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等待多久,楼中一个人影匆匆下来,一瘸一拐冲着简白荷跑过来。
秦照水跑的头发都乱了,火冒三丈地喊到:“小荷,根本没有人……哎,怎么都走了。郡主这个坏心眼的东西,是不是在耍我们玩?”
简白荷扶住她,又想要抓着她的裙角往上掀,“婉婉刚找到了,你腿怎么了?”
秦照水眼泪巴巴,环住好友脖子诉苦,“找了半天没有人,吓的我摔了一跤。”
简白荷:“你真是出息。”
抓着没骨头一样挂在身上的秦照水离开,秦照水还在喋喋不休,“你都不知道,上面一点声音也没有的话,像是闹鬼一样呢。”
沿着木质楼梯下去,喧闹和尖叫再次打断了秦照水的话,在那一条被灯光和火光照亮的河面上,泛起了大量的涟漪,有一个人在水里挣扎。
少女们围着河岸喊叫,却没有人会水,捡起地上的竹竿想要往河里捞人。
她们在喊什么,但简白荷已经听不到了,她只看见水面上飘着一件披风,红底白边,带子同样是白色的。那是她的披风,才给简青枝系上不久。
简青枝落水了?但她好像是会水的。
秦照水也眯着眼睛,不断往水里张望。
简白荷已经顾不上思考那么多,她将秦照水往边上一放,快步走到水边,喊了声:“青枝,往岸上游。”便一头扎进水里,奋力往水中央找简青枝。
冰冷的水刚一淹没简白荷,她便觉得浑身都冷,力气瞬间被抽空,耳朵也被隔绝了声音。
这条河里又不少淤泥,被搅动得浮了上来,如果是平时,简白荷是死也不会下来的。可简青枝对她来说意义非凡,甚至比弟弟简元响要重要。
简青枝出生时,是简家最危难的时刻。简白荷与父母、爷爷、弟弟在路上逃难,家中带来的钱银都被抢光,只有爷爷里外缝了三层的补丁里衣服里藏着五两银子。
简家随着难民走,不敢拿钱来花,怕再次被抢。娘怀着简青枝腿肿的无法走路,不得已雇了一辆车驮着娘走,晚上简白荷便带着简元响去抓蛇、抓田鸡来熬汤吃。
万分辛苦的生下简青枝,也是由简白荷与爹轮流抱着养的,耗费了巨大的力气才养活了她。从一个哭声比猫弱的婴儿,变成现在身强力壮,调皮的小丫头。
终于游到了水中央,简白荷抓着简青枝的胳膊,用力拽着她往岸上去,她扑腾的很厉害,像是呛了不少水。
岸上少女们递来竹竿,简白荷也省了些力气来到了岸边,此刻她的妆容已经被水洗掉了,脸也冲洗的泛白。少女们齐刷刷蹲在岸边,泪眼盈盈的叫简娘子。
“呜呜呜呜呜!阿姐!阿姐你干什么啊!”
万万没想到,简青枝这丫头从人群里挤出来,一把抱住了湿淋淋的简白荷,痛哭流涕,“等侍卫来救她就好了,阿姐你水性又不行,你跳下去干嘛?”
简白荷震惊往回一看,她紧紧抓了一路的居然是已经被呛掉半条命的郡主。
简白荷表情惊恐。
岸上的少女们七手八脚将简白荷和郡主都拉了上来。郡主泡了太久水,像条死鱼一样躺在岸边。
大家给郡主掐人中,按压胸膛,郡主终于有了点反应,从嘴里喷出一小股水,“咳咳。”
章姓小娘子也挤到了简白荷面前,她心里明白过来简大娘子为什么嘴里一直喊青枝了,表情十分尴尬,“简大娘子,披风是吹掉进水里了。”
简白荷:“……”
简白荷低头看看自己还在淌水的裙角,还有一步一个水脚印的鞋子,有点失魂落魄。
郡主也起来了,冷的发抖,有人贡献了自己的披风给她,她浑身是泥水,头发上也黏着浮萍。身边又有人递给她干净的鞋子,用手帕擦她湿淋淋的脸,努力把郡主收拾的更好。
远处马蹄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一队士兵赶来,也加入了救火的队伍,其中有几个策马来到这里,走近发现是孙叙与几位陌生军官。
辨认出又是孙叙将军后,简白荷打了个寒颤,提着自己粘上泥水,湿淋淋的裙角,瞬间隐没在了黑暗中。
趁着没有人注意,简白荷已经走出了十几步,又蜷缩在另一侧的大树下,借着树下的阴影藏着,默默窥视着外面。
孙叙穿着黑衣,冷硬的轮廓只一个影子也可以辨认,他强劲有力的手臂勒住马,俯视了眼这些小姑娘,明明是正常甚至平淡的语调,却炸开在大家的耳旁。
“是谁落进水里了?”
