让季师傅煮了一锅麦芽糖水,将滚开的麦芽糖水浇到鸭子身上, 给它们来个热水浴。
这一步叫打色。
打色后,用铁钩将鸭子挂起来, 等里外水分晾干后,继续用麦芽糖水第二次打色。
不过那是明儿的事情了。
现在是冬日,水份挥发慢, 要想彻底将鸭子里外都晾干的话,得需要一整晚。
这边才刚将鸭子挂起来, 丁福急匆匆地跑进景仁宫,气喘吁吁道:“娘娘, 您家人但凡出门都会戴上口罩, 家中并无人染病。”
傅安和立时就松了一口气:“这就好。”
前几日,她将一板十粒布洛芬缓释胶囊从中间剪开, 又拿出分装好的十小瓶布洛芬混悬液, 让丁福送去了傅家。
其中五粒布洛芬缓释胶囊跟五瓶布洛芬混悬液是傅家的,另外一半则让他们给廖家送去。
作为他们两家的备用药。
毕竟这药还是打着廖家的名义拿出来的,总不能廖家人或者傅家人中招后, 还反过来进宫求自己赐药吧?
这不就露馅了吗?
将药送去后,这几日也不知家中情况如何了, 所以她今儿又打发丁福去了趟傅家。
只是她还没高兴一会子,就听丁福话锋一转:“廖家却恰好相反, 他家上头的廖老太爷廖老太太,下头的三位孙辈, 全都中招了。”
廖家长房统共才十三口人,就中招了五人,几率达到三分之一还多。
傅安和忙问道:“药可还够吃?”
丁福回道:“听傅老太太的话音,廖家长房暂时是够吃的。
只是内有其他房惦记,外有达官贵人来求,他家被骚扰得着实有些扛不住,只得对外宣称西洋退烧药已全部孝敬给娘娘您,闭门谢客了。”
傅安和心虚地摸摸鼻子,虽然廖家为了撇清自家干系,直接将球提到自己身上,但这事儿本就跟他家毫无关系。
她点头道:“他们这么说倒也合乎情理,毕竟他们的确将所有退烧药跟退烧药水都孝敬给本宫了。”
片刻后,又吩咐道:“明儿你再去一趟傅家,给本宫给廖家准备的退烧药跟退烧药水送去傅家。”
虽然背锅这茬,她早就跟廖家讲好了条件。
但时疫事关生死,西洋退烧药又是能救命的良药,显然跟其他西洋奢侈品不一样。
廖家的确替自己背负了不少的压力。
再给他们送一波退烧药跟退烧药水,也只是防止他们中招后无药可用而已。
算不上是甚谢礼。
至于谢礼的话,傅安和得再想想,回头看看自己储物空间里可有甚对他们廖家有帮助的物什。
等时疫这茬过去后,再给他们送过去。
*
晚膳后,穆九黎直接摆驾景仁宫。
最开始时,他还会装模作样地叫人端上绿头牌来,然后慢悠悠地将傅安和的牌子翻开。
如今他也懒得作秀了,每日如同乳燕归巢般,用完晚膳后就自动去景仁宫报道。
结果来到东暖阁后,却扑了个空。
庄姑姑恭敬道:“安嫔娘娘去后殿小厨房看鸭子了,奴婢这就去请她过来。”
“看鸭子?”穆九黎嘴角抽了抽,鸭子有甚好看的?
这家伙一天到晚的,净瞎折腾。
然后他一摆手,说道:“不必了,朕也到后头瞧瞧那鸭子。”
说完,抬脚便往后殿走。
到了后殿西南角的小厨房后,见小厨房侧间的绳子上,挂着五只铁钩,每只铁钩下面都钩着一只光遛遛的鸭子。
而傅安和正凑到中间一只鸭子跟前,在那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端详着。
穆九黎怕自己突然出声惊到她,于是先“咳”了一声,这才开口道:“你瞅什么呢?生鸭子可吃不得。”
傅安和:“……”
她头都没回,边端详鸭子表面是否晾干,边没好气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还能不晓得生鸭子不能吃的道理?”
穆九黎斜了眼角落,那里放着只跟傅安和昨日绘制的图纸一模一样的烤鸭炉,“咦”了一声:“这么快就打造好了?”
傅安和得意道:“将作监办事效率惊人,只用一天时间就将我要的烤鸭炉打造好了。”
她本想让穆九黎赏一下替自己打造烤鸭炉的匠人,但思及穆九黎这个抠门精的性子,还是别自找没趣了。
还是她明儿自己打发人送些赏银过去,让他们分了比较靠谱。
果然穆九黎只进行了口头上的表扬:“将作监这事儿办得不错。”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转而继续问起烤鸭的事情来:“这鸭子你今晚就烤?”
傅安和直起身来,摇了摇头:“还早着呢,才打过一遍色,估计最快也要明儿中午才能烤上。”
穆九黎不懂打色是甚意思,但“明儿中午才能烤上”几个字还是懂的,诧异道:“那你大晚上的跑后头来做什么?”
傅安和挽住他的胳膊,边往外走边哼唧道:“我用完晚膳到后殿散步消食,顺道瞧一眼而已,又不是特意跑过来的。”
穆九黎才不信呢。
今儿是进腊月头一日,温度比起上月底下降了不少,她想散步在正殿明间散不得?非得到后殿来吹冷风?
分明是惦记着自己的鸭子,特意跑过来这一趟。
不过他也没揭穿她。
不然她恼羞成怒,肯定要跟自己闹的。
自己还得反过来哄她,何苦来哉?
回到正殿后,穆九黎边由着赵河给自己脱外袍,边同傅安和叙话:“朕今儿晚膳在慈宁宫用的,听崔姑姑说你从母后那里诓走十只鸡?”
傅安和撇撇嘴,他肯定是听江太后说的!
只不过这家伙鬼精鬼精的,知道直说的话,自己可能会埋怨江太后告状,所以将主语换成了崔姑姑。
傅安和笑嘻嘻道:“对呀对呀,臣妾想给皇上做一道南边的名吃——叫花鸡,奈何臣妾手上没鸡。
只好向太后娘娘讨要几只。
谁知太后娘娘忒大方,竟然一下赏给臣妾十只。”
穆九黎:“……”
要不是他从母后那里听说了前因后果,自己还真会信了她的这番鬼话。
甚想给自己做叫花鸡,分明是她自己想吃叫花鸡了!
但他说出口的话却是这样的:“母后那个陪嫁庄子大得很,里头有个不大不小的湖,不但散养着不少鸡鸭鹅,湖里还盛产鱼虾蟹。”
傅安和顿时眼神一亮。
鱼虾蟹啊?
她早就馋水煮鱼了,奈何御膳房近日没有新鲜鱼虾送来。
她储物空间里倒是有打包不少水煮鱼,但狗皇帝夜夜过来,她想半夜躲在卧房里偷吃都没机会。
看来自己跟水煮鱼的缘分,还是得靠江太后出力,才能喜结鲢鲤呢。
见她双眼亮晶晶的模样,穆九黎不自觉地勾起唇角,这小吃货的模样还真是有点可爱。
他忍不住将脑袋凑过去,在她耳边哑声道:“好几日没服侍爱妃了,今夜让朕好好服侍你一场如何?”
傅安和心下微动,呼吸有些不由自主地加快,耳垂莫名有些痒。
你别说,她还真馋了。
不过她得矜持点,不然狗皇帝又该说自己成日浴求不满了。
她哼哼唧唧道:“服侍这么勤做甚?您就不能让臣妾多歇息几日嘛?”
穆九黎张嘴含住她的耳垂,肯咬允吸了一会子,哼笑道:“小东西,还跟朕装呢?你早就馋了吧?”
若是服侍得她不舒服倒罢了,她巴不得自己失宠呢。
但自己分明服侍得她很舒服,舒服得她浴仙浴死的,她不馋才怪!
傅安和才不承认呢,“哼”地一声扭过头:“皇上您少空口白牙污蔑人!”
“空口白牙?”穆九黎的手往她的马面裙底下探,笑道:“那让朕来找找证据。”
傅安和一把推开他,边往净房跑边“嘿嘿嘿”地笑道:“您来追我呀,追到我就让您找证据。”
“小东西,你别跑!”穆九黎抬脚就追过去,发狠道:“等朕追上你,就将你的小屁股打成八瓣。”
傅安和才不怕呢,就不信他会真揍自己,嘴里愈发猖狂:“好呀,就把我屁股打成八瓣呗,谁不打谁是小狗!”
