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穆九黎:“……”
这话槽点太多, 他简直不知该如何回应。
别说他并非真要回去批阅奏折,只是为了尽快闪人而寻的托词。
即便他当真要去批阅奏折,也不可能让宁嫔去给自己磨墨。
她兴许忘了自己现下正怀孕三月的事实, 但穆九黎可没忘。
他堂堂一个皇帝,又不是没有宫人可用, 怎可能干出让怀孕三月的妃嫔替自己磨墨这等苛待人的事情?
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多厌恶宁嫔, 故意如此惩罚她,好搞掉她腹中的孩子呢。
虽然自己的确不待见她,但她好歹也是自己嫡亲的表妹, 就冲着这个身份,他都不能这么干。
否则难免会让人觉得他冷情冷性。
毕竟宁嫔干的那些事情, 都被母后遮掩过去了,旁人对此可是一概不知。
没准还会攀扯到傅安和身上, 评论一句:“只闻新人笑, 不见旧人哭。”
他沉下脸色,才要张口拒绝, 那头江太后却是“啪”地一巴掌拍在案桌上。
傅安和正专注地盯着穆九黎, 打算看他如何处理这滑稽事儿呢,一个不防备,被江太后这番动静给吓得一哆嗦。
江太后先是白了她一眼, 在心里吐槽了句“真是个老鼠胆子!”,然后这才看向宁嫔。
她阴沉着脸色, 冷声道:“皇帝身边又不是没人伺候,你怀着身孕, 瞎折腾什么呢?
若是折腾出个好歹来,你就后悔莫及吧!”
若放在从前, 宁嫔就算将自己折腾小产也不算甚大事。
她有自己撑腰,皇帝顾及自己的脸面,一个月总会翻几回她的牌子。
她想再怀上身孕也不是难事。
但现在不同了。
安嫔现在椒房独宠两个月,皇帝不但没腻,还更迷恋她了,迷恋到连来给自己请安都不忘将她给捎上。
以前是宁嫔吃肉,其他妃嫔喝汤,往后只怕是安嫔一人吃独食,连汤都不给她们剩一口。
宁嫔再想怀上身孕,怕是难如登天。
真将自己腹中的龙种作掉了,她就算悔青了肠子,也晚矣。
江太后撇撇嘴,那个桑嬷嬷也真是的,竟然避自己的锋芒,不陪着宁嫔来慈宁宫。
倘若她跟过来,宁嫔兴许会看她的眼色,不会说出如此愚蠢的话语来。
宁嫔却不听劝,反而非常得意地说道:“姨母不必担忧,我身子骨原就康健,怀上身孕后连孕吐都没有,区区磨墨而已,根本不算事儿。”
江太后:“……”
这说的什么鬼话?
得亏她对这个外甥女已经彻底失望了,否则听到如此蠢话,她只怕会气个仰倒。
但这会子她不但没生气,甚至还有些想笑。
人可以蠢,毕竟这世上聪明人本就是少数,但人怎么可以蠢成这样?
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妃嫔,怀上龙种后都会小心小心再小心。
甚至于打个喷嚏都不敢用全力,生怕不小心将这事关自己后半辈子福运的宝贝疙瘩给弄掉了。
她可倒好,竟然挺着个大肚子三番两次地跑到皇帝跟前邀宠,甚至还想分安嫔的宠。
桑嬷嬷这样的人精,肯定不止一次劝过她,腹中龙种最重要,龙种若能被立为太子,她就能母凭子贵当皇后。
这个时候跟安嫔争宠才是愚蠢到家的行为。
她没怀上身孕,脸蛋光洁身段苗条的时候都争不过安嫔,更何况现在有孕后脸生雀斑、身材走形的模样?
但看她显然不听劝。
或许当时听劝了,但心有不甘,过不了多久又旧态复萌了。
穆九黎忍无可忍道:“朕还没有苛刻到要一个孕妇给自己磨墨的程度,除非你想故意抹黑朕,坏朕的名声!”
宁嫔自然不敢担这个罪名,立时叫屈道:“表哥我怎可能故意坏你的名声呢?我只是想替你磨墨而已,你怎能如此揣测我?”
“没有最好。”穆九黎轻哼一声,随即斩钉截铁道:“朕再说一次,朕不缺人使唤,不需要你替朕磨墨。”
说完后,侧头瞪了素锦一眼,冷冷道:“你们娘娘该回宫歇息了,还不赶紧服侍她回去?”
素锦立时上前搀扶住宁嫔,小声劝道:“娘娘,咱们先回宫吧,桑嬷嬷还在长春宫等着你回去说事儿呢。”
宁嫔还想闹腾,听到“桑嬷嬷”三个字,犹如疾驰的马车突然被拉紧缰绳般,突然就消停了。
甚至还有些心虚。
“臣妾告退。”她匆忙给江太后跟穆九黎行了个礼,然后在素锦的搀扶下,急匆匆地离开了慈宁宫。
江太后闭了闭眼,深深地长叹了一口气。
然后没好气地对穆九黎道:“你还待在这里做甚?还不赶紧回你的景仁宫批阅奏折去?”
这打趣的话,却正好戳中穆九黎的爽点,让他嘴角都忍不住扬了起来。
他又缓缓坐回了位子上,笑道:“倒也没那么急。”
他不急,傅安和急。
生怕中午吃不上铁锅炖大鹅,她也不避讳江太后了,直接朝丁福招了招手。
等丁福上前后,她吩咐道:“你去趟御膳房,让人给本宫宰杀一只大鹅,料理干净后送来景仁宫便成,不必烹饪。”
江太后闻言心头一动。
让御膳房杀鹅,安嫔这是又要折腾甚好吃的呢?
但这种事情,她肯定不能问,不然安嫔还以为自己这是在向她讨要吃食呢。
自己还没那么眼皮子浅。
不过傅安和可不是宁嫔,作为一个成年人,基本的人情世故哪会不懂?
吩咐完丁福后,她转头就笑嘻嘻地对江太后道:“太后娘娘,我们景仁宫今儿午膳吃铁锅炖大鹅,本想邀请您过去一起吃。
但这天寒地冻的,万一您路上着凉可就不好了。
所以回头出锅后,臣妾就立时打发人给您送一碗过来,您可别嫌弃。”
宁嫔那陪嫁庄子上的庄户养得一手好大鹅,照傅安和目测,每只估计都有十斤左右。
横竖她跟穆九黎两人吃不完,不如分点给江太后,还能凸显下自己的孝顺。
江太后闻言却是感觉浑身都熨帖了。
倒不是馋大鹅,她若是真馋这个,打发人去御膳房通知一声,他们明儿就能给自己采买来。
虽然她不馋,但安嫔心里能想着自己,主动孝敬自己,这让她通体舒泰,心情都畅快了不少。
果然像宁嫔这般不识好歹、不懂分寸的人儿终究是少数。
她抿唇轻笑道:“你那般会吃,送来的菜肴必定不会差,哀家怎可能会嫌弃?”
傅安和往穆九黎跟前凑了凑,“小声”道:“您说稀奇不稀奇,太后娘娘竟然朝我笑了。
往常我说尽好话,太后娘娘都板着张脸不开怀。今儿送一碗鹅肉给她,她就露出笑模样来。
依我看呀,只怕太后娘娘也是个吃货呢。”
江太后:“……”
她嘴角抽了抽,没好气道:“你可以说得再大声点,生怕哀家听不见是吧?”
而且这家伙真是没大没小,在皇帝面前一口一个“我”,连个“臣妾”都不用。
她瞪了穆九黎一眼,斥责道:“都是你惯的!”
穆九黎:“……”
关自己什么事儿?
不过他又不是那等拎不清的,不是无脑向着自己母亲,就是无脑护着自己媳妇。
结果将婆媳关系搞得更差。
他讪笑道:“是是是,母后说得对,都是儿臣的错。”
认错后,他又积极弥补道:“要不儿臣将自己那碗鹅肉赔给您吧?”
“谁稀罕你的鹅肉?”江太后给气笑了,笑骂道:“哀家就算真是个吃货,一顿也吃不下两碗鹅肉!”
搞的她好似真是个吃货一般!
其实她本不是个重口腹之欲之人,素日御膳房做什么她便吃什么,自己虽有小厨房,但甚少加菜。
毕竟御膳房的御厨手艺都极好,他们做的饭菜已经算得上是珍馐美味了。
但到底比不过傅安和西洋香料多,尤其是那辣椒,原本八分好吃的菜肴,加了辣椒后,立时变成十分好吃。
连带的自己都挑剔起来,每日不吃个有辣味的菜就觉得有些不得劲。
偏食茱萸的辣味跟辣椒的辣味根本没法比,即便吃了有辣味的菜,也还是不得劲。
现在她倒是不后悔当初松口将慈宁花园让安嫔种菜了。
若是安嫔能多种些辣椒出来,到时自己就厚脸皮向她讨要几筐子。
自己也不白要她的,大不了开私库,拿自己私库里的好东西跟她换。
母子俩插科打诨了一会子。
却突然听穆九黎语出惊人道:“过阵子,我会晋升安嫔为安妃。”
江太后闻言抿了抿唇。
片刻后,她颔首道:“是该给她升一升位份了,毕竟她在这场时疫里头出力不少,你、鹤哥儿跟宁嫔若是没她的西洋退烧药,还不知如何凶险呢。”
虽然安嫔才刚入宫两年,资历尚浅,且连个皇嗣都没生下来,但谁让人家背后有海商廖家支持,立下了大功呢。
有这个功劳在,她封妃,即便是比她早入宫两年,又生下二皇子的婉嫔,只怕都没话说。
穆九黎点头道:“正是基于这个原因,儿臣才想给她封妃的,否则岂不寒她这个功臣的心?
以后再想让她拿出甚西洋好东西来,只怕她都不乐意了。”
傅安和嘴角抽了抽,这么实诚的话,适合当着自己这个当事人的面说吗?
狗皇帝真是“孺子可教”,竟然跟自己学会了当着别人面大声“说悄悄”。
江太后笑了笑,又建议道:“廖家在这其中也算功不可没,安嫔都封妃了,若不给他家点奖赏,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穆九黎顿时就跨下脸来,轻哼一声:“廖家富可敌国,家中库房里的好东西只怕比我私库里的都多。”
江太后知道自己儿子这抠门的毛病又犯了,白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也说人家富可敌国了,谁稀罕你赏赐物什?
你不是跟你父皇一样,最爱给人题匾?你给廖家题块‘乐善好施’的匾额,不比赏赐甚值钱物什强?”
穆九黎顿时就松了一口气,笑道:“甚好,回头我就给题。”
傅安和:“……”
行叭,廖家人不缺银钱,就缺名望跟靠山。
狗皇帝若是能给题块匾额,他家将这匾额往大门上一挂,往日那些动辄就伸手从他家抠钱的地方官员,行事就得掂量着点了。
廖家人若是得知此事,只怕要高兴疯了。
傅安和站起身来,朝穆九黎福了一福,笑嘻嘻道:“臣妾替廖家谢皇上的赏赐,廖家一定会更加尽心尽力地搜寻稀罕西洋物什孝敬臣妾的。”
江太后:“……”
她扶了扶额,瞧瞧这家伙说的甚话?
安嫔自己倒三不着两也就罢了,偏皇帝都被她带歪了,也这般说话倒三不着两起来。
只希望他只是在自己跟前如此,若是在那些朝臣跟前也如此的话……
想想那些朝臣跟自己一样无语的模样,似乎好像还有点让人心情愉悦?
单自己无语怎么成?也该他们无语无语才好。
*
穆九黎倒也没撒谎,回到景仁宫后,他便坐到东暖阁罗汉床的炕桌前,开始批阅十来本急等上谕的奏折。
傅安和笑眯眯道:“要不要我给皇上磨墨呀?只是我没有师从大画师,也没学过磨墨跟调墨,怕磨不好。”
穆九黎用毛笔尾端,隔空点了点她,笑骂道:“去后头折腾你的铁锅炖大鹅去吧,别在这气朕。”
傅安和扁嘴,委屈巴巴地叹气道:“唉,果然磨不好墨就是会被嫌弃。”
“你少作妖。”穆九黎白她一眼。
随即话锋一转,柔声哄道:“就十来本奏折,朕至多三刻钟就批阅完了,到时陪你去练拳,朕给你当沙包好不好?”
傅安和这才满意了:“行叭,那我就不打扰您忙政事了。”
她回了卧房一趟,然后拎着包干辣椒,溜溜达达地去了后殿的小厨房。
将干辣椒交给学徒柳小师傅收着,对大厨季师傅道:“待会御膳房会将杀好的大鹅送来,午膳你给本宫做个铁锅炖大鹅。
记得放辣椒,微辣就行,太后娘娘吃不了太辣。”
季师傅一早就瞅见那包干辣椒了,闻言喜笑颜开道:“娘娘放心,小的都记住了。”
傅安和又溜达回卧房,换上利落的短打,去东配殿做了会子热身运动,然后自己练了会儿散打。
但是练得有些不得劲。
这身体瘦归瘦,但体脂率太低了,所以不管挥拳还是踢脚,都力道不够,像是只软脚虾。
看来自己往后得加大锻炼的力度了,不然猴年马月才能像前世一样练出马甲线跟六块腹肌?
正吭哧吭哧打沙袋泄愤呢,一身黑色劲装的穆九黎走了进来。
傅安和诧异地“咦”了一声:“这么快就忙完了?”
距离她离开东暖阁,过去还不到两刻钟呢。
穆九黎闻言,顿时黑脸:“别提了,甚急等上喻的奏折,不过就是几处驻军的将军们上折子询问可否进京给朕贺寿罢了。
朕往每本奏折上批注三个字‘不必了’,就算完事了。”
傅安和听闻他的吐槽后,这才将耳朵一捂,嚷嚷道:“哎呀,朝廷大事您说给臣妾听做甚,臣妾可不想被人说牝鸡司晨。”
穆九黎嘴角抽了抽。,
你要真怕的话,在自己刚开口的时候就就该打断了,而不是等到自己说完才装模作样。
不过她要装,他也懒得揭穿她,由着她装去。
他扯开话茬,瞅了眼正在左右晃动的沙袋,问道:“你拳脚功夫练得如何了?要不要朕给你寻个武师傅?”
傅安和跑到他面前,伸手揽住他的脖颈,歪头看着他,笑嘻嘻道:“皇上不就是臣妾的师父嘛?”
穆九黎失笑,这家伙竟还记着这茬呢。
他轻咳一声,说起来惭愧,自打上回说了自己要亲自教她后,他竟然到今日才兑现。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毕竟他每日天不亮就要去上早朝,上完早朝还要与重臣们议事。
午膳后,还经常要去养心殿批阅一两个时辰的奏折。
待回到景仁宫时,已经是半下午,她早就练功结束了。
至于休沐……
哼,休沐时这家伙根本就不练功,说难得休沐,要好生歇息一日。
今儿算是例外了。
他再次轻咳一声,严肃道:“既叫朕一声师父,那朕就会对你严格要求,站好了,歪缠在师父身上成何体统?”
傅安和松开他的脖颈,倒退一步,立正站好,嘴里却是嘻嘻哈哈道:“师父好严格,人家好怕怕哟。”
“不许嘻嘻哈哈哈。”穆九黎瞪她一眼,指着沙袋说道:“你练给朕瞧瞧,看你现在练到甚地步了。”
虽然自己没能亲自教她,但她身边有立夏跟立秋两个皇家暗卫,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瞎练而不指点她。
“好呀。”傅安和也没装相,是甚水平就直接展示甚水平,毕竟古代无数跟现代散打差异很大。
而且她这身体力气不够,这花拳绣腿的模样,也不会引起穆九黎怀疑就是了。
果然在她展示完后,穆九黎一副憋笑模样,一脸的一言难尽。
他举起两手,对她说道:“来,握拳,攻击朕的手。”
傅安和握拳,以打拳击的标准架势,左手攻击他的右手,右手攻击他的左手。
穆九黎:“……”
她这蹦蹦跳跳的模样,哪是打拳啊,跳舞还差不多。
他大喝一声:“用力!”
傅安和运气全身力气,集中于右手上,然后猛地攻向他的左手。
然后下一瞬,她发声一声惨叫:“啊……”
傅安和抱着她的拳头,眼泪汪汪地控诉道:“让我用劲用劲,现在好了,我爪子瘸了,这下您满意了?”
穆九黎连忙上前抓过她的手查看,见她手指骨节都变红了,立时心疼得跟什么似的。
他边帮她柔指头边哄道:“要不咱不练了?你看你身处有御林军层层守护的后宫,身边又有立夏跟立秋两个高手保护,练不练功夫都不打紧的。”
傅安和拍开他的手,哼道:“靠山山倒,靠水水淹,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她甩了甩右手,哼道:“在这等着,我去拿个东西。”
她跑回卧房,从储物空间里摸出一对拳击用具——手靶,回到东配殿后丢给穆九黎。
说道:“您手劲太大了,把这个戴到手上,我手撞上去就不会受伤了。”
其实她还想拿副拳击手套出来的,但又怕太招摇,就只拿了副手靶出来,凑合用吧。
穆九黎依言将这外层像皮子,里头似是装了棉花的大号板砖样物什戴到自己手上。
傅安和再次摆开拳击架势,蹦蹦跳跳地冲上来,一下接一下地打到手靶上。
打着打着,竟然找到了些许前世练散打的感觉,于是越发卖力,一刻也不停歇。
直到气喘吁吁,浑身的衣裳都被湿透,拳头重得再也提不起来,这才一屁股坐到地上。
穆九黎这下是真的惊讶了。
他以为傅安和嚷嚷着练拳,不过是随便练着玩,好打发下无聊的时间。
方才不过是叫她略微用些力,她就将自己手指骨节撞的通红,眼泪汪汪地控诉自己。
这娇滴滴的模样,哪里像是能吃得下练功的苦的人儿?
可现下他不这么觉得了。
方才这一通组合拳打下来,证明了她不但能吃得下练功的苦,还能拼尽最后一口力气。
若一直这么练下去的话,成为武林高手什么的不可能,但做到基本自保应该没问题。
还以为她是条懒散至极,不到万不得已不肯翻身一下的咸鱼,没想到她骨子里也有如此不服输的一面。
他半蹲下来,伸手帮轻拍脊背顺气,嘴里夸赞道:“爱妃方才这拳打得真不错,朕若不是戴着你这挡板,只怕爪子都被你打残了。”
傅安和失笑,喘气粗气笑道:“瞧您说的,好像我是甚武林高手一般。
倒也不必如此吹捧我,我这人没啥数,很容易飘飘然,不晓得自己姓甚名谁了。”
穆九黎顺着她的话,适时改口:“就是力气有些不足,还得多勤加练习。”
这话傅安和十分认同,她点头道:“对,力气不够,得努力加强体格。”
待傅安和力气恢复后,穆九黎又让她继续,边左挡右闪边指点她。
两人足足在东配殿待了一个多时辰。
直到立春掀帘进来,笑着禀报道:“娘娘,季师傅说铁锅炖大鹅好了。”
傅安和立时原地急刹车,冲过来了挽住穆九黎的胳膊,急呼呼道:“快,快,赶紧去沐浴,然后吃铁锅炖大鹅。”
穆九黎哭笑不得,将人给拉住,笑骂道:“把衣裳穿好再出去,不然你这衣裳半湿,又一头汗,出门冷风一吹铁定着凉。”
第62章
匆匆忙忙地洗了个并不旖旎的鸳/鸯/浴, 然后傅安和便拉着才穿整齐衣裳的穆九黎坐到饭桌前。
她大手一挥,嘴里嚷嚷道:“传膳传膳,赶紧传膳, 再不传膳皇上都要饿坏了!”
穆九黎:“……”
这家伙,谎话真是张口就来, 完全把自己当专业背锅侠了是吧?
然后又听傅安和询问庄姑姑:“可有派人去给太后娘娘送铁锅炖大鹅?”
穆九黎顿时就舒坦了。
背锅就背锅吧,这锅他乐意背。
庄姑姑笑道:“娘娘特意再三叮嘱过, 奴婢怎敢忘记?已安排谷雨去送了。”
傅安和点了点头:“那就好。”
照她的观察,谷雨多半就是江太后安插在景仁宫的耳报神。
因为她不但机灵能干,还很有上进心, 一副势要成为傅安和心腹的架势。
而且谷雨并不是打一开始就在原主身边服侍的,是傅安和升嫔后, 才来到她身边的。
贵人的待遇是一掌事姑姑、一总管太监、三宫女以及三太监。
嫔的待遇是一掌事姑姑、一总管太监、六宫女以及六太监。
中间差着三个宫女跟三个太监的缺口,所以内务府又送来三个宫女跟三个太监给傅安和使唤。
其中一个宫女就是谷雨。
当然她原本并不叫谷雨, 是来到景仁宫后, 由傅安和根据立春等人的节气名字,给她现改的。
升嫔前穆九黎对傅安和就有些椒房独宠的来头了, 恰好她升位份出现宫人缺口, 江太后正好趁机安插个眼线进来。
不过猜到归猜到,傅安和也没打算动谷雨。
江太后安插人手进来,想必也没打算要动甚手脚, 不过是给自己当当耳报神,以便及时了解傅安和这边的情况。
她今儿甚至还毫不遮掩地将这茬给主动捅了出来。
傅安和若是慌手慌脚地将谷雨给处置了, 才是最蠢的行径,还不知如何被江太后嘲笑呢。
嘲笑后, 转头再安插个隐藏更深的棋子进来。
让傅安和想避开江太后的耳目都不知该如何避,总不能将后头新来的宫人全当怀疑目标吧?
还不如做出个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坦荡模样来, 放谷雨继续待在景仁宫当江太后的耳报神。
如此真要有甚事想避着江太后,她也知道该如何避。
宫人们很快将午膳摆上桌。
这里边有穆九黎的份例四荤四素,有傅安和的份例三素一荤,以及一大瓷盆铁锅炖大鹅。
傅安和抬手扇了扇,顿时冒着热气的浓郁香气便飘进鼻翼里,她享受地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不愧是她在现代时就钟爱的铁锅炖大鹅,可真是太香了!
她拿起筷子,在瓷盆里翻了翻,翻出一只鹅腿,用筷子夹起来。
然后反手放进穆九黎的碗里,笑嘻嘻道:“师父教徒弟练功辛苦啦,徒弟孝敬您一只鹅腿,您吃了好补一补。”
穆九黎:“……”
好端端的,又提甚师父徒弟的,这让他不禁想起她先前心声里说过的师徒扑累。
既然她如此热衷提起师徒关系,不妨今晚就来玩玩这师徒扑累?
穆九黎也拿起筷子,从瓷盆里夹了块鹅脖到她碗里,笑眯眯道:“爱妃,吃鹅脖。”
他发现了,比起鸡肉,她更爱吃鸡头、鸡脚以及鸡脖子等物什,每次都啃得不亦乐乎。
若是自己抢她的,她还不高兴呢。
当然,他才不抢呢,更不理解这些鸡零狗碎有甚好吃的。
傅安和放下筷子,用手抓起鹅脖就啃起来。
比起鸡肉,鹅肉会更紧实更劲道一些,所以特别有嚼劲。
而比起现代那些鹅厂里喂饲料养大的鹅,宁嫔庄子上养的这鹅吃的乃是粗粮,而且是散养,活动量足够。
所以啃起来就格外够劲,鹅肉也格外香。
加上又有傅安和提供的干辣椒当助攻,滋味更上一层楼。
不光傅安和吃得直呼过瘾,连穆九黎都忍不住一次次往瓷盆里伸筷子。
搞到最后其他十二个菜只动了一点,一大瓷盆鹅肉被他俩吃了个精光。
连盆底的汤汁,都被傅安和浇到米饭上,当汤泡饭给吃完了。
傅安和净手后,抚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心情格外愉悦:“吃饱饱了,该睡觉觉了。”
穆九黎果断将人给拽起来,没好气道:“才刚用完午膳就睡觉,你也不怕积食?”
然后拉着她在明间里一圈又一圈地散步。
傅安和嘟着嘴吧,有些不情不愿。
她练了一上午的拳,这会浑身疲惫得很,腿脚都软乎乎的,有点子脱力的感觉。
恨不得立刻就往罗汉床上一扑,然后就再也不动弹了。
偏穆九黎这家伙当师父当上瘾了,强硬地拉着她,跟拉磨的驴一般转圈个不停。
就在她耐心耗尽,准备蹲下来耍赖不走的时候,叶姑姑突然急匆匆赶来,脸色有些难看。
穆九黎见状,停住脚步,问道:“何事?”
叶姑姑不动声色地斜了傅安和一眼,面色有些犹豫,显然不确定要禀报的事情该不该让安嫔知道。
穆九黎见状,说道:“若是后宫之事,但说无妨。”
叶姑姑主要是管着后宫这茬,穆九黎猜测她要回禀的多半是后宫之事。
若是前朝有事,赵寅这个兼着御前秉笔太监差事的,自会前来禀报。
话虽如此,叶姑姑还是颇有些犹豫,毕竟不是甚光彩的事儿,且还关系着皇上的颜面呢。
但皇上都发话了,她也不敢耽搁。
于是她沉声禀报道:“孟昭仪跟俞贵人联袂向奴婢举报柳美人与外男私通,而且疑似已怀有身孕。”
傅安和:“……”
【狗皇帝头上又绿了?】
【上回宁嫔就炸糊一回,害老娘白激动一场,这回该不会又是炸糊吧?】
因疑心又是炸糊,所以傅安和全然没有了上回的激动。
毕竟她在这大周后宫待了也有两个多月了,对大周前朝后宫的安保情况已经基本弄清了大概。
据他所知,御林军只负责乾清门以南,以及顺贞门以北的防卫工作,是没有资格进内庭的。
内庭的防卫工作,则由太监们来负责。
而能进内庭的男子,除了穆九黎这个皇帝,就只有安王穆九安一人。
但安王正妃侧室小妾一大堆,是疯了才会惦记自己皇兄的小老婆呢,这不上赶着找圈禁吗?
