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那女生也没想到温恂之会回答她。
虽然在那之前梁如筠曾和他们说过不要问不该问的问题, 但他们并不是这么打算的,在今天梁如筠去邀请虞幼真那会儿,他们就想好了等虞幼真和温恂之来了之后, 他们要问什么问题, 要观察什么。
那时候,一个个表现得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摩拳擦掌,恨不得问个底朝天, 结果来了之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人问了,好不容易她把话题扯到他们身上了,结果什么也没问出来。
女生迟疑着, 在想还要不要继续问他们今天讨论过的其他问题。
温恂之眉峰微挑, 看穿了她的打算:“是还有其他问题吗?”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 牵过虞幼真的手放到自己膝盖上,完完全全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还有什么问题?问吧。”
温恂之久居上位,气势自然不同。尽管此刻他的眼睛平静而温和, 但被他那么盯着看,那女生原本想问的问题顿时梗在喉咙——如果是虞幼真回复她, 她兴许还会再追问下去, 但换成了温恂之,不知为何,她竟不敢再继续问下去了。
这时,旁边有个男生开了腔:“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呀?”
温恂之淡淡望过去, 发觉这人正直勾勾地看着他,面相瞧着还有点眼熟, 他淡声道:“青梅竹马。”
那男生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灰败下去了,包厢里却掀起了一阵喧哗。有女孩儿鼓起勇气问:“那你们是彼此的初恋吗?”
屋子里所有人都望向他,虞幼真也抬起眼看他,温恂之笑了笑,低眼和她对视了一眼,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指尖。
“是。”他说,“当然是。”
他们这点小互动落在众人眼里,温恂之话音刚落,顿时引来此起彼伏的艳羡声,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其中有个声音不大,但夹杂其中显得特别突兀:
“我艹谁特么信啊,长得这么好看竟然没有一卡车的前任?真白瞎了。”
虞幼真不适地皱起眉头,而温恂之的脸色则是直接冷了下去,循声望去,说话的男生还在眉飞色舞。众人见他俩表情不对,面面相觑,纷纷安静下来,气氛逐渐尴尬。
梁如筠很不开心,直接开口骂了:“你说这个话的时候过脑子了吗?”
那男生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顿了一下,举起酒杯说:“不好意思啊,兄弟,是我说错话了。这杯我敬你,这事就过去了吧,你别往心里去。”
温恂之看他喝下去,没动酒杯,目光温淡却极具压迫力。
“一杯就完了?”
那男生面色一僵,举起酒杯再次向他们赔罪,眼看着那男生生灌了几杯下去,颧骨都泛起了红色,温恂之才淡声叫停。
眼看着气氛又要冷了下去了,有同学赶紧出来打圆场,说要不玩点游戏吧,也没什么游戏好玩,说来说去竟然还是经典的真心话大冒险。他们放了个啤酒瓶在桌子正中央,转酒瓶,瓶子停下来指到谁就轮到谁就来玩游戏。
前几轮在破冰,都比较无聊。再一轮,酒瓶指向了一个男生,那个男生刚才问过温恂之问题。上一轮是大冒险,这一轮是真心话,刚才玩游戏的人的人从面前的真心话题库里抽了一个问题,还挺常规的。
“有喜欢的人吗?”
那男生迟疑了一下,目光移了移,过了几秒,他说:“现在没有了。”
问问题的人跟他关系还行,笑问道:“哟,看来以前是有?”
“真心话只回答一个问题,你这是另一个问题了。”那男生避而不答。
温恂之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他刚才敏锐地感觉到这男生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他们这边,他在看谁?
偏偏这男生运道不好,老天爷都跟他作对,没过两轮,啤酒瓶再次指向他。问他问题的人摩拳擦掌,刚才他不尽兴,现在追着他问没问完的问题:
“你之前喜欢的人是谁?”
那男生表情崩溃,投降道:“我不想回答,能不能喝酒?”
问问题的人按住酒杯,很促狭,“不行,必须要回答。”
那男生闭了闭眼,过了几秒,他颓然吐出一个名字来。
温恂之意外地挑了挑眉,看向怀里的虞幼真,手指隐晦地刮了刮她的下巴——他好像想起来这男生为什么有些面熟了,白天有个男生曾和虞幼真说过挺多句话的,就是这个男生。
虞幼真:“……”
她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同学们也知道在人家夫妻面前说这个不太好,赶紧打了个哈哈过了。游戏没什么意思,或者说,整个局都没什么意思,虞幼真想走了,她拉了一下温恂之的衣袖,想跟他耳语两句,却不料这时同学叫了她的名字。
“虞幼真。”
“啊?”