穆九黎:“……”
他觉得自己今儿是不可能追上她了。
追上她就得将她的屁股打成八瓣,但他又不可能真这么做。
所以追上她就等同于自己承认自己是小狗,他才没那么傻呢。
于是傅安和没被穆九黎追上,顺利跑进净房。
她也不用立春等人服侍,自己除掉身上的衣裳,爬进宫人提前倒好热水的浴桶里。
然后在穆九黎推门而入时,立时“惊慌”大叫:“啊……有人偷看本宫洗澡……抓采花大盗……哎呀快来人抓采花大盗啦!”
穆九黎:“……”
所以她这是想跟自己玩后宫妃嫔被采花大盗这样那样的游戏?
他不禁嘴角抽了抽。
不过这游戏的槽点也太多了吧?
这里可是紫禁城,后宫的守卫又格外严,甚采花大盗能翻越城墙混进后宫,还闯入后妃沐浴的净房?
其次,她竟然让自己堂堂一个皇帝,扮演偷香窃玉的采花贼,自己不要颜面的吗?
那当然是不要的。
颜面那是床榻以外的事情,谁会在床榻上要颜面?
她要玩,自己就陪她玩,他才不是死板无趣的人儿呢。
于是他反手将净房的门拴上,然后边往浴桶走边狞笑道:“好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爷今儿有福了!”
傅安和:“……”
她差点笑场。
本以为不过是随便扯几句电视剧里常见的台词逗狗皇帝玩,谁知狗皇帝竟然一秒代入角色,陪自己玩起来。
倒是有点意思。
于是她戏精上身,害怕地往桶壁上靠了靠,色厉内荏地警告道:“本宫可是皇上的妃嫔,不是你这等癞□□能肖想的!
你快点滚吧,否则一会儿御林军赶来,你可就要没命了!”
穆九黎将外袍脱下来,潇洒地往屏风上一丢,冷哼道:“区区御林军罢了,还不是爷的对手!
爷今儿非要尝尝你这皇帝老儿的妃嫔是甚滋味,也不枉爷半夜翻城墙一回。”
傅安和假哭:“不要啊,你不要碰我的身子,不然回头被皇帝老儿发现本宫失身,本宫会没命的。”
穆九黎将自己的中衣跟亵裤除掉,利落地翻身跳进浴桶,溅起一地的水花。
他逼近傅安和,将手撑在她身侧的桶壁上,哼笑道:“你不说,我不说,谁又能知道你曾失身于我过呢?”
说着,伸手掐住傅安和的脖子,威胁道:“是乖乖从了我,我得手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还是被我强上,得手后我将你掐死?你选一个吧。”
傅安和“惧怕”地嘴唇都哆嗦起来,假哭着哀求道:“你不要掐死本宫,本宫才刚十八,还是花一样的年纪,可不想现在就死。”
穆九黎没松手,哼笑道:“这么说,你愿意乖乖从了爷?”
傅安和忙不迭点头:“我从。”
穆九黎松开她的脖颈,猛地将她拉过来。
直接与她合二为一。
“嘶……”傅安和倒抽了口凉气。
狗皇帝也忒入戏了些,压根就没进行准备工作,直接就这么硬来。
偏他硬件太优越,差点直接将她整个人送走。
但她有点不太愿意阻拦……
甚至还继续演下去:“你,你别这样,本宫身骄体弱……”
穆九黎冷哼一声:“爷就这样,爷可不是你那会怜香惜玉的皇帝老儿!”
【卧槽!】
傅安和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突然换了个画风的狗皇帝,咳,她好爱。
当然以前温柔体贴周到的他,她也爱,毕竟服侍得她很得趣。
但野蛮粗鄙的他,傅安和觉得好新奇好有趣。
不自由自主地想要跟着他的步伐,并主动配合他。
饶是如此,她都没忘记演:“你手劲轻点,仔细在本宫腰上掐出红痕,明儿被皇帝老儿发现端倪。”
穆九黎让她翻个身,趴在浴桶沿上,在她身后没好气道:“这样总成了吧?早晚老子要弄死那皇帝老儿,彻底霸占你。”
傅安和:“……”
自己弄死自己,自己霸占自己的妃嫔,可还行?
俩人就这么在净房里边演边敦伦,折腾来半个时辰,才让人送热水进去。
*
游戏一时爽,次日火葬场。
说得就是傅安和。
狗皇帝神清气爽地上朝去了,她这个被“霸占”的后妃被不可言说之痛折磨走路都费劲。
她气得直咬牙,发狠以后再也不陪狗皇帝玩这乱七八糟的游戏了。
全然忘记了谁先开的头。
但不重要,就算她记得,也会寻理由将错处扣到穆九黎头上。
反正不管怎样,错的肯定是他,她自己这个受害者是不可能有错处的。
用过早膳后,她歪在榻上哼哼唧唧,小厨房的季师傅托谷雨带话进来:“娘娘,季师傅说鸭坯里外都晾干了,问您后续该如何进行?”
未烤炙前的鸭子被唤作鸭坯。
傅安和有气无力道:“让他用麦芽糖水再打一遍色,然后挂起来接着晾。”
“是。”谷雨应声退下。
这一步昨儿季师傅等人做过,所以她放得心很,没有亲自去小厨房监工。
才想睡个回笼觉,又有宫人进来通报,说是魏昭仪求见。
傅安和叹气道:“请她进来。”
她忙将薄被掀开,腿从罗汉床上拿下来,迅速将鞋子给穿好,然后戴上口罩。
魏昭仪解下斗篷,递给跟着她的宫女,利落地朝傅安和福了福身。
嘴里笑道:“收到娘娘送的腊肠,本该亲自来谢恩的,只是近日宫里不太平,不停有人感染风寒,便没敢打扰。”
傅安和笑道:“甚谢恩不谢恩的,那包腊肠本就是你献艺的奖赏,是你该得的。”
魏昭仪似在回味一般,夸赞道:“娘娘做腊肠的本事,可比御膳房强多了,嫔妾拿到腊肠后,当晚就叫人蒸了一根……
结果就是嫔妾连吃三大碗饭,直接给吃撑了!”
傅安和捂嘴笑道:“快别替我吹嘘了,哪有你说得那样好吃?不过就是西洋香料多加了些,滋味更足一点罢了。”
魏昭仪不赞同地挑眉:“那是一点?十点都不止!”
傅安和听着魏昭仪的恭维,边在心里琢磨她的来意。
魏昭仪是个直性子的人儿,喜欢直来直去,最不喜欢这种东拉西扯拐弯抹角磨磨唧唧,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今日她却在这里同自己东拉西扯拐弯抹角磨磨唧唧,显然是有事想求自己,但又极难开口。
所以才会半晌不拐到正题上。
而她能求自己什么呢?
她小厨房早就设好了,人也活蹦乱跳的,半点不像感染上风寒的模样。
宫里头,除了这两件能跟自己扯上关系的事情,傅安和觉得自己似乎再没甚能帮得上她的忙了。
除非,她是替旁人来求自己的。
譬如她的家人?
难不成是魏家哪位成员感染了流行性风寒?
傅安和顿时就急了。
魏家世代忠良,是大周的肱骨之臣,家中男丁全部在定北军中效力。
按照朝廷规矩,武将家眷必须留在京中,好让武将行事有所顾忌,不敢随便叛乱。
魏家留在京中的只有一帮子老弱妇孺。
忠臣良将家眷,傅安和是极其愿意帮助的。
甚至比帮那些由江太后筛选出来的达官贵人更乐意。
偏魏昭仪张不开这个嘴,净在这说些有的没的。
傅安和忍无可忍地打断她,径直问道:“魏妹妹冒着被传染风寒的风险跑到景仁宫来,想必不只是来谢我那包香肠的。
有甚事你就直说吧,不必拐弯抹角。”
魏昭仪一噎。
踌躇好一会子后,她这才讪笑着开口道:“嫔妾听闻二皇子跟宁嫔娘娘都是服用了娘娘给的西洋退烧药才退烧的,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她没提皇上,毕竟皇上的龙体康健问题,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打听的,犯忌讳。
傅安和点头道:“确有此事。”
魏昭仪又是踌躇了好一会子,这才把心一横,说道:“西洋药片向来有价无市,论理我不该张这个口,只是娘家大嫂哭着求我,况我也不忍心看小侄女丢掉性命,所以……”
没等说完,傅安和就忽然站起身来,丢下句“等着!”,然后就奔进卧房。
片刻后,她一手握着一个装着布洛芬混悬液的分装瓶走出来。
她劈头盖脸地问道:“魏家有几人染病?”