所以,照傅安和猜测,多半又是炸糊。
这柳美人只怕是为了防备旁人算计她的肚子,故意隐瞒有孕的事情,想挨过三个月再上报。
可惜还没等她上报,就被同住咸福宫的孟昭仪跟俞贵人给举报了。
但穆九黎却不这么想,他闻言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两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宁嫔的确是炸糊,因为自己先前的确宠幸过她,而她那个性子,也不太可能会与人私通。
再者,她身边还有母后明面上跟暗地里安插的人手,她想避开她们与人私通,可谓难如登天。
但柳美人不一样。
他根本就不曾宠幸过柳美人,一次也没有。
因柳美人脸蛋与沈常在相似,都是极为艳俗的长相,让他有些不喜。
所以她俩也成为宫里唯二不曾被他翻过牌子的妃嫔。
所以柳美人现下应还是完璧之身。
他克制住怒气,冷冷道:“把孟昭仪跟俞贵人叫来景仁宫,朕要亲自问一问她们。”
妃嫔与外男私通是个极重的罪名,在没有弄明白事情真相前,他并不打算直接传唤柳美人。
否则闹腾开来,最后又查实这是误会一场,不但柳美人的名声会受到影响,他自己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
孟昭仪跟俞贵人原就在乾清宫等待后文,得到召见后,立时动身来了景仁宫。
傅安和瞅见她俩走进明间,假模假样地询问道:“臣妾用不用回避?”
穆九黎撇了她一眼,没吭声。
于是傅安和麻溜地寻了张远一些的椅子坐下,假装自己是透明人。
再没什么比近距离现场吃绿帽瓜更开心的了,可惜她得顾忌穆九黎的心情,不好从储物空间里抓把瓜子出来嗑。
嘴巴难免有些空空落落的。
孟昭仪跟俞贵人给穆九黎行完礼,起身后才发现安嫔窝在角落的一张椅子里,于是又上前来给她行礼。
傅安和立时摆摆手:“两位妹妹不必多礼,只当我不存在就行。”
孟昭仪跟俞贵人对视一眼,心里不禁对安嫔的得宠有了更深的认知。
皇上连被戴绿帽这等大事都不避讳安嫔,许她在旁旁听,可见是真没拿她当外人。
穆九黎也没催促,待她俩给傅安和行完礼后,这才开口道:“说说吧,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孟昭仪推了推俞贵人的胳膊,说道“俞妹妹,你来说。”
她朝穆九黎解释道:“俞贵人是大理寺卿俞老大人的孙女,俞老大人是咱们大周第一断案高手,俞妹妹耳濡目染,也学了些断案的法子。
柳美人的事情还是她先发现端倪,这才告诉臣妾的,否则臣妾还真发现不了这茬。”
傅安和闻言,惊讶地瞪大了一双桃花眼。
【哎哟,竟然连断案都会,这大周后宫的妃嫔们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穆九黎抬起眼皮,打量了俞贵人一眼,颔首道:“你来说。”
俞贵人先是福了个身,这才略有些拘谨的说道:“启禀皇上,大约是两个月前,也就是皇上刚从秋弥回来的时候,有一晚臣妾喝多了水,半夜起来更衣。
那晚月色甚好,臣妾更衣完毕回到卧房后,突然来了赏月色的兴致,便轻轻将窗棂掀开一条缝隙,朝外打量了下。
结果竟然瞧见个身披黑色斗篷的黑影鬼鬼祟祟地进了西配殿。
臣妾还以为是西配殿的宫人半夜出来上茅房,原本没当回事儿。
可第二日臣妾瞧见柳美人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一副没歇息好的模样。
而且臣妾越回想昨夜那人的身形,越觉得与柳美人相似。
于是臣妾就长了个心眼,当晚就蹲守在窗边,准备再暗中观察一回。
谁知竟是白等了,当晚西配殿半点动静都没有。
这反倒让臣妾的执拗性子来劲了,发狠非要再蹲到那人,于是接连蹲守了七日。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臣妾给蹲守到了。”
俞贵人很有说书的天分,说得一波三折的,让傅安和这个吃瓜群众听得简直入迷。
见她突然停住,傅安和忍不住出声追问道:“蹲到了?所以那黑衣人到底是不是柳美人?”
穆九黎嘴角抽了抽。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他这个当事人还未吭声呢,她倒是先急上了。
俞贵人摇了摇头:“不是柳美人。”
穆九黎:“……”
俞贵人还是别学她祖父断案了,去当说书的女先生更合适,瞧这抑扬顿挫高潮迭起的,一定能获得个满堂彩。
他冷哼一声:“接着说。”
俞贵人立时道:“臣妾蹲到的是柳美人的陪嫁丫鬟柳絮,因先前听柳美人说过柳絮寻了个同乡当对食,于是臣妾就以为柳絮大半夜溜出咸福宫是去见她那个对食太监去了。
但臣妾除了执拗以外,还多疑,虽认定了这个结论,但还是又蹲守了三日,然后第三日再次蹲到了柳絮。
于是臣妾便再无疑虑,彻底将这事儿给放下了。”
傅安和又喧宾夺主地开口了:“既然将这茬放下了,怎地这会子又来举报她?难不成你最近又发现了端倪?”
穆九黎抿抿唇,傅安和想问的也正是他想问的,还省得他开口了,甚好。
“正是呢。”俞贵人点了点头,说道:“前几日臣妾夜里再次喝多了,半夜起夜更衣。
回到卧房后,鬼使神差地掀开窗棂朝外瞅了瞅,结果竟然恰好就瞅见了披着黑斗篷急匆匆离开西配殿的柳美人。
臣妾真的被弄懵了。
柳絮半夜偷偷摸摸出门见对食,还算说得过去,但柳美人半夜偷偷摸摸出门,又是去见什么人呢?
臣妾被好奇心驱使,立时打开衣柜翻出个黑斗篷披上,然后悄摸跟了出去。”
傅安和是真的惊了,这事儿放自己身上,还说得过去,毕竟她储物空间里有不少防身武器。
即便跟踪被发现,也足可以自保。
甚至还能干掉对方。
但俞贵人可不是魏昭仪跟郑美人这等身怀武艺的武将之女,只是个跟自己差不多高差不多瘦的弱女子而已。
【俞贵人还真是胆大包天啊,这作死的劲头,放言情小说里,就是个妥妥的炮灰路人甲。
等待她的结局大概就只有一个:被发现灭口,然后尸体丢弃到某个废弃的枯井里。】
穆九黎也有些无语。
俞贵人能发现这些疑点,已经足够她上报了。
上报后,他派皇家暗卫去跟踪,不比她一个不会功夫的弱女子去跟踪强百倍?
算她运气好,逃过一劫,没变成傅安和嘴里的炮灰路人甲。
穆九黎见傅安和不开口,他只得自己开口催促道:“继续说。”
俞贵人忙道:“臣妾一路跟随柳美人行至御花园,然后从钦安殿西侧来到承光门。
她站在承光门前敲了三长两短的暗号,然后承光门就被人打开了。
臣妾不敢跟得太近,所以并未没瞧清那人的长相,po文海 棠废文每,日更新Q裙四贰耳2物酒以寺七但从身量来看,明显是个高壮的男子,而且身上好似还穿着御林军的软甲。”
傅安和“嘶”地倒抽了口凉气。
【御林军?情况有些不妙呀,这回可能不是炸糊,狗皇帝很可能真被戴了绿帽子。】
傅安和先前为了勾搭穆九黎,在御花园前前后后转了好几圈,也曾路过承光门。
承光门是个小院子,后门就是顺贞门。
而顺贞门是连通内庭跟神武门的唯一通道,等闲不开门。
而把守神武门的正是御林军。
贞顺门的钥匙也恰恰在御林军手里。
但只有贞顺门的钥匙,还进不来内庭。
因为承光门的钥匙,并不在御林军手里,而是在守卫内庭的太监手里。
如此既能防止御林军闯入内庭,也能防止太监随意出入宫闱。
而柳美人私会的那御林军,不但有顺贞门的钥匙,竟然还能打开承光门的大门,显然也有承光门的钥匙。
他是如何拿到的呢?
傅安和想到了柳絮的那个对食太监。
如果那人恰好是掌管贞顺门钥匙的太监的话,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甚至柳絮之所以找这个太监当对食,可能也是为了给柳美人与这御林军私会创造机会。
果然俞贵人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傅安和的猜测:“臣妾生怕被发现,匆忙跑回了咸福宫,当夜并未再有其他发现。
但次日臣妾找宫人打听了下,发现柳絮寻的那位对食,恰好就是掌承光门钥匙的太监李英宝。
想来就是这李英宝给那个御林军提供的钥匙。”
傅安和点头附和道:“肯定是这李英宝干的好事!”
穆九黎脸色阴晴不定。
承光门的钥匙竟然如此轻易就被御林军获取,等于说御林军轻易就能进入内庭。
如此一来,别说自己的妃嫔们,就是那些宫女们的安全都得不到保证。
这玩忽职守、色迷心窍的李英宝,简直该死!
他冷冷问道:“柳美人怀孕之事又是个什么说头?”
俞贵人缩了缩脖子,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虽然说事情已经基本明晰了,臣妾只要告诉孟姐姐一声,然后让她陪臣妾来找皇上禀报就成。
但臣妾总觉得还有线索遗漏了,于是三日后再次蹲到柳美人半夜出门时,一个没憋住,再次跟了上去。”
傅安和:“……”
你一次大难不死就罢了,竟然不觉得后怕,还又作死一次。
简直就是个作死小能手啊!
而且这家伙的运气也太逆天了些,两次跟踪柳美人都没被发现。
要知道柳美人虽然不会功夫,也没甚反侦察能力,但她那个奸夫可是御林军。
而且肯定不是普通御林军,否则没那么容易拿到顺贞门的钥匙。
只能说那御林军只怕也没料到会有后妃半夜三更跟踪自己的心上人跟来承光门,而且还一跟就是两次。
穆九黎也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这俞贵人简直大胆包天,如此鲁莽行事两次,竟然都没被察觉。
那御林军可真是个废物!
他轻哼一声,催促道:“接着说。”
可能接下来要说到的事情让俞贵人颇为自豪,她一下挺直了腰杆。
嘴里朗声道:“臣妾趴在门缝上偷听了一会子,竟然被臣妾模糊地听到了一些诸如‘天葵未至’、‘身孕’以及‘堕胎药’之类的话语,所以臣妾这才推测柳美人兴许是怀上了身孕。”
傅安和差点失笑。
虽然你偷听到这些关键性词语的确很厉害,但你在狗皇帝跟前摆出这么副骄傲的模样,一副自己大功不可没的架势,就不怕他恼羞成怒?
穆九黎倒没恼羞成怒,从听到与柳美人私会的是御林军打扮的男子时,他就预料到这茬了。
他淡定地询问道:“还有吗?”
俞贵人忙摇了摇头:“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穆九黎点了下头,然后转头看向叶姑姑,冷声道:“让人去太医院一趟,将刘太医请到咸福宫,给柳美人把下脉。”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跟赵寅说,让他带人过去制住咸福宫西配殿的人,不许他们轻举妄动。”
万一走漏风声,传到那御林军耳朵里,他畏缩潜逃,后头还得派人去追踪,麻烦。
叶姑姑应声而去。
穆九黎也得过去咸福宫一趟。
若确有此事,他还得亲自审讯柳美人,让她交待那奸夫是谁。
毕竟柳美人是他的妃嫔,交给慎刑司或者大理寺都不合适,有伤自己的颜面。
他先斜了孟昭仪跟俞贵人一眼,冷冷道:“咸福宫正乱着,你们别回去,就先待在景仁宫罢。”
然后又看向傅安和。
傅安和当然想再次亲临现场吃瓜,但又觉得这样的场合,她只是个嫔,又不是皇后,跟过去难免有些不合适。
便主动退让道:“臣妾在这里招待孟妹妹跟俞妹妹。”
穆九黎未料到她如此好说话,还以为自己得规劝一番,她才肯作罢呢。
甚至还做好了若规劝不成,便干脆带上她的准备。
脸色不由缓和了些许,朝她点了下头:“乖乖在家待着,朕回来后说与你听。”
孟昭仪:“……”
俞贵人:“……”
我们也想听啊!
第63章
穆九黎带着人, 急匆匆去往咸福宫。
傅安和将孟昭仪跟俞贵人让进东暖阁,吩咐道:“外头怪冷的,两位小主只怕冻坏了, 快沏滚滚的茶水来。”
立春亲自用托盘端了三盏茶进来,给她们三人面前各放了一盏。
今儿阴沉的厉害, 外头温度极低,两人一路从咸福宫赶去乾清宫, 又从乾清宫赶来景仁宫,的确被冻得不轻。
这会子进入温暖如春的东暖阁后,快要冻僵的身子这才缓了过来。
俞贵人长舒一口气, 感叹道:“还是娘娘的暖阁暖和。”
傅安和笑道:“的确,阖宫上下, 舍得像我这般一日十二个时辰猛猛烧柴炭的,除了宁嫔妹妹, 只怕再无旁人了。”
狗皇帝之所以愿意窝在景仁宫, 不肯回他的乾清宫,除了贪恋自己的身子以外, 只怕也有蹭自己“地暖”的嫌疑。
傅安和前前世没少经历极寒, 如今她有让自己过得舒服的条件,自然是半点都不肯委屈自己的。
再说了,柴炭又不贵, 傅安和先前闲来无事时算过一笔账。
倘若她猛猛烧一个冬日的地龙,每日耗费一百五十斤柴炭左右, 如此连烧四个月,至多也就花去九十几两银子。
四舍五入算一百两好了。
一百两银子, 跟她卖玻璃杯换来的巨额银两相比,简直就是毛毛雨, 她完全能承担得起。
而且她还不光自己烧,还让立春拿了十两银子给丁福,让他去买了一柴房的木柴回来。
宫人有了足够的柴火烧炕,不但夜里能睡在暖暖和和的炕上,白日不当值时也可以窝在炕上取暖。
孟昭仪失笑,笑道:“都说娘娘爱说实诚话,今日一听,果然传言非虚。”
傅安和这人,向来不经夸,一夸那必定是要翘尾巴的,说话就更实诚了。
“孟妹妹可是孟阁老的孙女,孟家又是绵延几百年的大家族,你这个家中最看重的长房嫡长女,岂会连点子柴炭都用不起?
不过是跟婉嫔姐姐一般,生性不爱张扬,宁可俭省着些用,也不愿被人说奢靡罢了。”
孟昭仪:“……”
倒也不必如此实诚。
说的虽然都是事实,但这些都是不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事情,你就这么大喇喇地说出来,叫别个如何回应?
孟昭仪当场尬住,但却不能辩解,不然自己以往岂不是白俭省了?
而且正如安嫔自己方才所言,这宫里的妃嫔,除了有江太后撑腰的宁嫔,以及她这个正得宠的,还有谁敢如此“奢靡”?
毕竟连先皇后“奢靡”都被皇上毫不留情地剥夺了摄六宫诸事的大权,何况是她们这些妃嫔?
降位份都是轻的,没准会直接被打入冷宫。
毕竟有先皇后这个前车之鉴在前头警示,她们却还不知收敛,自然是罪加一等。
片刻后,孟昭仪笑着打了个哈哈:“娘娘说笑了。”
傅安和见她这幅态度,在脑子里一琢磨,思及狗皇帝的吝啬,顿时理解了她的难处。
于是转开了话茬,笑问道:“先前送孟妹妹的腊肠,孟妹妹吃着可还好?”
不等孟昭仪回答,俞贵人就抢先答道:“娘娘灌腊肠的本事真是一等一的好,嫔妾有幸在孟姐姐那里吃过一回,香得嫔妾差点将舌头给吞下去。”
傅安和毫不谦虚地点了下头,得意道:“好吃那是自然的,里头可放了不少西洋香料呢,若是不好吃,我可要找廖家算账的!”
孟昭仪笑道:“难怪比御膳房往年灌的腊肠香太多,原来娘娘在里头放了西洋香料,倒是偏了娘娘的好东西了。”
“不值什么。”傅安和笑了笑,然后大手一挥,豪气道:“既然两位妹妹爱吃,那走的时候就各带一包回去吃吧。”
顿了顿,又将目光投向俞贵人,笑道:“俞贵人立了头功,那就再给你加一块腊肉,回去做蒜苗炒腊肉或是腊肉炒饭都好吃。”
“多谢娘娘,娘娘真是太大方了!”俞贵人连忙道谢。
片刻后,又眉头一皱,叹气道:“蒜苗炒腊肉的确是难得的美味,可是这时节没有蒜苗,臣妾也只好做腊肉炒饭了。”
傅安和闻言挑了挑眉:“蒜苗?这有何难?”
说着转头看向立春,吩咐道:“去将咱们的蒜苗端一盆出来,给俞贵人瞧瞧。”
立春应声退下,片刻后,端着一只铜盘走进来。
铜盘里郁郁葱葱的,竟然长满了一尺来高的蒜苗。
俞贵人惊得“嚯”了一声,站起身来,奔到立春面前,好奇地打量起来。
见铜盘里装着小半盆水,底部摆放了一圈又一圈的蒜瓣,所有蒜瓣都用细竹条串在一起,以防它们漂浮或者倒伏。
她惊讶道:“这大冷天的,蒜瓣种在水里,不但没被冻死,竟然还能长得如此好?”
傅安和笑道:“水仙都能长呢,蒜瓣为甚不能长?把它们放在有地龙的屋子里,温度够高,长得可不就如此好?”
她可是记得很清楚,水仙是属于石蒜科的呢,虽然跟大蒜没甚关系,但都是可以水培的植物。
也难怪俞贵人感到惊讶,她出身虽比不上孟昭仪,但俞家在京城里也算是数得上号的达官贵族。
像她这样富贵人家的姑娘,兴许养过水仙花,却不晓得冬日还能在屋子里养蒜苗。
当然,傅安和这个在现代一线城市拥有三栋出租楼的小富婆原本也是不知道的。
后来被末世教做人,这才慢慢学习到了一些生存的法子,被迫成长起来。
毕竟,不成长起来,就得死。
傅安和见俞贵人围着这盆水培大蒜不停打转,笑骂道:“你快别打转了,我跟孟妹妹都快要被你转眼晕了。
你既如此喜欢这盆水培大蒜,我干脆连盆带蒜一起送你得了,你回咸福宫后想打量多久就打量多久!”
“真的?”俞贵人喜得眉开眼笑,立时朝傅安和福身:“多谢娘娘,娘娘真是太大方了!”
然后便将傅安和丢到一边,缠着立春询问这水培大蒜的养护法子。
立春哭笑不得:“小主,大蒜又不似兰草那般娇贵,要甚养护法子?
随意往暖阁里一放,保证铜盘里的水能盖过盆底的蒜瓣即可。”
俞贵人不可思议道:“就这样?”
立春点头:“就这样。”
俞贵人恍恍惚惚地坐回位子上,然后握住孟昭仪的手,感慨道:“我竟不知冬日如此简单就能吃上蒜苗,真是白活这二十年了。”
傅安和失笑。
这才哪到哪呢?
等自己甚时候将造玻璃的方子拿给穆九黎,然后由将作监或是工部开设玻璃作坊。
若是能将平板玻璃造出来,就可以直接盖玻璃蔬菜大棚了。
冬日在里头生上炉子,种上菠菜、生菜以及茼蒿等成熟期短的绿叶蔬菜。
就可以达成冬日也有新鲜绿叶菜吃的愿望了。
孟昭仪比俞贵人知道的多些,闻言笑道:“其实京中不少达官贵人家中都有暖房,不过多是拿来种花,倒是鲜少听闻有拿来种菜的。”
傅安和撇撇嘴。
因为没有玻璃,他们那些暖房晒不到阳光,盆栽花卉还能偶尔搬出来晒晒日头,菜种在地里又搬不走。
自然鲜少有人拿来种菜。
俞贵人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说道:“我娘家人没有爱花啊草的,所以家中并未有暖房。”
傅安和也没点破他们的暖房不能种植蔬菜的缘由,毕竟这牵扯到光合作用,她说不清楚。
便又将话茬转到天气上,与她们说了钦天监监正预测今夜会落雪的事儿。
俞贵人闻言,顿时兴头起来:“落雪好啊,若是明儿一早雪停了的话,孟姐姐咱们堆雪人玩吧?”
孟昭仪无奈道:“你快别兴头了,如今虽说宫里宫外感染风寒的人少了一些,但还不到放松的时候。”
傅安和对此并未发表意见。
虽然她也想堆雪人,毕竟钦天监监正都说这场雪下不久,她不必担忧有的没的,正好可以放松心情玩耍一番。
但正如孟昭仪所说,时疫还尚未过去,自己玩雪感染风寒没所谓,反正她有药。
但若是邀请她们来一块儿堆雪人,回头其中哪位,或者干脆两位都感染风寒,她这个邀请人可脱不开干系。
唉,果然身处后宫之中,妃嫔们之间,即便不当敌人,也很难交朋友。
毕竟大家都不是光身一人,身后都有各自的家族,牵扯的事情太多,单纯不起来。
即便是与自己走得近的沈常在,其实傅安和也没觉得两人多交心,不过是一个奉承,一个乐意接受这奉承罢了。
不过不邀请归不邀请,倒是可以一块儿讨论下雪的乐趣。
说着说着,傅安和回想起件小学,也或者是初中,记不清具体时间了,总之是小时候的趣事就是了。
记得当时在课文里学了篇《藏雪》的文章,于是她跟小伙伴抱着她爸妈种花的铲子,跑到自家屋后,花三天时间刨了个大坑。
还准备好了藏雪的玻璃瓶。
为了怕刨出来的土在落雪后上冻,没法回填回去,她跟小伙伴还寻了条麻袋,将它们装进去。
两人吭哧吭哧地抬起来,抬到装粮食的仓房,藏到了最角落里。
可谓万事俱备,只等下雪了。
但她们单只知道藏雪,却没想到她们这与港城隔海相望的粤省深市,压根就不会下雪。
一直等到次年三月,都没等来落雪后,她跟小伙伴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们这藏雪计划到底有多离谱!
当然,傅安和与孟昭仪她们说起这事儿的时候,用了“我有个朋友。”的托词。
她笑道:“我幼时有个朋友,家在岭南,我曾在信里告知她冬日藏雪,来年开春将装满雪水的陶瓮挖出来,拿这雪水泡茶再风雅不过了。
她便也想效仿,于是在入冬前就挖好了土坑,准备好了装雪的陶瓮。
可谓万事俱备,只等落雪。”
话到这里,她故意停住,然后端起盖碗来,啜饮了几口茶水。
孟昭仪插话道:“娘娘果真见多识广,嫔妾在家中时,曾听一位极擅茶艺的游方老僧提起过藏雪的事情。
他说京里人犹如井底之蛙,单只知道玉泉山的泉水泡茶最好,岂不知天下间泡茶最好的水,乃是陈年的梅雪之水。”
不等傅安和开口,俞贵人就适时替她询问了:“甚叫‘陈年的梅雪之水’?”
孟昭仪也没卖关子,直言不讳道:“就是从梅树上取雪,装进陶瓮里,然后埋进事先挖好的土坑里。
如此储存个两三年后,再将陶瓮挖出来,用里头的陈年雪水泡茶。”
话到这里,她看向傅安和,抿唇一笑:“与娘娘的藏雪法子,可谓如出一辙。”
傅安和听得唏嘘不已:“这游方老僧竟是如此风雅之人,我等多有不及也。”
想必是甚达官贵人家的爷们剃度后出家的。
若非如此,只是甚普通游方僧人的话,孟家人也不可能放他与孟昭仪这个闺阁女儿家接触。
孟昭仪忙道:“娘娘谦虚了,您幼时便能想出这法子,可见原就是个风雅之人,是我等多有不及也才对。”
却是绝口不提那游方僧人的来历,傅安和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怕是八/九不离十。
不过她这个人虽然爱看热闹,但别个不愿意给她看的热闹,她也不会强求。
于是不等别个给铺台阶,她就自顾道:“接着说回我那朋友。她这边万事俱备,只等落雪。
她单只想着藏雪,却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岭南即便冬日,也不过气温略冷个十天半月的,根本就不可能落雪……”
孟昭仪跟俞贵人顿时笑出声来。
傅安和也跟着笑,笑自己那傻乎乎的小时候,不过幸好还有有小伙伴陪着自己一起丢脸。
笑了一会子后,她摇头无奈道:“她白折腾一场,心里不知多委屈呢,连写三封信向我哭诉。
可我又有甚办法呢?我又没本事让岭南也落雪。”
俞贵人笑道:“若是她能嫁进京里来的话,就可以想藏雪就藏雪了。”
本是随口而出的一句话,话音刚落她便眸光一亮,一把抓住孟昭仪的胳膊,使劲摇晃起来。
边摇晃边嚷嚷道:“孟姐姐,娘娘的朋友藏不得雪,咱们可以藏呀!而且恰好御花园里就有一个梅园,咱们可以存‘陈年的梅雪之水’来泡茶喝。”
孟昭仪竟被她说动了,全然忘了先前劝她别兴头的话,重重点头道:“好啊,咱们藏‘陈年的梅雪之水’泡茶喝。”
傅安和:“……”
自己只是随便搬出年少糗事来打发时间,不然总不能三人排排坐发呆呆吧?
你俩怎地还上头了呢?
而且俞贵人上头就罢了,从她两次跟踪柳美人就能看出来,这家伙是个莽起来不要命的。
而向来沉稳的孟昭仪,不劝着她些就罢了,就还被她说动了心思,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
这大周后宫就没剩下几个正常妃嫔了,吃枣药丸!
“皇上驾到!”
这当口,外头突然传来赵寅的声音。
傅安和暗自松了一口气,狗皇帝总算回来了。
若是再不回来,回头他的妃嫔被自己带歪了,他可别怪自己。
孟昭仪立时恢复成沉稳的模样,从容地站了起来。
俞贵人却是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猛地跳起来往前蹿了几步,一脸兴奋地问道:“皇上,柳美人是否当真怀上了身孕?”
