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安禾怀身孕之事终究瞒不了太久。
太后也不愿将公主此事拖着, 她对林氏林小将军挺满意的,特别是这两年,不输他兄长。
不过公主完婚, 毕竟其中牵扯许多利益,安禾公主身份尊贵,林氏亦是世族将门,兹事体大。
御书房关起门,首辅大人张殿臣与礼官还有内阁秦大学士争执不下。
首辅大人认为安禾公主应尽快完婚。
礼官和秦大学士则认为公主先有了身孕,此时完婚不妥。传出去对皇室与公主都不好。
“有什么不好?你们这些老古板!”张殿臣直骂不讳, 脾气一如既往。
礼官平和地开口, “首辅大人,公主何等尊贵, 岂有奉子成婚之理?”
“既知公主尊贵, 试问谁敢说一句奉子成婚?”
“公主未婚先孕本就不该,这是3不负责任!” 秦大学士的声音掷地有声,与首辅大人正面相争, “身为公主, 自该像明宜长公主一样肩负责任与担当!”
屏风后的内室,偷听的宁久微秀眉一抬,眼眸明亮, “秦大学士是在夸赞本公主吗?”
平常最喜欢批判她的就是这位秦大学士了,处处看她不顺眼。
“怎么这样说我嘛!”
安禾跺脚, “本公主也很有担当的好不好, 我也做了很多事的!明宜你说我是不是帮你一起做了很多事——唔……”
林霁一手搂住她, 一手捂住她的嘴巴。
“嘘。”宁久微伸出食指示意她小声。
安禾当然帮了她很多, 只不过安禾在她背后,她这个明宜公主则在朝堂前。很多她不能做的事都由安禾来推波助澜。
林霁不让她乱动, 低声提醒,“小心点。”
安禾张嘴咬他一口。
外面还在吵。
张殿臣:“林小将军是公主亲自挑选的驸马,其身份能力也人人共睹,日后必定大有可为。除了他,又有几个能配得上安禾公主?”
秦大学士:“论大有可为,如何能与他兄长林渊相比?何况这林小将军从前就是个京城纨绔,世族子弟,最忌享乐!”
张殿臣:“你都说了是从前!明宜公主从前不也是娇纵不可救药的公主吗?浪子回头金不换,况且林氏何时出过不堪造就的朽木?怎能以过去断言!”
……
内室,顾衔章轻笑了声。
宁久微无言看他一眼,挪了两步靠近小声问,“我从前是那样的吗?”
“嗯。”
“哪有。”她不信。
顾衔章帮她回忆,“公主记得自己以前最常说的话是什么吗?”
“什么?”
他轻着嗓音,学她傲慢的语气,“你知道本公主的父王是谁,王兄是谁,皇伯伯是谁吗?”
宁久微倒在他肩上笑。
最终,几位信臣在御书房吵了一上午的结果,算是首辅大人更胜一筹。
不过正逢北契王将要回程,秦大学士举荐林小将军负责此次率军护送北契王与兰华公主之事。也好借此机会再看看他能否担当大任,毕竟在大多人心中,这位小将军终不如他兄长。
婚事便定在林霁回来之后。
“本将军一定很快就回来成婚。”
林霁握着安禾的手认真说。
安禾点头,“一路平安。”
“就这样吗?”
这里现在就只剩他们两个人,林霁伸手环住她,望着她的眼睛波光粼粼,倒影着她的脸, “你就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吗?”
安禾思索一番,摇头,“没有了。”
林霁提醒她,“你就不会舍不得我吗?”
“你又不是不回来了。”
安禾掩唇打了个浅浅的呵欠,“本公主困了,要回去睡觉。”
事情解决,她就没有心事了。
但是林霁搂着她不松手,安禾推他手臂, “你干嘛。”
“公主,我有话想问你。”
“什么话。”
林霁牵着她在一边的软椅上坐下,半跪在她身边仰头看着她,有些犹豫地问,“你愿意选我做驸马,是因为孩子吗?”
“当然不是。”
“真的?”