魏昭仪也大概明白她这是打算给自己退烧药的意思,立刻站起身来,飞快回道:“只嫔妾的小侄女,也就是嫔妾长兄的女儿染病。
她今年六岁,是昨儿午后开始烧起来的,昨晚服用了太医院的方子,原本半夜就退烧了。
只是今儿一早又烧了起来,且烧得越来越厉害。
据嫔妾嫂子说,这会子已经烧得人都迷糊了。”
傅安和不动声色地将另一个分装瓶收回储物空间,只将其中一个分装瓶递给魏昭仪。
嘱咐道:“这是专给孩童喝的退烧药水,拿回去后一次性给她服下,半个时辰左右就能退烧。
正常来说服用这一瓶就能康复,但凡事总有例外。
若入夜再烧起来,就赶紧打发人到宫门口候着,并托个宫人来景仁宫送信,我会让人再送一瓶药水到宫门口。”
魏昭仪大喜,丢下句“改日再谢你。”,然后一溜烟跑走了。
连斗篷都没顾得上穿。
惊得跟着她的宫女连忙抱着斗篷跑出去,边跑边呼唤她:“小主,小主等等奴婢,您还没披斗篷呢,仔细着凉……”
傅安和失笑。
这风风火火的样子,才是魏昭仪本体嘛。
但比魏昭仪更风风火火的是江太后。
昨儿才答应送自己十只鸡,这会子竟然就打发人将鸡给送来了。
傅安和瞧着两大竹篓活蹦乱跳的鸡,简直哭笑不得。
让留下一只,其余九只赶紧送去御膳房那边寄养。
御膳房有专门的牲口圈,用于暂时圈养那些尚来不及宰杀的鸡鸭牛羊猪。
若是留在景仁宫,臭烘烘的不说,明儿天不亮公鸡就会打鸣。
好容易穆九黎休沐一回,若是被这些鸡吵得睡不好,发火弄死这些鸡倒罢了,横竖它们早晚都要死的。
就怕还会迁怒到自己身上。
虽然她也不太惧怕这劳什子的迁怒,但谁家好人喜欢替鸡背锅?
正好鸭坯第二次打色完毕,正挂着晾干中,季师傅左右无事,傅安和便让他将这只鸡宰杀了,午膳做个辣子鸡。
为此她还贡献出了一包干辣椒。
当然,是去掉种子的干辣椒。
昨儿问江太后讨要鸡的时候,她就盘算好了这十只鸡的用途——五只做叫花鸡五只做辣子鸡。
而辣子鸡必然要用到干辣椒。
所以她便拿了一包500g的干辣椒出来,让立春帮着将里头的种子剥出来。
明年开春她在慈宁花园种菜时,可以拿一包辣椒种子出来,种上一个畦子。
到时就说用的是立春现在剥的这些。
季师傅激动到不行,捧着这包干辣椒,大声道:“有了这些干辣椒,小人做的辣子鸡保管够味。”
原本要从御膳房被调来景仁宫时,他还有些不乐意,觉得他这样能独当一面的大师傅,去小厨房当个掌厨,有些大材小用。
来了之后才发现,景仁宫这里旁的不说,西洋香料那真是花样多,有些他见都没见过,也根本不晓得如何用。
安嫔娘娘倒不似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娘娘、小主,不但亲自教他认识那些西洋香料,还时不时教自己做一两样新菜。
自己来了景仁宫后,厨艺不但没退步,反还精进了不少。
可把御膳房那些人给羡慕坏了。
不过羡慕也没用,自己已经站稳脚跟,旁人想挤走自己,安嫔娘娘也不会答应。
*
傅安和虽然气/狗皇帝昨夜折腾自己太过火,仿佛自己真被外头混进来的采花贼采了一般。
但还是打发人去养心殿通知了他一声,让他中午来景仁宫吃辣子鸡。
鸡还是人家母后江太后送的呢,若是自己偷摸吃独食,穆九黎倒不会说什么,江太后只怕会不高兴。
穆九黎这个隐形吃货一听有辣子鸡吃,才刚到午时就屁颠屁颠跑来了。
一迈进东暖阁的门,就笑问道:“听说今儿吃辣子鸡?”
傅安和哼笑道:“是啊,吃辣子鸡,是用太后娘娘送来的鸡做的,不然我才不叫你呢。”
穆九黎瞧她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显然是在耍小性子,立时凑上来将人搂住。
指腹点了下她的唇,笑嘻嘻道:“瞧着小嘴撅的,都能挂油壶了,是谁惹咱们安妃生气啦?朕替你收拾丫!”
傅安和哼唧道:“昨夜臣妾被潜进宫的采花贼采了,现在身子哪哪都不舒坦,皇上若疼臣妾,就把那采花贼去势,罚他日日给臣妾刷马桶!”
穆九黎:“……”
这家伙好狠的心!
竟然想将自己去势!
去势就罢了,还要罚自己日日替她刷马桶!
真是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昨夜分明是她先勾引自己的,结果这会子反倒怨恨自己“采”她。
他抓住她一只手,往自己龙袍下一塞,笑睨她:“是谁昨夜在紧要关头时哭着对采花贼说喜欢被他采来着?你当真舍得让朕将他去势?”
傅安和手碰到鼓鼓囊囊一团,她手指抓握住,感受了一番这得天独厚的硬件。
哼哼唧唧道:“似乎好像大概可能也许不太舍得。”
穆九黎得意地扬起嘴角:“小东西,就知道你舍不得。”
傅安和单勾住他的脖颈,哼唧道:“可是人家已经是被采花贼采过的残花败柳了,皇上当真不嫌弃臣妾?”
穆九黎揽住她的腰,低笑道:“不嫌弃,正好让爱妃评判下,朕与采花贼哪个更厉害?”
“皇上您好变态呀。”傅安和惊呼一声,随即凑到他耳边,嘻嘻一笑:“可是臣妾好喜欢。”
穆九黎:“……”
这家伙,玩得比自己都花。
看来以后自己得多看几本话本子了,不然哪日她又要玩甚奇奇怪怪的游戏,自己会不跟趟。
他抿唇笑道:“爱妃若是喜欢的话,朕以后可以更变态一点。”
傅安和莫名有点子虚,毕竟现在她身上还有隐痛呢。
她讪笑道:“倒也不必更变态了,您已经很变态了。”
穆九黎越品越不对味,她这是在骂自己对吧?
他觉得自己不能继续跟她掰扯变不变态的问题了,不然就是帮她骂自己,有点亏。
于是他转移话茬,问道:“辣子鸡好了没有?朕都饿了。”
“早就好了。”傅安和轻哼一声,扬声朝外喊了一句:“传膳。”
宫人很快将穆九黎跟傅安和的午膳份例取来,小厨房那边也将炒得红通通的辣子鸡送了过来。
穆九黎一见那辣子鸡,顿时“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是放了多少干辣椒?你可真败家!”
傅安和伸手将那盘辣子鸡端到自己面前,哼唧道:“是是是,臣妾败家!
皇上您节俭,那您就吃您的份例吧,可不许碰我这辣子鸡一筷子哟!”
穆九黎立时抬起筷子,从盘子里夹了块辣子鸡到自己碗里,挑衅地看着她:“朕碰了一筷子,你待如何?”
傅安和被气笑了,笑骂道:“无赖!”
“朕就无赖,你待如何?”穆九黎将这块辣子鸡送进嘴里,顿时就感觉嘴上一阵苏麻,同时辣子鸡的咸香滋味也一起传进嘴里。
这鸡肉似乎被炒得半干不硬,不似寻常鸡肉那般软趴趴的,嚼起来很有嚼劲。
十分开胃。
让他禁不住连吃几大口白米饭。
但他瞅着这红通通的大半盘辣椒,他还是禁不住心疼,这恁多辣椒拿到外头卖的话,只怕能卖几百两。
他忍不住咋舌,好奇地再次问了一句:“你到底放了多少辣椒?”
傅安和随口道:“不多,就一斤而已。”
穆九黎一双狭长的凤眼都瞪成了圆溜溜猫眼,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了好几个度:“多少?一斤?”
“您别一惊一乍的,我败家又不是一天了,您这会子才惊讶是不是晚了些?”
傅安和白他一眼,往他碗里夹了只鸡大腿,没好气道:“吃您的吧,好吃的辣子鸡都堵不住您的嘴!”
穆九黎:“……”
自己这是被嫌弃了?
可这能怪自己么?
谁家正常人一顿饭放一斤西洋香料?
他惊讶才是正常的,不惊讶才不正常吧?
不过他还是识趣地不吭声了。
瞧她这满不在乎的模样,想必她那储物空间里囤积了不少干辣椒,只怕得有个几千斤,不然不会如此大手大脚。
感觉自己说错话了。
人家手握几千斤干辣椒,拿一斤出来做菜,不过是洒洒毛毛雨罢了,自己凭啥说她败家?
人家又没败他的家!
他恨不得抽自己嘴巴一耳刮子,连忙补救道:“这辣子鸡如此美味,爱妃败家败得对,以后还得这么败。”
傅安和:“???”