穆九黎本就阴沉着脸色,闻言脸色又黑了几分。
张口就要斥责俞贵人,思及柳美人私通外男这事儿,若没有俞贵人,他还不知被蒙在鼓里多久才能发现端倪。
对待“功臣”,他不但不能斥责,还得奖赏。
于是他斜了赵寅一眼,吩咐道:“让人拟旨,晋孟昭仪为嫔,俞贵人为昭仪。”
“是。”赵寅应声退下。
穆九黎又斜了新鲜出炉的孟嫔跟俞昭仪一眼,冷声道:“柳美人的事情你们最好烂在肚子里,切莫说与第三人知晓,否则……”
孟嫔跟俞昭仪立时蹲身,诚惶诚恐地齐声道:“臣妾不敢。”
孟嫔生怕她俩这轻飘飘的承诺没甚说服力,又忙补充道:“皇上您放心,臣妾与俞昭仪定会管好自己的嘴巴,绝不向臣妾们的家人、宫里的其他妃嫔以及心腹宫人透漏一字半句。”
俞昭仪见孟嫔说得如此郑重,也想表下态,抖机灵道:“臣妾们就算说梦话,也不敢吐露一字半句。”
然后就获得了穆九黎一记冷冷的瞪视。
吓得她连忙缩了缩脖子,重新将头埋下去。
穆九黎轻哼一声:“你俩退下吧。”
俞昭仪胆子虽然不小,却同时又是个心细的。
虽然自己的问题皇上没回答,却给她俩升了位份,这显然是举报成功了。
不然别说升位份了,诬告其他妃嫔私通外男这样的罪名,是铁定要被降位份的。
所以她也没再多嘴问这问那,干脆利落地跟着孟嫔闪人。
傅安和上前,踮起脚尖,体贴地替穆九黎解下鹤氅,交给立春收起来。
穆九黎走到罗汉床前,在锦垫上坐下,端起傅安和喝了一半的盖碗,就啜饮起来。
虽然傅安和好奇死了,但她憋住了没问,反而说起天气来:“皇上冻坏了吧?我瞅着外头越阴越厉害,只怕不等天黑就会落雪。”
“嗯。”穆九黎应了一声,喝下大半碗热茶,又被东暖阁里的热气一熏,他身子总算暖和了不少。
他也没钓傅安和的胃口,径直道:“刘太医给柳美人把了脉,证实她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
朕许她只要她肯交代奸夫是谁,便只要她跟奸夫的性命,不会累及双方家人。
她还算有些良心,觉得阖家性命比奸夫一人的性命更重要,立时就交代了。
奸夫是一个叫符溪源的校尉,负责神武门的守卫,神武门的钥匙就由他这个最高长官保管着。
两人并非早有勾连,而是柳美人入宫那日,马车突然在神武门外侧翻,正当值的符溪源将她从车底拉出来,两人就这么看对了眼。
后头的事情,基本就是跟俞贵人打探到的差不多。”
傅安和:“……”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外加英雄救美?
可早不一见钟情,晚不一见钟情,偏偏在柳美人入宫那日一见钟情。
这钟的哪是情啊,这钟的简直就是命!
可见迟来的一见钟情,就是索命的勾魂锁,若不能将这份情埋藏在心底,那就会像柳美人这样,直接被勾魂索命。
傅安和一时间不知该说甚才好,只叹了口气。
穆九黎自顾道:“柳美人已悬梁自尽了,明儿刘太医会上报,说柳美人死于风寒,柳絮跟李英宝也已服诛。
至于符溪源,朕已叫锦衣卫去捉拿了,回头让他们随便罗织个不牵扯家人的罪名,将他处死便是了。”
傅安和抿了抿唇。
狗皇帝处理这事儿的效率也太高了,三两下就给解决完了,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而且还将损失降到最低,保住了自己的名声。
不然事情闹开来,柳美人跟符溪源的家人也得受牵连不说,这原是该当的。
但穆九黎的名声也会受影响。
堂堂皇帝,竟然被自己的妃嫔戴了绿帽子,这传扬出去,他颜面何存?
而且这事儿肯定会被写进历史里,他就是死了也会被后世人笑话。
甚至还会有人编排出甚野史来,在野史里诋毁他X无能之类的。
所以他现在这个处理法子才是最恰当的,只悄无声息地搞死柳美人跟奸夫符溪源,然后一床大被遮掩过去。
恰好正缝宫内宫外时疫大流行,柳美人突然暴毙也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即便是柳美人的家人,也只能感慨一句她时运不济。
傅安和夸赞道:“皇上处理得极好,如此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他们死不足惜,到底还是皇上的名声最重要。”
穆九黎伸手将她揽入怀里,摸着她的脑袋,用鼻翼发出一声“嗯。”
傅安和嘴角抽了抽。
这家伙,又折腾自己的发髻!
她今儿就不该梳这个飞仙髻,早起被他摸一次,回来东配殿练功被他打歪几次,这会子又摸,给她彻底摸成个鸡窝了!
第64章
虽然傅安和脑袋被穆九黎揉成了鸡窝头, 但谁让人家被戴了绿帽子呢?
天大地大,被戴了绿帽子的皇帝最大!
傅安和这么会见风使舵的人儿,当然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提出抗议。
不然狗皇帝会“心寒”, 觉得他都被戴了绿帽子了,自己竟然不关心他, 一心只惦记着自己的发型。
傅安和真是想喊冤都没处喊。
但她也不能安慰他。
毕竟这种事情,事关男人的尊严, 你越安慰,他会越觉得屈辱,心里憋火会更厉害。
于是她便提了点实际的建议:“依臣妾拙见, 承光门乃连接内庭与顺贞门的重要要道,钥匙只由一名管事太监掌管, 太不保险了些。
臣妾认为应该在承光门的大门上锁上两把锁,两把钥匙分别由一位管事太监跟一位管事姑姑掌管。
想要开启大门, 就必须两位掌事共同出面, 缺一不可。
如此就能有效地防止管事太监被人威胁、收买或者引诱,从而将钥匙交给他人使用的情况发生。”
当然, 若是扛着大斧头吭哧吭哧砍的话, 别说两把锁,就是十把锁也扛不住。
但这里可是皇宫,承光门又与人来人往的御花园相连, 怎可能会发生扛着斧头砍门锁这等离谱事情?
都能有勇气扛着斧头砍承光门门锁了,索性冲到景仁宫, 将穆九黎这个皇帝砍死不更过瘾?
至于顺贞门,钥匙在主管神武门守卫的校尉手里保管, 并无不妥之处。
有问题的是符溪源而已,总不能因噎废食。
穆九黎闻言, 颔首道:“爱妃的主意极好,就这么办吧。”
甚至还有心思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打趣道:“爱妃不当咸鱼的时候,主意还是挺正的。”
傅安和诧异地斜了他一眼。
狗皇帝方才脸上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比外头的天色还要阴沉,还以为他心情很差呢。
结果丫竟然还心思打趣自己!
这么看来,柳美人给他戴绿帽子的事情,并未对他造成多大的杀伤力嘛?
于是傅安和说话便没那么小心翼翼了,白他一眼,哼唧道:“就算是咸鱼,偶尔也要翻一下/身的呀。”
穆九黎又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笑道:“以后多翻翻身。”
傅安和伸手,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没好气道:“好容易寒露给我梳了个仙气十足的发髻,结果被你摸来摸去,摸去摸来,终于给我摸成了鸡窝!”
总算将憋了好一阵的吐槽给说出口了,乳腺顿时感觉畅通不少。
果然有意见就得直接说,不能憋在心里,不然憋久了,容易憋出乳腺癌来。
要是在古代得了这病的话,那就直接等死吧,囤再多物资跟药品都没卵用。
方才俞昭仪就往自己脑门上瞅了好几回,傅安和就猜测多半是自己这发髻被狗皇帝摸得有点歪。
这会子又被他的大爪子没轻没重地摸了两回,是彻底不能看了。
穆九黎笑呵呵道:“乱就乱呗,横竖天快黑了,你也不必再见外客。”
他不立FLAG还好,一立FLAG,明间里就响起丁福的通报声:“启禀皇上、娘娘,云常在求见。”
傅安和:“……”
她瞪向穆九黎,哼笑道:“不必见外客?”
穆九黎不以为意道:“你若不想见,直接打发了她便是,又不是甚大事儿。”
“你说得倒是轻巧。”傅安和白他一眼。
云常在又没得罪过自己,且不知她是何来意,傅安和怎可能直接将人拒之门外?
她唤来寒露,让她迅速给自己整理下发髻。
如此短的时间,想整理得板板正正一丝不苟显然不可能,寒露只是加了几只发卡,让她的发髻歪得别那么夸张。
傅安和举着廖家“孝敬”自己的桌面化妆镜,打量了一番,朝后摆了摆手:“行了,就先这样吧。”
然后连忙让人将云常在请进来。
云常在进来后,规矩地给穆九黎跟傅安和行礼:“臣妾见过皇上、安嫔娘娘。”
“平身。”穆九黎叫了起,然后从罗汉床上站起来,对傅安和道:“朕累了,去卧房躺一会儿,你忙完了就来陪朕。”
撂下这句话,他抬脚就大踏步地往卧房走去。
云常在脸上露出抹一闪而逝的失望之色。
然后她迅速调整好神态,从身后宫女手里取过一只小锦盒,笑道:“先前许诺要给娘娘缠枝红梅,只是嫔妾手慢,直到今儿这才缠好,叫娘娘久等了。”
久等倒不至于,若不是她主动提起,傅安和都忘了这茬了。
当然嘴上不能这么说。
她笑道:“虽然我不会缠花,但也晓得缠花是个极费时间跟心力的活计,真是辛苦你了。”
云常在谦虚地笑道:“辛苦谈不上,正好打发闲暇功夫。只是嫔妾手艺与造办处的匠人没法比,还请娘娘别嫌弃。”
说着,将手中的小锦盒打开,双手呈到傅安和面前。
傅安和往小锦盒里一瞅,顿时“哎呀”了一声。
盒里装着支乌木长簪,簪头处却是一枝栩栩如生的红梅,上头有五朵怒放的红梅,还有四个花骨朵。
怒放的红梅花瓣是正红色,花蕊是金丝拧就,花/心还有颗珍珠。
整支长簪低调而又贵气,傅安和觉得特别适合自己这个低调而又贵气的宠妃。
她真心实意地夸赞道:“云妹妹你也忒谦虚了些,你这手艺简直巧夺天工,我可真是偏了你的好东西了。”
云常在被夸得喜笑颜开,捂嘴笑道:“娘娘快别夸嫔妾了,您要再夸下去,待会嫔妾回去时可就找不到北了。”
她住在西六宫的储秀宫,从东六宫的景仁宫回去,得先往北走,然后再横穿御花园。
傅安和笑道:“这样的好手艺,我再如何夸,你都受得起。”
她伸手将小锦盒接过来,反手递给立春,吩咐道:“好生收起来,回头给太后娘娘请安时记得提醒本宫戴。”
云常在闻言,嘴角露出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来。
傅安和抬了抬手,招呼云常在入座,自己也在罗汉床的锦垫上坐下。
并吩咐宫人上茶。
云常在端起盖碗,边用碗盖拨弄盖碗里的茶叶,边笑问道:“嫔妾来的路上,碰巧遇见了孟昭仪姐姐跟俞贵人姐姐。
瞧她们出来的方向,似是来拜见娘娘了?”
傅安和抿了抿唇,这个云常在心思似乎有点活泛呀,竟然打听孟嫔跟俞昭仪的事情。
莫非以为她们跟她一样,也是趁着穆九黎人在景仁宫,跑来献媚,跟自己争宠?
傅安和长叹了一口气,沉痛道:“她们发现咸福宫西配殿的柳美人跟她的宫人情况不对劲,似乎病得都下不来床了,连忙来向皇上禀报。
皇上打发人去太医院请了刘太医过去诊治,但刘太医说柳美人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几个宫人也都不成了。
因柳美人临死前嘴里还念叨着皇上,皇上还冒着被过病气的风险,特意过去见了她一面,好让她安心上路。
今儿太晚了,明儿宫里应该就会敲丧钟,然后去柳家报丧。”
话到这里,傅安和突然觉得云常在心思活泛倒也不是坏事了,起码柳美人这茬上,她可以当个消息源。
通过她的嘴,将遮掩后的“真相”传播出去。
云常在惊呼一声:“什么?柳美人殁了?”
傅安和再次叹气道:“是啊,我刚听闻这消息时,也是惊讶得不得了。
好好的人儿,怎地突然说没就没了呢?
虽说因这时疫的原因,宫外死了不少,宫里也有二十几个宫人过身,但柳美人却是主子里头一个出事的。
着实令人痛心。”
云常在拿帕子沾沾眼角,哽咽道:“可怜的柳姐姐,才刚十八岁,连侍寝都没侍寝过,就这样没了……
难怪临死前还念叨着皇上,换作是嫔妾,只怕也心有不甘。”
傅安和立时轻斥道:“什么叫换作你?呸呸呸,你快别说这不吉利话了!”
云常在面色一白,连忙跟着“呸呸呸”了几声,然后抬手在自己脸上抽了一个嘴巴子,讪笑道:“瞧嫔妾这嘴,该打!”
傅安和又继续爆料道:“柳美人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得亏孟妹妹跟俞妹妹让她得偿所愿在临死前见了皇上一面。
所以为了报答她们,特意恳求皇上嘉奖她们。
皇上瞧在她这个将死之人的份上,许诺会给孟妹妹跟俞妹妹各升一个位份。
柳美人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云常在听得差点捶胸顿足,一副后悔自己没沾上这功劳的模样。
傅安和嘴角抽了抽。
这云常在真是个有甚想法都写在脸上的,叫人一眼就能瞧出来她在想甚。
云常在口不对心地假笑道:“那就恭喜孟姐姐跟俞姐姐了,她们这也算好人有好报了。”
傅安和颔首:“是呀,若非她们冒着被传染的风险去西配殿查看,又及时跑来禀报皇上,柳美人只怕就这么带着遗憾去了呢。”
该送的礼送了,该打听的消息也都打听到了,但没能在皇上跟前献媚,云常在觉得有些不甘心。
于是没话找话道:“依柳姐姐的位份,明儿敲丧钟后,夜里停灵一夜,后日棺材就运到殡宫去了。
咱们要去祭奠的话,就得明儿夜里去。
不止娘娘可有素服?若是没有的话,嫔妾那里有件不曾上身过的月白素服,正好孝敬给娘娘。”
傅安和婉拒道:“多谢你的好意了,不过不必了,我恰好也有那么一两身素服。”
云常在闻言,丝滑般改口:“那嫔妾便留着,回头若有哪个姐妹衣箱里没有素服,便借与她穿。”
一个是孝敬,一个是借,高下立判。
倒是个会说话的。
不过傅安和觉得她这算盘只怕是白打了。
至多晚膳时分,柳美人殁了的消息就会传遍后宫。
那些没有素服的妃嫔,也会让宫人连夜给自己赶制一件出来。
借旁人的素服穿,未免也太寒酸了些,跌份儿。
云常在又东拉西扯了两刻钟,见卧房那头始终没动静,外头又飘起雪沫子,若再不走很可能会淋雪。
要知道从东六宫的景仁宫到西六宫的储秀宫,可是要大半个时辰呢。
这还是因为她们储秀宫就在御花园边上,若是前头的启祥宫或是永寿宫,怕是得个把时辰。
但哪怕是淋大半个时辰的雪,也不是闹着玩的。
她犹豫再三,还是选择起身告退:“嫔妾就不打扰娘娘了,这就告退。”
傅安和忙对立春道:“拿一包腊肠给云小主带上。”
然后将目光看向云常在,笑道:“我这人脸皮薄,不好白得你的好东西。你也莫推辞,否则就把你的缠花领回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云常在也就没推辞,笑道:“那红梅缠花本是娘娘烤肉宴的谢礼,谁知又拐带上娘娘一包腊肠,总归还是嫔妾占了娘娘的便宜。”
傅安和将她送出明间,笑道:“又不是市井间做买卖的,倒也不必算得如此清楚明白。”
等立春将腊肉交到云常在带来的宫女手里后,云常在主仆俩立时告退,急匆匆往回赶。
看了半晌热闹的立夏凉凉道:“这会子知道急了?早干什么去了?瞧着吧,这主仆俩铁定要淋雪。”
傅安和睨了她一眼,笑道:“人家可是冲着皇上来的,没等到皇上出来,哪肯轻易离开?”
立春捧着云常在送来的小锦盒,皱着眉头问道:“娘娘您真要戴这个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就不怕云常在小主在这缠花用的丝线上下毒?”
傅安和失笑:“在丝线上下毒还不如在乌木簪上下毒呢,毕竟红梅那头又不接触我的肌肤。”
立春适时改口:“那万一云常在小主在乌木簪上下毒呢?”
“这当然都是可能的。”傅安和点头,然后笑眯眯看着她:“你家娘娘向来怕死,怎可能查都不查就大喇喇地直接上头?”
她准备先戴着胶皮手套,用酒精湿巾擦拭一遍乌木簪,然后用擦过的酒精湿巾接触下银针,看是否变黑。
古代毒/药基本都是砒/霜系,有毒无毒,用银针一验即知。
如果云常在搞骚操作,用甚能让人小产的红花之类的药物浸泡丝线或者乌木簪的话……
这很难评,傅安和只能祝她成功吧。
而且她也就打算戴一回,到慈宁宫点个卯,回来后就摘掉,如此既不辜负人家的心意,也免得身边人战战兢兢。
因自家娘娘总能“变”些稀奇古怪的西洋物什出来,所以立春很识趣地没追问她如何查。
她将这小锦盒放到了西梢间里,这原是给娘娘准备的琴房,谁知娘娘烧坏了脑子,连如何弹琴都不记得了。
这里等闲无人出入,若这红梅缠花当真有问题,也不会伤到谁。
傅安和从掀起的门帘缝隙里瞅见了立春的行为,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她自己有被害妄想症就罢了,立春怎地也有被害妄想症?
难不成被算计才是宠妃注定的命运?
立夏在旁撇撇嘴。
有他们皇家暗卫八人组在,怎可能任由安嫔娘娘被云常在毒害?
今夜他们就会将这红梅缠花悄悄取走,交给任先生检验一番。
任先生号称天下第一毒医,说这世上就不存在他检验不出来的毒,如果有,他就一口气全吃光。
*
傅安和放轻脚步,走进卧房。
见穆九黎并未躺在拔步床上,而是歪在垫了厚实棉垫的贵妃塌上,手里捧着她昨儿看了一半的《首辅的炮灰原配重生回来了!》。
看得正香呢。
傅安和嘴角抽了抽,哼笑道:“我在外头应付来找您献媚的小老婆,您在这里悠哉悠哉地捧着我的西洋话本子看,您觉得这合适吗?”
穆九黎头也不抬地回道:“合适。”
傅安和:“……”
这家伙真是越来越厚脸皮了!
她往他身上一个飞扑,整个人压到他身上,然后像八爪鱼一样,手脚都缠上去。
然后哼笑道:“来呀,您再看呀!我看您怎么看!”
穆九黎手里的书“吧嗒”一声轻响,掉到地上。
所幸地上铺着厚实的地毯。
这地毯也是傅安和从储物空间里掏出来的,当然她嘴上说的是廖家从海外弄来的波斯地毯。
其实穆九黎的私库里也有几张波斯地毯,是波斯商人进贡的,但都没这么大。
因数量有限,只慈宁宫、养心殿以及乾清宫各铺了一张,下剩的分给妃嫔们又不够分,索性就暂时放在私库里。
本想赏给傅安和一块,让她铺在卧房的地砖上,免得她上下床榻时脚滑踩空跌倒。
结果还没等他发话呢,人家自己就掏出来一块更大更精美的。
得亏他没发话,不然两块地毯放一起,简直就是相形见绌,徒增尴尬。
他单手回揽住她,另外只手刮了下她的小鼻子,笑骂道:“你这小东西,离了朕一会子就不行,属面筋的不成?”
面筋再黏糊不过了,毕竟粘知了都用面筋粘,一粘一个准,知了怎么扑腾都扑腾不掉。
傅安和两手挂在他脖颈上,哼笑道:“臣妾属蟪蛄的,专门趴在您身上,嘟拉嘟拉嘟拉地叫个不停,吵死您!”
蟪蛄是蝉的一种,体型比其他蝉小些,但叫声却特别响亮。
小时候村里树木特别茂密,夏日午睡时傅安和没少被蟪蛄吵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没错,就是村,一线城市的城中村也算村嘛。
穆九黎失笑,随即抬眼看着她,邪魅一笑:“再吵朕就吃掉你!”
傅安和:“……”
谐音梗滚粗大周!
不过穆九黎只是说笑的,他现在可是名义上“病死”了小老婆的人儿,别说没这个心思,就算真有,也得压制着。
所以他就这么静静抱着傅安和一会儿。
然后傅安和一膝盖顶到他大腿上,催促道:“行啦,趁着雪还没下大,您赶紧回乾清宫吧。”
该做的戏还得做,既然对外称柳美人是病死的,作为一个刚病死小老婆的人儿,再待在景仁宫就不合适了。
不然该被人说冷血了。
小老婆都病死了,他还只惦记着钻宠妃的被窝。
乾清宫冷锅冷灶的,穆九黎不想回去,但又不能不回,磨磨蹭蹭好半晌,最终还是走了。
傅安和顿时神清气爽,大手一挥:“传膳。”
今儿她没让小厨房加菜,但晚膳有她跟御膳房点的水蒸蛋、羊杂汤以及另两样素菜,她还是吃得挺开心的。
狗皇帝倒还没有太离谱,鸡蛋属于素菜,不属于荤菜,不然妃嫔们想吃个炒鸡蛋都得放弃荤菜份额。
饭毕,崔姑姑进来禀报:“娘娘,外头开始下鹅毛大雪了。”
“嗯。”傅安和点了下头,然后吩咐道:“你们今晚将炕烧旺些,别吝啬木柴,可千万别冻着了。”
庄姑姑笑道:“多谢娘娘体恤,您放心,自打您让丁总管买来一柴房木柴后,咱们每晚都能睡热炕呢。”
傅安和笑了笑,然后说道:“本宫这里没甚事,你们都早些歇着吧,立春在这伺候着就行。”
素日都是庄姑姑跟立春轮流值夜,今儿轮到立春,所以傅安和便打发庄姑姑早些去歇息。
庄姑姑也没推辞,笑着告退了。
傅安和在明间里敷衍地转悠了三圈,便当自己消过食了。
然后就躺到卧房的贵妃塌上,从地上拾起那本《首辅的炮灰原配重生回来了!》,继续看起来。
看了约莫一个时辰后,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觉得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
虽然点了六支蜡烛,但亮度依然没法跟电灯比,熬夜看书太费眼,她可不想变近视眼。
于是她将书递给立春,让她收起来,然后又吩咐道:“你去把云常在送来的那个小锦盒取来。”
立春不明所以,带着一脸疑问去西梢间取东西。
结果回来的时候脸上的疑问更深了。
她抿了抿唇,凑上来,压低声音禀报道:“娘娘,那小锦盒不见了。”
傅安和:“???”
她第一反应就是景仁宫进贼了?
是打听到穆九黎今夜不歇在景仁宫,所以趁虚而入,来景仁宫偷东西?
那这贼走了没?
是不是还在景仁宫?
然后第二反应就是四处打量,寻找能防身的武器。
打量到一半,又戛然而止。
就算景仁宫的宫人全都睡死了,没听见动静,立夏跟立秋这两个前皇家暗卫却半点反应都没有。
她俩向来轮流值夜,只不过立夏值夜时傅安和能瞧见,立秋甚少现身于人前罢了。
总不能那贼人的功夫比立夏跟立秋还高吧?
有如此功夫,去偷国库不好么,来她景仁宫偷什么偷?
难不成是甚消息灵通的武林高手,听说了自己有西洋退烧药的事儿,所以冒死进宫来偷药?
这种魔幻事情,原是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不会当真发生在自己身上吧?
跟狗皇帝玩后妃被采花贼采的游戏可以,但她可不想真经历有江湖人士闯进自己寝宫这样的事情。
脑子里想东想西一大堆,不过最后都被她给否定了。
她觉得大周皇宫铁桶一般,立国几百年,向来没发生过外人闯入内庭的事情。
出事儿都是内部出现岔子。
比如先皇妃嫔与御前侍卫私通,又比如柳美人与御林军校尉私通等等。
男方都是时常出入皇宫的内部人士。
所以傅安和猜测,这小锦盒丢失之事,多半也是内部人士所为。
于是她朝立春摇摇头,小声道:“别声张,该做甚便做甚,只当没发生这事儿,明儿一早再去瞧瞧。”
没准这小锦盒又自己出现了呢。
若果真如此的话……
她勾了勾唇角。
那就说明狗皇帝在自己身边还另外安排了人手,只不过这些人隐在暗处,不是立夏跟立秋这样的明棋。
*
事实证明她猜测得很对。
次日一大早,立春赶在宫人尚未起身前,又去了一趟西梢间。
回来后朝傅安和点了下头,低声道:“娘娘料事如神,那小锦盒竟自己回来了。”
傅安和撇撇嘴,狗皇帝这家伙不地道,在自己身边另外安排了人手却不告诉自己,这是防着自己跑路呢?
她小声道:“应该是皇上安排的人干的,这事你别管了。”
她倒也没有生气。
有其他人手也成吧,起码在红梅缠花这茬上,她省事了,不用自己动手查验。
既然他们又将这小锦盒重新送回来,而不是直接伪装成被小偷偷走,说明这红梅缠花是安全的,上头没甚脏东西。
如此她就可以放心戴了。
当然,还是只戴一回。
不然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多缺首饰呢,逮着人家沈常在送的缠花就戴起来没完了。
洗漱更衣后,傅安和正用早膳呢,外头突然响起丧钟。
当然,这丧钟,只敲了一下。
按照大周礼仪,皇后以下的妃嫔殁了,丧钟都是只敲一下。
皇后薨逝的话,会敲三下。
皇太后薨逝,则是七下。
而皇帝殡天的话,则是敲九下,同时京城地界的所有寺庙,则要紧随其后敲九九八十一下。
傅安和淡定地用完早膳,然后对接替她贴身伺候的庄姑姑道:“将本宫的素服取出来。”
庄姑姑将素服取来后,傅安和当即就换上。
虽然傅安和跟柳美人不熟,甚至都没说过话,但到底死者为大。
她与符溪源通奸的事情,傅安和不好评价,但她这个行为,放大周这个时代背景下,是不可能被世人接受的。
甚至是还要被扒光衣裳,木驴游街后,再浸猪笼。
所幸穆九黎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将此事捂得严严实实,她也不必死了还要被人唾弃辱骂。
那就祝她跟符溪源这对苦命鸳鸯来世能在一起吧。
做戏做全套,穆九黎午膳也没来景仁宫用,甚至半下午忙完正事后也不见人影。
傅安和独自用了午膳跟晚膳,然后入夜后,套上鹿皮靴,在被屋瓦上的积雪照亮的寒冷夜色里,去往咸福宫祭奠。
咸福宫的宫门上挂着白幡跟白灯笼,宫人们穿着白色麻衣,腰间扎着麻绳腰带,脸上一片悲戚。
来一波祭奠的人,就放声哭嚎几声。
最无语的是这些宫人全是孟嫔跟俞昭仪的宫人,毕竟西配殿的宫人,全都跟着柳美人“一命呜呼”了。
正在灵前忙活的孟嫔跟俞昭仪瞧见傅安和的身影,立时快步迎上来。
傅安和见她俩也跟宫人一般,身着麻衣,腰间系着麻绳,眼下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顿时嘴角抽了抽。
这俩人为了撇清自己的干系,也为了感谢“柳美人临死之前替她们求赏赐”,在这扮演“孝子贤孙”呢。
不得不说,这俩一个胆大心细敢想敢做,一个心思缜密沉稳大气,俩人凑一起,还真不容小觑。
简直就是绝配!
