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凌晨的凤凰机场很安静, 在飞机起飞前,景致拨通了那个号码。
“关小姐,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做了。”
“我看到了, 真是好好看的一场戏, ”关舒文喝了口红酒, 笑得很舒心:“这样才对嘛, 男人和自尊在金钱面前算什么呢?”
“那我要的东西”
“你放心, 你要的一千万和你爸爸转院治疗我都已经让人去安排了, 不会坑你的, 你这样穷途末路不计后果的底层人,连跟了五年的程寄都敢出卖,我哪里还敢坑你。”
她又自顾自地,很得意地说:“景小姐听上去很难过吗?怎么嗓子这么沙哑。”
除了关舒文的笑声, 电话里还有断断续续的杂音,景致听音辨色,听出自己的声音。
大概是自己在酒吧让程寄下不来台的时候, 有人录下来给关舒文。
景致听了一会儿,平静地挂了电话。
飞机起飞的那一段时间,强烈的失重感让机舱里的乘客紧张地握住椅背上的扶手, 自我调解。
而这一刻,景致的脑袋顶在舷窗, 她想起昨天自己在咖啡馆找到关舒文,问她是什么交易。
关舒文好整以暇地喝着咖啡,红唇微微一勾,笑得淑女甜美, 毫无攻击力:“我这人最讨厌的就是不如我的东西踩在我头上,很不巧, 景小姐你就是其中之一。”
她很善解人意地说:“当然,我知道这不是景小姐的原因,要怪还是要怪我的未婚夫,都要订婚了,还在外面拈花惹草,不给我面子,景小姐也是女人,应该也明白吧,恋爱和结婚毕竟是不一样的。”
景致面无表情:“那你想怎么做?”
关舒文的眉眼上扬,使得眼睛上翘得更像只狐狸,雪白的食指上一点红,她指着景致的肚子说:“多亏你那张早孕单给我灵感,那就麻烦景小姐用你的肚子演一出戏。”
“我这个人最爱看戏了,越狗血越好,就“金丝雀怀孕找金主要打胎费”的戏怎么样?”
“你看看,我对你多好,这场戏演出来对你毫无影响,就是要看景小姐狠不狠得下心,让程寄丢脸了。”
飞机渐渐升起,底下的灯光化成一粒粒金粉,时候,就连金粉也从目光中溜走。
景致看着漫长无尽的黑色。
酒吧里的闹剧全凭她这副腔子下的一口气撑着,如今这口气渐渐淡去,原本被她忽略的细节全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就连程寄的睫毛都分根毕现。
一开始看到她出现在这里很开心;接着听到她说出那些话,尽管有些惊讶,但还是坚信她事出有因,看她不舒服,还要带她去医院;直到她说她不喜欢他,所以从没有想要和他生孩子的打算。
他看上去怔怔的,眸光黯淡。
景致的心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刺戳着。
这五年来,程寄并没有对不起景致,给她提供了丰厚的物质,送她钻石华服,这份福泽就连她的家人也得以荫庇,除了不爱她,不能和她结婚。
分手后,她其实一点也不恨程寄。
之所以拉黑一切联系方式,决然地拒绝他,是因为她想快点走出来,如果再继续下去,搓磨的一定是她自己。
但景致没想到的是,有一天,她会对他做这样的事。
他似乎是喜欢她的。
“小姐,请问还好吗?你浑身都在发抖。”空姐轻声询问。
景致迷茫地抬起头,露出一张缀满泪痕的脸,双眼模糊,她克制着自己,只是一开口,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下来。
“请给我一张毯子和一杯热水好吗?”
空姐错愕地去拿毯子。
几分钟后,景致喝下热水,浑身上下渐渐暖和起来,她闭上眼,长睫覆盖之下是一片淡青。
景致觉得自己太累了,真的需要好好休息。
只要睡上一觉就好了,只要那些人别再来找她就好了。
*
世人最爱看的是神的坠落。
这一场闹剧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程寄的风评直线下降,景致也处于风口浪尖,扮演着祸国殃民的角色,而唯一的获益者就是关舒文。
人人都夸她有名门闺秀风范。
“本来以为和程家联姻是门好亲事,舒文,你真是受委屈了。你是没看见那女的这么不顾脸面在酒吧上闹,未婚先孕是什么好事吗?为了点钱,连面子都不要了。”
“就是就是,我本来以为程寄这样的工作狂,人品肯定没的说,没想到就要订婚了,还不安分,孩子都整出来了,真是够不要脸的,舒文,你真是沉得住气,要是我,肯定不干!”
周日的下午,屋外是烈日当空,而屋内的温度足以让人忘记黏热的夏季。
关舒文和一众小姐妹享受着慢悠悠的下午茶时光。
“订婚是两家老人定的,我也没有办法,”关舒文脸上露出虚伪的悲悯,“就是苦了那孩子,多作孽啊。”
“就是啊。”
正说着,姐妹聚会的包厢被人打开,涌进来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高个大块头,看着着实渗人,想要谩骂几句,就见到领头的是沉着黑脸的程寄,一个个都装作鹌鹑,好奇地左看右看。
姚助理好言将其他人请了出去,只留下关舒文一人,开门关门只不过短短几分钟,动作迅速。
关舒文有些慌乱,但凭着两家的联姻,还是端着有底气的架子。
她瞄了程寄一眼:“刚从机场过来吧,不累吗?”
程寄的双手背在身后,哑着嗓子说:“闹剧到此为止,我来是通知你联姻作废。再三地警告过你,不要去招惹她”
冰冷的目光渡到关舒文脸上,“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关舒文心里一惊,但没当回事:“看来你都知道了,但是程寄,你错了,这回不是我去招惹她,反而是她主动上门来找我的。”
“她说让我帮帮她,所以我才施以援手。”关舒文笑得嫣然,很好心地提醒他,“当初我只给她五百万,还是她自己要价到一千万,啧啧,好狠心的女人啊,一千万就能让你在圈子里丢尽脸面。”
程寄冷面如霜,淡声道:“ʝʂց那又怎么样,纵使她有万千不如意,欺我骗我,在我眼里,你就是不如她。”
“不如她?”关舒文笑容有些扭曲,“我家世学历地位名声,哪样不如她?反倒是她,除了空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她一无是处。”
“或许在一些事情上,我是不如她,比如她根本不喜欢你,也不想要和你有孩子,程寄,你真可怜,你认为她千千万万的好,但她呢”
“会为了钱,让你在这儿圈子里毫无脸面。别骗自己了,越骗越可怜。”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戳中了程寄的点,他一把将捏在手里的照片扬了出去。
二十几张不堪入目的私密照劈头盖脸砸在关舒文脸上,关舒文捡起一张,看到内容后,尽失血色。
程寄嫌恶地走到一边,沉着声音说:“你有什么资格说她?”
“这些年表面上经营着自己淑女名声,背地里私生活混乱,一定隐藏得很辛苦,不然我手底下的人也不会这么久才找到证据。”
“关小姐,你说你家人和我爷爷看到这些照片会有什么想法?”
关舒文浸淫这个圈子多年,很难不耳濡目染,一边打造利于自己的淑女人设,一边私底下玩得很开,挑选的男人不和国内的圈子重叠,有时候兴致来了,双胞胎也不是没玩过。
程老爷子五年前就在打算程寄的婚事,慎重挑选对象,关舒文能入得了他的眼,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的淑女人设,一旦知道她的真实情况
关舒文不敢细想。
她蹲在地上,快速收拢着照片,眼眶微红:“程寄,不要我求你不要说出来,不然我肯定”
那不是程寄该考虑的事。
窗外的阳光刺目,程寄已经没有兴趣继续待着,他没有理会转身就走。
关舒文跪行着往前拖,拉住程寄的手腕,声音颤抖:“我以后不会再去找景小姐麻烦,我保证,真的。”
她脑子很灵:“程寄,我知道你不想联姻,那更应该找我了,就算不是我,你爷爷也会去找别的家族,我现在的把柄握在你手里,我绝对绝对不会违背你的想法。”
“你现在缺的就是时间,不是吗!”
关舒文仰起脸,泪水肆意,程寄低头俯视她,眸光中闪过一丝厌恶,他扯过自己的手腕,冷冷道:“你弄脏我了。”
关舒文被扯得失去了重心,扑倒在地上。
程寄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她哭着冲那个淡漠的背影喊:“程寄,你和我一样都是可怜人,没有人喜欢!”
程寄的心猛然一痛。
一个多小时后,程寄回到了别墅。
陈管家在培训新用人,花园的园丁在修建草坪,小雅在打扫卫生,每个人各司其职,闹哄哄得不缺人烟。
只是少了个会等他回来的身影,现在他还是没能把人带回来。
不仅没带回来,还告诉他之前的都是假象。
他匆匆上楼,想要洗漱休息。
程寄将景致的离开,并没有太认真对待,大概是源于这个别墅里,到处都有着景致的踪影。
他给她买的衣服鞋子还在,尽管在最开始的时候,他让陈管家丢掉来着,但最终还是保留了下来;她的睡卧拖鞋也在,春夏和秋冬各一个款式,秋冬的毛毛拖鞋很可爱;她的洗漱用品,牙膏牙刷洗面奶都没拿走
这代表着景致还会回来,并且使用这些物品。
他不遗余力地将自己编织于“她总会回来”的谎言中。
他脱掉外套,解开扣子,去浴室洗漱。
低下头,打开水龙头,瞟了一眼洗漱台上的东西。
他有些恍惚,又瞟了一眼,程寄快步走到楼下,管家正带着新人从楼梯出走过,景致沉声喊住她:“主卧的洗漱用品呢?”
陈管家有些疑惑:“没有换新的吗?”
身后有个新来的佣人惶恐的举起手:“没有,我全都换了,之前洗漱台上有两幅牙刷牙杯,还有毛巾,我都换了新的。”
陈管家忽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瞪着眼睛。
“主卧里的拖鞋之类的呢?”程寄问。
那个佣人的声音越来越低:“也都换成新的,旧的已经丢掉了。”
程寄十分难受,比景致说不喜欢他,不想和他生孩子更加难受。
好像景致整个人要从他的生命中消失,成为过客一样。
他垂头丧气,假装镇定地往楼上走。
每一步走得像是被牵引着的毫无生气的皮影子,只留了一副皮囊。
凌晨三点,他再一次从梦中转醒,惊醒未醒的时候,脑海中似乎有个人在问他:“景致的东西还在吗?”
程寄认真想了一会儿,想起真的不在了,好像心脏缺了一块,他就这样被痛醒。
意识到真正的分手并不是在说离开的那一刻,而是原先一起生活的痕迹慢慢被抹平。
景致离开的时候,她的东西并不多,能带走的已经都拿走了,也只是个小小箱子而已。
原来在这别墅里属于她的东西并不多,他又再去哪里关于她的痕迹呢。
程寄转了个身,他面对的是属于景致的另一半的床位,月光倾洒,不见人影。
伸长手臂,按亮了台灯。程寄坐起来,侧身从抽屉里拿出一部新的手机。
这部手机只存了一个号码,是景致的,程寄盯着看了很久,还是发了一条短信。
*
景致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已经是下午1点,移开了压在心头的巨石,景致轻松了不少,因此这两天都是昏睡。
睡醒后,神清气爽,她摸到了枕边的手机,一打开就看到了那条短信。
【什么都没有了。】
虽然是个陌生号码,但看了之后难免让人怜惜同情。
她之前也是一无所有,但好在都扛了过来。
大概是对方发错了,景致没有回复,回复了微信里的留言后,她就起床洗漱。
这两天是睡在奶奶家,她起来的时候,饭桌上还有奶奶给她留的饭菜,都是她爱吃的。
“我再给你热热吧。”奶奶从躺椅上下来。
“不用了,这个天气,吃点冷的刚好,热了就吃不下了。”景致说。
奶奶还是站了起来,她回房收拾东西,念念有词地说:“等会儿去看看你爸爸。”
景向维已经转去了更好的医院,而且这回,看护他的是更加专业的护士和护工,有单独的病房。
景致吃着豇豆:“奶奶,你在家都休息休息,爸爸那儿有人陪护的,你这段时间天天去医院,也没休息好吧。”
奶奶的嗓音飘过来:“这两天是比之前要空闲一点,但总归是要自家人去盯着,不放心啊。”
景致本来想说还有小翊,但考虑到老人家的想法也没错,她哦了一声,安静地吃着饭。
“小景,改天你带奶奶见见这个朋友,人家帮咱们这么个大忙,要好好感谢。”
奶奶说的是景向维换医院的事,景致撒了慌,说是找以前的朋友帮的忙。
景致低着头,露出的一截脖子晶莹透白,她眨了下眼说:“知道了。”
“还有以泽这家伙,他也帮了不少的。”
吃过饭后,景致就带着奶奶去了医院,这个医院比之前还要远半个小时,景致怕奶奶受累,直接打车去。
见景向维的病情已经稳定,并且在专业人士的帮助下,慢慢下地走路,景致也放下了心。
之后,她去了泳池会馆,温以泽还在同一个泳池学着憋气。
据他说,他已经学了六节课了,但看温以泽破出水面,大口喘气的样子来看,他离会游泳还有一大截距离。
“干嘛看着我,教练还说我有进步了。”
景致温柔地笑,把手中的卡飞到了温以泽面前。
温以泽很默契地接住,看清是他的银行卡之后,他皱着眉问:“什么意思?”
景致蹲下来,玩着水,户外清澈的泳池照得她如同玻璃下流动的水,她笑着问:“之前的那个合作还算数吗?”
第三十二章
这两天发生的一切让景致明白了什么是白驹过隙, 天翻地覆的改变也不过是转瞬间的事。
就好像那天傍晚她坐上去往三亚的飞机,然后当天凌晨,又坐上飞机回来, 也就这么短短几个小时, 她和程寄的缘分就被她斩尽了。
而那天从泳池回家的路上, 温以泽问她要不要做他的经纪人, 她有一瞬间的迟疑, 恐惧没有那个资本。
可现在她手上拿着一千万, 主动问温以泽那个合作还算不算数。
冰凉的水没过温以ʝʂց泽脖子以下的肌肤, 不难看出水下的身材匀称,没有一丝赘肉,作为艺人身材管理,他做得很到位。
眉毛上挂着细珠, 温以泽摸了把脸,晃了晃手上的银行卡,笑着说:“得看看你的精气神还在不在, 我要的是并肩作战,共同进退的战友,不要伤员。”
他说的是那天景致从三亚回来的事, 那时候到达北京机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整个机场除了刚下飞机的乘客, 已经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景致又困又饿,要不是还尚存一分理智,她都想要直接躺在地板上睡一觉再说。
所以从航站楼出来见到温以泽的时候,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 因为她知道,只要温以泽在, 什么都不用她管,只需要睡觉就好了。
“你看起来真可怜。”温以泽站在原地。他穿得很随性,薄款的长衣长裤,戴着渔夫帽,“需要充一下电吗?”
景致已经累得不想说话,双眼因为哭了很久而酸痛,她用目光询问温以泽怎么充。
温以泽伸出食指,触碰她的肩膀,“滴——正在充电中。”
景致委屈得垮下脸。
“好吧,”他正经行事,“比起这个,我想你更想要个拥抱。”
在景致还没有张开双臂的时候,温以泽已经轻轻抱了抱她,像是给予她力量用力地按住她肩膀,“走吧,我送你回去。”
景致一上车,就倒头睡去,全然不顾温以泽要把车开去哪里。
她是被一阵凉风冻醒的。
挣扎着醒来,就被眼前万丈金霞的美景震慑,粉金的耀眼光芒穿透晨雾,就连车架上的一尊水晶摆件也被飞了金。
她的呼吸渐渐平稳,安静地看了一会儿。
温以泽坐在车头,沐浴着闪闪的金光,宽厚的背影,让景致觉得很可靠。
他侧过脸,看到景致已经醒过来,就特意走过来敲了敲她这边的车窗,景致放下来,温以泽对她笑了笑,然后他又从车前绕过,打开驾驶位的车门,坐上来,带着清晨的凉意。
“漂亮吧?”他拿了一瓶水给她。
“嗯,”景致确实嗓子有些不舒服,鼻音发重,“怎么把车开到这来?”
看看周围的环境,是在半山腰的停车场,除了他们这辆车,其它的都是性能比较优越的越野车。
“想起这里离机场近,心想我们还或许能赶上朝阳,所以就过来了。”
景致拧上瓶盖,继续窝在车座里。
开着一辆破本田,摇摇晃晃地开上盘山公路,为的就是看一场绚丽又短暂的朝阳。
确实是温以泽能干出的事。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又转头,安静地看着美景,等太阳渐渐升起,温以泽才慢悠悠地把车子开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景致说:“温以泽,你确实是块待开发的璞玉。”
现如今,她就要带着这块璞玉在娱乐圈闯一闯。
景致停下划水的动作,直起身站在岸边,略有神气地说:“你看呢,比起那天,我现在更像战友还是伤员?”