【狗皇帝这抠门精被人穿了?还是说又复烧了?不然怎地说起胡话来?】
穆九黎不吭声了。
自己真是多说多错,干脆甚都别说了,埋头炫饭吧。
他不吭声了,傅安和却有话要说:“魏昭仪方才来向我求药,说是她长兄的女儿高烧不退,人都烧迷糊了。”
穆九黎筷子一顿,眉头立时皱了起来,先问了一句:“你可给了?”
不等傅安和回答,他又自顾道:“魏家满门忠烈,家中成年男丁全都在定北军中供职,夫妻、骨肉常年分离,若是不为难的话,你能帮就帮一把。”
傅安和哼笑道:“我难道不知道这个?魏家的功劳全大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不肖您说,甚至魏昭仪恳求的话还没说完,我就把药水给她了。”
穆九黎隔着饭桌握住傅安和的手,深情实感道:“朕就知道你是个良善的,多谢你了。”
傅安和拍开他的爪子,哼道:“要谢也是魏昭仪谢我,你谢什么谢?怎地,你跟魏昭仪的关系比跟我的关系更亲密?”
穆九黎立时辩解道:“没有的事儿,你别污蔑朕!”
傅安和这才满意了。
【魏昭仪谢我好歹会送谢礼给我,你丫替她谢我,就只有口头表扬,我疯了才会让你谢呢!】
穆九黎:“……”
虽然都是大实话,但你好歹在心声里给朕留点面子成么?
他决定开启转移话茬大法,说道:“朕腊月二十八的生辰,因不是整岁,加上国库空虚,朕早早就发话今年不办寿宴,文武百官以及各地官员也无须进贺寿礼。”
傅安和边啃鸡翅膀边点头,是他这抠门精能干出来的事儿。
然后就听他话锋一转,拐到了自己身上:“但爱妃是朕心尖尖上的人儿,朕不收旁人的寿礼就罢了,爱妃的寿礼是如何都不可能不收的。”
傅安和惊讶地瞪大了一双桃花眼。
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厚脸皮了,素日跟别人讨要起吃食来半点都不害羞。
但跟穆九黎比起来,她觉得还是稍逊一筹。
她觉得自己脸皮还没厚到向旁人讨要寿礼这种地步。
不过他这寿礼讨要得极好。
正好她还犯愁该如何将水泥方子送给他,这不瞌睡正好有人送枕头来了!
旁的事情可以拖,但水泥方子这事儿拖不得。
早日将水泥应用到边防上,她的人身安全跟富贵日子才能更有保障。
她是半点都不想领钦、徽二宗的后妃体验卡。
可别逼她上演林黛玉倒拔垂杨柳,贾元春披挂上阵杀敌的离谱戏码。
她脸上露出笑容,笑眯眯道:“哎呀,皇上也是臣妾心尖尖上的人儿,臣妾怎会不记得皇上的生辰呢?
臣妾呀,可是一早就给皇上准备好了寿礼,只等正日子到来好送给您呢,臣妾相信您瞧见这寿礼,一定会很高兴的。”
穆九黎心下一动。
自己会很高兴?
莫非她准备送自己值钱的玻璃品?
譬如先前她说的那种,如今现朝正风行的,不带任何纹路的高脚杯?
还是说她知道自己缺银子,准备直接送自己银子花?
穆九黎琢磨了一番,觉得这两种自己都成,无论收到哪一种,他都会很高兴。
傅安和余光瞅见他嘴巴都快咧到腮帮子了,这是脑补了什么好事儿呢?
莫非以为自己会送他银子或者值钱的玻璃品?
啧,这家伙格局还是太小了些,脑子里只惦记着值钱的物什,就不能展开想象的翅膀?
自己这水泥方子,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属于有钱也没处买去的稀罕物,岂能简单用银钱来衡量?
到时保管惊掉他的下巴!
穆九黎自以为索要到了值钱的生辰礼物,心情那叫一个美。
甚至还投桃报李,跟傅安和说了下外头时疫的情况:“外头也不知怎地听说了你用麻布口罩防时疫的事儿,京里从达官贵人到市井百姓,全都戴上了用四五层麻布缝制的口罩。
有用没用暂且不知,不过据太医院回报,此次时疫即将进入尾声,应该再过个十天八天,就差不多能结束了。”
这场流行性感冒,本身就是从宫外先开始的,宫外大流行后才传入宫里来。
所以瞧着宫里才刚开始个七八日的样子,但市井间已经开始进入尾声了。
傅安和嘴角抽了抽。
他们仿制的口罩不带过滤层,显然对于抵抗病菌起不到甚作用。
不过倒是能在一定程度上防止飞沫,算是起到了那么一点点的作用吧,聊胜于无了。
傅安和高兴道:“那可太好了,总算要结束了!”
这流感可比现代那些变异不知道多少次的流感威力小太多了,感染的人只会发烧几日,并无其他并发症。
但对于古人来说,其实反而比较凶险,因为古代没有高效退烧药,只能喝汤药。
汤药啥都好,就是见效慢,成人尚且能抗住,但老人、小孩以及孕妇就很凶险。
死了多少人之类的,穆九黎没说,傅安和也没敢问。
第59章
午膳后, 穆九黎继续去养心殿批阅尚未批阅完的奏折。
傅安和小憩了三刻钟后,就有些躺不住,爬起来去后头小厨房, 捣鼓她的烤鸭去了。
距离早上第二遍打色已经过去三个时辰,鸭坯里外都晾干了。
傅安和让季师傅烧了一锅加了各种香料的香料水, 用高粱杆将鸭屁股堵住,将香料水灌入腋下掏内脏时掏出的洞里。
然后将鸭坯连同上面的铁钩一起挂入提前生好柴炭的烤鸭炉内, 正式开烤了。
待穆九黎从养心殿返回时,烤鸭正好出炉。
傅安和正在小厨房指挥季师傅片鸭,准备将这头一只片好的烤鸭给江太后送去, 好凸显下自己对她这个婆婆的重视。
傅安和余光瞅见一身明黄常服的穆九黎背负着手走进来,立时哼笑一声。
出言打趣道:“皇上不是从来不在景仁宫用晚膳?这会子眼瞅着要到晚膳的时辰了, 您又过来做甚?
您呀,还是快些走吧, 仔细耽误您用晚膳。”
穆九黎瞅着那表皮烤得金黄酥脆、内里鲜嫩多汁的烤鸭, 哪舍得走人?
故意道:“你给朕打包两只烤鸭带上,那朕立刻就走, 绝不带半分犹豫。”
傅安和白了他一眼:“想得美!统共才烤了五只, 您打包走两只,再给太后娘娘送一只,那我就只剩两只了。”
穆九黎笑道:“两只还不够你吃?”
“当然不够了!”傅安和回答得斩钉截铁, 不屑轻哼:“两只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呢。”
穆九黎无语道:“你悠着点吧,仔细将自己的肠胃撑坏!”
这就是他不来景仁宫用晚膳的原因。
自己的份例有四荤四素, 若是来景仁宫用晚膳,加上她的份例四个菜, 那就是足足十二个菜。
这还没算上她让小厨房加的菜。
这么多菜摆她面前,她就像老鼠掉进米缸, 吃起来简直毫无节制。
冬日夜短,用完晚膳过不了一个时辰就该安置了,这点子时间显然不够她消食的。
长此以往,只怕会将肠胃搞坏。
劝又劝不住,他只能选择不来景仁宫用晚膳,让她想蹭自己的份例都没机会。
傅安和得意道:“我肠胃是铁打的,撑不坏。”
这倒是不吹嘘,傅安和发现自己胡吃海塞了这么多日,今儿偷摸上电子体重秤一称,不但没胖,竟还瘦了三斤。
胃肠功能也好好的,没半点不舒服。
她现在有些不确定这是原主自带的大胃王体质的原因,还是储物空间帮忙吸收了冗余营养的结果。
毕竟前世她虽然重生回来一年,但因为跟着知名散打教练学散打,对体脂有要求,素日多是吃健身餐。
根本没有胡吃海塞的机会,也就没法作出对比跟判断。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胡吃海塞完全不会影响外形跟健康。
那还不得敞开了吃?
两只烤鸭怎么够,起码得三只!
穆九黎真是又气又无奈,于是转头吩咐赵河:“把朕的晚膳给太后娘娘送去,就说今儿乃腊月头一日,朕给她加个餐,以作庆祝。”
他以为傅安和会急得跳脚,谁知丫根本不在意,只哼唧了一句:“我有鸭万事足,才不稀罕您的份例呢。”
穆九黎嘴角抽了抽。
你把话给朕说全了,是“烤鸭”,不该省略的别省略。
毕竟在你们现朝,鸭子可不只有扁毛鸭子一个意思,还代指小倌馆的男妓。
你有鸭万事足,那朕算什么?