咳,不好意思,前前世嗑CP习惯了,男男她嗑,女女她嗑,男女她也嗑,所以有点子CP脑。
傅安和来到灵位前,接过孟嫔递上来的香,拜了三拜后,将香插到香炉里。
然后又接过俞昭仪递过来的酒盅,祭奠了一番。
随即对庄姑姑道:“烧纸。”
庄姑姑将手里的包袱打开,取出其中一大摞黄表纸,一小叠一小叠地扔进火盆里。
烧完黄表纸后,又从包袱里掏出一捧金元宝跟银元宝扔进火盆。
俞昭仪惊讶道:“你们竟然还准备了金元宝跟银元宝,想得真是周到。”
这些是傅安和让庄姑姑跟宫女临时现叠的。
因为她想起了前前世看过的笑话,说地府不认天地银行颁发的亿元大钞,甚至不认黄表纸,只认金元宝跟银元宝。
横竖她库房里正好有金箔纸跟银箔纸,便叫人叠了一捧,算是聊表心意吧。
啧,自己可真是个大好人,好到都可以被叫圣母了。
傅安和随口解释了一句:“有宫人提起这茬,正好我那有纸,便叫她们叠了些。”
灵堂可不是甚说话的好地方,傅安和跟她们简单聊了几句,便准备闪人。
才一转身,就瞧见一身白衣,“挺着”大肚子的宁嫔搭着素心的手走进来。
傅安和顿时以手扶额,无语到无以复加。
宁嫔这是疯了吧?
她一个怀着身孕的人儿,大晚上的跑来灵堂祭拜,就不怕被冲撞了?
就算傅安和一个现代人,都晓得孕妇不宜参加丧礼,就算不怕被冲撞,但情绪也比较难控制。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若离世的是至亲,该参加还是得参加,不然谁来主持葬礼?
问题是对于宁嫔来说,柳美人算什么?
宁嫔跟柳美人的关系,怕还没原主跟柳美人的关系好,毕竟原主只是跟柳美人不熟,并未有甚过节。
而宁嫔却因为柳美人生得美貌,找过她的茬,还不止一次。
但她却为了这么个有点子过节的柳美人,大半夜的跑来祭奠。
是疯了不成?
江太后也觉得她疯了。
也不知她如何听说了宁嫔跑来咸福宫祭拜的事儿,打发了个脚程快的太监来,勒令她即刻回长春宫。
宁嫔却是不肯听,振振有词道:“柳妹妹过身,旁的姐妹都来祭奠,我若不来,像什么话?”
又对前来传来的太监道:“你回去告诉姨母,我祭拜完柳美人就回去,让她老人家别担忧,我身子骨好着呢。”
江太后若是不担忧的话,就不会打发人来勒令她回去了。
若是江太后听到她这番言辞,只怕要被气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傅安和可不想趟这个浑水,果断朝孟嫔跟俞昭仪点了下头:“我先回去了。”
然后快步朝外走。
路过宁嫔时候,她只礼貌地点了下头,然后便与她错身而过。
宁嫔兴许是顾虑这里是柳美人的灵堂,并未与傅安和多说什么,挺着肚继续往里走去。
回去的路上,饶是在宫里待了多年的庄姑姑,都忍不住咋舌,吐槽道:“宁嫔娘娘可真是……”
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般,好半晌后,她才缓缓突出三个字来:“能折腾。”
且不说冲撞不冲撞的事情,毕竟这种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
昨夜突降大雪,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了一整夜,天亮时方停。
积雪几乎没至膝盖。
宫人们全部出动扫雪,这才堪堪将几条主要干道给清理出个两尺来宽的人行道。
这样的路况,即便是身强体健的人,都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宁嫔这个怀着身孕的,竟然还不怕死地跑出来。
她就不怕抬肩舆的太监们脚下一滑,直接将肩舆给丢出去?
庄姑姑在宫里待了十几年,还真没见过如此不怕死,不怕腹中孩子夭折的妃嫔。
不过这等事情,她也只敢在心里腹诽几句,即便对着安嫔娘娘也不敢说。
免得被误会自己心思歹毒,不盼别人好,只盼别人坏。
毕竟安嫔娘娘这样良善的人儿,想必也不希望身边的宫人不良善。
谁知入夜没多久,丁福急匆匆跑进明间,在那里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娘娘,不好了,出大事了!”
庄姑姑想也不想便怼回去:“怎么说话呢你?娘娘没有不好,娘娘哪哪都好着呢。”
丁福听见里头有人吭声,也没细听说的是甚,便自顾道:“宁嫔娘娘在回去的路上摔了一跤,当场就见红了。”
庄姑姑:“……”
她连忙双手合十 拜了拜,念了句“阿弥陀佛”。
自己只是在心里随便想想,还真没盼着宁嫔出事的意思,怎地就果真出事了呢?
傅安和闻言倒是淡定,甚至一点都不觉得诧异。
宁嫔一天到晚都在作死,根本不把腹中的龙种当回事儿,没出事都是她运气好,加上江太后安插的人手保护得好。
但外力再怎样给力,也抵不住她自己作死。
大雪天出门,傅安和这样没负担的人儿,都不敢坐肩舆,生怕哪个太监一脚滑,将肩舆给摔了。
亲自走路去了咸福宫。
她这样怀揣着三个月身孕的孕妇,却不怕死地坐着肩舆出门。
出事是理所应当的,不出事那只能叫侥幸。
傅安和回道:“知道了,你稍微梢探着点,有甚新消息再来禀报本宫,没有也无妨,不必强求。”
她住在东六宫,跟西六宫中间隔着个乾清宫,路上又有积雪,丁福就算再机灵,打探消息也不容易。
想了想,她又说道:“辛苦你了,明儿让立春姑娘赏你十两银子。”
这天寒地冻的,他这个掌事太监在外头跑来跑去的,忒辛苦。
“多谢娘娘!”丁福兴高采烈地告退。
也不知是不是这十两银子起作用了,丁福跑出去半个时辰后,就又急匆匆跑进来。
嘴里大呼小叫道:“娘娘,外头又出大事了!”
傅安和:“……”
这一起又一起的,傅安和这个不迷信的,都忍不住有些迷信起来。
莫非柳美人亡魂心有不甘,所以在后宫里头作乱?
她忙问道:“又怎么了?”
丁福立时回答道:“也不知哪个短命的在永寿宫跟启祥宫中间的夹道上洒了水,水又结成冰,给庄妃娘娘抬肩舆的太监一脚踩到冰上……
庄妃娘娘被结实地摔到地砖上,小腿骨头咔嚓一声,竟是将腿给摔断了!”
傅安和:“……”
宁嫔庄妃这两个成日作妖的卧龙凤雏,竟然同时在今晚倒了大霉,成了难姐难妹。
她扶额道:“看来今夜不太平啊,你还是别出去梢探了,赶紧让人将大门拴上,大家都老老实实在景仁宫待着吧。”
丁福附和道:“可不是?今夜怪事一出出的,可见是真不太平,奴才可不敢再出去了,这就叫人落锁。”
庄姑姑突然玩笑了一句:“一下倒下两位妃嫔,明儿其他妃嫔少不得得去探病,路上别又摔伤几个……”
说完后这才后知后觉地一把捂住嘴。
自己光是想想就出了两出大事,现在又乌鸦嘴,明儿若是当真有妃嫔出事,安嫔娘娘会不会嫌自己晦气?
傅安和还甚都不知道呢,她就在自己脑补了恁多。
傅安和闻言却是夸赞了她一句:“你这话倒是提醒本宫了,明儿若是去探病的话,本宫可不能坐肩舆,还得跟今夜一样腿着去。”
没被嫌弃,反倒被夸奖一顿的庄姑姑:“……”
安嫔娘娘果真是个良善的主。
第65章
丁福夜里没敢再出去打探消息, 次日一早却是天不亮就跑没了踪影。
等傅安和起身后,他该打听的都打听好了。
得到召唤后,他立时进来禀报道:“昨夜刘太医围着宁嫔娘娘折腾大半夜, 又是灌药又是扎针的,最终还是没能保住她腹中的龙种。
庄妃娘娘那边, 是擅长跌打骨科的李太医给她诊治的,说她小腿骨折, 给她糊了药,还上了夹板。
以后能不能长好,会不会落下残疾变成个瘸子, 李太医现在也不敢
下定论,只说会尽量医治。”
“知道了。”傅安和应了一声, 宁嫔跟庄妃的这些情况,基本在她预料之中。
宁嫔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有此下场也是她该得的, 不值得同情。
至于庄妃,倒是受了无妄之灾。
永寿宫跟启祥宫中间的夹道上莫名其妙出现一滩结了冰的水, 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可疑。
后宫里头并非每座宫殿都有井, 殿内没井的嫔妃日常用水都是宫人去水井打水,然后抬回来。
路上若是抬水桶的宫人不小心晃动几下,是有可能将水洒在路上的。
但昨儿天气阴沉的那般厉害, 眼瞅着要落雪,各宫的宫人们必定会提前储存好几水缸水。
免得落雪后无法出门打水, 耽误主子们用水。
今儿出来打水的几率非常小。
就算有哪宫的宫人没成算,不曾事先储存水, 被迫出来打水,回来时又不小心泼洒出来一些, 也会立时回宫取拖把来将其擦干。
滴水成冰的道理,哪个宫人不晓得?
不将水渍擦拭干净,水凝结成冰,若是摔了哪位娘娘、小主,甚至是皇上,查到他们头上,他们焉还有命?
所以,傅安和猜测,这只怕是有人故意在此洒水,想要算计谁。
至于这人原本算计的目标就是庄妃,还是庄妃倒霉地替被算计的那个人趟了雷,傅安和就猜不出来了。
她出声询问道:“柳美人的棺木运走没有?”
丁福回道:“一大早就送出宫了,不过大雪封路,暂时没法送去西郊的殡宫,据说是要先送去皇济寺暂放。”
皇济寺在西城,是一座皇家寺庙,原叫广济寺,因大周曾有一位皇帝退位后在此出家,后被改名为皇济寺。
傅安和点了点头。
大概穆九黎一刻都不想瞧见这个给他戴了绿帽子的柳美人,哪怕是棺木也不行,所以赶忙打发人将其送出宫。
她让立春将昨儿许诺给丁福的十两赏银拿给他,然后又吩咐道:“出去打听着点,若是有妃嫔去到长春宫探望宁嫔的话,就回来跟本宫说一声。”
庄妃那里肯定是要去探望的,这个倒不需要打听。
宁嫔的话,得看江太后的意思。
若是江太后怕她们打扰宁嫔休息,或是刺激到宁嫔,多半就会发话不许众人探望。
而江太后这边,也很快就传出懿旨,不许妃嫔们打扰宁嫔养病。
宁嫔小产,以她那个性子,去探望她的妃嫔不但不会得到好脸色,只怕还会成为出气筒。
旁人或许还能忍她,安嫔这个宠妃未必就肯忍气吞声。
为免她俩对上,江太后肯定要阻拦她们碰面,免得将皇帝牵扯进来。
皇帝被戴了绿帽子,又没了个还未降生的皇嗣,心情好不到哪里去,若是宁嫔在这个节骨眼上闹腾,可没好果子吃。
别以为小产多可怜,宁嫔腹中怀的可是天家骨肉,就是不作的妃嫔小产,都得向皇帝请罪呢,更何况她这样自己将龙种给作没的?
皇帝没寻她的晦气,已经是看在自己这个姨母的份上网开一面了。
她反过来还寻他宠妃安嫔的晦气的话,新仇旧恨加一起,皇帝定会要她好看!
有丁福这个消息灵通的家伙在,傅安和这边很快便得知了江太后的懿旨。
她撇撇嘴,果然如自己预料的一般。
江太后虽然各种气宁嫔不知好歹,对她的所作所为心寒,但宁嫔真出事,她该管还是会管。
大概这就是亲戚吧,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傅安和吩咐立春道:“那就只准备庄妃娘娘那份儿礼吧。”
用完早膳后,傅安和换上她的鹿皮小靴,带着立春跟几个宫人,慢吞吞地往御花园方向走。
这双棉靴是她从储物空间里拿出来的,若是不看鞋底的话,外表跟大周时兴的鹿皮小靴相差不大。
一共拿出来两双,她自己穿了一双,另一双打发人给穆九黎送去了乾清宫。
先前许诺会给他弄一双西洋皮靴,结果她转头就将这茬给忘记了。
等到下雪后自己没防水皮靴穿,这才想起来,赶紧亡羊补牢。
当然,他俩这靴子的材质可不是甚鹿皮,而是用的头层牛皮。
但牛在古代是特别保护动物,擅自杀牛犯法,所以她就来了个指牛为鹿。
别问,问就是鹿皮。
神马?跟鹿皮纹理不同?拜托,人家这可是西洋鹿,能跟你大周鹿一样吗?
反正她脸皮厚,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想露馅都难。
昨儿接连两位妃嫔出事,立夏怕安嫔也摔了,那他们这暗卫八人组可就惨了,连忙上前来搀住她的胳膊。
如此就算安嫔脚滑,自己也能及时将她拉住,不至于直接摔个四脚朝天或者后脑勺着地。
傅安和这个在前前世极寒天气时都照常出门寻找食物的人儿,对自己的雪地行走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不过为了让立夏以及跟着自己的宫人心安,她也没反对,由着立夏搀扶住自己一条胳膊。
如此一来,他们的行进速度就更慢了。
磨磨蹭蹭老半天,才来到西六宫。
然后就在储秀宫与坤宁宫中间的夹道上遇见了手挽手的孟嫔跟俞昭仪。
她俩虽然得到了晋升的口谕,但碍于柳美人殁了的原因,册封圣旨还未颁下,估计还得等上几日。
因此内务府也就没将孟嫔的份例给送来。
孟嫔没有肩舆,只能继续跟俞昭仪腿着去永寿宫。
当然,即便她收到肩舆,以她的沉稳庄重劲儿,傅安和猜测,她多半也会选择跟自己一样,弃肩舆不用。
“见过安嫔娘娘。”两人上前给傅安和行礼。
“两位妹妹快别多礼了。”傅安和侧身让了让,只受了个半礼。
毕竟孟嫔现在也是嫔了,虽然册封圣旨还没颁下来,但穆九黎下口谕的时候傅安和可是在场的。
不能装傻占人家的便宜。
孟嫔笑道:“娘娘先行。”
因宫人们只艰难清出两尺左右的路面,堪堪只能供两人并排行走,她们三人,外加一个搀扶傅安和的立夏,只能分前后两波。
傅安和也没推辞,笑道:“好,我先行。”
两支队伍合二为一,一块儿往夹道尽头的永寿宫行去。
俞昭仪是个憋不住的,在傅安和身后小声道:“再没想到柳美人这一去,竟引出如此多变故来。”
其实她背后跟孟嫔嘀咕了更多。
其中还提到过傅安和。
说宁嫔小产,对安嫔这个宠妃来说却是件好事儿。
毕竟宁嫔可是江太后嫡亲的外甥女,若是她能一胎得男,没准皇上看在小皇子的份上,会将她立为皇后也未可知。
作为一个上有姨母皇太后撑腰,下有嫡子的皇后,她就算再怎么作妖,如何折腾安嫔,皇上最多斥责几句,也轻易奈何不得她。
安嫔往后还想如现在这般悠哉悠哉地过好日子,只怕是难了。
谁曾想得到啊,人家安嫔就是这么好命,自己啥都不用做,未来皇后就把自己肚子里的龙种给自己作掉了。
就皇上如今对安嫔椒房独宠的架势,别说她们这些妃嫔别想喝一口汤,就是宁嫔,只怕也难再被翻牌子。
没有皇子能让她母凭子贵,单靠江太后撑腰,就凭她这个脑子跟性子,只怕还不够资格跟安嫔争皇后之位。
傅安和闻言叹气道:“谁说不是呢?短短几日功夫,妃嫔中就出了一死一小产一断腿的不幸事情,莫不是犯太岁?过年时咱们可得去城隍庙好好拜拜。”
这城隍庙不是京城人惯爱祭拜的城隍庙,还是位于紫禁城西北角的一座小城隍庙。
内庭的妃嫔们有年三十晚上去城隍庙祭拜的习俗。
而且,咳,正是从承光门后的顺贞门出去,然后沿北横街西行,到达城隍庙。
俞昭仪立时附和道:“对对对,必须得好好拜拜,多准备些香火,好祛祛晦气。”
说到激动之处,竟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然后一个趔趄没站稳,立时往旁边的雪地里倒去。
“哎呀。”孟嫔惊呼一声,连忙去拉她,结果高估了自己的力气,两人就这么一块儿往雪地里倒去。
眼瞅着就要齐齐被埋进雪堆,变成两个雪人。
虽然摔得位置好,没摔在石头地砖上,而是冲着路边松软的雪地摔过去的。
但真摔进去,肯定狼狈至极。
也没法去永寿宫了,只能打道回府,更衣梳头后再重新上路。
傅安和闻声猛地转头,就见她俩径直往雪地里倒去。
她立时伸手去拉。
结果立夏比她动作更快,一手扯住一个,直接将她俩给扯了回来。
甚至因为用力过猛,受力的反作用影响,俩人叠罗汉般,一个接一个地撞到她身上。
她被撞得猛地倒退了两步。
站在她身旁的傅安和顿时倒了霉,被她一屁股撞进了雪堆里,整个后半身都变成了白的。
立夏吃了一惊,连忙松开孟嫔跟俞昭仪,上前拉傅安和。
傅安和借着她的力气站起来,笑骂道:“还以为孟妹妹跟俞妹妹要变雪人呢,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好在她身上披着防雪的羽缎斗篷,怕被枝头落雪打湿头发,她甚至还将雪帽扣在脑袋上,所以除了这带帽斗篷上有雪,其他衣裳并未沾染到。
她解下斗篷交给立春,让她跟其他几个宫人帮着拍打干净上头的雪花。
孟嫔跟俞昭仪连忙凑上来。
孟嫔关切地询问道:“娘娘没摔着吧?”
皇上日日歇在景仁宫,安嫔盛宠不断,指不定甚时候就会怀上身孕。
要是她现在正好怀着身孕,又因为她俩的原因,在雪地里摔了一跤。
若是不甚将腹中的龙种摔小产了,她俩难辞其咎。
到时皇上必定会雷霆震怒。
别说这还没到手的位份会被收回,只怕还要被贬,齐齐变成最底层的答应都有可能。
好在傅安和摆了摆手,一脸没所谓地说道:“不妨事,又不是摔到地砖上,雪地松软得很,哪里就那么容易伤着了?”
孟嫔松了口气,又看了立夏一眼,笑道:“这位姑娘都是因为向我俩伸援手,这才不甚撞到娘娘的,还请娘娘别责怪这位姑娘。”
俞昭仪也讪笑道:“都怪嫔妾脚滑,连累孟姐姐差点摔了,得亏这位姑娘帮忙,不然我俩可真变雪人了。
娘娘要怪就怪嫔妾吧,可千万别怪这位姑娘。”
傅安和白了她俩一眼,没好气道:“你俩一口一句‘别责怪这位姑娘’,搞得我好似甚不讲道理的主子似的。
哼,我干嘛要怪她?她不过是跟我一样心善,不忍别个出丑罢了,又何错之有呢?”
孟嫔:“……”
俞昭仪:“……”
虽然已经见识过不少回安嫔自己夸自己了,但每每听到这等言辞,还是让她们十分无语。
不能怪她们见识少,毕竟满京城贵女圈扒拉一遍,也扒拉不出第二个她这般的。
孟嫔静默片刻后,抿唇一笑:“娘娘不责怪她便好,是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立春等人很快将傅安和的斗篷清理干净,重新给她披到身上。
三人重新上路。
这回倒是没再起波澜,十分顺畅地来到了永寿宫。
庄妃见着她们几个,倒是挺高兴的,又是让座,又是吩咐人倒茶的,十分的热情。
而且瞧着心情极好的样子,仿佛摔断腿的不是她,而是她的仇敌一般。
也对,她的死对头宁嫔虽然没摔断腿,但是摔小产了呀,这可比摔断腿严重多了。
毕竟腿还可能长好,小产了的胎儿可是回不来了呢。
傅安和在心里“啧”了一声,感情庄妃这是在幸灾乐祸呢。
虽然我很惨,但只要别人比我惨,那我就不算惨对吧?
搁这开比惨大会呢?
傅安和让立春将礼物呈上,笑道:“听说缺哪补哪,本想给娘娘送十斤大骨头来着,又怕娘娘暗地里骂我吝啬,只好送了包西洋参片给娘娘,娘娘拿来炖鸡吃吧。”
这种西洋参片,傅安和多得很,是她那医药公司进货时,被供货商“逼着”买的。
除了西洋参外,还有不少黄芪、丹参、枸杞以及菊花茶等杂七杂八的物品。
这些物品如果她从外头批发,价格要比药品供货商那里批发低廉很多。
但人家非要捆绑销售,横竖她也不缺钱,就直接进货了几卡车回来。
她昨夜拿出一包来,用电子秤各称了两份50g出来,装到了两只红色缎面小锦袋里,预备今儿拿来送礼的。
如今宁嫔那边不必去了,倒是省了她50g西洋参。
庄妃闻言,唇边露出个笑容来,立时吩咐容嬷嬷接过来。
然后对傅安和笑道:“安妹妹也太客气了,竟然给本宫送来如此名贵的西洋参,倒是偏了你的好东西了。”
孟嫔也让烛心让自己的礼物呈上,笑道:“嫔妾没安嫔娘娘手里好东西多,只能送些寻常补身子的药材,还请娘娘别嫌弃。”
俞昭仪也叫宫女将自己的礼呈上,附和道:“是呀,嫔妾手里也只有些寻常补身子的药材,还请娘娘别嫌弃。”
庄妃自然不会嫌弃,客套道:“你们能来探望本宫,本宫就已经很欢喜了,礼不礼的倒是其次。”
话音刚落,不等傅安和她们回应,庄妃就迫不及待道:“宁嫔小产的事儿你们都听说了吧?”
傅安和撇了撇嘴角,咱们三个都不是傻子,早就瞧出来你在幸灾乐祸了,倒也不用非得说出来。
孟嫔跟俞昭仪不知该如何回应,只默契地点了下头。
傅安和自然不可能如此谨小慎微,她沉痛点头道:“对,宁嫔实在是太不幸了,抬肩舆的太监竟然脚滑了,直接将她给摔趴在清扫干净积雪的地砖上……
唉,刘太医虽然使出了浑身解数救治,但还是无力回天,没能保住她腹中的龙胎。”
庄妃嘴巴都咧到耳根子了,偏自己没发现般,点头附和傅安和:“唉,宁妹妹实在是太不幸了,怎么就将龙胎给摔没了呢?”
孟嫔:“……”
俞昭仪:“……”
俩人对了对眼,眸中都写满无语。
庄妃你同情别人的时候,好歹将脸上的笑收一收。
不晓得的,还以为您脸中风,得了脸僵症,没法控制自己脸上的皮肉了呢。
也不等回应,庄妃又询问道:“你们也没去探望下宁妹妹?”
问完同样不等回应,又看向傅安和,打趣道:“你有这样补身子的好西洋参,不给宁妹妹送一包过去?仔细太后娘娘知道了说你。”
傅安和“哎呀”了一声,随即一脸感激地说道:“多谢娘娘提醒,我差点将这茬给忘了,真是该打该打。”
说着将脑袋转向身侧,对立春道:“待会回去后,记得送两包西洋参到慈宁宫,一包给太后娘娘补身子,一包请她帮忙转交宁嫔,让她也补补身子。”
庄妃脸上的笑容僵住。
只怕是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刮子,让自己多嘴多舌。
自己不提醒还好,一提醒,安嫔顿时跑去江太后跟前献殷勤去了。
江太后收了安嫔的好东西,即便因为宁嫔小产的事儿心里有气,也不好往她头上撒了。
转念一想,自己断了腿,伤筋动骨一百天,短时间内自己是不可能去慈宁宫请安了。
所以江太后就算要找人撒气,也找不到自己头上。
倒也还成吧。
于是她脸上又挂上了笑容,假模假样地夸赞了傅安和一句:“安妹妹果真大方,眨眼间就送出三包西洋参。”
傅安和心痛道:“我统共就没得多少,这三包分出去,就没了大半,往后再送礼,我是万万不可能再送西洋参了,不然我跟皇上可就没得吃了。”
庄妃撇撇嘴。
这狡猾的狐狸精。
最后这句话一出来,旁人便是想跟她讨西洋参,都不好张口了,不然就是从皇上嘴里往外抠东西,谁有这胆?
动辄就将皇上搬出来说事儿,生怕别个不晓得她得宠似的。
庄妃皮笑肉不笑道:“那安妹妹可别再乱送了,给皇上补身子最要紧。”
傅安和笑着点头:“听娘娘的,不送了不送了。”
庄妃:“……”
是你自己说不送的,怎地最后变成听自己的了?
难不成回头有人不知死活地跟她讨西洋参,她将自己搬出来,说庄妃说给皇上补身子要紧,将拒绝给西洋参的锅扣到自己头上?
庄妃才不背这得罪人的锅呢,她立时补了一句:“我不过随口一说,西洋参是安妹妹的,送不送自然是安妹妹说了算。”
孟嫔:“……”
说的这是什么废话?
东西是安嫔的,送不送自然是安嫔说了算啊,难不成还将这锅扣她头上不成?
庄妃娘娘难不成因为莫名其妙出现的一滩冰水导致她摔断腿的缘故,开始疑神疑鬼,得了癔症?