安禾奇怪地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不知道。”
林霁十指扣住她的手,“不过就算是如此,我也心甘情愿。”
安禾了然哦了声,“你不会以为你是父凭子贵吧?哼,这种事在本公主这里才不可能。若是本公主不喜欢你,就算有八个孩子,我也想选谁就选谁。”
林霁豁然开朗,轻笑,“不愧是安禾公主。”
他抬手轻轻抚摸她的脸,“等我回来。回来我就要娶你,一刻也不等。”
安禾挑眉,“娶我?”
林霁顿了顿,改口说,“嫁给你。”
安禾不由笑起来,双眸熠熠生辉。她低头,在他脸上印下一个吻。
*
月黑风高夜,杀人正好时。
在回北契之前,兰华终于找机会解决了皇兄的人。
“虽是京城废宅,也并非能让人完全销声匿迹。”
祁衡悄无声息地出现,兰华却不意外。
她回头看向他,弯唇道,“那就麻烦二公子帮我收拾残局了。”
祁衡扫了眼地上没了气息的两个人,递给她一块帕子,“交给我。”
兰华接过干净的帕子,低头擦拭手上的血迹。
月光勾勒她的侧脸轮廓,几分冷意。她抬眸,目光落在祁衡身上时冷意又淡了去,“说实话,本公主真想把你带回北契。”
“这话公主对许多人说过。”祁衡随口应和,一边示意她跟上。
此处荒宅破败许久,半人高的杂草丛生。最干净的地方是屋顶。
祁衡扶着她在屋脊上坐下,兰华接着刚才的话道,“对别人都是逢场作戏,对你说的可是真的。”
今晚的月亮又弯又细,像一道眉。
“你知道我最羡慕明宜公主什么吗?”
祁衡转头看向她,等着她说。
兰华望着月亮浅笑道,“我最羡慕的是她身边有那么多忠于她的人。你,顾大人,安禾公主,林小将军,还有她的父王和王兄……我看到许多人爱她,这种爱赤诚忠贞,权力之上的人,大都很难拥有这种爱。”
爱。的确是爱。
祁衡深以为然。
且这种爱各有各的复杂。人人不一样。
时至今日,他对她的爱已风平浪静。在这之前,更多的便成了忠诚。
不是对他曾经的窈窈妹妹,而是长公主殿下。
“在北契王室,我唯一能信任的只有我的母妃,其次是父王。”
这些话她也只有在这样的月亮下,在离北契遥远的大郢都城,无人的夜,在此处屋顶上和祁衡这样的人说。
“在北契,我身侧若能有如明宜公主身边的一二人就好了。”
兰华的眼睛装着月光,唇畔带着轻盈的笑, “其实我在大郢的这段日子,是我最轻松最安全的时候。”
“人生在世,各有险阻。”祁衡的声音在夜晚的冷风里,平静流淌,“却总有天地同春的一天。”
兰华笑说,“这不像你说的话。”
她能看穿他。
祁衡随之扬唇,“是从前明宜公主对我说的。”
只有在盛大的爱中生长的纳兰明宜,才有如此光明的心境。
他以前没有。
现在算是有一些了。
“今夜也算作是我对兰华公主的祝福。”祁衡随手摘下自己随身的玉佩递给她,“祝愿公主春风无阻,百鸟朝凤。”
兰华看着他手上的玉佩,心如翩飞,眸光粲然。
她接过,手中沉甸甸,语气轻轻,
“定情信物?”
他笑,“世间情义无数,只要珍惜,什么都可以。”
兰华将玉佩对着月亮照映月光。
虽镜花水月,但吾心如玉,自当珍惜。
*
兰华启程那日,风光大好。
春日明朗,城门外长队缓缓远行,北契王旗一如来时随风飘扬。
道别的话说不尽。宁久微与安禾在城门下并肩而立,驻足目送。身后是林小将军率领的一支护送军队。
兰华踏上马车,回首望向宁久微。
“大郢的公主殿下,我们后会有期。”她笑着,眉目明艳生光,裙袂轻晃。
兰华弯腰,对她行北契王室礼仪。
“祝愿殿下,国运昌盛。”
宁久微勾唇,“同祝。”
车马离城,林霁率护送军队在最后跟上。出发前他勒马,对安禾说,“乖乖等本将军回来吧,小公主。”
安禾用力哼了声,“肉麻。”
宁久微笑着抬头看他,“一路平安,早去早回。”
林霁扬唇,“遵命。”
他说罢策马跟上大部队,安禾静静望着那道渐远的身影。
宁久微撞撞她的手臂,“舍不得了?”
