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不过小江氏也不会如此轻易就放弃。
江太后虽然手里没有摄六宫诸事的权柄, 但穆九黎是个孝顺儿子,事事以江太后为先。
她的话他还是乐意听的,她的脸面他这个当儿子的也会顾及。
否则宁妃这个不得他喜欢的表妹, 以往也不会比其他妃嫔更得宠,分到的雨露更多。
小江氏继续抹眼泪:“可姐姐到底是皇上的生母, 皇上又是个孝顺人儿,您的脸面他肯定会顾及的。”
江太后撇撇嘴。
自己的脸面皇帝当然会顾及, 但以前他没跟宁妃闹翻的时候,自己的脸面是跟宁妃这个外甥女挂钩的。
但现在皇帝跟宁妃彻底闹翻了,他在给她封妃时就将这层关系给彻底撕掳开了。
所以宁嫔得不得宠, 往后有没有子嗣,跟她这个皇太后的脸面再无干系。
儿子做得是有点绝, 但这也是宁妃咎由自取。
先前他瞧在自己这个母后的面上,对她多有忍让, 可宁妃不但不知足, 还愈发得寸进尺。
这下可好,彻底把他给惹恼了。
她往后就守着这个妃位过下半辈子吧, 别说子嗣了, 估计连绿头牌都不可能再出现在皇帝的案桌上。
江太后也懒得跟小江氏打太极了,两个明白人在这装糊涂,就算闲扯淡一天, 能扯出什么有用的来?
她淡淡道:“想必宁妃也同你说了皇帝给她升妃位的条件,那就是往后不会再翻她的牌子, 也不会给她子嗣。
皇帝就算是你的亲外甥,宁妃的亲表哥, 那也是皇帝,君无戏言。”
最后“君无戏言”四个字, 她掷地有声。
小江氏顿时脸色一僵。
片刻后,她打了个哈哈,笑道:“他们表兄妹吵架拌嘴也是常有的,打小/便是如此。
过阵子消了气,自然就又好了。
姐姐怎地还当真了呢?怪好笑的。”
江太后:“……”
小孩子时常拌嘴的确不是甚大事。
当年小江氏隔三差五便带宁妃进宫,创造机会让皇帝跟宁妃相处,打的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主意。
两人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方家再在外头放出些譬如“自己有意让外甥女当四皇子妃”之类的传言。
其他有意博一个泼天富贵的家族,闻言可能会打退堂鼓,或是将目标改成其他皇子。
他们算盘打得精,可先皇也不是吃素的。
在延禧宫见过宁妃几回后,就对自己明言:“方姑娘这般心智不成熟的姑娘,不配当四皇子妃。”
先皇到底是含蓄了,只用“心智不成熟”五个字来评判宁妃。
倒是皇帝近来时常挂在嘴边的“脑残”这个词语,更适合她。
若不是脑残,谁能干出怀着身孕,在大雪封路的天气里,坐肩舆去祭拜一个有过节的亡故妃嫔这样的糊涂事儿?
然后先皇转头就指了清流韩家的嫡长女为四皇子妃,直接让方家的如意算盘落空。
先皇到底是先皇,看人的眼光忒毒辣。
瞧瞧宁妃近来干的这些个蠢事,简直不知该叫人说甚才好。
如今他们可都不是小孩子了,尤其是皇帝,眼瞅着就要过二十三岁生辰了,过了年节就又长上一岁。
他不但已经长大成人,还是天子,怎可能还与孩童时期相提并论?
堂堂皇帝,为了个姨表妹出尔反尔,那还有甚天威可言?又如何让臣子、让天下百姓信服?
况且这中间还有个安妃呢。
这家伙性子能屈能伸,要美貌有美貌,要脑子有脑子,要银钱有银钱。
不光有银钱,关键是还大方,无论是对她自己,还是对皇帝跟自己这个太后,还是对宫人,都舍得大把撒钱。
宫里其他妃嫔比她有钱的不少,但因为没她得宠,行事难免有所顾忌,做不到像她这般随性。
而随性的结果就是得了她好处的人儿,即便做不到喜欢她,也断然不可能讨厌她。
就算果真有人当白眼狼,非要讨厌她,也只敢在心里暗搓搓腹诽几句,根本不敢说出口。
否则会引起众怒,被骂不识好歹。
旁的暂且不提,光在为(收)人(买)处(人)事(心)上头,宁妃跟安妃中间,得差着一个太液池那么大。
就宁妃宫里那些宫人,除了她的陪嫁丫鬟素心、自己送给她使唤的素锦以及另外两个自己安插过去的人以外,哪有几个宫人是真心想服侍她的?
毕竟宫人虽然是奴才,但并不是没有思想的牛马,能忍受她的非打即骂还能任劳任怨。
之所以没闹出乱子,不过是有自己这个姨母给她撑腰,宫人们不敢造次罢了。
要知道就算是皇帝,前朝也出过因为皇帝苛待宫人太过,半夜睡着时,被数名联合起来的宫女勒住脖子,直接给勒死了。
可谓是有史以来死得最憋屈的一位皇帝。
没死在乱臣贼子手里,没死异族手里,甚至没死在夺嫡之争中,偏死在几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手里。
死了也不得安宁,时常被后头朝代的人拉出来反复鞭尸。
虽然心里腹诽了一堆,但当着妹妹的面,江太后并未将话说得太死,免得她又哭哭啼啼。
她叹气道:“但愿吧。”
小江氏见姐姐没将话说死,顿时轻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些许轻松的笑意来。
片刻后,脸上一僵,笑意缓缓消失。
因为她想到了今日宁妃招自己进宫的目的。
宁妃的目的并非她前头谈及的子嗣问题,毕竟她才刚小产,身子骨还没养好呢。
而是对今儿的册封仪式颇有微词,觉得只有一位尚书来宣旨太寒酸,同样是封妃,安妃却有两位尚书前去宣旨。
而且今儿同时有三位妃嫔晋升,宁妃觉得自己夹在其中,仿佛是被捎带的一般,一点都不特殊。
安妃封妃那日,可只有她一位妃嫔晋升,要多风光有多风光。
所以非要让她进宫来,找江太后说道说道。
小江氏嘴上当然是应着。
不过这会子她却不打算张这个口了。
因为就算张口也无用,姐姐肯定又抛出先前的说辞,说自己做不得皇帝的主。
反显得宁妃小气吧啦不说,还事事跟安妃这个宠妃攀比。
从安妃笑意盈盈地从慈宁宫离开就可以看出来,江太后对她这个椒房独宠的宠妃并无不喜。
这就很耐心寻味了。
毕竟,江太后最重视皇帝的子嗣问题,成日将“雨露均沾”挂在嘴边。
而自打安妃得宠后,皇帝就再没翻过其他妃嫔的牌子。
论理江太后该十分厌恶安妃这个霸着皇帝不放,自己却又半个蛋都下不出来的狐媚子才对。
但事实上江太后不但不厌恶安妃,似乎还与她处得不错。
于是她状似闲聊般,将话茬扯到了傅安和身上:“方才在门口碰到了安妃,瞧她脸上笑意盈盈的,可是有甚好事儿?”
江太后似笑非笑地斜了小江氏一眼,也没隐瞒,实话实话道:“安妃封妃后得瑟得不行,说要大摆筵席庆贺,还要请戏班子进宫来唱堂会。
方才过来慈宁宫,是来让哀家点菜跟点戏的。”
小江氏一怔。
她单知道安妃行事嚣张,却没想到她嚣张到如此地步。
竟然为了庆贺封妃,在宫里大摆筵席,还要请戏班子进宫来唱堂会。
且不说这得耗费不少银两,如今傅家跟海商廖家结成了亲家,廖家孝敬傅家的银两绝对不会少。
关键是穆九黎竟然同意?
要知道当初先皇后韩氏仅仅只是因为替自己的二十岁寿宴操办了三桌酒席,就被穆九黎说奢靡。
还因此被剥夺了摄六宫诸事的大权。
“啊?安妃要摆酒?”小江氏装出好奇地模样,询问道:“姐姐可知道她打算摆多少桌?”
江太后云淡风轻道:“一百桌。”
小江氏:“???”
多少?
她简直要怀疑自己耳朵坏掉了,不然怎会听见如此离谱的数字?
先皇后摆三桌酒席就被剥夺了摄六宫诸事大权,安妃摆一百桌酒席,按照穆九黎一贯的尿性,她只怕连冷宫都没机会住,就直接被他当场掐死了。
但安妃还活蹦乱跳的呢。
不但活蹦乱跳的,还大摇大摆地跑来慈宁宫请江太后点菜跟点戏。
由此可见,她在穆九黎心里的地位十分不一般,不然不会为她破例。
在这点上,连先皇后都有所不及。
难不成穆九黎是因为安妃,这才对宁妃这个表妹如此绝情的?
但似乎也有些说不通。
傅庭洲这个孙女,当年她还没参加选秀时,小江氏就见过几回,是个知进退懂礼数的。
入宫后默默无闻了两年。
如今一朝得宠,在宫里风头无两,但宫里宫外也只说她说话做事有些无厘头,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自始至终都并未传出甚善妒或者跋扈的风评。
可见此事大概不是她吹的枕头风。
若她不待见宁妃的话,宁妃先前感染时疫时,她直接说西洋消炎药已然用完,见死不救即可。
没必要救人后,又吹枕头风,挑拨穆九黎跟宁妃的关系。
她都已经是宠妃了,如此做对她没好处不说,没准还会影响穆九黎对她的看法,得不偿失。
所以这事情的根源,在穆九黎身上。
得好生想个法子,让宁妃重新笼络回他的心。
小江氏心里百转千回,面上笑问道:“姐姐要去吃席?”
江太后“嗤”了一声:“她安妃算是什么牌位上的人儿,值得劳动哀家大驾?”
确实不用劳动自己大驾,毕竟安妃会打发人给自己送一桌酒席来,而且里头一大半菜都是自己亲自点的。
小江氏嘴角扬了扬,显然对江太后这回答十分满意。
她又做出个小心翼翼的模样,压低声音问道:“安妃如此奢靡浪费,皇上竟也不管管?”
江太后也压低声音,叹气道:“皇帝倒是想管,可人家前脚捐了一万二千两银子给灾民,后脚又拿出西洋退烧药救了皇帝、二皇子跟宁妃的性命。
你让皇帝如何开得了口管她?
若不顺她的意,她闹腾起来,要死要活的,传到外头去,岂不叫人说皇帝刻薄寡恩?”
当然这些都是托词。
皇帝为甚放任不管,江太后自己也猜不透。
但这不重要,他做事总归是有自己的道理。
就算没道理,自己也会帮他找到道理。
譬如现下自己对小江氏说的话,任谁听完都寻不到不是。
更何况对小江氏来说,安妃还是她女儿的救命恩人,她就更说不得什么了。
她只能附和地点头:“正是呢,到底皇上的名声要紧。”
江太后颔首,随即笑道:“不过虽不好去吃席,但去重华宫听戏还是不妨事的。
我点了六出戏,四出都是德春班的拿手戏。
另还有两出新戏,一出叫《武松打虎》,一出叫《穆桂英挂帅》,听名字就是极热闹的戏。
你若是得空,不妨那日再进宫来,到时咱们姐妹俩一块儿坐在漱芳斋二楼听戏。”
小江氏听着颇有些意动。
对于达官贵族家的姑娘们来说,日常能消遣的事情不多,听戏算是其中一个。
所以不少女眷都爱听戏,还出手阔手,听完一折戏就打赏一回,京城几个出名的戏班子个个富得流油。
所以不止江太后爱听戏,小江氏也爱得很。
但意动归意动,小江氏如何都不可能答应。
若是她们江氏姐妹俩齐齐去给安妃捧场,宁妃的脸面往哪里搁?
她露出个惋惜的笑容来,摇头道:“我倒是想来,但年关将近,方家那一大摊子事儿都等着我忙活呢,哪里腾得出空来?”
江太后不过这么随口一说,早就料定了小江氏不会来,所以也不存在失望。
但面上还是做出个失望的表情来,叹气道:“哎,你来不了,哀家也只能将刘太妃那帮老家伙拉出来凑数了。”
小江氏才不关心江太后找谁作陪这等小事呢,她心里一直有句话想说,但又怕说出来自找没趣。
闺女紧急将她召进宫,一来是想让自己这个江太后嫡亲的妹妹向江太后控诉下她在封妃仪式上的不公平待遇。
若是能得到一二补偿最好,若是不能,好歹起个警示作用,免得下回再遇到这种事情时穆九黎还这么办。
二来就是希望让自己向江太后讨个恩典,允许她也摆酒跟请戏班子庆贺。
当然,先前小江氏不晓得安妃摆酒的场面竟然搞得如此大,上来就是一百桌,还以为她只请后宫其余十八位妃嫔。
即便再加上婆婆江太后,那也只有十九人,满打满算三桌足以。
一百桌可不是小数目。
照外头樊楼一桌酒席二十两银子的高档标准来算,一百桌酒席,少说也要二千两银子。
这还只是席面的价格,不包括酒水。
至于酒水,酒席是高档酒席,总不能胡乱买些劣质水酒吧?
五两一坛子的金华酒跟果酒,每桌起码两坛,那就是十两。
所以这一百桌酒席,连席面加酒水,差不多需要三千多两银子。
宁妃手里握着五万两银子的嫁妆银,三千多两银子对她来说倒也不至于承担不起。
但承担得起是一回事儿,会不会招穆九黎的眼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穆九黎碍于安妃的功劳,奈何不得她,只能由着她瞎折腾。
但不代表他奈何不了宁妃。
当初他可是连清流韩家出身的先皇后都敢收拾,如今又跟宁妃闹翻了,现成收拾她的理由送上门,他会姑息?
只怕宁妃这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妃位,就直接长着翅膀飞走了。
好在宁妃倒也不傻,即便以为只需要摆三桌酒席,也晓得紧急将自己召进宫,打发自己来向江太后求恩典。
若是先斩后奏的话,事后肯定会被拉清单。
小江氏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决定替女儿问一问。
毕竟女儿就交给自己两个任务,若是自己一个都不完成的话,回头她肯定要闹腾的。
小江氏弱弱道:“姐姐,您看,都是新晋升的妃嫔,安妃大张旗鼓地摆酒请戏班子庆贺,宁妃这边若是连点表示都没有的话,叫她脸上如何挂得住?”
顿了片刻后,她讪笑道:“要不,您给宁妃个恩典,允许她也摆酒请戏班子庆贺?
她也不多请,就跟安妃一样,也摆一百桌,也免得安妃脸上不好看。”
话里话外还顾虑到了安妃的脸面,可以说很善解人意了。
江太后:“……”
她简直都不知道该说甚才好。
原来小江氏在这东拉西扯半天,真正目的其实是这个。
宁妃因为跟安妃攀比,不顾自己病着,打发桑嬷嬷跑去景仁宫向皇帝讨要妃位。
结果惹恼皇帝,妃位虽然要到了,但也跟打入冷宫没差别了。
本以为宁妃会老实一阵子,结果人家不但不长教训,还继续跟傅安和攀比,也要摆酒席跟请戏班子。
感情她压根没将皇帝说的话当回事,以为俩人还跟小时候一般吵架拌嘴闹别扭呢?
江太后简直不知该说甚好,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半晌后,她才叹气道:“妹妹,宁妃糊涂你也糊涂不成?
她如今小产卧病在床,最该做的就是好好养好身子,而不是成日惦记着跟这个比跟那个比。
若非如此,她怎会怀着身孕还成日折腾个不停,最终将腹中的龙种给折腾掉了?
你让哀家开恩允许她摆酒请戏班子,哀家如何开恩?
哀家莫非老糊涂了,想耍一耍皇帝生母的威风,所以跟皇帝对着干?”
不等小江氏回应,她就又摆了摆手,一副心力憔悴的模样:“你的忙哀家帮不了,你要求恩典,就亲去养心殿求皇上给恩典。”
小江氏立时往后缩了缩,讪笑道:“姐姐莫说笑了,皇上日理万机,我怎敢拿这等小事去打扰他?”
去养心殿自找没趣吗?
江太后也没给她脸面,冷嘲热讽道:“你可是皇帝嫡亲的姨母,哀家不敢耍皇帝生母的威风,兴许你敢耍皇帝姨母的威风呢。”
小江氏被讽刺的脸色一白,立时赔笑道:“姐姐瞧您说的,我不过是替宁姐儿随口一问,您要觉得为难,拒了便是,何况挖苦妹妹我?
唉,都是儿女债,若不是为着宁姐儿,我何苦大雪天的跑进宫来这一趟?
都是当母亲的人,姐姐您想必也能理解我这颗当母亲的心。”
或许是这句软话触动了江太后的心,她脸色和缓下来,伸手拍了拍小江氏的肩膀。
真心实意地说道:“你也莫要事事都顺着宁姐儿,宁姐儿被你们宠坏了,时常不分场合胡闹。
那些不合理的要求,你该拒绝就拒绝。
你是她的母亲,难不成她还会因为你拒绝陪她胡闹而不认你不成?”
好容易江太后面色和缓,小江氏自然是满口应着:“姐姐放心,我以后必定不会再这般甚都顺着她了。”
*
傅安和回到景仁宫后,翻开线圈本,在记录江太后所点菜肴的那页随手添上两荤两素。
然后对庄姑姑道:“打发个人去趟御膳房,给本宫把御膳房副总管刘三叫来。”
庄姑姑出去一趟,将事情分派下去,然后又返回东暖阁。
对傅安和道:“娘娘,方大夫人急匆匆求见太后娘娘,莫不是宁妃也想摆酒请戏班子?”
傅安和发现庄姑姑似乎有所变化,先前跟个上班族似的,按时打卡上下班,不该问的绝不问,不该多嘴的绝不多嘴。
自打傅安和封妃后,她仿佛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突然看到了梦想中的大海一般,表现那叫一个积极。
傅安和笑道:“只怕还真被你猜中了。”
庄姑姑鄙夷地撇了撇嘴:“看来宁妃娘娘压根没将皇上的话当真,依旧我行我素,甚跟您攀比。”
傅安和无所谓地笑了笑,往椅背上一瘫,胸有成竹道:“放心吧,旁的事儿本宫不敢说,但摆酒请戏班子这事儿,她铁定跟本宫攀比不了。”
毕竟,自己摆酒请戏班子的目的又不是为了庆贺自己晋封,而是为了给狗皇帝贺寿。
狗皇帝哪怕为了他自己的颜面,也不可能给宁妃这个恩典。
不然岂不成了他这个皇帝跟宁嫔这个后妃打擂台了?
简直要笑死个人!
庄姑姑积极虽积极,但该有的分寸还是有的,见安妃娘娘如此有底气,也没追问缘由。
只笑道:“如此奴婢就放心了。”
因御膳房就在东六宫后头的北五所,所以刘三得信后,很快赶了过来。
行礼后,他就笑嘻嘻道:“方才赵总管就打发人来传话,让奴才听您调派,奴才正想来听娘娘您训话呢,可巧娘娘您就传召奴才了。”
傅安和笑道:“有劳刘总管了。”
御膳房总管其实是个五品官,挂靠在户部名下,专管御膳房所需物资的统筹事宜。
而副总管才是宫内御膳房的一把手,御膳房内大小事务,都由副总管一人管理。
所以别看刘三点头哈腰,一副最底层小太监做派,但他权力大着呢,油水多着呢。
毫不客气地说,御膳房是宫里所有部门里头油水最丰厚的一个。
傅安和拿起由立春誊抄过一遍的菜单,让庄姑姑递给刘三,说道:“这是太后娘娘点的菜,你瞧瞧可都能做?”
刘三一听是江太后亲自点的菜,立时郑重接过,目光在这菜单上快速扫了一遍。
然后露出个轻松的笑容来:“太后娘娘点的都是寻常菜肴,并无稀缺食材跟时蔬,倒是都能做得。”
傅安和闻言露出个满意的笑意来,吩咐道:“摆酒那日,按照这上头的菜单,给太后娘娘单做一桌。”
刘三这样的人精,一下就听明白了,江太后这是不打算参加酒席,但安妃为了讨好她,特意替她单做一桌席面。
于是他自以为是地献殷勤道:“娘娘您放心,咱们御膳房一定先紧着太后娘娘的席面,做好后立时打发人给送去慈宁宫。”
可惜这殷勤没献到点子上。
傅安和抬起眼皮,轻飘飘地斜了他一眼,哼笑道:“席面做好后该送哪里,本宫到时会另行通知,不许自作主张。”
刘三立时抬手轻抽了自己一耳刮子,赔笑道:“奴才笨嘴拙舌的,尽说些不着四六的胡话,娘娘您原谅则个。”
然后傅安和又拿出一张自己事先拟定好,由立春记录下来的菜单。
庄姑姑接过来,然后递给刘三。
傅安和朝那菜单一抬下巴,说道:“这是本宫拟定的菜单,按照这菜单上做一百桌,每桌二十二个菜,你瞧瞧可有哪些需要调换的?”
刘三闻言,当即趔趄了一下,掏了掏耳朵,不可置信道:“娘娘,您说多少桌?多少菜?”
傅安和白他一眼,笑骂道:“你一个堂堂御膳房副总管,先帝的葬礼都经历过的,还能被区区一百桌酒席,每桌二十二个菜肴这等小事儿惊到?”
刘三“嘶”地倒抽了凉气,果然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安妃娘娘说的的确是一百桌酒席以及每桌二十二个菜肴。
他恨不得当场化为尖叫鸡。
但为了小命着想,只能偷偷在心里疯狂尖叫:“您也说了那是先帝丧礼,文武百官包括地方官员都会进京奔丧,准备几百桌席面也不奇怪。
可您这只是庆贺自己封妃摆酒而已,至于搞出如此大的场面吗?
宫里所有主子加起来,都没三十人,摆三桌酒席足够了。
一百桌酒席,每桌可坐十二人,加起来就是一千两百人,难不成您这是要将全京城的诰命夫人全都喊进宫里来,共同替您庆贺?
这简直就是离谱!
皇上竟然能同意?不可能吧?
皇上那抠门劲,再没有比我们御膳房的人知道得更清楚了。
难不成您其实是狐狸精,把皇上给狐媚住了,所以他才会如此反常?”
面上还得赔笑:“奴才胆子小,乍一听闻此事,当即被娘娘的豪气震惊到了,叫娘娘见笑了。”
随即收敛起笑意,认真过了一遍上头的菜肴,指着其中一味葱烧海参说道:“海参御膳房的库房里倒是有不少,是去岁胶东那边进贡的,只不过都是干货。
娘娘若是想要鲜海参的话,倒也不是没法搞,只是如今运河封冻,得从海上送过来,也不知赶不赶得上您的酒席。”
傅安和摆了摆手:“干的泡一泡就成,没必要折腾甚鲜海参,仔细被皇上训斥本宫劳民伤财。”
她储物空间里倒是有不少鲜海参,一来不好拿出来,二来那些都是人工养殖的,营养价值估计还不如干海参呢。
刘三闻言,立时轻舒一口气:“那就没问题了,其他的菜肴或是库房里有存货,或是可以现从外头采买,不需要调换。”
略一停顿后,他笑眯眯地问道:“就是不知道娘娘可定了摆酒的日子没有?若是定了,务必告知奴才,奴才好让人提前预备起来。”
傅安和摇摇头:“尚未定下来,近来皇上国事繁忙,本宫也要忙着跟内务府掰扯妃位份例发放的事项,暂时腾不出手来。”
想了想,她又问一句:“若是本宫提前五日告知你摆酒日子,可来得及?”
刘三略一思索后,咬牙承诺道:“五日的话,时间上有些紧张,但奴才们晚间多忙活忙活,应该来得及。”
“那就辛苦你们了。”傅安和满意地笑了笑。
随即阔气地说道:“放心吧,本宫亏待不了你们,待此事了了,本宫通通有赏。”
刘三立时喜笑颜开:“那奴才就提前替御膳房所有人谢谢安妃娘娘赏了。”
将作监替安妃娘娘连夜打造出一只烤鸭炉后,每个参与此事的匠人都得了五两银子赏钱这事儿,早就传遍宫里宫外了。
他们御膳房的活计虽然比不得将作监又是烧炼铁炉又是打铁那般辛苦,但连轴转五日,也不轻松。
所以没准他们御膳房也能跟将作监一般,每人得个五两银子的赏钱?
他这个当副总管的倒是荷包鼓鼓的,平素有油水的地方多着呢,不缺这三五两小钱。
但其他人就不成了。
拜他们那位抠门精皇帝所赐,妃嫔们既不能随心所欲点菜,也不能随心所欲加菜,只能御膳房做什么她们便吃什么。
相应的,她们也就不会给打赏。
所以御膳房上下,从大师傅到帮厨,个个都只能靠那点子薪俸过活。
唯一的指望就是熬到四十岁出宫,然后自己开家酒楼或者饭馆,好好挣一笔养老钱。
即便不开酒楼或者饭馆,单只四十岁便能出宫这一条,就能吸引无数太监争先恐后地往御膳房挤。
为了天理人伦以及子嗣繁衍大计,宫女三十岁便能出宫。
她们出宫后或是嫁给光棍,或是给鳏夫当续弦,多半都能生下子嗣。
而太监,却只能老死宫中。
只一处例外,那就是御膳房的太监。
虽然不少太监是被家人为了那几两银子的安家费,卖进宫里来的,但断了根的人,仿佛浮萍一般,总会不由自主地寻找自己的根。
虽然不少带着银两出宫的太监,或被家人再次卖掉,或被兄弟子侄骗走傍身银子,下场大都不怎么好。
但依然阻止不了他们向往宫外,贪恋本就不存在的亲情。
不过跟自己一样,都是些可怜人罢了。
傅安和板起脸来,哼笑道:“你先别着急道谢,本宫得提醒你一件事情。
因为某人热爱攀比的缘故,本宫摆酒席的日子得保密,就连太后娘娘都不晓得具体是哪一日。
回头本宫叫人将确切日子告知你后,你若是敢提前走漏风声,本宫会叫你知道甚叫马王爷长了三只眼!”
傅安和当然不是为了防宁妃,宁妃就算想摆酒也摆不成,别说穆九黎根本不可能同意。
就是江太后,也不会跳出来蹚浑水,给她这个恩典。
否则就是借傅安和跟宁妃两人之间的矛盾,跟儿子穆九黎打擂台了。
刘三立时“扑通”一声跪下,表忠心道:“娘娘您只管放心便是,奴才一定管好自己的嘴巴,绝不会对外透漏半个字!”
因为某人热爱攀比的缘故……
安妃就差直接点宁妃的名了,刘三哪里还会不懂?
不过安妃这防备也没错。
宁妃是江太后的外甥女,又是皇上的亲表妹,以往无论有甚好事儿或者好东西,她都是头一份的。
如今安妃比她先封妃,封妃仪式也比她的隆重,还如此大手笔地准备摆一百桌酒席跟请德春班进宫唱堂会庆祝,宁妃那边岂会坐视不理?
捣乱倒还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干坏事,锦衣卫随便一查都能露馅。
但宁嫔若是“一不小心”听说了安妃摆酒的确切日子,然后抢在她前头摆酒。
安妃的脸面可就挂不住了。
所以,他这头必须得做好准备工作。
不过到时知道确切日子的可不止自己一个,自己可不能替旁人背黑锅。
于是他提醒道:“娘娘别怪奴才多嘴,您可得让人嘱咐下德春班的班主,别甚都往外说,以免破坏您的周密计划。”
傅安和斜了他一眼,笑道:“放心吧,本宫会让人嘱咐他的。”
“如此奴才就放心了。”刘三紧绷的身子顿时放松下来。
然后他抖了抖手上雪一般白的上等白纸,笑道:“这单子让奴才带回去?这上头有些不易坏的物什,奴才可以提前备好。”
傅安和颔首,然后意有所指道:“只备些不易坏的干货就成,其他的不必提前准备。”
刘三闻言,一对小眼珠子飞快转了一圈,然后了悟了。
安妃娘娘这酒席,只怕还得过不少时日才会摆。
难怪她会担忧宁妃抢先了,时间如此宽裕,宁妃若是得知消息,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抢先。
也不知她会选择哪日摆酒呢?
如果年节后再摆的话,她不可能这时候叫自己过来,必定是定在年节前。
年节前,又得过些时日,难不成定在小年夜?
或许还要更晚一些,腊月二十七八?
嗯?
腊月二十八???
不对啊,腊月二十八是万寿节,是皇上的寿辰!
她若是定在二十八的话,谁又能分清她这是在替自己庆贺封妃还是在替皇上庆贺寿诞?
难不成,她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
刘三被自己的脑补吓出一身冷汗来。
或许是做贼心虚的缘故,他甚至连倒抽口凉气都不敢,生怕露馅。
安妃娘娘这在下一盘大棋啊!