傅安和满腹心思都放在烤鸭身上,压根没瞧见他脸上的一言难尽。
片完江太后那只鸭子后,傅安和让人将提前熬好的烤鸭酱,烙好的小饼,连同提前切好的葱丝跟萝卜条一起打包。
用食盒装上,给江太后送去。
至于为甚是萝卜条而不是胡瓜条(黄瓜条),当然是因为这个季节没有胡瓜。
然后她看向穆九黎,笑嘻嘻问道:“皇上的这只烤鸭,是在景仁宫用还是打包带回乾清宫?”
穆九黎:“……”
甚有鸭万事足,分明是记仇了,竟然想赶自己回乾清宫。
他迅速道:“在景仁宫用。”
然后就听傅安和吩咐季师傅:“一会儿片完这四只鸭子后,下剩的鸭架,一副炖汤,四副做成椒盐鸭架。”
五只鸭子的鸭架,一点都不打算浪费。
穆九黎听得瞠目结舌。
这家伙竟然连鸭架都不放过,得亏鸭骨头太细没骨髓,否则她不得连骨髓都用芦苇杆吸出来喝了?
不过他也只敢在心里吐槽几句,可不敢说出来,不然一准会被她赶回乾清宫。
然而半个时辰后,穆九黎手里抓着块椒盐鸭架,啃得比谁都香。
烤鸭他兴趣缺缺,卷了三只小饼便作罢了,却偏对椒盐鸭架这“下脚料”感兴趣。
四副鸭架做出来满满一小盆椒盐鸭架,没等傅安和吃完烤鸭后下手,他自己就干掉了大半盆。
完事之后,还自己打自己脸地点评道:“这椒盐鸭架很是美味,朕爱吃。”
甚至还厚脸皮地提要求:“下回爱妃再做烤鸭时,鸭架还做成椒盐鸭架可好?”
傅安和没吭声,拿起汤匙,舀了一勺白菜鸭架汤送进嘴里。
穆九黎立时改口:“当然不能全做成椒盐鸭架,得留一副给爱妃炖汤喝。”
傅安和见他如此识趣,便点头道:“既然皇上爱吃,臣妾自然得满足皇上的要求。”
穆九黎心满意足了。
吃饱喝足后,两人手挽手在明间里散了会儿步消食,然后窝到东暖阁的罗汉床上。
傅安和百无聊赖,想找本话本子打发时间,问了立春才晓得原主从不看话本子。
赵河见状凑趣道:“要不娘娘您弹琴给皇上听?”
自己帮着搭桥,给她个展示才艺讨皇上欢心的机会,没准她一高兴,就打赏自己了呢?
他可是听说了,将作监那边给安嫔打造了一只烤鸭炉,事后参与此事的匠人每个人都得了五两银子的赏赐呢。
傅安和:“……”
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自己正好没有接收到原主有关古琴的这段记忆,弹琴给穆九黎听?弹棉花给他听还差不多!
她哼笑一声:“弹什么弹?我那张古琴几百年没保养过了,皇上又不舍不得赏赐我一张名贵古琴,我还是别丢人现眼了。”
赵河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自己这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不能呀,自己可是将安嫔的事情打听得一清二楚了,她的确擅长琴艺呀。
穆九黎哪里还不明白?
知道自己是抠门精,所以故意用讨要古琴的方式来拒绝这个提议是吧?
什么样的妃嫔会拒绝在自己这个皇帝面前展示才艺呢?
当然是如庄妃这般没有才艺的人!
傅安和这明显是不通琴艺,所以才百般推脱。
那他肯定得配合呀,不然让她出糗事小,暴露借尸还魂的秘密可就事大了。
所以穆九黎连忙摆了摆手:“大半夜的弹什么琴?朕可没闲心听这个。”
傅安和顿时松了一口气,附和道:“对呀,大半夜弹琴,这不是扰民,啊不,扰其他妃嫔嘛?”
立春:“……”
东六宫只住着娘娘您一位妃嫔,能扰到谁?
您不想告知皇上自己烧坏脑子的事儿自己能理解,但好歹扯个靠谱些的理由,譬如手疼之类的啊。
这也忒糊弄人了些。
但穆九黎就这般轻易被她“糊弄”过去了,还一脸赞同地点头:“爱妃说得极是。”
立春简直不知该说甚好。
只能感叹幸亏自家娘娘烧坏脑子后,只是爱吃了些,还三五不时拿出些说不清来历的值钱西洋物什而已。
并不打算祸乱朝纲的样子。
否则他们大周,危矣。
穆九黎瞪了眼胡乱提议弹琴,害得自己不得不表现得像个鬼迷心窍的昏君一样的罪魁祸首——赵河一眼。
没好气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赵河摸摸鼻子,迅速退了出去。
立春、谷雨等几个宫女也倒退着出了东暖阁。
傅安和撇他一眼,轻哼道:“打发他们下去做甚?我还想让问问他们可有听过甚有趣的乡野传闻,说来给我解解闷呢。”
穆九黎给她搭台子,笑道:“乡野传闻那般粗鄙之言,哪能入爱妃高贵的耳朵?廖家就没给你送几本西洋书进来?”
傅安和一听,顿时眸光一亮。
【狗皇帝可真上道,竟然主动给老娘创造机会!】
自己储物空间里可是囤了不少书籍呢,杂七杂八甚都有,反正都是从书商那里大量批发来的。
里头肯定有不少打发时间的言情小说,她可以说这是西洋话本子,应该不会引起穆九黎怀疑。
她立时道:“倒是有送几本,不过都是西洋那边的话本子,怕污了皇上的眼,我便没拿出来。”
穆九黎往她跟前凑了凑,小声轻笑道道:“又不是西洋避火图,怎会污了朕的眼?除非……”
傅安和拿小拳头轻捶他的胸堂,气哼哼道:“皇上您少胡乱猜测,人家可是正经人,从不看避火图那等污糟东西。”
【啥年代了还看避火图呢,晓不得啥叫爱情动作片?老娘可是存了足足2000G。】
虽然其实傅安和并不怎么爱看那玩意儿,还不如小凰文来得刺激呢。
但对于仓鼠属性的人来说,她可以不看,但不能不存。
穆九黎:“……”
所以避火图在现朝叫爱情动作片?
而且听她这语气,这爱情动作片似乎比避火图还更高级一些。
虽然他想象不出来避火图能高级到甚地步,但不妨碍他听出来她囤了不少爱情动作片这个事实。
就知道这家伙不是个正经人!
谁家正经人主动提议跟自己玩后宫妃嫔被采花贼采的游戏?
想到昨夜的游戏,他顿时心痒痒的,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然后在她耳边哑声道:“昨夜爱妃被采花贼采了,今夜朕这个皇帝来服侍你,完了以后你来评判下,朕与采花贼谁更厉害?”
傅安和白他一眼:“您这是饱暖思银浴是吧?才刚用完膳多久啊,就惦记上这茬了。”
再这么搞下去,自己早晚肾虚。
她连忙跳下榻,趿拉着睡鞋跑进卧房。
再出来时,她手里拿了一本书。
穆九黎眼神极好,一眼就瞧清楚了那封面上的几个大字。
虽然那几个大字缺胳膊少腿的,但他还是将其辨认了出来——《摄政王的小逃妃》。
穆九黎:“……”
堂堂摄政王,大权在握,权倾朝野,地位比肩自己这个皇帝,竟然能让自己的王妃逃走。
未免也太废物了些吧?
心里这么想,他嘴上也是如此说的:“堂堂摄政王,竟然看不牢自己的王妃,这样的人是如何坐稳摄政王之位的?”
傅安和吃了一惊。
这家伙不但看清了自己手上这本古言小说的书名,竟然还这么快就吐槽上了,眼神跟脑瓜子还真不赖。
傅安和笑嘻嘻道:“这当然是有原因的啦。”
她爬上榻,靠坐在他怀里,翻开简介给他解释道:“他这个王妃可不简单,人家是从其他界域穿越过来的,在原本界域她可是顶级特工,就是顶级间谍。
她智商奇高,会八国语言,精通各种武器跟各类交通工具,医毒双修。
还有神奇的第六感,就是预感能力,而且幸运值爆棚。
这样的天选之女,就算是位面之子摄政王,也奈何不得她。
于是旗鼓相当的两个人,上演了一出她逃,他追,她插翅飞走的虐恋大戏。”
穆九黎惊讶道:“所以摄政王这王妃最后还是逃走了?”