温以泽还真是好好打量了她一下,她迎着阳光站立,上半身是略修身的灰色短上衣,搭配宽松的黑色休闲裤,赤着双脚踩在瓷砖上,露出的脚趾小巧可爱,对着他盈盈地笑。
就好像被风雪压枝的嫩草,在雪化了之后,依旧柔韧地生长。
温以泽心动:“景致,那就到水池来。你跳下来,我就同意。”
景致稍微松了松筋骨,在夏日炎炎中,一个纵跃,跳入绿水碧波中。
她很擅长游泳,像条自由自在的银鱼,在水浪中翻滚,修长的四肢让她从这头游到那头毫不费力。
然后两手撑住水岸,一个借力就轻松地坐起来,两条腿依旧垂入水中,湿透了的衣服紧贴身体,玲珑姣好的身材毕现。
水纹的震荡一波波的推送到温以泽身边,将他推得越来越远,他的心也跟着上下浮沉,柔柔软软。
从景致跳入水池的刹那,温以泽就后悔了。
因为他忽然想起上回景致为了救他,浑身湿透,她自然没有准备换洗的衣物,温以泽在换上干净的衣服后,就去会馆附近的店给她买衣服。
那是一家男女装混合卖的店,本来就是应急买的衣服,温以泽随便选了一套偏中性的。
售货员问:“什么码数?”
温以泽回想了一下景致的身型:“S吧。”
售货员了然大悟:“给女朋友买的?那怎么买这种灰不拉几的?”
女女朋友?
温以泽愣住。
“你们男人是这样的,买个东西也买不好,”售货员很嫌弃地丢下他挑的,拿起一件图案有樱桃印花的白底T恤,“喏,这才是小姑娘会喜欢的,这件我们店里卖得很好,就这件吧。”
“那就这件吧。”温以泽不解释,想买了衣服就走,别让景致等急了。
见眼前的男人这么好忽悠,售货员为了自己的业绩又加了一把力,“内衣要么?现在都流行男朋友给女朋友买内衣。”
“我们家的内衣款式多样,小清新,火辣辣,你女朋友喜欢什么样的?”
“啊?”温以泽彻底傻眼,但关键是景致确实需要。
“啊什么啊?”售货员带着温以泽往里头走,站在内衣区,一面墙的内衣,红红绿绿,“罩杯呢?什么码?”
温以泽彻底脸红,脖子以上的部位就和烧红的铁块一般,声若蚊蝇低声说:“还还有内裤”
售货员啧了一声,赏给他一个“装什么呢,这不是很懂嘛”的眼神,很热心地说:“放心吧,我们这里都是配套的。”
后来,他拿着这一套烫手的衣物回来,不想让两人太尴尬,才喊过一个女服务生,让她谎称是她帮忙买的,才给景致送进去。
这回,他好像又要给景致买这些了。
一想到这些,温以泽的脸又烧起来。
“怎么样?我游得还不错吧?有资格成为你的战友了吗?”景致睇他一眼,“你的脸怎么了?”
不用手摸,温以泽就能感受到他的脸在冒着热气,他沉下去一些,支支吾吾地说:“没事,过两天我们就去工商局注册。”
景致望着远处的山林风景,答应了一声,仿佛卸下心中的巨石,轻松了很多。
三天后,戴鸣霞儿子的生日聚会上,景致带着温以泽准时入场。
景致能和戴鸣霞有如此渊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戴鸣霞的儿子戴可乐起了很大的作用。
戴鸣霞的脾气很怪,她熟知名利场上的所有规则,但很讨厌底下的人和她装腔作势,弄虚作假,那时候公关部的其它人都拿不下她,导致这个客户每年在珠宝上的投资都流向其它品牌。
景致刚进去,罗姐就把这个棘手的铁板丢给她,让她去维护。
那时候公关部一些重要的项目不可能交给景致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毕业生,很多都是打下手,为了在职场立下脚跟,景致在维护大客户上花了很多精力。
特别是戴鸣霞,她有个叛逆的青春期儿子,倒也不是为了讨好这个客户,景致故意接近戴可乐。他们两人的结识有些阴错阳差,那时候景致根本就不知道可乐是戴鸣霞的儿子。
外面的生日聚会热闹非常,但一点也不影响包间里职场人为各自的利益厮杀。
“看来你是考虑好了?打算什么时候入职我公司?有一些紧急情况还需要你处理呢。”戴鸣霞还是很悠闲地喝着红酒。
景致今天特意打扮了一下,淡妆,微卷的长发,再配上黑色的一字肩连衣裙,温婉精致中不缺干练。
“不是,我是来和你谈合作的。”她从黑色包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给戴鸣霞,“我想请你看看,我们有没有合作的机会。”
戴鸣霞翻开合同,粗略地瞄了一眼,挑起眉毛:“工作室?你和温以泽要合开工作室?”
景致又拿出一份关于温以泽的介绍给她,镇定地说:“我的重心是想打造温以泽这个艺人,以工作室的名义挂靠在你公司,我手上有时尚圈的人脉,可以为你公司旗下艺人服务,但我也需要你影视圈的资源。”
景致很清楚,戴鸣霞想拉拢她,看上的就是她时尚圈的人脉。
明星是需要影视作品打下基石,而时尚圈则是锦上添花,是明星的商业价值和名望最有力的证明。如此一来,就更能吸引更好的影视资源,为自己的长久不衰添砖加瓦。
不然一辈子都只ʝʂց能在影视剧里兜兜转转,经历了巅峰,到老了之后只能演一些犄角旮旯。
总的来说,时尚圈与明星的关系相辅相成。
为了给自己码资源,景致拿出温以泽之前的作品集,“他刚出道的时候就凭一部文艺片拿了很有分量的金影新人奖,不是没有演技的,之后没出来也是被签约公司雪藏,这几年一直都没什么像样的角色。”
“我知道圈子里会培养新人给自己赚钱,如果你答应合作,除了我手上的时尚圈人脉,他的影视分成签给你。”
“与其从零培养一个没有演技的花瓶,为什么不直接要温以泽这样有能力的?,鸣霞姐,这怎么算都不亏,是不是?”
明亮的房间,景致静静地看着戴鸣霞,眼眸沉静如水,戴鸣霞点燃了一根香烟,白色的烟雾渐渐升腾,就连她眼角的细纹都模糊起来。
戴鸣霞轻笑了一下:“他们说你是个狠人,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让程老板丢尽脸面。”
“我还不相信,”戴鸣霞的目光投向景致的肚子,“没想到,确实是野心大,竟然敢和我做起生意来了。”
当初戴鸣霞帮景致一把,是想让她做自己的得力助手,而现在,景致翻身做主,要和她平等做合伙人。
“这件事一出来,程老板的名声跌落谷底,你也讨不着好处,反而让关舒文捡了西瓜,名声涨了不少。”
从三亚回来,没有人来打扰她,景致很少能听到关于程寄的消息。
尽管戴鸣霞告诉她的都是预料之中,但她还是有些恍惚。
她总觉得她和程寄的分开不至于如此不体面。
戴鸣霞轻哼,笑着说:“你猜怎么着,这件事过去没两天,圈子里就有传闻说是关舒文逼你这么做的,有好事的人还特意联系她旁敲侧击,但关舒文都没回复,现在躲在关家不出门。”
“关舒文的形象不仅没立住,之前的淑女人设也彻底崩塌,景致,你猜猜,这是谁的手笔。”
她一副看好戏的心态看着景致,景致的目光垂落,依旧看不出一丝波澜。
戴鸣霞分析说:“现在圈子里的人说你可怜,同情你的人不少,但我觉得你一点也不可怜,反而心狠,程寄也算是对你掏心掏肺,你还舍得让他如此”
景致觉得自己的眼前漫起一片白雾,在它形成雨水之前,她当机立断打断了戴鸣霞:“只有狠心的人才能让自己和自己的家人过上好日子,不是吗?”
景致温柔地笑,戴鸣霞鼓掌:“说得好,不狠心吃亏的只有自己,就凭你这份狠心,那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景致伸出手:“合作愉快。”
在戴鸣霞和景致欢快握手的时候,坐在隔壁房间,听得一清二楚的程寄眼底划过一丝痛楚。
“只有狠心的人,才能让自己和自己家人过上好日子”程寄轻声呢喃。
自嘲地勾起一抹笑,喝尽了酒杯的酒。
在和戴鸣霞达成合作的第二天,景致就和房店长递上了辞职信,在Greco工作了五年多,再过几个月,就要满六年,在这个当口,她选择与Greco告别。
辞职信很快被房店长上交,出现在程寄的办公桌上。
电脑打印的字体,千篇一律的模式,和别的辞职信,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程寄抚摸着纸张的边缘,锋利薄刃,时不时刮蹭着指腹。
屋内的百叶窗都被放下,昏暗中有淡淡的光晕。
他的小景越来越有出息。
但他们似乎也越来越远了。
第三十三章
程寄这两天都是独自一个人过的。
在吵闹过后, 白茫茫的一片真干净啊。不免有些凄凉。
他利用关舒文,在爷爷那儿延期了订婚仪式,虽然是出自关舒文之口, 但聪明的人总能猜到幕后的主使者是谁。
就像关舒文说的, 他得好好利用这个花费了不少精力才拿到手的把柄。
他缺少时间。
为此爷爷勃然大怒。
关父听完自己女儿说的话, 也觉得荒唐不可置信, 对着关舒文使眼色说:“是不是有人教你这么说的?还没结婚就这么替另一半着想, 你可是会吃苦头的。”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程寄教的, 再明显不过。
然而关舒文还能怎么说呢, 为了自己的名声,她捏紧裙子,低下头说:“爸爸,这真的只是我的想法, 我不想为了结婚失去自己的事业。”
关父懊恼地叹气:“你糊涂啊,舒文,两家联姻才是”
尽管打的是这样的算盘, 但不能摆在台面上明说,关父只好不甘心地咽回肚子。
程寄喝着酒,微微笑着看这一场闹剧。
然后, 他就一个人离开了。
坐上车报了个小区名字,老郑听了之后十分陌生, 因为那是他从未载着程寄去过的,以至于搜索这个地名的时候,都要怀疑自己是否幻听。
是的,程寄想去找景致。
但车子开到一半的时候, 他又让老郑掉头走,
他忽然又不想去找景致了。
他想凭什么每次都去他去找她呢。
于是, 轿车在下一个路口急急转了个弯,他心中郁结万千,夏日晚风吹不散。
在外人面前,程寄依旧是情绪稳定的老板。
办公室秘书处来了个年轻的小助理,原先的助理怀孕请了产假,主要分担姚助理的工作。
她刚上班没多久,秘书处又严禁讲八卦,小秘书对程寄的性格没什么了解。
在姚助理外出请假半天的时候,不得不单枪匹马和程寄对接一些工作上的安排。
“4号楼老板的会所新开业,您去吗?”
“不去。”
“6号孙老板的晚宴呢?”
“不去。”
面对老板越来越不耐烦的表情,小秘书已经战战兢兢,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他不快。
程寄掀起薄薄的眼皮问:“你是新来的?”
“是啊,”小秘书抬起头,“怎么了?”
小秘书无辜又理所当然的眼睛让程寄似曾相识,曾经,刚来到他身边的时候,景致就流露出这样的神态。
“没什么,继续。”他失落地说。
从总裁办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关上门的瞬间,小秘书呼出一口长气,身上的压力骤减:“大老板果然大老板,气压这么强,都快吓死了,不过好在,他人还蛮好沟通。”
小秘书对自己豪不出差错地完成一项任务很满意,兴高采烈地回到座位上,往后一看,姚助理已经回来了。
“你去办公室汇报了什么工作?”姚助理作为她的直系上司,自然要抽查她的情况。
小秘书很高兴地说:“就是日程安排啊,而且我发现老板好忙啊,有好多人要请客吃饭。”
姚助理眉头越来越深:“这个怎么也和他说,私底下的约饭向来都默认拒绝。”
“啊!那怎么办?程老板还答应了其中一个约饭!”小秘书恐慌。
“哪一个?”
“那个戴老板啊,还让我和程老板说景小姐也会去,要死,我是不是实习期过不了?”
紧张的心被姚助理咽回肚子,他拍了拍小秘书的肩膀:“放心吧,暂时还过得了。”
尽管安慰小秘书是这么说,但姚助理还得亲自去和程寄确认一下。
他拿了几份文件进去签名,程寄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程先生,10号真的要去戴老板的生日会吗?”姚助理试探问。
“对,怎么了?”程寄不以为然,粗略看了一眼文件,就签上自己名字。
姚助理很替他着想,极为理性地说:“戴老板结交的朋友鱼龙混杂,我怕您不适应。”
要是以前,程寄肯定直接接受这个建议。
但这回他垂下目光,忽视了姚助理的委婉:“人总是要走出舒适圈,不是吗?”
然而,那天晚上,当他听到景致说出那句“只有狠心的人才能让自己和家人过上好日子”的话后,程寄觉得,姚助理说得没错,他确实该三思。
别墅的休息室简约静谧,面前的长条桌上只摆放了一只电线圈头绳,一个U盘和一本数独书,上面被景致歪歪扭扭写着她自己的名字。
电线圈头绳和U盘是在景致的毛巾,牙杯,拖鞋被佣人误丢后,他翻遍了整个卧室和试衣间后才找到的,属于景致的东西,仿佛带有她的气息。
而那本数独原本是程寄的,但有一天景致觉得他从不陪自己,只会玩数独而生气地在本子上乱涂乱画。
每个空白框框都被她用签字笔涂成黑色,让程寄无处下手。
却又如此可爱。
程寄对于景致说不爱他这ʝʂց件事很纠结,他知道这是关舒文逼她这么说的,但景致这样无情说出来,还是让他难受很久。
“爱”这个字如此严谨,她怎么可以随便地说“不爱他”。
他隐隐觉得,就是因为这个字他才能和景致相处这么久,但他又不确定。
因为他的父亲告诉他,两个人能长久地在一起,爱并不是唯一必要条件,贪婪才是。
夜深人静,漆黑的窗外的虫鸣声愈发响亮,倒映着他的身影。
程寄知道他又在神游了。
虫鸣声让他烦躁,他太讨厌夏天了,冬天什么时候来呢?
景致又在做什么呢?
*
景致在招兵买马。
工作室的运作不可能只有两个人,为了更加分工明确且有效率,温以泽找来了他以前的助理唐晓杰。
景致负责拉资源项目,在管理经纪人方面毕竟是个新人,而且拉来项目之后,还需要在温以泽和甲方之间做对接,戴鸣霞就出了个有经验的执行经济过来,叫杨军。
温以泽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见面的时候才发现杨军确实是他上家公司的工作人员,以前工作带过他一阵,但联系不多,后来就去带别的艺人。
杨军大方地解释说:“那家公司给的工资不高,手下的人老是闯祸让我背锅,我就跳槽了。”
景致和温以泽一起伸出手:“欢迎加入我们团队。”
至于艺人的宣传,景致倒是可以承担一些,但如果拉资源那块比较忙的话,她就有些应接不暇。
戴鸣霞让她去公司随便挑人,景致挑挑拣拣,犯了难,那些拍摄修图做得好的宣传呢,不愿意去没名气的艺人那儿,而愿意来的呢,技术还不如她。
最后她拉来了叶柠,叶柠是在景致被调离公关没多久后主动辞职的。
“之前工作压力是有些大,但能扛得住,最主要的是那些不把我当人看的顾客,老是挑三拣四,为了维护关系,我得给他们当牛做马,无条件地哄着他们,表面上光鲜亮丽,但背地里他们中有一些人真的很没素质!”
叶柠在电话中以一种“恨不得锤死对方”的口吻和景致吐槽,听得出来,她是真的很气愤。
所以景致开口问她要不要来玩一玩的时候,叶柠马上就同意了。
用她的说,就是家境小康,不愁吃喝,刚研究生毕业,父母目前也不需要她养老,她得趁着年轻,给自己尝试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师父,跟着你混有肉吃,你得罩着我啊。”
于是,就这样一群不着调的五个人生拼硬凑在一起,决定勇闯娱乐圈。
盛夏台风天的夜晚,他们聚在温以泽的天台。
黑云翻滚,凉风肆虐的背景下,天台上绿意丛森,他们喝着啤酒,听着舒缓的音乐,烤着露天烧烤,一起畅谈未来,好不快活惬意。
唐晓杰是他们这一群人的活宝,话多的机灵鬼,他一边给鸡翅涮上蜂蜜,一边说:“哎呀,别老是说我们工作室,我们工作室的,一点威风也没有,以泽,你和景致去工商局注册的时候,想好叫什么名字了吗?”
温以泽在都是熟悉的人的环境里是很松弛轻快的,瘦瘦高高的身体把自己半折叠在宽大的白色椅子中。
头发略长,喝了两三瓶啤酒后就有些醺醺然,柔软的嘴唇抵着深绿透明的啤酒瓶瓶口,目光慢慢找到景致,笑着摇摇头:“还没有。”
唐晓杰:“好无语。”
景致低低笑:“我们暂时还没有想到比较好的名字。”
杨军:“就叫以泽工作室,一般艺人开工作室都是以自己的名字命名。”
这个建议马上被温以泽否决:“不,工作室还有景致的一半。”
叶柠:“那就叫景泽工作室,怎么样?”