大家沉默片刻后又开始叽叽喳喳,“郡主……简大娘子。”
孙叙神情微动,他好像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是风让他听错了吗?“到底是谁?”
郡主又开始有精神了,站起来倔强地喊道:“我没有,我没有落水!”
大家迫于她的压力,纷纷改口,“是简大娘子,简大娘子落到水里了,我们用竹竿把简大娘子捞出来的。”
孙叙环视一圈,将所有人都排除,耐心地问道:“捞出来以后,人呢?”
大家也开始用目光搜寻,诧异不已,“刚才还在这里的,简大娘子呢?简大娘子到哪了去了?”
简青枝刚用竹竿把披风捞出来,转眼就找不到简白荷了,又听见大家都在喊,原本大心脏的她都要落泪了,哭着蹲在地上摸索简白荷踩出来的脚印。“阿姐,我阿姐怎么不见了……”
简白荷看见了这一幕,也坚决不愿意出来,比起上次街头差点见面,这次浑身狼狈无疑更加难堪。
何况要么不躲,要么就躲到底,半路出来岂不是告诉大家自己在躲人吗?
简白荷暗暗祈祷,祈祷孙叙不会停留太久,毕竟他是来救火的,应该是来救火的。
然而天不遂人愿,孙叙居然怕她陷入危险,分出来一些人要来找她。
孙叙思量一番,像是想走,却又停下来了:“兴许是晕倒了,秋天的河水还是很凉的。王野,你们绕着河边找找,我到草地里找她。”
军官听令开始搜寻,简白荷抱着膝盖,恍惚的想等下自己要用什么出场方式。
是被孙叙搜出来,以这种令人窒息的方式,还是装昏蒙混过关?他可能会发现自己是故意不出来,到时候自己一身泥泞,面对他欲言又止,怪异的目光。
简白荷看着渐渐平静的河水,想要再跳下去一次。
不,她还不如不要爬上来。
转眼间,孙叙的下属已经把河边搜了一边,当然没有找到简白荷。这时候有小娘子记住了之前婉婉的教训,合理的猜测道:“简大娘子可能是提前走了,因为她浑身都湿透了,就这样站着多冷啊?她应该是急着去换衣裳了。”
这个猜测让很多人都信服了,代入自己湿淋淋的在寒冷的夜里站着,那得是多无助,多冷的场面。
“简大娘子为了救郡主,在水里游了好久,上岸当然要急着换衣服,我们没注意,但她指定是自己走掉了。那个简大娘子的妹妹,你去看看你家的马车走了没。”
三言两语,就有人把郡主落水的事情说漏嘴了,郡主气到握紧了拳头。
简大娘子下水是为了救郡主?在场的军官,和孙叙都感到一丝震惊,下意识的将简大娘子的人品抬高了一个档次。
毕竟郡主的倨傲人人知道,是讨人厌的那一类,竟然有人会为了救下她,跳进冰冷的河水中。况且河水也够深了,若是一下去就冻到瑟瑟发抖,别说救人,一起淹死都有很大可能。
孙叙不假思索便要为这样的壮举讨个说法,“这样说简大娘子救了郡主的命,郡主为何还隐瞒不说,说是她自己落的水?这样岂不是让人寒心。”
郡主一张脸都红透了,哆哆嗦嗦说不出话,不是冷的,而是难堪到了极点。
她从未有思考过简白荷救下了自己,实际上她现在对自己落水的事情还没有彻底接受,她满心都是维护自己的尊严和高傲。
而孙叙的话,让她更加难堪了,像是一把尖刀插进了心里,身旁人的目光也好像在审判她的可耻。
还有一件更加让她难以接受的事情!
她不是自己落水的,是那个曾经被她点名上楼引路的少女,在大家挨着离开的时候,为了报复她,从背后推了她一把。
虽然她没有看到是谁干的,但一定是那个少女。
郡主最终也只能哽咽着说:“将军你救火就救火,我的事情不劳你费心。”
孙叙仿佛一眼就看穿了她,他转身往回走,“我并不是想管你的事。”
孙叙相信了简白荷回去换衣裳的说法,已经不打算再找,而简青枝叶抽泣着往外跑,去查看家里的马车还在不在原地。
就在事情看似要平息的时候,孙叙一直在手里把玩的木牌忽然掉了,这木牌属于他的证件之一,他平时不用,但偶尔也要走过过场。
木牌直接掉到石头上,顺着斜坡,落在了简白荷的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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