“那倒没有。”傅安和翻到结尾页,迅速浏览了下,然后一言难尽道:“惹,又是女主带球跑的老套路。”
用脚趾头猜猜,她都能猜到后头肯定是转眼几年后,女主生的儿子跟摄政王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某日摄政王因故来到女主所在地图,突然有个小屁孩撞到他腿上,属下才要斥责,结果小屁孩一抬头,众人顿时惊呆。
接着小屁孩将摄政王男主领回自己家,男主跟荆钗布衣的女主四目相对。
然后又经过一番她继续逃,他继续追。
拖后腿的小屁孩各种被绑架,摄政王各种从天而降营救儿子后,故事终于迎来了大团圆结局。
傅安和觉得自己运气真差,随便从囤积的言情小说里抽了一本,结果竟然这到这么本天雷滚滚的。
里头简直集齐了她所有的雷点,她光是翻翻简介跟结尾,就被雷了个外焦里嫩。
早知道就在社科类书籍里抽一本了,没准还能给狗皇帝科普点现代知识呢。
穆九黎没听明白:“女主带球跑?”
傅安和随口解释道:“女主,就是那个间谍王妃逃走后才发现自己怀了身孕,这就叫带球跑。”
穆九黎无语,他还以为这是在说蹴鞠呢。
然后就有些哀怨地瞪着傅安和。
人家间谍王妃都被摄政王搞大肚子了,她却还在偷偷吃长效避孕药。
也不知甚时候她才肯愿意给自己生孩子。
倒不是他缺子嗣。
他这也是为了她着想。
毕竟她可是立志要当皇后的人儿,若将来的太子出自其他妃嫔肚子的话,终归是有些不稳当。
自己在的时候自然能保她无忧,但若自己不在了呢?
她不得看新帝跟新帝生母的脸色过日子?
靠别人的孩子给自己养老,总归不如自己的亲骨肉更靠得住。
穆九黎知道现在不是提这个的时候,但忍了好几忍,终究没忍住。
到底还是问了一句:“人家摄政王都有儿子了,你甚时候也给朕生个儿子?”
傅安和:“……”
【老娘才18,大好青春不吃吃喝喝享受生活,却想不开去怀孕生娃当孩子妈,失了智不成?】
穆九黎:“……”
他觉得失了智的是自己,明知道还不到火候,偏憋不住。
结果真是毫不意外呢。
傅安和心里不认同,嘴上却是笑嘻嘻道:“瞧皇上您说的,好像臣妾不愿意给您生儿子一样!
可生不生得出儿子,不得靠您的努力嘛?
您多努努力,咱们不就有儿子啦?”
穆九黎撇撇嘴,她的回答也是毫不意外呢,果然又把锅扣自己头上了。
生不出儿子,全是自己的错,都怪自己不够努力。
他将她手里的书夺过来,往罗汉床上一丢,然后将她打横抱起来,大踏步往卧房走去。
傅安和惊呼一声:“我的书!”
穆九黎冷哼道:“要什么书!不是嫌朕不够努力么,朕现在就努力给你看看!”
傅安和拿手指头捅捅他的胸堂,笑嘻嘻道:“皇上,您今儿是本体皇帝,没拿采花贼的剧本,别表现得这般蛮横强硬嘛。”
穆九黎哼笑一声:“皇帝与采花贼两人面容一样,仿佛双生子般,你猜这武功卓绝的采花贼会不会暗中做掉皇帝,然后取而代之?”
傅安和惊讶地张了张嘴。
【了不得,狗皇帝竟还玩上替身梗了!】
她一脸惶恐道:“您到底是皇上还是采花贼?”
穆九黎将她往拔步床上一丢,欺身上来,掐住她的脖颈,狞笑道:“你猜。”
不等傅安和回应,就冷声补了一句:“猜错的话,今夜就弄死你。”
傅安和眼珠子转了转。
片刻后,她伸手勾住他的脖颈,凑到他唇上嘬了一口。
嘴里笑嘻嘻道:“皇上您就别逗臣妾啦,您可是臣妾心尖尖上的人儿,臣妾难道还能认不出您?”
穆九黎唇角勾了勾。
虽然皇帝跟采花贼都是自己,但她选择皇帝身份,他内心还是有些欢喜的。
他轻哼一声:“不是说喜欢被采花贼采?”
傅安和环抱住他,哼唧道:“可是人家更喜欢被皇上服侍呀。”
这话,等于说他还没服侍她呢,她就判他比采花贼更厉害了。
似乎她不肯给自己生孩子的怨气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既然她都如此夸自己了,那自己今夜肯定得好好服侍她一场,方对得起她的这番选择不是?
傅安和差点没死过去。
狗皇帝用心服侍她的时候,那是真的够耐心,哪哪都给她照顾到了,重点位置更是添了无数遍。
以致于正菜还没上,她就死去活来了无数次,差点“精”尽人亡。
实在扛不住了,她只能搂住他的脖颈不撒手,哭着喊着求他给自己。
偏穆九黎这家伙铁石心肠,不管她怎么求都不答应。
还将她碍事的双手用他的中衣捆到床头柱上,然后继续花样百出的撩拔她。
在她几近崩溃后,他竟然趁机提出要求,让她答应以后要替他生个儿子,不然他就如此这般撩拔她一晚上。
傅安和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以后”这种不限定具体时间的画大饼要求,她答应又如何?
反正何时兑现自己说了算。
再说了,就算不兑现又如何?
自己吃着长效避孕药,太医把脉拔又把不出来。
又不是她不想替他生嘛,是他没本事让她怀上,这可就怪不得她喽。
以穆九黎的脑子,当然能想到她会使用拖延跟甩锅大法。
但他也只能先让她应下,以后再图其他。
用傅安和的话说,这虽然是在画大饼,但好歹画了呀,总比连画的大饼都没有强不是?
捧着傅安和画的大饼的穆九黎,解开她的双手,与她合二为一。
傅安和被这充实感差点给感动哭了。
这狗东西不安好心,说是服侍自己,也的确服侍了自己。
但过犹不及啊!
她差点被他服侍得死回老家。
还是爽死的。
这真是死了都没处说理去,说出来别个还以为你在凡尔赛。
真是涝的涝死,旱的旱死。
不过这会子总算被满足了。
然而她高兴得太早了。
穆九黎今儿比以往都勇猛许多,很快就又让她处于死去活来的境地中。
且一次次循环往复,仿佛没有尽头般。
傅安和压根不知道甚时候结束的,因为她那会子早就昏死过去了。
穆九黎心满意足地抱着她睡了个好觉。
再次感叹难怪历史上有恁多被“妖妃”迷住,从此无心朝政的昏君。
自己这样勤政的皇帝,都有些沉溺在这男欢女爱之中了呢,更何况是那些本就意志力薄弱的?
遇到傅安和这样的“妖妃”,只怕早被她迷得不知东南西北了。
然后很快迎来国破家亡。
再然后,傅安和这家伙拍拍屁股去江南或是其他未被战火侵袭的地方逍遥快活去了。
没准还会包几只听话的“鸭子”服侍自己,横竖她有钱。
所以,他不但不能当昏君,还得更加勤政一些才行,免得大周江山社稷不保后,被傅安和狠狠抛弃。
第60章
穆九黎将傅安和抱在怀里, 拿指头刮了下她的小鼻子,低笑道:“小东西,还睡呢?”
今儿休沐, 他比往常足足多睡了一个时辰,谁知傅安和比自己还能睡, 这会子还没动静。
傅安和其实早就醒了,主要是肚子饿了。
但冬天的被窝太舒服了, 还有穆九黎这个浑身散发着暖意的大火炉贴着自己,她就算醒了也懒得动弹一下。
穆九黎见她不吭声,索性捏住她的小鼻子, 让她没法呼吸。
傅安和顿时喘不动气。
她伸手扯开穆九黎在自己鼻子作恶的大手,没好气道:“您要是睡不着就到后殿东配殿去练拳, 别在这骚扰我。”
穆九黎将她搂紧了几分,耍无赖道:“朕不去, 朕就要骚扰你。”
傅安和睁开眼, 白了他一眼,拿小拳头在他胸堂上捶打了几下, 没好气道:“您可真烦人。”
穆九黎翻身将她压在下头, 两手各将她一只手制住,并高举至她脑袋两侧,继续耍无赖:“朕就烦你。”
这个姿势, 多少有那么点强制爱的架势。
傅安和添了添自己的嘴唇,觉得自己似乎还没从昨夜的贪欢中清醒, 身体竟然又有了感觉。
但是昨夜太疯狂了,再胡天胡地一场的话, 她肯定要肾虚的。
再者,现在天都大亮了, 若是敦伦的话,就算是白日宣淫,有违祖制。
要是因此被扣上个媚主妖妃的帽子,那可就不太美妙了。
因此她赶忙收起那点子旖旎心思,一本正经道:“好啦,别胡闹了,该起来用早膳了。”
说完,她两手挣动了一下,结果根本没挣动。
下一瞬,穆九黎的嘴巴就含住她的上唇,温柔地添弄肯咬允吸起来。
傅安和:“……”
自己好容易下定决心当个正人君子,结果丫又撩拔自己,简直是其心可诛!