傅安和不过是想逗下庄妃,被她这急忙撇清关系的模样直接给逗笑了。
她捂嘴笑道:“我同娘娘说笑呢,娘娘可千万别当真。”
庄妃:“……”
她白了傅安和一眼,觉得这家伙也太恶劣了些,即便她给自己送了西洋参,也不能让自己多喜欢她几刻钟。
于是她端茶送客道:“几位妹妹喝茶呀。”
傅安和端起盖碗来,掀开碗盖,送到唇边假装喝了一口。
然后放下盖碗,站起身来,笑道:“我们就不打扰娘娘养病了,这就告退了,您务必好生养着,争取早日康复。”
孟嫔跟俞昭仪也放下盖碗,站起身来,齐声道:“嫔妾告退。”
庄妃巴不得她们快走,也没虚留,笑道:“天寒地冻的,本宫就不多留你们 ,早些回去歇着吧。
记得路上慢着些,可千万别摔了。”
话说得很好听,但傅安和总觉得最后一句不像叮嘱,反倒是像诅咒,诅咒她们几个,最好也能摔断手脚。
可惜她白诅咒了。
她们几个腿着来腿着去,又两两互相搀扶着,且路两旁就是雪地,即便真摔了,也不会伤得太重。
傅安和就这么顺顺利利地回到了景仁宫。
然后傅安和拿了两包西洋参给立春,让她交给丁福,让丁福去慈宁宫走一趟。
丁福喜滋滋地走了,这种送东西的活计,他十分乐意干,因为必定能得到打赏。
傅安和笑着摇了摇头:“得亏方才没带他一块儿去永寿宫,不然才刚折腾着回来,又折返回西六宫,不得把他冻僵?”
然而丁福没冻僵,穆九黎却差点冻僵。
他大踏步走进来,边脱鹤氅边吩咐道:“再燃几个熏笼,朕快要冻死了。”
傅安和忙上前接过鹤氅,反手递给立春,吩咐道:“去沏碗热茶来。”
怕其他宫人没听到穆九黎的吩咐,又忙吩咐谷雨:“去搬两个熏笼来,用红罗炭。”
傅安和伸手握了下穆九黎的爪子,顿时被冰的一哆嗦,她“嘶”地倒抽了口凉气:“手怎地如此冰?”
暖阁里温度极高,穆九黎舒服地长舒了口气,仿佛整个人都活过来一般。
他叹气道:“今儿是父皇的冥寿,朕去太庙祭拜他去了。”
太庙位于紫禁城东北侧,离得倒不算远,但奈何紫禁城跟太庙都极宽广,路上还有积雪挡道,行进起来十分艰难。
天气晴好时一个时辰就能走完的流程,今儿却足足花了两个时辰,好悬没把他冻僵。
原来如此。
先皇跟他竟然都是腊月的寿辰,倒也是巧了。
立春很快端了热茶上来,傅安和放到炕桌上,掀开碗盖晾着,然后将自己的手炉塞他手里。
故意作嫌弃状:“快暖暖手,手凉得跟块冰块似的,差点没被我的手冰掉。”
穆九黎往她跟前凑了凑,小声道:“得亏你递手炉快,否则朕就伸到你衣裳里,贴到你身前取暖。”
傅安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双手环抱住自己,哼笑道:“您就做梦吧,我是不会让您得逞的!”
穆九黎也没真打算这么干,女子受不得凉,他哪敢冰她身前的重要部位?
他边用手炉暖手,边随口问道:“爱妃今儿做了些什么?”
外头天寒地冻的,路面也不好走,想必她也只能窝在景仁宫,看她的“西洋话本子”打发时间。
傅安和叹气道:“今儿臣妾简直太忙了。
原本准备去探望小产的宁嫔姐姐跟断腿的庄妃娘娘来着,临出门时又接到太后娘娘的懿旨,说不许妃嫔们打扰宁姐姐养病……
臣妾只好取消前往长春宫的打算,只去永寿宫探望了下庄妃娘娘。
回来后臣妾想着宁姐姐遭此大难,身子骨元气大伤,臣妾这里恰好有些补身子用的西洋参,给了庄妃娘娘一包,总不好不给她吧?
若被她知道,还以为臣妾对她有甚偏见呢,
当然,这样补身子的好东西,臣妾自然也不会忘了孝敬太后娘娘。
所以便让丁福将两包西洋参送去了慈宁宫。
忙活到现在,臣妾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呢。”
穆九黎立时将炕桌上的茶盏端起来,递到她面前,笑眯眯道:“爱妃辛苦了,喝口茶润润嗓子。”
傅安和白他一眼:“我要喝自然会叫人倒,您留着自己喝吧。”
穆九黎将手收回来,送到唇边啜饮了一口,顿时肚腹内暖和了不少。
他小口小口地啜饮了大半碗,这才将盖碗放回炕桌上。
然后抿唇笑道:“爱妃孝敬母后的心,朕都晓得,也都记在心里。”
傅安和傲娇道:“我尽我的本份罢了,倒也没指望您能记在心里。”
“朕都记得呢。”穆九黎甩了甩自己脚上的鹿皮靴,一脸庆幸地说道:“太庙那里宫人少,只清出了一条主道,其他地儿无暇顾及。
得亏有你这双鹿皮靴,否则朕今儿在太庙踩雪个把时辰,脚趾头只怕都能冻掉。”
傅安和得意地扬了扬嘴角。
既然是拿出来送他这个皇帝的,傅安和自然不能拿双便宜货出来糊弄,选的是以质量过硬闻名的品牌。
这皮靴不但外头防水,里头还加了绒,做到了防水跟保暖兼顾,她前前世去北方看雪时穿的就是这个品牌的皮靴。
她笑嘻嘻道:“若是不好穿的话,我也不会送给皇上您呀。”
穆九黎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然后毫不意外地换来傅安和一记狠瞪。
“呵呵……”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傅安和恨得牙痒痒,这家伙太手贱了,而且他还不是一直手贱,就专挑自己梳美/美发型的时候手贱。
搞得自己美不了半日就变成鸡窝头,最后只能散开,在脑后随便挽个攥儿糊弄事。
简直跟个没长大的小学生一样幼稚,但凡有初中生心智成熟,都干不出来扯女孩发辫的事情。
她不开心,就决定哪壶不开提哪壶,戳他心窝子:“您就不问问宁姐姐身子如何了?”
穆九黎脸色顿时沉下来,冷冷道:“她有太医诊治着,有宫人照料着,还有母后看顾着,朕问不问有甚关系?”
话虽如此,他回宫后,就立时去了趟长春宫瞧宁嫔。
结果被宁嫔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她竟然借自己小产卖惨,哭哭啼啼地求自己答应以后再给她个孩子。
且不说孩子这种事情,不是想有就能有的,即便自己日日翻她的牌子,该怀不上还是怀不上。
更何况,他压根就没打算再翻她的牌子。
她这样的脑子跟性子,根本不适合当母亲,已经有一个倒霉孩子被她霍霍掉了,再给她一个,让她再霍霍?
况且她还没生下个皇子呢,就比傅安和还能作妖,真要让她生下个皇子来,还不知要作成甚样呢。
到时就看她天天找傅安和茬,傅安和又不是肯吃亏的,他夹在中间,再将母后扯进来,只怕是没一天安生日子过了。
他怎可能让自己跟傅安和落到那样的境地里?
是嫌现在的好日子过得太舒服了?非要给自己找点糟心事才成?
所以他不但没应承下来,还勃然大怒,拂袖而去。
傅安和撇撇嘴。
虽然他说的都是事实,但人家可是他嫡亲的表妹,看在江太后份上,只怕他都不能如此冷血。
所以……
傅安和朝明间的方向扬声问道:“赵河赵公公,皇上一回宫就直奔景仁宫,还是先去了其他地儿?”
赵河张口就要扯谎,然后就听里头安嫔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赵公公可要掂量着说话,若是敢蒙骗本宫,本宫可就要跟你算算当年只收傅家银两却不办事的旧账了。”
赵河一凛,果断选择将皇上给卖了:“启禀安嫔娘娘,皇上回宫后先去了趟长春宫,然后才来的您这。”
卖皇上,皇上看在自己师父赵寅的份上,总不至于处罚自己太过。
但若是咬死不交代,安嫔打发人出去查问一番,想必也能查问明白。
但如此一来,自己可就得罪她两回了。
人家可是宠妃,皇上对她如何纵容,再没有比他们师徒两个更清楚的了。
就安嫔那些子手段,想失宠只怕也难。
她要是发狠整治自己,皇上肯定由着她的性子,到时自己师父也很难保得住自己。
他最近读了不少书,所以知道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也可以说是相害相权取其轻。
自己也是没法子,相信皇上一定会体谅自己的!
然后就被穆九黎咬牙切齿地骂了个狗血淋头:“赵河你个狗奴才,嘴巴没把门的是吧?
甚都往外秃噜,合该给你嘴巴上上两把锁,钥匙一把丢到岭南,一把扔到长白山。”
赵河“扑通”一声跪下,夸张地哀嚎道:“皇上饶命啊,奴才错了,奴才也不知怎地就说出来了。
可能方才奴才的嘴巴中风了,所以奴才没法管住自己的舌头。”
穆九黎笑骂道:“朕就该在你脸上踹一脚,给你踹中风,省得你满嘴跑马车。”
傅安和哼笑一声,打断他们主仆俩这一唱一和,没好气道:“看不看没甚区别?这不还是看了嘛?
看就看呗,何苦瞒着我?我又不是那等爱拈酸吃醋的,非拦着不让您去看。”
穆九黎心虚地摸摸鼻子。
倒也不是故意瞒着她,只是他被宁嫔气到了,不想提起她半个字,提起来就憋气。
他索性也不替宁嫔遮掩了,直言不讳道:“朕提她做甚?朕一回宫就去瞧她,连比她位份高的庄妃那里都没去。
结果她一见到朕就哭哭啼啼卖惨,非让朕答应再给她个孩子,朕能答应?
朕要是答应了,你不得活撕了朕?”
傅安和:“???”
她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他要不要给宁嫔个孩子,关自己屁事?
她管天管地,还能管着他跟别的妃嫔生孩子?
当然,她也可以管,前提是她得先当上皇后。
当上皇后后,后宫所有的妃嫔都给她管,所有的皇子公主都得喊她母后,皇上翻谁牌子不翻谁牌子,她也有权左右一二。
但问题是她现在还没当上皇后呢。
这种越俎代庖的事情她才不会干呢。
更别说活撕他了。
好端端的,活撕了他干啥?
她还没被服侍够呢,活撕了他,她上哪找这样长相英俊、身材强健、硬件过硬、技术精湛以及还愿意宠着自己的面首去?
她夸张地跳起来,大呼小叫道:“喂,您怎么能如此冤枉我?我甚时候拦着不让您翻其他妃嫔牌子,给其他妃嫔子嗣了?不带如此污蔑人的!”
穆九黎斜眼看她:“你当真不介意?”
傅安和哼笑:“比真金还要真!”
穆九黎嘴角往下一拉,不但没高兴,反而脸色更难看了。
她若是介意的话,他反倒会高兴,因为这说明她心里在意自己。
但她说不介意。
说明她压根就没将自己放心上,只当自己是个姘头,浪的一日是一日。
没准哪日不顺她心意了,或者腻味了,她就跟自己一拍两散。
他往罗汉床的引枕上一瘫,有气无力道:“你不介意,朕介意,成了吧?”
傅安和:“……”
【狗皇帝竟然开始守身如玉了?这家伙该不会被老娘的魅力折服,爱上老娘了吧?】
不过她不太信。
狗皇帝这个鬼精鬼精的家伙,怎可能轻易会爱上哪个女子?
多半是瞧上了自己手里的西洋物什,所以愿意屈尊降贵小意温柔地讨好自己,表现出一副非自己不可的模样。
好叫自己心甘情愿地贴补他。
毕竟他才宠了自己两个多月,自己就贴补了他一万两千两银子,还白得了一套玻璃酒具、数片打虫药跟退烧药。
宠自己,对他来说简直是稳赚不亏的买卖。
换作旁人,得知这样的真相,只怕要失望了。
但傅安和觉得如此甚好。
自己储物空间的物资,就好像是吊在他这头蠢驴前头的胡萝卜,为了吃到这根“胡萝卜”,他只能更加努力地宠自己。
而对她来说,储物空间里囤的物资,她几辈子都用不完,完全不怕被他惦记。
这简直就是双赢的买卖嘛。
于是她伸手抱住穆九黎,感动道:“皇上竟为了我守身如玉,不肯再宠幸旁的妃嫔,臣妾实在是太感动了。”
嘴巴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哽咽道:“皇上对我真好,我以后也会对皇上好的。”
穆九黎:“……”
爱不爱的,他其实也说不清楚。
但傅安和这个人,是哪哪都合他的意。
她在床榻之上很是放得开,每次都让他特别尽兴。
她的储物空间里囤满值钱的物资,每一样他都想要。
她的心声自己能听到,所以根本不怕她像柳美人这般背叛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
就连她那张他以往不喜欢的妖艳脸蛋,如今也觉得怎么看怎么美,怎么看都看不够。
如果她觉得这些加一起算是爱的话,那便是吧。
反正她是自己的心肝宝贝,谁都抢不走。
第66章
今儿不是休沐日, 穆九黎为了去太庙祭拜先皇,选择休朝一日。
这可让那些朝臣们高兴坏了。
以往大雪封路,五城兵马司的人也只能紧急清理出来几条主干道。
住的偏远些的朝臣, 自家马车是用不得了,只能趟雪走到主干道上, 再从车马行雇辆马车,然后赶到紫禁城上朝。
自己跟下人受冻不说, 还折腾。
这回正赶上先皇冥寿,倒叫他们少受不少苦。
迷信些的,还在背后嘀咕, 说先皇不愧是被民间戏说为活菩萨的好皇帝。
在的时候能庇佑大周百姓,驾鹤西去后还庇佑他们这些朝臣。
但这庇佑也只限于普通京官, 对于那些内阁阁臣跟六部长官来说,别说下雪, 就是下刀子, 也得去养心殿议事。
不过这些人身居高位,手中权势跟银钱都不少, 大都住得离皇城不远。
即便是面对这样恶劣的天气, 进宫也费不了他们多少力气。
于是用完午膳后,彻底暖和过来的穆九黎便前往养心殿与重臣议事去了。
丁福见皇上的龙辇出了景仁宫,这才凑到傅安和身边。
捏了捏自己腰间的荷包, 笑嘻嘻道:“娘娘,太后娘娘赏了奴才一对金锞子。”
傅安和挑了挑眉:“哦?”
宫里的金、银锞子都是额定一两一个。
一对金锞子就是二两金子。
一两金可以兑换十两银, 二两金子就是二十两银子。
江太后竟然如此大方,一口气赏了丁福足足二十两银子!
虽然傅安和也赏过宫人二十两, 但那是自己跑路前,给注定会受自己牵连的宫人的补偿费。
如今哪怕是自己怀揣万两银子的巨款, 打赏宫人最多也就给个十两。
这还得是有特殊贡献的宫人,譬如昨夜踩着积雪出去打探消息的丁福。
日常赏赐基本都是给一对银锞子,不过区区二两罢了。
据傅安和所知,江太后虽不似狗皇帝那般抠门,但也算不上大方。
以往景仁宫的宫人奉傅安和命令去慈宁宫送东西,通常也只会得一对银锞子的赏赐。
丁福这是走了狗屎运了?
然后就听丁福笑嘻嘻道:“奴才这都是托了娘娘您的福呢,太后娘娘听闻是补身子的西洋参,喜得跟什么似的,说她正愁没好参使,您就给送来了。”
傅安和撇撇嘴。
江太后堂堂皇太后,怎会缺好参使?
穆九黎就算再如何抠门,也不可能抠到她头上。
不过是替宁嫔欣喜而已。
毕竟宁嫔刚小产,身子还虚弱着,若是服用寻常老山参,恐怕会虚不受补。
相比之下,西洋参更温和些,更适合细水长流般温补。
过阵子等宁嫔状况好转些,就可以用西洋参炖鸡给她补身子了。
傅安和送的这礼,正好送到了江太后的心坎上。
她一个高兴,就直接打赏了丁福一对金锞子。
这也算是给傅安和这个主子做脸的一种方式。
毕竟,阖宫上下,包括宁嫔这个嫡亲外甥女的宫人,都没得过江太后如此厚重的赏赐呢。
傅安和笑道:“也是你运气好。”
又叮嘱他道:“太后娘娘如此厚赏你,你也别藏着掖着,多到外头显摆显摆,方不辜负太后娘娘的厚爱。”
丁福嘿嘿一笑,得意道:“不肖娘娘说,方才奴才从慈宁宫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宣扬得满西六宫人尽皆知了。”
傅安和嘴角抽了抽。
这家伙,简直不知该叫她说甚好。
外头人晓得了,估计会感慨有甚样主子就有甚样奴才,一样的爱得瑟。
傅安和笑骂道:“你可真够机灵的!”
丁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嘻嘻道:“奴才从前驽钝得很,自打跟了娘娘,这才开窍,都是娘娘调/教得好。”
自夸的同时还不忘夸赞傅安和一句,可以说是很会说话了。
傅安和又问了丁福几句慈宁宫那边的情况,便打发他下去了。
*
夜里穆九黎依旧独自歇在乾清宫。
今儿是柳美人棺木出宫的日子,同时又是先皇的冥寿,穆九黎显然不适合在这样的日子里还钻宠妃的被窝。
近几个月傅安和都是被他搂在怀里睡,昨夜倒还不觉得,今晚傅安和就有些辗转难眠。
总觉得身后少了些什么,冷飕飕的。
翻个身,结果还是一样。
没有穆九黎这个大火炉贴在她后背上,总觉得脊背发凉,脚丫子也冰块一般,好半晌暖和不过来。
她索性从储物空间里拿出张电热毯,又拿出块蓄电池,将电热毯的插头插到蓄电池上。
没过一会子,被窝里就暖和起来,冰凉的脚丫子也渐渐开始有了温度。
【哼,虽然狗皇帝身上跟个火炉似的,被他抱在怀里很暖和。
但科技改变生活,老娘反手祭出电热毯,照样能暖暖和和的。】
正缩在被窝里,抱着汤婆子取暖的穆九黎:“……”
乾清宫的地龙烧得可比景仁宫差远了。
景仁宫温暖如春,只穿一件中衣一件外袍足以,而乾清宫勉强只能算不冷。
这倒不是乾清宫的宫人胆大包天,克扣炭火克扣到他这个皇帝头上。
这其实是他吩咐的。
为了节省炭火,他不许宫人们将养心殿跟景仁宫的地龙烧得太热,如此一来,两处宫殿一年能省下百多两银子。
自打他登基后,就一直如此。
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在景仁宫舒舒服服地窝了小两个月,再回来景仁宫,竟有些不适应了。
恨不得立时就跑回景仁宫,将傅安和抱在怀里暖暖和和地安睡。
结果自己在这里冻得抱汤婆子,她却用上了甚取暖效果给力的电热毯,存心馋他是吧?
哼!
甚电热毯,根本没法跟自己比,她不知多喜欢窝在自己怀里睡呢,就嘴硬吧!
傅安和不光不是嘴硬,还从储物空间里将平板掏出来,在暖和的被窝里看起搞笑综艺。
【狗皇帝不在真好,老娘想看综艺就看综艺,不必顾忌被他发现端倪。
要是他能隔三差五回乾清宫住一阵子,那自己该是个多么快乐的小女孩呀!】
穆九黎气得咬牙。
好在这是最后一日了,明儿他就回景仁宫住。
想甩脱他,自己单独享受储物空间里的好东西?
门都没有,窗户他也给钉死!
傅安和看完一集搞笑综艺,不但没酝酿出睡意,还给她笑精神了。
于是翻出篇小凰文,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虽然有狗皇帝在,她想“吃肉”就吃,根本饿不着。
但吃肉这种实操,跟小凰文不一样,一种是身体需求,一种是精神需求,互相都不可替代。
她,也是有精神需求的好不好!
但是打开的这篇小凰文吧,几个男主也忒变态了些,愣是给她看养胃了。
【啥人渣男主,女主除了疼就是疼,半点都没享受到,所以这活塞运动有甚意思?】
可惜狗皇帝不在身边,不然她就拉着他来一发了。
跟这几个人渣男主比起来,狗皇帝的技术还是出类拔萃的,反正她能享受到。
穆九黎:“……”
她嘴里所谓的综艺,竟是爱情动作片?
也就是更高级的避火图?
好啊,这家伙竟然趁自己不在,偷偷看避火图!
就这般欲求不满?
朕难道没喂饱她?
也对,这又有几日没与她敦伦了,只怕是她又饿了。
看来明晚无论如何都得喂饱她了,不然这家伙还不知要馋成甚样呢!
*
次日天色依旧阴沉,并未有要出太阳的架势。
气温比前两日还低,傅安和偷偷将温度计从窗缝里塞出去量了下室外温度,竟然低至-15°。
温度低,加之没有太阳,积雪半点要融化的迹象都没有。
正是猫冬的好时候呢。
但傅安和猫不住,瞅见景仁宫的围墙上落了一排麻雀,那叽叽喳喳个不停,她眼珠子一转,顿时馋了。
油炸麻雀,洒上孜然跟辣椒粉,简直就是人间美味呀!
古代的麻雀可比现代麻雀多多了,甚至都有泛滥成灾的迹象。
农户们特别痛恨麻雀,因为麻雀会吃田里的粮食。
大周粮食产量本就低,再被麻雀一霍霍,那就更低了。
所以家家户户的田地里都扎着吓唬麻雀的稻草人,但起到的作用,不能说没有,只能说收效甚微吧。
当然,以上扯这么多理由,不过是为她想吃炸麻雀而开脱的理由罢了。
其实前前世她还吃过国家保护动物呢。
毕竟末世都来了,人都要饿死了,哪里还管甚动物保护法?
但扯出这么多理由,她吃起来就心安理得不少。
她当然知道麻雀能吃害虫,一定程度上也算是益鸟,但凡事过犹不及。
一来她从穆九黎那里听闻过不少地方麻雀泛滥,其中就有京城地界。
二来麻雀虽吃害虫,但祸害的粮食更多,农户们哪里经得起它们祸害?
所以,自己将它们抓来吃,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做好心里建设后,傅安和便让人取来箩筐、木棍、麻绳以及麦粒,然后兴致勃勃地通过明间的后门,来到后殿。
这用箩筐套麻雀的法子,还是她以前从语文课本上学来的,当时还缠着爸爸帮她试验过。
只不过现代麻雀数量少,她们粤省又不下雪,麻雀根本不缺吃食,压根不上她的当。
每到周末父女俩就在院子里支起箩筐,结果连支四周,麻雀的毛都没套到一根。
但现下傅安和却是信心十足。
因为大周的麻雀也忒多了些,光这会子蹲在景仁宫四周墙头上的,就有几十只。
估计因为降雪的原因,它们寻找食物艰难,所以等在墙头上准备捡各宫倒掉的残羹冷炙吃。
傅安和指挥着王阿宝将麻绳栓到木棍上,然后用这木棍将箩筐支在雪地里。
再叫寒露往箩筐底下洒了几把麦粒。
然后招呼大家:“都进明间去,别在外头杵着,不然麻雀可不敢下来。”
又对王阿宝道:“你小心些,慢慢走进来,别扯倒了木棍。”
众人撤回明间里,包括手里拽着麻绳的王阿宝。
傅安和教他:“一会儿若是有麻雀到箩筐底下吃麦粒,你就用力将木棍扯走,这样箩筐就能将它们罩在底下了。”
甚至还贪心地说:“别见一只去吃食就立刻扯木棍,多聚拢几只后再扯,事半功倍。”
王阿宝本就是个机灵的,且腿脚还快,不然丁福也不会惯爱打发他去跑腿。
傅安和才给他讲完,他就捣头如蒜道:“奴才晓得了,娘娘放心,保管给你套一麻袋麻雀。”
傅安和笑骂道:“本宫又不是要开酒楼,要一麻袋麻雀做甚?难不成还能当饭吃?”
立春搬了张椅子到门口,笑道:“娘娘坐着瞧吧,别累着了。”
又对谷雨道:“给娘娘沏杯茶来,记住别沏太浓了,免得娘娘又跟昨夜一般失眠。”
傅安和:“……”
自己昨夜哪里失眠了?
她那是熬夜看小凰文来着。
因为蜡烛很晚才熄,所以在东暖阁值夜的立春这才误会了。
没准还以为穆九黎不在,自己没人陪伴,这才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呢。
偏她还不能解释。
也罢,失眠就失眠吧,总比被立春知道自己偷看“避火图”强。
她也是要脸面的好不好!
于是傅安和就这么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怀里揣着手炉,手里端着热茶,悠哉悠哉地看王阿宝给自己套麻雀。
这要是再端个炭炉过来,架个烤网,将红薯切片,烤地瓜干吃,那得多美?
她前前世去东北旅游时,最念念不忘的就是爬上东北大炕上,趴在炕前的炭炉前,边烤地瓜片吃边喝茶。
别提多惬意了。
好在明年开春就能把红薯交给穆九黎,到秋收时就能收获不少红薯。
旁人兴许分不到多少,毕竟得拿来当种子,留着后年扩大种植用。
但自己这个提供红薯种子的人儿,如何都能分个一麻袋两麻袋的,到时她冬日想怎么烤地瓜干就怎么烤地瓜干。
甚至还能将红薯埋进小厨房的炭灰里,土法烤红薯吃。
正畅想着呢,突然就听寒露兴奋地大叫起来:“娘娘……有麻雀去吃食了,还是三只!”
“扑棱扑棱扑棱……”
三只麻雀被她这叫声一吓,当即选择展翅飞走。
寒露:“……”
她知道自己这是闯祸了,连忙向傅安和请罪道:“娘娘恕罪,奴婢一时忘形,竟然将您的麻雀给惊走了,实在该死!”
傅安和倒没生气,这样的蠢事她在现代时也做过。
那是她跟老爸支箩筐的第三周,好容易有只麻雀从树上飞下来吃食,她激动得大喊大叫。
然后麻雀立刻就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好悬没把她给懊悔哭死!
将心比心,她也不好责怪寒露。
她好脾气地笑道:“甚叫本宫的麻雀?没抓到本宫手里的,就不算本宫的麻雀。
你这也算给其他宫人打样了,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本宫保持安静,别大喊大叫。
若是抓不到麻雀给皇上下酒的话,本宫就……”
众人一凛,还以为要处罚他们,尤其寒露,吓得浑身一抖。
然后就听傅安和慢悠悠道:“那就明儿再抓。”
众宫人:“……”
安嫔娘娘也忒皮了些,故意捉弄他们是吧?
王阿宝突然小声道:“娘娘,又有麻雀来吃食了,而且是五只!”
语气里难掩兴奋,但因为方才有寒露的前车之兆,他不敢高声语。
傅安和往外一瞅,5.2的好视力让她顿时就瞧见了那五只正卖力吃食的麻雀。
她立时大手一挥:“拉!”
