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月升。
宁久微沐浴完拧干了头发,爬上床。顾衔章比她晚一点收拾好,他回来时只着寝衣,墨发不束,飘飘欲仙的。
宁久微坐在床上,看他走过来。
顾衔章走到床边,目无波澜地瞧她一眼,弯腰捡起外侧的枕头。
宁久微看他抱着枕头要走,连忙拽住他,“你去哪里。”
顾衔章回头,“公主殿下忘记了?”
他慢悠悠扯回她手里的衣角,“昨天你生气,让微臣去书房睡。不过书房的枕头睡不惯,微臣回来拿自己的枕头过去。”
宁久微手指收紧,攥住他的寝衣,“不许走。”
顾衔章抬眉,重复她昨天的话,“公主不是说再也不想看到我了?”
宁久微顿了一下,想到他上辈子的结局,再听这句话她心里难受得很。
她静静地垂着眸,语气几分认真,低声道,“我以后不会再说这种话了。”
顾衔章望着她乌黑柔软的发顶,没说话。
这是她第一次低头,说这种代表着和好的软话。
顾衔章把枕头扔回去,铺被子。
她不生气的时候,他们睡一张床也是分着被子的。
顾衔章在外侧铺好被子,宁久微瞅了瞅,抬脚把被子踹开。
他抬眼,她眼巴巴看着他。
她的意图很明显。
看来她今天真的做了很不好的梦。
顾衔章转身去熄了灯,回来随手把那床被子扔到角落,然后躺进她的被子里。
顾衔章一躺下来,宁久微就挪过去。她戳戳他的胸膛,顾衔章思考了一下,伸出手臂。
她果然枕上去,他顺势将人搂进怀里。
宁久微抱住他的腰,整个人钻进他怀里。
她还是第一次用这么亲密的姿势和他一起睡觉,温软的身子被他满怀抱着,少女暗香撩人心脉。顾衔章感受到她不太一样的情绪,贴在她耳边问,“还是因为梦吗。今天到底做什么梦了?”
他说话时胸膛轻轻的震动,声音包围着她,宁久微感觉很安心。沉默几许,她的唇贴在他锁骨上,半真半假地回答,“我梦见你死了。”
顾衔章:……
他笑了声,从胸腔传来,“你到底多不想见到我?”
“我没有。”宁久微脸往他衣服里蹭了点,声音很委屈,“梦见你死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很难过,很想你。”
“真的?”
“嗯。”
“今天是因为梦到我死了,才哭成那样?”
“……算是吧。”
顾衔章的手在她腰上微微用力,“那以后公主要多多怜爱我些,否则哪天真的见不到微臣就该后悔了。”
宁久微咬他的脖子,“不许说。”
他低头亲她的脸,“不说。”
他的手抚上她的脸,宁久微仰头,认真回应他。他的唇碰到她时她便如花瓣上的霜化成水,娇艳欲滴。
她被他的气息侵占,仍觉得不够。顾衔章牵着她的手勾上他的肩,翻了个身,两个人的身体更紧密地贴在一起。
顾衔章很会吻她。
宁久微甚至觉得他的亲吻才是男女之事里最动人的。他会将她抱的很紧,抚摸着她的发,像对待一件珍宝。
宁久微其实很怕明天醒来这一切又都不见了,只有在他炽热的身体和潮雨浮沉里,才能真切地感受他的存在。
她便似韧如丝的蒲苇,只顾攀附缠绕着无转移的磐石。
她一夜朦胧不清,也不敢沉睡。半醒半梦,直到窗外天光渐渐亮起来。
宁久微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找顾衔章,却摸了个空荡荡。
她一下子清醒,裹着被子坐起来。
房间没有变,她还在宫外的公主府。
那他人呢。
“顾——”
她正要叫他的名字,顾衔章便推门进来了。他穿着件石青色刺绣云纹的长袍,墨发挽束地一丝不苟。颀长冷清,剑眉凤目,不管在哪一站都是一眼夺目的俊美君子。
宁久微对他的美貌素来是一点意见也没有的。
顾衔章走到床边,还没坐下,就被公主鼓着脸教训,“你去哪了!”
他眨了下眼,“书房。”
“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他起来的时候她睡的正香,怎么和她说。把她吵醒了又要生气了。
宁久微不满地看着他,“以后早上起来不管去哪都要和我说一声。”
顾衔章好奇地捏捏她的脸,“哪来这么大脾气。”
他在床边坐下,“我起来的时候有时天都未亮,怎么告诉你。”
宁久微:“把我叫醒告诉我。”
顾衔章:“那你岂不是又要生气?”
她起床气有多大自己不知道吗。
宁久微不高兴地说,“我不会生气的。让你这样做就要这样做,不许质疑我。”
她裹着被子,乌发散落。洁白如雪的肩颈露在外面,还残留他印下的痕迹。眸如秋水,娇腮欲晕,她似一朵盈盈芙蓉花。
昨夜欢愉,他能感受到她某种浓烈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
顾衔章就着被子将她抱过来放到腿上,“那从明天起,微臣早上起床上朝也要向公主禀报?”