若是被她知道自己无意中猜到了真相,跟皇上一说,自己的小命只怕就保不住了。
所以他只能装作甚都不知道,努力办好她交给自己的差事,其他的他都“一无所知”。
“是,都听娘娘的。”哪怕心里怕得不行,刘三面上还是笑眯眯地应下安妃的要求,然后果断告退。
待他离开正殿后,庄姑姑望着他的背景,忧心忡忡地说道:“娘娘,御膳房人多嘴杂,百多桌酒席的食材,正日子再处理肯定来不及,必定会提前筹备。
到时就算刘三再花言巧语,那些大师傅也不会相信他的话。”
傅安和笑道:“你莫杞人忧天!本宫只是随口恐吓他一句,给他紧紧皮,好让他尽心尽力替本宫办差罢了。
走漏不走漏消息倒不打紧。
毕竟他得到确切日子的消息时,距离正日子只差五天了,旁人即便知道了,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庄姑姑立时笑了:“到底还是娘娘思虑周全,是奴婢多虑了。”
傅安和笑着夸了她一句:“你这也是替本宫担忧,本宫晓得。”
一句话,险些把庄姑姑的眼泪给说出来。
果然自己决定正式认她为主的决定没错。
主仆俩正说话呢,明间里突然传来小太监的通报声:“娘娘,崔姑姑求见。”
傅安和诧异地挑了挑眉。
她抬头看了下时辰钟,估算了下现代时间,差不多是下午三点四十五左右。
这个时间点,小江氏只怕也就刚走。
崔姑姑不待在景仁宫听江太后吐槽自己亲妹妹,跑自己宫里来做甚?
傅安和发话道:“请她进来。”
结果崔姑姑人是进来了,后头还跟着两只硕大的樟木箱子,每只箱子都由四名太监抬着,可见十分多重。
傅安和心下微动。
莫非这是孟大夫人给自己送的谢礼?
哎呀呀,她这也忒客气了些!
第72章
果然傅安和猜对了。
箱子被放到东暖阁的地上后, 崔姑姑就笑着解释道:“这是孟大夫人托人送到慈宁宫的,说是给太后娘娘跟娘娘您的谢礼。
孟大夫人还说,论理她本该亲自进宫来道谢的, 只是偏她母亲前儿没了,她身上带着热孝, 怕冲撞了,便只能先将谢礼送来。
待出了百日热孝, 再进宫来亲自向太后娘娘跟娘娘道谢。”
傅安和唏嘘道:“难怪是姑姑来送谢礼,竟是这样……唉,于老人来说, 冬日最难熬了。”
别说是古代了,就算是现代, 冬天也有不少老人心血管出问题离世的。
人们常说“熬过冬天去就好了”,但冬天哪是那么容易就能熬过去的?
傅安和长叹一口气, 这才收敛心思, 指着那两口箱子,玩笑道:“这里怎地有两口箱子?太后娘娘该不会将给她的谢礼也给我一并送来了吧?”
“娘娘果真聪慧。”崔姑姑笑赞了一句。
随即解释道:“太后娘娘说自己先前就说过了, 孟家送的谢礼都是您的, 她丁点不要,自然是全给您送来了。”
傅安和立时“哎呀”了一声:“太后娘娘也忒大方了些,竟然半点都不收, 这下岂不全便宜我啦?”
崔姑姑嘴角露出个笑意来。
见惯了宫里端着架子,喜怒哀乐都不写在脸上的妃嫔, 再看安妃这样真性情的,很难不让人心情愉悦。
当然, 真心情也得分场合,若是如宁妃那般不分场合“真性情”的话, 那就是灾难了。
崔姑姑笑道:“对,都是娘娘的了。”
傅安和笑得眉眼弯弯。
【发财喽!】
她明明不缺钱,手里还握着拍卖玻璃品后下剩的一万多两银子。
但作为一个有仓鼠囤积癖的人儿,得到任何物资都会让她感觉开心,更何况得到的还是两大箱物资。
穆九黎正坐着龙辇往景仁宫行来,听到傅安和的心声,顿时失笑。
这家伙这是又从哪里捞到吃食了?
明明守着个装满物资的储物空间,结果却还是一副小财迷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穷得揭不开锅呢。
还真是有些说不出来的……
可爱。
傅安和这头,同崔姑姑闲聊了几句,然后吩咐庄姑姑:“你去小厨房端半碗葱花来,让崔姑姑顺道给太后娘娘带回去。”
然后转身亲自拉开橱柜的门,将手伸进去,从储物空间里取了一小瓶胡椒粉出来。
将这胡椒粉递给崔姑姑后,她笑道:“这是西洋湖椒粉,不过我瞧着并没甚稀奇的,只不过碾得更细一些。”
崔姑姑却是惊讶出声:“这胡椒粉的确没甚稀奇的,咱们大周也有胡椒粉。
只是这胡椒粉竟然是拿玻璃瓶装的,我滴个乖乖,这也忒奢靡了些!”
傅安和挑了挑眉。
她本打算晚些时候派人给江太后送香葱跟胡椒粉,所以也没着急将胡椒粉从储物空间里拿出来。
现在当着崔姑姑的面,她也不好细挑,直接在装胡椒粉的区域随手摸了一小瓶。
她还以为摸出的是塑料瓶装的胡椒粉呢,毕竟市面上的小瓶胡椒粉容器基本都是塑料瓶。
没想到竟摸出来个玻璃瓶装的。
她若无其事地笑道:“胡椒本就不便宜,早些年咱们大周可流传过‘一两胡椒一两金,宁要胡椒不要金!’这样的歌谣。
也就这些年种胡椒的人多了,价格这才有所下降。
海外也不知是个甚情况,但想必这胡椒也不便宜,否则不会拿玻璃瓶来装。”
崔姑姑听得连连点头,笑道:“偏了娘娘您的好东西了。”
孟家豪富,家里开着个生意红红火火的拍卖行,送的谢礼肯定价值不菲。
但前脚江太后将这谢礼全送给安妃,后脚就从安妃手里得到一玻璃瓶胡椒粉。
里头的胡椒粉虽不便宜,但分量轻,也就值个十两八两。
但这装胡椒粉的玻璃瓶,小巧而又精致,盖子能折叠掀开,顶端还开着细密小孔。
胡椒粉用完后,还可以拿来装辣椒粉或是椒盐等物什。
若拿出去拍卖的话,只怕能卖个几百两。
当然,江太后肯定不会拿出去拍卖的,自用或者赏人都使得,既贵重又体面。
傅安和笑道:“有好东西自然先紧着太后娘娘,连我跟皇上,都只能用普通瓶子装的胡椒粉呢。”
生怕崔姑姑不信似的,她再次拉开橱柜门,伸手进去,在储物空间里又掏出瓶胡椒粉来。
然后用力捏了捏,发现能轻微捏动,立时放心地站起来,转身朝崔姑姑伸出手。
塑料跟玻璃的透明度跟精细度不可同日而语,崔姑姑都不用接过来,直接这么打眼一扫,就瞧出了区别。
立时夸赞道:“娘娘纯孝,太后娘娘心里明镜一般,可没少在奴婢面前
夸赞娘娘您呢。”
傅安和谦虚道:“太后娘娘是皇上的母后,也就是我的母后,我孝顺她是应该的。”
哪有甚应该不应该的。
傅安和之所以孝顺江太后,也不过是做给穆九黎看罢了。
若江太后不是穆九黎的母后的话,她理都懒得理。
而且她就算要孝顺,也是孝顺原主的家人,毕竟占了人家的身体,总得有所回报才行。
庄姑姑提着个小食盒走进来,将其交到崔姑姑手里。
崔姑姑福身告辞:“奴婢就不多打扰娘娘了。”
傅安和笑道:“姑姑慢走。庄姑姑,你替本宫送送。”
眼瞅着崔姑姑随庄姑姑出了明间大门后,傅安和立时对谷雨道:“去把你立春姐姐叫来,让她把孟大夫人送来的谢礼登记造册。”
立春今日不当值,正在后头倒座房里做绣活,听到傅安和传召,立时赶来了前头。
她过来时,傅安和已经让丁福跟太监里力气最大的李晓晨合力将两只箱子给打开了。
立春好奇地探头朝里头一看,顿时被最上头厚厚一摞织金锻给闪了一下眼睛。
再一看,织锦缎下头是妆花缎,同样是厚厚一摞。
再往下就瞧不清了,但看着也像是金贵料子。
另一只箱子里的东西要杂乱些,里头堆满大大小小的匣子。
她随手打开最上头一只小匣子。
然后就忍不住“嘶”地倒抽了口凉气。
里面竟然是一整套赤金嵌红宝石头面。
再掀开旁边一样大小的一只小匣子。
好家伙,里头装的也是一整套头面,只不过是赤金镶珍珠头面。
其中有一支五尾正凤钗,凤身上数颗大小不一的珍珠一路朝后延伸,每颗珍珠都圆润光滑毫无瑕疵。
凤头的眼睛用了一颗鸽血红宝石,嘴巴里还含着一串红宝石滴珠。
简直是华丽到了极点。
“嘶……”
这次倒抽凉气的是傅安和。
孟家果然阔气啊!
光旁边一箱金贵布料就值不少银两了,没想到这箱子更了不得,上来就是王炸,而且还是双响炮。
孟家人真实在,没拿不值钱的谢礼来敷衍自己,实打实地送上了厚礼。
加上先前孟老板帮傅安和拍卖玻璃品,佣金分文未收,让她觉得这家伙有本事还会来事。
总结下来,孟家人可交。
傅安和才要指挥立春将其他匣子打开,好瞧瞧还有甚值钱物什,外头突然响起赵河的大嗓门:“皇上驾到!”
傅安和只好转身,也不去明间迎接,只往前走了几步。
待穆九黎大踏步走进来后,她这才福身道:“见过皇上。”
穆九黎伸手将她拉起来,侧目撇了那两只大箱子一眼,心想:“这就是她嚷嚷的发财?看起来值钱物什的确不少。”
然后若无其事地问道:“爱妃在倒腾什么呢?怎地放了两口箱子在这屋里?”
傅安和解释道:“这不是我倒腾的,是孟大夫人派人送来的谢礼。”
想了想,又诚实道:“这谢礼本是给太后娘娘跟我两个人的,但太后娘娘推辞不要,让崔姑姑将东西全送了过来。”
然后她叹了一口气:“没办法,我只能自个全收着了。”
穆九黎:“……”
你这口气别叹得如此抑扬顿挫的话,他没准还会信了你的无奈。
但他嘴上还得对她行为予以肯定:“母后不缺这些物什,她让你收着,你便收着吧。”
傅安和装出个不甚在意的模样来,对立春道:“那你就登记造册吧,回头将册子拿给我过目一下就成。”
然后转过头来,看向穆九黎,笑嘻嘻道:“皇上饿了没有?御膳房今儿宰羊,我点了一盆羊杂汤,一会儿送来后咱们一块儿喝。”
穆九黎挑眉道:“羊杂汤?既想喝羊汤,怎地不点羊肉汤?”
傅安和嗔道:“羊肉怎么吃都好吃,但不包括喝汤。
要喝汤,还得羊杂汤。
羊骨炖煮出来的白汤里加入炖煮好的羊杂,慢火炖煮两刻钟。
出锅后,加葱花跟胡椒粉,再滴几滴醋,简直就是绝世美味。
我一人就能喝一大盆。”
穆九黎被她说馋了,白她一眼,哼笑道:“你一人就能喝一大盆,那朕岂不是没得喝了?”
傅安和扁嘴道:“臣妾可以分您一碗,就一碗哦,再多就没有了。”
穆九黎伸手戳了戳她的小鼻子,笑骂道:“抠门的小东西,朕偏要喝两碗,你待如何?”
傅安和哼哼唧唧道:“那臣妾会心疼的,一心疼臣妾就不想摆酒请戏班子庆贺自己封妃了呢。”
穆九黎:“……”
威胁朕是吧?
明知道她是在说笑,他还是配合地立时露出紧张神色:“不行,你话都放出去了,如果临时变卦,旁人还不知会如何胡乱猜测呢。”
傅安和不屑地一扭头:“我又管不住她们的嘴,随她们说去呗,反正我又掉不了一块肉。”
穆九黎立时作无奈状,哄道:“好好好,朕怕了你了,一碗就一碗吧。”
傅安和立时把脸一变,伸手抱住穆九黎的胳膊,笑嘻嘻道:“我的心情好多了,那就继续摆酒请戏班子庆贺吧。”
穆九黎用另外只手将她捞进怀里,低头在她唇上狠狠亲了一口,笑骂道:“诡计多端的小东西,就拿捏朕吧。”
傅安和得意地一抬下巴:“那怪得了谁?还不是您乐意被我拿捏?”
穆九黎被怼得哑口无言。
若不是大白天,高低得好好狠狠教训下这家伙。
主要是她这得瑟的小模样,实在是太勾人了,让他心里痒痒的,恨不得立时将她压在下头这样那样地疼爱一番。
好在御膳房的人将两人的份例以及傅安和点的羊杂汤送了过来。
虽然没法立刻满足“食欲”,但可以先满足下食欲。
晚膳摆上桌后,傅安和让人取来陈醋,往羊杂汤里滴了几滴。
又洒上自己拿铜盆种出来的香葱葱花,然后又放了些胡椒粉进去。
她拿汤勺在瓷盆里搅和了下,端起穆九黎面前的碗,亲自给他盛了一碗。
然后直接将整个瓷盆端到自己面前,拿汤勺一汤勺一汤勺地喝起来。
穆九黎:“……”
朕都说好只喝一碗了,又不会出尔反尔,你丫用得着防贼一样,直接用盆喝么?
偏傅安和连喝几勺后,从瓷盆里抬起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笑道:“过瘾,喝羊杂汤就得用盆喝,用碗太磨叽了。”
正用碗喝羊杂汤的穆九黎:“……”
朕怀疑你在内涵朕,并且掌握了充分的证据。
但那又怎样呢?
他就被她在心声里骂了不知多少回了,还不是照样拿她没办法?
这回只是内涵而已,算不得甚大事。
于是他假装没听到她说话,用汤池优雅地舀了一勺羊杂汤送进嘴里。
顿时被这味道给征服了。
立刻又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原来加了醋跟胡椒粉的羊杂汤如此好喝,比先前他喝不加醋跟胡椒粉的羊肉汤滋味好太多了。
而且似乎因为加了胡椒粉的缘故,几勺下肚后,肠胃里顿时暖暖的,整个身子也变得暖暖的。
让人浑身都感觉熨帖。
傅安和这家伙太阴险了!
她定然知晓经她处理后的羊杂汤美味,所以才咬住一碗不松口,死活都不让自己多占便宜。
他后悔了,不应该配合她演戏的,就该坚持两碗。
横竖摊子已经铺开,她又不可能临时取消替自己摆酒请戏班子庆贺的计划,他就厚脸皮一回又如何?
想到这里,他眼珠子转了转。
瞅准傅安和将汤勺放下,拿起筷子去夹他份例里头的红烧排骨时,迅速捞起汤勺,给自己碗里盛了一勺。
傅安和筷子上夹的排骨“吧嗒”一下落回盘子里,她惊讶地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惊呼道:“皇上,您竟然偷喝我的羊杂汤!”
穆九黎淡定道:“朕喝自己爱妃的羊杂汤还喝不得了?放心,朕不嫌爱妃脏。”
她全身他哪里没亲过?
更“脏”的东西他都喝过,更何况只是她的“剩汤”?
傅安和瘪嘴,不怕死地嘟囔了一句:“可是我嫌弃您。”
穆九黎被气笑了。
嫌弃朕?
朕都没嫌弃你,你却嫌弃朕?
他拿起汤匙,从碗里舀了一勺不带羊杂的羊汤含进嘴里,然后一把将傅安和搂进怀里。
低头含住她的嘴唇,舌头蛮横地抵开她的齿门,然后将嘴里的羊汤一股脑地渡到了她口里。
而且为了防止自己松开她嘴巴后,她扭头就吐掉,他就这么堵着她的嘴巴不放。
傅安和不过嘴上说说,她一个在末世挣扎过数年的人儿,就算以前有洁癖,也早被末世治好这病了。
俩人时常亲嘴,狗皇帝的口水她都不知道吃过多少回了。
一点渡过来的羊汤而已,她还不至于为了这个跟他就这么僵持着。
她咕咚一声将其咽下去,然后用胳膊肘拐了穆九黎的胸堂一下,示意他松开自己。
穆九黎见她毫不嫌弃地将自己渡过去的羊汤咽下肚,眉目立时舒展开来。
他往后退了退,松开她的嘴巴。
傅安和立时白他一眼:“吃饭就好好吃饭,别吃着吃着就亲嘴,成提什么体统!”
穆九黎哼笑道:“你不说嫌弃朕的话,朕也不会想着亲你。”
傅安和不乐意了,嚷嚷道:“是您先说不嫌弃我的。”
穆九黎挑了挑眉:“朕不嫌弃你还有错了?难道必须嫌弃你才是对的?”
傅安和气哼哼道:“您少胡搅蛮缠!这个暂且不提,事情的起因是您偷喝我的羊杂汤,这总是不争的事实吧?”
穆九黎狡辩道:“朕是答应你只喝一碗羊杂汤,朕可没食言。朕只是多喝了一勺羊杂汤而已,可不是一碗!”
傅安和:“……”
狗皇帝这脑子还真不赖。
自己在现代都算牙尖嘴利思维敏捷的了,这家伙竟然能跟上自己的思路,还能找到词儿狡辩。
能将自己堵得哑口无言,也算是有本事了。
她将羊杂汤往自己面前拉了拉,拿起汤勺轻轻挥舞几下,冷哼道:“方才是没防备,您尽管放马过来试试,若再被您偷走一勺,我就……”
穆九黎好奇追问道:“你就如何?”
傅安和转了转眼珠子,慢悠悠道:“我就十日不跟皇上敦伦。”
穆九黎:“……”
他顿时有些急了,柔声规劝道:“这可不成,你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朕固然挨饿,但你也得跟着挨饿。”
傅安和不以为意道:“无妨,臣妾可以自力更生,皇上您也可以自力更生呀,大家都有幸福的美好生活。”
【老娘储物空间里道具多的是,又不是非你不可。】
穆九黎:“……”
他气得咬牙,哼笑道:“你就不怕朕翻其他妃嫔的牌子?”
傅安和冷笑道:“您翻呗,翻了以后,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嫌弃您脏了。”
穆九黎:“……”
这家伙,在自己面前说话是越来越放肆了!
而且,她真是半点都不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
不过她这表现,怎么瞧着像是吃醋的模样?
之前她可不是这样的。
之前她对于自己翻不翻其他妃嫔牌子,完全是无所谓的态度。
这会子却是换了个态度。
人对于不在意的人,才会表现得无所谓。
而对于在意的人,才会介意他干这介意他干那,一旦触碰到自己的底线,就会对其恶语相向,甚至一拍两散。
傅安和介意自己翻其他妃嫔的牌子,正说明她心里开始在意自己,自己在她那里不再是可有可无的工具人。
想到这里,穆九黎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
傅安和:“???”
狗皇帝疯了?
被一个妃嫔威胁如果他翻其他妃嫔牌子就嫌他脏,结果他不但没大发雷霆,竟然还能笑出来。
以傅安和对他的了解,他可不是这么好脾气的人儿。
【狗皇帝不会被老娘刺激得中风了吧?】
她正准备伸手摇晃下狗皇帝的肩膀,问问他是不是感觉哪里不舒服。
结果他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爱妃放心,朕不会翻其他妃嫔牌子的,朕为爱妃守身如玉。”
傅安和:“……”
你丫正常点,我害怕!
这家伙是不是有甚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吧?
被自己骂了不但不生气,还向自己表衷心。
好得都不像他了。
该不会这丫也跟自己一样,被现代人穿了吧?
不对,方才这家伙分明为了一勺羊杂汤,跟自己辩论老半天,最后还将自己堵得哑口无言。
显然只有积年的老抠门精才能干出如此极品的事情来!
不过对自己有好处的事情,傅安和才不会傻傻推出门外呢。
她哼唧道:“虽说君无戏言,可您是皇上,谁晓得会不会真为我守身如玉呢?
如今我年轻漂亮身材好会哄人,您只翻我一人的牌子也不吃亏,但过些年我老了呢?
一堆年轻漂亮小姑娘在您跟前晃悠,您能忍得住?”
穆九黎嘴角抽了抽。
说事就说事,咋还顺带夸自己一番?
虽然她夸的也的确是事实,她的确年轻漂亮身材好会哄人。
穆九黎白她一眼,淡淡道:“为甚会有年轻漂亮小姑娘在朕跟前晃悠?”
傅安和也白他一眼,哼道:“选秀三年一届,新选进来的秀女都是年轻漂亮小姑娘。”
穆九黎斩钉截铁道:“那就彻底取消选秀,只要朕在位一日,便永不选秀。”
不等傅安和回应,他又补了一句:“当然,前提是爱妃得待在朕身边,以及好生锻炼身子,别先朕而去。
否则,没你在朕旁边盯着,朕可不保证不会食言。”
永久取消选秀?
傅安和本想趁着他说话的功夫,去夹刚才掉下去的那块红烧排骨。
结果被他的话惊得手指一松,排骨再次落回盘子里。
狗皇帝竟然玩这么大?
难不成他来真的?
傅安和顿时有些心慌。
这家伙,不会真的爱上自己了吧?
原以为他对自己椒房独宠,不过是图新鲜图自己放得开,所以她才想着趁着他还迷恋自己,努力往上爬,当上皇后。
如此一来,就算将来他腻了自己,自己有皇后之位傍身,他也不能苛待自己。
自己照样吃香的喝辣的。
至于生理需求,虽然工具没办法跟真人相比,但解解馋还是没问题的。
凑合用用呗,又不是离了男人就会死!
末世那十年她甚至连工具都没有呢,还不是照样过?
自己只想吃好喝好睡好,外加后宫大权在握,不用给别人弯腰行礼,也不用看别人脸色说话做事。
结果狗皇帝搁这跟她玩心。
不过想想这也似乎也很合理。
不然人家堂堂一个大权在握的实权皇帝,就算自己长得有点姿色,背后又有廖家支撑手里有点稀罕西洋物什,只凭这些就想让他永远椒房独宠,难免太天真了些。
要想达成这个目的,也且只有一个可能,就是狗皇帝爱上自己,心甘情愿只宠自己一个。
现在这个目的似乎达到了?
狗皇帝连永久停止选秀这样的承诺都说出来了,如果这都不算爱,那什么才算?
可是她做好了承受帝王之爱的准备了吗?
明显没有。
之前她也曾在心里嘀咕过狗皇帝对自己如此好,是不是爱上自己之类的话,但那都是玩笑话,压根就没当真。
结果自己无意中猜到了真相。
抛开皇帝这个身份,穆九黎个人条件其实也相当优越,比她现代时谈的那个前男友好了不止一个档次。
他不但长得好看、身材好、硬件优秀以及技术过硬,还肯做小伏低讨好自己。
而且傅安和也不是傻子,自己毕竟是个现代人,又在末世那种最易解放天性的地方待过十年,说话做事跟古代大家闺秀有着天壤之别。
虽然她已经尽最大努力遮掩了,但作为日日朝夕相对的枕边人,穆九黎其实应该早就察觉出端倪了。
但他并未点破,也并未表现出诧异,很多时候还会帮自己遮掩。
找一个这样的男朋友,傅安和真不亏。
但穆九黎不是普通人,他可是高高在上,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皇帝,跟皇帝谈恋爱,无异于高空踩秋千。
没准哪一日,一个脚底打滑翻了车,她人就没了。
跟普通男人谈恋爱,分手最多伤筋动骨。
跟皇帝谈恋爱,分手的话可是会丢命的。
但她现在被穆九黎盯上了,人家已经主动向她敞开心扉,她根本避无可避。
这恋爱她谈的话,将来可能会翻车;但如果拒绝的话,是现在立刻就翻车。
狗皇帝也不肖多说,只要说出自己并非原主这个真相,她就没法再粉饰太平。
失去了原主身份这个保护盾,之后就算她继续待在宫里当妃嫔,或者卷包袱跑路,都不可能会比现在更舒坦。
在将来可能会翻车跟现在立刻就翻车之间,傅安和果断选前者。
现在的日子太好了,想吃啥吃啥,想玩啥玩啥,还有狗皇帝隔三差五服侍自己,她还真舍不得失去。
所以能苟一日是一日吧。
而且她好歹也谈过一个男朋友,虽然最后因为男友想移民她不想移民而和平分手,但谈恋爱本身的确是件令人快乐的事情。
傅安和安慰自己,只当自己谈了个出身极好的男朋友,略微有些身份上的压力。
不过自己有储物空间,不用靠他养,所以也不存在拿人手短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这样的情况。
她要做的就是好好享受这段恋爱时间就行了。
至于将来真有翻车那一日,她就卷包袱走人呗,按照原计划去江南逍遥快活。
顺便再从小倌馆包几个小白脸养着,每日看他们为了自己争风吃醋,想必也颇为有趣。
不存在沉没成本,所以也就没必要心慌。
一番洗脑后,傅安和决定接受穆九黎当自己男朋友。
她掏出帕子来,边抹眼泪边感动道:“我真没想到皇上竟会为我做到这种地步,实在是让我,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又特别的感动。”
不等穆九黎回应,她又抽噎道:“皇上诚心待我,我也会诚心待皇上的。
只要您一日不食言,臣妾就一日待在您身边。”
【哪日食言了,老娘立马卷包袱跑路,连犹豫都不待犹豫的!】
穆九黎见她虽然在假哭,挤了半晌眼泪也没挤出来,但言辞倒是恳切,不似作伪。
脸上顿时乐开了花。
嘴里忙不迭说道:“爱妃放心,朕决不食言!若是敢食言,任凭你处置!”
傅安和抿了抿唇,任凭自己处置?
这是将身家性命都交到了自己手上啊!
这家伙明知自己跟换了个人似的,很可能芯子里已经不是原主了,却还敢说出这样的话。
就不怕哪一日自己当真食言,然后被她快刀斩乱麻,直接砍死?
勇,当真是勇!
傅安和心里酸酸麻麻的,想怀疑这家伙别有用心,却实在怀疑不起来。
她身上能有甚可图谋的呢?
傅家就罢了,普通书香门而已,虽然一门三进士听着风光,在仕林里头小有名声,但也就只限于如此了。
在京城里,这样门第的官宦之家,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还真不够看,不值得狗皇帝如此处心积虑。
而她自己的话,唯一可值得图谋的就是她储物空间里的物资。
假设狗皇帝通过某种特殊途径知道了自己有储物空间这茬,惦记上自己储物空间里的物资。
首先这储物空间是灵魂绑定,他就算干掉自己也拿不到,所以自己生命安全不会没保证。
其次,只有自己能控制这储物空间,狗皇帝要是想得到里头的物资,就必须讨好自己,哄自己拿出来。
而他怎么哄自己呢?
当然是装出爱上自己的模样,对自己掏心掏肺的好,让自己感动莫名,然后主动献出物资。
这的确有可能。
但傅安和不是恋爱脑啊,就算她现在心理上接受他当自己男朋友,开始跟他谈恋爱。
作为一个非恋爱脑现代人,也没谁谈个男朋友就把自己银、行/卡交给男朋友,还附送密码的。
他可以惦记她储物空间里的物资,甚至也可以跟她要,她储物空间里物资也的确非常多,三辈子用不完。
但要不要给,给多少,怎么给,这些都是由她来决定的。
反逻辑的话,她也可以用这些物资来控制他,让他替自己做这做那,达成自己的一系列目的。
譬如当上皇后。
说好听点,这叫互相合作,双赢。
说不好听点,这叫互相制衡,互相利用。
这么一盘算,其实他俩还挺般配?
傅安和扑到他怀里,双手搂住他的腰,哼哼唧唧道:“那您的小命可就暂存在我这里了,甚时候拿走我说了算。”
穆九黎笑眯眯道:“好,你说了算。”
他早就看透这家伙了,嘴上凶得很,其实最心软最善良的一个人儿。
自己的小命放她手里暂存,没准比放自己手里更令人放心。
毕竟他这样的人,真要是狠起来,可能连自己的小命都不会顾忌。
而且自己既然做出承诺,就必定不会食言。
若是觉得自己可能会食言的话,那他又何必做出这个承诺呢?
他也没觉得从此只宠她一人有甚损失。
跟她胡闹多了,他现在是根本没法再去睡其他妃嫔,光是想想她们那张张端庄矜持的脸,他就起不了反应。
当然,妃嫔里头也有生得不端庄矜持的,譬如沈常在。
已故柳美人就不提了。
但看沈常在至今还是处子就知道,他其实很厌恶长相艳丽的女子。
先帝有位丽妃就是这样的长相,他幼时没少被她欺负,甚至还被她差人扔进太液池过。
若不是太液池底的老王八将自己驮上岸,自己早就一命呜呼了。
不过他也算因祸得福。
因为先帝晚年疾病缠身,向来不信鬼神的他竟也迷信起来。
原本属意的太子并非是自己,而是曾经的三皇子,现在的贤王。
结果出了这乱子后,先帝便怀疑这老王八嗅到了未来帝王的气息,所以这才现身救人。
加上江家在背后造势,寻了些道人鼓吹甚龟甲可占卜,太液池底的千年老王八有能辨认帝王紫气的能力诸如此类的。
要多离谱有多离谱。
毕竟太液池是前朝修建的,前后两朝加起来,也才三四百年而已,哪来的千年老王八?