但是她还是轻启朱唇,迎接他唇舌的入侵。
因为,咳,她还挺喜欢跟狗皇帝亲嘴的。
这家伙真是从长相到身材到脾性,都完美符合她择偶的标准,除了太抠门。
以及还有一堆小老婆跟三个拖油瓶小崽子。
果然这世上事,十全十美的太少,总有些这样那样的遗憾。
好在她这个人不较真,快活一日是一日,明天跟意外还不知哪个先到来呢。
两个人交换了一个唇齿交缠的深吻,彼此都有些上头,恨不得立时再滚上一回床单。
奈何时机不对,只能抱在一起,默默平复身心。
穆九黎气息不稳地笑骂道:“小妖精,朕早晚死在你身上。”
傅安和轻哼一声:“放心,您身强体壮,可比我经折腾多了,要死也是我先死。”
她觉得自己得跟他约法三章,最少三日才能敦伦或者折腾自己一回,否则成日这般胡闹,自己真的会肾虚。
穆九黎大手搭在她的腰眼上,边帮她柔捏边斥责道:“少混说,你肯定能长命百岁。”
傅安和投桃报李,笑道:“皇上肯定也能长命百岁。”
穆九黎颔首,满意道:“咱们一起长命百岁。”
傅安和撇撇嘴,心想你丫要是能活一百岁,那你的儿子们可就遭殃了。
天下岂有六十年之太子乎?
不过她又没儿子,旁人的儿子遭不遭殃与她何干?
至于以后她会不会给他生孩子,又能不能替他生下儿子,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想那么远根本没意义。
她拿膝盖顶了顶他的腿,哼唧道:“再不起身用早膳的话,我就要饿晕啦。”
穆九黎立时爬起来,顺便伸手将她捞起来,自己亲自动手穿好中衣后,这才唤她的宫女进来伺候。
这副谨守男德的做派,让傅安和十分满意。
于是大方地分了半笼水晶虾饺给他。
咳,虽然这本就是他的份例,但不重要。
毕竟自己要是不分给他的话,这整笼水晶虾饺可都是要进自己肚腹的。
穆九黎打趣道:“哟,爱妃今儿竟对朕如此大方?”
他往她跟前凑了凑,在她耳边小声道:“看来爱妃对昨夜朕的服侍十分满意?”
傅安和也没矫情,大方点头道:“是挺满意的。”
穆九黎大概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略微一怔后,这才低垂下头,缓缓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来。
傅安和见他低头偷笑,不由得失笑,鼓励道:“以后再接再厉哈。”
穆九黎抬头看着她,抿唇笑道:“好。”
一顿温馨的早膳用完时,已经日上三竿。
难得休沐,穆九黎打算去慈宁宫给江太后请安,还非要拉上傅安和。
傅安和嫌外头冷,不想离开有地龙跟熏笼的东暖阁:“你们母子说话,我杵在那里岂不碍事?”
穆九黎叫立春将她的斗篷取来,亲自替她披到身上,坚持道:“朕与母后又不谈论甚军国大事,你有甚听不得的?”
傅安和撇撇嘴,这钢铁直男的发言真是绝了,得亏江太后没在这里,不然高低得翻他几个白眼。
不过斗篷都披身上了,傅安和也没再拒绝。
横竖又不是她自己非要去当电灯泡的,是狗皇帝非要自己去的,要是江太后给自己脸色看,自己就实话实说呗。
主要还是因为她并不怎么惧怕江太后。
江太后作为上届宫斗冠军,人精中的人精,自己这点心眼子在她跟前完全不够看。
所以傅安和在她跟前从不隐瞒自己的小九九,即便是算计她,也放在明面上算计。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而算计之外,该敬着敬着,该孝敬孝敬,比其他妃嫔,包括她嫡亲的外甥女,对她还上心。
所以傅安和猜测,江太后对自己的观感应该十分复杂。
复杂好呀,人性本就是复杂的。
傅安和随穆九黎坐上龙辇,在愈刮愈大的北风里,抄乾清宫的近路,往位于养心殿西边的慈宁宫行去。
她窝进他怀里,“嘶”地倒抽了口凉气,感慨道:“北风呼啸,天又阴沉得厉害,我瞧着夜里只怕是要落雪。”
穆九黎颔首:“钦天监监正也这般说。”
傅安和叹了口气。
她在现代时是很喜欢雪的,毕竟她一个粤省人,也只有去北方旅游时才能见到雪。
这或许是缺什么便喜欢什么吧。
但经历过末世极寒天气后,她就对雪喜欢不起来了,因为落雪会增加她找寻食物的难度。
她曾经因为一场暴雪,连续三天空手而归,只能喝烧开的雪水度日。
差点就这么饿死,还好有个以前她曾施以援手的同乡分给她半包方便面,这才让她挺了过去。
如今她待在景仁宫,冻不着饿不着,但依然对雪喜欢不起来。
毕竟外头还有那么多因为落雪而导致生存变得极为艰难的底层百姓。
倒不是说她圣母,只是有点感同身受吧。
傅安和真心实意道:“希望这雪别下太大,也别下太久。”
穆九黎拍拍她的后背,安抚道:“钦天监监正说这雪明儿一早就能停,虽然他们钦天监并不能回回都测算准确,但想必这雪是下不久的。”
傅安和脸上露出笑容,高兴道:“那就好那就好。”
穆九黎摸了摸她的脑袋,这家伙想必是因为上回雪灾的事情,所以一听到下雪就紧张。
其实每年大周北方都会降雪,百姓都会提前为入冬做好准备,所以并非每次降雪都会有灾情。
九月底那次暴雪纯属是因为来得太早太突然,百姓尚未做好准备,且又接连下了数日,这才造成四地受灾。
傅安和心绪已经缓了过来,她抬手拍开他的大手,哼唧道:“花两刻钟才梳好的发髻,您别乱摸,仔细给我摸歪了。”
傅安和觉得自己啥都行,就是对古代这复杂发髻一窍不通,只能任由擅长梳头的宫女寒露给自己折腾。
然后寒露就花了两刻钟,给她梳了个飞仙髻。
这发髻高的快赶上她的脑袋了,她这162CM的身高平白被拔高成了170+,简直让她哭笑不得。
但又没时间重梳了,只能小心翼翼,连窝在穆九黎怀里,脑袋都得往外仰,免得一个不慎将发髻撞歪。
下回打死都不让寒露自己发挥了,必得先问问大概模样,再让她给自己梳。
穆九黎收回手,夸赞道:“爱妃今儿梳这发髻,好似天上的仙女下凡一般。”
说着,将嘴巴凑到她耳边,小声补了来一句:“让朕都有些不敢亵渎了。”
傅安和哼笑,白他一眼:“这世上还有皇上您不敢的事儿?”
穆九黎:“……”
这话听着如此耳熟,好似自己从前说过?
然后她在心声里说自己不敢吃/屎。
未免再次被吐槽,他连忙谦虚道:“朕也只是个凡人罢了,不敢做的事情多着呢,没你想得那般无所不能。”
傅安和狐疑地看着他,狗皇帝今儿竟然如此谦虚,不端着他那无所不能的霸总架子了?
她哼笑道:“皇上怎知臣妾将您想得无所不能?”
【无所不能?你又不是超人,内裤外穿后就能飞天入地。】
穆九黎:“……”
内裤是甚?亵裤?
这个超人亵裤外穿就能飞天入地?
飞天入地虽然很诱人,但这样的能力他还是不要了,实在有失体统,他这个皇帝的颜面何存?
他笑眯眯道:“因为朕将爱妃想得无所不能,将心比心,爱妃必定也是如此想朕的。”
傅安和撇撇嘴,这狡辩自己给他打100分,不怕他骄傲。
她点头,笑嘻嘻道:“没错,皇上在我心里的确是无所不能的。”
两人一路插科打诨,就这么来到了慈宁宫。
才刚一迈进东暖阁的门,穆九黎就面色一黑。
因为他一眼就瞅见了扶着肚子坐在江太后下首的宁嫔。
因他是临时起意来给母后请安的,所以也没提前叫人打探下慈宁宫的情况。
早知宁嫔在这里,他们就午后再来了,免得撞上。
宁嫔却是高兴得嘴巴都要咧到腮帮子了。
今儿休沐,表哥最是孝顺,肯定会来慈宁宫给姨母请安,所以她一大早就过来候着。
果然被她给等到了。
她立刻起身,福身行礼:“见过表哥。”
因她怀着身子,穆九黎再对她有微词,也连忙开口道:“快起来吧。”
素锦连忙上前将她搀起来。
穆九黎带着傅安和上前给江太后请安,一个鞠躬,一个福身,动作步调都一致。
宛如一对前来给婆母敬茶的新婚夫妇。
愈发显得宁嫔这个“外人”有些多余。
江太后嘴角抽了抽,抬手笑道:“免礼。”
三人相继落座。
没等穆九黎开口,傅安和就笑嘻嘻道:“太后娘娘,昨儿臣妾让人给您送来的燕京烤鸭您尝着可好?”