王阿宝得令,顿时双手用力,猛地往后一扯。
木棍立时被麻绳拽出来,然后“砰”地一声,箩筐落地,正正好将里头吃食的五只麻雀罩在里头。
而箩筐壁上很快传来“砰砰砰”的撞/击声。
处事周全的立春拎着只布口袋过来,将其递给王阿宝。
王阿宝跟另外两个太监一块儿,兴奋地跑到雪地里。
然后将手伸进箩筐底下,将正在四处乱撞乱飞的麻雀逮住,装进了布口袋里。
王阿宝提着口袋跑在前头,冲到傅安和跟前,兴奋道:“娘娘,五只全逮到了,一只都没跑掉。”
傅安和笑着夸赞道:“做得不错!”
随即又道:“继续抓。”
五只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而且她用的还是给穆九黎当下酒菜的名义,少不得还得给他送一盘。
麻雀本就个头小,十几只才能装一盘。
给他送一盘,自己留两盘,起码得抓五十只左右才堪堪够。
坠在后头的两个太监将箩筐重新支起来,这才返回明间里。
主仆几人正聚精会神地瞅着雪地里的箩筐呢,外头大门上突然传来隐约的敲门声。
负责看守门房的太监匆忙跑出来,站到大门前,朝外头高喊道:“是哪个?有甚事儿?”
外头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这太监立时将门给打开了。
而且开的还不是宫人们出入的侧门,而是直接将两扇大门给打开来。
傅安和听到大门被打开的“嘎吱”声,好奇地扭过头,朝大门的方向一看。
然后就惊讶地瞅见两个身穿绯红仙鹤补子官袍的大臣并排朝正殿明间的方向走来。
傅安和心下微动。
绯红可是一品官员的官袍颜色,当然这个一品包括从正一品跟从一品两阶。
而绯红仙鹤补官袍乃是一品文官的官袍。
臣子能出现在内庭的机会不多,除了给皇太后、皇后贺寿,或是祭拜皇太后、皇后英灵之外,只剩一个可能了。
那就是颁布册后、册妃圣旨的时候。
虽然妃跟嫔都是一宫主位,但嫔却没这个待遇。
狗皇帝这是要兑现自己的承诺了?
傅安和连忙一摆手,急急地吩咐道:“快将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收起来,别被人瞧见了。”
众人立时忙作一团,有卷麻绳的,有跑去收箩筐的,有去端装麦粒的瓢的。
王阿宝更是提着装麻雀的布袋就往小厨房跑。
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就“毁尸灭迹”了个干干净净。
傅安和坐到明间的地坪宝座上,宫人们分列在她身后,一副端庄贤惠的后妃模样。
任凭谁来猜不到片刻之前,她还正带着宫人用箩筐套麻雀呢。
两位一品大员被急匆匆赶来的丁福引着,走进明间。
然后齐齐躬身朝傅安和拱手作揖:“臣礼部尚书乔震霆、臣吏部尚书马文渊见过安嫔娘娘,安嫔娘娘吉祥康安。”
傅安和抬了抬手,笑道:“两位老大人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吏部尚书倒罢了,傅安和不熟。
礼部尚书乔震霆可是婉嫔的亲祖父。
虽然傅安和跟乔震霆也不熟,但她跟婉嫔还算熟络,甚至还救过二皇子的性命呢。
而且照原主的记忆来看,通常封妃只会出动一位尚书前来颁旨,多半是礼部尚书本人。
若礼部尚书有事不能前来,则由吏部尚书代替。
但穆九黎却安排礼部尚书与吏部尚书两位尚书前来颁旨,直接跟立后的待遇一样。
这两位在官场混了几十年的老油条,哪里会看不出这其中的门道?
所以他们才会如此恭敬,连作揖都是一揖到地,姿态摆得那叫一个低。
而且还不光如此。
颁完旨后,乔震霆还主动同傅安和谈起婉嫔跟二皇子,然后一脸感激地又朝傅安和作了一揖。
抹泪道:“多亏安妃娘娘良善,送了西洋退烧药给二皇子服用,否则二皇子病得那般重,只怕是会有些凶险。
若二皇子有个好歹,婉嫔娘娘那样心思细腻的人儿,只怕也难撑下去,没准就跟着去了……
到时叫老臣白发人送黑发人,岂不痛煞人也!”
傅安和忙道:“老大人言重了,别说我与婉嫔妹妹本就亲如姐妹,就算其他皇子、公主染病,我也不会坐视不理,眼睁睁看着他们殒命的。”
马文渊立时插嘴,感叹道:“娘娘心善啊!”
乔震霆附和道:“像娘娘这样心善的人儿,的确不多见了。您这位份升得实至名归,任谁都说不出不是来。”
傅安和笑道:“我只是尽我的心罢了,倒不是为了位份,只是皇上说不该让功臣寒心,非要让我升位份,我也就只好恬不知耻地接受了。”
第67章
傅安和与两位尚书闲聊了一会子, 两位尚书便要告退。
吏部尚书马文渊说他们要去养心殿向皇上复命。
礼部尚书乔震霆就更知情识趣些,笑呵呵道:“老臣好几年没进内庭了,今年倒是例外, 今儿进一回,明儿还得进一回。”
这是在向傅安和透漏, 他明儿还要进宫颁一回册封圣旨。
最近要晋位份的只有孟嫔跟俞昭仪,所以明儿他多半是要去咸福宫颁旨。
傅安和其实早就知道这事儿了。
不光她知道, 宫里其他妃嫔也都知道。
为了让她俩晋升位份显得合情合理,傅安和编了个故事,借云常在的口传了出去。
穆九黎那边立刻跟进, 将她编的故事宣扬得宫内宫外人尽皆知。
不过乔震霆也是好意,傅安和笑道:“这天寒地冻的, 路又不好走,辛苦老大人了。”
乔震霆立时道:“不辛苦, 能为皇上办事, 乃是老臣的荣幸。”
傅安和送至明间门口,让立春拿了两个荷包给丁福, 让丁福给他们一人一个。
两人推辞着不肯收。
傅安和笑道:“封妃也算是件喜事, 两位大人辛苦跑着这一趟,好歹沾沾喜气不是?”
两人这才将荷包收进了袖子里。
荷包是拿来装大红封的,每只荷包里都提前装好了一对金锞子。
是立春听傅安和透漏她即将封妃后, 问自己要了一百两银子,让丁福去内务府兑换了十个上头刻着“喜上眉梢”字样的金锞子回来。
专门预备着用来打赏前来颁旨的大臣的。
二十两银子的赏银, 算是极高的数额了,即便是六部尚书, 也不算辱没他们。
送走两位尚书后,景仁宫的宫人们齐齐来给傅安和磕头道喜。
傅安和笑道:“好好好, 都有赏都有赏!你们素日服侍得好,又正值本宫封妃的大喜日子,就每人赏十两银子吧。”
宫人们大喜,顿时再次磕头谢恩。
傅安和又对立春道:“给粗使宫人每人赏五两银子。”
这些粗使宫人素日不住景仁宫,只负责景仁宫屋舍以及四周的清理、洒扫以及维护工作。
待会儿听到自己封妃的消息,必定会来磕头蹭赏钱。
立春应声:“是,娘娘放心,待会他们来给您磕头时,奴婢就把赏银发下去。”
领完赏银后,王阿宝喜气洋洋地凑过来,笑问道:“娘娘,咱们还套麻雀吗?”
傅安和简直哭笑不得:“不套了,待会儿消息传出去,众妃嫔都会打发人来送贺礼,只怕一日都不得安静,哪有闲空套麻雀?”
又吩咐道:“把今儿套的那几只也放了吧,横竖就那么几只也没法吃,以后有机会再套吧。”
套麻雀得雪后才好套,谁晓得这场雪后,今冬还会不会再下雪?
王阿宝大概是还没玩过瘾,闻言略有些失望。
不过还是很快跑去小厨房,提着布口袋来到后院里,将里头的五只麻雀给放了。
宫里闲人多,消息传播速度比宫外不知快多少倍,安嫔封妃的消息没两个时辰就传遍内庭。
众妃嫔一个比一个积极地打发人来送贺礼,西六宫至东六宫必经之地——御花园里头,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傅安和光坐在明间受人磕头只怕都得受半日。
好在进入腊月,傅安和发觉温度开始降低后,便叫人将明间的地龙也给烧上了。
烧了这么一早上,这会子温度升高了不少。
但明间面积太大,有前后门,窗户也有好几个,不比暖阁里封闭,除了地龙外还有火墙。
所以即便猛猛烧柴炭,明间里也很难温暖如春。
但这已经很招人眼了。
试问这阖宫上下,包括养心殿、乾清宫以及慈宁宫在内,又有哪个舍得烧明间的地龙?
其他宫的宫人一进明间,就被这扑面而来的热意席卷,顿时身心都舒畅了不少。
以往就羡慕景仁宫的宫人钱多事少,安妃娘娘还自己出银钱替他们采买烧炕的火柴,每晚都能睡暖和觉。
如今才发现,景仁宫竟然连日常当值的明间都烧上了地龙,他们的羡慕值简直达到了顶点。
不过等磕完头,呈上贺礼,拿到五两银子的赏钱后,他们顿时将这羡慕抛诸脑后,喜笑颜开地走了。
其他妃嫔都是打发自己宫里的掌事太监或者掌事姑姑来送的,魏昭仪却是本人亲自扛着个大包袱,雄赳赳气昂昂地来了景仁宫。
她将大包袱往案桌上“砰”地一放,福身给傅安和行礼:“臣妾给安妃娘娘请安。”
不等穆九黎叫起,她就自己站起来,然后一脸嫌弃地撇嘴道:“嫔妾觉得‘安妃’这称呼有些不太中听,若是‘安贵妃’的话,就顺耳多了。”
傅安和“哎呀”一声,笑嘻嘻道:“这可是英雄所见略同了,我也这般觉得呢。”
她本想让穆九黎给自己换个封号的,“安妃”听起来奇奇怪怪的,说不上哪里不好,但就是听着不顺耳。
不过想想如果自己当上贵妃的话,那就是安贵妃,听起来就相当不错了。
反正皇后都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她肯定是要拿下的,贵妃就更不在话下了。
所以,也就懒得改了,先凑合用着吧。
魏昭仪失笑。
阖宫上下,说话最对自己脾胃的还是真是非傅安和莫属。
起码有一点她比旁人强,那就是心里想甚便说甚,从不遮遮掩掩。
不像有些妃嫔,作出个云淡风轻的模样,其实野心都快从眼珠子里冒出来了。
魏昭仪笑道:“嫔妾今儿前来,一来是恭贺娘娘封妃;二来也是想谢谢娘娘,多亏了您的退烧药,嫔妾娘家侄女这才能康复如初。”
傅安和见她亲自前来,已经预料到她这是来谢自己那退烧药的。
毕竟妃嫔们都是要脸的,即便要奉承自己这个刚晋封的宠妃,也不能表现得太热切。
不然会被其他妃嫔取笑的。
傅安和笑嘻嘻道:“皇上不止对我说过一次,说魏家满门忠烈,是咱们大周的顶梁柱,让我不由对魏家肃然起敬。
若我手里没有退烧药就罢了,既然手里有,魏妹妹又来讨,我怎可能不给?
我这么做,也没想过回报不回报的,不过是为着我的心罢了。
当然,如果魏妹妹非要给我谢礼,我脸皮子薄,也只好舔着脸收下了。”
边说还边去瞟魏昭仪放在案桌上的那只大包袱,眼神中充满期待跟好奇。
魏昭仪:“……”
前头说得如此大义凛然,一副她不但不会收谢礼,甚至还要朝自己鞠躬致敬的架势。
结果后头话锋来了个大转弯,简直就是当场开口索要谢礼。
这弯道转得太快,让魏昭仪无语了好半晌,这才堪堪缓过来。
她快步走到案桌前,将那只包袱打开,露出里头数张油光水滑而又品相完整的好皮子。
嘴里说道:“这是家父跟家兄亲手猎的沙狐皮,沙狐皮颜色灰不溜秋的,虽算不得甚名贵皮子,但胜在保暖极好,比甚白狐皮跟红狐皮强多了。
听闻娘娘甚是怕冷,景仁宫里地龙火墙一日十二个时辰烧着,所以臣妾便让嫂子将家中所有的沙狐皮送了进来,还请娘娘别嫌弃。”
傅安和喜笑颜开道:“不嫌弃不嫌弃,沙狐据说只在西北沙丘地带活动,等闲猎人也难猎到,还得是魏将军跟魏少将军!”
魏昭仪不服气道:“他们是挺厉害的,但要论射沙狐的本事,嫔妾若是敢称第二,西北地界无人敢称第一。”
傅安和惊讶地瞪大双眼。
魏昭仪竟然如此厉害?
真是可惜了,身怀如此本事的一个女子,却只能被困在后宫这片四方天地里。
若是她不进宫,而是在西北军中效力的话,不凭她魏家人的身份,只凭她自己的本事,也能很快混出头。
不止她一个,就是俞昭仪,若有机会给她系统地学习探案技巧,就她这胆大心细敢想敢做的性子,只怕成就不会在她祖父之下。
傅安和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罢了,已经定局的事情她还是莫要乱思乱想了。
她们如今已经是穆九黎这个皇帝的妃嫔,除非大周江山易主,否则为了皇室的脸面着想,穆九黎根本不可能放她们走。
傅安和能做的,就是尽量阻拦穆九黎选秀,以免更多像她们这样的优秀女子被选进来,然后从此被困死在其中。
虽然就古代这个社会背景下,不进宫她们也未必就能一展所长活出真我风采,但万一呢?
当然,她也不是甚圣母,不可能没有私心。
她的私心当然是独占狗皇帝啦!
倒不是爱不爱的,别说她本就不是恋爱脑,就算她是恋爱脑,也早被末世给治好了。
之所以想独占狗皇帝,是因为她发现狗皇帝是个挺好的暖床工具人。
虽然她也可以开电热毯,科技一定程度上能改变生活,但科技毕竟不能代替人。
不管嘴上说得再潇洒,事实就是她窝在狗皇帝怀里睡觉是真的舒服。
若是继续选秀,回头选一堆年轻漂亮的小妖精进来,有不少还是狗皇帝器重的朝臣之女或者之孙。
就如同原主那般。
狗皇帝为了给这些朝臣脸面,兴许会翻她们的牌子。
那就等于说每个月自己会有不少时日失去暖床工具人陪伴。
每每思及四处,她心里就隐约有些不爽。
自己的暖床工具人,干吗要让给别人用?
所以,明年的选秀,狗皇帝自己取消最好,若是他不识趣的话,那就别怪她作妖,逼他取消了。
傅安和虽然不晓得自己的思维怎地从沙狐跳到选秀上头了,但不重要。
她“呱唧呱唧”拍巴掌,夸赞道:“魏妹妹的骑射功夫竟如此厉害,连魏将军跟魏小将军都多有不及,让我好生佩服!”
魏昭仪被她这浮夸的夸奖之词,夸得有些挂不住,谦虚道:“只是射沙狐上头比父兄厉害些,论上阵杀敌他们还是要比我强很多的。”
傅安和不以为意,继续夸赞道:“这就已经很厉害了,魏妹妹简直就是大周第一女中豪杰!”
魏昭仪:“……”
饶是自己脸皮够厚,也实在经不住安妃如此夸啊!
她忍不住脸红了一下,往地坪宝座下首的太师椅上一座,转移话茬道:“娘娘封妃可是大喜事,不知您打算哪日摆酒?”
傅安和一脸懵逼:“封妃必须摆酒庆贺?”
魏昭仪摇头道:“不是必须的。”
略一停顿后,她笑嘻嘻道:“但是臣妾希望娘娘能摆酒庆贺,最好再请个戏班子进来,如此嫔妾就能蹭吃蹭喝还能蹭听戏了。”
傅安和:“……”
她给气笑了,笑骂道:“我单知自己算盘打得精,不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魏妹妹的算盘打得比我还精!”
魏昭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道:“这样白占便宜的好事儿,谁不想啊?其他姐妹只怕也想,只是她们没嫔妾脸皮厚,不好意思到您跟前提罢了。”
傅安和白她一眼,哼笑道:“瞧瞧你出的馊主意!知道的说你脸皮厚,想蹭吃蹭喝蹭戏。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我有天大的仇恨,这才撺掇我行如此奢靡之事,好让皇上一怒之下褫夺我的妃位,并将我打入冷宫。”
这话说得有些重。
但魏昭仪却半点不惧,甚至还能笑得出来:“您跟那位可不一样,您可是皇上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儿,即便行此奢靡之事,也不妨事。
再说了,您行过的奢靡之事还少了?
旁的且不说,光这一日十二个时辰烧景仁宫明间、东暖阁以及卧房三大间屋子的抛费,一冬下来都要一二百两。
连皇上日常会见朝臣跟批阅奏折的养心殿都不舍得如此烧呢。
可皇上说甚了?
甚都没说!
甚至,也没叫娘娘得知有人弹劾您铺张浪费、奢靡无度的事情吧?”
“什么?”傅安和一下站了起来,“有人弹劾我铺张浪费、奢靡无度?”
魏昭仪沉重点头:“是的。”
傅安和也没问魏昭仪是如何知晓这事儿的,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但听闻这件事情后,她当即大手一挥,豪气道:“本宫都如此低调内敛了,竟然还有朝臣弹劾本宫铺张浪费、奢靡无度,那本宫就铺张浪费、奢靡无度给他们看看。
好叫他们知道甚叫宠妃的排场!”
魏昭仪见她激动成这样,还以为要跑去养心殿找皇上质问到底是哪位不长眼的朝臣敢弹劾她呢。
结果丫再一次来了个大转弯。
甚至这弯转得比前一次还要快还要猛,差点没将自己给甩晕。
回过神来后,她却是高兴直接跳起来,激动道:“娘娘您决定摆酒庆贺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
酒席上能吃到好酒好菜是一回事儿,关键是能听戏。
天知道她都多久没听过戏了!
她这人没旁的爱好,除了舞刀弄枪,就是爱听戏。
偏西北荒凉,狗都不去的地方,又怎可能会有戏班子跑去搭台子唱戏?
也就回京待嫁这两年,她才好生听了两年戏。
偷偷说,她其实还经常乔装打扮后上台客串武生。
但是因为经常打着打着就动真格的,把人家戏班子的武生打个鼻青脸肿。
所以她才刚回京半年,就没戏班子敢上将军府唱堂会了。
傅安和点头:“对,我要摆酒庆贺,还要请戏班子进宫来唱堂会。”
“太好了!”魏昭仪得到确切消息后,高兴得原地蹦跶了一下,欢呼道:“嫔妾终于能听戏了!”
然后就听傅安和慢悠悠道:“不过不是最近,要等二十八那日再摆。”
“二十八?”魏昭仪诧异地重复了一嘴,脸上浮现出失望之色来。
这才腊月初,腊月二十八摆酒的话她还得等二十多日,这未免也太久了些。
片刻后,她突然神情一僵。
腊月二十八,似乎好像大概可能是万寿节?
皇上的寿辰也是腊月二十八,安妃选择二十八摆酒,可真巧啊!
真巧个屁啊,这丫显然是故意挑的这个日子。
而且她从头到尾都没说是腊月二十八这日摆酒是为了庆贺自己封妃!
人家这是要摆酒替皇上庆贺寿辰呢!
魏昭仪撇撇嘴,真是白激动了。
还以为安妃这个宠妃,真准备跟弹劾她的朝臣们对着干呢。
不对,她的确是对着干了,毕竟摆酒跟请戏班子进宫表演都需要耗费不少银钱,可不就是铺张浪费、奢靡无度?
怎么能叫没对着干呢?
但朝臣们敢说一句她的不是吗?
那肯定是不敢的。
因为她这次铺张浪费、奢靡无度,可是为了帮他们的皇上庆贺寿辰。
若是弹劾她铺张浪费、奢靡无度的话,那就等于说在弹劾皇上。
他们这位皇上,可不是甚没实权的傀儡,而且还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分分钟叫锦衣卫查你老底。
魏昭仪由衷地朝傅安和竖了个大拇指:“娘娘,您真是老谋深算,啊不,是思虑周全。”
傅安和将一根手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魏妹妹可要保密哟,咱们一起看那些人上蹿下跳不好么?”
魏昭仪立时道:“好,简直是太好了!娘娘放心,我保证管好自己的嘴巴,绝不走漏半点风声。”
“不不不。”傅安和摇了摇头,笑嘻嘻道:“摆酒的日期保密,但我要摆酒跟请戏班子进宫唱堂会的事儿,还得劳烦你传扬出去。
毕竟,亲自登门来向我道贺的妃嫔只你一个,你的话最可信。”
魏昭仪了然,再次伸手,朝傅安和竖了个大拇指:“娘娘的手段,当真是高。”
傅安和笑了笑。
其实她并没怎么生气。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穆九黎是个抠门精,听他号令的朝臣们自然是紧随其后,弹劾人用的首要理由就是“铺张浪费、奢靡无度”。
不光傅安和被弹劾过,很多朝臣都被弹劾过。
但傅安和被穆九黎椒房独宠两个多月,有些机灵的朝臣瞧清楚了风向,自然不会来寻她的晦气。
可有些朝臣就比较木讷,没跟上现今这风云突变的新形势,傻呆呆地上奏折弹劾她。
所以她被弹劾,其实是穆九黎这家伙的锅。
虽然她没怎么生气,但不代表她就要装缩头乌龟。
她不但不装缩头乌龟,她还要更“铺张浪费、奢靡无度”。
在魏昭仪的努力下,想必这事儿很快就会传遍前朝后宫。
然后那一个或者几个木讷朝臣,必定会再上折子弹劾自己。
等二十八日万寿节时酒席一摆,大戏一唱,这些人顿时就变成了跳梁小丑。
丢脸丢大发了!
如此可算是报了自己被弹劾的仇了。
而且经此一事,其他朝臣若是再想弹劾自己,只怕都得掂量着点,疑神疑鬼地猜测自己会不会又在“钓鱼执法”。
至于那个被利用的家伙,寿宴的正主——穆九黎,不重要。
他原本就为了俭省,取消了今年寿辰的一应庆贺。
如今白得一场热热闹闹的寿宴,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在意自己醉翁之意在不在酒?
不过穆九黎还真高兴不起来。
半下午的时候,他刚批阅完奏折,正想叫人准备龙辇,然后摆驾景仁宫。
然后就听说了傅安和封妃后大喜过望,准备大摆筵席庆祝,还要请京城最知名的戏班子——德春班进宫唱堂会。
穆九黎:“???”
早就说好的事情,怎地还来个大喜过望?
这家伙,就算兴头,也不必闹出如此大阵仗吧?
前几日才刚有几个刚正不阿的御史弹劾她铺张浪费、奢靡无度,折子被他留中不发。
结果她反手就干出更铺张浪费、奢靡无度的事情来。
这下那几个御史也要兴头起来了,不但会继续上折子弹劾,只怕还会在朝会上跳出来痛斥她一番。
偏这几个犟驴一样的御史早就被他查了个底朝天,个个穷得口袋比脸还干净,想收拾他们都没法收拾。
总不能给人家罗织个莫须有的罪名吧?
那跟昏君何异?
这家伙,还真是会给他找麻烦!
他头疼地抚了抚额,大声吩咐道:“摆驾景仁宫!”
他要去跟傅安和说道说道。
第68章
十八位妃嫔, 包括小产的宁嫔跟断腿的庄妃,全都给傅安和送了贺礼。
不管心里有甚想法,起码的表面功夫还是得做的。
穆九黎到景仁宫的时候, 傅安和正在翻阅立春登记造册的账本子,看众妃嫔给自己送了甚贺礼来。
见他面色冷肃, 还以为是哪个朝臣惹他生气了呢。
于是站起来行礼后,她活跃气氛道:“皇上, 姐妹们送来的贺礼一样比一样值钱,咱们这是发了呀!”
穆九黎本想直接问她摆酒跟唱堂会的事情,见她满脸写满笑意, 用的还是“咱们”这样将两人视为一体的词语。
这让他有些难以启齿,不太忍心打扰她的好心情。
但却不能不打扰。
若不能劝她打消这个念头, 只怕过不了几日,那几个倔驴御史就要跳出来找茬了。
他抿了抿唇, 艰难开口道:“听说爱妃打算摆酒请客, 还要请德春班进宫来唱堂会?”
因为拜托了魏昭仪将消息传出去,所以穆九黎能知道这消息并不奇怪。
傅安和笑嘻嘻道:“对呀, 这样的大喜事儿, 自然是要好好庆贺下的。
若非皇上取缔了教坊司,我还想请教坊司的舞姬进宫来献艺呢。”
皇帝寿辰,也算是件大喜事吧?
若是遇上爱面子讲排场的皇帝, 各地的官员们都要进京来贺寿呢,说声普天同庆都不为过。
所以自己也不算撒谎嘛。
穆九黎:“……”
这家伙兴头的, 简直是想上天啊!
请戏班子进宫来唱堂会还不满足,竟然还想从教坊司请舞姬进来献艺, 简直是钱多烧得慌!
而且也不成体统。
教坊司那些歌姬跟舞姬,都是家族出事受牵连而被充入教坊司的官妓。
哪有妃嫔从教坊司请官妓入宫为自己献艺的道理?即便是江太后, 也不好行此令人诟病的行径。
得亏自己继位后,觉得教坊司除了费银钱外毫无任何作用,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那些官妓,与其待在教坊司供官员取乐,还不如打发她们去为士兵缝制衣裳鞋袜更有用。
于是他果断取缔了教坊司,所有官妓改入工部下设的制衣坊服苦役。
他斟酌着语句,劝道:“不过是封个妃罢了,不是甚大事,哪值当如此大张旗鼓地庆贺?要不咱们就算了吧?”
跟着她学,他也用上了“咱们”这个词语。
以拉进两人的关系,一副诚心诚意为她着想的模样。
但傅安和却不领情,当即就把眉毛一皱,嚷嚷道:“干嘛要算了?我话都放出去了,如今早就传遍东西六宫了。
却又突然改口说不办了,玩呢?
叫姐妹们怎么想我?
觉得我明明富得流油,却偏偏舍不得摆酒请戏班子这点子小钱,是个抠门精?
还是说我闲着无事戏耍她们玩,故意让她们高兴之后又失望?”
噼里啪啦一通怼后,不等穆九黎回应,她又继续道:“‘不过是封个妃罢了’?