“嗯。”
“好。”顾衔章和她约定,“不过你若是生气,我以后就再也不会说了。”
“你——”她又要皱眉,顾衔章低头亲了下她的脸。
看她眉头疏散,他问,“要起来吗。”
“嗯。”宁久微懒懒地靠在他怀里,“要先沐浴。”
“我去让银烛和轻罗过来。”
顾衔章把她身上的被子往上扯了扯,正想把她抱回床上,就看见她眉目无神,赖在他身上不乐意下去的样子。
于是顾衔章不动她了。
半晌,她开口道,“顾衔章。”
“嗯?”
“我想去起云台。”她仰头看向他,“我想父王了。”
顾衔章点头,“我会写信呈奏陛下。”
“没关系,我来写就好。”宁久微说,“找个有空闲的日子,你陪我一起去。”
“好。”
*
沐浴后,宁久微裹着宽大拖地的浴巾,坐在榻上看银烛和轻罗给她找出来的衣裙。
她们一人拎着一套,笑着问,“公主,今天想穿哪件?”
宁久微看看银烛手上的水青云缎长裙,再看看和轻罗手上的碧落穿花曳地裙,目光缓缓转落到一边衣架上的芙蓉色海棠襦裙上。
她微微努唇,漫不经心地抬抬下巴,“穿那件吧。”
银烛和轻罗对视一眼。
公主向来不爱穿粉嫩颜色的衣裙,今天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昨夜驸马让公主高兴了?
虽然很疑惑,但公主想穿,她们自然给她换。
宁久微确实不爱穿粉色,什么样的粉色都不太动心。不过也不讨厌就是了。
她只是想起上辈子顾衔章说她穿粉色好看。
那时候她什么反应来着?哦,她高傲地哼了声说:你一点也不懂,我才不喜欢穿粉色。
何况安禾才最喜欢粉色。她才不和她喜欢一样的。
宁久微换上衣裙,站在镜片左照右照,“好看吗?”
银烛:“好看!”
轻罗:“公主最好看了。”
宁久微满足地在梳妆台前坐下,轻罗拿过梳子问,“公主今日想梳什么发髻?”
虽然成婚了,但公主从不管那些。
她高兴梳什么发髻就梳什么发髻,高兴绾发就绾发。
宁久微手指在胸前绕着青丝,弯唇道,“你们觉得什么发髻搭这身裙子好看就给我梳什么发罢。”
银烛笑说,“我觉得梳双髻好看。”
轻罗摇头,“我觉得梳垂云髻好看。”
“才不是,公主今天的裙子梳双髻好看。”
“明明垂云髻好看。”
“讨厌,就是双髻好看。”
……
银烛轻轻推她一下,轻罗推回去,宁久微乐呵呵地看她们吵。
两个人争来争去,最后还是梳了垂云髻。谁让轻罗手巧,银烛不会编发。最后经过商议,轻罗答应银烛下次给公主梳双髻。
梳妆好了以后,宁久微去院子里吃早饭。
清晨的阳光干净明亮,慷慨地洒落下来,落在枝头,海棠明艳。
顾衔章坐在树下的半闲圈椅上看着书一边等她,偶尔有一两片花瓣从他身后坠落,像一幅生动的画。
这很像她梦过许多遍的场景,宁久微站在廊下停住脚步,一时有些出神。
顾衔章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
宁久微见他抬头,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她穿着芙蓉海棠襦裙,肩上是水绿色披帛,青丝梳成了少女发髻,左侧还留了一缕,和长长的发带缠绕着编在一起,娇俏懒懒地搭在肩上。
海棠醉日,远山芙蓉。明媚如此。
从顾衔章的目光里,宁久微能感受到自己的打扮有多合他心意。
但她还是满不在意地拎着裙摆轻晃晃,问了一句,“好看吗?”
顾衔章手肘抵在圈椅扶手上,托着腮认真看她,没回话。
宁久微等半天他也不说话,她哼他一声,不跟他玩了。
转身之际,顾衔章倾身过来,长臂一伸就搂着她的腰将人带进怀里。
他给了她一个缠绵又长久的吻。
宁久微喘着气,脸颊染上花瓣色。她睁着明亮的眼睛注视他,顾衔章额头抵着她的,低低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漂亮死了。”
宁久微笑起来,因为忍不住笑意,还得两只手掩唇维持公主形象。
顾衔章只看得见她眉眼弯弯,眼睛都笑成两道月牙了。
顾大人忽然发现他家公主好像也挺好哄的。
宁久微听到想听的,推开他挣扎着站起来,“我要吃饭了。”
吃完饭她还要出门呢。
有一件正事要做。
她心满意足地离开他的怀抱,顾衔章捏着衣袖,指腹摩挲了两下。
他站起身,却正好见银烛跑过来,对他说,“驸马,有御史台的人来,说请您去一趟。”
宁久微看过去,“现在?”
银烛点头。
顾衔章:“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他回头看了眼宁久微,她停顿一下,“去罢。”
顾衔章离开折枝院。
宁久微看他走远,看着桌上的食物,小声嘟囔,
“早饭都没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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