“什么呀,”唐晓杰更加无语,“就好像景致和以泽生了个孩子,然后取了日本人名字一样。”
生孩子景泽
温以泽的脸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他偷偷拿眼去瞧景致,景致却没看他,脸上映着一闪一闪彩灯串的灯光,笑看着唐晓杰和叶柠打闹。
温以泽心情就和旁边其中一条坏了的彩灯串一样暗了下去。
“我看还是龙霸天,龙威虎比较好听。”
唐晓杰刚说完,叶柠就呕地一声吐出来,以表示抗议。
景致乐呵呵地看了一会儿,脑海中电光火石一般闪过灵感。
“窄门怎么样?”她脱口而出。
叶柠他们一愣。
“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随着景致的话音刚落,温以泽紧随其上。
他的声音因为喝了点酒有些低沉的哑意,似乎带着麦子的香气,又因为有练过台词的基本功,字正腔圆,被劲烈台风卷起,刮到每个人耳朵里,好像即将爆发的花蕾,让人震颤。
景致和温以泽四目相对,彩灯的灯光映照在他们眼里,像是隐隐燃烧的火焰,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马太福音》第七章,第十三、十四节。”
唐晓杰激动得吹响了一句口哨:“我读书不多,也不知道《马太福音》是啥,但景致你说的那句话,是不是指越往上走的通道越窄,路越小的意思!”
“差不多吧。”景致说。
马歇尔音箱里的背景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victory》,节奏激昂。
熊熊的火焰也燃烧进唐晓杰,叶柠,杨军的眼睛里,唐晓杰举起开了口的啤酒:“朋友们,战友们,你们怎么还坐着,这种激动人心的时候,应该举杯同庆,我们要做闯门者,要挣大钱了!”
“闯门者,必胜!”
景致和温以泽站起,拿着手中的酒瓶朝天高举,也不自觉地被情绪感染,跟着高喊:“必胜!”
他们做好迎接暴风雨的来临。
“窄门工作室”就此成立。
然而理想总是很丰满,现实却很残酷。
温以泽出道已经五六年,唯一拿的出手的作品就是大四那年拍的文艺片《寻孤》,他饰演男主角的儿子,在男主角多年寻找被拐卖的儿子无果后,变得疯疯癫癫离家出走,成年后的儿子回到家中,又去寻找爸爸。
之后有一两个稍微有亮点的角色,但也没太大水花。
一般年轻明星要出头都在30岁左右,如果过了这个年纪,只能凭借绝对的演技实力,而且等到四十多岁才出头,也多的是昙花一现,商业价值不高。
因为大部分观众喜欢的还是年轻的脸蛋。
留给温以泽的时间已经不多。
因此,景致并不打算让温以泽接综艺浪费时间,未来的两三年,除了出席一些商业活动,温以泽都要在片场度过。
而且不在乎番位,宁愿要角色好的男三号男四号,也不要乏味平平,毫无亮点的小成本男主。
根据这几条准则,景致和她的团队成员这几天都在看戴鸣霞给的剧本,除此之外,她还要帮戴鸣霞手上一个新晋小花联系拍摄杂志用的珠宝。
景致之前做Greco公关的时候,联系艺人协调珠宝就是她的工作之一,她自然很清楚这些大品牌是很会看人下菜碟,戴鸣霞手上那个小花还远远到不了能借大品牌珠宝的时候。
但新晋流量小花的粉丝之间很爱攀比身价,于是这个难题就抛给了她。
就在她联系手头上人的时候,倒是接到了一个好久没有联系的电话——罗姐。
以后还有很多事说不定要麻烦罗姐,景致很快接了电话:“怎么了?罗姐。”
罗姐没有和她绕圈子:“景致,你还记得今年三月的时候你有做过一个沙漠和珠宝主题的项目吗?”
景致很有印象,因为这是她当时花了很多精力和时间的一个项目,但是后来因为不可控因素太多,暂停搁置了。
“难道重启了?”她问。
“是啊,你说搞不搞,当初是让你们小组负责,但组员很多重要资料都不全,你交接的时候又匆忙,很多都没有弄清楚,现在我只好舔着老脸来找你了。”
“快别这么说,罗姐,我等会儿看看我的U盘,那些东西应该都在里面。”
“那这样最好,麻烦你了,小景。”
“没事。”
两人工作都忙,没聊多久就挂了电话。
怕等会儿把这件事忘了,景致挂了电话就在房间找了起来。
从别墅搬出来后,她的东西都搬到了新家,没有放在奶奶家。
景致放东西很有习惯,会把这些零零碎碎的比较重要的小东西放在罐ʝʂց子里,她的东西不多,很好找。
只是找了一会儿,都没找到。
他坐在地板上,慢慢回忆最后一次见到U盘是什么时候。
然而,所有的思绪都告诉她,这个U盘最大的可能是遗漏在别墅了。
她要怎么从别墅里拿到U盘而不让程寄知道呢!
景致有些烦躁。
第三十四章
“喂, 景小姐,有什么事吗?”
好久没有听到陈管家的声音,乍听之下有些恍惚。景致本可以和罗姐敷衍, 谎称已经找不到了, 但这样似乎不太好, 她还是决定从陈管家下手, 试图让她把U盘快递回来。
她回过神打招呼:“你好, 陈管家, 我想问问你在别墅有见到过一个U盘吗?银色的, 我走的时候忘记带走了。”
陈管家瞥了一眼垂挂在某人指尖的U盘,在半空中闪过一道银光,她选择睁眼说瞎话:“没有呢,景小姐。”
“是很重要的东西吗?你也知道, 我们不能随便动主卧的东西,要不你自己过来找找?”
已经预判到是这样的结果,景致抱着小兔子的手还是顿了一下:“那好, 麻烦你。”
陈管家之前很照顾她,景致在电话里说了好久,让她注意身体才挂了电话。
程寄站在窗前, 默默听着,心想她和别人说话从来都是这样贴心礼貌, 做足礼数,到他跟前就是个刺猬,老是拿他不爱听的话扎他,不给他好脸色。
想到这儿, 食指勾着U盘的链圈又紧了紧,景致在U盘上又并了个卡通挂件, 叮当作响。
陈管家挂了电话,看向程寄,他看着窗外绿荫掩映的景色,站在一线明亮的光影中,那半边的头发,睫毛和脸庞都轻绒绒地发着光,好像白雪落在森林中。
“程先生,景小姐说星期三中午过来。”陈管家垂下眼帘说。
星期三。
不用想都明白景致在打什么鬼主意,程寄捻着链圈轻哼,漫不经心地说:“那天你们放假吧。”
*
星期三快中午的时候,景致和温以泽他们交代了一声,就坐公交车去了别墅。
大概是毕业后一直疲于工作,每天像是有人在屁股后面追似的赶来赶去,即使现在合伙当老板了,景致也很喜欢戴着耳机坐在公交车上,慢悠悠地感觉。
公交车并不能直达别墅区。
也许是因为住在别墅区的人不需要坐公交车,当初政府规划公交络线的时候,并没有把这块规划进来,景致到了最后一站,徒步走过去。
到达程寄的别墅需要走一条长长的坡道。
上坡是很累的,就像景致曾经试图追随程寄的步伐。
十多分钟后,她站在别墅门口给陈管家发消息,陈管家让她直接进来,门没关。
挡在景致面前的那道铁艺大门虚掩,她站在太阳下想了一会儿,决定伸出手,怯怯地推开。
一直走到屋内的客厅,一路上都没见到什么工人,要是以往这个时间,正是别墅热闹的时候。
景致朝着陈管家平时待得比较久的地方喊了两声,都没得到回应,屋内阴凉的风绕过汗意淋漓的指尖耳垂,她打了个寒颤。
这会儿也不管陈管家还在不在,反正人已经来了,索性拿了U盘再走,不过动作要快,景致不愿再见到程寄生出纠葛,她直接跑到楼上的卧室。
景致记得自己放在哪儿,拿回这个小东西只需要一两分钟,只是找了十来分钟都不见踪影。
或许真的是丢了。
U盘里的东西对她来说并不是很重要,但储存了这些年来她做过的大大小小的项目,也算是一步步见证了她的成长。
她失落地坐在床边,理了理思绪,忽然闻道一股包裹住周身的浓郁冷杉香气。
熟稔得让她惊坐起,这才意识到这是程寄习惯睡觉的一侧,香气和他的主人一样,起初并不声色夺人,但相处久才发现是如此冷冽又不容忽视。
馥郁得让她心头的那股失落又深了几分。
景致赶紧拍了拍床印,拿上包包就要走,转身的时候,瞄了一眼,在窗户底下的泳池边见到那副身影。
她不确定地往前走了几步。
相比于她的急切,程寄慵懒地站在太阳伞下,蓝色的衬衣前挂着副宽边的墨镜,正从容不迫地仰头望着她,如果泳池边再铺点沙子,景致真以为他是在海边悠闲地度假。
他像个冷静残酷的猎人,在陷阱边看着猎物落网。
这一刻她还有什么不懂呢。
仅剩的愧疚感荡然无存,景致忽然生气起来。
也不再急切,慢吞吞地挪下楼,然后站在楼梯口,“程先生,我来拿回我的东西,不知道你在家,请把U盘还给我。”
程寄背着她摘下墨镜,放在置物架上,转身朝着景致走过来,“这是你的家,随时都可以回来,不用联系管家。”
也不用小心翼翼。
声音温和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的鼻尖额头挂着汗,脸颊红彤彤,程寄抽了张纸,细致温柔地帮她擦去汗水,就像以前一样。
忽然近距离的接触,令她沉迷的香气让景致有些茫然。
窗外的知了声吵得她烦躁,皱起眉,程寄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捂住她的耳朵,轻轻笑着说:“你也很讨厌夏天是不是,我也是,不过忍一忍,马上就要秋天了,如果你不想忍,我们去南半球躲一躲。”
他的声音依旧穿过手指,进入她的耳朵,又因为被捂着,有种鼓鼓的感觉。
景致忽然伸出手,挡在他胸前,将他推远了一些,仿佛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我行我素地说:“程先生,我的U盘。”
程寄的目光黯下去一些,“嗯,会给你。”
指尖捏了捏湿化了的纸巾,被他转身扔进垃圾桶。
“你真的找到了?”景致环顾四周,询问。
“嗯,”程寄轻轻拉起她的手腕,往餐厅走,“新来的工人不小心把你之前的东西都扔了”
程寄的手握得很紧,景致挣了两下,没挣开,也就随他去了。
“你在哪里找到的?”她问。
“我已经让陈管家重新培训了。”
“快还给我!”
“你不要不开心。”
牛头不对马嘴的各说各的,空气中除了蝉鸣,突然十分安静。
景致手腕上的用劲又加重了几分,但她一点也不让着他。
程寄周身冷冽,目光像是渡上了深秋的青霜,在接触到景致的脸庞后,慢慢消融,他首先败下阵来。
“等会儿吃完饭,我会拿给你,你耐心一点。”他松开手腕,拖出一张凳子,自有让景致入座的意思。
景致垂下头,不再看着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挪到位子上。
“之前卧室里的牙刷,浴巾,拖鞋,毛巾都让工人不下心扔了,已经补了你喜欢的样式。刚才在卧室的时候看见了吗?你还喜欢吗?”程寄走回到景致对面。
“本来就该扔的,我不会再住了。”景致无所谓地说。
程寄一僵,仍旧很有风度地坐下去,慢条斯理地给她切牛排,然后再放到她面前,笑着说:“吃吧,可能风味没有刚做出来的好,你也没说什么时候到,等了你很久。”
景致的肚子也确实是饿了,她慢慢拿着叉子吃。
“味道还好吗?陈管家问了好几回,你什么时候回来?”程寄垂下的眼睫轻眨,“你已经离开几个月了,难道不想念这里吗?”
景致掩住心神,手微微发抖,索性放下刀叉:“不好吃,我也讨厌这里,这房子不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想念这里。”
她挪开目光,回避与程寄相关的一切:“我吃完了,快把我的U盘还我,程先生。”
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想起那个患得患失,快被撕裂的自己,她急切地想与这里的所有做切割,包括程寄。
“一定要这样吗?关舒文还有其他人都不会再来打扰我们,我们还是和之前一样。”程寄秉着声音,隐含着两人都未察觉的恳求。
别墅里的泳池水在炙热的阳关下泛着波动,淡青的水中有着光的脉络。
景致看着那一池脉络,忽然说:“像不像大溪地的海水。”
他们的第一次是在大溪地的时候发生的,那时候距离他们在一起已经快两年的时间,但他们都还没有发生关系。
程寄并不像景致接触过的其它男人一样,他对于男女关系有着天然的抵触心理,甚至在一开始的时候,他们都是分床睡的。
以至于景致在最初的时候时常怀疑他们是不是在恋爱。
不过还好,景致那时候对于这种也有点畏惧的心理,不喜欢ʝʂց强来。
那回,她和程寄的朋友一起去大溪地的白兰度岛度假,那是个很小的海岛,在岛上除了看风景,没有其他的娱乐设施,在傍晚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经常骑着自行车环岛骑行。
蹭着小腿上时常布满柔软的沙砾。
那回程寄在他们几个人包下的水屋边骑自行车,他骑得比较快,忽然停在一座水屋前,景致追上,奇怪地问:“干嘛不继续?”
回答她的是屋里男女声交缠的低吟。
景致脸庞由内而外地烧起来,愣怔在原地。
刺眼的阳光使得程寄微微眯起眼睛,目光灼灼地看向她,他伸出手,按住景致的手背,交接的瞬间,两人似乎都感觉到一瞬间的电流。
程寄摸了摸,说:“我们回去吧。”
景致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骑着自行车,慢慢覆盖上程寄留下的车辙印。
他们的木屋在倒数第二幢,景致一回去,觉得浑身不舒爽,和程寄说了一身,就换上泳衣,从屋后的木梯下到海水。
那时候太阳快要沉到海底,湛蓝的湖水倒映着粉色的天空,程寄也入了海,海水的浮动让两人越靠越近。
柔软的白沙,交融在一起的呼吸,不敢相对的视线,程寄紧紧搂着她柔软的腰肢,手指慢慢从泳衣后面滑到胸前,而她的腿也在海水的波动下,有意无意地蹭着程寄某个地方,感受到高于海水的温度和紧绷。
两人几乎快被这样的灼热的高温融化,等做完这一切后,天已经黑了,两人都错过了那天的晚餐。
不知道什么时候,景致和程寄已经从餐桌边走到了室外的泳池。
景致蹲在泳池边,伸出手想要触碰池水的表面,刚一碰到,就被烫得缩回手。
“就和那天的温度一样烫呢。”她轻声呢喃。
程寄的神情也陷入回忆中,那是他人生中不可多得的美好时光,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他觉得男女关系也并不全是混乱和恶心。
你看,景致不也是在怀念他们的过去吗?
刚刚她还说一点也不怀念的时候,他的心头确实着上一点酸痛。
程寄在她对面蹲下来,分开这么多天才能摸摸她的脸,他眷恋地说:“那我们再去一次好不好?”
目光隐含期待。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程寄开始期待景致的回应?
景致有些恍惚。
“不好,”她忽然面色一冷,拉下他的手,在程寄还没回过神的时候,重重地把他推到池水中。
程寄陡然直直地沉入水中,在下沉的时候,他隐约地听到景致声嘶力竭地说:“一点也不好,就像我讨厌这里的房子,食物一样,我也讨厌我们的过去。”
“还有你让陈管家骗我过来,我也一样讨厌,凭什么你在从容地看着我狼狈慌乱,你真是过分!”
匆忙间,他呛了几口水,又挣扎着往上游,他泅在水面,匆忙地寻找,岸边已经不见景致的踪影。
还有U盘。
他快速地游到岸边,上了岸,一路上流下水迹,客厅的壁橱上已经被人拉出一个小柜子。
程寄一看,里面被她放着的U盘和头绳都不在了。
他浑身湿透,往下淌着水,右手背破了皮,渗出一道道的血,他却浑然不顾。
双眸黯然失神,愤怒地把柜子撞上。
说那些怀念大溪地的话无非就是在骗他,把他推到池水里,好抽出时间把东西拿走才是真。
她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他放东西的习惯。
关于她的东西,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强硬地想把关于自己的过往抹去,什么也不留给他。
“骗子,小偷!”程寄咒恨,目光委屈。
湿透的衣服裤子粘在身上,又重又沉。
如今狼狈的是他。
第三十五章
拿回U盘后, 景致以为这件事很快就过去,没想到一念之差,招惹了不该招惹的。
程寄也是行动迅速, 第二天, 就出现在景致的办公室。
那时候景致正低着头和叶柠研究剧本, 听到声音, 从办公桌上抬起头, 目光有些怔怔。
看着眼前穿着考究, 斯文得体的男人, 他抿着唇,目光淡然,全然没了昨天哄着让她回去的温柔模样。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程寄。
戴鸣霞一脸做成功生意的灿烂的笑:“小景,这是程老板, 他说要来讨要一样重要的东西。”
所有人都装腔作势地谁也不认识谁,虚情假意地帮她揭过她和程寄的过往。
然而这些年景致的公关工作也不是白干的,她跟着打官腔:“如果程先生真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遗漏在这里, 我们当然会送还,但我们就小小工作室一间,刚成立不久, 店面也是刚租的,程先生是不是搞错了?”