在旁的皇帝后宫里,封妃兴许不难,但在皇上您的后宫里,想要封妃可比登天还难。
不然也不会自打您登基到现在,足足六年过去,也只有两位曾经的东宫侧妃被封妃。”
接着她邪魅一笑:“我不要您觉得,我要我觉得,毕竟……出银钱的可是我。”
穆九黎被堵得哑口无言。
他板起脸来,冷冷道:“如果朕一定要阻止你呢?”
傅安和收起脸上的笑意,轻哼一声:“那您就收回册封的旨意吧。”
穆九黎给气笑了:“君无戏言,更何况是已经颁布的圣旨?”
傅安和扬着下巴,傲娇道:“我虽是个小女子,但说话也是一言九鼎,不会出尔反尔。”
穆九黎无语道:“所以你宁可不当这个安妃,也非要摆酒请戏班子是吧?”
傅安和郑重颔首:“没错。”
穆九黎:“……”
这家伙真是被自己惯坏了,一副无法无天的宠妃做派,打量自己不会当真褫夺她的妃位是吧?
偏他还不想告诉她她被御史弹劾的事情,免得让她从此行事畏手畏脚,不自在。
于是他决定吓吓她,好打击下她嚣张的气焰。
穆九黎忽地站起来,冷哼一声:“你可真是越来越任性了!”
然后表演了个拂袖而去。
傅安和撇撇嘴,既不着急也不上火,淡定地坐下来,捧起账本子,继续看上头登记的贺礼。
狗皇帝有本事拂袖而去,有本事别灰溜溜滚回来!
*
穆九黎坐着龙辇回了乾清宫。
得知皇上摆驾景仁宫的消息后,叶姑姑便叫人停了东暖阁的地龙。
穆九黎突然回来,打了叶姑姑个措手不及,她连忙吩咐人重新将地龙烧起来。
立秋就是这个时候来到东暖阁的。
路上积雪未化,她又不好大白天踩着轻功飞驰,所以一路走过来被冻了个透心凉。
本以为一进东暖阁,就会被热意包围,身子很快就暖和过来。
然后……
她就看到他们英明神武的皇上,正怀里揣着一只暖炉,面前守着两只熏笼,边搓手边在熏笼上烤。
果然,虽然都是暖阁,但暖阁跟暖阁也不一样。
她不动声色地往熏笼边走了几步,然后单膝跪地行礼:“属下见过皇上。”
“起。”穆九黎抬了抬下巴。
立秋不肯起身,请罪道:“属下得知消息后,本想立刻就来禀报的,只是皇上下午一直在与朝臣议事,属下不敢打扰,所以禀报迟了。”
穆九黎没当回事,淡淡道:“如果你要禀报的是安妃打算摆酒请戏班子的事儿的话,朕已经知晓了。”
为此,还跟傅安和“大吵一架”,然后拂袖而去。
立秋弱弱道:“皇上您有所不知,安妃娘娘的确打算摆酒请戏班子进宫唱堂会,但恐怕并非是为了庆祝她封妃。
摆酒请戏班子进宫唱堂会的日子,既没有早一日,也没有晚一日,正好定在腊月二十八这日,您说巧不巧?”
穆九黎本听得漫不经心,听着听着,连手都忘了搓。
巧不巧?巧个大头鬼啊!
这天下间哪有恁多巧合的事情?
傅安和搞这出,哪是为了替自己庆贺封妃,分明是想替自己庆生!
至于赵寅这边得到的消息,恐怕也不是误传,多半是她故意散布出来的谣言。
至于这么做的目的?
她如今封妃,多的是妃嫔乐意向她献殷勤,难保里头就有哪个消息灵通的,得知了有朝臣弹劾她的事情,于是给她透漏了口风。
傅安和于是干脆借力打力,借自己寿辰的名头,大声嚷嚷要摆酒跟请戏班子,引诱这些朝臣继续弹劾自己。
回头她在二十八那日将酒席一摆,戏班子一请,这些弹劾她的朝臣顿时成了跳梁小丑!
这招实在是高!
但她不该瞒着自己。
她若是提前知会自己的话,自己不但不会阻止她,反而会大力支持。
那几个成日找茬的倔驴御史他早就看不顺眼了,傅安和这回若是让他们丢个大脸,他简直要笑死了。
结果她半句都不提。
搞得自己还以为她兴头太过,得了失心疯,竟这般不管不顾起来。
这才要唬一唬她,好让她尾巴不要翘太高。
结果闹到最后,小丑竟是他自己。
然而盘算着盘算着,穆九黎突然浑身一僵。
似乎好像大概可能不是傅安和故意要瞒着自己。
而是自己一到景仁宫就冷脸质问她,压根没给她说的机会。
当然,后头她是有机会解释的。
但傅安和这家伙也是个属倔驴的,你顺着毛撸的话她再好说话不过了,但你若是逆毛撸的话,她就会跟你闹脾气。
故意不解释。
将他跟那些弹劾她的朝臣捆一堆,一起坑了。
这火他是烤不下去了。
他将怀里手炉往立秋手里一扔,“忽”地站起身,边往外走边大声道:“摆驾景仁宫!”
傅安和这头将账本子看完,才吃了一盏茶,外头就响起赵寅的声音:“皇上驾到!”
她得意地勾了勾唇。
【狗皇帝,想跟老娘斗?最后还不是得乖乖滚回来哄老娘!】
正下龙辇的穆九黎脚下一个趔趄。
偏这丫的心声说得还挺对。
旁的事情暂且不提,这回自己是真没斗过她。
只能灰溜溜滚回来哄人。
他大踏步走进东暖阁。
一进来,就感觉到热意扑面而来,顿时浑身都舒畅了。
他脸上堆起笑意,凑到傅安和身旁的锦垫上坐下,若无其事地笑道:“还是爱妃这里暖和,乾清宫连地龙都熄了,好悬没把朕给冻晕。”
傅安和哼笑一声:“暖和是吧?这可是臣妾用‘铺张浪费、奢靡无度’换来的呢,能不暖和嘛?”
穆九黎抿了抿唇。
同自己说话,她已经很久不用臣妾自称了,向来都是“我”来“我”去。
就连在母后跟前,她也是这般,毫不遮掩。
偏这个时候,又用起了“臣妾”这个自称,看来是真生自己气了。
而且她也果然晓得了自己被朝臣弹劾的事情。
毕竟那几个倔驴御史弹劾她时,用的就是罪名就是“铺张浪费、奢靡无度”。
他伸手将她的小手抓住,哄道:“那几个倔驴御史就这德性,谁都弹劾,就连母后年轻的时候,也被他们弹劾过几次呢。”
傅安和甩开他的手,哼道:“御史本就有监督文武百官言行的权利,他们弹劾臣妾合情合理。
毕竟臣妾比其他妃嫔,甚至皇上跟太后娘娘都奢靡许多,被弹劾也是早晚的事情。
而且臣妾也早就做好了被弹劾的心理准备。”
穆九黎嘴角抽了抽。
你的准备就是跟他们对着干?
他们弹劾你铺张浪费、奢靡无度,你就更加铺张浪费、奢靡无度,气死一个算一个是吧?
他重新将她的小手抓住,大声夸赞道:“爱妃实在是太厉害了,朕正犯愁怎么整治这几个倔驴御史呢。
毕竟他们一个个刚正不阿,家里穷得叮当响,口袋比脸还干净,朕想抓他们的小辫子都抓不住。
谁知爱妃竟想出了如此妙计,不愁他们不上钩!
到了二十八这日,他们肯定当场傻眼,丢脸丢到南洋去了!
往后他们再想找爱妃的茬,只怕都得掂量着点,唯恐再次成为被爱妃钓上来的蠢鱼。”
傅安和被夸得神色缓和了不少。
嘴里却是得理不饶人,哼唧道:“臣妾这样恃宠而骄,越来越任性的人儿,可当不得皇上如此夸。”
穆九黎手上一用力,直接将人揽进怀里,柔声道:“好啦,好爱妃,不生气了。
是朕不知就里,误会了爱妃,朕向你道歉。
往后就算发生天大的事情,朕也会先听听爱妃的说法,不会再如此武断了。
爱妃就原谅朕这一回吧好不好?”
傅安和在他怀里不怎么走心地随意挣扎了几下,嘴里哼道:“皇上要是再犯呢?”
【再犯,就趁你丫睡着的时候,拿剪刀咔嚓掉你的小机机!】
穆九黎:“……”
要不要这么凶残!
自己只是误会她而已,一没处罚她,二没褫夺她的封号,何至于此?
而且剪掉了自己的大机机,自己往后还怎么服侍她?
偏这是她的心声,他还不能说甚。
只能放低姿态,表衷心道:“若是再犯,爱妃就再也不理朕了。”
【算了,剪小机机太凶残了,还是给他戴绿帽子吧。
伤身不如伤心,老娘可真是个良善的人儿!】
穆九黎:“……”
他差点跳起来。
这还不如剪掉自己的大机机呢。
啊呸,不是,谁想被剪掉啊!
她就不能正常点?
瞧她这些乱七八糟的心声,人干事儿?
傅安和本就没生气,不过是作出个生气的姿态罢了,如今狗皇帝又哄又做承诺的,她
也就顺势“消了气”。
她轻哼一声:“行,您要是敢下回再不分青红皂白地质问我,我就再也不理您了!”
穆九黎忙小声道:“不敢了不敢了,朕再也不敢了。”
男人小意温柔的时候,尤其是一个当皇帝的男人小意温柔的时候,真得很让人有成就感。
这大概就是征服的乐趣?
傅安和伸手,在他耳朵上轻扭了一把,笑嘻嘻道:“好啦,放过您啦。”
穆九黎不动声色地长舒了一口气,将她整个人都抱到自己身上,低头含住她的唇瓣,用力允吸肯咬起来。
傅安和被他这急切的热吻给亲得气息不稳,也有些上头。
她伸手勾住他的脖颈,嘴唇张开,好方便他舌头的侵入。
穆九黎立时把握机会,舌头迅速钻入她的嘴巴里,逮住她的小舌头,与其追逐缠绕打闹起来。
两人亲得正上瘾呢,外头突然响起丁福的声音:“启禀皇上、娘娘,长春宫宁嫔娘娘跟前的桑嬷嬷求见皇上。”
穆九黎烦透了宁嫔,若是她宫里其他宫人过来求见的话,他都不会见,甚至还会让人打出去。
但桑嬷嬷不一样。
桑嬷嬷是前坤宁宫掌事姑姑,是先帝元后敬献皇后跟前最得用的人儿。
就算是江太后,都会给桑嬷嬷三分脸面呢。
穆九黎松开傅安和的唇,将她放回到旁边的锦垫上。
这才朝外说了句:“让她进来吧。”
桑嬷嬷不疾不徐地缓步走进来,然后福身给穆九黎跟傅安和行礼:“老奴见过皇上、安妃娘娘。”
穆九黎淡淡道:“免礼。”
桑嬷嬷一站起身,视线就对上了傅安和那张虽未涂口脂,却比涂了最鲜艳的口脂还红润的小嘴。
若是她没看错的话,那小嘴上似乎还挂着几根拉丝的唾液。
桑嬷嬷可是过来人,哪里还不明白?
看来是自己来的时间有些不对,皇上跟安妃正亲嘴呢。
难怪皇上脸色如此难看,被旁人打扰了亲嘴,甚至一些其他擦边的事项,哪个男子能高兴得起来?
桑嬷嬷不由得苦笑。
她又不是个缺心眼的,为何非要挑安妃封妃这日跑来景仁宫提宁嫔?
还不是宁嫔闹腾得太过,而自己又收了方家的好处,实在没法不管她,由着她作死,只能腆着老脸走这一趟。
她硬着头皮道:“正值安妃娘娘封妃这样大喜的日子,老奴本不该扫兴,只是宁嫔娘娘又是撞墙又是悬梁的,老奴实在没法子,只能扫兴一回。
还请安妃娘娘原谅则个。”
穆九黎闻言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冷冷道:“朕先前就告诉过她,她的要求朕如何都不可能答应,即便是她当场抹脖子,朕也不会松口。”
傅安和撇撇嘴。
【人都抹脖子了,就古代这外伤处理水平,也只能躺着等凉凉。
人都要凉了,你松不松口又有啥关系?总不能睡尸体吧?
啧,那也太重口味了!】
穆九黎:“……”
朕这是为了谁?
还不是为了她!
结果这小没良心的,不帮自己说话就罢了,还在这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简直是气得人牙根疼。
桑嬷嬷忙道:“宁嫔娘娘这回闹腾,倒不是为着子嗣的问题,而是为了……”
话到这里,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就这么断在了这里。
穆九黎可没甚耐心等她纠结,直接开口催促道:“为了什么?”
桑嬷嬷闭了闭眼,说道:“宁嫔娘娘说她跟安妃娘娘是同届秀女,是与皇上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亲表妹,还替皇上怀过一个孩子,虽然最后不慎小产了,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如今尚未替皇上怀过子嗣的安妃娘娘都封妃了,她却还只是个嫔,她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若是皇上不给她也封妃的话,她就一头碰死或者一条白绫勒死自己,免得被人笑话她不中用。”
穆九黎:“……”
傅安和:“……”
自己这是躺着也中枪了属于是。
不替穆九黎怀孩子就不能封妃?笑话,谁规定的?
她就封妃了怎么滴,不服,不服吊死,啊不,不服还是憋着吧。
人家都拿上吊威胁了,自己可不能说不服吊死这样的话,不然人家真吊死了,自己岂不要背个乌鸦嘴的锅?
穆九黎则只剩深深的无奈。
宁嫔将腹中的龙种作掉了,失去了她母凭子贵的可能。
而自己又在她逼自己再给她个孩子时,将话给说绝了。
但凡聪明些的,譬如婉嫔跟孟嫔,都会看清自己的处境跟未来后宫的局势了。
这样的聪明人,即便做不来奉承傅安和这样折损脸面的事情,也会选择不得罪。
偏宁嫔,半点都认不清形式,仿佛还活在梦里,还在跟傅安和攀比位份。
这样的人儿,即便方家将桑嬷嬷请到她身边看顾,也照样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甚至就连桑嬷嬷,也被她折腾得不得不出蠢招,跑来景仁宫替她讨要晋封机会。
穆九黎突然就笑了。
宁嫔这样的人,还真是没有自知之明,以为是自己这个皇帝的表妹,全天下的人儿就得都围着她,包括他自己。
她,是彻底没救了。
穆九黎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片刻后,似作出甚决断般,冷冷道:“你回去告诉宁嫔,朕可以封她为妃,算是对她替朕怀过一个孩子的补偿。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朕以后不会再替她升位份,哪怕她一头碰死或者一条白绫将自己勒死,朕也不会为她追封。
且朕以后不会再踏入长春宫正殿一步,长春宫的人也不许到养心殿、乾清宫、慈宁宫以及景仁宫请朕。
来一个朕杀一个,来一双朕杀一双,直到杀光长春宫正殿的宫人,从此以后宁妃就自己照顾自己,自己管自己吃喝。”
桑嬷嬷心里咯噔一下。
妃位是要到了。
但还不如要不到呢。
皇上话说得如此绝情,即便没将宁嫔打入冷宫,也比打入冷宫没好到那里去。
这是彻底跟她撇清关系,连基本的表兄妹关系都不想维持了。
桑嬷嬷有些后悔自己没经受住宁妃的闹腾,替她跑这一趟。
若是不跑这一趟的话,虽然宁妃跟皇上的关系暂时有些僵硬,但有太后娘娘这个亲姨母在,总有机会得到缓和。
甚至还能和好如初。
但现在,怕是没可能了。
她偷瞄了傅安和一眼,在心里不禁感叹安妃当真好手段,段位只怕不比当年的江太后差。
不然怎会椒房独宠到让皇上连嫡亲的表妹都说舍弃就舍弃?
宁妃跟她攀比,只怕是攀比早了。
人家这可是奔着当皇后的架势去了呢,根本比不过啊!
第69章
桑嬷嬷离开后, 穆九黎脸上的愤怒之色顿时褪去。
甚至还能做到跟傅安和分析利弊:“宁妃这么一闹腾也好,朕正好用一个妃位跟她彻底撕掳开,免得以后没完没了。”
略一停顿后, 他又凑到傅安和面前,在她唇上嘬了一口, 笑道:“朕倒不怕闹腾,主要是怕她处处跟你攀比, 惹你心烦。”
傅安和本还在心里感慨狗皇帝这会子竟拿出如此魄力来,彻底跟宁嫔这个嫡亲表妹划清了界限。
结果他竟说之所以如此做,全是为了自己。
傅安和忍不住有点小小感动。
不过也就指甲盖那么小吧。
不能再大了, 不然狗皇帝就该得意地翘尾巴了。
当然嘴上不能这么说。
她在腮帮子上咬了一口,疼得她差点呲牙咧嘴。
【嘶……疼死老娘了!
未料到会有突发状况, 没把抹了洋葱汁的帕子提前从储物空间里拿出来,真是失策!】
艰难憋出来一汪眼泪后, 她哽咽道:“皇上对我如此厚爱, 我真是,真是太感动了, 呜呜呜……”
穆九黎:“……”
瞧她这泪眼朦胧的模样, 若非听到了她的心声,自己还真会被骗过去。
不过这家伙为了做戏,还真舍得对自己下狠手。
就是不晓得有没有咬破皮?
若是咬破皮, 她可就吃不得辣椒了,一会儿用晚膳时她肯定会哼哼唧唧。
傅安和又不傻, 怎可能会对自己的腮帮子肉下死手?
今儿是她封妃的好日子,所以她果断让小厨房给自己加了两菜一汤。
一个辣子鸡, 一个腊肉炒蒜苗,一个老鸭菌菇汤。
两个菜傅安和没让动, 倒是那老鸭菌菇汤,满满一大瓦罐,她跟穆九黎根本喝不完。
于是她让人寻来一只小瓦罐,装了一小瓦罐,然后打发脚程快的王阿宝给江太后送去。
穆九黎笑赞道:“爱妃比朕都有孝心,只怕要不了多久,母后就只记得你这个儿媳妇,不记得朕这个儿子了。”
傅安和哼唧道:“谁让我在宫里没根基,只能仰仗皇七饿群舞尔司灸零把仪纠儿收集滋源多多欢迎加入上的宠爱,偏行事还无所顾忌,可不就得多讨好着点太后娘娘?
不然将来哪日拉清单的时候,连个替我说话的人都没有。”
穆九黎撇撇嘴。
若真有拉清单那一日的话,你早假死跑路了,还用得着指望母后替你说好话?
腹诽完,他立刻伸手将人揽进怀里,一本正经地承诺道:“放心吧,有朕在,不会有拉清单那一日的。”
傅安和回抱住他,感动道:“皇上对我可真好。”
不等穆九黎谦虚几句,就见她火速退开,然后大声嚷嚷道:“传膳传膳,皇上饿得很,赶紧传膳。”
穆九黎:“……”
自己果然没有吃食重要。
而且怎么又是他饿了?他饿了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他笑着摇了摇头,这家伙,还真是打着自己的名义做事做习惯了,张口就来呢。
然而片刻后,他就自己打自己脸了。
他边炫腊肉炒蒜苗边对傅安和道:“今儿的晚膳如此美味,该更早些传膳的。”
啊,真香!
傅安和手里抓着只鸡翅膀,啃得满嘴是油,闻言理都懒得理他。
更早些传膳?
除了小厨房加的这两菜一汤,他俩的份例都要等御膳房的人送过来。
而御膳房既不在东六宫,也不在西六宫,而是在东六宫后边的北五所。
虽然比起西六宫跟慈宁宫,东六宫距离御膳房会更近一点。
但也就只有一点。
因为傅安和的景仁宫,在东六宫最前头,距离御膳房也还是有一点距离的。
若没特别吩咐,御膳房的人送晚膳的时间都是固定的,误差基本在一刻钟以内。
若想早传膳的话,就得提前打发人去通知一声。
但前去传信的宫人过去一趟,即便是腿脚快的王阿宝,至少也要两刻钟。
只怕人刚到那里,还没坑声呢,前来景仁宫送晚膳的帮厨就出发了。
简直是催了个寂寞。
傅安和拿起筷子,随手给他夹了块辣子鸡,放到他的碗里,笑道:“皇上,您尝尝这辣子鸡够不够味?”
其实穆九黎估计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
若她往后果真让人提前两刻钟传膳,他只怕又反过来打趣自己,说自己饿死鬼投胎,一天到晚净惦记着用膳这茬。
所以,甚都不用说,直接岔开话茬就成。
穆九黎很给她脸面地将她夹过来的那块辣子鸡夹起来,送到嘴里啃了一口。
咀嚼一番后,他夸赞道:“不错,滋味甚至比上回还要好些。”
傅安和笑道:“上回是季师傅头一回用辣椒做辣子鸡,难免有些生涩,一回生二回熟嘛,所以这回的辣子鸡滋味更好。”
穆九黎颔首:“这季师傅从御膳房拨来景仁宫小厨房后,日常当差没应付了事不说,还晓得精进厨艺,是个好的。”
傅安和撇撇嘴,这家伙夸起人来毫不吝啬溢美之词,但若是轮到该他出手打赏的时候,他就假装没这回事。
傅安和哼笑道:“能得皇上的夸奖,是季师傅的荣幸。
皇上也不必另外打赏他,今儿我领完晋封圣旨后,便赏了景仁宫内的所有宫人每人十两银子,包括季师傅。”
穆九黎一下将正埋在碗里炫腊肉的脑袋抬起来,惊讶道:“每人十两赏银?”
然后又听傅安和慢悠悠地补了一句:“负责景仁宫地界的粗使宫人每人五两。”
穆九黎“嘶”地倒抽了口凉气。
嫔位的宫人配置是一掌事太监、一掌事姑姑、六太监以及六宫女,外加一个陪嫁丫鬟立春,还有立夏跟立秋两位编外人员。
统共一十七位。
每人十两银子赏银,加起来就是一百七十两银子。
而负责景仁宫地界的粗使宫人,少说也有二三十个,按照三十人算的话,每人五两银子,加起来就是一百五十两。
光这两部分宫人的打赏,她就花出去了足足三百二十两银子。
而自己缩减养心殿跟景仁宫的柴炭用度,一冬下来也就节省下百来两。
只及得上她今儿打赏出去的三成。
这家伙,真是太大手大脚了!
他正在心里咋舌呢,偏穆九黎还在那语不惊人死不休:“今儿姐妹们都打发人来给我送贺礼,我也赏了这些宫人每人五两银子,好让他们沾沾我的喜气。”
穆九黎简直麻了。
他后宫里共有十九位妃嫔,除去傅安和后,还剩十八位。
假设这十八位妃嫔,都只派一位宫人前来送贺礼,也至少也有十八人。
每人五两银子,加起来就是九十两。
而若是每个宫里派两位宫人来送贺礼的话,那就是三十六人。
每人五两银子,加起来就是一百八十两。
等于说傅安和光打赏宫人,才一个白天的功夫,就挥霍掉了四五百两银子。
若是被那些倔驴御史晓得了,只怕又要上折子弹劾她了。
傅安和见穆九黎一会儿咬牙一会儿切齿一会面露纠结,简直仿佛是做面部肌肉保健操一般。
顿时心情大好。
于是一大筷子一大筷子地从腊肉炒蒜苗的盘子里夹了三大筷子,放到自己的饭碗里。
穆九黎一看,好家伙,她这三筷子下去,腊肉炒蒜苗直接去掉了六成。
顿时顾不得琢磨她会不会被弹劾这茬了,伸出筷子给自己碗里也夹了两大筷子腊肉炒蒜苗。
这才几不可见地轻舒了口气。
今儿这三个菜里头,他最爱的就是腊肉炒蒜苗。
谁知他还没夹几筷子,傅安和就跟土匪进村一般,直接夹走一大半。
要说她在现朝没当过难民,打死他都不信!
傅安和见他这副想护食又不好护得太明显的模样,逆反心理上来了,份例里的素菜不吃了,甚至辣子鸡也不吃了。
专挑穆九黎偏爱的蒜苗炒腊肉吃。
没一会子就将自己碗里的那三大筷子吃干净,然后又将筷子伸进腊肉炒蒜苗的盘子里,狠狠夹了一大筷子起来。
“哎你……”穆九黎忍不住叫出声来,但又及时给打住了。
他堂堂一个皇帝,怎能干出在宠妃的地盘上跟宠妃争菜肴这等跌份儿的事情来?
傅安和失笑。
她反手将这筷子腊肉炒蒜苗放进穆九黎碗里,斜眼看他:“皇上您哎什么哎?”
穆九黎瞅了瞅碗里的蒜苗炒腊肉,又瞅瞅傅安和略带诧异的眼神,觉得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惭愧之余,又觉得心里暖暖的。
傅安和这样一个嗜肉如命的吃货,竟然愿意将自己爱吃的荤菜让给他,显然心里也并非完全不在意自己。
他这是苦尽甘来,多年媳妇熬成婆了?
可惜傅安和不晓得他这番心思,否则高低得啐他一口,并骂他少自恋。
她只是想逗逗他罢了,怎地就扯到自己在意不在意他这上头了?
内心想法不在一个频道的两个人,就这般“其乐融融”地用完了晚膳。
晚膳后,穆九黎照例拉着傅安和在明间里转圈消食。
傅安和摸着自己圆滚滚如同怀了四个月身孕般的肚子,同穆九黎商量道:“既然是要替皇上摆酒庆生,排场自然不能太小,否则皇上的脸面往哪搁?”
穆九黎:“……”
静默片刻后,他轻咳一声,说道:“排场小些也无妨,毕竟朕原本就没打算过今年的万寿节。”
傅安和不乐意了,嚷嚷道:“拜托,替您摆酒请戏班子的可是我堂堂安妃,排场若是太小的话,丢您的脸事小,丢我的脸可就事大了。”
穆九黎:“……”
这家伙怎么就这么“会说话”呢,简直是让他一听一个不吱声。
不吱声是不可能的,他笑骂道:“是是是,你堂堂安妃的脸面最要紧,连朕都有所不及!”
傅安和却是啥梯/子都敢爬的,立时笑嘻嘻道:“既然皇上也觉得我的脸面最要紧,那我可就按自己的意思操办起来了。
不过御膳房那头,皇上您得打发人过去说一声,让他们配合我的安排,不然我总不能让人去宫外找厨子吧?”
穆九黎:“……”
朕方才那话是这个意思?
罢了,这家伙指鹿为马又不是头一次了,不能跟她较真这些有的没的。
他颔首道:“回头朕打发赵寅亲自去御膳房走一趟。”
“太好啦。”傅安和高兴地甩了甩两人牵着的双手,然后对立春道:“来来来,横竖这会子闲来无事,我来大概拟定下酒席的菜单。
首先,一桌菜需要有二十四道……”
“等等,打住!打住!”