“谁舍不得了。”安禾嘴硬地转身,“又不是不回来了。哼,我回宫了。”
宁久微:“装什么呀。”
看她上了马车,宁久微吩咐宫人回去路上慢些,又在城门下站了一会儿。
顾衔章在城外更远处随行护送北契王,不久后,宁久微见他骑着马慢慢回来。
他下马走到她身边,“在等我?”
她摇头,“不是。”
他将马儿交给下属牵走,理了理衣袖,好整以暇地问,“那公主在这里做什么?”
“吹吹春风。”宁久微说着闭眼认真感受了一下微微拂来的风,和照在身上薄弱的阳光。
顾衔章低头,凑近到她眼前,“公主就不能对我说些好听的话吗。”
眼前遮暗了一些,宁久微睁开眼,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目光。
“我若说是在这里等你,你心里会觉得欢喜吗?”
“嗯。”
她眉尾一弯,负手而去,“那我一定不是在等你。”
顾衔章笑了声,“公主殿下。”
她装听不见。
“阿宁。”
宁久微停下脚步,回眸等他。
隔着十几步的距离,顾衔章站在原地看着她,声音缠绕在春风里。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他的目色看不分明。
“有些长,你想听吗?”
不知道哪里的海棠花吹落下来,飘飘荡荡。
停在她裙边又飞去。
她像是没听清他的话,却又眨了眨眼,轻轻笑起来,“好啊。”
落花愿长醉,待青鸟衔春来。
她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听他说。
番外
红瘦绿肥, 好景悠长。
话说林小将军顺利护送北契王离开大郢边境,西川境地又爆发一场叛乱。
林霁率军扫平乱党,在朝堂掀起波澜。更为与安禾公主的婚事助了一场东风。
大婚应安禾公主“不能输给明宜”的口谕, 办得轰轰烈烈。
婚后安禾仍然暂住在宫里,一是养身子,二也是陪伴太后。
何况有她在宫里,宁久微很多事都可以更安心。
日子如常,平也不平。
夜幕降临已久。
顾衔章沐浴后回到房间,却不见公主殿下身影。他又轻车熟路地绕去书房, 果然一如往常烛火明明。
宁久微习惯地沐浴洗漱后穿着寝衣, 身披一张薄毯坐在书桌前处理一些公务。
这会儿她认真看着手里一份折子,顾衔章来也不曾察觉。
直到他挤在一张椅子里, 挨着她在身旁坐下。
“公主, 很晚了,你该休息了。”
“知道了。”
宁久微敷衍地回了一句。
顾衔章低头在她颈后嗅她身上沐浴后香露的味道,手在她腰上轻捏着。
“在想什么?”
盯着一本折子看许久。
“建造学院的事。”宁久微合上折子。
“什么学院?”
“女子学院。”
顾衔章将她抱到自己腿上, 整理她的头发, “怎么忽然想建女子学院?”
“不是忽然。”宁久微垂眸绕着他的衣带把玩,“很早的时候我就在考虑了,兰华来了以后更给了我实施的想法和决心。”
“大郢只贵族女子有机会读书, 君子六艺。这不公平,也不正确。普天之下是百姓, 我想要不管是屠夫, 摊贩, 铁匠, 商人,天下的女儿都可以进学堂读书。”
“我的本意是不论男女, 同上学堂。少年是国之脊梁,本就该入校读书。”
“可他们不同意,那本公主就只能硬来了。”
顾衔章若有所思。
她继续道,“其实我已经和老师谈过,他很支持我,秦大学士也支持我。不过——”
“不过那些中枢大臣中还是反对的多?”他了然问。
宁久微点头。
“除此之外,我还想修订国律。”
“具体有哪些?”