程寄冷着脸:“拿走了什么东西, 你自己清楚。”
景致笑着解释:“如果是之前关于贵公司的项目问题,我已经把U盘里的文件全都发给我之前的上司了。”
程寄将她的笑意看在眼里,冷然道:“不是这个。”
景致觉得他胡搅蛮缠,也敛起笑容, 淡漠地下逐客令:“那就没有了,工作室太小, 还没来得及收拾,就不留程先生了。”
气氛凝滞,一旁的叶柠头皮发麻。
程寄岿然不动,淡然处之地喊了一声戴鸣霞的名字。
戴鸣霞在心里长叹,要不是程寄一大早就来她办公室,开出的条件太诱人,打死她都不愿淌这趟浑水。
她笑了一声,拉过景致打圆场:“程老板丢的东西和工作室关系不大,究竟是什么,小景你仔细想想。”
景致对着戴鸣霞笑笑:“他允你什么承诺了?这么替他说话。”
“话可不能这么说,”戴鸣霞讪讪地拉住她走到远处背过身,“我不管你们两个玩什么把戏,如果你真拿了他的东西就快点还回去,打发他走,到时候我介绍两个制片人给你认识,行不行?”
景致淡笑不语。
怕程寄再出什么幺蛾子,戴鸣霞赶紧打了个招呼就溜了,工作室只剩下三个人。
叶柠为难地开口:“师父,那现在怎么办啊?”
景致深深看程寄一眼:“你真的不走吗?”
程寄执拗地说:“你把东西还我,我自然会走。”
“那随你,”景致不想再与他废话,对叶柠说:“把东西搬到隔壁空房间。”
诚然如景致所说,他们这个工作室成立得突然,所有的东西都是在短短几天内才准备好,包括这个办公室也是,甚至都没有当初Greco的公关部来的大。
景致租下这间办公室,只是请了个阿姨深层次地清理了一下,就先搬了进来。
整体的布局结构都非常简陋。
目前来这办公的只有景致和叶柠,其它两个都陪着温以泽在外面培训,骑术,健身,表演课,偶尔的时候,杨军会过来一趟做交接工作。
叶柠觉得以他们这样刻苦的工作环境,程老板应该会很快呆不下去,毕竟以前在Greco工作的时候,她听说了不少程寄有洁癖的故事。
然而这回到是让她大跌眼镜,程寄芝兰玉树,端坐于原属于他们的办公室,好似中庭恰照梨花雪,蓬荜生辉,周身矜贵。
每次她经过的时候,程寄都要抬眼看她,镇定自若的样子让叶柠错生幻觉,她才是鸠占鹊巢的那个。
不管她和景致如何不理程寄,程寄都自持得恰如其分,不仅如此,第三天的时候,叶柠还在他们小小工作室看到了姚助理抱着一叠文件来找程寄,看见她,还过来打招呼。
“叶小姐,中午用餐了吗?如果没有,我可以替你安排?你喜欢吃什么?”
叶柠:
叶柠快疯了。
这都让她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从Greco离职,程寄没来之前,她还能在工作室里不拿景致当老板,作威作福,坐没坐相;程寄来了之后,她都不自觉做直身体,上厕所都是跑着去的!!!
叶柠一把扯过景致:“我受不了了,他居然在我们的工作室办起公来,景致,你让他快走吧。”
“你都不知道,他一来,我压力多大,今天早上多掉了十根头发!”
景致其实也没料到程寄在这里能待得下去,以前他们游欧洲的时候,她爱逛一些卖小商品的店铺。
这些店铺的统一特征就是又小又挤,堆满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那时候程寄跟着她一进去,就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谨慎得什么也不碰。
他们的工作室虽然不至于像这种商店一般拥挤,但真的非常简陋,景致原本是想耗着让他知难而退,ʝʂց没想到叶柠第一个忍不住。
“他到底什么东西不见了?要不我们赔他一个算了。”叶柠烦躁。
“我也不知道。”景致毫无头绪。
她揉了一把脸,把杂乱的头发捋顺,别到脑后,又忽然觉得有些热,顺势收拢长发,刚摸到右手边的发圈,她一下子顿住。
那天,壁橱的小小抽屉里只有两样东西,U盘和这根发绳。
她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她的东西,所以也没多想,抓起就跑了。
景致忽然沉默,垂着眼眸不言语,她的脸在空调风下冰凉一片,微翘的鼻尖映着窗外的蓝天。
她淡声说:“这两天就别来上班了,反正事情不多,今天也早点回去,准备一下月末去横店。”
“好吧。”叶柠无奈地说,“我等会儿去看看温以泽。”
晚上还有个饭局,景致先于叶柠离开。
从小办公室出来,正好撞见姚助理手上拿着份文件从大办公室出来,他喊了一声景致。
景致不愿与他为难,淡笑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姚助理从还没合上的办公门前错开,里头的程寄听到动静,抬起头,看见景致背着包从门前走过。
他站起身,要出去。
姚助理喊住他,程寄的目光依旧锁定在景致身上,他沉声吩咐:“你看着这里。”
就跟了过去。
八月下旬的阳光已经开始减弱,奶奶前两天发消息给景致,告诉她已经是立秋时节。
“但还是很热呢。”景致站在大楼的台阶前,看着被晒成白色的大理石叹声道。
听到身后持续不断又停住的脚步声,景致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容,她没有回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景致穿了条淡青色的裙子,在阳光下,整个人白得刺眼,程寄没有犹豫地走在她身后,不紧不慢。
恰好道路两侧的浓荫遮着他们,斑驳的阳光疏疏落下来,程寄这人本身偏冷,没怎么出汗。
走了一路,最后停留在一家设施半旧的中大型联华超市门口。
奶奶家里的生活用品快没了,景致要给她买点带回去。她知道程寄就在身后,但没管他。
拿出手机,对照着奶奶给她列的清单。
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温以泽。
景致直接接听:“怎么了?不是在练骑马吗?”
“我就算不休息,马也要休息,已经练了一上午。”
景致笑出声,她为温以泽一连选了两个古装角色,戏份不多,胜在人物角色出彩,其中一个还是少年将军,有很多骑马的镜头。
温以泽笑着责问:“我怎么听说有人占了我们的办公室,景致,你没有好好护住我们的共同财产。”
“真是对不住,我的错。”景致跟着打趣。
“那需要我这个合伙人把我们的共同财产抢回来吗?”温以泽问。
“你要怎么抢?”
“等着。”说完就挂了电话。
没头没尾地一通电话,景致觉得一头雾水,嘟嘟两声后,也收起了手机。
不知不觉中,就从生活用品区走到饰品墙,墙上挂着各种各样数不清地款式的女生发夹,发圈。
景致站住脚,若有所思,随后转身看向身后不远处的程寄。
程寄静然站立,身姿挺拔,周身清贵的气质让他很难泯然于众人。
他工作很忙,不怎么来超市,更何况还是这样的平民超市。
这个超市即使在工作日的下午,人流量也不少。
他一边躲避人群,一边盯着景致,看到景致正在看着他,这似乎是某种讯号,像是有话与他说,程寄走了过去。
景致看着他慢慢走近,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才忽然发现执着这个词也可以用在他身上。
她收回目光,淡声地说:“程先生还是不要再来我们办公室了,你吓到我手下的人。”
“只要你把东西还给我,我马上走。”程寄面色如常,目光柔和了一些。
景致朝着那一面墙的发绳点了一下下巴:“你选一根吧,就当是我赔给你的。”
程寄看也没看:“我只要原来的。”
两人僵持不下,景致就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地随便拿了条发绳,绕过他走开。
眼见着程寄抬步要跟过来,景致懊恼地呵斥:“别再跟着我。”
程寄停住脚步,他往周围看了一眼,便微皱着眉,放眼望去,除了一排排的货架还是货架,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
“我不太熟悉这里的环境。”他有些着急地说。
然而景致当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程寄小时候跟着父母在森林采摘蓝莓的时候,曾经差点走丢,在天色渐暗,望不到尽头的森林里只有他一个人。
这样的阴影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追上去,然而,忽然从旁边的货架冲出来七八个孩子,他们围着程寄绕来绕去,让他给他们买糖吃。
景致想甩开程寄,快步走,走过几排书架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横生出来,把景致拉到两排货架之间。
她心中一紧,害怕想要尖叫,马上被人捂住嘴。
“嘘!”温以泽的食指竖在柔嫩的唇前,凑近她,黑亮的眼中藏着盈盈笑意,“我来抢回共同财产。”
他的掌心清爽,带着刚洗完澡的沐浴露清香,干净好闻。
耳边响起一声声程寄着急的声音,越来越近,不知道为什么,景致的心跳得飞快,害怕被程寄发现。
温以泽拉住她,扯向怀里,两人换了个位置,程寄往这看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一个男人背对着他。
他看了两眼,没发现异常,才往前走。
脚步声走远,景致仍然不免担忧:“我们怎么出去?”
温以泽看着她,挑了下眉,肯定地说:“好不容易抢回来的共同财产当然不能再被抢回去,我有办法,跟我走。”
他拉着景致往反方向跑。
心跳加速。
像是末日来临,两个穷途末路的人,往天堂一路狂奔。
温以泽很熟悉这家超市,来过很多回,甚至为了演好角色,曾经来这应聘当过一段时间的售货员。
他扔掉景致手中的购物篮,往另一边人少的出口跑,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停车场。
两人都气喘吁吁,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两只手还握在一起,手心出了汗。
温以泽尴尬地松开:“不好意思。”
景致摇摇头:“没事,你怎么知道我来这里。”
“叶柠告诉我的。”休息好后,温以泽打开车门,让景致上去,“你有没有看过《陌路狂花》?”
“国外那部吗?”也许是跑得太快,景致很久才缓过来,面对温以泽打开的车门,她忽然有些迟疑,脑海中依旧响起的却是程寄的声音。
他喊她的名字,一遍遍。
着急又绝望。
“嗯,‘我们没有退路,便选择了自由’,”温以泽看向她,诚挚地邀请她,“现在还继续吗?我们已经没了退路”
景致像是在被什么撕扯着,让她有些难受,她用力地晃了晃脑袋,终于把程寄的声音晃走,才好受些。
“继续吧。”她坚定地说,随后上了副驾驶。
*
景致从没见过程寄会这样生气。
她甚至有些疑惑,想要上去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那天晚上,她刚从超市里逃出来,就换了身修身的衣服,如约参加一个影视沙龙。
说是沙龙,无非就是影视圈,资本圈的一些老朋友见面,大家相互搭线牵桥。
景致在沙龙上见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就连那回在香港见过一面的金凯也在。
但景致一开始没认出来,是他主动过来攀谈,景致才记起。
金凯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景致敷衍了两句就离开了。
她思绪很乱,跟着戴鸣霞认识了两个制片人,喝了点酒,但兴致不高。
让她没想到的是,这种场合,程寄也会来。
他是从来都不参加这种聚会的。
程寄沉着一张脸,双眼中的森然冷意比往日多了几分,更是让人难以接近,身上已经换了套铁灰色的西装,由主人领进来。
有些人就是这样,是名利场的宠儿,无论他私底下多么狼狈不堪,一到了台面,就是吸光石。
而程寄这块吸光石,染着深秋的冰霜,铺着弦月的冷华。
戴鸣霞最近真是怕了他,一见到他就发怵,特别是今晚,看着就让人生畏。
她刮了景致一眼:“你又惹着他什么了!”
景致想了想,摇摇头说:“没什么。”
程寄见到景致,便气冲冲地朝她走过来,双眼几乎像钉子一样钉在景致身上。
景致难受。
他一来,其他人也跟着过来,在他们走近之前,程寄恨恨地问:“为什么丢下我?”
戴鸣霞惊住,目光来回地在两人之间逡ʝʂց巡。
景致低着头不语。
好在其他人过来之后,程寄不再逼问。
有人主动嘘寒问暖打招呼:“上次见到程先生还是在Greco举办的晚宴上,程先生最近还好吗?”
这不过是走个过场,哪晓得程寄冷漠地说:“不好,刚被一个狠心的人丢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过了很久才找到路。”
在场的人不知所措,只有戴鸣霞表情丰富。
那问话的人惊讶:“难道那时候没有其他人在身边吗?”
程寄没有回答。
为了不冷场,又有人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问:“程先生,你的手怎么了?”
光洁细腻的右手手背上贴着创口贴,因为伤口比较大,一张创口贴没有完全遮住,才过去两天天,边缘并没有结痂,不难看出有多严重。
在场几个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景致好奇地溜了一眼,奇怪于这两天自己一点也没看出来。
程寄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心中的不快又增了一分。
他看着对面的景致,饶有兴趣地控诉:“前天家里来了个小偷,被她伤的。”
“小偷,这么严重?您和对方撞上了?还伤了你?没报警吗?”围观的人着急地发问。
程寄眉目似霜雪,语气依旧平淡,似乎不当回事:“嗯,不严重就没报警。”
“程先生也是好脾气,您家安保应该很严谨吧?怎么会出这种事?会不会是家里有人做接应?”
“没有,是我放进来的。”程寄认真地说。
“啊!”众人疑惑得倒吸一口凉气,“那还好,应该没有严重损失吧?”
“不,这个小偷偷走了我家里最宝贵的东西。”
他的目光灼灼,一瞬不瞬地盯着景致,似乎是这些话都是说给她听,声音平淡又破碎,不免让人遐想。
景致的手指捏着香槟的杯子紧了紧,指甲泛着青白,又觉得这个小动作泄露了情绪,在他的注视下,露在外面的两根修长手指都发烫,她的目光垂落在程寄的鞋尖,神情看上去平静。
好好的一个沙龙,倒成了她的□□大会。
景致坐立难安,对着旁边的人轻点了下头:“我有事先出去一下,你们慢聊。”
也不等旁人出声挽留,把香槟杯放在侍者托盘上,直接转身走了。
她的背影像是落荒而逃,程寄看在眼里,恨恨地喝尽了杯中最后一口酒,说了声失陪,便跟了过去。
程寄淡漠,对待其他人彬彬有礼,但是对景致用上了蛮劲,在她的身影消失在沙龙第二道门的时候,程寄一把扯住她的手腕,拉进了旁边的小房间。
咚地一声,把景致撞在门上。
景致惊魂未定,抬眼去瞧程寄,他面容平静,只是那双玻璃般地眼睛深邃,戾气横生。
他是真的生气了。
“你疯了。”景致喘着气,胸脯上下起伏。
“我疯了?你觉得,在你把我丢在那里的时候会不会疯。这回,你又想跑去哪里?”
“你放开我。”她肃声道。
程寄置若罔闻,伸出手执拗地向她讨要:“在你没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之前,我是不会放手的。”
“你犯了罪,你偷走了我的东西。”他提高了声音重复道。
“还你什么,我从别墅离开的时候,只拿了我自己的,没拿房子里的任何东西。”景致被他闹得也有些生气了,质问他。
这比“拿了他的东西”让他更难受,他倒是希望她离开的时候把整个家里的东西搬空才好,也好过现在什么念想也不给他。
他就是要和她纠缠不清,才不要分得这么清楚。
景致的盘发就是用那根电线发圈扎的,一股青幽的头发中,隐隐约约可见嫩绿色的发圈,衬得耳边的肌肤雪白。
程寄看了一眼,将酸涩逼下,“前天你从家里偷走的U盘,还有那根发圈。”
“那也是我的东西!”景致柔软的声音大了一些,但十分坚定。
“U盘就算了,但那根发圈凭什么说是你的,那是我花了一天的时间,在翻遍了整个衣帽间和卧室之后找到的被你遗弃的东西,就像我一样。”
被你遗弃的、不要的、当作垃圾的东西。
但也是他翻过每一件衣服好不容易找到的,视若珍宝的东西。
景致的衣帽间很大,衣服裙子也很多,程氏旗下的高端奢侈品成衣也会每个季度送上适合她的衣服。
那天翻完整个衣帽间,看到堆积如山的衣服,程寄才恍然大悟自己也会干这样的蠢事。
“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凭什么要为你的安全负责,是你自己要跟着我的。”
“我们没分!”程寄厉声喝道。
“无聊,幼稚。”景致心头微颤,五味杂陈,忙推开他,想要逃离这个窒息的地方。
程寄一改往日冷淡的绅士模样,用了点力,将她逼进墙与门的夹角。
景致生气了,两手去推,反而被程寄欺身一只手压住抵在她胸前,手背爆起青筋。
程寄空出的另一只手绕到景致脑后,抽出那根发圈,五指一转,一撑,发圈就被他轻而易举地戴进了手腕。
一把浓密的黑发像水中的海藻般悠然散开,带起一阵清香。
景致额前的碎发凌乱,在洗发水的清香中,程寄的冷衫香气却十分霸道,像是西伯利亚冰川上的风袭来,冻伤了她的胸腔。
两人靠得很近,像是极尽缠绵后的热恋情侣,呼吸紊乱,交融在一起。
在推挤中,程寄手背上的创口贴被撕开,露出鲜血淋漓的伤疤,和景致右手上红色的斑痕有几分相似。
房间安静下来,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理智的思绪稍稍回拢。
“程寄,你到底想怎么样?”景致疲倦的呢喃声中充满疑惑。
“我想怎么样,你难道不知道吗?”程寄怕弄疼她,眸中的戾气慢慢褪去,泛起怜爱,轻柔地帮她拂开乱发,“别再闹了,好不好?”