傅安和才刚开了个头,就被穆九黎张嘴叫停。
他简直无语到了极点:“按照尚宫局的桌椅规制,一桌最多坐十二人,怎地就需要二十四道菜了?”
傅安和得意道:“因为皇上今年二十三岁,但二十三不是整数,而酒席上菜肴需得是整数才吉利,所以就是二十四喽。”
穆九黎皱眉质疑道:“那为甚不是二十二?”
话音刚落他就立时摆手道:“不是,二十二也多了,一桌十二个人坐席,哪里需要二十二个菜如此多?”
傅安和却是一锤定音道:“立春,听见没?记下来记下来!皇上发话了,每桌酒席上需要有二十二道菜肴,多一道都不成。”
穆九黎整个人都无语住了:“朕甚时候发话了?”
傅安和拍拍他的胳膊,笑嘻嘻道:“皇上,君无戏言哦。”
穆九黎简直给气笑了。
两人简直就是鸡同鸭讲。
傅安和这家伙就是故意的。
也对,她原本就是借自己寿宴的机会,跟那几个倔驴御史对着干的,自然是怎么铺张浪费、奢靡无度怎么来。
自己劝了只怕也是白劝。
也罢,若是不让她出这口恶气,她这个小心眼的家伙,只怕会憋出内伤来。
这样他可是会心疼的。
横竖死道友不死贫道,酒席跟请戏班子的钱都不用自己出,被坑的也是那几个倔驴御史。
就随她折腾去吧。
傅安和见他不吭声了,于是开始给立春报菜名。
膳房每日都打发人抱着菜单来让她点菜,所以傅安和对于御膳房的菜肴早就熟稔于心。
她一口气报了十几个自己爱吃的菜肴,然后又加上了几个素日季师傅经常替自己做的菜肴。
很容易就凑够了二十二个。
然后她轻描淡写道:“二十二道菜肴,其中辣菜十道,百来桌酒席,那就是一千来道,用的辣椒数量怕是不少。”
穆九黎本想说若是辣椒不够,就不做十道辣菜了,甚至一道辣菜都没有也不妨事。
但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她话音刚落,他就就立时出声道:“百来桌?你不是只打算请后宫的妃嫔吃酒听戏?就算连母后一起算上,满打满算也就三桌而已,哪来的百来桌?
别告诉朕你打算连朝臣家里的那些诰命夫人也一起请。”
“对呀,是要请她们。”傅安和点头,随即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不止她们,我还要连前朝那些大臣们一起请。”
当然她也不可能全请,不然别说一百桌,二百桌都打不住,能有资格出席的都是些高官、宗室以及勋贵。
穆九黎:“……”
这就是她要搞的排场?
不止请后宫妃嫔,朝臣女眷,甚至连朝臣她也打算请。
难怪直接照着百来桌预备,这恁多人加起来,可不就得需要百来桌方才坐得下?
然后就又听她不忙不忙道:“看来需要找个日子宣母亲进宫一趟,让她给我送几大筐辣椒进来。”
穆九黎:“……”
人家西洋香料都是论两卖的,价格贵到离谱。
她可倒好,张口就是几大筐。
是想惊掉宫里宫外人的下巴?还是想将那几个倔驴御史气得当场吐血而亡?
但谁不爱脸面跟排场呢?
想想自己寿辰那日,百来桌寿宴摆上,前朝后宫诸人齐齐举杯向自己贺寿的场景,还真是有些令人期待呢。
立春帮傅安和遮掩道:“回头让丁总管去傅家传个信,好让大太太提前向廖家要来辣椒,免得急用时措手不及。”
傅安和笑道:“你提醒得很是,就这么办吧。”
然后又对立春道:“就先这样吧,至于其他的细节,改日再议。”
男色当前,她还是别忙正事了,不然岂不很亏?
她可以贴银钱贴物资,但不能耽误自己享受。
身体享受也是享受。
于是她拉了拉穆九黎的手,笑嘻嘻道:“皇上,消食消得差不多了,咱们去沐浴吧?”
穆九黎原就打算今儿必须得喂饱她的,闻言立时拉着她朝净房的方向走去。
两人老实沐浴完毕,然后换上寝衣,躺到卧房的拔步床上。
穆九黎将她搂进怀里,在她唇上亲了一口,笑道:“好几日没服侍爱妃了,爱妃可想要朕服侍了?”
傅安和厚着脸皮点了点头:“想要皇上服侍。”
穆九黎失笑,伸手点了点她的小鼻子,打趣道:“今儿你这小嘴竟然如此诚实?”
傅安和白他一眼,哼笑道:“我哪日不诚实了?谁造的遥?皇上说出来,我非要他好看!”
穆九黎:“……”
这家伙,有时候被她的话气得牙痒痒,有时候又真得很爱听她说话。
因为你永远不晓得她下一句会说出甚令人惊喜或是无语的话来。
他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下头,低头用嘴巴堵住她的小嘴,舌头撬开她的齿门,钻进她嘴巴里四处扫荡。
这种时候,还是别让她说话了,不然他怕自己笑场,那东西直接不中用了。
傅安和被他一顿前序工作给搞得在飞天跟入地之间来回轮换,但极致的快乐之后却是无尽的空虚。
想要他的需求直接达到了顶点。
她气喘吁吁地威胁道:“皇上若是再不给我的话,我可就要硬来了。”
穆九黎思及先前被她用麻绳将双手困到床头柱上的情景,眸光闪了闪,假装没听到她的话,继续折腾她。
然后他就“如愿以偿”地再次被傅安和用麻绳困住手,并绑到了床头柱上。
他故作愤怒道:“你这家伙,怎地又绑朕?你快点放开朕,不然朕可要生气了!”
傅安和边扯他寝裤的系带,边贱兮兮地笑道:“您生气呗,我真的好怕怕哟。”
穆九黎冷冷道:“有本事你就一直捆着朕,否则朕一旦得以脱困,便会狠狠收拾你,让你悔不当初!”
傅安和缓缓坐下,然后舒服地半眯起眼睛。
嘴里敷衍道:“那也得等您脱困再说,现在您只能乖乖躺着任我宰割。”
她两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卖力地做起俯卧撑运动。
穆九黎也半眯起眼睛,嘴里长出了一口气。
方才消食时,才转几圈她就懒得转了,敷衍了事得很。
如今为了解馋,倒是愿意积极做运动了。
看来以后隔三差五就得如此来上一回,就不用担心她长胖了。
自己说过她长胖也无妨,自己可以带着她减肥,总不能只说空话不兑现吧?
虽然她现在并未有长胖的迹象,但防范于未然,若是等长胖之后再减,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毕竟像傅安和这样惫懒的家伙,自己又狠不下心管教她,她一哭唧唧地闹腾,自己就会心软。
真让她长胖后再减下来,只怕难如登天。
不过他很快就没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就像方才她说季师傅一般,她也是一回生两回熟,如今技术越发纯熟了。
没一会子就弄得他脊背发麻,浑身都舒坦得不行,差点没控制住自己。
还好反应及时,用手制止了惨剧发生,否则傅安和正饿着,自己这边却掉了链子,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他再次开口时就真心实意不少:“爱妃累了吧?你松开朕的手,朕来服侍你。”
傅安和确实累了,用满面朝红的一张脸看向他,怀疑道:“您没骗我?”
穆九黎斩钉截铁地颔首:“不骗你,骗你是小狗。”
傅安和闻言,倒是信了他的话,毕竟他堂堂一个皇帝,总不好真撒谎当小狗。
好在穆九黎也没骗他,双手一得空,立刻反客为主。
傅安和对比表示很满意,毕竟现在她只需要被服侍就行,不用自己付出努力。
第70章
有个硬件好技术好的姘/头, 敦伦之事的体验感直接拉满。
傅安和简直不要太爽!
甚至还有些爽过头,次日连穆九黎的早膳都没能蹭上,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才刚爬起来, 寒露正帮她梳头呢,丁福就在暖阁门口, 隔着门帘装傻充愣地问道:“娘娘可起来了?”
傅安和心情极好,笑问道:“何事?”
丁福立时回道:“娘娘, 乔尚书才刚下早朝,就去长春宫宣读了宁嫔封妃的圣旨。
接着又去咸福宫,宣读了孟昭仪升嫔位跟俞贵人升昭仪的圣旨。”
傅安和挑了挑眉。
孟嫔跟俞昭仪今儿会晋封的事情, 她昨儿已从乔震霆那里听说了,没甚可惊讶的。
倒是宁嫔, 穆九黎虽然当着桑嬷嬷的面承诺会给她封妃,傅安和本以为他会拖一阵子呢。
没想到竟然让她直接跟孟嫔、俞昭仪一块晋封。
这样的做法, 宁妃这样要面子的人儿, 肯定不会高兴。
因为三人凑一起,对她来说场面不够隆重, 不够特殊, 显不出她的重要来。
而且给她颁旨的只有礼部尚书乔震霆一人,而给傅安和颁旨的却是礼部尚书跟吏部尚书两位尚书。
这么一对比,虽然大家都是妃位, 但她明显比傅安和低了一头。
一门心思跟自己攀比的宁妃,只怕要被气个半死。
穆九黎这家伙, 肯定是故意的。
而且因为对宁妃足够了解,所以怎么让她没面子怎么来, 可谓打蛇打七寸。
傅安和这下算是彻底信了穆九黎对宁妃是真的不再顾念旧情。
甚至也没顾及江太后的脸面。
这似乎让宁妃,或者她背后的方家找到了突破口。
午后, 江太后嫡亲的妹妹小江氏,就急匆匆进了宫。
先去长春宫探望了宁妃,母女俩不止嘀咕了些什么,然后小江氏直奔慈宁宫。
偏她到的时候,傅安和正在慈宁宫。
她手里捧着一个线装活页本以及一支顶端带橡皮的铅笔,笑眯眯地问江太后:“太后娘娘,过些日子嫔妾要摆酒,还要请德春班的戏班子进宫来唱堂会。
嫔妾今儿特意来问问您,您可有爱吃的菜肴?若是有的话,嫔妾就让人加到菜单里去。
以及可有爱听的戏?您说出来,嫔妾好提前通知德春班的人儿准备着,免得到时措手不及,影响您的听感。”
可谓是对江太后这个皇太后尊重到了极点,事事以她为先。
江太后撇了撇嘴。
她本以为就皇帝那个抠门精的性子,得知安妃想大摆筵席庆贺,甚至还要将京城最知名的戏班子德春班请进宫里唱堂会后,一定会大发雷霆,勒令她打消这主意。
也不知昨夜安妃如何安抚的,总之直到今日早朝前,都没传来她摆酒请戏班子之事泡汤的消息。
然后午后,她就跟只骄傲的狐狸一般,翘着尾巴大摇大摆地来到了慈宁宫。
不过她能如此尊重自己,江太后心里还是十分熨帖的,可比那个只会让自己擦屁股的白眼狼外甥女强太多了。
不过,去是不可能去的。
妃嫔庆贺自己晋封的酒席,自己堂堂皇太后还不至于屈尊降贵前去参加。
并非她不给安妃脸面,换作宁妃摆酒请戏班子,江太后照样不会去。
所以她摆了摆手:“你们乐呵你们的,哀家就不去打扰你们的雅兴了。”
“别呀。”傅安和立时出声,嚷嚷道:“就算您怕旁的姐妹以为您偏疼臣妾,不可能去吃席,戏总能听吧?”
“戏本子给本宫。”傅安和从庄姑姑手里将戏本子拿过来,呈到江太后面前。
然后笑嘻嘻道:“嫔妾不爱听戏,让嫔妾点,嫔妾只会胡点一通,荼毒姐妹们的耳朵,您给咱们点几出好戏吧。”
江太后觉得傅安和言之有理。
宫里的戏台在西六宫后头的重华宫,自己不方便去景仁宫吃席,但去漱芳斋楼上坐着听戏倒也无甚不妥之处。
于是她便拿起戏本子,翻看起来,边翻看边道:“这出《醉打金枝》不错;这出《苏三起解》也成;
还有这出《大闹天宫》热热闹闹的,颇为喜庆;这出《门槛记》剧情虽老套,但听来倒也让人畅快。
再来两出哀家没听过的新戏吧,这个《武松打虎》,还有这个《穆桂英挂帅》。”
傅安和这回显然是奉承到了点子上,江太后竟然一口气点了六出戏,显然跟魏昭仪一样,是个极爱听戏的。
傅安和一一将其在本子上记下来,然后当着江太后的面将这一页撕下来,递给庄姑姑。
吩咐道:“将这单子送回景仁宫,让立春誊抄一下后,再让丁福给德春班的宋班主送去。”
庄姑姑接过单子,应声退下去。
傅安和重新抱起线圈本,笑嘻嘻道:“我们在那头吃香的喝辣的,太后娘娘却只能躲在慈宁宫吃冷窝头,被皇上晓得了,还不知如何怪罪臣妾呢。”
江太后:“……”
只能躲在慈宁宫吃冷窝头?难不成哀家这慈宁宫其实是冷宫不成?
简直就是离谱!
皇帝最孝顺不过了,怎可能会让自己的慈宁宫变成冷宫?
除非大周亡了,皇室沦为阶下囚,不然绝无出现这一天的可能。
然后又听傅安和继续道:“所以啊,即便太后娘娘您不来赴宴,臣妾也得给您准备一桌酒席才成。
今儿这菜,您点也得点,不点也得点,要是不点的话……”
江太后白她一眼:“哀家不点的话,你当如何?”
傅安和往椅背上一靠,笑嘻嘻道:“那臣妾就赖在您这慈宁宫不走啦,跟您同吃同睡,一日十二个时辰待在您身边服侍您。”
江太后顿时浑身抖了一下。
她没好气道:“谁要跟你同吃同睡了?想得美!哀家看着你就心烦,还不快给哀家滚蛋!”
傅安和摇晃了下手里的铅笔,笑呵呵道:“待您点完菜,嫔妾一刻钟都不多留,立马麻溜滚出您这慈宁宫。”
江太后被她这厚脸皮搞得没法子,只能点了四荤四素八个自己爱吃的菜肴。
傅安和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成,这才八个,哪里够?臣妾那酒席,一桌有二十二个菜呢,您才点了三成。”
江太后闻言顿时瞳孔震动。
好家伙,她一桌酒席竟然有足足二十二个菜?
皇帝这是被灌迷魂汤灌傻了么,竟然对此毫无意见?
若换作旁的妃嫔,如此奢靡浪费,只怕早被褫夺封号,然后打入冷宫了。
即便是自己出银钱也不行,对皇帝来说,这样奢靡的风气就不可取。
但安妃却屁事没有,正悠哉悠哉地翘着脚在自己跟前得瑟呢。
这家伙,竟然能叫皇上为她破例,不是狐媚功夫过人,就是身上真有甚值得皇帝为之下功夫的东西。
既然皇帝都没意见,江太后才懒得管这些琐事呢,干脆又点了十个自己爱吃的菜肴。
傅安和连数三遍,发现都是十八个。
她笑道:“才十八个,还差四个呢太后娘娘。”
江太后却不肯再点了,说道:“就这样吧,其余的你看着加吧。”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加素菜就成。”
傅安和没应也没拒绝,只笑嘻嘻道:“那臣妾就看着加了,若是加的菜不合您的口味,您别怪臣妾就行。”
江太后哼笑道:“就算你加的四个菜都不合哀家的口味,哀家还有十八个菜能用呢,怪你作甚?”
傅安和一副才反应过来的模样,“哎呀”了一声:“好像也是哦。”
婆媳俩正其乐融融呢,有小太监突然跑进来禀报:“启禀太后娘娘,方大夫人求见,人已在慈宁宫门口了。”
江太后的脸上顿时没了笑意。
宁妃早上封妃,妹妹午后就急匆匆进宫来,连次日都等不到,这可不像单纯是进宫来向自己女儿道喜的。
她抬手挥退前来报信的小太监,转头看向崔姑姑,问道:“今儿长春宫正殿那边可有人出宫?”
崔姑姑出去询问了一番,回来后禀报道:“封妃圣旨颁完没两刻钟,素心就手持宁妃娘娘的腰牌出宫去了,一个时辰后方回。”
江太后哼笑一声:“我就知道是她在作妖,不然方大夫人怎会半下午的功夫急匆匆进宫。”
然后白了傅安和一眼:“你还不走,难不成打算留下来看戏?”
傅安和还真想看姐妹撕逼的大戏,但她又不傻,若是留下来的话,不但好戏看不到,没准还会成为出气筒。
所以她果断起身告退:“臣妾瞧着太后娘娘也不像是要留臣妾用晚膳的模样,只能打道回府,跟皇上喝羊杂汤去喽。”
听闻御膳房今儿杀羊,所以晚膳她点了羊杂汤。
御膳房做的羊杂汤本就美味,再加上她亲自种出的小葱,以及从储物空间里掏出来的胡椒粉,简直不要太美味。
当然,还得加上一勺醋。
她当然晓得加醋会破坏羊肉汤里的营养成分,但不重要,好喝就行。
损失的那些营养,回头从其他菜肴里补回来就是了。
才刚走出两步,就听江太后在身后慢悠悠对崔姑姑道:“让御膳房晚膳时分也给哀家送一碗羊杂汤来。”
傅安和顿时失笑。
她扭过头,笑嘻嘻道:“这么巧啊,太后娘娘也喝羊杂汤?那臣妾回头叫人给您送份葱花跟胡椒粉来。
这俩可是羊杂汤的灵魂,不加的话,喝起来没滋没味。
对了,太后娘娘若是爱吃醋,也可以加一小勺醋,那滋味就完美了。”
江太后本想反驳自己“不爱吃醋”,但反驳完,回头自己想让人往羊杂汤里加醋都张不开口了。
于是她哼笑一声:“葱花跟胡椒粉哀家收下了,你人可以走了。”
傅安和立时头也不回地走人。
再拖延下去,小江氏还以为自己故意赖着不走,害她被晾在外头呢。
虽然作为宁妃的母亲,小江氏原就不可能对自己有好感。
不过宁妃到底还是吃傅安和给的退烧药才逃过一劫的,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小江氏对她还是十分客气的。
甚至可以说是热情。
一见她从慈宁宫里出来,立时就上前来福身行礼,笑道:“给安妃娘娘请安,安妃娘娘吉祥康安。”
傅安和忙亲自上前搀扶,嘴里笑道:“方大夫人快别折煞我了。”
连“本宫”都没用,可以说姿态相当随和了。
小江氏顺势站起来,一脸感激地说道:“先前宁妃娘娘不慎感染时疫,多亏娘娘给的西洋退烧药,这才立刻退烧。
臣妾一直想找个机会谢谢娘娘,可惜当时时疫横行,宫里不许外命妇入宫,这才拖到了这个时候,还请娘娘海涵。”
傅安和立时摆手道:“夫人太客气了,宁妹妹先前已经向我道过谢了,还送了不菲的谢礼,你不必再记挂此事。”
后妃们姐妹相称不看年纪跟资历,只看位份。
宁妃因为比傅安和升妃位晚,所以便从姐姐变成了妹妹。
小江氏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
不菲的谢礼?
二十只鹅、二十只鸭以及两筐鸭蛋,这点子谢礼,放平民百姓家或许算是不菲了。
若是放在达官贵人家,年节时赏给家中有头脸的管事的年礼都比这个丰厚不少。
更何况是放在宫里?
而安妃对宁妃可是有救命之恩。
那吃下去半个时辰就能退烧的西洋退烧药,若是放到孟记拍卖行拍卖的话,只怕能拍出千两银子的高价来。
就算安妃是个吃货,送吃食当谢礼正中下怀,也不该拿这么点子吃食打发她。
传扬出去,还当他们方家被皇上传染了抠门的毛病,拿这点子东西打发叫花子呢。
所以她笑道:“怎可能不记挂?宁妃娘娘可是跟臣妾说了,先前是鹅跟鸭子未长成,所以这才只给了娘娘那么点。
更多的,得等到年下,那些大鹅跟鸭子都养到了能宰杀的份量,再给娘娘送来呢。”
傅安和本想敷衍小江氏几句就走人的,但万万没想到,竟还有意外之喜。
她顿时眸光发亮,人都精神了,嘴里不怎么走心地客套道:“不过是一片西洋退烧药罢了,已经得了宁妹妹不少好东西,怎能再朝你们方家伸手?”
小江氏是真心实意想让傅安和收下的,不然吃亏的可不是她,而是他们方家的名声。
所以立时劝道:“话不能这么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哪怕送个万两银子的谢礼给娘娘,也报答不了您的恩情。
区区一点鸡鸭鹅鱼虾罢了,也就是图个自家养的吃着放心,根本不值什么。
娘娘不肯收,难不成是嫌臣妾送的物什不值钱?
倘若如此,那臣妾就改送……”
傅安和适时开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唉,既然方大夫人非要如此客气,那我也只好笑纳了,不然旁人还以为我嫌弃您送的吃食不够金贵,瞧不上眼呢。”
小江氏立时喜笑颜开:“娘娘果然是个知情识趣的,难怪能讨皇上跟太后娘娘喜欢。”
这话虽是夸赞傅安和,但傅安和怎么听都觉得有点酸。
但她只当没听出来,笑道:“夫人要赶着去见太后娘娘,我就不多打扰你了。”
方大夫人立时再次福身:“恭送安妃娘娘。”
她目送傅安和的肩舆消失在长街的尽头后,这才提了下裙子,抬脚跨过慈宁宫的大门。
东暖阁里,江太后正抱着只白色波斯猫,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这长毛猫的毛发。
“给姐姐请安。”小江氏福身行礼后。
不等江太后开口,就自顾站起来,往罗汉床另一只锦垫上一坐。
然后惊叹道:“这猫长得真漂亮,皮毛油光水滑的,眼睛竟还是鸳鸯眼,品相算是波斯猫里的极品了。”
说得头头是道,显然是个爱猫的。
江太后淡淡道:“你可别打它的主意,这是哀家准备送给皇帝当寿礼的,暂且放在慈宁宫养些日子而已。”
小江氏不以为意道:“皇上日理万机,哪有闲工夫养波斯猫?姐姐不如把它送给我,我一定将它养得毛顺盘靓。”
江太后哼笑一声:“你死心吧,哀家已经提前问过皇帝的意思了,他表示愿意养。”
穆九黎小时候养过一只波斯猫,是舅舅方大老爷送他的生辰贺礼。
但她那会子还在韬光养晦,一些得宠的妃嫔就不将他们母子看在眼里,得空便欺负他们。
皇帝那只波斯猫,就是被人拿小鱼干引诱从延禧宫跑出去,然后被毒死后,又被丢弃回延禧宫门口。
虽然后来她寻到机会,将这对母子送去见了阎王爷,但那只被毒死的波斯猫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皇帝登基后,每年万寿节前夕,她都会询问一次要不要再让方大老爷替他寻摸只波斯猫,他都表示拒绝。
说自己多大的人了,早过了喜爱猫猫狗狗的年纪。
今年她照例提了一嘴,以为他还会如往年那般果断拒绝。
谁知他竟然果断答应了,说愿意再养一只。
让江太后着实吃了一惊。
但仔细一琢磨,她就想通了关窍。
他这哪里是自己想养,分明是想借花献佛,将这波斯猫拿去讨好安妃。
哼,难道她这个母后不能养?
拿来讨好自己不成?
果然是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
小江氏立时闭了嘴。
都已经在皇上跟前挂上号了,那肯定没戏了。
他那个抠门精,自己要是能从他手里抠出来东西,那才是见鬼了呢。
这茬算是过去了。
过去之后小江氏这才想起自己来的正事,立时掏出帕子开始抹眼泪:“姐姐,宁姐儿好容易怀上龙种,本以为后半辈子有了指望,谁知竟莫名其妙小产了……
方才我去瞧了瞧宁姐儿,宁姐儿小脸蜡黄,嘴唇半点血色都无,可见身子伤到了根本,以后也不知还能不能再怀上身孕……
若是没有个子嗣傍身,她往后可怎么活啊!”
宁妃大名方怡宁,长辈们都喊她宁姐儿,她的封号“宁”也是从她名字中来的。
江太后白她一眼,没好气道:“行了,你别在这嚎丧了。
莫名其妙小产?她若不是莫名其妙跑去祭奠柳美人,能小产?
哀家得知她一个怀孕三四个月的孕妇竟然在大雪封路的天气里坐肩舆出门,立时打发人去叫她回来,结果她压根不听。
有此一劫,也是她咎由自取,怪不了任何人。”
江太后语速飞快,一口气吐完这么一大堆话,这才冷笑一声:“没子嗣傍身怎地就不能活了?且不说哀家这个亲姨母还在,就算哀家不在了,还有皇帝这个表哥呢,总不会饿着她就是了。
甚依靠都没有的妃嫔,如今不也在宁寿宫里活得好好的?
那地方比哀家的慈宁宫还大,亭台楼阁一应俱全,且她们又不像哀家这般烦心事一茬接一茬,不晓得多自在呢。”
小江氏不赞同地反驳道:“太妃们活得自在,全仰仗您跟皇上仁慈,若换个不好相与的太后跟皇帝,可就有的苦日子熬了。”
江太后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放心吧,皇帝英明神武,定然会选个跟他同样仁慈的储君的。”
小江氏直接噎住了。
总不能说皇帝不英明神武吧?
她静默片刻后,这才讪笑道:“皇上自然是不会选错人,只是靠人不如靠己,总归得有个自己的子嗣,方才终身有靠,姐姐您说是不是?”
江太后颔首:“那是自然。”
小江氏心下一喜。
然后就听江太后缓缓补了一句:“不过皇帝早就不是事事都听哀家安排的小孩子了,他今年足足二十三岁,且已经登基足足六年。
他想翻谁的牌子,不想翻谁的牌子,哀家不好左右,也左右不了。”
话到这里,她自嘲一笑:“哀家连摄六宫诸事的权柄都拿不到,又能管得了什么呢?
不过是个空架子的皇太后罢了。”
小江氏:“……”
这话她竟然没法反驳。
毕竟哪个当皇帝的跟穆九黎一样,皇后薨逝,摄六宫诸事的大权竟然被他交到一个管事姑姑手里,自己负责总览。
简直不成体统。
不对,皇后没薨逝的时候,摄六宫诸事的大权其实就已经落到叶姑姑手里了。
若不是叶姑姑如今年逾四十,长得又平平无奇,她都要怀疑皇帝跟叶姑姑之间有奸/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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