“……那什么,”同学指了一下她面前的*七*七*整*理啤酒瓶,小小声说,“轮到你了。”
虞幼真定睛一看,还真是。
怎么就偏偏在她想走的时候轮到她了?
“……哎。”她问,“轮到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心里打定主意玩完这局立刻走人,绝对不停留。
“轮到大冒险了。”
同学把题库卡牌递给她,捏成扇形,让她从里面抽一张。虞幼真随手抽出一张来,翻过来看挑战内容。
——“与在场的某位异性当众接吻。”
她一下子拿手盖住了卡面的内容,然后她飞快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温恂之,就怕他看到,可偏偏同学还在问她:“题目是什么?”
她不肯说:“能不能换一个题目?”
“不行哦。”那同学看了一眼温恂之,又说,“算了,要不你再抽……”
他话音未落,便见温恂之抽出了虞幼真手里的卡牌。
虞幼真懵了,然后一下子就急了,他怎么回事?怎么还当众拆她台了?!她连忙伸手去够卡牌,但他却将手举得更高了,然后慢条斯理地把问题念了出来:
“与在场的某位异性当众接吻。”
他笑了笑,眼风扫过旁人,低下眼来,捏着她的下巴往上抬。
“宝贝,你要选谁?”
同学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起哄。
虞幼真深深呼吸,这一刻,她连拧他身上哪块肉都想好了。
她盯着温恂之,回答近乎咬牙切齿:“请问,我有得选吗?”
“没有。”
他微微一笑,俯下-身来,指腹在她润泽漂亮的唇瓣上轻轻按了一下,一语双关:
“只能选我。”
与他话音一同落下的是他的吻,和倏然变黑的视野。
他到底没有直接在众人的面前亲她,而是拿外套罩住了他们两个。隔着一层衣服,外面的喧哗声就在耳旁,她听见同学们起哄,又羞又恼,狠狠地咬了一下他的下唇,他闷哼一声,愈发强势,她全副感官逐渐被他掌控,浑身战栗,为他的柔软而强硬的唇舌,他似有若无的触摸,还有他略显凌乱的鼻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他放开她,她重见光明。这才发现她刚才咬得极狠,他的下唇明晃晃一排齿印。
虞幼真闭了闭眼。
完了。
同学们大概也没想到会碰见这样的场景,沉默了两秒后,轰然笑闹起来,说些什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吃了一嘴狗粮”这种话,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虞幼真脸皮薄,而且一直不喜欢把自己的私人感情摆在台面上给别人看,本就不舒服,这会更是如坐针毡,她不打算再继续待下去,说什么都要走,自罚了几杯后,终于从派对里逃了出来。她闷头在前面走,他缀在身后。她气恼的模样太好辨认,他伸手去拉她,还被她掐了一下。从酒吧出来到回到家这一路上,她像个气鼓鼓的河豚,嘴巴撅得能挂酱油瓶,可就是一句话不说。
温恂之给司机使了个眼色,司机心领神会,停好车后迅速离开,把空间留给夫妻二人。虞幼真想打开车门下车,车门却措不及防地落了锁。
她生气回头看他,终于和他说话了:“温恂之!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沉静的双眼注视着她:“怎么?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
“……”虞幼真被他气笑了,“我为什么不想和你说话,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有。”他沉声道,“因为我当众吻了你,你不喜欢这样。”
他语气微微一顿,又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虞幼真觉得更生气了,他什么都知道,却偏偏要做让她不开心的事情。
“你既然明知道我不喜欢,我会不开心,那你为什么还要三番五次这样做?”她加重语气,“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
夜极静。
静到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温恂之垂下眼,没有说话,过了许久,她见他颓然笑了笑。
“我在妒忌。”
虞幼真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他抬起眼来看她,一字一句说:“因为我吃醋了。”
“哈?”虞幼真难以理解,“你吃的什么醋?”
“那个男生喜欢你。”
“……我甚至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虞幼真盯着他,冷而严肃地说,“温恂之,我可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她不理解,身边的交际圈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逾越正常社交距离的异性,不管去哪儿也会和他知会一声……他吃的哪门子醋?