但就是这样离谱的传言,先皇竟然信了。
半年后,他便被立为太子,从此日夜被先皇带在身边,亲力亲为地教导他。
傅安和这具身体的长相也颇为艳丽,甚至艳丽到妖艳。
只不过原主向来循规蹈矩沉默寡言,素日多是板着脸,所以十分的艳丽便只剩五分。
而傅安和却是时常脸上带笑,高兴时甚至还大笑,笑起来一双桃花眼里水雾弥漫,唇瓣花朵一般粉嘟嘟的。
十分的艳丽瞬间变成十二分。
让穆九黎怎么瞧都瞧不够,若不是还有朝政需要料理,他恨不得一日十二个时辰都跟她腻在一起。
他的确不喜欢艳丽的女子,但他喜欢艳丽的傅安和。
傅安和趴在他怀里跟他温存了片刻,这才松开他,积极催促道:“快用膳快用膳,不然一会儿该凉了。”
说罢便坐直身子,拿起筷子来,边夹红烧排骨边抱怨道:“都怪你,甚时候表白不好,偏挑晚膳时表白,险些白瞎了我的一盆好羊杂汤!”
穆九黎敏锐地发现她对他的称呼从“您”变成了“你”。
他嘴角忍不住偷偷上扬。
这家伙,看来是愿意接受自己的“表白”了?
这可真是,可真是令人开心!
穆九黎心情极好地用完了这顿晚膳。
拉着傅安和在明间转圈散步消食时,听傅安和说起了今日姨母小江氏入宫的事儿,心情顿时就不美好起来。
傅安和说起小江氏却挺高兴,不但没吐槽她,还夸赞道:“方大夫人到底是方家的宗妇,做事比宁妃妹妹周全多了。
她说先前是因为庄子里的鸡鸭鹅还未长成,所以才只送了二十只大鹅跟二十只鸭子给我。
更多的那些,等年下它们长到够宰杀的斤两后,会再给我送来。
果然我今儿去慈宁宫让太后娘娘点菜跟点戏去对了,若非恰好碰到方大夫人,只怕这些好处就捞不到了呢。”
穆九黎虽然很不爱听到与宁妃想关之人的名字,但瞧傅安和兴致勃勃的模样,不忍扫她的兴。
耐着性子说道:“不会,即便你今儿没撞见方大夫人,这些东西她该送还是会送的,否则外头人会说方家的不是 。”
傅安和“哦”了一声:“这茬我倒是没想到,还以为宁妃妹妹已经给了谢礼,方家会选择装死呢。”
穆九黎冷笑道:“宁妃可以不懂事,毕竟她年纪小,而且还进宫当了妃嫔,是天家媳妇,不好多评判。
但方家人不能不懂事,如此忘恩负义的话,往后谁家还敢跟他家来往?”
傅安和笑嘻嘻道:“倒也是。不管啦,反正我年下有东西收就成,总归是白捡来的。”
穆九黎伸手刮了下她的小鼻子,笑道:“年下你收礼的机会多着呢,方家这点子吃食,还真算不得什么。”
想了想,他又失笑:“也对,于你来说,送你金银珠宝古董玉器,还不如送你几车吃食,更让你开心。”
傅安和白他一眼,不赞同道:“谁说的?孟家送来这一箱名贵布料跟一箱金银珠宝,我就很喜欢,恨不得睡觉都搂着。”
穆九黎不乐意了:“你搂着它们睡,那朕怎么办?”
第73章
等穆九黎跟傅安和消食完毕, 重新回到东暖阁的时候,立春已经登记造册完毕。
她将账本子呈到傅安和面前,说道:“娘娘, 都登记好了,您过目下。”
傅安和将账本子接过来, 快速浏览起来。
立春是先从第一箱开始登记的,傅安和大概看了下。
发现里头除了方才瞧见的织锦缎跟妆花缎外, 还有一匹天水碧、两匹云锦、两匹蜀锦、四匹花罗以及十六块上等毛皮。
简直是将市面上能买到以及不能买到的布料毛皮都囊括在内了。
另外只箱子除了先前立春打开的两套赤金头面外,还有两只小匣子各装了一对羊脂白玉手镯。
其余几个大小不一的匣子,里头装得都是些花瓶、茶具以及古董摆件, 每样都有来历。
傅安和越看嘴角的笑意越大,腮帮子都快咧到耳根子去了。
光自己看还不过瘾, 他又将账本子塞到穆九黎手里,笑嘻嘻道:“孟家净捡好东西送, 咱们这回可真是发大财了!”
穆九黎拿起账本子, 大致浏览了一番,满意道:“的确值钱, 孟家倒还算有诚意。”
傅安和笑嘻嘻道:“我方才瞧着里头有匹宝蓝织锦缎挺不错, 明儿我叫人送去尚衣局,给你做件圆领袍穿?”
穆九黎嘴角微微扬起,明明心里高兴得很, 嘴上却十分随意地说道:“做不做有甚打紧,朕还能缺了衣裳穿?”
傅安和睨他一眼, 笑道:“当然缺啊。”
待穆九黎不赞同地挑了挑眉后,她这才慢悠悠地补了一句:“缺我给你做的衣裳。”
穆九黎失笑, 立时点头道:“对,朕不缺衣裳, 但缺爱妃给朕做的衣裳。”
傅安和满意地勾了勾唇,这家伙还算识趣,懂得甚叫不扫兴。
然后又听穆九黎道:“也别光给朕做,爱妃也做几身新衣裳穿。”
傅安和也没反对,笑道:“我当然也要做的,而且得多做几身,年下见人的机会多,不好总穿旧衣。”
穆九黎刚得了人家的好处,总不好不回报一二,便主动道:“若是孟家送来的料子爱妃不满意,朕让叶姑姑给你去朕的私库里挑几匹好料子。”
傅安和笑道:“开私库就不必了,孟家送来的就是好料子,我都喜欢得紧。”
这身体才十八岁,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就是披麻袋都好看,更何况是这些名贵料子上身?
而且她对穿着并不挑,素日都是立春跟庄姑姑负责给她搭配衣裳,给搭配啥她就穿啥,很少提出异议。
大概她的心神都被吃食给吸引走了吧,没办法在其他事情上投入太多精力。
穆九黎也没多劝。
横竖回头杭州织造局将贡品送进京后,他给她多留些好料子便是了。
傅安和生得这般好,合该每日穿得漂漂亮亮的,她自己开心,他看着也舒心。
傅安和从穆九黎手里拿过账本子,递给立春,吩咐道:“让人将这两只箱子抬去库房吧。”
立春应声,很快带着带着四个太监进来。
几人来回两趟,将两口大箱子给抬了出去。
傅安和往罗汉床的锦垫上一坐,端起庄姑姑呈上来的茶水,掀起碗盖抿了几口。
将盖碗放到炕桌上,她往身后的引枕上一靠,喟叹道:“哎哟,散步消食散得好累,还是瘫着最舒坦。”
穆九黎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柔了柔她的脑袋,无奈道:“朕来用晚膳吧,你就会毫无节制地将朕的份例也吃完;朕若是不来用晚膳,你吃完就瘫着,连散步消食都不肯。”
话到这里,他长叹一口气:“你这小东西,可真叫朕为难。”
傅安和哼唧道:“你来呗,虽然这会导致我吃得多,但你也会拉着我消食呀,负负得正,约等于没多多。”
穆九黎笑骂道:“甚歪理邪说,甚约等于没多吃?这账还能这么算?”
傅安和斩钉截铁道:“当然可以这么算!”
穆九黎哭笑不得,干脆不跟她辩论这茬了,横竖自己以后会好生监督她消食:“你牙尖嘴利的,歪理一大堆,朕说不过你。”
傅安和撇撇嘴。
也不知道是谁晚膳时将她堵得哑口无言的,这才这么一会子,丫就失忆了是吧?
俩人靠在引枕上,彼此都没说话。
享受了一会子这难得的安静时光。
然后傅安和就安静不下去了。
她拿穿着松软睡鞋的脚丫子踢了踢穆九黎,问道:“皇上可有甚消遣的法子?”
穆九黎正闭目养神呢,闻言睁开眼,说道:“无趣了?要不朕陪你下棋?”
傅安和立时摆手,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成不成,我不通棋艺。”
她本人的确不通棋艺,原主倒是会围棋,但也只是会,就一臭棋篓子水平。
与其丢人现眼,还不如直接说不会呢。
穆九黎拧眉思索片刻,然后没想出来。
总不能大晚上的带她去后殿东配殿练功吧?
以往他翻其他妃嫔的牌子,都是临睡前才过去,随便闲扯几句就安置了。
偶尔去的早些,也不过是跟她们下几盘棋打发时间,然后就安置。
压根没犯愁过如何打发时间这个问题。
片刻后,他试探性地说道:“要不,你还看西洋话本子?”
傅安和果断拒绝:“我要看的话,白日多少闲暇时间看不得,偏大晚上的点灯熬油看?
我这样伶俐的大眼睛,若是被烛火熏坏了,岂不是天大的损失?”
穆九黎:“……”
虽然这家伙说的都是事实,但瞧她这欠扁的语气,自夸的得瑟,真是让他……
稀罕得紧。
他伸手将人拉进怀里,在她红扑扑的脸蛋上“吧唧”亲了一口,哑声道:“为了爱妃的伶俐大眼睛着想,咱们还是早些安置吧。”
傅安和在他胸堂上推了一把,哼唧道:“早些安置的话,我的伶俐大眼睛倒是舒坦了,旁的地方可就要遭罪了。”
穆九黎定定看着她,笑问道:“你确定是遭罪?”
傅安和抿了抿唇,片刻后,哼哼唧唧道:“好像似乎大概可能有点不太确定?”
穆九黎张嘴含住她的耳垂,轻肯了一口,引诱道:“既然不太确定,那朕让你确定下?”
傅安和斜了眼窗台上的时辰钟,换算成现代时间的话才刚7点整,顿时反对道:“天还早着呢,你别净惦记着那事儿。”
谁家好人晚上7点就睡觉啊?!
穆九黎一副被冤枉的模样,甩锅道:“是朕惦记那事儿吗?分明是你先撒谎说自己要遭罪,朕为了证明自己,这才说早些安置的。”
傅安和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其实吧,她还真不是遭罪。
虽然每回敦伦,穆九黎这家伙都会故意折磨自己,让她在上天跟入地之间反复徘徊。
但她爽也是真的爽。
多少人盼着被这么折磨还不能呢。
所以“遭罪”两字,她说得挺亏心的,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
但她也不能直接认错,不然穆九黎这家伙一得意,夜里还不知要如何折腾自己呢。
虽然的确爽,但爽太过,她可是会肾虚的。
于是她使出转移话茬大法,眨巴着一双布灵布灵的桃花眼,问道:“皇上,你要不要玩西洋麻将?”
穆九黎听见“西洋”两字就眸光一亮,顿时被吸引走了注意力:“何为西洋麻将?”
“等着。”傅安和蹦下罗汉床,直奔卧房。
片刻后,拎着只红酸枝木箱子出来。
她朝明间方向喊了一声:“庄姑姑,让人搬一张八仙桌跟四把官帽椅进来。”
庄姑姑在外头应了一声。
很快便有两个太监抬着八仙桌进来,后头跟着两个一手搬了一把官帽椅的宫女。
几人将桌椅摆放好,然后低眉顺眼地退出去。
傅安和提着那红酸枝木箱子,走到一张官帽椅上坐在,然后指了指她对面那张官帽椅。
然后对穆九黎道:“皇上,你坐这里来。”
然后又让庄姑姑将立春喊来,两人分别坐在其余两张空置的椅子上。
当然,碍于穆九黎在场,两人坐得有些战战兢兢,不敢将椅子坐实了,只斜坐一个边角。
傅安和哼笑道:“你俩都坐好,不然一会儿椅子翻了,你们摔个四脚朝天,可就是御前失仪。”
两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挪了挪屁股,勉强算是坐正了。
傅安和开始给他们讲解麻将的规矩。
为了怕他们学不会,主要是怕立春跟庄姑姑学不会,她也没讲比较复杂的版本。
譬如三个花色只能保留两个花色的四川麻将,以及必须二五八做将的山东麻将之类的。
只讲了最简单的一个版本,就是乱糊,没有任何规矩限制,只要有糊就能糊。
庄姑姑笑道:“这倒也不难,跟咱们大周的叶子牌有不少相似之处,娘娘这么一说,奴婢就会了。”
立春也点头道:“是挺像叶子牌的,只不过叶子牌规矩更多些,手里只能保留两个花色,必须选择其中一个花色打掉。”
傅安和有些吃惊。
她没在原主记忆中接收到叶子牌相关的内容,没料到大周的叶子牌竟然跟现代麻将有不少相似之处。
如此倒是简单了些。
起码对于庄姑姑跟立春来说,要更容易上手。
她笑道:“其实西洋麻将也有三个花色只保留其二的玩法,以后本宫再教你们。”
至于穆九黎,她抬眼看过去。
穆九黎哼笑道:“朕每年守岁都会陪母后玩叶子牌。”
傅安和笑嘻嘻道:“哎呀呀,既然大家这么快就学会了,那咱们先试打三把,三把以后可就是动真格的喽。”
三把试打进行的相当顺利,傅安和就不提了,以前就是麻将老手。
其余三人,拜大周叶子牌所赐,竟然很快就上手,三把下来,已经打得有模有样了。
傅安和搓了搓手,笑嘻嘻道:“咱们来二五八的玩法,点炮两文,自摸五文,清一色跟大对子都是八文。”
说着,她目光在三人身上转悠一圈,笑问道:“都没意见吧?”
这个数额不高,即便是庄姑姑跟立春这样的宫人,也完全玩得起。
两人异口同声道:“没意见。”
至于穆九黎……
穆九黎不屑地“嗤”笑一声:“朕当然没意见,横竖朕又不会输。”
傅安和这胜负欲顿时就上来了。
他一个才刚玩过三把麻将的小菜鸟,竟然在她这个常胜将军面前叫嚣,这可真是班门弄斧了。
她哼笑道:“一会儿你要是输了,该叫赵河给你垫上就垫上,咱们可不兴赊账。”
庄姑姑抿了抿唇,眼睛快速眨巴了几下。
手里淡定地搓着麻将牌,内心已经快要化身尖叫鸡了。
我滴个乖乖,安妃娘娘还真是无法无天,竟然对皇上说话时连“您”的敬称都不用,一口一个“你”字。
偏皇上跟没听出来一般,对此无动于衷。
显然是默许了她这样的称呼。
虽然她这个景仁宫的掌事姑姑,早就晓得安妃娘娘得宠,得宠到皇上一日两餐来景仁宫用,还夜夜歇在这里。
但今儿她再次刷新了自己的认知。
她以为安妃娘娘已经很得宠了,但事实上安妃娘娘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得宠!
在庄姑姑的惊叹中,他们开始了第一把玩钱的麻将。
一刻钟后,穆九黎就被光速打脸。
傅安和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根本停不下来。
嘴里还凡尔赛道:“哎呀呀,皇上你也真是的,我本想自摸,你偏要给我点炮,这下可好,白白让我损失三文钱。”
穆九黎:“……”
牛皮吹出去,结果吹得太过,“砰”地一声,吹破了。
他以为自己算学极好,以往打叶子牌算牌无往不利,玩这与叶子牌极为相似的麻将,也能算无遗漏。
结果他忽略了运气这玩意儿。
傅安和旁的不糊,就糊自己随手丢出去的这张九万。
他朝外喊了一声:“赵河。”
赵河早就听说里头在玩西洋叶子牌了,进来后见皇上脸色黑沉黑沉的,顿时就猜到皇上只怕这是输钱了。
他立时将腰间的荷包解下来,往穆九黎跟前一放,甚都没说。
因为这个时候他说甚都可能成为皇上的出气筒,干脆只给银钱不吭声。
穆九黎白他一眼 ,冷哼一声:“滚出去!”
赵河立时麻溜地退出去,坚决不会自作聪明地要求留下来帮皇上忙。
开玩笑,皇上这样英明神武的皇帝,需要他一个奴才来帮?
而且还是当着安妃娘娘的面,这岂不是明明白白在打皇上的脸吗?
作死都没这么作的,这还不如直接去跳后头的太液池,死得还更干脆些。
然而他才刚退出到一半,就给穆九黎叫住了。
穆九黎将钱袋甩给他,没好气道:“朕晓得你赵河赵内相富得流油,但我们玩的是三文五文八文的西洋麻将。
你丢给朕一钱袋碎银子,是打算叫朕拿牙齿咬下一块儿来给赢家?”
赵河冷汗都要下来了,立时道:“皇上恕罪,奴才办事不力,这就去给您兑换铜钱。”
他匆忙忙出去,也不知去寻谁换铜钱了,总之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急匆匆赶回来。
手里拎着足足一吊钱,并一只小竹筐。
进来后,他边大喘气边解开串钱的麻绳,将其一股脑倒到小竹筐里。
然后端着小竹筐来到穆九黎跟前,讪笑道:“皇上,奴才给您兑了一吊钱。”
“嗯。”穆九黎应了一声,伸手从那小竹筐里捏了两枚铜钱出来,放到傅安和面前,说道:“喏,两文。”
傅安和拿起那两枚铜钱,在手里抛了抛。
然后侧头吩咐寒露道:“你去给本宫也拿个小竹筐来,不然本宫怕一会儿赢太多铜钱没地儿放。”
穆九黎:“……”
盯上自己这一筐铜钱了是吧?
想都别想!
他轻哼一声:“先赢不是赢,后输才是输。”
傅安和又把手里的两枚铜钱往空中一抛,然后反手抓住,笑嘻嘻道:“管它先赢还是后赢呢,总之是我赢了。”
生怕气不到穆九黎一般,她还故意贱兮兮地朝他道谢:“说起来我能赢,还得多谢皇上的鼎力相助呢。”
穆九黎嘴角抽了抽,轻哼一声:“你就得瑟吧,等会儿有你哭的!”
事实证明,他到底低估了傅安和这个麻将老手的本事。
一晚上,他、庄姑姑以及立春三人轮流点炮无数,十把有八把都是傅安和赢。
偶尔旁人赢一把,偏傅安和手里还有个杠,且点炮的还不是她。
所以她不但一文没输,每人还得给她上交一文,直接净赚三文。
等收工时,她面前的小竹筐里已经累积了小半筐铜钱。
傅安和端起小竹筐来,摇晃了几下,听着里头铜钱碰撞的声音,笑嘻嘻道:“哎呀,铜钱的声音,真是太美妙了!”
穆九黎:“……”
输了一晚上,三人里头输最多的他心情有些不太美妙。
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算学难不成其实很差?以往都是母后跟崔姑姑她们故意让着自己,所以自己才会一直赢?
这会子在景仁宫,傅安和不让着他,又不让庄姑姑跟立春故意放水,所以自己才会一直输?
傅安和从小竹筐里抓了一大把铜钱,赏给替她们四人端茶倒水一整晚的寒露。
笑道:“来来来,拿着,见者有份。”
寒露也没推辞,笑呵呵道:“多谢娘娘赏。”
虽然一把铜钱也就十几二十文,对于经常得打赏的景仁宫宫人来说,简直就是毛毛雨。
但这可是安妃娘娘从皇上手里的赢来的,分给自己一把,自己也算是沾到喜气了。
这可比得个五两银子的红封都令人心情愉悦。
宫人们将桌椅板凳收拾走后,傅安和见时辰不早了,便拉着穆九黎去净房沐浴。
人坐在浴桶里了,上扬的嘴角还是没下来:“哎呀呀,我今儿可是鸿运当头啊,一直糊个不停,糊得我人都烦了。”
穆九黎:“……”
这家伙,看来在现朝时是个酷爱打麻将的,不然打麻将的技术不可能如此高明。
自己真是阴沟里翻船了。
简直丢脸丢到外祖母家了!
他黑沉着个脸,没好气道:“你若是再得瑟个没完,朕就……”
傅安和往桶壁上一靠,斜眼看他,不怕死地挑衅道:“你就如何呀?”
难不成还能强X自己不成?
咳,如果他真想这么干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自己大不了稍微反抗一下,然后“脱力”地失去反抗能力,任他为所欲为。
穆九黎果然没叫她失望,他凑过来,两手强势撑在她两侧,给她来了个桶咚。
嘴里冷冷道:“朕现在就叫你尝尝朕的厉害。”
傅安和被他这话勾得心痒痒的,只觉浑身都有些苏麻。
她欲擒故纵道:“赶紧沐浴,别在这瞎折腾,仔细又跟上回一样,折腾一地的水,叫宫人们笑话。”
“笑话?”穆九黎果然被刺激到,冷哼一声:“朕想做甚就做甚,何时需要顾忌宫人的看法了?他们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
说完,一般将她捞进怀里,腿挤过来。
然后毫无任何前序工作地直接与她合二为一。
傅安和“嘶”地倒抽了口凉气。
有点涩疼。
但更多的是刺激。
她捶打了几下他的胸堂,“哭唧唧”道:“你个坏蛋,弄得人家疼死啦!”
穆九黎动作不受任何影响,嘴里安抚道:“乖,一会儿就好了。”
其实也就刚开始那一下,有温热水做缓冲,她很快就适应了他,并且开始渐渐得趣。
穆九黎满意地勾了勾嘴角。
朕打麻将不是你的对手,但敦伦这事上,还是能够掌控你的身体的。
甚至比你自己更了解你的身体。
傅安和半眯着眼睛,嘴里哼哼唧唧地叫嚷着,整个人都哈皮得不行。
她伸手揽住他的脖颈,主动他在喉结上亲了一口,夸赞道:“皇上好厉害呀,人家好喜欢跟你敦伦嘛。”
娇娇软软的声音,简直就是穆九黎最好的兴奋剂。
他抿了抿唇,更加卖力一些,引得傅安和直接惊呼一声。
她恍恍惚惚地想:“浴桶还是有些腾挪不开,等将水方子给狗皇帝,生产出来水泥后,她要在净房修个浴池。”
第74章
次日穆九黎一早去上朝了, 傅安和也没有睡懒觉,爬起来蹭了顿他的早膳。
然后坐着肩舆去慈宁宫请安。
时疫发生后,江太后就取消了众妃嫔的请安。
在这段时间里, 后宫也发生了不少的事情。
先是柳美人“病故”,接着是宁妃小产跟庄妃断腿。
加上一入冬就缠绵病榻的静妃。
十九位妃嫔, 死的死,病的病, 有能力来慈宁宫请安的只剩下十五人。
虽然现在后宫里头有四位妃位妃嫔,但三个病着,傅安和竟然成了这十五人里头位份最高的一个。
她一跨进慈宁宫明间的大门, 在座的十四位妃嫔立时站起身来向她行礼。
傅安和抬起来手,掌心向下压了压, 笑道:“姐妹们不必多礼,快坐下吧。”
她上前给江太后行礼:“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江太后“嗯”了一声, 看起来兴致不高的样子, 估计昨日被小江氏歪缠得不行,一副疲惫至极的无奈摸样。
不过因为今儿有四位妃嫔没来请安, 虽然所有妃嫔都晓得内情, 但作为皇太后,她还是得提一提。
她淡淡道:“柳美人感染时疫,没能撑过去, 这事儿想必你们都晓得了吧?
或许是祸不单行吧,因为去祭奠她, 庄妃在去咸福宫的路上摔断腿,宁妃在返回长春宫的路上摔小产……
宁妃是纯属倒霉, 里头没甚猫腻。
而给庄妃抬肩舆的太监之所以滑倒,乃是有人在永寿宫旁边的夹道里洒了一滩水, 水遇冷结冰,太监一脚踩上去可不就滑倒了?
皇上已派了人在查这洒水之人,虽然暂时还未有结果,然而凡做过必有痕迹,只要查访仔细,定能将这包藏祸心之人揪出来。”
傅安和手里捏着盖碗的碗盖,边拨弄碗里的茶叶边听江太后讲话。
因江太后讲的这些事情傅安和都晓得,甚至有些内容她比江太后知道得都详细,所以听得有些漫不经心。
甚至还有些走神,眼珠子四处乱瞟,打量起在座诸位妃嫔的衣着打扮来。
目光转到格根塔娜身上时,恰好瞧见她唇边露出抹不屑的冷笑来。
而这个时候,江太后正好讲到“定能将这包藏祸心之人揪出来。”这句话。
格根塔娜为甚会对此表示不屑?
是觉得穆九黎派出的人手本事不够,查不出罪魁祸首是谁?
她为甚会如此笃定?
除非,她就是那个魁首祸首!
傅安和又不动声色地斜了她一眼,心理愈发狐疑。
庄妃跟格根塔娜有仇吗?
还真有。
先前庄妃以格根塔娜冲撞自己为由,让容嬷嬷当着众妃嫔的面“啪啪”给了她两耳瓜子。
格根塔娜一个草原公主,竟然被人当众扇耳刮子,脸疼不说,关键是丢人。
也正是由于这次挨打,她脸上挂不住装晕,然后就被慈宁宫的李嬷嬷掰开那里,从而暴露了她并非完璧的事实。
虽然事情有惊无险地被她糊弄过去了,但傅安和可不信她不记恨庄妃。
但格根塔娜出了这事后,却仿佛变了个人一般,低调得仿佛宫里没有她这个人似的,一直按兵不动。
让傅安和想看戏都看不着。
还以为她就这么吃下这个闷亏,不打算报复回去了,谁知道丫原来是在憋大招。
然后逮到机会,直接将庄妃给算计得摔断腿。
这还算庄妃运气好。
如果肩舆落地时,她后脑勺着地或者颈椎先着地,那可就不止断腿这么简单了,小命可能都没了。
要不说“会咬人的狗不叫”,格根塔娜看着像是个大大咧咧,即便报复谁也只会方面辱骂跟拳打脚踢的直性子。
谁知竟是个心机深沉的,讲究的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一击必中。
这让傅安和对她更加警惕了几分。
她可没忘记当时在木兰围场时,她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带着浓浓的恨意,恨不得当场扑上来咬死自己一般。
比起庄妃来,她显然更恨自己一些。
虽然傅安和搞不清她为甚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恨意,但一直对她持有十二分的防备。
但这显然还不够。
庄妃不过是让容嬷嬷扇了她两个耳光,她都能将庄妃往死里算计,没死成只不过是庄妃运气好。
她若是算计自己的话,只怕会比算计庄妃更恶毒更致命好多倍。
傅安和觉得自己只防御的话,未免太被动了些。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老虎都还有打盹的时候呢。
她得采取点措施才行。
傅安和拧眉思索片刻,突然脸上露出个得意的笑容来。
是时候给格根塔娜点现代科技的震撼了!
不过要完成她的计划,必须得用到立夏跟立秋两个前皇家暗卫。
而立夏跟立秋是穆九黎的人儿,背后估计没少向他汇报自己的事情,所以也相当于这事瞒不过穆九黎。
既然瞒不过,索性将任务交给他,让他派人去替自己办好了。
她可没忘记,除了立夏跟立秋两个明面上的护卫外,他还暗中派了人手保护自己这茬。
索性就让那些人去干呗。
江太后顿了顿,突然沉下脸来,冷冷道:“哀家眼里见不得脏东西,你们要争宠可以,各凭本事说话。
但若是有谁敢动什么歪心眼子,做甚害人性命的伤天理事情,哀家可不管你出身有多高,有多得宠,有无子嗣傍身,绝不轻饶!”
众妃嫔立时站起来,齐声道:“谨遵太后娘娘教诲!”
江太后脸上露出个满意的神色,说道:“都坐罢。”
众人重新入座。
傅安和见众人鸦雀无声,一个敢张口说话的都没有,于是她轻笑了一声。
吸引来众人的注意力后,她笑道:“本宫准备过些日子摆酒请戏班子进宫来唱堂会,这里先知会诸位姐妹们一声,到时你们可都要来呀,毕竟……”
她故意卖关子地停顿了一瞬,这才笑嘻嘻道:“毕竟姐妹们都给我送了贺礼,只送礼不吃席多亏呀!”
魏昭仪这个惦记着看戏的家伙,闻言立时追问道:“娘娘打算定在哪日摆酒?嫔妾瞧着腊八节就甚是不错,毕竟这可是一年里头唯一一个没忌讳的日子呢。”
因为是没忌讳的日子,无须合八字跟看黄历,所以民间这日婚嫁的络绎不绝。
傅安和笑而不语:“日子暂时还未定好,毕竟我可是要请一百桌酒席的人儿,前期准备工作太多,甚时候筹备好了,甚时候再通知你们吧。”
虽然早有耳闻,但听到安妃自己亲口承认要摆一百桌,众妃嫔还是被她的胆大妄为给惊到了。
摆一百桌酒席,还要请京城最知名的德春班进宫来唱堂会,这样大的手笔,只怕没个两三千两银子下不来。
如此奢靡,就不怕皇上雷霆震怒,当场褫夺了她的妃位,然后将她打入冷宫?
她们那位皇帝可是出了名的抠门精,连自己跟后妃的吃穿用度都克扣的,就算她得宠,一下洒出去几千两银子,这他能忍?