他的声音轻柔,像是个体贴的情人。
“你觉得家里的饭菜不好吃,那以后就按照你的口味来。”
头发在指缝中流走,很顺滑,被他平整地别进耳阔。
“不喜欢那套别墅,想在外面住段时间也没有关系,但是得换个地方,你现在住的房子不安全,我会重新给你买一套。”
微凉的指尖从耳廓边缘一直往下游走,让景致后背发凉,他轻轻点起她的下巴,微沉着声音说:“就是不能再赌气说不喜欢我,不准抛下我。”
“我知道三亚那回和关舒文脱不了关系”
景致忽然冷哼打断了他,她疲惫地笑了两声,“程寄,三亚那天我说的话不是关舒文逼我的。”
“那是我的真心话,如果你就是因为这个觉得我和别的女人没什么两样,”景致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要看到他眼中的纯粹破碎,“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以为我们第二次的偶遇见面,不过是我故意制造的假象。”
“我知道你有钱,所以才想不择手段地靠近你。”
果然,她如愿地在那双眼睛中看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然而程寄还是不相信,断断续续地说:“我不相信。”
景致没有说话,眼睛清亮,只是这样平静地看向他。
像是在看一场平庸的喜剧,脸上没表情。
程寄微拧着眉,信念慢慢崩塌:“你从来都不喜欢我?”
“从来都没有。”她一字一句,望着他的眼睛,毫无闪躲地说。
交握在一起的手慢慢变凉,只剩下湿汗后的粘腻。
景致一把挣脱开程寄的手腕,目光决绝。
程寄忽然像是没有重量的空心人,眼神失焦,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景致不为所动,指尖微颤,冷漠地打开门,离开。
程寄站在原地,茫然地不知所措。
似乎这几年的支撑着他的东西慢慢土崩瓦解,山林中的风雪就此静止。
忽然间,他听到景致的尖叫。
程寄回过神,跑了出去,在大门外的长廊不远处看到喝得醉醺醺的金凯拉着景致不放。
“景致?你不是走了吗?留下来是等我吗?”金凯飘飘然,一双眼睛淫邪渐起,“听说你和程寄分手了?那有没有想过再找一个?”
“反正你傍有钱人,傍一个是傍,傍两个也是傍,我不嫌弃你。”
“程寄能给你多少钱,我照样能给你。”
景致重重地甩了个巴掌,恼怒地说,“脑子不清醒就去洗把脸。”
金凯家世地位远远不及程寄,但也是个不缺钱的人,被女人打还是头一回,脾气一下子上来。
“给脸不要脸,程寄把你甩了,你以为你在圈子里能干净多久?”说着,直接就要对景致动手动脚。
只是在还没来得及动手前,高高举起的手就被人在半空中捏住。
力ʝʂց气之大,似乎直接要将他腕骨捏碎。
“妈的”金凯烦躁地转过身,只是在看到程寄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便被吓得清醒,“程寄,你怎么也在这儿。”
程寄的脸阴郁得快要滴下水,声音如同落下的雪,他沉声问:“你刚刚说什么?”
金凯的腿直打哆嗦:“我我什么都没说啊,刚才,是这个女的想要勾/引我来着。”
景致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胸腔共鸣,低低的笑出来。
“我说的都是真的程寄,你都把她甩了,我们才是同个联盟”
金凯话还没说完,程寄的拳头就砸了上去。
他平时看着光风霁月,从不与人动武,打起人来倒是出奇地发狠,拳拳到肉,再加上这回用了所有的力气,第一拳下去,金凯就痛得叫起来。
这声音立马惊动了包厢里的人,纷纷从房间出来。
看到眼前这一幕,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景致脱力一般地靠在墙上,而程寄依旧凶狠地往金凯脸上揍拳头。
景致又哭又笑,觉得十分讽刺:“程寄,你明白了吗?让我们分开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关舒文,而是你的傲慢。”
和金凯一样的傲慢。
“你把我当成金丝雀豢养在你身边,让我安静陪着你,对你百依百顺,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喜欢你?”
“我从来都不喜欢你。”
她每说一句,程寄就更用力一分,到最后直接打红了眼眶,浮着层水意,也分不清这拳拳到肉的打法是在打金凯还是打自己。
金凯一开始还奋力抵抗,后来直接破罐子破摔,哈哈大笑:“原来被甩的是你啊,程寄,你听到没有,这个女人从来都不喜欢你,原来是你自作多情!”
“为了个不爱你的女人,打我这么狠,你连脸面都不要了,值得吗?”
程寄忽然痛意翻滚,像是一把刀肆意搅动着五肺六脏。
“你胡说。”他冷漠地否认
第三十六章
金凯的身子已经被财色酒气掏空, 身上肥肉乱颤,程寄除了最开始挨了两拳,几乎就把他压在墙上猛揍。
长睫掩映下的那双浅眸阴郁, 仿佛怒海生波, 相比之下, 程寄脸上却冷漠得没什么表情, 然而拳头挥下去, 带起鲜血, 迸溅在他身上, 说不出的狠戾妖冶。
周身萦绕着不可靠近的凛冽。
说是西装暴徒也不为过。
也不知道是因为场面太过血腥,还是不敢相信眼前打人的竟然是圈子里素有温润美名的程寄,所有人都呆愣愣的。
景致脸上挂着难以置信的笑容,温热的眼泪慢慢滑到下颌角的时候已经变凉。
她和程寄刚在一起的时候, 还会偷偷掉眼泪,但她告诉自己,不能再因为这个男人哭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开始,竟然也没再哭过。
分手之后,也就唯二两次。
她的眼泪要为值得的人而流, 景致快速地抹去滑落的泪水。
她已经不想继续待在这里欣赏这场闹剧。谁也没有看,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
直到十几分钟后, 姚助理在车里收到消息赶来现场,才把场面控制住。
金凯已经痛得毫无知觉,躺在地上哼哼。
其它保镖在妥善处理其它宾客。
像是刚打完一场持续不断的高强度网球比赛,程寄没了力气, 右手已经虚软得握不紧,疼痛慢慢延伸到发麻的上臂。
脑袋就像老旧的电视机没有信号后嗡嗡作响, 程寄有些发懵糊涂,血腥气浓重,他深皱着眉下意识往四处看了看。
没见到那个人。
姚助理已经拨打完私人医院的电话,走过来,程寄挑着眉,沉声问:“她呢?”
“谁?”姚助理忙问。
往日的沙龙晚会,他都是会陪在程寄身边,但今天要参加这个影视沙龙的决定实在是太突然,姚助理还有些事没处理完,程寄就让他在车上慢慢来。
关于与会人员有哪些人,姚助理并不清楚。
程寄摇摇头,沉默着没说话。
他的嘴角青紫,手上血肉模糊,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金凯的,姚助理关切地问:“要不要让医生过来处理?”
程寄用干净的手背擦了擦眼睛,血点模糊成线,随后他又碰了碰嘴角的伤口,痛觉神经扯到了心口。
“不用,你去忙。”他冷冷地说。
等姚助理一走,程寄有些脱力地靠在墙上,因为靠立的姿势,窄长的西装裤随着膝盖微微顶出去。
他动作缓慢地松开领带,薄汗涔涔的后背沾着冰冷的墙面。
程寄垂着脑袋,疲惫地眨着眼,有些迷茫,又有些难受。
*
景致步履蹒跚地从酒店宴会厅出来,刚走出大门,就被一道声音喊住。像是个不太灵活的机器,慢慢转过身。
温以泽就站在她错开两步的地方,温和又欣喜地望向她。
景致的眼睛微红,空洞而无神。温以泽的笑容顿在脸上,连忙快走了几步,朝身后看了几眼,只见到一群人围在那儿。
他脱掉薄款的休闲外套搭在景致身上:“出什么事了?”。
麻木的身体渐渐回暖,景致的眼中有了光亮,她跳过这个话题:“怎么这么快过来了?”
他们约定好,沙龙结束的时候,温以泽会过来接她。
“想要早点过来看看,我的共同财产有没有被人欺负。”他嘴角微微扬起,贴心地没有再问。
温以泽比景致高出不少,他弯腰躬身,与景致齐平,捏着她脸颊肉说:“还好,被人欺负了,还知道跑出来,不算太傻。”
景致笑出来,一把拍掉他的手。
温以泽搂过她的肩膀,拥着她往前走。
他们慢慢走到停车场,坐上了那辆破本田。
刚坐上,温以泽就从车后拿出一双拖鞋。
“干嘛?你们男的开车也要准备一双拖鞋?”景致随便问了一句。
“不是,给你的。”温以泽转回来,不经意间对上目光,有些无辜。
车里十分安静,只有汽车启动的嗡嗡声。也许是这辆本田有些年头了,启动之后车身微微震颤,温以泽看着景致,拿着拖鞋的那只手发麻。
他的目光慢慢挪到景致那双脚上,“高跟鞋虽然漂亮,但是穿这么久,一定很累吧。”
因为这些话,景致无端地想起在别墅里,属于她的一双双昂贵的高跟鞋。
所有人都觉得她穿这些鞋的时候一定是幸福开心的,却没人注意她被磨出血泡的脚趾。
就连程寄也没有。
干涸龟裂的心上像是忽然下起了雨,润物细无声,银色的翅膀抖落滋润的雨水,迎风招展起来。
“我买了粉色拖鞋,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温以泽问。
景致的眼睛在黑夜中湿亮,她回过神,错开视线的时候吸了下鼻子,拿走了他手上的拖鞋:“喜欢的,其实颜色无所谓,关键是舒适。”
她低头换鞋,长发倾洒,温以泽有些慌乱,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看,不小心瞟到她露出的脚踝,小巧纤细,弧度完美,皮肤如同羊脂玉一般细润。
他怔怔地看了几秒,在景致抬起头之前,挪开目光,嗯了一声。
这才发现他喉咙发紧,不太自然。
景致换好鞋后,把高跟鞋踢到一边,半窝在车椅里,喟叹地说:“好舒服。”
温以泽发动车:“走吧,现在才8点多,你想去哪里兜兜风吗?”
车子很快开出停车场,立秋过后,夜晚渐渐变凉,景致拉下车窗,深吸一口气新鲜,然后吐掉,好像吐泡泡的金鱼。
“我也不知道,但是肚子好饿哦,以泽,你饿不饿?”
温以泽看了她一眼,景致现在很难得地露出小孩神情,有些抱怨,又有些委屈:“我在里面都没吃东西,只喝了点酒。但是呢,现在有点累,又不想到处走。”
“而且啊,还想看电影,什么也不想动,连话也不想说,就想看着电影发发呆,困了呢,就直接睡过去。”
也许是温以泽太亲近了,景致盯着窗外的风景,情不自禁说出了内心真实的想法。
“要是再来点冰凉的啤酒,一些小菜就好了,你知道哪里有这些吗?”她转过来用希冀的眼光问:“我这样会不会太贪心?”
她的眼睛还有水意未完全褪去,温以泽定定看了两眼:“是有点贪心,不过”
我喜欢贪心的人。
“不过什么?”景致靠在窗户追问。
他转回来,看着前面的路,清了下嗓子说:“不过我知道有个地方哪里能满足你的需求。”
“哪里?”
“我ʝʂց家,也就是你楼上。”
*
处理完沙龙的事情,程寄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
他先去楼上洗了澡。
人生中还没有过打架的经历,这样的第一次经历似乎并不太好,但身上这样脏兮兮地让他不舒服,他倒是体验过。
那是他小学四年级,那时候他母亲找男朋友不怎么避着他,上一秒可能还在和他说,自己有点想念他父亲,但下一秒她就拎了个男人回来,告诉他:“这是她的男朋友,妈妈和他在一起很开心,你会喜欢吗?”
程寄在填数独,放下笔,纯真地问:“我应该要喜欢吗?”
滕夫人温柔一笑:“妈妈希望你喜欢。”
程寄压住心中的异样,弯了弯眉眼:“好吧,我也喜欢。”
“妈妈知道你最乖了。”
那是个三流的网球运动员,水平能力有限,在网球竞赛中永远不可能出头,最普遍的结局应该是退役后当个网球教练,开发一两个有天赋的学员。
很显然,那是对于普通网球运动员最好的结局,而对于这个男人来说,和他母亲结婚才是最好的归宿。
那个男人叫Mateo,是个西班牙人,虽然英文说得不怎么样,但偶尔能接触他们这个圈子,于是也就知道了滕夫人喜欢听什么话。
Mateo很会哄他母亲开心,因此待在滕夫人身边的时间也就比任何一个男友都要长,长久到程寄以为他们真的是因为彼此相爱才在一起。
他和Mateo也渐渐熟络起来,但关系仅止步于两个人偶尔说几句话,指导一下他的网球技能而已。
后来有一天,滕夫人和Mateo不知道什么原因吵了一觉。第二天Mateo找到程寄,问他要不要和他出去玩玩。
那是程寄最想要做的事情,尽管长大了的程寄是很冷清,喜欢一个人待着,但小时候有一段时间他也很羡慕别人有大人陪着出去玩。
Mateo应该是观察过他一段时间,不然怎么会知道他的致命弱点在哪里。
所以Mateo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小小的程寄犹豫了一会儿,就同意了。
Mateo带他去的是一个水塘边钓鱼,还来了个他的朋友,看上去同是西班牙人。这人看到程寄惊了一下,用西班牙语问Mateo怎么还带了小孩来。
Mateo别有深意地看了程寄一眼,没有避开他,两人用西班牙语交流。
听着他们说话,程寄的眼神却是渐渐黯了下去,他们以为他听不懂西班牙语,但其实程寄听得懂,只是不会说而已。
原来Mateo和滕夫人吵架是因为他觉得滕夫人给他的钱越来越少,带程寄出来并不是为了钓鱼,而是计划让程寄“不小心落水”,又被Mateo救上来,上演一出拼命保护女友儿子的好戏,这样他就可以在滕夫人邀功,以获取更多的资源。
那时候程寄为了出来,什么人也没带在身边,他不可能逃掉。
那天,他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落了水,在水泥里滚了一圈,弄得浑身脏兮兮。
微烫的热水冲下来,将身上的血和汗一冲而下,程寄像是憋气很久的溺水者,终于泅到水面,好不容易能顺畅的呼吸。
浴室腾起水雾。
浓重的血腥气离他越来越远。
他忽然想起那次被Mateo的朋友“不小心”推入水里的感觉,其实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并没有被水呛到,但他还是觉得难受。
他不清楚这种难受是源自于自己被设计,进行一场未遂的犯罪,还是说少年时的他对爱情又一次幻灭。
这种难受就像现在,被景致告知从未被喜欢过一样。
程寄站在淋浴头下,睁着眼睛,有些酸痛。
洗完澡后,手背上的伤口露出狰狞的面貌,好几道口子和破洞,边缘毛毛的,很粗糙,像是干燥暴皮的嘴唇。
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下楼,陈管家已经带着护士等在楼下,姚助理也没有离开。
陈管家担忧地说:“程先生,先让护士处理一下伤口。”
程寄淡淡地说:“不用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一开口,嗓子干涩疲惫。
“程先生”
程寄的目光平平撩过去,淡漠得让陈管家将话咽回肚子里。
姚助理上前:“老宅那边知道了今晚的事,程老先生很生气,让您过去。”
金凯家虽然到不了程家的地位,但被人打伤成这样,肯定是要闹出点动静,这在程寄预料之中,他不慌不急地说:“知道了,明天我会过去。时间也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他平静地吩咐,像是个无欲无求的佛子,双眸淡漠,全然看不出在影视沙龙上打人的狠戾模样。
姚助理和陈管家相互看看,谁也不敢违逆程寄的话,只能看着他去了休息室。
程寄很疲惫,但他的大脑高度兴奋,没有睡意,只好来休息室玩数独打发时间。他拿过最上面一本,刚翻了一页,景致歪歪扭扭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程寄垂眸看了一会儿,随后拿过记号笔,不见悲喜地将景致的名字涂黑。
就像是要抹杀她的存在。
随后他又往后翻了几页,找到自己感兴趣的题型,思考了一会儿,这回他没有像以往那样走神,很快提笔填上答案。
握拳捏着木头铅笔的瞬间,右手手背的伤口再次崩开,新鲜的血流了下来。
第三十七章
“有没有想看的电影?”温以泽问。
他轻轻带上冰箱门, 转身的时候,怀里已经抱着六瓶冰啤酒。
景致窝在沙发,看着他, 觉得这个男人就算是到了世界末日, 也能独自把日子过得很好。就在一个小时前, 她还在本田车上和他描述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大概是在外单打独斗累了的孩子, 看到妈妈后, 心安理得地找妈妈要抚慰的那种心态。
而现在, 温以泽全都满足了她。
给了她一块毛毯盖在身上, 然后准备了切好的水果,下酒小菜,和冰啤酒,景致唯一要做的事情无非就是窝在柔软的沙发, 抱着小兔子而已。
有时候话也不用说太多,一两个眼神就能让温以泽心领神会。
她的目光追随着温以泽行动,温以泽把啤酒罐整齐地放在小茶几上, 拿走其中一罐,修长的食指一撬,一拉, 一勾,就轻而易举地把拉环拉开。
随着砰地一声, 夏天的尾巴也如同罐子里的气体,迫不及待地悄然离开。
温以泽向前微微弯腰,圆领T恤的下摆也跟着垂下来,他递给景致:“怎么样?想好没有?”