“这是我大概整理的,你先看看。”宁久微随手从桌上拿出一份文书。
顾衔章认真扫过,轻笑了笑,“公主殿下与我的想法大多不谋而合。心有灵犀。”
宁久微:“本公主觉得国律不公平。”
世道对女子过分苛责,她要改这样的世道。
她有这样的权力。
记得自己每同父王商议那些听起来几乎荒诞的想法时,父王看她的眼神都让她看不懂。
后来宁久微才忽然发现,父王像在透过她看母妃。
父王很少说她长的像母妃,但曾经皇伯伯却经常提起这一点。
宁久微看母妃的画像时倒是不知到底像不像。
她也问过顾衔章,他说像。
此刻顾衔章则看着她说,“殿下想做什么都只需去做。不管有什么麻烦,微臣都会一一替你铲除。”
宁久微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明亮的眸光在烛火下灼热如烈,“本公主还要设立女官。还要改革……”
“顾衔章,我想做的事情太多了。”
“我知道。”他说,“我也相信殿下想做的都会做到。”
宁久微笑靥如花,“有顾大人,本公主心甚慰。”
“效忠明宜公主是微臣的荣幸。但是公主殿下,你现在真的该睡觉了。”
顾衔章说完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抱着她起身离开书房。
*
“王爷,公主回来了。”
每次明宜公主回王府,青岚总能第一时间禀报宁王爷。
“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正午才刚过,以往都是傍晚或者晚上来。
“不知道。”青岚说,“但公主是被肃王殿下拎着衣领带回来的。”
宁王爷终于抬头,温和一笑,“她又闯什么祸了?”
说起来也不算闯祸吧,只不过是男装假扮肃王殿下去酒楼喝酒而已。
宁久微没觉得自己犯错。
但王兄把她抓回来了。
宁尘打量着她从头到尾的一身男装。头发全部束起,露出的眉眼与他七成相似。
“宁久微,你长公主当的不舒服,想和本王换着当?”
“不是不是。”
宁久微讨好地笑,“王兄,我不是故意借你名义的。只是男装好办事,借你的名义也更方便嘛。”
她贴上去挽手,“你是不知道那些调京上任的新官,一个一个心眼可多了。我得对付他们呀。”
“你想做什么王兄当然支持你。但为何近日总听闻肃王流连花楼,又是听曲儿又是看戏,十分快活。”宁尘手指抵着她的额头推开贴在他手臂上的人,“你顶着我的名头都去干什么了?”
“没有。”宁久微略显心虚地看他一眼,“都是别人带我去的。”
宁尘正要接着说她,宁久微眼尖地看到不远处绕过梅花树走来的身影,立刻跑过去,“父王!”
宁王爷笑着捏捏她的脸,“你怎么又来了?”
“怎么,父王你嫌我啊?”
“是啊。三天两头不是来蹭饭就是有麻烦事,当初也不知是谁大言不惭地说要让本王好好休养,不让外边的事情打扰。”
宁久微笑眯眯地撒娇,“那我遇事不决只能来找父王和王兄啊,反正父王得帮我。”
“那你今天又有什么麻烦事?”
“才没有,今天是王兄找我麻烦。”她趁机倒打一耙。
宁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宁久微,你别以为向父王撒娇耍赖就能混过去,没用。”
“父王你看他。”
宁王爷拍拍她的脑袋,“你王兄太严格了,父王也帮不了你。”
说罢宁久微便眼睁睁看着父王在一旁坐下喝茶了。
“父王……”
宁久微想跟过去,被宁尘抓住手腕拉回来。
“站着。”
她只能在原地站住,听王兄继续训她。
“你男装假扮我借我的名义这事且不提,但是这些日子你行事愈发不稳重了。有些正确的事要做起来可以不顾后果,但许多时候你需要顾全大局。中枢大臣不是摆设,你可以对抗也可以任性,但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傲慢。”
“你可以认为自己是对的,但不能说别人都是错的。君子和而不同,任性过头就是傲慢无礼。不要给别人留有口舌是非的余地。”
“何况你现在是长公主,不是从前的小公主。实权在握,身在其位更要懂得守住权力,只有抓紧权力,才能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否则得不偿失。”
……
其实这样的话来来回回王兄说过许多,宁久微也都听进去了。
但毕竟年轻气盛,有时意气过头的确不够沉稳。也正因为她如今上有陛下信任,后又背靠宁王府,父王和王兄都在她身后撑腰,身边还有顾衔章这样一位妖臣。
她本性暴露,很多时候实在是难以谦逊。
宁尘太了解她,所以时刻都在敲打。
宁久微小时候就娇纵惯了,父王又对她心软,宠的没边儿。如果没有王兄,她现在更不知得傲慢成什么样呢。
宁尘:“我说话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
“听见了噘什么嘴。”
宁尘轻轻揪了揪她的耳朵,“从今天开始克己复礼四个字你给我牢牢记住。回去把这四个字写一百遍。”
宁久微睁大眼睛,挣扎反抗,“我都这么大了你还拎我耳朵罚我写字,王兄坏!”