但看安妃这得意洋洋的模样,显然皇上对此并无异议。
由此可见她十分得宠,皇上不能容忍先皇后奢靡,但却能容忍她奢靡。
不过有些良善的妃嫔还是替她捏了把汗。
她这会子得宠,皇上自然对她多有忍让,但若是哪一日她失宠了,这些把柄都将是挥向她的屠刀。
下场只怕比先皇后还要凄惨。
毕竟先皇后只是被剥夺了摄六宫诸事的大权而已,后位稳固,其他待遇也一如从前。
安妃若是失宠,妃位保不住不说,十有八九要被打入冷宫,成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魏昭仪对傅安和了解多一些,半点都不替她担心,闻言笑眯眯道:“那嫔妾就等着娘娘的消息了,还真是令人期待呢。”
与魏昭仪不打不相识的郑美人附和道:“许久不曾听过德春班的戏了,还真是挺让人怀念的。
也不知他们戏班子里的钟大家还登不登台?若是他能登台的话,咱们可就有耳福了。”
云常在突然笑出声来:“郑姐姐你竟不知钟大家的事儿?”
郑美人看向云常在,诧异道:“钟大家出了何事?”
消息灵通的云常在被她一问,立时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知道的八卦消息全给秃噜了出来。
“现在哪里还有甚钟大家?只有个在城墙根底下要饭的钟姓瘫子罢了。
这姓钟的原本好好的台柱子当着,大把大把赏银赚着,京城权贵们捧着,要多风光有多风光。
偏他不知道死活,竟然勾引李家二奶奶,还搞大了人家的肚子。
东窗事发后,李家把他的狗腿打断,逼着德春班将他撵出去。
还放话哪家戏班子敢收留他,他们就去哪家戏班子闹。
李家可是京城里数得上名号的大家族,哪家戏班子敢冒着得罪李家的风险收留姓钟的?”
于是姓钟的只能流落街头当乞丐,断腿因为无钱医治,彻底变成了个瘫子,只能靠两手拖着身子艰难地在地上爬行。
啧啧,听过他戏的人儿,哪个不晓得他那双白/嫩葱碧的美手?
不甚擦破块皮,都有一堆太太奶奶心疼得不得了,急急忙忙打赏几百两银子给他,让他治手。
如今可好,那手糙得跟鸡爪一样,手指上冻疮一个接一个,手面肿涨得跟只馒头似的,简直惨不忍睹。
众妃嫔基本都是达官贵族出身,不管爱不爱听戏,大都听过钟大家的戏。
闻言都有些唏嘘。
但钟大家干出勾引良家妇女这等龌龊事情,有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谁都不敢为他说话。
傅安和却没这个顾忌,大胆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本宫怎么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劲呢?
咱们先假设钟大家果真引诱李二奶奶做了不可告人每日更新来抠抠群四二而儿无酒幺死启之事,李家发现端倪后,为了自家名声着想,也不可能将这事儿捅出来,还闹得满京城风言风语。
他们完全可以先悄无声息地弄死钟大家。
至于李二奶奶,若是出身低,估计也会被悄无声息弄死;若是出身显赫,李家完全可以找她娘家讨要些好处,然后寻个妥当理由两家合离,保住双方的颜面。
但李家却选择闹出来。
闹出来之后,却又不弄死钟大家,偏让他生不如死地活着。
如果本宫没猜错的话,李二奶奶应该被休回家了吧?
叫我说,这李二爷十有八九有二心了,而且还想将人娶回来当正妻,原来的正妻李二奶奶就成了绊脚石。
李二奶奶娘家多半也是显赫之家,家中父兄多半是不好糊弄之辈,别说索要好处了,只怕合离都不容易。
李家这才想出此等栽赃陷害的法子,毁掉李二奶奶的清誉,然后再理直气壮地将人休弃。
但李二奶奶娘家既然不好糊弄,李二奶奶被休回娘家后,父兄稍微一询问就能发现端倪。
所以,为了不露馅,李二奶奶只怕很难活着回到娘家,多半会在拿到休书的当夜就被‘悬梁自尽’。”
云常在听得目瞪口呆:“娘娘这些都是您自己猜的?还是说您早就从旁人口里听说了这茬?”
“当然是本宫自己猜的。”傅安和得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收敛神色,问道:“该不会真被本宫猜中了吧?”
云常在才要回答,徐昭仪“忽”地一下站起来,颤抖着嗓子问道:“娘娘说的可都是真的?”
傅安和见她这表现,显然不是跟李家有姻亲关系,就是跟李二奶奶娘家有姻亲关系。
于是她立时甩锅道:“不知道啊,本宫胡乱猜测着玩的,猜对了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猜错了也不奇怪,本宫又没有掐指一算的本事。”
徐昭仪抿了抿唇。
静默片刻后,她转过身子,朝江太后福了一福身:“启禀太后娘娘,臣妾身子不舒坦,请允许臣妾先行告退。”
傅安和都能瞧出她的反应不对劲,江太后又如何瞧不出来?
而且她比傅安和知道的还更多些。
李二奶奶本姓秋,是徐昭仪姨母的女儿,两人是姨家表姊妹。
而徐昭仪是户部尚书徐廪泽的孙女,徐老尚书在先帝时就已经高居户部尚书之职,兢兢业业地管着大周的钱袋子几十年。
穆九黎登基后,没动他,还让他管着大周的钱袋子,可见对他有多信任。
有这样圣眷不衰的姻亲倚仗,难怪李二爷不敢直接跟李二奶奶合离,只能想出此等丧人伦的法子。
而即便冒着得罪显贵姻亲的风险,李二爷也要跟李二奶奶合离娶姘头,要么是真爱,要么就是这姘头能带给他巨大利益。
傅安和也猜到了李二爷那个姘头估计出身不低,不过她没有多嘴。
有她方才瞎猜的那些内容,应该足够让秋家跟徐家起疑心了。
只要有了疑心,他们或者自己暗中调查,或者写了状纸去大理寺告状,都成。
以徐老尚书的聪明才智,傅安和能想到姘头兴许身份显赫,他能想不到?
反正傅安和穿来古代后才晓得,古人的智慧一点都不比现代人差。
她是真不敢低估任何一位古人,更何况是徐老尚书这种纵横两朝的官场老油条?
江太后摆了摆手:“去歇着吧。”
徐昭仪迅速福了个身,然后转身就急匆匆往外走。
候她走出慈宁宫明间的大门后,傅安和侧头白了云常在一眼。
嘴里轻哼道:“你说说你,好好的提甚钟大家?惹得本宫一通胡乱猜测,偏徐昭仪还当真了,急匆匆回去找人出宫通风报信。
回头李家要是记恨本宫,这罪名你得替本宫担一半!”
云常在惶恐道:“嫔妾,嫔妾不过是想说些外头的传言给娘娘解解闷,谁知竟引出如此后续来,嫔妾这张嘴啊,真是该打!”
不过她也只是面上惶恐,心里倒没怎么慌。
毕竟这事还真怪不到她头上。
她只是将外头的传言转述了一遍,后头的猜测都是安妃自己发挥的,与她毫无关联。
李家就算是要怪,也只会怪安妃,怪不到自己头上。
傅安和其实也没怎么惶恐。
虽然自己方才有些没刹住车,听云常在一说,就直接联想到前世看过的宅斗小说剧情了,随口乱扯一通。
她哪能想到竟然一语中的?
果然现实比小说更狗血!
她得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可不敢再胡乱猜测内情了。
即便是要猜,也只当着穆九黎的面猜,这样不管是猜对还是猜错,都不会有甚不良后果。
*
不过当傅安和得知秋家寻到证据,将李二爷告到大理寺,穆九黎下令三司会审后,心虚了好几日的她,又抖起来了。
胡乱猜测编故事怎地了?
她起码给了秋家帮秋氏这个背着污名含冤而死的人儿洗脱污名的机会。
四舍五入等于是在做好事积累功德了。
所以她大嘴巴怎么了嘛?
穆九黎夸赞道:“爱妃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回头若果真查实秋氏是被李家谋害的,秋家必定会重谢你这个大功臣!”
傅安和顿时乐开了花,仿佛已经见到山一般高的谢礼堆到自己满前了一样:“哎呀呀,这可真是太令人期待了呢!”
不过谢礼暂时还拿不到,毕竟这可是件牵扯到两家甚至三家达官贵族之家的大案子,要查要审的地方多着呢。
三五个月都不一定有结果。
但摆在傅安和眼前的要紧事情却耽搁不得。
既然傅安和接受了穆九黎当自己男朋友,也就没有隐瞒,直接说道:“虽然没有证据,但我通过观察面部表情,发现害庄妃姐姐的罪魁祸首十有八九就是明美人。”
穆九黎颔首:“庄妃虽然素日不着调了些,但除了跟宁妃不对付外,也只跟格根塔娜有大的恩怨,的确有可能是被格根塔娜算计了。”
傅安和顺势道:“我本以为明美人草原出身,是个豁达开朗的性子,谁知她竟心智如此深沉。
偏她还对我有莫名的敌意,总觉得她在背后悄悄算计我,如芒在背的感觉真难受。
我这个皇上最宠爱的宠妃,可受不了这个委屈!”
穆九黎正一脸严肃地听她说正事呢,谁知这家伙说着说着就不正经起来,他忍不住抬手在她脑袋上柔了一把。
然后挑眉问道:“所以你想怎样?”
她若是想弄死格根塔娜的话,他也不会阻拦。
虽然这可能会导致大周跟草原之间出现嫌隙,不过格根塔娜也只是其中一支部落阿勒肯部的公主。
要闹事,也只是阿勒肯部一支部族闹事。
其他部落总不至于为了阿勒肯部的公主而与大周为敌。
所以,根本不足为虑。
而他之所以容忍格根塔娜这个给自己戴了绿帽子的草原公主继续待在后宫里,不过是想多给大周些休养生息的时间。
过几年大周国库丰盈了,就算草原不主动找茬,他也会主动找茬的。
有生之年将草原划入大周版图,达成父皇想完成而未完成的夙愿,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才不枉他当这个皇帝一回。
傅安和笑嘻嘻道:“也没想怎样,就是想请皇上的人帮忙在启祥宫东配殿装几个小玩意儿,好让我能随时监控格根塔娜的动向。”
【没甚大不了的,就是装几个针孔摄像头而已。】
格根塔娜就算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到自己手里有这种超越科技的产品。
不过这点上傅安和实在是自大了些。
格根塔娜这个重生回来的人儿,不但知道她储物空间里有摄像头,还知道很多她暂时还未拿出来的物什。
不过她自认为上辈子傅安和之所以会在自己的宫殿安装监控,是因为查到了自己害她小产的真相,从而报复自己。
这辈子她从未露出过对傅安和的敌意,也没有对她下手过,而傅安和这会子也没怀孕,所以她压根料想不到自己宫殿里这么早就被安装了摄像头。
因此说话做事也从不避讳,没少跟自己从草原带来的陪嫁丫鬟嘀咕私密事情。
傅安和很快就拿到了格根塔娜谋害庄妃的证据。
她眼珠子转了转,决定送庄妃个大礼,将写着她被谋害真相的纸条让立秋丢到了她的窗户外。
第75章
傅安和的钓鱼计划进展得十分顺利, 那几个倔驴御史一听说她要摆酒请戏班子庆贺自己封妃,立时就上折子弹劾。
弹劾一次还不够,听闻她大手笔地要摆一百桌酒席后, 又上了一回折子。
全都被穆九黎留中不发。
这显然激起了他们的逆反心理,于是寻了个大朝会的日子, 一个接一个地跳出来,声嘶力竭地痛斥傅安和奢靡无度。
一副穆九黎若是继续纵容下去的话, 她将会败光大周国库,让全大周百姓去喝西北风一般。
穆九黎任由他们说完,这才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安妃花的是自己的银钱, 朕就算手里再紧巴,也没有沦落到要算计妃嫔嫁妆银的地步。
几位爱卿想必是惯爱算计家中妻妾的嫁妆, 所以才能理直气壮地说出如此言辞来?”
身为男子,最怕被人说吃软饭, 向来以算计妻妾的嫁妆为耻。
被穆九黎这么一个大帽子扣下来, 这几人立时跳脚,争先恐后地替自己辩驳起来。
穆九黎撇撇嘴。
先给你们上点小菜, 待回头万寿节那日宴席一摆戏班子一开唱, 有你们没脸见人的时候。
时间一晃而过。
因与御膳房副总管刘三约定好了提前五日将摆酒日子告知他,于是小年这日一早,傅安和便打发丁福去传信。
刘三得信后, 忍不住在心里咋舌。
自己先前胡乱猜测一番,竟然还真猜中了, 安妃摆酒的日期果然选在了腊月二十八这日。
这下宫里宫外,谁还分得清她这是替自己摆酒庆贺封妃, 还是替皇上摆酒贺寿?
兴许,安妃原本摆酒请戏班子的目的就是为了替皇上贺寿?
至于为甚传成了是庆贺她自己封妃?
这就耐人寻味了。
不过这可不是他一个区区御膳房副总管敢胡乱揣测的, 他只需要替安妃尽心办事就成。
刘三可以不深究,但其他妃嫔不能不深究。
难怪安妃如此张扬,原来丫打的是替皇上贺寿的主意!
原本皇上早就发话取消今年的万寿节,无论是京官还是外任的地方官,一律不许送寿礼。
众妃嫔们自觉跟着照办,无一人准备寿礼。
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傅安和竟然要替皇上摆酒席请戏班子贺寿。
都是妃嫔,她那头搞得轰轰烈烈,她们却两手空空甚都没准备,对比简直不要太惨烈!
众妃嫔边骂骂咧咧,边急急忙忙准备寿礼。
两日后,待诸位宗室、勋贵以及高官连同他们的家眷收到寿宴请帖后,反应跟妃嫔们简直一模一样。
皇上发话不让准备寿礼,他们自然不需要准备,但前提是他们没收到寿宴请帖。
如今收到了安妃发出的寿宴请帖,他们若是“老实巴交”地服从皇命甚都不送,安妃兴许不会说什么。
但他们那位抠门精皇帝只怕要将他们的名字记在小本本上。
皇上的寿宴,其实那么好容易吃白食的?
他们只好边无声嘟囔,边匆忙准备寿礼。
至于为甚是无声嘟囔而不是骂骂咧咧?那就得问无处不在的锦衣卫了。
要来参加寿宴的客人忙,傅安和这个主人那就更忙了。
酒席有御膳房帮着准备,倒是不用傅安和操心太多。
但她得确定摆酒的场地,从座位安排,到桌椅板凳铺排,到盘碗碟子样式,都要她拍板定方案。
这还是只是寿宴的。
寿宴结束后,众人转去重华宫听戏时,男女宾客如何安置,各自的座次安排,以及茶水点心的种类等等琐事也要她拍板。
这所谓的拍板,并不是她拿个铅笔,在单子上写写画画就行。
这事没法闭门造车,不然她计划一屋摆十桌,结果只能摆三桌,下剩七桌人没位置,大家面面相觑,岂不笑死人?
得亲去现场勘察一番,心里有数之后,才能安排妥当。
当然,这中间叶姑姑这个熟知后宫事宜的大忙人也抽空给予了傅安和一定的帮助。
*
五天时间匆匆过去,很快就来到了腊月二十八这一日。
早上傅安和一爬起来,就对穆九黎道:“皇上生日快乐!”
穆九黎头一回听见有人这般给旁人祝寿的,也忒朴实无华了些。
这肯定又是现朝那边的传统。
她用现朝的说辞来给自己祝寿,他还是很高兴的,说明她打心里将他视为了自己人。
他凑过去,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笑眯眯道:“朕很快乐。”
傅安和被他这话莫名给逗笑了,捂嘴笑了好一会子,这才笑道:“快乐就好,人活着最重要的就是快乐。”
穆九黎打趣她道:“对爱妃来说,人活着最重要的不是吃好喝好嘛?甚时候变成快乐了?”
傅安和白他一眼,哼笑道:“吃好喝好那是最底层需求,吃好喝好以后,就得追求精神愉悦了。”
这可就牵扯到马斯洛的七大需求理论了,倒是能给他说说,以他的智商应该也能理解个大概。
不过今儿情况特殊,她可没闲空说这些有的没的。
她抬起脚丫子,踢了穆九黎一脚,催促道:“赶紧起来,今儿事情多着呢,仔细迟了。”
穆九黎挨了一脚,立时一骨碌爬起来,自己穿好大红中衣中裤,又拿起大红锦袍往身上套。
边套边凡尔赛道:“不过是过个二十三岁生辰而已,咱俩还有母后一块儿吃顿便饭就成。
偏你搞这般隆重,不知道的还以为朕这是要过三十大寿呢。”
不等傅安和回应,又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大红锦袍,失笑:“朕从里到外,一身的大红衣裳,跟个新郎官似的。”
傅安和边穿中衣边哼笑道:“就是图个吉利罢了,甚新郎官不新郎官的,你找了我这样善妒的河东狮,往后可没机会再当新郎官了。”
穆九黎往她身边凑了凑,笑嘻嘻道:“朕找了爱妃这样的狐狸精,夜夜当新郎官呢。”
傅安和往他腰下一瞅,鄙夷地撇了撇嘴:“夜夜当新郎官?拉倒吧,别吹牛了,你就算是长了两对腰子,只怕也遭不住。”
穆九黎:“……”
瞎说甚大实话呢!
他哼唧道:“今儿朕生辰,你只许夸奖朕,不可以打击朕,就算是大实话也不行。”
傅安和睨了他一眼。
片刻后,哼唧道:“行叭,你生辰你了不起,我今儿就让着你一日。”
穆九黎脸上顿时露出个笑意来。
边系锦袍的扣子边好奇地问道:“爱妃给朕准备了甚寿礼?趁着这会子还没外人来,赶紧拿出来给朕瞧瞧。”
傅安和果断拒绝:“我送的可是大礼,大礼当然得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拿出来才倍有脸面。
偷偷摸摸拿给你,不就是锦衣夜行了嘛?我才没那么傻呢!”
这下穆九黎是更好奇了。
非要当着全体宾客的面才肯拿出来,她这究竟是要送自己甚大礼呢?
可以说期待值直接拉满了。
用过早膳后没多久,陆续就有宾客上门。
最先来的恰好就是傅家人。
因老太爷傅庭洲在山东为官,傅安和给家里送了四张请帖。
傅老太太、傅大老爷、傅大太太以及傅清和四人,每人一张。
至于傅二老爷傅文广,是傅安和的小叔,又没有官职在身,还不够资格参加皇帝寿宴。
傅大老爷跟傅清和直接被请去了乾清宫,男客的酒席摆在乾清宫。
傅老太太跟傅大太太两人径直来了景仁宫。
一番寒暄后,傅大太太拉住傅安和的手,小声道:“你办这一场寿宴得花费不少银子,只怕手里银钱不宽裕了吧?
正好廖家老太爷托我给你送来一万两银子的银票,说谢谢你替他们讨来的‘积善之家’牌匾。”
说罢,从袖子里掏出个荷包,放到傅安和手心里。
傅安和也没推辞。
退烧药都是自己的,本就跟廖家没甚干系。
廖家白得一块能让地方官员忌惮的“积善之家”牌匾,若是不表示下,会担心下回再有这样的好事,傅安和就不带他们了。
到底是做西洋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大周第一海商,傅安和甚都没说,连暗示都不曾暗示,人家就非常识趣地主动送来了银子。
前脚办一场寿宴花去三千两银子,后脚就入账一万两银子,净收入七千两银子。
这还没算进去穆九黎今儿将要收的寿礼呢。
她就不信自己辛苦帮穆九黎操持一场,他就一点好东西都不分给自己。
若他果真如此抠门的话,自己可是要闹的。
她可不是其他妃嫔,他给就不给,不给她们也只当没这回事儿。
他若是不主动给,那她就开口要。
开口要他还不给的话,那她可就要上手抢了。
傅安和笑道:“廖家倒是懂事,祖母给小叔挑的这门岳家甚是不错。”
傅老夫人得意地哼了一声:“那是,你小叔干啥啥不行,花钱第一名,不给他找个有钱还家风好的岳家,咱家可养不起他,早晚被你祖父给扫地出门。”
傅安和听得直点头。
傅二老爷傅文广喜好古玩字画,这些在现代烧钱的风雅爱好,在古代同样烧钱。
没点子家底,还真不敢说自己喜好古玩字画。
而且古代的造假技术,丝毫不比现代差,若是没点眼力劲,大把银钱撒出去,结果却买回来件假伙,哭都没地方哭去。
跟现代那些炒古玩字画所不同的是,现代人会转手。
而古人喜好古玩字画那是真喜欢,买到手后,除非家道中落,饭都吃不上了,否则是不可能出手的。
等于说只出不进。
他们傅家这等清贫人家哪里支撑得起?
当然,傅安和支撑得起。
但她才不惯傅文广这臭毛病呢,想玩古玩字画可以,自己想法子赚钱去,烧侄女的钱供自己的爱好,没这样的道理。
所以说,傅老太太别看是武将之家出身,动辄就对家中小辈进行爱的棍棒教育,在大事上还是很有魄力跟智慧的。
若不是她拍板,指望祖父傅庭洲那老古板,必定给傅文广找个跟傅家一样的清流文官岳家。
到时别说养他的爱好了,不反过来找傅家打秋风就不错了。
毕竟,跟傅庭洲交往甚密的那些清流文官,一个赛一个穷。
娘儿们三个只说了三刻钟的话,外头就有宫人禀报:“启禀娘娘,慈宁宫来人传话,说康悦长公主回宫了,太后娘娘让您去慈宁宫接人。”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的。
康悦长公主是江太后嫡亲的女儿,穆九黎跟穆九安一母同胞的妹妹。
她回宫,去慈宁宫见江太后这个母后天经地义。
这会子离开席的时辰尚早,她们母女俩不趁机说说话,打发人来喊自己过去接人是甚道理?
可惜原主记忆里没有多少康悦长公主相关的内容,只知道她不在京城,宫里又甚少有人提起她。
包括江太后跟穆九黎也是如此。
傅安和偶尔也会感到疑惑,但她一个外来人口,本着不该问的不问的道理,也就没向穆九黎询问。
因康悦长公主不在京中,傅安和发请帖时自然就略过了她。
谁知她竟然赶了回来。
也不知是恰好回京撞上了?还是特意回来给穆九黎过寿的?
“祖母跟母亲先坐坐,我去趟慈宁宫。”傅安和同傅老太太跟傅大太太交代一声,急匆匆坐着肩舆去了慈宁宫。
见太监们习惯性地往乾清宫东侧门日精门走,她喊住他们,说道:“今儿乾清宫招待男客,咱们从御花园绕。”
“奴才该死,竟忘了这茬,娘娘赎罪!”太监们连忙请罪,然后调转肩舆的方向,往北行去。
傅安和坐在肩舆上,撇了撇嘴。
原本横穿乾清宫去往位于西六宫西南边的慈宁宫的话,最多半个时辰就能到。
如今从御花园绕过去,得差不多一个时辰。
江太后让自己去慈宁宫接人,明摆着是不待见康悦长公主,结果自己却一个时辰才到,只怕要挨一顿喷。
啧,这哪是叫自己去接人,分明让自己去当出气筒跟受气包的。
《难缠小姑子上门,婆婆跟小姑子闹脾气,却齐齐将气撒到自己这个儿媳妇身上……大家评评理,这婚我该不该离?》
多好的题材,放到家里长短论坛,铁定能气得很多女网友柰子疼。
傅安和想着想着,倒把自己给逗笑了。
离婚是不可能离婚的,除非大周先灭个国。
宁为盛世狗,不当乱世人。
为了大家都能过点安稳日子,这婚她还是不离了吧。
然而跟她想象的剑拔弩张火星四溅怒气冲冲场面不同,慈宁宫里鸦雀无声。
东暖阁里,江太后坐在罗汉床的锦垫上,手里捧着碗茶水慢悠悠地喝着。
在她下首的太师椅上,坐着位丹凤眼鹅蛋脸的华贵美人。
美人的身后,侍立着一位面容清秀的年轻妇人。
这年轻妇人首饰衣裳都十分名贵,但出身可能低了些,或是头一回进宫拜见江太后,神情局促,身体瑟缩,瞧着颇为紧张。
傅安和进来后,边行礼边笑道:“见过太后娘娘。”
起身后,又朝康悦长公主点了下头:“长公主回来啦?”
若她还只是嫔的话,见了康悦长公主还得福身行礼。
但封妃后,妃位与长公主位份相同,她就没必要行礼了。
甚至,作为穆九黎这个兄长的妃嫔,名义上的小嫂子,康悦长公主还得向自己问好。
而康悦长公主也是个知礼的,立时站起身来,笑道:“昨夜就到通州了,只是没能赶在城门落锁前进京,便在城外歇了一夜,今儿一早才进京。”
傅安和不料她说得如此详细,闻言笑道:“还好近日都没降雪,路上虽冷些,倒也不难行走。”
康悦长公主笑道:“正是呢,若是降雪的话,只怕年都要在路上过。”
“是呀。”傅安和附和地点了下头,将目光投向那年轻妇人,问道:“这位是?”
人家如此局促不安,傅安和实在不好故意忽略人家,毕竟来者都是客嘛。
康悦长公主笑着解释道:“你不认得也正常,毕竟这是周姐姐头一回进宫。”
这介绍了个寂寞。
傅安和只能笑道:“原来是周夫人。”
甚原来不原来的,她根本不晓得这年轻妇人是娘家姓周还是夫家姓周,也不知她是甚出身来历。
康悦长公主也真是的,哪有这么介绍人的!
江太后似是瞧出了傅安和的迷惑不解,冷笑道:“周夫人是陈驸马的原配,如今跟康悦长公主共侍一夫,两人都是正妻,两头大。”
傅安和:“……”
太后娘娘您老人家放大招之前好歹打个招呼,这么语不惊人死不休可还行?
傅安和被这惊天爆料给震惊得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康悦长公主却是诧异地斜了傅安和一眼。
自己跟陈驸马、周茹云的事情闹得满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安妃一个土生土长的燕京人,怎地却一副甚都不晓得的模样?
江太后似乎又瞧出了康悦长公主的疑惑,哼笑一声:“安妃先前高烧不退,险些丢了小命,兴许是烧坏了脑袋,从前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傅安和:“……”
烧坏脑袋这茬,只景仁宫几个经常在傅安和跟前
伺候的宫人晓得,傅安和自己没主动对外提过。
包括在穆九黎跟前,她也没说过半句。
结果江太后却对此一清二楚。
果然不愧是上届宫斗总冠军,这后宫里头,只怕还真没甚事能瞒过她。
康悦长公主了然地“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叫长公主、周夫人见笑了。”傅安和讪笑。
江太后不耐烦地摆摆手:“你赶紧将她俩领走,哀家头风犯了,不耐烦人多。”
虽然知道她这是不待见康悦长公主的借口,傅安和还是先关心地询问了一句:“您先歪着歇歇,若是还不舒坦的话,就让人去请太医来给您瞧瞧。”
然后又笑道:“回头臣妾让御膳房将您的宴席送过来,您若是不嫌臣妾祖母笨嘴拙舌的话,让臣妾祖母过来陪您用膳如何?”
江太后果断拒绝:“你可真‘孝顺’,陪哀家这样脾气刁钻的皇太后用膳是甚好活计不成?”
傅安和:“……”
你要这么说,我还真没法反驳。
她立时反驳道:“谁造谣太后娘娘您脾气刁钻?臣妾头一个就不答应!”
江太后“嗤”笑一声,没好气地摆摆手:“不必了,哀家有刘太妃她们作陪就成,大家都是老对手,吵起嘴来也都晓得怎样戳对方的心窝子。”
傅安和:“……”
成吧,你高兴就好。
“女客宴席摆在我的景仁宫,两位请随我来。”傅安和朝康悦长公主跟周夫人招呼了一声,领着她们往外走。
才刚出慈宁宫明间的大门,康悦长公主就感慨道:“母后脾气渐长啊,真是辛苦皇兄以及安妃了。”
傅安和笑道:“我不辛苦,太后娘娘向来不苛待我们这些妃嫔,我们都以能在太后娘娘跟前尽孝为荣。”
康悦长公主自家人知自家事,听傅安和如此说,直接笑出声来:“母后是甚脾气再没谁比我更清楚了。”
人家母女没有隔夜仇,康悦长公主可以如此吐槽江太后,傅安和却不好接话。
她只能转移话茬,笑问跟着她的侍女:“长公主的辇架可叫人去准备了?”
侍女笑道:“太后娘娘打发人去请娘娘您的时候,辇架就已经备好了,连夫人的也准备好了。”
傅安和笑道:“如此,那咱们就出发吧。”
三架肩舆从慈宁宫往西六宫与御花园的夹道方向行去。
傅安和打量了眼周夫人身下那架脱漆的肩舆,心想这只怕是康悦长公主旧日替换下来的辇架,丢在宫里没带出去,今儿正好拿给她用了。
周夫人作为陈驸马的发妻,是外命妇,本是没资格坐肩舆的。
所以即便是长公主用旧的辇架,于她来说也是莫大的恩典了。
回头她得好生问问穆九黎,康悦长公主这到底是甚情况。
堂堂皇太后嫡女,今上的亲妹妹,竟然下嫁个有妇之夫的驸马,还跟驸马的原配共侍一夫。
跟那些在外行商的商贾一样,两头大。
简直就是离谱!