景致接过, 冰凉的水汽从指腹传上来,她喝了一口解热:“没有, 我脑袋空空。”
“你呢?应该比我阅片量要多吧,有什么推荐的?适合我现在情绪的?”
温以泽也给自己开了一罐啤酒,想了一下,就在投影仪上设置。
“《查理和巧克力工厂》”景致看着白墙上投影的画面。
“嗯。”温以泽输入好之后,就点燃了房间里的香薰蜡烛,把其他的灯都关了,只留了一盏落地灯,“我小时候最喜欢看的电影,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打开这一部。”
最后,他把自己养的两只小巴西龟拿了过来,和他一样,靠着沙发,坐在地上。
两只小巴西龟在缸里爬来爬去,温以泽一一指过小兔子,他,以及巴西龟,笑着说:“我们陪你一起看。”
景致轻柔地笑了出来。
电影已经过了片头,剧情也慢慢展现在他们眼前,温以泽漫不经心地问:“老电影了,你以前看过吗?”
她该怎么回答呢。
她确实是看过的,那时候程寄在玩数独,她陪在身边无聊,就拿出耳机和iPad看电影。
其实这种情况在他们的相处中有很多,景致也因此看了不少电影打发时间。
之所以对那天看的《查理和巧克力工厂》印象深刻,无非是因为有些特殊罢了。
那天是个落着潇潇雨的秋天,大部分树木的叶子变黄纷纷落下,只有那丛深竹还长青,雨水洗得叶片干净清爽。
空气中是将暑热驱赶后的湿冷。
景致看到一半,就落入微凉的怀抱中,程寄走过来,将她拥在怀中。
他摘下一只耳机,塞到耳朵里,和景致一起看,一起分享当时的故事。
窗外越来越冷,室内的温度攀升。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ʝʂց,程寄微凉的手指从她宽松的毛衣下摆往上游走,然后他面色平静地看着她,手指轻佻地挑开最里面一件衣服的扣子,绕着那弧度漫不经心地滑动,激得景致乱颤。
两人就这样吻在一起,唇瓣厮磨,景致感受着冷然的男人对她的撩拨,让她一次次心旌摇曳。
那样湿冷宁静的下午,他们在休息室里相互亲吻,相互慰藉。
因为休息室外总有佣人走来走去,他们做的时候,景致总要保持警惕,不敢发出声音,最后忍不住,一口咬在程寄的脖子。
景致一把抱起兔子,盖住自己的脸,闷声说:“没有,看电影吧。”
便不做声响。
快两个小时的电影,两人都没再说话,而是安静地跟着剧情走。
快要结束的时候,温以泽看过来,景致已经躺在沙发中,安然地睡着了,呼吸平稳绵长,白皙的脸蛋上倒映着浮光掠影,五彩斑斓。
“Only a dummy would give this ticket up for something as common as money.”
电影依旧在播放,温以泽柔和地看着景致,用目光描摹着她的脸部轮廓。
小兔子陷入危机,两只爪子对着景致弹了弹。
温以泽怕打扰到景致休息,连忙捏住它的后颈,正要抽回来的时候,景致转身,柔软的唇瓣贴在温以泽的手背上,蹭了蹭。
像是初夏的雨水,化开了指尖的微凉。
绮丽灯光下,她的唇瓣是嫩粉色的,温以泽愣怔了一会儿,他秉着气把小兔子提到怀里。
整个身子都微微发热,温以泽举起小兔子,小声警告:“你的主人已经睡着了,到我怀里来好不好。”
小兔子朝着温以泽嗅了嗅鼻子,蹬了蹬腿,似乎很不服气。
*
金凯被打这件事最终以程寄出走巴黎的结局落下帷幕。
“打得很凶,真是看不出来,据说很多人都吓到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叶柠拉着景致刚走到前台,就听到站在前台的两个女生嘀嘀咕咕。
她们是来还衣服的,今天上午温以泽有个杂志拍摄,景致用自己的关系,喊了一个这两年在国内刚露尖的摄影师来拍,妆造也是摄影师那边出的人。
这个摄影师刚入圈的时候,得了景致的照拂。
拍摄完之后,他就要飞福建厦门,赶着去下一场的约拍,景致就顺水推舟,帮忙把温以泽的服装送还给品牌方。
好巧不巧,这个服装品牌就是程氏旗下的一款高级成衣品牌,景致以前在Greco工作的时候和这个品牌接触不多,叶柠倒是有点交情。
所以这两个前台女生认出了叶柠后,便竹筒倒豆子往外说:“大老板啊,前两天为了个女的打起来了。”
这两人不在Greco总部,不清楚景致和程寄的这一段关系。
叶柠听完之后,啊地惊讶一声,她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看向景致。
景致平静地问:“请问,出借的衣服是要找谁对接。”
“哦,好的,麻烦你登记一下。”其中一个前台拿出一张表格,让景致填写。
就在这个空档时间,另一个前台继续说八卦:“其实我们也不是很清楚,都是听说,但也不是空穴来风。听说上了年纪的那位要压着程老板去道歉,程老板没去,还硬着嘴说自己没错,不需要和一个喝醉了酒的流氓道歉。”
“真好奇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程老板说这样的话。”
“然后呢?”叶柠追问。
“本来9月初要举办订婚仪式,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往后延迟了,这次上了年纪的那位真的生气了,要回巴黎,把程老板也带走。”
景致的笔尖一顿。
“带走?程老板不管中国区的业务?不回来了?”叶柠又是诧异。
“应该是吧,”前台不确定地说,她朝着旋转楼梯扬了扬下巴,“今天就来找我们经理交接业务,估计不回来了。”
正说着,楼梯上浩浩荡荡下来一群人,引起了前台这边的注意。
景致也好奇地停下笔,抬起头来看,就见到程寄在众人的拥护下,走下楼梯。
他的身型挺拔,冰冷而遥远,嘴角未完全好净的一点青黄难掩清俊的容貌,在经理的介绍下,慢慢环视整个大堂,目光接触到景致的脸时,也没有情绪起伏,淡漠地划过。
待她如同普通人。
最后毫不留恋地离开。
景致的目光没有追出去,收回后,填下最后一行字,把表格交还给前台。
“这是要归还的衣服,请你查收一下,如果没有问题,我们就走了。”
等了几分钟,前台确认后,景致就拉着叶柠离开:“走吧,别让以泽等久了。”
叶柠对他们两个摸不着头脑,但不多问,只说了句好。
八月底的时候,程寄离开北京。
那时候的北京,已经有了秋意。
由于之前订婚仪式宣传得沸沸扬扬,到最后又没有如期举行,实在是有些打脸;再加上传出来的程家四公子打架的消息,程寄一到机场,就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
谁也不想错过这个采访的机会。
保镖废了会儿功夫,才把程寄,程琳岚安全送到候机大厅,唯独程老爷子留下。
出了点丑闻,总是要有人留下善后。
闪光灯一刹一刹,像是尽在咫尺的星星。
程琳岚看着楼下如火如荼的采访,喝了口咖啡,“看来你的反抗输得一败涂地。”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当你以为是双向奔赴的,其实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程寄,你说她知道你要走,回来找你吗?”
程琳岚毫不留情面地揶揄。
然而程寄这回没有驳斥,他站在窗前,身型像是凝在窗户上的一张薄薄的剪纸,沉寂又飘摇。
“程董,程小先生因为一个女人把金家的独苗打到住院,你们有登门拜访道歉吗?”
程老先生:“多谢媒体朋友的关注,只是程寄和金家小儿两个年轻人闹着玩,不小心撞伤,打架原因更是无从考证,大家还是别瞎猜了。”
“那请问程老先生,程寄和关舒文的订婚仪式推迟是因为这个女人吗?之后什么时候再举办仪式呢?”
程老先生笑着回应:“有时候真的佩服大家的想象力,绝对没有其他女人,订婚仪式推迟是因为女方想要个更加完美的仪式,我们尊重女方的选择,所以才推迟。”
与此同时的景致也在北京机场,她坐在凳子上,听着其他候机乘客外放这段直播视频。
巨大的飞机停在她眼前。
原来他也是今天的飞机啊。
只是景致的飞机不是飞往巴黎,而且去杭州。
她的目光有些失神,忽然有人站在她面前,弯腰用双手捂住她的耳朵。
景致慢慢抬眼,迷茫地看向温以泽。
温以泽眉眼柔和,笑着说:“不许听别人的消息,从现在开始,你要对我设置独家关注,只能听我唱的歌,演的戏,你的眼睛,耳朵,还有心脏都要属于我,我才是你的共同财产。”
第三十八章
程寄的离开, 并没有给景致带来太多的困扰。相反,她的生活终于步入了普通人的正轨。
普通人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呢?
大概就是朝九晚五,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会为了突然的升职加薪而开心, 也会为了子女的教育而烦恼, 但这点烦恼又被一顿美食治愈, 到了年末的时候规划一场全家欢的旅行, 以犒劳自己这一整年的辛苦工作。
绚烂的闪光灯, 昂贵的珠宝, 明星政要离他们太遥远。
他们的喜怒哀乐都化在简单的衣食住行中。
生活也在这样的细枝末节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景致最近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
看见第一片变黄的树叶从枝头坠落,闻见空气中糖炒栗子的清香,感受夜晚薄纱一般的白雾将手指变得浸冷,她每时每刻都在见证夏天到秋天的转变。
如果放在以前, 也许要看到阳光下像金子一般闪闪发光的银杏树叶,景致才会惊呼:“天哪,居然是秋天了。”
然后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
但现在不会这样了, 时间虽然在流逝,但她一点也没有荒废。
她把时间都用在自己成长,事业和家庭身上, 并且得到了正向的反馈。
这让她很开心,也很有成就感。
当然, 这两个月来,她也没再听到关于程寄的消息,毕竟他们本来就不属于同一个圈子。
“别晒太阳了,回来吃饭吧。”奶奶站在康复治疗中心门口喊。
那时候,ʝʂց 景致正陪着景向维坐在花园里一边晒太阳,一边吃板栗。在横店处理好杂事, 确认温以泽的新剧顺利开机后,景致没待多久就回到了北京。
她现在有更多的时间陪着爸爸和奶奶。
“快把你的板栗收起来,不然给你奶奶看到,又要念叨老半天。”景向维用眼睛示意景致手里的一包糖炒栗子。
这两天景致吃板栗有点魔障,动不动就怀里抱着一包,以至于一到了吃正经饭时间,她就什么也吃不下,奶奶为此不仅批评了景致一顿,而且还没收了她的板栗。
景致背着奶奶应了一声,背影有些紧张,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在奶奶的催促下,她直接拉开了景向维的外套,把剩下的板栗塞进了景向维怀里。
景向维:
景致拖着长音撒娇:“爸,你先帮我保管一会呗。”
面对女儿这样无理的请求,景向维只好忍气吞声答应,不然还怎么样。
“下次不准再这么干了!”
“好。”景致甜甜地说,拉起景向维慢慢走回病房。
这是单人间的VIP室,很干净,比之前的康复医院还要精细,不仅配备专业的医生护士团队,监测更加到位,就连病人的一日三餐也是治疗中心统一配备。
省了景致和奶奶很多麻烦。
景向维生病之后,有一些食物是不能吃的,他们不是医生,有时候也判断不了哪些食物可以吃,哪些适量吃。
景致和奶奶的饭菜也是中心准备的,很丰盛健康,营养全面的一顿饭。
景致带着爸爸洗了手,趁着奶奶看不见的时候,从爸爸怀里取出了栗子,藏在枕头底下,然后再去吃饭。
奶奶什么也看不出来,景向维对着女儿撇了撇嘴。
“小景,什么时候可以看到以泽演的电视啊?奶奶已经把这孩子以前演的电视看完了。”奶奶问。
“这么快?”景致喝着汤。
“这孩子统共也没演多少,看看很快的,你爸也跟着看了。”奶奶看向景向维,“是吧?”
景向维点点头:“演技好,长得正统帅气,曝光上去了肯定大火。”
景向维说这句话的时候,景致已经打开了“窄门联盟”微信群,按着语音键,已经把景向维的话原封不动录了进去。
景致:“爸,我已经把你的话传给他了。”
“欸,你这孩子”
景向维正在懊恼,温以泽已经发了语音过来,声音严谨地说:“谢谢景叔叔鞭策,我一定努力。”
紧接着语音自动播放唐晓杰欢快的声音:“在努力了,在努力了,老黄牛都没有我们努力。”
大家都被逗笑了。
吃完饭后,奶奶要去庙里烧香拜菩萨,景致则是要去市区陪吕碧云逛街买衣服,温以泽在横店的时候特意吩咐了让她多去和吕碧云夫妇说说话。
谢子勤近些年的电影作品产出很少,基本在静养,两夫妻没有孩子,又不愿圈里的陌生人来家里,很是无聊寂寞。
就算没有温以泽的嘱咐,就凭吕碧云之前帮过景致的这份情谊,她也会多去陪陪他们。
陪吕碧云逛街的时候,景致接到了一个电话,看到手机上的名字,杏仁眼般恬静的眼眸中划过一抹诧异。
但她还是点开:“喂,陈管家?有什么事吗?”
陈管家在电话里的声音犹豫:“景小姐,您的包裹寄到别墅来了。”
虽然不清楚是什么东西,但景致还是很不好意思:“您帮我转运过来可以吗?我等会儿把地址给你?”
景致这人其实不太愿意麻烦别人,特别是和程寄有关系的人,她正要退出通话,编辑短信的时候,听到陈管家有商有量地问:“景小姐最近有空吗?我可以当面把包裹交给你,顺便一起吃饭,可以吗?”
景致有瞬间的沉默。
吃饭现在对于她来说,分为朋友间的聚餐,家人间的平淡生活,以及正式的商务往来。
她和陈管家的关系似乎有些复杂,她想要仔细回忆一下,可是这回忆中,又多多少少带过程寄的影子,很难剥离。
陈管家以为她误会,忙解释道:“景小姐,上次我很抱歉,但我也没办法,是程先生让我这么做,但是你放心,这回只是我单独和你的约饭,现在程先生不回国,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我只是有些无聊而已。”
景致看着不远处试完衣服的吕碧云,轻声说:“没有问题,我后天就有时间。”
挂完电话后,她松了一口气,连她自己也没发觉。
吕碧云朝她招招手:“在想什么,帮我来看看这条裙子怎么样?”
“好。”景致低头,重新把手机放回包里。
同居许久的男女朋友,在分手以后似乎很难避免在短时间内完全将自己从对方的世界内摘除。
总会遗落一些藤刺牵衣的东西。
就好比眼前这个漂洋过海的快递。
景致住在别墅的时候,在网上下单买东西用的就是这个地址,她看了一眼发货日期,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前。
“是什么东西?”陈管家随口提了一句。
“国外的包裹吧,我都忘了。”景致笑说。
陈管家50多岁,年轻的时候在国外进修过,不管是管家的专业能力还是文化素养都很强,景致并不知道她是哪里人,平时也没见她和家里人有什么来往。
程寄外出的时候,景致和她交流最多,两人在重要节庆日,会一起在厨房捣鼓节日所需要吃的小玩意,像什么粽子、青米粿、月饼之类的。
“现在家里的佣人都很空闲,也不知道程先生会不会回来,我就让他们轮流放假,都出去玩玩,别墅是越来越冷清了。”陈管家看着景致,感慨地说。
话落才惊觉自己说的不合时宜。
景致是五官浓重的脸,没怎么化妆就很出众,她的眉眼柔和,并不为陈管家的无心之言所扰,笑着说:“冷清也有冷清的好处,以后说不定还会有新人入住的。”
陈管家不敢接这句话,打哈哈过去,拉着景致说:“小雅说潭柘寺的银杏很有名,我们去看看吧,我来北京这么多年,还没好好逛过这些景点。”
景致一口答应:“好啊。”
那天似乎真的只是个寻常朋友之间的约饭,她们一起吃了中饭,然后去潭柘寺看银杏,只是运气不好,还没到时间,银杏叶还没有完全变色,于是她们只是在附近走走,走不动了就找了一间咖啡馆坐下聊了会儿天,最后看时间差不多,景致就起身说再见。
要走的时候,陈管家忽然问:“景小姐,你最近过得好吗?”