江太后哼笑道:“哀家可是听说了,你又是用麦芽糖水浇洗,又是用香料水灌肚的,捣鼓了两日才将鸭子送进烤炉,这样烤出来的鸭子能不好吃吗?”
这话说的,竟是毫不掩饰自己在景仁宫有耳报神的事实。
换作婉嫔这等聪明人,听了这样的话,只怕立时会怀疑自己宫里也有江太后的耳报神。
偏宁嫔毫无所觉,还得意洋洋地自夸道:“那也是我庄子里的鸭子养得好,吃的都是上等粗粮,个个养的膘肥体壮,做成烤鸭才够香。”
傅安和:“……”
江太后这话这不知道是在提点自己,还是警醒宁嫔,前者倒没必要,她能避人的都避着,不想避人的也不怕耳报神探听。
至于后者,听宁嫔的语气态度,显然警醒了个寂寞。
不过宁嫔这话倒没毛病。
她赞同地点了点头:“的确,得亏宁姐姐送的这好鸭子,否则我还没法烤出这样美味的烤鸭孝敬太后娘娘呢。”
这一口一个孝敬的,江太后这个被孝敬的人儿若是不夸赞她几句,只怕这家伙会背后骂自己。
她露出个笑模样来,夸赞道:“你有孝心了。”
又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斜了穆九黎一眼:“回头让皇帝替本宫奖赏你吧。”
傅安和:“……”
自己画大饼好歹还有个大饼模样,江太后画大饼,是直接拿透明颜料画啊。
她简直被气笑了,不情不愿道:“行叭,那回头臣妾自己向皇上讨要。”
穆九黎不乐意了:“母后要奖赏安嫔自己奖赏便是了,推到我身上做甚?搞得别个还以为母后您私库空虚,拿不出奖赏的物什来呢。”
江太后厚脸皮道:“母债子偿,天经地义。”
穆九黎:“……”
母后的心情颇好啊,竟然有闲心同自己玩笑。
看来宁嫔的到来,并未让她感到不悦。
但正是如此,宁嫔的处境才更堪忧。
若母后生气跟动怒,说明她还在意宁嫔,会被她搅动心绪。
但偏偏没有。
说明宁嫔在她心里的份量已经减少到没法影响她心绪的程度了。
母后只怕是彻底对宁嫔失望了。
也对,母后作为艰难从底层妃嫔爬上来的皇太后,她也有她的尊严跟骄傲。
宁嫔素日如何胡闹都没关系,但她不该试图用绝食这等伤害自己身体的方式逼母后向她低头认错。
这等于说是想将母后的脸面跟尊严放在地上踩踏,母后如何能接受?
加之宁嫔感染风寒后,母后亲去长春宫探望,但凡她有一星半点在意母后的身子,听到动静后,都会出言阻拦母后进入东暖阁。
结果她可倒好,竟然直接奔出来,一副感动至极的模样。
可她不想想,倘若母后没有傅安和给的口罩,母后可能当场被她传染!
母后可是有了春秋的人儿,身子骨不比年轻人强壮,万一就此一病不起呢?
也不知她是想不到,还是根本懒得想。
枉方家花代价将前坤宁宫掌事姑姑桑嬷嬷请回来,桑嬷嬷就算再精明,也抵不住宁嫔突然冲出来犯蠢。
宁嫔见自己插不进话,于是没话找话地给穆九黎出主意:“安妹妹好吃,表哥赏她些肉食就行,保管她喜笑颜开。”
傅安和点头,附和道:“宁姐姐说得太对了,臣妾好打发得很,随便赏赐臣妾点肉食就行。”
能捞一点是一点,不然就只有透明颜料画的大饼了。
宁嫔这家伙,倒也不是全然无用嘛,简直就是自己的神助攻。
穆九黎却不上这个当,哼道:“你又是大鹅又是鸭子又是鸡的,御膳房的牲口圈都快成你专用的了,你先将这些肉食吃完再惦记旁的吧。”
傅安和撇撇嘴,哼唧道:“行叭。”
那些鸡鸭鹅又没办法收到储物空间里,的确够自己吃上一阵子了。
再说,还有好几头猪的腊肠跟腊肉呢。
她暂时还真不缺肉食,不如以后再跟狗皇帝讨要。
宁嫔也撇了撇嘴,觉得安嫔耳根子也太软了,表哥随便忽悠几句,她竟然就乖乖认怂了。
白瞎了自己给她想的好主意。
不过傅安和却是突然眸中一亮。
哎呀,穆九黎要是不提,她差点忘了自己的大鹅了。
铁锅炖大鹅,简直就是人间极品美味呀!
呲溜,她真是该死,竟然将她的宝贝大鹅们给忘记了,简直是罪过罪过!
为了弥补她的罪过,她决定今儿中午就让御膳房宰杀一只,然后让季师傅给自己做铁锅炖大鹅。
可惜玉米不能拿出来,不然铁锅边上再呼点玉米饼子。
玉米饼子就着大鹅吃,那才是绝配。
如果再来瓶啤酒的话,那就更好了。
算了算了,饭得一口口吃,不能一下惦记这么多,能吃上铁锅炖大鹅就不错了。
她忍不住搓了搓手。
【嘿嘿嘿。】
穆九黎:“???”
脑子里突然出现傅安和的猥琐笑声,他简直一脸懵逼。
刚被自己拒绝了奖赏,她就算有心声出现,那也该是辱骂自己,怎地还笑出声来?
莫非,被自己给气笑了?
但听她笑声的语气也不像啊,分明挺欢快的。
难道,是被自己气傻了?
不至于吧?
自己不过是逗她玩罢了,她要真想吃甚肉食,同自己说一声,自己还能不让御膳房给她准备?
不给她准备,她不得同自己闹腾个没完?
没准还会将自己赶回乾清宫,让自己一个人睡冷被窝去。
好在没让他纠结太久,傅安和就又有心声冒出来。
【狗皇帝有啥话要说就赶紧说,别东拉西扯浪费时间,老娘还等着回去叫人做铁锅炖大鹅呢。】
穆九黎:“……”
原来在惦记她那些养在御膳房牲口圈的大鹅呢,难怪笑得如此欢快。
不过他只是来探望下母后,并无甚要紧话要说,加上宁嫔又在这里,未免她再闹幺蛾子,他的确得尽快/离开。
于是他张口,询问了一番江太后的身子状况,得知她身体康健,并无感染风寒的迹象后,心下不由松了一口气。
才要准备告退,那边江太后却抬眼看向傅安和,说道:“孟大太太让人传信进来,说她小儿子已然退烧,待他完全康复后,她会进宫来向你道谢。”
江太后撇撇嘴,若不告知安嫔,就安嫔那针尖大的心眼,还不知如何胡乱猜测呢。
她猜测孟家倒不打紧,只怕还会攀扯到自己身上,以为自己吞了她的谢礼呢。
自己可不背这个黑锅。
傅安和脸上一喜,嘴上谦让道:“甚谢礼不谢礼的,孟大太太孝敬给太后娘娘的谢礼,臣妾可不敢收。”
江太后哼笑一声:“虽说是哀家的命令,但退烧药是你的,人家要谢也是谢你,与哀家何干?哀家的私库就算再空虚,也不至于贪你这点子谢礼。”
“想要谢礼”四个字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了,却还作出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
哼,虚伪的家伙!
傅安和话锋一变,笑嘻嘻道:“哎呀,既然太后娘娘如此说,那臣妾就收着了,不然人家孟家还以为臣妾瞧不上人家的谢礼呢。”
推让一次就行了,万一推让多了,江太后一个不耐烦,直接应下了,那自己可要气哭了。
穆九黎见她们说完了,立时站起身来,说道:“儿臣还有奏折要批,就不打扰母后了,儿臣告退。”
宁嫔见状,立时站起来,殷勤道:“表哥,我给你磨墨,你知道的,我旁的兴许不行,但磨墨绝对在行。”
毕竟她可是大画师沈一闻的关门弟子。
而学画第一件事情,就是得先学会磨墨跟调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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