第76章
傅安和本想继续从御花园绕, 康悦长公主却不同意。
她哼笑道:“没必要绕,直接从乾清宫横穿就成。有男客又如何?自来只有他们躲着咱们的份儿,没有咱们躲着他们的份儿。”
傅安和也不太想绕了, 来的时候用去一个时辰,回去再用去一个时辰的话, 她连跟宾客说话的工夫都没有,就得直接开席了。
于是她连劝阻都没有劝阻, 直接顺台阶就下,吩咐道:“听长公主的。”
心里却暗自嘀咕,这康悦长公主的做派, 倒是很有天家公主的气势。
若不是江太后亲口所说,傅安和还真不相信她竟然是个恋爱脑, 大周多少好男儿嫁不得,偏瞧上个有妇之夫。
还跟人家原配共侍一夫。
不止她自己丢脸, 整个皇室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难怪穆九黎跟江太后素日提都不提她一句, 明显对她这等自甘下贱的行为不赞同。
傅安和刚发话,丁福就打发脚程快的王阿宝去乾清宫报信。
等傅安和她们三人的肩舆从西南侧门月华门进入的时候, 正殿前只有进出的宫人, 一个男客也没瞧见。
显然都紧急回避了。
傅安和对此十分满意。
果然自己还是太低调了,去慈宁宫的时候竟然自觉选择从御花园绕,而人家康悦长公主第一反应是让别人回避。
说到底, 还是自己位份太低了。
不说皇后了,当上贵妃, 成为后妃里头位份最高的一个,她就有底气“飞扬跋扈”了。
不过这是后头的事情, 现在最要紧的是替穆九黎办好这场寿宴。
回到景仁宫的时候,景仁宫里已经人山人海, 几乎所有受邀的女客都到齐了。
听闻安妃跟康悦长公主到了,明间里坐着的人立时站起来。
在东暖阁的人闻讯也立时赶过来。
众人齐齐给傅安和跟康悦长公主行礼。
康悦长公主斜了傅安和一眼,没理会,径自寻了个位置坐下。
言下之意她是寿宴的主人,一应宾客应该由她来应对,不关她这个已经出降的长公主事。
傅安和笑道:“诸位不必多礼,快起身吧。”
然后她斜了眼墙上的时辰钟,笑道:“本宫方才去慈宁宫迎长公主跟周夫人,来迟了,怠慢了各位,还请诸位老夫人、夫人海涵。”
今儿有资格来寿宴的,都是京城里最有身份的那部分人。
不过傅安和如今可是椒房独宠的宠妃,说话这般低姿态,倒是叫一些不常跟她打交道的女眷们心中惊讶。
不过更让她们惊讶的是康悦长公主竟然回京了,而且还带着陈驸马的原配周夫人一起进宫来给皇上贺寿。
这真是……
好一出娥皇女英的佳话!
简直……不成体统!
在场诸位女眷都是贵女出身,对于康悦长公主的这番行径,个个都十分不齿!
站在周夫人那个角度,她们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与天家贵女共侍一夫,自己真是面子里子都没了。
而站在康悦长公主这个角度,她们都是名门出身,要寻也是寻门当户对的亲事,断然不可能去抢旁人的夫婿。
不过心里虽鄙夷,但人家可是堂堂长公主,面上她们却是半点都不敢露出来。
大概这就是身份给予康悦长公主的底气吧。
若她不是皇室公主,而是世家贵女的话,敢如此一意孤行,家里人为了家族名声,早一杯毒酒或是一条白绫送她归西了。
康悦长公主却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不但自己入座,还喊周夫人:“周姐姐,你到本宫旁边来坐。”
“是。”周夫人应了一声,唯唯诺诺地走过去,在康悦长公主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傅安和几不可见地撇了撇嘴。
她伸手朝立春勾了勾手,待立春凑近后,她小声道:“你把卧房梳妆台上那个礼盒送去乾清宫,亲自交到皇上手里。
就说这是我送给皇上的寿礼,礼盒里头是张水泥方子,至于水泥的用途,我都写在里头了,让他自己看吧。”
立春郑重点头:“是,奴婢一定亲自将寿礼交到皇上手里。”
她心知这水泥方子必定是有大用途的,否则安妃娘娘不可能拿出来当寿礼。
怕自己孤身一人前往乾清宫不安全,万一路上被歹人劫走这方子会出大乱子,便让力气最大的李晓晨陪着自己走一趟。
傅安和远远瞧见她这番小动作,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水泥方子虽然重要,但这可是在宫里,谁敢在皇帝寿辰这日搞三搞四?是嫌全家小命太长了?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
横竖都是小事,就随便立春吧。
傅安和见时辰差不多了,才要叫大家入席,就听到外头宫人的通报声:“安王妃到!”
她便朝外迎了几步。
安王妃一进来就给傅安和福了个身,笑道:“给安妃娘娘请安了。”
傅安和立时闪身避开,哭笑不得道:“王妃这是存心想折煞我不成?”
理论上她俩以及康悦长公主都是同品阶的,彼此间并不需要行礼。
安王妃笑道:“我这是替我母亲行的礼,多谢你救了小弟一命,所以这礼你受得不亏。”
孟大夫人作为孟家宗妇,安王的丈母娘,原是有资格参加寿宴的。
但她母亲才刚没了,身上带着热孝,怕冲撞了皇上,即便接到了傅安和发出的请帖,也不敢进宫。
傅安和不甚在意地嗔道:“孟大太太已然送了丰厚谢礼给我,再深的恩情也一笔勾销了,王妃可不兴再谢了。”
安王妃笑了笑,没接话。
救命之恩岂是那么好容易一笔勾销的?
总之这恩情孟家跟她都记在心里了,以后若有报答的机会,他们自然会回报的。
傅安和上前挽住安王妃的手,将她送至康悦长公主身边坐下。
然后清清嗓子,准备出声让大家入席。
一百桌酒席,乾清宫六十三桌,景仁宫三十七桌。
正殿虽大,但显然摆不下三十七桌酒席。
所以今儿一大早,宫人就将东西配殿的地龙都烧上了,这会子两殿的屋子已经暖吁吁的。
部分女客即便因为身份略低,被安排到这两处坐席,也不会冻着。
然后外头又响起了通报声:“宁妃娘娘到!”
傅安和:“……”
一会儿来个人打断她,一会儿来个人打断她,这开席的话愣是不让她说出来是吧?
而且宁妃小月子还没坐满三十天,怎地突然跑来参加寿宴了?
就不怕身子恢复得不好,留下病根?
这家伙,还真不是一般的能折腾,真是半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在这点上小江氏倒是跟傅安和共脑了,闻言立时从座位上站起来,急匆匆冲到明间门口。
一见着宁妃,就劈头盖脸地说道:“宁妃娘娘小月子还没坐完,怎地就出来了?这外头冰天雪地的,娘娘就不怕冻坏自个的身子?”
当着众人的面说母亲说教一顿,宁妃也没生气,笑道:“躺了二十来日,本宫骨头都躺疼了,出来活动活动身子骨。
而且今儿是表哥的寿辰,我还得给他送寿礼呢,不然旁的姐妹都送了,闪着我一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表哥闹别扭了呢。”
小江氏沉吟片刻,兴许是觉得她来都来了,硬是撵她走也不合适,横竖景仁宫殿内温暖如春,她在这也冷不着。
便缓和了语气,说道:“那娘娘可千万别累着自己,若是哪里不舒坦,立时叫人去请太医。”
众人一阵无语。
一个小月子还没坐完就跑出来凑热闹,半点不顾及自己的身子;一个在万寿节劝闺女请太医,就不怕犯忌讳不吉利?
还真不愧是亲母女。
傅安和能说啥?
宫里其他妃嫔都能来吃席,她总不能单独将宁妃赶出去吧?
再说了,穆九黎这个皇帝兼表哥都不管宁妃,由着她瞎折腾,傅安和又何必多管闲事?
于是她笑眯眯地将人请进来。
然后边探头朝外头张望,边在心里盘算还有哪几位重量级人物未到场,免得她一会儿才刚开个头,又响起通报声!
等待了片刻,确定不会有“程咬金”半路杀出来后,傅安和站到明间中央。
清了清嗓子,她说道:“今儿是皇上的寿辰,感谢大家能来给皇上贺寿,本宫略备了几桌……”
“酒席”两字还未说出口呢,外头就响起了赵寅尖锐高昂的声音:“圣旨到!”
傅安和:“……”
倒是没有外人搅局了,结果穆九黎作妖了。
好端端的,这会子颁什么圣旨?
在场所有人,闻言立时都站了起来,包括康悦长公主跟安王妃。
赵寅进来后,先给傅安和蹲身行了个礼,然后高声道:“传皇上口谕:安妃敬献水泥方子,利国利民,功在千秋,特封为贵妃,择日另行册封仪式,钦此。”
傅安和:“……”
狗皇帝收到水泥方子,在不确定这方子真假以及能否生产出来的情况下,竟然直接封自己为贵妃。
多少急了些!
若放在往日,那几个倔驴御史必定会跳出来阻拦,不过今儿他们脸刚被打肿,估计不会出来自取其辱。
无人阻拦,自然是穆九黎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了呗。
以至于连圣旨都不写,就急急呼呼打发赵寅来传口谕。
这分明是想先让傅安和高兴高兴。
给她这个办宴席的主人做脸呢。
傅安和蹲身,朗声道:“臣妾接旨,谢皇上隆恩!”
跟赵寅一块儿回来的立春立时跑回卧房,取了个大红封出来塞给他,笑道:“辛苦公公跑这一趟。”
赵寅也没拒绝,将装着大红封的荷包塞进袖子里,笑呵呵地对傅安和道:“皇上收到贵妃娘娘的寿礼,十分高兴,说大周有娘娘,是大周的福气!”
傅安和嘴角扬了扬,狗皇帝竟将自己抬得如此高,倒是叫她有些刮目相看。
【本想给狗皇帝个惊喜的,没想到狗皇帝也给了老娘一个惊喜。】
【安贵妃果然比安妃顺耳多了。】
正在接受众人吹捧的穆九黎,耳边突然听到这两句心声,顿时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
傅安和给自己送上了水泥方子这样的厚礼,自己肯定得回报一二的,不然下回她可就没动力拿其他好东西出来了。
而傅安和这头,待赵寅一走,众人立时凑上来吹捧她。
她乐呵呵地听了一会子吹捧,见时辰实在不早了,这才抬手打断众人,笑道:“时辰不早了,大家都入……”
“席”字还未说出口,就听“扑通”一声。
接着就听素心尖叫道:“不好了,宁妃娘娘晕过去了!”
傅安和:“……”
要不是今儿是穆九黎的好日子,她高低得吐槽一句“流年不利”。
这一茬接一茬地,非不让她说出开席的话来是吧?
没等傅安和发话,小江氏就在那咋咋呼呼地嚷嚷道:“快请太医!快打发人去请太医!”
傅安和往前走了几步,见宁妃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毯上,心口起伏均匀,眼皮底下的眼珠子还动来动去的。
显然这是在装晕。
【宁妃神经病吧,真是作妖也不挑时候,早不作妖晚不作妖,偏挑万寿节作妖,就没见过这样的蠢货!】
她在心里吐槽了一句,然后吩咐丁福道:“你去叫几个嬷嬷来,将宁妃抬回长春宫,然后再让人去太医院请个太医。”
小江氏立时反对道:“外头天寒地冻的,宁妃正晕着,如何能回长春宫?还请贵妃娘娘给安排间屋子让宁妃歇息,然后将太医请到景仁宫来给她医治。”
傅安和抿了抿唇,淡淡道:“方大夫人的要求本不过份,可本宫这景仁宫今儿要摆三十七桌酒席,有地龙的屋子全都摆上了桌椅板凳,怕是腾不出来空屋子给宁妃。
再者,今儿是皇上寿辰,景仁宫又是摆寿宴的场所之一,这边开席,那边请太医,多少有些犯忌讳,不吉利。
方大夫人,您说呢?
当然,您要是替皇上觉得不会犯忌讳,不会不吉利,那本宫也可以照您的意思办,只是回头有甚不是,可得您自己一力承担。
方大夫人,您觉得如何?”
小江氏就算是穆九黎的亲姨母,也不敢说自己替他觉得不犯忌讳,替他觉得不会不吉利这样的话。
但如果宁妃就这么被抬走,她可就白装晕这一场了,可谓面子里头都没了。
因此小江氏也不说行也不说不行,掏出帕子就开始抹起眼泪来。
姜还是老的辣,她的演技显然比宁妃强多了,眼泪那是说掉就掉。
傅安和撇撇嘴,这是跟自己较真呢?
如果自己不让宁妃留在景仁宫,她就阻拦宴席开场,看谁最先撑不住。
作为寿宴主办人的自己,肯定是不希望寿宴被人搅合了。
而自己发话让宁妃留在景仁宫的话,那犯忌讳跟不吉利的帽子,就可以扣到自己头上了。
傅安和撇撇嘴,转头对丁福说:“你去趟乾清宫,告诉皇上宁妃晕倒在景仁宫,问他是让人将她抬回长春宫请太医医治?还是就让她留在景仁宫?”
小江氏立时不哭了,叫嚷道:“皇上正高兴着呢,别拿这些小事打扰他。”
傅安和理都不理,直接对丁福道:“还不快去!”
“是。”丁福一溜烟地往外跑,很快就跑没影了。
傅安和转身,对众人道:“宁妃尚未出小月子,身子骨弱些也正常,大家不必忧心,且安心去坐席吧,可别辜负了本宫精心准备的好酒好菜。”
说完,吩咐宫人将宾客带去她们该去的位置。
众人纷纷转移地盘,唯独康悦长公主跟安王妃坐着不动。
当然,康悦长公主不动,坐在她旁边的周夫人也没敢动。
傅安和笑道:“你们几位都是坐首席的,在东暖阁里,赶紧过去吧。”
康悦长公主笑嘻嘻道:“不急,吃席哪有看热闹重要?”
傅安和:“……”
感情你还是个吃瓜乐子人。
就是吧,你吃瓜就吃瓜,怎地还当着小江氏的直说呢?就不怕小江氏这个姨母不高兴?
小江氏果然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板起脸来,冷哼道:“看热闹?谁的热闹能有长公主的热闹热闹?全京城,甚至全大周,哪个没看过长公主的热闹?”
康悦长公主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斜睨着小江氏,笑呵呵道:“往日旁人看本宫的热闹,今日本宫看旁人的热闹,大家都有热闹看,岂不热闹?”
傅安和:“……”
你在说甚顺口溜?
还真别说,仔细一琢磨,这顺口溜还挺有些人生哲理在里头。
倒显得说出这话的康悦长公主心思十分通透。
但心思如此通透的一个人儿,为何会是个愿意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的恋爱脑呢?
傅安和打了个激灵,幸好自己不是恋爱脑,不然岂不得将自己储物空间里的所有物资一股脑地送给穆九黎?
啧啧,恋爱脑实在太可怕了!
小江氏气愤道:“你表妹刚小产,又因为要替你皇兄过寿的缘故而支撑不住晕死过去,你不心疼她就罢了,竟然还有闲心看热闹,有你这样当表姐的吗?”
康悦长公主“嗤”了一声:“宁妃晕倒这口锅,本宫还以为要扣到安贵妃头上呢,没想到最后竟是皇兄背了锅?”
傅安和立时撇清干系:“这事儿牵扯不到我身上,毕竟宁妃妹妹跟庄妃妹妹都病着,她俩我可都没派请帖。”
庄妃就罢了,就算身残志坚地来赴宴,总归也不会闹出甚幺蛾子。
宁妃就不同了,这家伙不出现则已,一出现肯定要作妖,简直就跟打不死的小强似的。
不过大多数时候她作妖,被恶心的都是穆九黎跟江太后,傅安和倒是没所谓。
甚至还能看热闹。
丁福一路小跑着往乾清宫跑,结果人才刚跑到日精门口,赵河就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嬷嬷,一脸杀气地往这边跑。
见着丁福,他一摆手:“你不必过去了,皇上已经听说了宁妃晕倒的事儿。”
丁福立时一喜,立马转头,跟着赵河往回赶。
赵河带人直冲正殿明间,进门后,就“哎哟”一声:“这大冷天的,怎能让宁妃娘娘躺在地上呢?若是冻坏了她可如何是好?
快来人,将宁妃娘娘抬回长春宫!”
又抬头看向小江氏,点头哈腰道:“方大夫人不必忧心,您只管安心在景仁宫吃席就成,皇上已经让人去请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刘太医了,有他在,宁妃娘娘必定药到病除。”
穆九黎都派乾清宫的嬷嬷来抬人了,小江氏即便不情愿,也不敢反对。
而身为宁妃的母亲,即便她心里知道宁妃这是在装晕,也不可能留在景仁宫吃席,少不得要“担忧”地跟去长春宫。
其实她也没明白宁妃为甚突然这会子装晕。
要说她生气安贵妃封贵妃,急火攻心晕死过去,倒还能理解。
偏她眼皮子下的眼珠子咕噜噜乱转,分明不是真晕,而是在装晕。
可后妃们装晕总得有个由头跟目的吧?
宁妃这时候装晕,难不成是想破坏安贵妃的寿宴?
可就算这寿宴被破坏了,皇上也不可能迁怒安贵妃,只会怪她这个早不晕晚不晕,偏在他寿宴上晕倒的宁妃。
或者,宁妃只是单纯气不过,不想让安贵妃春风得意,故意给她添堵?
可这有什么用?
根本影响不到安贵妃丝毫。
自己闺女,可真是走了一步臭棋!
她合该先跟自己商量一下,这样的话自己也能及时阻止她。
小江氏一脸无奈地跟在赵河等人身后出了景仁宫。
康悦长公主拍了下身上半点灰尘都没有沾染的衣裳,站起身来,感慨道:“两年未见,表妹还是如此不着调,难怪被贵妃娘娘比下去。”
傅安和这人,一被夸奖,那肯定是要翘尾巴的,立时哼唧道:“长公主快别说这话了,若是被皇上听见了,他可是不依的。
因为皇上说过,我在他心里是独一无二的,根本不需要同旁人比。”
康悦长公主:“……”
原主是康悦长公主下嫁后才选秀进来的,所以康悦长公主其实从前从未见过傅安和。
对她更无半点了解。
她原以为能讨皇兄欢心的妃嫔,必定是个低调节俭的端庄女子。
结果今儿一见,才发现安贵妃既不低调节俭也不端庄,生得跟个狐狸精一般勾人不说,还喜爱自夸。
短短两年时间,皇兄的口味,变化得是不是太大了些?
第77章
因东暖阁是景仁宫正殿里头最暖和的一间屋子, 不但有地龙,还有两面火墙。
所以主桌就摆在东暖阁。
当然,东暖阁屋子不小, 若只摆一桌,未免有些太浪费空间了, 所以一共安排了三桌。
能坐在这三桌上的,可以说是京城顶级权贵中的顶级权贵了。
傅家人原是够不着边的, 但谁让傅安和是寿宴主办人呢?
总不能连这点好处都不让娘家人沾染吧?
她可没那么无私!
而且她也不在意旁人议论,说她徇私之类的。
她还就真徇私了怎么地?不服去穆九黎跟前告她呗。
于是傅老太太跟傅大太太就被安排到了第二桌,跟六部尚书的家眷们坐在了一块儿。
其他妃嫔, 傅安和也没把她们安排太远,就在明间里, 占了两桌最好的位置。
因只有十四人,一桌坐了八人, 一桌坐了六人。
空着的位置, 傅安和将几位长公主跟几位宗亲安排了过去。
当然,明间是正殿里头最宽敞的屋子, 大到可以打篮球的程度, 可不止摆了她们这两桌。
另还有六桌在四周,整个明间统共摆了八桌。
宫人们鱼贯而入,手里提着一个或是两个食盒, 有条不紊地将菜肴摆上桌。
不过谁都没有动。
直到外头响起噼里啪啦,不绝于耳的鞭炮声。
这是到午正十二点了。
这鞭炮燃放了足足一刻钟, 才停歇。
声音才刚消失,就听康悦长公主“小声”嘀咕道:“放一刻钟的鞭炮, 这得烧掉多少银钱?皇兄竟然舍得?这很不对劲。”
其他人闻言,一副想笑又不敢笑, 想附和又不敢附和的模样,显然忍得很辛苦。
傅安和嘴角抽了抽。
她抬眼看向康悦长公主,笑眯眯地问道:“长公主对今儿这鞭炮的长度可还满意?”
康悦长公主自然不可能说扫兴话,颔首道:“自然是满意的,以往过年宫里都没放过如此长的鞭炮呢。”
傅安和笑道:“满意就好,不枉我花大价钱找鞭炮作坊定制的这万响喜鞭。”
康悦长公主惊讶地瞪大了一双凤眼:“这鞭炮竟然是贵妃娘娘出银钱定制的?”
片刻后,她唏嘘了一句:“我就说皇兄怎地突然大方起来了,感情花的不是他的银钱呀!”
众人忍俊不禁。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皇妹,也就她敢如此吐槽皇上。
换了旁人,就算是一母同胞的亲皇弟安王,只怕也不敢如此放肆。
毕竟亲皇妹跟亲皇弟还是不一样的。
傅安和笑了笑,扬声道:“喜鞭放完了,咱们就开席吧!”
作为在场身份最高的人儿,她率先拿起筷子,众人见她夹了一筷子菜肴后,这才纷纷拿起筷子。
今儿是皇帝寿辰的好日子,除了宁妃这个不着调的,也没人敢在这个日子里闹幺蛾子。
加上傅安和“平易近人”,甚话都能接上茬,还不时同大家玩笑几句。
所以这顿寿宴,起码东暖阁的众人,吃得可谓是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康悦长公主已有五分醉意,说话也略有些大舌头:“听闻贵妃娘娘请了德春班进宫来唱堂会?
可惜钟大家再不能登台,没了钟大家的德春班,就跟没放盐的菜肴一般,面上瞧着花团锦簇的,实则寡淡无味。”
周夫人将从宫女手里讨来的醒酒汤放到康悦长公主面前,温声道:“殿下,您喝碗醒酒汤解解酒。”
康悦长公主斜睨了她一眼,哼笑道:“我酒量好着呢,哪里就需要喝醒酒汤了?多事。”
周夫人好脾气地又将醒酒汤往前推了几分,柔声道:“您就喝点吧,喝了醒酒汤再继续吃酒也成。”
康悦长公主抿了抿唇,静默片刻,到底是将那碗醒酒汤给端了起来,然后豪爽地一饮而尽。
周夫人脸上露出个笑容来,伸手将碗接过,起身将其递给路过的宫女,然后又返回来坐回康悦长公主身旁。
默默看完全程的傅安和眸光闪了闪。
不对劲。
莫名有些不对劲。
以她在现代嗑CP多年的直觉来看,这俩人的关系很有些不对劲。
周夫人对康悦长公主过于关心了些。
而康悦长公主对周夫人也比对旁人多了些忍让。
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傅安和自打从江太后口里知晓康悦长公主的事情后,就在心里没少骂陈驸马既当又立,竟然坐享齐人之福。
但现在看来,大概可能也许自己骂错人了?
陈驸马这头上大概可能也许有点绿啊。
喝完醒酒汤的康悦长公主抬头看向傅安和,大概是在等她的回话。
傅安和先是叹了口气,随即道:“长公主才刚回京,兴许还不晓得,李二奶奶娘家秋家已经寻到了李家谋害李二奶奶的证据,将李大老爷、李大太太以及李二爷告到了大理寺。
皇上对此十分重视,下令让刑部、御史台以及大理寺三司会审。
钟大家这案子呀,兴许有反转呢。”
康悦长公主闻言,顿时高兴道:“当真?”
傅安和笑道:“刑部尚书曹大人的夫人就在这里,长公主若不信,您自己问她便是了。”
隔壁桌的女眷们正竖着耳朵偷听主桌这里的谈话呢,听到曹夫人被点名,众人齐齐将目光看向她。
曹夫人站起身来,来到康悦长公主面前,福身行了个礼后,笑道:“贵妃娘娘说得极是,皇上的确点了我们老爷参与审理这桩秋氏与钟大家通奸的案子。”
“好,真是太好了!”康悦长公主“啪啪啪”地拍了三声巴掌,接着朝曹夫人一摆手:“你回去坐吧。”
然后端起面前的酒杯,大声道:“让咱们为那些被冤屈的人儿干一杯,祈愿他们早日洗清冤屈!”
因不确定秋氏与钟大家是否真是被冤枉的,所以她并未指名道姓,话说得模棱两可。
傅安和也站了起来,笑道:“愿这世间再无冤假错案!”
她俩都站起来了,其他人自然不可能还坐着,纷纷端着酒杯站起来。
众人干了一杯后,这才重新入座。
宫人们却又突兀地给每桌端上来一个新菜,并将这菜放到了饭桌的最中央。
傅安和夹了块辣子鸡,笑道:“这是用西洋辣椒炒的辣子鸡,这西洋辣椒比食茱萸要更辣一些,但也更香,外头吃不到这个味儿,大家都尝尝吧。”
反正开春她就能种植辣椒了,所以也就没吝啬,装了几筐子干辣椒出来,并将“辣子鸡”这道菜写进了寿宴菜单里。
外头人其实早就听说了辣椒这茬,毕竟不光傅安和自己能召见家人,其他主位妃嫔也能召见。
只不过也只是听说,尝是没尝过的,毕竟西洋香料金贵,且这辣椒还只有傅安和手里有,他们就算有钱也没处买去。
却未料到寿宴里头竟然有用这辣椒做的菜肴,而且那一盘辣子鸡里头有半盘辣椒,远远望去红彤彤一片。
显然放了不老少。
而且这还只是一桌,若一百桌都有这个菜的话,只怕得用去一二百斤辣椒。
一两百斤辣椒呢,若是拿到外头卖的话,少说也能卖个一两千两银子吧?
为了皇上这顿寿宴,安贵妃可真是大出血了!
几位坐在主桌的贵妇互相对视几眼。
难怪人家能当上贵妃。
比她有钱的,没她得宠,根本不敢如此张扬,否则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很容易偷鸡不成反倒蚀把米。
比她得宠的……
哦,没有比她得宠的。
也就不存在比她得宠的没她有钱这一茬。
众女眷边在心里惊叹傅安和的大手笔,边眼疾手快地将筷子往辣子鸡的盘子里伸。
场面正热闹着呢,明间里突然有惊呼声出来。
而且还不只是一个人的惊呼声,这惊呼声此起彼伏,响成了一片。
傅安和没有贸然跑出去,而是吩咐侍立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立夏:“你出去瞧瞧外头何事惊慌?”
立夏应了一声,快步奔向门口,然后掀帘出去。
众人筷子僵在半空,夹菜也不是,不夹菜也不是。
傅安和笑着安抚道:“吃你们的就是,这可是在宫里,还是皇上的寿宴上,能有甚大事儿?兴许是哪个贪杯的吃多了酒,正发酒疯呢。”
她不过是随口玩笑一句,目的是让大家放松下心情,别太紧绷着。
谁知竟然一语成谶。
没一会子,立夏就急匆匆返回,来到傅安和身旁,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明美人吃多了酒,正在发酒疯,疯狂脱自己衣裳,这会子已经脱到肚兜了……”
傅安和“嘶”地倒抽一口凉气,惊呼一声:“快让人拦住她!”
立夏忙道:“她的陪嫁丫鬟乌兰死命抱住她,孟嫔让烛心上去帮忙,两人合力暂时压制住了她。”
傅安和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然后她站起身来,对众人笑道:“你们自便,明美人吃多了酒正闹腾呢,本宫出去瞧瞧。”
没错,她就是故意的。
其他妃嫔出丑,为了她们的脸面着想,傅安和肯定要帮忙遮掩下。
当然,宁妃除外。
但明美人出丑,她不但不会帮忙遮掩,还巴不得别个都知道呢。
谁让明美人对自己有敌意呢?
若不是这会子还没从摄像头里寻找到她打算谋害自己的证据,傅安和早弄死她了!
她边急匆匆往明间走,边在心里琢磨今儿这事儿。
格根塔娜可是草原公主。
身为草原人,第一擅长的是弓马骑射,而第二擅长的就是喝酒。
傅安和给每桌准备了一坛子金华酒跟一坛子果酒。
以格根塔娜的酒量,别说是跟同桌十一位女眷共享了,就是让她独享,她也不至于醉到发酒疯的地步。
显然这其中出了甚岔子。
她眼珠子转了转,难不成是庄妃在搞事儿?
先前傅安和“好心”地用朝永寿宫窗户上扔字条的方式告知庄妃,害她摔断腿的罪魁祸首乃是格根塔娜。
傅安和知道庄妃必定不会吃这个哑巴亏,寻到机会肯定会报复格根塔娜。
但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胆大包天,选择在穆九黎生辰这日搞事儿!
简直让傅安和无语。
庄妃平时说话做事不着调就罢了,怎地连报个仇都如此不着调!
当着众宾客的面让格根塔娜出丑,固然很爽,但格根塔娜还顶着穆九黎妃嫔的名头呢。
让格根塔娜出丑,也就间接等于让穆九黎出丑。
在他生辰这样大喜的日子里,让他出丑,让前来赴宴的宾客看他妃嫔的笑话,你猜他会不会生气?