宁尘轻嗤,“你八十岁我也能罚你。”
“宁尘!”
宁久微一时放肆喊了一声王兄的大名,虽然下一刻视线相对她的气势就弱了一半,但还是鼓着勇气对抗,“本公主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你欺压的小公主了!你、你给我适可而止。”
宁尘静静看着她,“两百遍。”
“纳兰——”
“三百。”
“陛下的话我都不听!”
“八百。”
“本公主不写!”宁久微硬气地将手里的折扇狠狠扔在地上。
“一千八百遍。”
“……”
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宁久微深吸一口气,偃旗息鼓垂下头,“王兄我错了。”
宁尘不以为然,“扇子捡起来。”
宁久微蹲下把扇子捡回来。能屈能伸。
“一千五百遍。三天后给我看。”
“……”
即便是青岚,对这样的场面也已经习以为常。
她轻轻摇头叹了口气,“血脉压制啊公主殿下。”
宁久微也叹了口气,委屈地望向父王。
宁王爷一如既往地看完热闹抬眉笑着,“乖乖听你王兄的话罢,小公主。”
*
为了写一千多遍的克己复礼,宁久微这两日很少出门。公务多是顾衔章帮她处理。
折枝院海棠飘摇,银烛整理着公主抄写的字,仔细数了一遍。
“多少了?”
“已经有九百多张了,公主加油,很快就能写完了。”
宁久微叹气。
陈最:“公主,最近外面传了一些谣言。”
“什么谣言?”宁久微放下笔揉着手臂,“本公主不出门也能给我扣帽子?”
“有些复杂。”陈最组织了一下语言,“公主还记得刘居士吗。”
宁久微:“当然记得,怎么了?他不是在四处游历吗,是又写出什么传世佳句了?”
“刘照泠是西川一脉后代。如今西川郡王之位无人接手,族中人都想推他上位。”
“什么?”宁久微意外地挑了挑眉,“他怎么会是……”
“魏叔查了一下,刘居士出身隐秘,父亲是上一代西川郡王的兄弟,母亲身份微末,对家族来说算是血脉不正,不过如今只有他能继位了。”
“但是他不愿意。说比起做西川郡王更喜欢自由自在地做个闲散诗人。”陈最顿了顿,“后来不知为何,在外面四处与人说,他是明宜长公主的男宠。”
宁久微正喝着茶,闻言被呛了一口。
“现在外面关于公主的传言越来越多了。”
“……”宁久微放下茶杯沉默片刻,“你马上让人把他给我绑回上京。”
陈最:“是。”
*
宁久微让青月在潇楼留了楼上位置最好的一处厢房,平常找人谈事也最常来此。
今日去了趟上左司见林将军,正好也碰到了林霁。他怀里一堆吃的,酸糖葫芦酸枣酸杏,都是给安禾带的。
顺便也和叶家三兄妹一同喝了顿酒吃了顿饭。
至于程千帆还和以前一样,巧言令色唯利是图。吃了教训又像条赖皮狗一样对她说尽好话。就让他折腾去罢,迟早把自己折腾死,她扶起他视为死对头的嫡子长兄就是为了和他作对的。
近来听闻皇叔身体不好,长姐常去王府看望。
宁久微第一时间遍去探望过,也不知为什么一个小小的风寒这么久没好,还需劳烦长姐常去。皇叔当真柔弱。
傍晚太阳渐渐落山,宁久微回到厢房。
银烛替她更衣,换下男装。
“也不知道段少卿的伤好些了没有,这几天都没见到他。”
前段时间在御史台外遇刺,段灼奋不顾身替她挡了一刀,伤的不轻。
“那公主待会儿要顺道去御史台吗?”