景致愣了一瞬,然后眯眼笑,眼下的卧蚕很饱满:“很好啊,你呢。”
陈管家点头:“那就好。”
从咖啡店出来,向左走了小几百米。入秋后,北京的风刮得越来越紧。
路上一些穿短袖的年轻人扛不住,抱着双臂加快了步伐。
空气中飘荡着板栗的香气,景致的脚步一顿,似乎有些犹豫,她鼻尖轻嗅,最后还是脚尖朝着板栗香气飘来的方向转去。
大概找了十几分钟才找到这家店,应该味道很不错,不然不会在门前排了二十来个人。
景致现在不缺时间,抱着快递,一边等,一边低头看着远在横店的杨军汇报的电子版工作。
群里叶柠和唐晓杰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唐晓杰:【以泽哥的打戏超帅!你们没在现场看的人亏了。】
叶柠:【多拍点图,以后可以播剧的时候可以当宣传!知道吗!】
唐晓杰:【知道了,你杰哥的技术杠杠滴~】
景致:【今天拍到几点?】
唐晓杰:【晚上10点,哭哭。】
景致:【等我过几天来横店给你加餐。】
长期低头的脖子有些发酸,景致抬起头,脖子左右转了转,目光随便一瞟,就看到对面的车站中贴着Greco的巨型广告。
“让爱自己成为持之以恒。”
这是Greco的广告标语。
资本家总是试图给大众灌输“爱自己”等于“给自己买昂贵的产品”的理念,让价值与金钱挂钩,大众逐渐养成消费主义的习惯,景致作为资深公关,自然很清楚这一点。
同样地,她也很清楚戒掉一种习惯最好的方式之一就ʝʂց是转移注意力,重复另外一种方式。
当她手上拿着沉甸甸的一袋板栗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吃栗子已经成为了她另外一种刻板习惯。
那是为了戒掉什么呢?
手机的屏幕又亮起,景致瞟了一眼,唐晓杰在群里问:【加什么餐?是什么好吃的?美味/美味.】
景致:【板栗。】
唐晓杰:【】
陈管家继续坐在咖啡店里,她并不着急着离开,现在别墅里已经没有了主人,还这么早回去干嘛。
窗明几净的玻璃上倒映着蓝莹莹的夜景,灯火辉煌,陈管家对着窗外的风景喝了口咖啡。
她轻声地自问自话:“看来景小姐真的过得真的还不错,一点也不想念从前,那程先生呢?他还好吗?”
第三十九章
程寄的日子还真不知道该用“好”还是“不好”来形容。
你说他不好呢, 但他衣着光鲜,如同新雪初霁,光彩照人地出现在众人前, 参加各种会议, 巡视程氏旗下的奢侈品店, 与合作伙伴谈笑风生, 好不得意。
甚至主动要求姚助理排满自己的行程表, 不允许有大把空闲的时间, 在工作上他似乎比以前还要抓紧。
程琳岚知道后, 笑话他是不是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所以才想着在老爷子面前多表现表现。
但接触过程寄的人都隐隐觉得,他这抔新雪像是扑了层薄薄的灰,犹如明珠蒙尘, 光亮不如从前。
偶尔会走神,白天看上去有些疲惫,对待犯了错的员工, 虽不至于刻薄,但也没多少耐心。
往往温声地指出对方的错误,对方还没来得及庆幸他没有太生气的时候, 程寄就直接起身就走,弄得作报告的人不知所措。
他这是生气呢, 还是不生气?
有一回,给他做腕表推广活动报告的是个刚转正的小姑娘,程寄就这样把她弄得下不来台。
晚上他加班到深夜才回去。
Greco在巴黎总部的办公楼并不高,好几个部门共享一层楼, 程寄从总裁办出来的时候,大楼已经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同一层楼的有几个部门倒是还零星亮着灯。
前几天员工下班没有及时关灯, 程寄以为还是这样的情况,他走过去检查。
果然有几个办公室都没人了,但灯还亮着。
“我都快哭了!我是讲得很烂,但也不能这么不尊重人吧,气死我了,我都没讲完,他直接就走了!到底有没有人告诉过他,很傲慢啊,无语,还有我领导也是,让我背黑锅,本来应该是他上去做报告,骗我去。”
女生吐槽的哭腔在安静的大楼很清晰,让程寄在市场部的办公室前面停下脚步,然后又愤而离开。
傲慢,傲慢,傲慢,又是这个词。
程寄冲出大门,想走到热闹的人群中去,走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是漫无目的地走。
热闹的人群在哪呢?目之所及是黑乎乎的一片,全是关闭的店门,偶尔有一两个路人,眼神戒备地看着他。
程寄这才记起这里是巴黎,不是北京。
他到底要走到哪去呢?
缺了一角的月亮悬挂在天际,银辉铺洒在鹅卵石的地面,如水一般,程寄走过去,水光晃荡,惊破小银塘。
“程先生?不回家吗?”司机一路跟在身边,紧张地问。
这几天的巴黎,温度要比北京低一些,程寄额头却冒着虚汗,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他已经尽量让自己忙起来,只是到了夜晚的时候,无能为力。
事情总能做完,人总要休息。
程寄累得困到在床上,毫无知觉,只是“傲慢”和“我从来都不喜欢你”如影随形,每每入梦而来。
他总能梦到过去。
他和景致在一起并不是没有开心过,恰恰相反,有景致陪伴的日子反而让他很安心。
她所做的一切都恰如其分地合乎他心意。
偶尔的跳脱就像跃入泳池的水花,并不让他反感,而是惊喜。
他们会一起游泳,一起看雪。
在端午节的时候,一起吃粽子,中秋节的时候吃月饼,又在春节的时候迎接新年的伊始。
景致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眉眼弯弯,随后像变了个人似的,一个劲儿地把他按进水里,脸上冰冷似寒霜。
“我为什么会喜欢一个傲慢的人?”
“那不过是为了钱,在你面前演戏而已,金丝雀也要长得漂亮,唱优美动听的歌,才能哄得国王开心,不是吗?”
程寄溺在水里,渐渐不能呼吸,胸腔膨胀得让他惊醒。
原来是梦。
但还是好痛,程寄右手抚上胸腔。
眼前白得刺眼,后背冷汗涔涔,晃了晃脑袋,才记起刚才累得睡着,连灯也没有关。
摸到了枕头边上的手机,凌晨三点零四分,才睡了三个小时不到。
他又躺倒在床上,然而睡意全无,越来越清醒。
程寄睁眼到天明。
这是他来巴黎后的状态,暂时还没有改善的迹象。
到下午三点,三杯咖啡也没有让程寄始终保持清醒。
姚助理敲门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着了。
但他不得不喊醒程寄。
程寄醒来的那一刻有些怅然若失,不知道是该庆幸姚助理及时喊醒他,还是遗憾没有续上昨晚的梦。
“程先生,已经晚上6点了,等会儿还要参加晚宴。”
程寄最近参加了很多无聊的活动,要是放在以前,他是看都不会看一眼,姚助理看到他有些发懵,建议说:“要不今天的活动就推了?您回去休息?”
程寄揉了揉眉骨,看向窗外已经没有了落日的痕迹。一天这么快就过去了。
他站起来,沉声说:“不用,我现在很清醒。”
今晚的宴会主办人是Eddie,程氏有意在明年聘请他为旗下某个高级成衣品牌的创意总监,程寄得来捧这个场。
更关键的是Eddie的妻子是Kelliana,当初程寄入主Greco,拿下Greco所有权都是靠收购了Kelliana家的高跟鞋品牌。
一进到会场,热闹的气氛很快将烦躁抛之脑后。
Kelliana热情地迎上来打招呼,亲吻他的脸颊:“Cheng,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好吗?”
“还不错,你呢?”
Kelliana耸耸肩:“要是巴黎的天气冷得没那么快,我会更好一点,这让我怀念我家乡意大利南部了。”
“当然,我也很怀念那年你邀请我去北京玩,那时候也没这么冷。”
两人好久没见面,有的是话聊。程寄不同于往日的沉默寡言,侃侃而谈:“那年只是个特例,其实北京比巴黎还要冷。”
“那我赶上好时候了,”Kelliana眨了眨眼,“对了,你还记得那个模特吗?就是那天把你认错成买家的那个模特。”
程寄知道她说的是景致,讶然于Kelliana竟然还记得:“怎么了?”
Kelliana解释说:“当年看到她生涩地推销自己的项链,印象很深刻,我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笑笑说她得养家。”
“这让我想起我祖父,为了养育家庭,他稚嫩地推销他第一双鞋一样,表面上镇定地迎合顾客,但内心十分恐慌,那让我很触动。”
“我想,如果可以延续祖父的品牌,扩大知名度,不管什么办法我都要试一下,所以我才决定把一部分股份卖给你。”
“她像不像我们合作时候的灵感缪斯,所以你有我们这位老朋友的任何消息吗?”
Kelliana并不知道程寄和景致在一起过的情况,这让程寄有种诡异的庆幸,他迫切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抽离出这段感情,站在第三者的角度描述:“她恋爱了。”
“真的假的?”Kelliana惊讶,但又觉得理所应当,“也对,毕竟这么多年了。真该恭喜她,她交往的对象是我们圈子里的人吗?”
程寄的浅色眼眸如同一池琉璃湖,风吹皱了湖面,他垂下目光,浓密长睫掩住淡淡的喜悦,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吧。”
说完这一句,背景音乐都柔缓起来,却听到Kelliana惋惜地说:“真可惜,她不该和这些人交往。她还没分手吗?”
“为什么?你就这么希望她分手?”程寄脱口而出,甚至有些急切。
对上Kelliana的目光,他慌乱地瞥开,稳住心神:“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难道不应该祝福她的感情长长久久吗?”
“话说的是没错,”Kelliana喝了口香槟,用眼神示意程寄看周围,“但是我们圈子里的人都是什ʝʂց么德行,你又不是不清楚,捧高踩低的势利眼最多,傲慢而不自知的人也多,如果我是那位模特的好朋友,我是会劝她分手的。”
“是她先放手的。”
程寄低低又无辜地说了一句,混在吵杂声中,Kelliana只捕捉到“分手”二字,她开心地笑着说,“那太好了,她会遇上真正适合她的人。”
“我不允许!”
程寄如鲠在喉,连续多日的情绪非但没有排解,反而让他更加郁闷,就这样把压在心底的话说出来。
Kelliana没有在意人称的变化,她说着所有被分手的人不能接受的事实:“分手了就是分手了,你不允许和对方没有关系,天边的流星划过彼此,只会越行越远,你只能旁观对方的人生。”
程寄面色阴郁,琉璃般地眼眸含着一丝嘲讽。
那晚,程寄早早地落荒而逃。
他想,如果再不离开的话,他得从Kelliana嘴里听到多少离谱的话。
Kelliana最后问他的问题是景致和这个人分手后生活怎么样了,程寄说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景致最近怎么样了,两个人隔得这么远,他的通讯方式都被景致拉黑,无从探知对方的消息。
而且他为什么要去探知小没良心的消息呢。
也许是冥冥之中,他们的缘分还未完全斩尽。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他收到了陈管家的邮箱消息。
那封邮箱并没有太多重要的信息,大多是琐碎小事,不是告知程寄家里人员变动,就是报告花园里的修缮情况。
最后遥祝程寄几天后的中秋节快乐。
程寄粗略地扫了一眼,即将点击删除的时候,目光瞥到了“景小姐”三个字,他小心地将鼠标箭头离删除两个字远了一些,仔细地看起来。
原来是陈管家说了景致的快递在别墅里签收的小事。
甚至都没有详细描述事情的经过,程寄就这样定定地看着那几个字,仿佛看到了景致。
他从抽屉里拿出那部备用手机,他只用这部手机给景致发过一条未得到回复的短信。
他点开唯一保存的电话号码,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放在一边,没有拨过去。
直到下午5点,已经是不知道第几回看那个号码,手机屏幕亮了又暗。
程寄还是没有拨过去,低头工作。
“喂,你好,请问是哪位?”安静的办公室里骤然响起轻软的声音。
程寄的心脏忽然一窒,就连呼吸也在此刻静止。
“你好,喂,听得见吗?”景致在电话里奇怪地嚅喏,“怎么没有人说话?”
喉咙被扼住,一切都像是幻听。
“还是巴黎的越洋电话打过来,你好,你可能打错了哦。”
程寄的喉咙终于活泛,就在他要发出声音的时候,景致正好挂了电话。
嘟嘟两声。
办公室又恢复了安静,有轻微的秒针滴答滴答地转动。
程寄手心出了汗,看到暗下去的屏幕,他才惊觉刚才手机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碰到,电话已经拨了过去。
原来并不是幻听。
玉色的脸被斑驳的斜阳遮住,眸光淡然,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没有打错。”
这迟到许久的回复,轻得像一片金黄的银杏,落在这样寂寞的秋季。
*
“刚才怎么了?”温以泽在电话里问。
“哦,没事,有个电话打进来,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才把你的电话冲断了。”景致解释说。
她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还没和温以泽聊上几句,就被一则越洋电话打断。
景致坐在床上涂身体乳,很好闻的杏仁奶的香味,耳朵里听着温以泽拣一些拍摄现场有趣的事情。
他们最近总是这样打电话。
温以泽说他们是合作伙伴,有必要汇报两人各自的工作情况,好进行相互监督,看看谁在偷懒。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歪理。
结果两人汇报一通后才发现,他们都是大忙人,这段时间谁也没有空闲。
不过好在,过两天,景致要稍微空下来一些。
“今天的戏拍完,我终于下班了。”
景致看了一眼床边的手机,已经11点半。温以泽这两天的戏被安排在山里,等他回到在横店租的房子,肯定要凌晨。
“你可别安慰我,我这是在为我的目标奋斗前进,现在吃苦都是应该的。”温以泽愉悦地说。
他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疲惫,反而是在和景致分享他的劳动果实。
景致笑着说:“那你下次也别说我辛苦,那也是我该吃的苦。”
前两天,景致说她为戴鸣霞手下的艺人撕资源,忙到脚不沾地的时候,温以泽有一瞬间的沉默。
他正要反驳两句,就听到景致忽然警惕地喊:“谁?”
紧张急促的声音让他心口一提,很明显这不是和他说的,温以泽敢肯定景致那边一定是出事了。
他刚卸完妆,招呼还在低头打游戏的唐晓杰,厉声道:“把手机给我。”
唐晓杰吓了一跳,手机掉在地上,忙捡起来,在身上擦了擦,递给他:“出什么事了?”
温以泽脸色微沉,摇摇头,很快在手机通讯里找到杨军的电话。
“喂,军哥,你在家吗?帮我去景致的屋里看看,可能有事发生了。”
唐晓杰也忽然紧张起来:“幸好军哥前几天回北京了,你别说,女生单独住在那种地方,是有点不安全。”
大学城附近的住宿情况,虽然便宜,但地方比较偏僻,且鱼龙混杂,安全性能并不是非常高。
景致在电话打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在敲她的门,伴随着呼呼的风声,她的心头发麻,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隐约还听到清清浅浅的脚步声。
又是一阵清脆的叩门声。
也顾不上还没擦完的身体乳,她赶紧起身,走到门前看猫眼。
但扭曲变形的走廊别说是人影,就连只猫的影子也没瞧见。
她和温以泽的电话还没有挂断,放心不下,把这个情况告诉了他。
“也有可能是我太疑心,听错了。”她安慰着自己说。
“我已经让军哥过来,不管是不是真有人,你今天就到附近的酒店睡一晚再说。”
温以泽行事果决,声音恳切,已经安排好一切,在凉夜里让景致十分可靠安定。
似乎天塌了,也有他一半顶着。
可明明,他才是在社交场上不善言辞的那位。
景致同意了这样的安排,一个多小时后,杨军来到景致家里,把她接走。
“到酒店了吗?”温以泽问。
“嗯,”景致从卫生间换好睡衣套装出来,“军哥就睡我隔壁的房间,你放心吧。”
电话里传来流水声,景致问:“你也到家了?”