除非庄妃计划周密,不会留下牵扯到她身上的证据,所以才敢如此胡来。
只怕她这会子正洋洋得意呢。
可她不知道的是,那字条是傅安和叫人扔的,穆九黎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所以穆九黎只要用脚趾头想想,就能猜到让自己丢脸的罪魁祸首是她庄妃。
就擎等着被收拾吧!
*
明间里这会子正乱糟糟的。
乌兰跟烛心两个合力将格根塔娜压在地坪宝座旁的案桌上。
格根塔娜这会子头发散乱,满面朝红,下头马面裙摇摇欲坠,上身外衫早已不见踪影,甚至连中衣都没瞧见,只一件大红鸳/鸯戏水肚兜歪歪斜斜地挂在身上。
身前两只随着她的挣扎颤颤巍巍地晃动着,白晃晃的皮肉简直要闪瞎众人的狗眼。
瞧这状态,哪里是喝醉,分明是吃了春那个药的架势。
明间里的女眷,有光明正大站起来围观的,有两手捂住双眼但指缝大到足以能飞进苍蝇的,有低眉顺眼乖乖坐在案桌前但不时抬头偷看几眼的。
总之,没一个不吃瓜的。
傅安和站在门口吃了一会子瓜,这才迈步夸过门槛,轻咳一声,冷冷道:“这是在做什么?成何体统!
来人!赶紧给明美人将衣裳穿好!”
立春、谷雨以及寒露等几个宫女,立时去寻格根塔娜的外袍跟中衣,然后涌上去,七手八脚地帮她穿衣裳。
要穿衣裳就必须放开对格根塔娜的压制。
而一放开对她的压制,她就立时伸手,猛地将自己的肚兜给扯了下来,嘴里嚷嚷道:“热……”
“啊……”
“啊……”
“啊……”
数声惊叫声响起。
随着最后一件肚兜被格根塔娜扯掉,她上身再无遮挡,众女眷们直面冲击,好几个没忍住,直接惊得叫出声来。
孟嫔的声音突然从明间门口响起:“正殿现下有事,暂时不得出入。”
俞昭仪则站在明间的后门处,对要从后门进来送茶水的太监道:“你们且等等,这会子正殿不允许出入。”
两人想得倒是周到,竟然亲自将前后门给堵住了。
傅安和朝她俩赞许地点了下头,然后对立夏道:“你去帮忙。”
有立夏这个武功高强的前皇家暗卫帮忙,很快就束缚住格根塔娜的手脚。
几个宫女互相配合,迅速帮格根塔娜穿好了衣裳。
傅安和吩咐立春:“叫几个老嬷嬷来,将喝醉的明美人抬回启祥宫,再让人送碗醒酒汤过去。”
立春应声,从明间正门走了出去,片刻后,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嬷嬷进来。
几位嬷嬷合力,跟抓小鸡崽子似的,将格根塔娜逮住,然后稳稳当当地把人给抬走了。
傅安和大声道:“明美人酒量差,一吃多酒就爱撒酒疯,我们都见惯了,倒是惊着各位老夫人、夫人了,还请诸位多多海涵。”
众女眷七嘴八舌地说些“不妨事”、“未受惊”之类的客套话。
傅安和笑了笑,将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都坐下,说道:“大家继续吧,别被明美人影响了食欲,不然可就辜负这一桌好菜了。”
安抚好众人后,她便打算回东暖阁。
结果才一转头,就见东暖阁的门口挤满了脑袋。
大家有半蹲的,有站着的,还有垫着脚尖的,哪里还有半点权贵女眷素日的高贵姿态?
果然吃瓜才是人的天性。
管你出身多高,多有修养跟气度,遇到能看热闹的大乐子,果断选择围观。
众人瞧见她回转,立时将脑袋“嗖”地收回去。
等她掀帘回到东暖阁时,众人全都正襟危坐,一个比一个更端庄贤淑,仿佛从未离开过座位一步似的。
傅安和嘴角抽了抽。
不过她也没揭穿她们,心照不宣的事情,若是揭穿人家的遮羞布的话,那她就太不懂事了。
兴许是吃了一肚子瓜的原因,重新归座后,众人只品尝了下辣子鸡,并热烈地进行了一番夸赞跟吹捧。
然后便兴趣缺缺地搁了筷子。
傅安和见状,便让人上饭,早些吃了饭,好早些转移去重华宫听戏。
*
饭毕,正吃茶呢,赵河跑过来,给傅安和行了一礼,笑道:“贵妃娘娘,乾清宫那边已传饭了,待会吃了饭,便要去重华宫听戏了。
皇上叫奴才来问问您这边进行得如何了?”
傅安和朝他示意地抬了抬手里的盖碗,笑道:“劳烦公公回去告诉皇上,我们这边已经吃完了饭,吃完这盏茶,就去重华宫了。”
两边都没提格根塔娜的事儿。
赵河笑应了一声,一溜烟地跑走了。
傅安和又打发教程快的王阿宝去慈宁宫一趟,请江太后以及诸位太妃到重华宫听戏。
她们这边吃完茶,大家一番净手更衣后,这才起身前往位于西六宫后头的重华宫。
因傅安和带着三四百位女眷同行,自然没法从乾清宫横穿,只能先往北,然后从御花园去往西六宫。
等她们到达重华宫时,不但穆九黎带领诸人已经在重华宫正殿就位,江太后跟太妃们也已在漱芳斋二楼候着了。
傅安和让立春跟庄姑姑领着宫人带众女眷入座,她自己则亲上二楼一趟,拜见江太后以及其他十来位太妃。
当着太妃们的面,江太后说话正常许多,没阴阳怪气,只笑道:“今儿托安贵妃的福,咱们也能听一回德春班的戏。”
刘太妃却阴阳怪气起来:“得亏有个出手大方的安贵妃,不然指望你们母子,我们只怕入土前都没机会听戏。”
江太后闻言,立时也阴阳起来:“她再大方,那也是哀家的儿媳妇,关你这个没生养的太妃何事?”
刘太妃轻哼一声:“你要说旁的儿媳妇,那还真不关我的事。不过安贵妃的祖母,可是我们老刘家出来的姑娘,算是我的堂姑母。
论起来,安贵妃还得唤我一声表姨呢。”
傅安和当然知道这茬。
她还打发人往寿康宫给刘太妃送过东西呢。
只不过因为刘太妃这个先帝宠妃性子不冷不热的,傅安和送东西过去也没得甚好话,所以她也就没去打扰人家。
不想刘太妃这会子却是将两人的关系点出来,还拿这点跟江太后打擂台。
简直让傅安和哭笑不得。
你们斗了半辈子还不过瘾,先帝都没了好几年了,竟然还在这争论这些有的没的。
不过宫里日子枯燥,她们可能也就剩下这点子乐趣了?
傅安和朝刘太妃福了一福身,笑道:“表姨。”
江太后轻哼一声:“傅老夫人可是刘家旁支出来的姑娘,素日你们主枝的人儿眼睛都长在头顶上,理都懒得理会旁支这些穷亲戚。
这会子见安贵妃得宠了,你倒是乐意认这些穷亲戚了。”
刘太妃老神在在道:“自来捧高踩低乃人之常情,我也只是个俗人罢了,你也不必把我想得太清高。
我若是真清高,早在先帝病逝时就一头碰死,随他去了。
可我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傅安和:“……”
这话她似乎没法接茬。
你们上一代的恩怨还是你们自己解吧,她可掺和不了,也懒得掺和。
于是傅安和果断插嘴道:“太后娘娘,让戏班子先唱您点的那几出戏?”
“糊涂。”江太后白她一眼,哼道:“今儿皇帝是寿星,自然是先唱他点的戏。”
傅安和为难道:“可是皇上没点戏呀,他说他不喜欢听戏,说那些唱腔咿咿呀呀地,半天蹦一个字出来,简直能急死个人。”
“噗嗤。”刘太妃一下笑出声来。
江太后嘴角抽了抽,片刻后,没好气道:“那就先唱哀家点的那几出吧。”
竟然给忘了皇帝不爱听戏这茬了。
第78章
傅安和虽然也不爱听戏, 但江太后很会点戏,一多半是武打戏。
特别是《大闹天宫》这出,戏台上打得热火朝天的, 台下众人看得乐呵呵的,很有过寿的气氛。
或许是穆九黎在场的缘故, 也或许是会闹幺蛾子的人都已经闹过了,一连听了六出江太后点的戏, 都没出甚岔子。
不过重华宫正殿这头,有一桌官员却在偷摸议论傅安和。
有人问刑部尚书曹宪诚:“李二奶奶与钟大家通奸之事,原本是件上不得台面的丑事, 李、秋两家讳莫如深。
谁知安贵妃因为要请德春班进宫来唱堂会的缘故,得知了这桩旧事, 然后根据她看话本子多年的经验,随口乱猜了一番。
谁知偏叫徐昭仪听到了。
众所周知, 李二奶奶是徐昭仪姨母的女儿, 她听了安贵妃这番猜测,心中起疑, 当即就派人将这茬告诉了秋家。
秋家许是本就疑心李二奶奶死得蹊跷, 听了徐昭仪送来的消息,当即不动声色地开始调查。
竟果真叫他们寻到了证据,于是将李家三口告到了大理寺。
这才有了后头的三司会审。
曹尚书您说, 这是不是叫无巧不成书?”
曹宪诚捋了捋自己的短须,斜了眼对面的大理寺卿俞清远, 呵呵笑道:“三司会审的案子才刚开了个头,曹某知道的实在有限。
要问这茬, 只怕还得问咱们大周第一断案高手——俞老大人才行。”
俞清远年逾六十,头发胡须都已花白, 但人却精神矍铄,眸子清正,半点老年人该有的浑浊都没有。
他答非所问道:“贵妃娘娘甚内情都不晓得,竟然能歪打正着,可见不光冰雪聪明,运气亦是极好。”
提问的官员:“……”
这老家伙,枉他被百姓评为大周唯二清官之一呢,捧安贵妃臭脚比佞臣都积极,哪里有半点清官的模样?
什么,你问另外个清官是谁?
当然是安贵妃的祖父傅庭洲了!
傅庭洲倒是向来耿直,为官清廉,仅有的俸禄还拿出来大半接济那些贫寒仕子,无论是在官场还是仕林里边都是有口皆碑的。
当然,那是从前。
如今傅家可不一样了。
自打跟海商廖家结亲后,傅家如何倒暂时没瞧出来,但他孙女安贵妃一改往日低调节俭的做派,成日花钱如流水,要多奢靡有多奢靡。
甚至还个人出资承办了皇上的寿宴,寿宴极其丰盛不说,竟还有用西洋香料辣椒做的辣子鸡。
这一场寿宴的席面,外加请德春班唱堂会的昂贵费用,加起来怕是得要大几千两。
虽然这些银两他们这些高官也能拿得出来,但谁敢拿出来?
脑袋不想要了?
别说是他们,就算是其他妃嫔,也没这个胆子。
这就是宠妃的特殊待遇。
这好事的官员见没法从刑部尚书跟大理寺卿这里打听到三司会审的进展,便将注意力放到戏台上。
耳边却突然听到俞老大人拔高声音道:“贵妃娘娘待皇上情真意切,先是急皇上所急地捐了一万两千两银子救助灾民,又自掏腰包替皇上办寿宴,还请了德春班进宫来唱堂会!
老臣今儿沾皇上的光,也尝了一回这西洋香料辣椒是甚滋味,果然不同凡响!”
他挑选说话的时机刚刚好,正好一出戏结束,德春班的众人退场的时候,这一嗓子,在场诸人全都听了个清楚明白。
然后纷纷在心里暗骂这老匹夫不要脸,当着他们这些同僚的面夸赞安贵妃还不过瘾,竟然还要当着皇上的面夸。
但这话显然夸到了穆九黎的心坎里。
比夸他本人还要更让他心情愉悦。
穆九黎嘴角露出抹笑意,颔首道:“安贵妃的确很好。”
众人:“……”
他们能怎样呢?
皇上都亲自夸奖安贵妃了,他们若是不赶紧跟上,岂不要被他写到小本本上?
于是众人连忙七嘴八舌夸奖起来,把傅安和给夸得上天有地下无的,那叫一个夸张。
穆九黎也不打断他们,横竖他不爱听戏,与其听那些咿咿呀呀的唱腔,还不如听这些马屁精们夸奖傅安和顺耳。
傅安和这头,因为有丁福这个消息灵通的家伙在,很快就得知了正殿那头的情形。
顿时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俞老大人为何夸赞自己,她大概也猜到了,这是投桃报李,感谢自己对俞昭仪的关照呢。
俞昭仪向穆九黎保证过会守口如瓶,所以她肯定不敢跟家人透露柳美人的事情,但又不能全瞒着。
毕竟她牵扯进去了,万一将来东窗事发,家人全然不知情也不成。
所以她肯定想法子传回去些模棱两可的消息。
而身为断案高手的俞老大人,心细如发,显然能从这些模棱两可的消息中察觉端倪。
再联想到纵使宫里时疫横行,其他妃嫔都没事,偏柳美人突然暴毙,必定能猜出来这里头有事儿。
想必他也是爱孙女心切,急切地想要给惹了麻烦上身的孙女俞昭仪找个能罩住她的靠山。
而傅安和是椒房独宠的宠妃,如今又封了贵妃,是后妃里头位份最高的一个。
找她当靠山,明显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坐在傅安和身旁的康悦长公主斜了傅安和一眼,哼笑道:“贵妃娘娘跟宫人嘀嘀咕咕什么呢?有甚事儿不能当着咱们的面说?”
傅安和朝丁福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转头对康悦长公主笑道:“没甚不能说的,就是怕说出来叫长公主见笑。”
康悦长公主笑呵呵道:“你说呗,若是好笑的事情,放心,我一定笑得比旁人都大声。”
安王妃失笑:“这话长公主放在心里就罢了,说出来,贵妃娘娘原本想说的,如今只怕也不乐意说了。”
傅安和摆了摆手,自夸道:“倒也不妨事,谁让我大度呢?”
丢下这么一句话后,她轻咳一声,笑嘻嘻道:“哎,你说男客那边,听戏就听戏呗,好好的竟夸起我来,一个更比一个会夸。
那些夸奖的话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总之就是将我夸得跟天上的仙女似的!
可真是,可真是叫人害羞。”
说着说着,还两手捂住脸,做害羞状。
康悦长公主:“……”
安王妃:“……”
四周竖着耳朵听这边三人说话的众人:“……”
以往跟原主打过交道的以及没打过交道的,都震惊得不行。
安贵妃竟是如此欢脱的性子,且还热衷于自夸,变着法儿地自夸。
先前见过原主的女眷们更是有些怀疑人生。
这还是傅庭洲那个跟他性子如出一辙的孙女吗?
怎地仿佛换了个人儿一般,半点从前的影子都瞧不见了。
饶是康悦长公主这般见多识广的,也无语了好一会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皇兄竟也不管管?”
全是男客的场合,众人争先恐后地夸赞安贵妃这个后宫妃嫔,多少有些不合适,皇兄只怕要恼。
然后就听傅安和淡定回道:“皇上带头夸的。”
康悦长公主:“……”
两年未见,皇兄不但换了个口味,宠上安贵妃这般妖艳如狐狸精一样的妃嫔,还干出当着朝臣的面率先夸赞自己妃嫔的离谱事情来。
是自己不对劲还是皇兄不对劲?
还是这个世界不对劲?
康悦长公主简直要怀疑人生了。
说话间,德春班的宋班主在庄姑姑的带领下走进来,来到傅安和跟前,点头哈腰道:“贵妃娘娘,最后一出戏马上要开始了,还请您点一下后头该唱的戏。”
说着将戏本子递给庄姑姑,请她呈给傅安和。
傅安和没接话本子,对庄姑姑道:“你上楼请太后娘娘再点几出好戏给咱们听。”
“是。”庄姑姑捧着戏本子上了二楼。
片刻后,又匆匆过下来,禀报道:“太后娘娘说她已经点过六出了,下剩的由娘娘来点吧。”
傅安和顿时愁眉苦脸:“本宫哪里会点戏?”
她朝康悦长公主所在的方向一抬下巴,吩咐庄姑姑:“将话本子给长公主,请长公主给大家点几出好戏吧。”
康悦长公主倒没直接出言拒绝,而是抬眼看向傅安和:“你当真不点?”
傅安和立时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不点,我不爱听戏,非要我点的话,我只能乱点一气。”
康悦长公主笑了笑,接过话本子,翻动起来。
边翻动边说道:“来一出《女驸马》,再来一出《怜香伴》,最后再来一出《铡美案》。”
傅安和:“……”
药丸!
傅安和你说你推辞啥啊,不会点就乱点呗,反正这是个架空世界,戏本子上有不少名字熟悉的曲目,挑几出点就行了啊。
偏推给康悦长公主,这下可好,芭比Q了。
瞧康悦长公主点的都是些啥!
原主记忆里恰好有这三出戏的内容。
《女驸马》,一女子女扮男装考上状元,然后迎娶公主的故事。
《怜香伴》,两才女诗文相会,不打不相识,克服重重困难走到一起的故事。
《铡宋案》,宋姓男子中状元后抛弃发妻迎娶公主,结果被发妻告到大理寺,最后被判斩立决的故事。
康悦长公主点这三出多多少少都跟自己有些相干的戏,是想气死穆九黎跟江太后不成?
傅安和讪笑道:“长公主,今儿是皇上的寿辰,大喜的日子,合该多点些热闹戏,不如你再想想?”
康悦长公主拧眉思索片刻,颔首道:“大喜的日子,铡脑袋这样的戏码确实不太合适,那就将《铡美案》换成《喜相逢》吧。”
原主记忆里没有《喜相逢》的内容,傅安和不晓得这是出甚戏。
但不重要。
问题是她想让康悦长公主换掉前面两出戏,《铡美案》留着倒不妨事。
结果她偏偏换掉了《铡美案》,却留着《女驸马》跟《怜香伴》……
傅安和才想再劝,康悦长公主却直接将戏本子合上,将其往宋班主身上一丢,哼笑道:“就这样吧。”
宋班主手忙脚乱接住话本子,不等傅安和开口,便迅速退了出去。
傅安和差点尔康手。
但又及时打住了。
横竖她劝过了,是康悦长公主一意孤行,回头穆九黎跟江太后发怒,她也能甩锅。
康悦长公主自己单扛呗。
戏台上的《武松打虎》来到尾声,武二郎一个用力,将老虎甩到肩上扛着,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后台。
帷幕适时落下。
傅安和嘴角抽了抽。
槽点简直太多,她都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吐槽了。
那可是老虎,不是小猫,武二郎竟然能将一只成年老虎抗在肩头,还能抬头挺胸大步向前。
难不成他天生神力?
罢了罢了,人家都能徒手打死老虎了,单肩抗老虎又怎地了?
再说了,戏曲嘛,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不能深究,否则就是杠精了!
傅安和正在心里东想西想的时候,帷幕重新拉开,康悦长公主点的新戏开场了。
哦豁,还是《女驸马》。
傅安和耳朵里听着戏台上的唱腔,眼珠子咕噜咕噜乱转,不是往门口以及二楼楼梯上瞥一眼。
只等着穆九黎或者江太后派人来叫停戏台上的演出。
结果直到这三出戏全唱完,穆九黎跟江太后都毫无动静。
【狗皇帝跟江太后竟然如此纵容,难怪康悦长公主敢任性妄为,都是给他俩,哦不,兴许得再加上个安王,给他们三个宠坏了呗。】
正脸色阴晴不定的穆九黎:“……”
傅安和说得没错,康悦幼时中过毒,好容易才救回一条命,太医断言她寿数不长,自此之后他们母子三人就事事顺着她。
她要天上的月亮,他们都要想法子给她捞来。
结果就把她给宠坏了,以致于她成年后竟干出来那样令皇室蒙羞的事情……
偏他们还做不到将她从皇家玉牒除名,只能带着大周皇室陪她一起丢人现眼。
皇帝的寿宴就在这样“其乐融融”中结束了。
旁人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傅安和却依旧不得闲。
得处理收尾事宜。
先是打赏了德春班众人,派人将他们送出宫。
接着盯着宫人们将宴席上所用到的物什归置好,该送还的送还,该收入库房的收入库房。
事情告一段落后,她回到景仁宫,才要歇歇,立春就将账本子递上来,让她过目今日收到的寿礼。
傅安和转手将其丢给才进门的穆九黎,说道:“这是礼单,皇上您亲自瞧瞧今儿收了甚寿礼吧。”
穆九黎心情正糟糕着呢,闻言直接将账本子往炕桌上一丢,冷哼一声:“有甚好看的,左不过那些物什,你收着便是了。”
傅安和诧异地斜了他一眼。
狗皇帝这个抠门精,今儿竟然不抠门了,莫非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哦,脸色这么难看,是被康悦长公主最后点的几出戏给气着了?
傅安和正好要跟他打听康悦长公主的事情呢,她将账本子递回到立春手里,然后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然后她凑到穆九黎面前,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笑道:“怎么啦寿星公,瞧着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嘛?”
穆九黎将她捞进怀里抱紧,冷哼一声:“不与你相干,朕正生皇妹的气呢。”
傅安和立时撇清干系,叹气道:“就知道你会生气,所以长公主点那几出戏的时候我还劝过,可惜只劝得她换了一出。”
穆九黎淡淡道:“她若是个听劝的性子,当初朕跟母后也不会拿她无可奈何了。”
傅安和适时提出疑问:“长公主跟周夫人究竟是怎地一回事儿?我瞧着她俩关系似乎,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穆九黎完全不意外她会瞧出端倪,毕竟这家伙心思活络,脑袋瓜子又聪明,康悦那点子秘密,哪可能逃得过她的法眼?
面对傅安和,他也没甚好隐瞒的,直言不讳道:“就是你想的那样,康悦瞧上了周夫人。
而周夫人不肯与相公合离,于是康悦就招周夫人相公陈有惗为驸马,与周夫人共侍一夫。”
傅安和:“……”
猜到是一回事儿,但从穆九黎嘴里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好家伙,康悦长公主竟然真瞧上了周夫人这个已婚女子,为了能跟她长相厮守,竟然招这个已婚女子的相公为驸马。
别说是古代了,就算是放到现代,也是相当炸裂的。
难怪穆九黎跟江太后素日都不愿提起康悦长公主,实在是她的行为太离经叛道了些!
不过从康悦长公主还能自由进出皇宫,并且还能想点甚戏就点甚戏,就能瞧出来穆九黎跟江太后不过是表面冷淡她罢了。
心里其实还宠着她。
想必这也是康悦长公主敢胡乱点戏的底气。
这一家子人,还真是有趣!
同理可以推断出来,穆九黎其实并未生气,只不过做出个生气的模样来给外人看,糊弄那些外人罢了。
至于为甚在傅安和跟前还板着脸,不过是为了叫自己心疼他,并且矮下身段哄他罢了。
傅安和对此心知肚明,不过还是如他所愿地柔声哄道:“好啦,长公主虽离经叛道了些,但她如今已经出降,与陈驸马、周夫人也相处和谐,你就别为她的事情烦心啦。”
又笑嘻嘻道:“今儿是你的寿辰,合该开心些才好。想想我给你的寿礼,是不是顿时就开心了许多?”
穆九黎的脸上立时露出笑意,高兴道:“爱妃可是给朕送了个大礼呢!”
傅安和得意地一抬下巴,哼唧道:“我先前就说过了,等你生辰这日会送你一份大礼,怎样,没食言吧?”
穆九黎在她唇上用力亲了一口,笑道:“没食言,爱妃说话算话,是天下第一讲信用之人。”
傅安和被他逗笑了,笑得眉眼弯弯,唇红齿白,比怒放的牡丹花都要娇艳动人!
穆九黎看得情动,伸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低头攫住她的唇,舌头强势钻入她的嘴里,逮住她的小舌头,勾缠到一处。
两人缠缠棉棉地亲了足有半刻钟,这才艰难分开。
穆九黎闭眼平息了下身体的不适,收敛神色,认真问道:“水泥当真有那样大的用处?”
傅安和得意道:“不止呢,水泥的用处多着呢,写到后面我都懒得写了,只挑了几样要紧的写上。”
穆九黎顿时激动起来,拉住她的手,晃悠着央求道:“好爱妃,你给朕说说,这水泥除了能修筑城墙跟水利工事外,还有甚其他用途?”
傅安和朝他伸手:“我刚才净忙活寿宴收尾事宜了,连口茶都没来得及喝,这会子喉咙都要冒烟了,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
穆九黎立时端起炕桌上的盖碗,掀开碗盖自己先抿了一口,尝出这是温茶后,这才递到她手上,笑道:“不热不凉,正好入口。”
傅安和不接,撒娇道:“皇上喂人家喝嘛。”
穆九黎勾了勾唇,好脾气地应道:“好,朕喂你喝。”
说着,将盖碗送到自己唇边,抿了一大口。
傅安和以为他故意逗自己,立时就要开口抗议。
谁知他却将盖碗往炕桌上一放,然后脑袋凑过来,再次吻住了她的唇。
接着,温柔的茶水经由他的舌头,从他嘴里渡到了她的嘴里。
傅安和:“……”
虽然都是喂自己喝,但她只是懒得伸手,想让他端着盖碗送到自己唇边,而不是这种嘴对嘴的喂啊……
不过喂都喂了,她还能如何呢?
只能“咕咚”一声,将嘴里的茶水给咽下去。
然后摆手:“不用你喂了!”
不等穆九黎反应过来,她就一下抄起炕桌上的盖碗,掀开碗盖,一口气将里头的茶水全给灌到了肚子里。
穆九黎失笑,打趣她道:“朕一口一口喂你不好么?难不成爱妃这是害羞了?夜里的爱妃跟白日的爱妃,差别还真有些大呢。”
傅安和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还要不要听水泥的用途了?不听拉倒,我还不稀罕说呢。”
穆九黎立时道:“听听听,爱妃说吧,朕一定用心听。”
傅安和这才缓和神色,徐徐说道:“水泥防水防火,硬度又极高,除了可以用来修筑城墙跟水利工事外,还可以用来铺路,盖房子,修下水管道以及盖冶铁的高炉等等,用途广着呢。”
不等穆九黎回应,她就替他畅想道:“试想一下,几十年后,全大周的官道都变成不惧雨雪的水泥官道,那该是件多美好的事情?”
“要想富,先修路。”这话傅安和没说,因为受天灾影响,穆九黎接手了一个烂摊子,不但国库空虚,还欠着朝臣一屁股外债。
现代修路都是一大笔支出呢,更何况是古代了?
她若是现在怂恿穆九黎修路,那就是在出馊主意,唯恐大周的百姓不造反呢。
当然,以穆九黎的智商,就算她怂恿,估计他也不会同意就是了。
果然穆九黎闻言先是激动地握了下双手,随即冷静下来,叹气道:“国库不丰,水泥烧制出来后,还是先紧着边关城墙跟要紧水利工事来吧。
至于修路的事儿,以后国库丰盈了再议。”
傅安和赞同地点点头:“正该如此,事有轻重缓急,修路的事情先往后排吧。”
穆九黎对她的善解人意非常满意。
也不知她那现朝是甚样地方,竟然养出来她这般有大局观的女子,甚至比很多朝臣都有大局观。
不少朝臣听闻大周即将烧制出水泥这样的好东西后,便嚷嚷着要修官道。
然后就被掌管大周钱袋子的户部尚书徐廪泽喷了个狗血淋头。
穆九黎将她重新搂进怀里,轻抚着她的乌发,感慨道:“爱妃真是朕的福星,也是大周的福星!
拜你所赐,大周即将有高产粮食——红薯,以及让异族刀枪不入的建筑材料——水泥……
往后我大周的江山更加稳固了,大周的百姓日子也会一日好过好日。”
傅安和被夸得嘴角忍不住上扬。
一得意,就没忍住给他来了个剧透:“这才哪到哪呀,西洋那里的好东西多着呢。”
穆九黎闻言,立时顺杆就爬:“大周的江山社稷跟黎民百姓,就全指望爱妃了,爱妃可要加把劲,督促廖家多从海外搜罗好东西回来。”
又拍着胸脯保证道:“爱妃放心,你的功劳朕都记在心里,朕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傅安和矜持地点了下头:“行叭,我会努力的。”
亏待不亏待的倒是没所谓,她现在已经是贵妃,距离皇后之位中间只隔着一个皇贵妃。
不过皇贵妃轻易不会册封,多是皇后薨逝,立的太子又并非皇后嫡子,为了给太子长脸,这才册封其生母为皇贵妃。
也就是说,傅安和现在距离皇后宝座只有一步之遥。
要说竞争对手的话,那也还是有的。
宁妃本来是最强有力的对手,结果她自己作死,把腹中的龙种给作没了,还惹恼了穆九黎,往后想再怀上龙种基本不可能。
没有龙种可以母凭子贵,单凭宁妃本人,还真不值得傅安和将其放在眼里。
现在唯一能与傅安和竞争的,那就是二皇子母妃婉嫔。
婉嫔出身世家大族,本人端庄贤淑识大体,二皇子又聪明伶俐,不管是个人能力还是母凭子贵,婉嫔都具备当皇后的资格。
而傅安和除了皇帝宠爱,其他方面根本不能跟婉嫔比。
虽然她算是救了二皇子一命,婉嫔也说过将来若有机会一定回报,但这种话听听也就罢了。
涉及到皇位争夺,父子相残、兄弟搏命的事情都多着呢,更何况她们只是同属于穆九黎这个皇帝的妃嫔而已。
所以傅安和第一防着的是格根塔娜,第二防着的就是婉嫔。
宁妃跟庄妃这俩智商不高的大聪明,都得往后稍稍。
心思到了其他妃嫔身上,傅安和这才突然想起来,今儿似乎还发生了两件令人无语的事情。
她连忙从他怀里坐直身子,说道:“宁妃晕倒的事情皇上知道了吧?你可派人去询问过情况?宁妃妹妹没大碍吧?”