“不用,我召他来了。顺便与他说些事情。”
褪下外袍和中衣,银烛继续帮她解裹胸。
有楼里的人暗处注意着,除了她的人这个房间旁人都无法靠近。
一般她若在这里,陈最都会在外面守着,不过今天她没让陈最跟着,派他去做别的事了。
段灼来后在外面没有见到陈最,便径自推门入内了。
宁久微没有在屏风后换衣裳,他一进来就撞见了全部。
她此刻里衣半褪,露出肩颈一片雪白肌肤,好在裹胸还未解开。
宁久微抬头与他视线相撞,挑了下眉。
段灼愣住了。
“啊!少、少卿大人!”
直到银烛先反应过来,连忙用脱下的外袍帮公主裹住身子,他才骤然回神。
宁久微想开口让他先在外面等等,“段少卿……”
“殿下恕罪!微臣罪该万死!”
不等她说完,段灼便深深行了个礼慌忙转身,步伐混乱地大步离开了。
还险些撞上门,宁久微听到一声闷哼,估计是碰到伤口了。
宁久微没来得及叫住他。
“哎。”
“公主,都怪我。”银烛自责。
“跟你有什么关系。”宁久微自己动手,“好了,你在门口守着吧,我自己来。”
“是。”银烛刚走出去,就见到顾大人,“驸马爷。”
她行了个礼,关上门守在外边。
顾衔章走到她身边,静静看她换衣服。
“少卿大人怎么了?方才见他神色匆忙,见了鬼一样。”
宁久微哼笑一声,“他撞见本公主在换衣服,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他就跑了。”
顾衔章捏了捏她的后颈,伸手帮她束腰带, “看到多少?”
他问,“要不要我让元青去挖了他的眼睛?”
“不要。”宁久微拆下发冠,乌发如瀑垂落倾泻下来,忽而衬得她更肤白眸明。“左少卿可是本公主的左膀右臂,你不许动他。”
顾衔章绕了圈她的腰带,微微用力将人带进怀里,“他是你的左膀右臂,我是什么?”
宁久微搂着他的脖子,抬头看着他,“你是本公主的心肝儿啊。”
顾衔章勾了勾唇,“不信。”
他就着腰带捆住她的腰身,“段灼原本是我的人。”
“现在是我的了。”
宁久微一只手把玩他腰上的玉佩,挑衅地说,“段少卿这样端正刻板的真君子,连忠心都比别人更纯粹。他这样的人,就算本公主让他去死,他也能立刻拔刀自刎。”
她笑地明媚,“多谢上卿大人慧眼如炬。我明日找时间还得去开导开导他。不然不用你动手,他自己都能钻牛角尖到要自毁双目来赎罪的程度。”
“负心人。”顾衔章轻声说她。
他低头亲她的脖子,又慢慢去找她的唇。
“不许管他。他能为你死,我也能。你怎么只能看得见别人的忠心?”
宁久微不说话,任他啃了一会儿,提醒道, “该回去了。”
顾衔章充耳不闻,她推开他的胸膛,“顾衔章。”
他叹气,埋首在她颈侧,“那再抱一会儿。”
“好吧。”
宁久微在他怀里靠着,看到窗外夜幕上挂起了星星,“今天晚上好多星星,明天天气一定不错,我们去城外踏青吧。”
“好。”顾衔章抱着她,呼吸都落在她耳畔, “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不是,我要叫上大家一起去。”
“能不能只我和公主一起去?”
“不能。”
他又轻轻叹气,“好吧。”
宁久微低声笑起来。
“顾衔章。”
“嗯。”
“春天来了,记得过生辰。”
“…嗯。”
他只抱着她,像要把自己融进她身体里。
宁久微望着窗外皎洁的圆月,想起几句诗。
于是对顾衔章说:希望你今晚做个好梦,我的驸马。
说完又想,应该是夜夜好梦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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