从家里到酒店,他们的电话一直保持着接通状态,景致听着那头的背景音变换了许多:匆忙的脚步声,汽车引擎的声音,还有唐晓杰的说话声
“准备洗漱睡觉了。”
“哦,那我把电话挂了,你也早点睡。”景致真的有点困了。
“别”温以泽断然拒绝。
但他说完就意识到这似乎不合时宜,两人沉默不语,呼吸声忽然变得缠绵,温以泽的脸上还挂着水珠,他喉咙发紧,“今天特殊情况,就别挂断了,这样我也好安心一些。”
“我我得保证我们团队里女性的安全,”温以泽清了一下嗓子,“如果是叶柠我也会这么”
“嗯。”景致忽然答应。
她的声音很轻,但温以泽还是听到见了,手机里忽然没了声音,过了好久才听到温以泽柔声说:“那就好。”
松软的被子盖在身上,一点也不觉得压人,酒店的床干燥柔软,手机被景致放在枕头边,听着背景声音,似乎能想象得到温以泽每一步在做什么。
他们如此遥远,又如此靠近。
台灯的光暖黄。
景致的眼睛酸疲,她盯着着天花板。
其实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愿意一直保持电话畅通,也不清楚这样的做法是不是正确。
但景致觉得既然她选择另外一条路,那多认识接触一些优秀的男性也不是什么错。
耳边是绵长的呼吸声,被子窸窸窣窣的声音,景致的脑袋昏沉,简单分辨那些声音都来自于温以泽。天花板在她眼前一霎一霎,眼皮子开始打架,很快,景致渐渐沉入黑甜的梦乡。
第二天醒来,手机上的通话记录已经快保持十个小时。
昨晚凌晨的时候,她似乎醒来过一次,忘记手机还没关这件事,闹出很大的动静,直到温以泽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响起,她才记起。
“景致ʝʂց,景致,你怎么了?”温以泽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困意。
“怎么还没睡?”景致迷糊地说,“我起来喝水,你也快睡吧。”
“嗯,马上,我守着你。”
景致心头一暖。
第四十章
光亮干净的燃气灶倒映着修长的食指, 指尖在阀门上悠然打着圈,灶眼中幽蓝的火焰像朵菊花盛放。
“我们吃什么好呢?”与飘雪的声音一同落下的还有少女的烦恼。
窗外雪晴,白雪映照阳光, 使得木屋内亮堂堂, 景致穿着吊带藏在被窝里, 双手捧着脸, 娇艳的脸上落下几点明亮的光斑。
她颇为苦恼地看向程寄, 最后得意地挑着眉说:“不过, 只要是你做的, 我都爱吃。”
她笑得比窗外的阳光还要灿烂,仿佛冲散了积压在程寄心头许久的阴霾,一下子轻松不少。
景致居然笑得和以往一样甜。
程寄走过去,蹲在她面前, 摸了摸她的脸。
一切都那么真实得让他欣喜。
“你做了什么啊?这么香,你不是不会做饭吗?”景致从被子里爬出来点,双手搂住程寄的脖子, 声音轻柔软甜。
空气中弥漫着鸡汤的香气,嘟嘟冒着泡。
是啊,他确实不会做饭。
程寄奇怪地顿住, 但来不及深究又迷失在她的爱意中。
床单杂乱,能看得出两人曾在这张床上厮混许久。
景致歪着脑袋, 幽青的长发顺着光滑的脊背垂在身侧,散发着混合着程寄的冷衫香气。
那双杏仁眼中含着娇俏的笑:“怎么了?你明明不会做饭,为什么还要煮鸡汤,为什么呀?告诉我。”
这个问题似乎十分困扰他, 程寄皱着眉想了一会儿。
景致依旧是笑的:“想好了吗?可是我要走了,就像雪一样。”
雪。
在阳光下, 很快就融化透明,不见了踪影。
程寄再一次从梦中惊醒。
“程先生?”姚助理轻叩门扉。
程寄从沙发上坐起,脑袋有些迷糊,胸口中传来的是难以忽视的怅然所失,手掌撑着额角揉了揉。
他轻轻嗯了一声,说了声没事。
声音沙哑得让姚助理有些担心:“程先生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或者休息几天,我看先生这几天气色不太好,很疲惫。”
程寄很清楚原因,梦魇缠身,没有充足的睡眠,醒来就是这样疲惫的感觉。他说不清对这种感觉是厌恶还是病态上瘾,像不断挤压伤口一般给他带来快感。
“几点了?”他又问。
“快12点了。”姚助理给他递了一杯温水。
原来从早上到现在只是睡了两个多小时,程寄接过,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有什么事吗?”
姚助理汇报说:“已经把月饼给几位重要客户送过去,Kelliana说很喜欢。”
国外很难找到做正宗月饼的酒店,只有这么一两家,但客单都已经排满,这几个客户都是外国人,他们不在乎中国的中秋节,程寄本来也不打算送的,但那天看到陈管家的邮件,他想了想,还是让姚助理备下。
所以到中秋当天才送上。
他们既是重要客户,也是程寄的朋友。
“那就好。”他看着窗外的风景,淡然地说。
“滕夫人也说味道不错,很期待今晚的晚餐。”姚助理继续说。
这算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消息。
程寄嘴角微微上扬,澄莹的眸光中有了点暖意。
程家人是不过中秋节的,就算是过年的时候也很难将他们凑在一桌上。
他也是跟着景致耳濡目染,才有这样的习惯。以前他觉得这些节气太过俗气,没有意义,但这些年来,程寄觉得和喜欢的人过一些有仪式感的流程,说话聊天,感受气氛,见证对方的成长幸福,也很不错。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滕夫人,还有他父亲这样相处过。
只可惜目前在巴黎的只有滕夫人。
程寄很明白,这样团圆的日子,不管他和景致有没有分开,都会有人陪她过。
他的离开对景致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可是他呢
不过他母亲现在说很期待晚上和他一起吃饭
程寄就这样远隔重洋,虚空和景致暗暗较着劲。
他想,他也不是没有人陪的。
他转过身,笑容清浅,对姚助理说:“我母亲偏爱酸甜口的菜,那拜托姚助理帮我好好盯着。”
喜悦的语气让姚助理微微一震,看来程先生真的很期待今晚的家宴,他回神:“言重了。”
滕夫人长年待在国外,不怎么回国,口味也养得和外国人一样,偏爱酸甜口的浇汁,粤菜的改良版,吃不了辣。
因此晚上的家宴以改良的粤菜为主,手上的是一份菜单,杏色的细腻硬纸张,程寄略略看了一眼,都很符合滕夫人的口味,他很满意。
他早早下了班,就在餐厅里等着。
程寄想得很周到,为了避免母子两因为长时间不在一起,没有话题聊而显得尴尬,他特意选了个风景很好的餐厅,到时候他们可以聊一下近在咫尺的埃菲尔铁塔,以及餐厅天花板上的壁画。
程寄看着楼下车来人往,整座城市点上华灯,中秋的气氛也浮漫在最后几个小时。
去年他的中秋是怎么过的呢。
程寄稍微回想了一下,大概的故事情节已经记不太清,但最后他和景致吃完饭,坐在阳台一起看着窗外的明月爬上树梢的情景记忆犹新。
清晰得仿佛好像能触到景致温软的肌肤。
她软绵绵地窝在他怀里,高兴他能赶在中秋节的时候出差回来。
“好开心哦,程寄,我们今年一起过中秋诶,明年也要一起过,以后的每一年都要。”
再想下去,他就要不行了。
程寄微微晃了晃脑袋。
手表上的分针划过两个小格,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
姚助理敲门进来:“程先生,现在可以上菜了吗?”
程寄抓住最后一丝希望,笑着说:“再等等吧。”
直到过去半个小时,程寄都没有等来滕夫人,只等来了滕夫人的电话。
“我来不了了。傍晚的时候我才知道我一个很喜欢的画家旅居回来,我朋友好不容易说动他,大家一起见个面。我都快到他家了,所以”滕夫人毫不愧疚地陈述事实,“你自己吃吧。”
对于滕夫人突如其来的失约,程寄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这在他小时候发生了很多次。明明答应得好好的,却总有另外的情况。
他本应该像以前一样淡然处之地说:“知道了,好的,没有问题。”
之类的掩盖住自己情绪的废话。
但程寄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也许是天边的那轮明月太刺眼,他揪着不放:“妈妈,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滕夫人很诧异他今晚的表现:“能是什么日子?不就是365天中普通的一天。”
好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程寄让自己保持冷静:“好的,妈妈,那么祝你和你喜欢的画家见面成功。”
随后就挂了电话。
姚助理站在身旁,将他们母子的对话全听了个遍,见证了程寄从开心到失落。
程寄突然问:“姚助理,全天下的母子关系都像这样冷漠吗?”
姚助理轻诧出声,不知道做什么回答,想了半天才说:“全天下的母子关系模式太多了,这不好归纳。”
雪后的密林,白雾很快散尽,然而白雾之下显露出来的不是密林的温和,而是晴峰一般的锋利孤寂。
姚助理看了程寄一眼,安慰说:“人这一生没有母子关系,也会有别的关系。”
程寄冷哼,他又望向那轮明月,影影绰绰,边缘都模糊起来。
别的关系也没有了。
答应他的都是假的。
程寄在心里讽刺地说:“你赢了,景致。”
你没了我,依旧风光。
我没了你,却是个可怜人。
明月明月,胡笳一声愁绝。
程寄站起来,对姚助理说:“你让后厨把菜分了,今天中秋,早点回去。”
随后拿起外套,离开了。
*
然而程寄不知道的是,与他同看月亮的还有景致。
这大概就是中秋的意义。
他们在远隔千山万水的不同国家,却因为节日的到来,仰望同一轮明月。
“好圆的月亮啊。”唐晓杰感慨,随后拿出手机,调大倍数拍照片。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要不你明天再拍。”叶柠凑到他边上。
“那哪行,我要参加剧组晒月光的官方活动,ʝʂց到时候领奖品,给你和景致姐一人买一个月饼,景致姐,你说好不好?”
空气中浮动着浓郁的桂花香气,果然到了江南,和背景不一样的秋天。
忽然被cue到的景致深吸一口久违的甜甜的香气,“好啊,我要豆沙馅。”
叶柠嫌弃:“我才不要,这几天吃月饼都快吐了,这东西热量还高,我在减肥。”
“别减了,越减越肥。”唐晓杰调侃。
气得叶柠挥拳头。
景致笑吟吟地看着他们打闹,没有阻拦,身后传来温以泽温和的声音:“吃饭了,你们两个人加起来都快60岁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唐晓杰和叶柠这时候同仇敌忾:“我们才十八!”
温以泽懒得和他们辩驳,他一边解围裙,一边说:“行吧,两个小学生,快去洗手吃饭。”
系在围裙上的两根绳被温以泽越解越打结,到最后竟成了死结,景致走过去,“我来吧。”
温以泽没有听清楚,手还没松开,两人的手指缠绕在一起,温热的肌肤相亲让他们都一顿,停在原处。
还是温以泽先松手,他扯开话题:“好香的桂花,要是有时间就去摘一点干净的,到时候做桂花蜜。我小时候奶奶经常做给我吃,冬天的时候舀一勺在温水里,很舒服。”
景致站在他背后,耐心地解绳子:“我好像没这么吃过。”
温以泽正要说话,叶柠转过来,惊讶地笑着说:“以泽,你好有人夫的气质,不行,我得拍几张照,不然等到以后让你发微博,你又说没什么发的了。”
“人夫?什么人夫?”唐晓杰问。
“就是温柔男爸爸啊,”叶柠解释,“你看以泽披着围裙,像不像你爸爸。”
唐晓杰的眼睛在温以泽和景致身上转了转,“像,而且景致也像我妈妈。还别说,你们两个现在这样挺像我爸爸妈妈。”
温以泽侧着脸,和景致四目相对,两人之间流动着若有似无的气氛,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温以泽先撤回目光,清了清嗓子:“你打趣我也就算了,怎么连景致都说上了,她还年轻,没有你这么大儿子。”
唐晓杰:“你要是愿意天天给我做饭,我当你孙子也行。”
景致噗嗤笑出声,“他做饭很好吃?”
“那当然了,今天我们都有口福了。”唐晓杰率先跑进屋里。
今天的饭菜都是温以泽下了戏之后做的,熬了几个大夜之后,他的戏份开始变少,再过二十多天,这部戏就要拍完。
景致在这场晚饭中,唯一做的就是去超市买菜,按照温以泽要求的菜单。
围裙的死结终于打开,温以泽顺势把围裙脱下来,笑着说:“去吧,尝尝我做的菜。”
温以泽在做家常菜方面很有一手,每样菜都符合景致胃口。
对做菜人的最大尊敬,当然就是吃光他做的菜。
在月光下,他们这群人一边赏月,一边慢慢吃光桌上的菜,以示对温以泽的尊敬。
“我还以为你们要过完中秋再过来呢。”唐晓杰说。
景致和叶柠本来就打算这段时间过来横店,只是时间没确定。
“中秋和国庆撞一起了,我爸妈出去旅游,所以我无所谓什么时候过来。”叶柠咬着糖醋排骨说,“景致和我说了一声,我就过来了。”
“爸爸和奶奶不过吗?景致姐?”唐晓杰看着景致问。
叶柠抢先说:“你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景致的爸爸和奶奶有多烦她,说她天天就知道跟在老头老太身后,都让景致姐去外面玩,别虚度光阴,大好青春年华。”
景致笑了笑:“中午和他们一起吃的,然后我就过来,晚上和你们一起吃。”
“那挺好。”唐晓杰说着说着就哭出来,“我本来还以为中秋节只有我和以泽哥,那多凄惨啊。”
“所以我们这不是来了吗!胖弟!你怎么还哭呢。”叶柠给他递纸巾。
唐晓杰呜呜哭得更响。
晚饭过后,唐晓杰和叶柠收拾残局,景致和温以泽下楼散步消食。
他们在横店是租房子住,没有租得太好,比较普通。
但小区的绿化还不错,住的人不算多,他们一路散步,没遇到什么人。
空气中桂花浮玉,正月满天街,夜凉如洗。倾泻千里的白辉,照得前路清晰可见。
今天的月亮实在是漂亮,景致情不自禁地拿出手机拍,温以泽慢慢走在后面看着景致的背影。
他的声音飘散在香气中:“很高兴你能在中秋来横店。”
景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不察,停住脚步,望向他。
他的轮廓十分柔和,渡了一层月亮的冷光。
就像那天晚上,一直陪伴着景致入眠的声音。
她没想到那个声音真的一直都在。
所以第二天的时候,温以泽在电话里问景致能不能来横店一起过中秋,景致犹豫了一会儿,在征求爸爸和奶奶的意见后,她就同意了。
其实在告诉温以泽这个回答的时候,不可否认的是,她也是开心的。
也许是真的因为温以泽练过嗓音,他说话有种特殊的魔力,会让人有继续听下去的欲望。
“每年中秋和春节,吕姨和谢叔都要回老家和他们家人在一起。我去过两回,后来也找各种借口,慢慢就不去了。这还是这么多年来有你”
温以泽看着景致,他的眼睛亮亮的,闪动着雀跃的光芒,因为太过羞赧,又垂下眼睫。
景致总觉得他像自己养的那只兔子。
“有叶柠,晓杰,还有军哥一起过中秋。”
他的喉咙有些发麻,捏紧手心,耸了耸肩膀:“这样的感觉真好。”
他的手向景致伸过来,景致紧张地浑身僵硬,不知道他要干嘛。
忽然想起了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了这氛围,景致才开始顺畅地呼吸,她下意识低头去看手里的手机,温以泽的手微微擦过她的侧脸,捡走她发间的一粒桂花。
“我去接个电话。”景致说完,往外走去。
温以泽没有说话,微眯着眼看着景致走远,那纤薄的背影被夜晚的白雾包围,他背着手,将那粒桂花捏在指尖,揉捻。
流蜜一般的桂花香气四溢。
景致走到不远处,看了眼号码就接通:“鸣霞姐,怎么了?”
“景致啊,中秋节快乐。”戴鸣霞的声音中气十足,仍然压不过节奏激昂的背景音乐,她似乎在某个夜酒吧。
景致听不清楚,直到戴鸣霞走到稍微安静的地方,才能清晰捕捉到她的声音。
“开心开心。”景致心情还不错地回应。
然而戴鸣霞下一句话又让她有些恍惚:“开心就好,那月底的时候,你有时间去趟巴黎吗?”
*
睡觉之前,景致都有复盘今天有没有漏回重要消息的习惯。
她靠着枕头,借着台灯的光亮,打开了微信,一个个检查过去。
果然遗漏一则消息,不过好在不是很重要,是她的房东发给她的。
那天晚上她被人敲门的事情报告给了房东,但由于楼道没有装监控,谁也说不清那天晚上到底有没有人敲门,如果真的敲了,那又是谁。
房东猜可能是猫,也有可能是风。
那一片地区,野猫特别多。
景致签的合同是一年签,已经交了半年的租金,还没住几个月,而且现在处于创业阶段,工作室的花销也大,景致还是打算先住在这儿。
但她向房东提出要求,让她在楼梯口安装监控。
房东嫌弃麻烦又费钱,不太愿意大动干戈:“妹妹啊,你这一户要求安装监控,那别的住户也提要求,我这点房租到时候都赔进去。你要是觉得不够安全,那就自己装,我同意你安装,这样行吧。”
景致也懒得和她扯皮,打算从横店回来再把这件事落实。
没想到房东在微信上告诉她,她已经在楼梯口安装好了。
态度转变之大,让景致又按了下房东的语音。
“景致啊,我已经在整栋楼的每个走廊都安装了监控,特别是你放门口,比别人还多一个。你说的对,我们出租的房东,最担心租客的安全。我等会儿就给你密码,到时候你安装个app,可以实时查看。”
直到听到第四遍,景致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不管怎么说,这对她来说都是个好消息,景致给阿姨回了感谢。
夜已经深,房东阿姨没有及时回复。
景致退出聊天界面,点开了朋友圈。现在她的微信加了不少编剧,制片人,导演,再加上以前在Greco积攒ʝʂց的人脉,可以说横跨娱乐圈和时尚圈。
她偶尔要看看这些人最近在玩些什么。
就这样,她在一个富婆姐姐的朋友圈里见到了程寄的身影。
富婆姐姐原先是个模特,走过几场时装周,后来嫁给国内一个富商,就慢慢退出模特圈,之前景致在Greco工作的时候,和她合作过几次。
总共四张照片,主题是感谢Eddie邀请自己参加晚宴,并且恭喜Eddie即将拿下程氏集团某个豪奢成衣品牌的时尚总监。
程寄就出现在第二张照片中,充当这位模特的背景板。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景致盯着这张照片看了一会儿。
然后又轻轻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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