穆九黎顿时沉下脸来,冷哼道:“她好着呢,你不必理会她。”
本以为她作掉了腹中的孩子,会长些教训,谁知她还是照旧我行我素。
甚至还不顾他的颜面,在他寿辰这日玩苦肉计——装晕,且不说大好日子请太医犯忌讳不吉利,她大张旗鼓地当着众人的面晕倒,明显是想逼自己去探病。
打的倒是好主意。
可惜他不上这个当。
以前他或许会顾忌母后的脸面,与她这个姨家表妹虚与委蛇,但现在他们表兄妹早已撕破脸。
他也没必要去维持这表面的平静。
被外人知晓又如何?
他都椒房独宠傅安和了,必然顾不上其他妃嫔,宁妃虽是他表妹,但也是众妃嫔之中的一个。
被冷落不是正常的吗?
然后又听傅安和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道:“明美人呢?我瞧她不像是吃醉了,倒是像是中了甚助/兴的药。”
穆九黎黑脸道:“庄妃这个蠢货,朕真是太纵容她了,这才惯得她无法无天,竟敢在朕的寿宴上搞事!”
傅安和嘴角抽了抽。
果然她没猜错,这事儿还真是庄妃干的。
穆九黎气恼道:“她要报仇可以,除了今儿,她哪日报仇都行,可她倒好,偏挑今日,生怕不能让朕丢脸是吧!”
傅安和伸手,安抚地顺着他的脊背,嘴里安慰道:“庄妃妹妹估计只想着让明美人丢大脸了,忽略了明美人也是皇上的妃嫔,她丢脸即使你丢脸,确实糊涂了些。”
虽然她看笑话看得挺乐呵,但站在穆九黎这个角度,还真是这个道理。
哪怕毒死明美人呢,也比让她当着众人的面丢脸好。
明美人再如何该死,她也是穆九黎这个皇帝的妃嫔,皇室的脸面还是要的。
咳,虽然皇室的脸面,已经被康悦长公主丢得差不多了。
但一个是天家公主,一个天家媳妇,不是一回事儿。
宗亲们对康悦长公主的行径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对于明美人却不可能容忍。
走着瞧吧,估计过几日明美人就会被弹劾了。
今儿被明美人惊到的女眷里可有好几位御史的母亲跟夫人呢,他们可不会让自己的家眷白受惊。
不过这弹劾,估计穆九黎很喜闻乐见。
他正好可以顺势将明美人降位份,再罚个长期禁足之类的。
因为被弹劾,即便草原那头追究起来,他也理直气壮,甚至还可以倒打一耙,向阿勒肯部索要些好处。
想到御史,傅安和就险些笑出声来:“我听丁福说,那几个倔驴御史羞愧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宴席全程连头没好意思抬。”
穆九黎阴沉的脸色,因为这句话而多云转晴,笑道:“爱妃钓得一手好鱼,往后他们怕是再也不敢招惹你了。”
傅安和得意一笑,顺带还将他给捎上了:“那也是皇上肯配合,让我利用你的寿宴钓鱼,不然他们只怕也没这么容易上钩。”
那几人天天在早朝上喷傅安和奢靡无度,喷了半个月,结果突然收到皇帝寿宴的请帖,发帖人正是傅安和这个被他们喷的后妃。
其震撼程度,无异于晴天霹雳。
简直是太丢脸了。
他们自诩没有任何小辫子会被人抓住,没想到没在官员身上翻车,却在傅安和身上翻了车。
只能私底下偷偷感慨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然后发狠往后再也不参任何一个女子了。
结果宴席还未结束,他们就听说了明美人在寿宴上吃醉酒,发酒疯将衣裳脱了个精光的事情。
立时摩拳擦掌,准备明儿早朝就参她一顿。
哪里跌倒就哪里爬起来,惹不起安贵妃,还惹不起明美人一个草原女子吗?
傅安和幸灾乐祸道:“若是那几个倔驴御史明儿也参明美人的话,我倒是敬佩他们敢作敢当,是耿直敬业的好官。”
穆九黎也不确定那几个倔驴御史这次阴沟里翻船后,还敢不敢再招惹其他后妃,因此只笑道:“明儿午膳时朕告诉你结果。”
*
事实证明,倔驴御史之所以被叫倔驴御史,乃是因为他们脾气倔得跟驴子一样,即便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次日午膳时,穆九黎一到景仁宫,就笑着对傅安和说道:“那几个倔驴御史今儿果然参了明美人,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个比一个跳得更高。
若不是怕殿前失仪被朕治罪,他们恨不得跳到金銮殿的屋顶上,居高临下喷唾沫星子。”
傅安和失笑:“他们这是想借明美人的事情,挽回下自己的脸面呢。”
“正是。”穆九黎颔首。
随即笑道:“这几个倔驴倒还算有些用处,他们喷得如此厉害,朕也不好‘包庇’明美人,只能将她降为答应,并处以罚俸一年,禁足半年的惩罚。”
傅安和闻言,顿时乐开了花:“答应?那岂不是成为宫里位份最低的妃嫔了?比沈常在跟云常在还要低一阶。
明答应最要脸面了,先前被庄妃妹妹抽了一耳刮子,就要置庄妃妹妹于死地。
这回成了宫里最底层的存在,见谁都得福身行礼,她岂不是要被气死?”
格根塔娜吃了如此大亏,肯定会想办法挽回颜面,搞点子大事出来。
毕竟她在禁足中,就算出了甚事,也怀疑不到她头上。
当然,为了怕被人瞧出端倪,明答应哪怕再恨害自己倒霉的庄妃,短期内应该不会再动她第二次。
傅安和多半会成为那个被她算计的倒霉鬼。
毕竟格根塔娜一直就对傅安和有莫名的敌意,正好趁着自己被禁足时算计她一次。
若是能顺利算计死傅安和,一来能除掉了眼中钉。
二来傅安和这个宠妃一死,穆九黎没准会重新雨露均沾,她就有成为宠妃的可能。
怎么看都是笔划算的买卖。
所以对于傅安和来说,她得勤快些检查摄像头存储卡里的内容了。
免得一不小心着了格根塔娜的道,也来个阴沟里翻船。
穆九黎也想到了这点,安抚她道:“不必担忧,除了明面上的立夏跟立秋,朕还另安排了人手保护你,定不会叫你吃亏的。”
傅安和翻了个白眼,哼唧道:“我早就发现端倪了,不过料定了是你安排的人手,所以也就没点破。”
还以为两人就这么互相瞒下去呢,没想到这会子他竟然自己说破了。
穆九黎吃了一惊:“你竟然早就知道了?”
随即冷哼一声:“看来他们这些人潜伏功夫还不到家,竟然连你这个半点功夫都不会的小女子都瞒不过。”
“你说啥你说啥?我每日都辛苦练拳,现在已经练得有模有样了呢,你竟然说我半点功夫都不会?我打你哦!”
傅安和边抗议他的话,边握拳在他膀子上捶打了一下。
穆九黎伸手抓住她的小拳头,立时改口道:“是朕说错了,你不是半点功夫都不会的小女子,是只会点三脚猫功夫的小女子。”
傅安和瞪圆了一双桃花眼,气呼呼道:“你才是三脚猫功夫呢,你全……”
话到一半,来了个紧急刹车。
前世的顺溜溜差点就这么秃噜出来。
骂狗皇帝可以,骂狗皇帝全家恐怕不行,牵扯到江太后,他只怕要恼。
穆九黎没察觉异样,将她搂进怀里,手脚都困住,然后笑眯眯道:“朕是三脚猫功夫?”
傅安和在他怀里使劲挣扎了几下,结果根本挣脱不了他的束缚。
形势比人强,她立时服软,哼唧道:“行叭行叭,是我三脚猫功夫,皇上武功盖世,行了吧?”
穆九黎凑到她耳边,哑声道:“倒也不尽然,爱妃在敦伦上头的功夫还是很厉害的,朕心服口服那里服。”
傅安和:“……”
不会夸奖咱可以不夸的,谁要听这带颜色的夸奖啊,摔!
她没好气道:“时辰不早了,该用午膳了。”
说着,小幅度挣扎了一下,示意穆九黎将她放开。
穆九黎松开她的手脚,笑呵呵道:“暂且放了你,晚上朕再跟你算账。”
傅安和得意一笑:“可惜喽,臣妾来天葵了,晚上这帐你怕是算不了了呢。”
穆九黎手贴到她小腹上,替她柔了柔,笑道:“不妨事,先欠着,五日后朕加倍讨回来。”
第79章
明答应受了处罚, 而作为搞事的罪魁祸首——庄妃,却暂时逃过一劫。
一来她腿还断着,伤筋动骨三百天, 短期内她不太可能离开永寿宫,穆九黎就是想寻个借口处罚她都不好寻。
二来明答应是被庄妃算计, 他若是处罚庄妃的话,等于是在帮明答应报仇, 他可没那么好心。
所以庄妃这才暂时逃过一劫。
不过穆九黎已经将她的名字记在自己的小本本上了。
庄妃最好从此安分守已,否则但凡她犯个小错,他都会给她来个罪加一等, 一块儿算总账。
*
穆九黎是腊月二十八生辰,腊月二十九这日傅安和又忙活了些寿宴收尾活计, 然后花半日工夫将收到的寿礼分类。
按照穆九黎的意思,留下一部分她感兴趣的物什放在景仁宫的小库房里, 下剩的那些让赵河吩咐人抬去他的私库。
然后就来到了年三十, 也就是除夕。
今儿天气出奇的好,阳光灿烂, 半丝风都没有。
庄姑姑笑道:“还真是个贴春联的好日子呢, 不像去岁除夕,我们前脚刚贴上春联跟过门钱,后脚就被大风刮得到处都是。
年还没过呢, 春联跟过门钱就被摧残得破破烂烂了,简直令人无语。”
破破烂烂也只能凑合用了, 因为大周贴春联必须在除夕这日上午贴,别说夜晚了, 就是过了午时再贴,都不吉利。
用过早膳后, 傅安和便兴致勃勃地带着景仁宫的宫人们贴春联。
至于穆九黎,不晓得去忙什么了,连早膳都没陪傅安和用,便跑不见人影了。
傅安和也懒得叫人去打听,她今儿要忙的事情好多着呢,根本没空理会他。
穆九黎爱去哪去哪,他一个大男人,又是堂堂大周皇帝,还能被拐子拐走不成?
立春抱着一大摞春联从书房里跑出来,脸上有些一言难尽。
她凑到傅安和身边,小声道:“娘娘您写的春联不见了……”
傅安和视线投向她怀里抱着的红纸,言下之意,这不是还在么?
立春缓缓补上后半句:“变成了皇上御笔写的。”
傅安和:“……”
她嘴角抽了抽。
穆九黎这家伙,想给景仁宫写对联,昨晚她提笔在那吭哧吭哧憋吉祥话的时候,就该提出来了。
结果丫一声不吭。
等她写完了,他又派人偷偷摸摸将自己写好的偷走,换成他提前写好的。
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不过景仁宫若是贴皇帝御笔书写的对联,对傅安和来说也是件长脸的事情,所以她也没甚不情愿的。
她亲自刷浆糊,庄姑姑带着其他宫人负责到各处张贴。
像是门梁等高处,还需要架梯子。
正殿前的院子里吵吵嚷嚷的,倒是让傅安和找到了点小时候过年的热闹气氛。
正忙活着,丁福突然急匆匆跑进门,一溜烟跑到傅安和面前。
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道:“娘娘,奴才瞧着乾清宫正在张贴的对联像是您的笔迹,该不会是将您跟皇上写的对联拿错了吧?”
傅安和心头一跳,该不会真是拿错了吧?
但片刻后,她又立时否定了这个想法。
穆九黎又不曾在景仁宫写过对联,也未将写好的对联拿来景仁宫暂存,所以根本不存在拿错的可能。
她嘴角扬了扬。
狗皇帝这是跟自己交换对联贴呢?
这家伙,竟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秀恩爱。
如此行径,宫里其他妃嫔怎么想?
明儿进宫来贺春的朝臣及其家眷又怎么想?
哎呀呀,未免也太张扬了些,实在有些不成体统。
但她喜欢。
身为宠妃,还是后妃里头位份最高的贵妃,若是走低调沉稳的路线,那还有甚意思?
算是白得宠了。
宠妃就得拿出宠妃的派头来,打压别人她没兴趣,但她可以秀恩爱呀。
随时随地秀恩爱。
就爱看旁人看不惯自己,却又干不掉自己的模样!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自己这边还没开始作妖呢,穆九黎竟然就跑在了秀恩爱的第一线。
这家伙,未免也太聪明过头了些。
可得当心绝顶。
傅安和摆摆手,笃定道:“放心吧,没拿错,就是这么张贴的。”
丁福仿佛头一回经历这样的事情,震惊得好一会子才回过神来。
然后便大声嚷嚷道:“皇上竟然将景仁宫跟乾清宫的对联调换着张贴,这下宫里宫外谁不晓得娘娘天下第一得宠?”
傅安和边在福字上刷浆糊,边笑呵呵道:“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倒挺会说话的。放心吧,明儿少不了你的赏钱。”
丁福顿时喜笑颜开。
皇上寿宴,最忙的当属御膳房跟景仁宫的宫人。
但寿宴结束后,他们每人都得了六两银子的赏银。
个个乐开了花。
本以为安贵妃才刚打赏过他们,初一不会再赏了,但听她的话音,似乎明儿还有赏。
不光丁福高兴,四周听到这话的宫人也高兴得不行,齐齐发出一声欢呼。
每年初一主子们都会打赏宫人,以奖励他们过去一年的用心服侍。
傅安和又不缺银钱,虽然昨儿才打赏过他们一回,但也没必要克扣掉初一这日的赏钱。
这一点也不符合她宠妃的身份。
在欢声笑语中,众人贴完了对联,然后继续贴过门钱。
不过这就不用傅安和帮着刷浆糊了,他们自觉地结成两人一组的队伍。
一个负责用刷子蘸取浆糊,将浆糊刷到要贴过门钱的位置。
另一个拿过门钱的负责一一张贴。
效率出奇地高。
不过两刻钟时间,就将景仁宫前殿跟后殿所有能张贴的地方全都贴上了过门钱。
门上是大红对联,上方门框上飘扬着五彩斑斓的过门钱,门廊下也挂上了红灯笼。
简直是要多喜庆有多喜庆。
傅安和看得心情大好。
心情一好,就乐意管点闲事,比如打发丁福去一趟慈宁宫,问问江太后需不需要她派人帮忙张贴对联。
这问的当然是废话。
慈宁宫的宫人比乾清宫都多呢,还能少了人手张贴对联?
不过是傅安和借此表达下自己的孝顺罢了。
不然大除夕的,自己在这里欢快地忙活,却问都不问江太后一句,虽然穆九黎肯定不会因此恼了自己,但她却没法在他面前得瑟自己的孝顺了呀。
不能得瑟的人生,就跟喝不放茶叶的白开水一般,没滋没味。
但是慈宁宫距离比较远,丁福短时间内怕是没法返回。
穆九黎午膳也没来景仁宫用,傅安和自己用了午膳,歪着小憩一会儿后,就开始盘算晚上的年夜饭。
年夜饭是宫里所有主子凑一块用,自有御膳房备妥饭菜,并不需要傅安和准备什么。
但她这么爱嘚瑟的人儿,若是不显摆一下,可就泯然众人矣。
于是她叫季师傅煮了两锅腊肠,一锅辣的,一锅不蜡的,又吩咐将她用方家年前送进来的鸡做的风干鸡切了两只,装成四盘。
风干鸡才刚切好,丁福回来了,先朝傅安和显摆了下自己得到的打赏——一只装着两对银锞子的荷包。
然后才笑道:“太后娘娘说多谢娘娘记挂,她那边人手充足,不需要您派人帮忙。
太后娘娘还说她不耐烦人多
,吵得她头疼,让您早些过去慈宁宫,替她照应下其他妃嫔。
太后娘娘最后又说康悦长公主突然说要在宫里过年,这会子内务府早就没人了,也只有景仁宫里有多余的炭,让您打发人抬几篓子柴炭去春禧殿。”
康悦长公主出嫁前住在慈宁宫后头的春禧殿,她出降后,春禧殿也还给她留着。
日常都有宫人洒扫,只要将地龙烧起来,她守岁结束后就能直接住进去。
康悦长公主算是傅安和的小姑子,又那般得宠,加上又有江太后吩咐,傅安和自然会对她好生关照。
立时让景仁宫的六个太监出动,用板车推两板车,共计十篓子柴炭到春禧殿。
还让庄姑姑亲自过去一趟,监督那边的宫人将地龙给烧上,免得他们敷衍了事,最后不是落到傅安和头上。
而她本人,则带着几个宫女,将煮好切片的腊肠、风干鸡以及麻将牌带上,去往慈宁宫。
傅安和还以为自己来得最早,结果到了之后才发现婉嫔、孟嫔跟俞昭仪三人已经到了。
傅安和才刚在明间里站定,还未来得及给江太后行礼呢,外头就响起太监的通报声:“康悦长公主到。”
一身大红锦袍,外罩大红羽缎斗篷的康悦长公主跨过门槛走进来,身后跟着穿宝蓝交领短袄配墨绿马面裙的周夫人。
江太后原本嘴角含着笑意,一见她俩出现,特别是周夫人出现,顿时敛起笑意,冷哼了一声。
康悦长公主恍若未闻,拉着周夫人上前给江太后行礼。
然后又转身朝傅安和福了一福,笑道:“皇兄寿宴的菜肴甚是美味,我还没吃过瘾,横竖驸马人还在江南,我索性拉着周姐姐进宫来蹭顿年夜饭。
贵妃娘娘不会介意吧?”
傅安和嗔道:“要介意也是皇上跟太后娘娘介意,我是什么牌位上的人儿,哪里轮得到我介意了?”
说罢,她上前给江太后行了个礼,笑道:“臣妾带了腊肠跟风干鸡来,给大家加菜,还请太后娘娘别嫌弃。”
江太后哼笑一声:“你那腊肠可是香饽饽,宫里的主子宫人个个都惦记着呢,你肯舍得拿出来给大家添菜,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至于风干鸡,她没尝过,便不做评价。
康悦长公主闻言却是眼前一亮:“腊肠跟风干鸡?这两样我都没在寿宴上见过呀。”
傅安和笑道:“是我自个灌的腊肠跟晒的风干鸡,长公主若有兴趣,待会儿可以尝尝。”
康悦长公主笑呵呵道:“连母后这样挑食的人儿都夸赞的,那必定极其美味,我肯定得尝尝。”
傅安和诧异地偷瞄了江太后一眼。
江太后挑食?
不应该呀。
从丁福打探来的消息可以得知,江太后不但不挑食,还对吃食并无太大兴趣,素日都是御膳房做什么她便吃什么。
虽然慈宁宫有小厨房,但她甚少让小厨房给自己加菜。
但康悦长公主作为江太后嫡亲的女儿,又不可能撒谎污蔑自己母后挑食。
傅安和大胆猜测,江太后的确挑食,只不过儿子为了偿还朝臣债务,主动削减了自己跟妃嫔的用度。
虽然没动到她头上,但她身为皇太后,也不好奢靡太多,不然会引外人非议。
难怪自己每回打发人给她送吃食,她都“笑纳”了,感情也是个隐藏吃货呢。
江太后白了康悦长公主一眼,没好气道:“既然是来蹭饭的,那就老实坐着等开宴,别甚话都往外秃噜。”
婉嫔、孟嫔以及俞昭仪三人眼观鼻,鼻观心,尽量缩减自己的存在感,假装她们不存在。
早知道康悦长公主会来,她们就不这么早来了。
就她这没说两句话就爆一个料的“直爽”性子,她们真怕自己熬不到开席,就被江太后灭口了。
傅安和倒是不怕被灭口,甚至还想康悦长公主多爆点料出来。
大过年的,来都来了,是吧?
但康悦长公主却对立夏手里抱着的两个木匣起了兴趣,问道:“贵妃娘娘,你这匣子装了甚好东西?若是吃食的话,趁着旁人还没来,赶紧拿出来让咱们几个尝尝。”
傅安和:“……”
吃独食吃得如此理直气壮的,傅安和还是头一回见。
傅安和让立夏将木匣放到旁边的高几上,亲自取过一只木匣,对崔姑姑道:“劳烦姑姑叫人抬一张八仙桌并四张官帽椅来。”
崔姑姑立时出去吩咐。
很快就有宫人抬着傅安和要的桌椅进来,在崔姑姑的指挥下,将其放到西南边的一处角落里。
傅安和提着木匣走过去,将木匣的盖子打开,指着里头的麻将牌,笑道:“这是西洋麻将牌,跟咱们大周的叶子牌有些相似,我带过来给太后娘娘跟诸位姐妹们解闷的。”
周夫人垫脚瞅了一眼,惊讶道:“这麻将牌如此润泽光滑,瞧着像是用象牙做的?”
傅安和嘴角抽了抽。
自然不可能是用象牙做的,贩卖象牙在现代可是违法的,谁敢拿象牙做麻将牌?
这只不过是做成象牙色的亚克力麻将牌罢了。
傅安和没承认也没拒绝,笑道:“是廖家跟洋人作买卖时,洋人送的搭头,具体是用甚材料做的,洋人没说,廖家人也不知晓。”
康悦长公主也没追问,只拉了拉周夫人的胳膊,两人各占了一个位置坐下。
傅安和抬眼看向江太后,邀请道:“太后娘娘,离开席还早,枯坐也无趣,不如您也来打几把麻将?”
江太后哼笑道:“然后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从哀家手里搂钱了是吧?”
傅安和打的的确是这个主意。
但她肯定不能承认呀。
立时大声嚷嚷道:“哎呀,太后娘娘您怎能对自己如此没信心呢?您足智多谋,又擅算学,臣妾哪里是您的对手?”
江太后不受她忽悠,冷哼道:“连皇帝都不是你的对手,哀家还不如皇帝呢,若是上桌的话,就擎等着输吧。”
傅安和“啧”了一声:“太后娘娘果真消息灵通呢,竟然连臣妾跟皇上关起门来打麻将的事情都知道。”
这话说的,分明话里有话。
江太后却是淡定得很,斜睨着傅安和,哼笑道:“你既然敢在同皇帝打麻将时让哀家的人在跟前端茶倒水,想必是不怕被哀家知晓的。”
球又被踢回到了傅安和身上。
傅安和笑嘻嘻道:“臣妾事无不可对人言,没甚需要瞒着太后娘娘能您的。”
江太后挑了挑眉:“果真没甚需要瞒着哀家的?”
傅安和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
江太后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嘴里却甚都没再说。
片刻后,她还扶着崔姑姑的手站起身来,坐到了康悦长公主对面那张椅子上。
嘴里不屑地轻哼一声:“就你们那二五八文的玩法,俺家就是输一晚上,至多也就输掉一吊钱,倒还不至于输不起。”
傅安和立时反对道:“二五八文那是臣妾照顾庄姑姑跟立春两个宫人刻意降低的,若是同太后娘娘、长公主以及周夫人也玩如此小额度,也太瞧不起几位的财力了吧?”
康悦长公主挑了挑眉,问道:“那贵妃娘娘想玩多大的?”
傅安和装作思考的模样,片刻后,笑嘻嘻道:“也不必太多,就二十文五十文八十文如何?”
这额度于康悦长公主来说不过是毛毛雨,她立时拍板道:“行,就二十文五十文八十文。”
快得江太后都来不及反驳。
当然,她也没想反驳就是了。
这样小的数额她又不是出不起,盲目反驳的话,没准会让周夫人笑话自己小气。
面对这个也不知该称为女婿还是媳妇的周夫人,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偏还是自己闺女先瞧上人家,然后强势插入人家陈驸马跟周夫人小两口中间,搞成现在这一团乱麻的模样。
想想都叫人头疼。
所以她只能不想,由着康悦自己来处理。
横竖她是天家公主,就算吃亏,也是旁人吃亏,没人敢拿她如何。
商量好赌/资后,傅安和这才详细地给她们讲解了一番这西洋麻将的规矩。
当然,还是讲的可以乱糊的新手友好版本。
又试打了三把,待她们三人熟悉得差不多了后,才正式开始。
婉嫔几人也坐不住了,不动声色地凑了过来。
甚至于婉嫔更是直接站到了江太后身后。
江太后叫人搬来张锦杌给她坐,笑道:“哀家老眼昏花的,看牌费劲,你来帮哀家掌掌眼,若是哀家打错牌记得提醒一声。”
婉嫔斜了傅安和一眼,笑道:“臣妾粗粗笨笨的,哪里比得上太后娘娘聪慧?至多能替您摸一下牌,指手画脚却是万万不敢的。”
江太后伸手在她胳膊上轻拍了一下,笑道:“你也不必藏拙,咱俩合力赢过安贵妃,所得银钱对半分,岂不美哉?”
“这不公平,朕来帮爱妃。”
穆九黎的话突然在门口响起,下一瞬,他夸过门槛,大踏步走进来。
然后边解鹤氅的系带边往傅安和这里走,嘴里笑道:“爱妃莫慌,有朕在,肯定不会叫母后赢走你一文钱。”
江太后咬了咬后槽牙,笑骂道:“可真是哀家的好儿子,不说来帮着哀家,却只想着帮安贵妃,眼里心里只装着她一个是吧?”
穆九黎不但不羞愧,反还骄傲道:“知子莫若母,到底还是母后最了解儿臣。”
把江太后直接给气笑了。
顺带还迁怒到康悦长公主头上,气哼哼道:“哀家生你们这对兄妹出来,就是来讨债的,一个个的,成日就知道气哀家。”
康悦长公主被牵连,却不敢叫屈,毕竟她过去干的那些事情,让她非常理亏。
只能假装甚都没听到,淡定地搓着手里的麻将牌。
穆九黎却是混不吝地说道:“您也不算太惨,毕竟您还有皇弟那个孝顺儿子呢。”
江太后白了他一眼,顺势道:“那是,老二打小就乖巧懂事,比你俩不知道省心多少。”
穆九黎在宫人搬来的椅子上坐下,没再接江太后的话茬。
而是旁若无人地跟傅安和“小声”说话:“朕给景仁宫写的对联可还能入爱妃的眼?”
傅安和笑道:“皇上的字龙飞凤舞银钩铁画,臣妾就没见过比这更好的字了,贴完对联后,景仁宫简直蓬荜生辉。”
穆九黎得意地扬了扬嘴角,投桃报李,也夸赞起傅安和:“爱妃的字体自成一派,不似草书狂放,不死楷书板正,却自有一番风骨。”
傅安和写的是瘦金体。
这当然不是原主的笔迹,而是她本人的字体。
原主练的是楷体,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极好。
事实证明,穿越到别人身上,即便有原主练字的所有记忆,也根本写不出来对方的字体。
甚肌肉记忆,纯属扯淡。
偏各宫的对联都是主子自己写,傅安和想找人替都没法开口,旁人会觉得匪夷所思。
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别问,问就是自己琢磨出的新字体。
至于从前的字体……
横竖她以稀罕西洋铅笔为由,日常都是用铅笔写字,已经许久没拿过毛笔了。
以后继续这么糊弄呗。
糊弄不过去,那就用瘦金体,并做出一副特别喜欢这字体的模样来。
穆九黎见状,肯定不会逼她写其他她不喜欢的字体。
她故意面露得意,嘴里不走心地谦虚道:“那是臣妾近日闲来无事才琢磨出的字体,还不成熟,叫皇上见笑了。”
穆九黎斜她一眼,替她从牌堆里摸了一张牌,笑呵呵道:“见笑?不,是惊喜才对,原来爱妃竟还是个才女!”
傅安和作羞涩状:“甚才女不才女的,皇上你别折煞我了。”
两人一唱一和,就这么旁人无人地互相吹捧,边吹捧边“不经意”地秀恩爱。
险些将在场众人给腻死。
江太后“啪”地丢出一张两万,冷哼一声:“两万!”
傅安和立时高兴道:“杠!”
穆九黎适时伸手,将那张两万捡回来,连同傅安和的那三张两万,一块儿堆到桌边。
江太后脸色顿时黢黑,咬了咬牙,想说些什么,又甚都没说。
傅安和得意大笑道:“哎呀呀,杠每家十文,这就三十文入账了,爽呀。”
康悦长公主斜了自己母后一眼,哼笑道:“你别太兴头,仔细一会儿我来个自摸清一色,到时你不但得将杠钱吐出来,还得倒贴不少。”
傅安和哼唧道:“怕啥,我还有杠钱保底,输也输不到哪里去,太后娘娘跟周夫人可就惨喽。”
周夫人从自己的麻将牌里抬头看了康悦长公主一眼,温温柔柔地笑道:“你先自摸清一色再说吧。”
康悦长公主本想说些逞能的话,但瞅了自己那堆花里胡哨的牌,最后泄气般长叹一口气。
最后这第一局以江太后给周夫人点炮结束。
江太后的脸色黑得简直跟锅底一样。
这输的是二十文吗?这输的是她的脸面!
而且输给谁不好,偏输给周夫人,简直就是坑上加坑。
着实是没眼看。
但她又不能赌气不玩了,这样会让周夫人以为她跟皇帝一样,是个抠门精,输个二十文钱就闹脾气。
于是江太后黑着脸又玩起了第二局。
这回似乎时来运转,江太后随便打掉两张牌就听牌了,而且听得还是清一色大对子。
她搓了搓手,难得露出个得意的笑容来:“哀家马上给你们展示甚叫自摸清一色。”
大对子的事情她没说,免得其他人防备,不拆对牌打出来。
虽然自摸最好,但若是自摸不到要糊的牌,被点炮也是好的呀。
蚊子再小那也是肉!
正在这紧张激烈的气氛中,外头突然响起两声通报声。
“庄妃娘娘到!”
“宁妃娘娘到!”
傅安和:“……”
穆九黎:“……”
江太后:“……”
其他妃嫔:“……”
槽点太多,一时间众人都有些无语。
她俩,一个小产还没出月子,前儿强撑着参加皇上寿宴,结果因为体力不支晕死过去。
一个摔断腿,伤筋动骨三百天,如今正该是老实躺在塌上养伤,不可乱动,以免骨头长歪的时候。
结果俩人竟然不约而同地来吃年夜饭。
咱就说,这年夜饭是非吃不可,不吃就会被砍头吗?
不然她俩为啥要一定要挣扎着过来?
就不怕真出甚岔子,落下永久的病根?
江太后如同被一盆冰水浇头般,顿时就失去了所有的兴致。
她拍了拍婉嫔的胳膊,说道:“你替哀家打吧,赢了算你的,输了算哀家的。”
然后起身坐回自己的地坪宝座上,面沉如水。
方才打麻将的生气不过是玩闹而已,虽面上做出副生气的模样,心里其实压根就没真动怒。
她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儿,也不是玩不起的人儿。
但这会子,听到宁妃的名字,她是真的动怒了。
前儿皇帝过寿时,宁妃就闹幺蛾子,当着一堆宾客的面,假装晕倒,直挺挺地躺到了地上。
若非安贵妃阻拦,只怕小江氏就叫人去请太医了。
景仁宫是摆寿宴的地方,若是将太医请过去,那就犯了忌讳,而且也不吉利。
被冲的可是过寿的正主——穆九黎。
这样的事情,放其他人身上,或许可以不讲究,甚至可以被骂是小题大做。
但穆九黎可是皇帝,是大周的帝王。
但凡有丁点可能会对他不好的影响,都该严肃视之,不可儿戏。
事后皇帝也没去瞧过宁妃一眼,甚至连打发宫人去探望都没有。
但凡是个有脑子的,都该晓得自己这是惹恼了皇帝。
然后该认错就认错,该闭门反省就闭门反省。
结果人家既没去景仁宫向皇帝认错,也没闭门不出反省自己,甚至连风头都不避,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来慈宁宫吃年夜饭了。
她这是哪里来的底气?
是了,是自己这个皇太后以往给她的底气,让她觉得自己无论做甚过分的事情,他们母子都会原谅她。
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地一次次搞事情。
江太后觉得,宁妃不用反省自己了,该反省自己的是她。
她就不该纵着宁妃,一次次替丫擦屁股,结果人家不但不感激,还反将她一军,让她有苦说不出。
还有庄妃这个大傻子,不好好待在永寿宫养腿伤,竟然折腾着跑来吃年夜饭。
若是往年她还能理解,毕竟皇帝抠门,众妃嫔自然不愿错过除夕这日的丰盛年夜饭。
但如今各妃嫔,除了沈常在等两三个家境一般的妃嫔,旁人都自己开设了小厨房,想吃甚就吃甚。
对于不差钱的庄妃来说,根本不需要来蹭这顿年夜饭。
她该不会跟宁妃先前的做派一样,腿还瘸着就想跟安贵妃争宠吧?
庄妃自然不是来争宠的。
她是带着大公主慧姐儿来的。
因担忧碍着自己腿伤的缘故,没法时常带大公主来拜见江太后,江太后会因此将大公主抛诸脑后。
转而宠爱大皇子或者二皇子。
于是她叫人将肩舆抬进东暖阁,自己在容嬷嬷的搀扶下坐上肩舆,然后让太监们将她抬来了慈宁宫。
当然,也是近日天气晴好,未曾有雨雪落下的缘故,否则她是如何都不敢出门的。
再摔一次的话,她真的会变成瘫子的。
谁知才刚出门,就跟宁妃这个死对头撞上了。
两人谁也不肯退让,肩舆就这么一路并排着来到了慈宁宫。
宁妃腿脚麻溜,抢在拄拐的庄妃前头跨过门槛,然后边朝江太后行礼边笑嘻嘻道:“给姨母请安,姨母除夕康安。”
不等江太后说话,她就自顾站了起来,然后快步奔到穆九黎过年前,福了一福身,笑嘻嘻道:“见过表哥,表哥除夕康安。”
一如往日般亲近随意,仿佛甚事都没发生过,她还是那个备受太后姨母跟皇帝表哥疼爱的宁嫔一般。
穆九黎理都懒得理她,伸手指了指傅安和面前麻将牌里的九条,说道:“打掉这张。”
傅安和这把牌臭得她直摇头,等将这些四不靠的牌打掉,只怕旁人早糊了。
所以她无可无不可,直接听从穆九黎的意见,指头拎了那张九条出来丢出去。
宁妃被冷落也不生气,维持着脸上的笑意,重新又问候了一遍:“见过表哥,表哥除夕康安。”
穆九黎依旧不理会他。
康悦长公主抬眼看向宁妃,笑道:“表妹前儿才在景仁宫晕死过去,这才两日过去,竟康复如初了?
待会儿不会又在慈宁宫晕倒吧?
这大过年的,若是你晕在母后的寝殿,可着实有些不吉利。
所以,表妹若是觉得身子不爽利,可要及时叫宫人送你回长春宫呀。”
一番话说得阴阳怪气的,半点没给宁妃留脸面,说得她脸色涨红。
支吾了好一会子,才弱弱道:“表姐,太医说我的身子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应不会再如前儿那般体力不支晕死过去了。”
康悦长公主哼笑一声:“最好是这样,不然就算母后不计较这些,本宫可不依的。
毕竟母后上了年纪,这些犯忌讳的事情,还是能避免就避免得好。”
宁妃满心的不服气,若是以往没跟表哥闹翻的时候,她甚至敢跳起来怼康悦长公主,毕竟康悦长公主一身的把柄。
但她现在跟表哥闹翻了,原本表哥只是不待见自己,寿宴上装晕后,他似乎真被气狠了,直接无视自己的存在。
姨母又跟自己打太极,愣是不肯帮忙说和。
她现在没有底气怼康悦长公主,只能暂时让她得意一会子。
等以后自己笼络回姨母跟表哥的心,再收拾她这个出降的长公主不迟。
江太后懒得理会宁妃这个外甥女,对于庄妃带来的大公主却极其喜爱的,叫乳母将她抱到自己方面,拿点心逗她玩耍。
大公主今年五岁,转过年就六岁了,生得玉雪可爱,脸圆圆的如同一只白嫩的包子。
别说江太后看了欢喜,傅安和看了都觉得欢喜。
她借着宽袍大袖的遮挡,从储物空间里掏了一把大白兔奶糖出来。
朝大公主招了招手,和蔼地说道:“慧姐儿过来,庶母妃给你奶糖吃。”
大公主倒是机灵,这个时候不去看自己母妃庄妃,而是抬头看向江太后。
江太后轻推下她的脊背,笑道:“去吧,你安庶母妃手里好东西多着呢,她给你你就接着。”
大公主“哒哒哒”地跑过来,朝傅安和伸手两只胖乎乎的小手。
傅安和将大白兔奶糖放到她手上,伸手揉了揉她头上的小揪揪,笑道:“记得剥掉外头的糖纸再吃。”
大公主福身,行了个标准的礼,奶声奶气道:“谢谢安庶母妃。”
傅安和嘴角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不客气。”
难怪江太后颇为喜爱大公主,这样香香软软又乖巧听话的人类幼崽,谁看了能不喜欢?
然后她抬眼看向接替江太后位置的婉嫔,笑道:“二皇子也有份儿,他今儿没来,我明儿打发人给他送去。”
婉嫔说二皇子有些着凉,早早用过晚膳睡下了,没法来吃年夜饭。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托词。
可能是怕人多眼杂,闹出甚乱子来伤着二皇子;也或许是怕时疫尚未结束,生怕他再次被传染上。
江太后不太高兴,今儿是团圆的日子,也是孙子孙女承欢膝下的日子,二皇子不来难免让她有些缺憾,但到底没说甚责备的话。
婉嫔这也是一片慈母心肠。
毕竟先前二皇子大病一场,若不是安贵妃的西洋退烧药,很可能就一病没了。
婉嫔这会子如惊弓之鸟般,素日小心谨慎些,也是该当的。
横竖明儿初一,二皇子无论如何也是要来给她这个皇祖母磕头拜年的,倒也不急于这一时。
大公主才跑回江太后身边,宜嫔就领着大皇子来了。
比起二皇子来,大皇子要壮实许多,虎头虎脑的,身子圆滚滚的,是个小胖子。
抵抗力也比二皇子强,虽然素日也常会着凉,但跟大公主一样,幸运地在时疫中逃过一劫,并未中招。
他随宜嫔给江太后请安后,眼睛就盯着大公主手里的大白兔奶糖,嘴里直接开口索要道:“皇姐,你手里拿的是甚吃食,可以让梓哥儿尝尝吗?”
大公主倒是大方,直接给了他一颗,奶声奶气道:“是安庶母妃给我的奶糖,给你一颗,你尝尝味道吧,可甜了呢,比麦芽糖好吃。”
大皇子道谢道:“多谢皇姐,我尝尝。”
说着就要将整颗糖往嘴里塞。
正关注着这边的傅安和顿时急了,才要张口呵止大皇子,就见大公主一把抓住了大皇子的小胖胳膊。
大声阻止道:“安庶母妃说了,要剥掉外头的糖纸,吃里头的糖。”
大皇子闻言,立时将糖从嘴边收回来,两只小手笨拙地剥起糖纸。
傅安和暗自舒了一口气,感慨道:“他们姐弟俩都是相处得不错。”
宜嫔忙道:“都是大公主照顾梓哥儿。”
庄妃摆摆手,直接将其归功于江太后:“那也是太后娘娘教得好,大公主才晓得友爱兄弟。”
第80章
傅安和朝大皇子笑着招了招手, 将他喊过来,也从“袖子”里抓了一把大白兔奶糖给他。
大皇子两只小胖手艰难地拢住糖果,胡乱作了一揖, 笑呵呵道:“多谢庶母妃。”
傅安和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夸赞道:“梓哥儿真乖。”
穆九黎这三个小崽子, 虽然母妃性子跟品性各不相同,但都很有礼貌。
即便是被外人评判愚钝蠢笨的大皇子, 也很乖巧懂事。
至于为甚一个三岁的小奶娃,会传出愚钝蠢笨的名声,这就耐人寻味了。
是婉嫔娘家人干的, 还是将皇后跟未来太子之位视为自家囊中之物的方家干的?
亦或者是这两家都有参与?
兴许庄妃娘家永宁侯府也在里头掺和了一脚?虽然庄妃膝下只有个大公主,暂时无法参与储位之争。
但对于永宁侯府来说, 万一将来庄妃将来生下个皇子呢?
管他有枣没枣呢,先打一杆子再说呗。
而宜嫔宫女出身, 娘家身份最高的乃是她的祖父——一小村长的里正。
即便晓得有人恶意传谣言诋毁大皇子, 对此也无可奈何。
没准心里还有些窃喜。
她自己出身低微,大皇子又并非天资卓越的神童, 原就与皇位无缘, 他们母子本就没想争。
但就怕旁人觉得他们会争。
而大皇子背上个愚钝蠢笨的名声,对他来说反倒成了个保命符。
世人只会将聪明伶俐的人当成对手,谁会把一个愚钝蠢笨的人放在眼里呢?
宜嫔只怕是也在这里头掺了一脚, 起了些许推波助澜的作用。
傅安和不过感慨一番,没打算圣母一样多管闲事。
人家生母都喜闻乐见自己儿子背恶名呢, 她一个当庶母的理会这些作甚?
傅安和重新坐回八仙桌前,决定继续她的打麻将大业。
毕竟, 难得遇到能赢外人钱的好机会,她可不能错过, 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在他们打麻将的这段时间里,其他妃嫔陆续到场,能来的基本都来了。
至于不能来的,譬如正病着的静妃以及被禁足的明答应,那自然是来不了的。
傅安和又赢了一把,正洗牌呢,耳朵里突然听到庄妃在那大声嚷嚷道:“明答应没来?”
略一停顿后,她用恍然大悟的语气说道:“哎呀呀,瞧我这记性,竟然忘了她被罚禁足半年这茬了。”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众妃嫔闻言都不吭声。
住在永寿宫东配殿的赵美人站出来给她当捧哏。
先是捂嘴一笑,随即不屑道:“明答应干出那样丢脸的事情来,便是没被皇上禁足,只怕她也不好意思来吃这年夜饭吧?”
庄妃是永寿宫的主位,赵美人素日还得仰她鼻息过活,自然得捧着她。
再者,庄妃是永宁侯府嫡女,赵美人是安国公府庶女,都是勋贵圈的,本就该同气连枝。
当然,并非所有勋贵圈的人都抱团。
譬如住在永寿宫西配殿的周昭仪,乃永平伯府嫡长孙女。
永平伯虽然跟永宁侯跟安国公一样,都是世袭罔替的爵位,但初代永平伯却是文臣封爵。
自古文武道不同不相为谋,武勋们瞧不上永平伯,觉得他是靠拍马屁上位的佞臣。
而永平伯也瞧不上他们这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大老粗,虽为勋贵,却向来只与文臣结交。
这传统也被一代代永平伯传下来。
所以周昭仪虽然住在勋贵扎堆的永寿宫,素日却很少与庄妃跟赵美人打交道。
这会子更不可能跳出来给庄妃当捧哏。
庄妃跟赵美人一唱一和,将明答应好一通贬低。
穆九黎却理都不理她俩,只将手撑在桌沿,侧头安静地看着傅安和打麻将。
似乎看得颇有趣,嘴角不时露出抹轻笑。
庄妃撇了撇嘴。
她是故意在今晚提起明答应的。
目的是火上浇油,让皇上跟江太后更厌恶明答应几分。
她知道自己此番算是将明答应给得罪死了,如今明答应被禁足,暂时做不了什么。
等半年后明答应禁足结束,必定会对自己展开报复。
自己肯定也不会坐以待毙。
凭借永宁侯府在宫里的内应,以及自己在宫里多年的经营,她就不信会斗不过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草原公主。
但前提是皇上跟江太后不会出面护着明答应。
所以她得让皇上跟江太后打心底里厌恶明答应。
如此就算自己将她算计死,他们也只会觉得死得好,懒得深究背后的弯弯绕绕。
所以她也不管穆九黎回不回应,继续与赵美人“小声”议论:“草原人就是豪放,咱们就算吃醉酒,也最多头晕脑胀倒头就睡。
人家倒好,吃多了几杯酒,就脱自己的衣裳……
两个宫女都拦不住她,愣是让她把自己脱了个精光。
可见啊,素日怕是没少如此干吧?”
【这就是造谣了,人家明答应哪里脱精光了?身上不还有件摇摇欲坠的马面裙嘛?】
傅安和在心声里予以反驳。
穆九黎:“……”
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呢。
得亏明答应听不到你的心声,否则只怕要气吐血。
赵美人附和道:“听说草原人的确豪放,明答应又未经选秀,娘娘您说会不会……”
不等庄妃回应,她就自顾道:“肯定不会的,明答应可是阿勒肯部的公主,哪可能跟其他草原女子一样不讲究?”
傅安和:“……”
这是在给格根塔娜上眼药,造谣她婚前失贞呢?
还真被她们胡乱说对了,格根塔娜还真婚前失贞了。
不过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俩“造谣”造得欢,好歹考虑下穆九黎这个皇帝的心情啊。
堂堂皇帝,若是妃嫔婚前失贞,给自己戴了绿帽子,他的脸面往哪搁?
穆九黎果然黑了脸,一巴掌拍在八仙桌上,震得傅安和面前竖着的麻将牌稀里哗啦倒了一大半。
她边手脚麻溜地捂自己的牌,省得被其他三家瞧见,边不走心地劝了一句:“皇上息怒。”
被格根塔娜戴绿帽子这种事情,他又不是这会子才知道,至于这么激动嘛?
【狗皇帝这也不是头一回被戴绿帽子了,一回生两回熟,被戴着被戴着就习惯了,根本没必要生气嘛。】
穆九黎原本只是做做样子,并未真的生气。
然而听完傅安和这句心声后,险些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气了个半死。
这家伙,嘴巴可真是够毒的。
谁家好人能习惯被戴绿帽子这种事情?
永远都不可能习惯的好么!
他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下心情,这才冷冷道:“你俩要是没甚人话说,就给朕闭上嘴,没人当你们是哑巴。”
傅安和笑眯眯道:“大家可以过来学下打麻将嘛,本宫带了两副西洋麻将过来,这会子还闲着一副呢。”
傅安和用的是“你们”,显然是对着众妃嫔说的。
不少人闻言后立时凑了过来。
皇上都坐在旁边学打麻将呢,她们岂敢不学?
而且学会了也有好处,回头皇上、江太后以及安贵妃打麻将缺人的话,她们可以凑数。
不过片刻功夫,八仙桌四周就围满了人。
独留庄妃跟赵美人两个呆坐在原处。
庄妃抿了抿唇,拄着拐杖艰难地站起来,然后用拐杖捅了捅赵美人的腿,说道:“你扶我过去,咱们也去学学。”
于是傅安和他们几个坐着,其他妃嫔站着,就这么“一起”打了十二把麻将。
然后被江太后叫停:“停了吧,该吃年夜饭了。”
*
年夜饭自然丰盛无比。
穆九黎就算再抠门,也不可能在年夜饭上头抠门。
大鱼大肉摆满桌,甚至还有海参鲍鱼都名贵水产货,鱼虾更是不必说。
加上还有傅安和贡献的腊肠跟风干鸡。
众人吃得不亦乐乎。
特别是康悦长公主,她跟周夫人因陪着陈驸马赴外任到江南一个小县城。
江南算是大周富庶之地,陈家也算中等富庶人家,他们的吃穿用度也算不得差。
但显然没法跟她在宫里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长公主比。
她吃得一脸满足,嘴里不住夸赞道:“还是御膳房的大师傅手艺好,我在外头旁的不想念,就想念他们做的美味佳肴。”
江太后顿时脸色一黑。
旁的不想念?
感情自己这个当母后的,竟然还不如御膳房大师傅做的菜肴?
她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冷冷道:“哀家只怕是跟傅家抱错了孩子,你跟安贵妃合该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姐妹!”
傅安和“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她边捂嘴笑边反驳道:“臣妾家里也没有如臣妾这般好吃的姐妹呀,可见我跟长公主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咳……”康悦长公主偏头,将嘴里才喝进去的鲍鱼汤给喷出来。
边咳嗽边笑道:“异父……异母的……亲姐妹?哈……这说法……倒是贴切。”
周夫人将帕子从衣襟上取下来,边帮康悦长公主擦嘴,边无奈道:“你且注意些,仔细呛咳到脾肺里去。”
傅安和附和道:“就是就是,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喷笑,害周夫人担心,该罚!”
她吩咐立春道:“快给长公主斟酒,长公主合该自罚一杯,否则可就对不起周夫人的担忧了。”
康悦长公主被道德绑架,只能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
然后笑骂道:“好你个贵妃娘娘,竟然用周姐姐威胁我,实在是太阴险了。”
然后环顾一圈,“挑拨离间”道:“你们往后可都得小心着点,别轻易得罪安贵妃,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傅安和撇撇嘴,哼笑道:“长公主您这挑拨离间爷忒低级了些,阖宫上下,谁不晓得我最是良善了?
我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又怎可能干出算计死旁人的残忍事情来?
哎,但凡我有这狠心,只怕早就……”
康悦长公主追问道:“早就如何?”
【早就先下手为强,把格根塔娜搞死了!】
傅安和在心里腹黑一句,面上只笑而不语:“你猜?”
康悦长公主并不知晓格根塔娜这一茬,只从崔姑姑嘴里打听到安贵妃很会为人,甚少与人结怨,所以自然猜不出。
她也没胡乱猜测,直言不讳道:“哎,我一个才从江南小城回京的土鳖,哪里猜得透贵妃娘娘的心思?”
傅安和笑呵呵道:“但凡我有这狠心……可我没这狠心呀,所以有了这狠心之后会如何,没有这狠心的我又如何知道呢?”
康悦长公主:“……”
竖着耳朵听的众人:“……”
你丫这是在玩绕口令呢?
大过年的,想把大家都绕晕,然后没人跟你抢美味佳肴了是吧?
康悦长公主庆幸这会子嘴里没含着汤水,否则铁定再次笑喷。
她笑了好一会子,这才看向穆九黎,感慨道:“我原还不理解皇兄为甚突然换了口味,这会子倒是有些明白了。
贵妃娘娘,着实……有趣。”
就是吧,“有趣”两个字,说得颇为犹豫跟勉强。
但一时间又寻不到更合适的词儿来代替,只能勉强用这个词儿凑合下。
穆九黎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朕又不像您那么没眼光,看中的人儿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
“您怎么说话呢?”康悦长公主顿时不乐意了,哼唧道:“您夸安贵妃就夸安贵妃,做甚还要捎带着贬低我?
我眼光怎地差了?周姐姐好着呢,只不过周姐姐不爱张扬,她的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众妃嫔:“……”
这些话,不如等我们走了以后你再说?
这是她们能听的吗?
虽然坊间早就有传言,说康悦长公主并非瞧上了陈驸马,而是瞧上了陈驸马发妻周夫人。
康悦长公主实则是个有磨镜之好的。
但传言归传言,她们听听就罢了,没想到这会子竟然从康悦长公主本人嘴里得到证实。
这简直……
简直就是惊世骇俗!
瞧瞧江太后那脸色,黑云压城,眼瞅着就要山洪暴发的模样。
江太后该不会想将她们这些听到真相的人儿全都拉出去灭口吧?
应该不至于。
毕竟她们人多,所谓法不责众,她就是想灭口,也灭不过来。
但江太后不但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话都没说一句。
宁妃自觉逮到了表现的机会,抬手取过汤勺,舀了一勺鲍鱼汤,探着身子,艰难地倒入江太后碗里。
嘴里笑眯眯道:“这鲍鱼汤滋味甚是不错,鲍鱼又极滋养人,姨母您多喝点。
我瞧着您近日似是消减了些,合该多补补身子。”
江太后板着脸,看都没看那鲍鱼汤一眼,更别提喝了。
崔姑姑嘴角抽了抽。
太后娘娘前些日子觉得自己腰身胖了些,往年的马面裙穿上腰侧的褶子有点外翻。
所以想要节食一阵子,将腰身减下去。
安贵妃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这事儿,给太后娘娘出了个主意。
让太后娘娘早膳跟午膳照常吃,晚膳只吃菜不吃主食,同时戒一切甜食。
太后娘娘半信半疑地执行了大半个月,腰身竟真的瘦下去几分。
虽然还未恢复到去岁的模样,但只要坚持下去,想必不用到来年入夏,就能完全瘦回去。
宁妃这可真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她偏还不晓得适可而止,又舀了一汤勺鲍鱼汤,反手将其倒进了穆九黎的碗里。
穆九黎当即朝后一摆手,一脸嫌弃道:“将这鲍鱼汤端走,朕不爱喝。”
然后伸手端过傅安和的碗,送到嘴边抿了一大口,对她笑得一脸和煦:“好喝。”
傅安和碗里装的也是鲍鱼汤。
穆九黎这是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不是不爱喝鲍鱼汤,而是不爱喝宁妃给盛的鲍鱼汤。
宁妃被当众打脸,有些下不来台。
她面色变了几变,许是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温柔地笑道:“是我多事了,有贵妃娘娘照顾表哥,自是面面俱到的。
如此我倒是省事了,只需要照顾好姨母就成。”
江太后撇了撇嘴。
不过瞧在自己妹妹小江氏的份上,到底还是给她留了三分脸面,没说甚反驳的话。
除了宁妃以外,其他妃嫔吃得倒是挺畅快。
边吃美味佳肴,边欣赏宁妃如跳梁小丑般上蹿下跳,简直比听戏都让人过瘾。
尤其是庄妃,死对头丢脸,她别提多开心了,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一晚上都没下去过。
以致于江太后都忍无可忍地瞪了她好几眼。
庄妃被瞪以后就收敛半刻钟,然后半刻钟后继续幸灾乐祸。
江太后简直无语,这二傻子一样的家伙,是如何生出大公主这般乖巧可人的闺女的?
若不是看在大公主的份儿上,江太后高低得将庄妃撵走,眼不见心不烦。
*
因要守岁,用完年夜饭后,众人便分坐两桌,继续打麻将。
在婉嫔的极力劝说下,江太后终于“不情不愿”地坐回到八仙桌前。
另一桌则由孟嫔、俞昭仪、魏昭仪以及郑美人四人占据。
其他妃嫔也想打,但又不好意思张口,于是就被他们四人抢了先。
当然,孟嫔是被俞昭仪强行拉过去的。
下剩的妃嫔没抢到位子,只能在旁围观。
傅安和见状,给她们出主意道:“其实不亲自上场也可以参与的,你们可以选择押她们谁能糊,押中翻倍,押输赔本。”
众人闻言,立时来了兴趣。
几乎所与人都参与了押宝,包括宁妃。
不过她押的不是旁边那桌,而是他们这桌上的江太后。
江太后:“……”
既然规矩允许可以押宝,她也不好直接开口拒绝,只能不吭声。
心里暗搓搓想:“就哀家这手气跟技术,押自己跟直接送钱给安贵妃有甚区别?”
这可是宁妃自己寻不自在,不关自己的事。
傅安和见状,乐得嘴角都扬了起来。
她凑到穆九黎耳边,笑嘻嘻道:“看我怎么把你表妹的钱赢光!”
当然这是说着玩的。
就这二十文起步的小局,玩一年都不可能将宁妃手里的五万两嫁妆银赢走。
而且五万两嫁妆银还只是现银,她还另有宅子、庄子跟铺子呢。
啧,世家大族的底蕴就是丰厚,根本不是傅家这等小门小户的书香门第能比的。
看来自己得加快捞钱的进度了,年后再拿点值钱物什出来,让孟老板帮她卖给京里的狗大户。
手里没个十万八万两银子,着实没有安全感呀。
她如今手里还有不到两万两银子,给狗皇帝办一场寿宴就花掉三千多两,实在有些不经花。
而且明年八月就是江太后的寿辰。
给狗皇帝办了寿宴,总不能不给江太后办吧?
给江太后办的话,规模不能比皇帝高,但也不能比皇帝低太多。
最好的办法就是也办一百桌。
这又是三千多两银子。
而且还有娘家祖父母跟父母的寿辰,虽然傅家这样要脸面的家族,断然不可能让她出钱办寿宴。
但她都得送上丰厚寿礼。
需要用钱的地方好多着呢。
不过她也不是冤大头,白叫她出钱给江太后办寿宴是不可能的。
她只是装作孝顺,又不是真孝顺。
她是想借给江太后办寿宴彰显自己的孝顺,给狗皇帝一个封自己为皇后的理由。
当然,只是孝顺只怕还不够。
看起来,是时候考虑怀个小崽子了。
一个怀着崽子的孝顺宠妃,对于穆九黎跟江太后来说,足够封后了。
但于外头人来说,还有所欠缺。
毕竟傅家门第低,傅安和又一路升迁太快。
所以,明年她必须得再拿出一样或者两样对百姓有益的东西,或者干一两件受百姓夸赞的好事。
红薯这算一件。
八月江太后寿辰前,红薯虽未完全成熟,但也产量不菲了,可以拿出来当作炫耀的功绩。
至于另外件,她得再想想。
或者再拿样高产粮食种子出来,或者再找个对百姓有大助益的方子出来。
反正,总而言之,言儿总之,明年的目标就是当上皇后。
这个目标,必须得达成。
因为很多事情,只有当了皇后,她才有资格参与,贵妃的位份还不够高。
傅安和觉得,穆九黎应该会支持自己当皇后的,一来他的确贪恋自己的身子,二来他也惦记自己手里的西洋好东西。
当然,他也可以强行越过自己,直接跟廖家要西洋物什。
但一来他堂堂一个皇帝,实在拉不下这个脸面。
二来,这等于是对海商动手,会让其他海商忌惮。
胆小些的海商,没准还会直接拖家带口跑去南洋,再不回大周了。
这对大周来说,可是不小的损失,穆九黎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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