“我知道。”他声音一顿,又低声说,“其实,和那个男生也可以说没有关系。”
虞幼真:“……”
她根本不能理解他这个逻辑,因为那个男生喜欢她而感到不悦,但同时又说和这个男生没有关系,到底什么意思?他在打什么哑谜?
他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夜,却又能被她清晰地听见:
“我们相差六岁。”
她依然不理解:“所以呢?这能说明什么?”
他的目光眷恋地寸寸抚过她年轻姣好的脸颊,轻声说:
“因为相比于你,我不算年轻了。”
她前几日邀请他一起去参加毕业典礼,他欣然同意。今日早上,他在挑选出门的衣服时,一如往常般选了他常穿的西装,但是目光掠过衣柜里另外几套衣服,拿衣服的动作顿了顿,那几套衣服都是她给他买的,是他许久未穿过的休闲年轻的服饰。他试过,也想穿出去,但好像总也找不到合适的场合。
不过,今天或许是一个不错的时机。
于是他放弃了他常穿的衣服类型,选了她给他买的,站在镜子前整理着装时,他自己感觉都好不习惯,下意识想去整理领结,却摸到了柔软的圆领。
哪哪都觉得不习惯。
等他置身于学生之中,才恍然发觉那点不适来源于哪里。
——来源于他年长老成的心。
他的面容依旧清俊年轻,但不得不承认,相比于幼真,他确实不年轻了,有时候他甚至听不懂他们年轻人一阵阵轮换的流行梗,还得私底下用Google查询具体意思。
尽管差别客观存在,但私心里他还是不想和她相差太大,所以他选了年轻的服饰,学习年轻人的流行梗,做一切能让他和她同频的事情。
可是今天在玩真心话大冒险时,他看到那男生红透了的脸和孤注一掷的表白,忽然感到特别羡慕。
羡慕他和她一个年龄段。
羡慕他年青如初升的太阳,没有经历过那些至暗时刻。
更羡慕的是,他那自信而一往无前的勇气——明知是南墙,明知不可能,还敢将心意表达出来。
如果他也能像这个年轻人这样勇敢大方,也许他不需彷徨那么久,也许他们之间根本不必蹉跎那么久……
或许他之前根本就不会伤害到她。
他一向冷静自持,今天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格外沉不住气,直到现在他也说不清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也许是占有欲作祟,又或者是掺杂了别的原因。
总之,很复杂。
虞幼真望着他的眼神很复杂,刚想开口反问他是不是最近工作量少了,怎么胡思乱想的时间这么多了,但目光触及他黯然的神情时,电光石火间,她蓦然想起了以前的某件事——去年温恂之生日那天出差,她专程从港城飞去京城为他庆生,那晚他告知她其实他现在很少过生日了,提及理由,他只说年岁渐长,就不爱过了。
她的心跳渐渐加快。
半明半昧的光线下,她看见他的眼尾似是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红,但并不真切。
“你,”她迟疑地问,“你之前说不爱过生日,难道也是——”
他一言不发,只是低头垂眼,伸手握住她的手,亲吻了一下她戴着婚戒的无名指。
这是默认了她的推测。
她的手指蜷了蜷,刚才那点气悄悄散了,她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下次生气要和我说。”
“对不起。”他终于开了口,还在向她道歉,“下次我不这样了。”
“是下次的问题吗?”
“不是。”他低声说。
虞幼真皱了皱眉,他刚才一直低着头,令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看着我。”
她抬起手想捧起他的脸,想让他看着自己好好说话,他却一反常态地避了一下,于是她的拇指不小心触到他低垂的、颤抖的眼睫,指腹擦过一点潮湿。
她愕然地搓了搓手指。
这样静谧的夜,外面落了雨,淋湿全世界。
他的眼睫也落了一层浅浅的水光。
她的心变得又软又涩,心情也像沾了泥的飞絮,又轻又沉,让她既想笑又想哭,话语都梗在喉咙吐不出来。她索性闭上眼,环住他的脖颈,以吻封缄唇齿。
也不知道是怎么开始的。
因为落雨,外面的温度降得很快,车内打了暖气,很热。车窗上蒙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水汽。她的手按在窗户上,留下一片混乱的手印。
月亮不知何时躲了起来。
昏黄的灯光从这片抹开的缺口漏了下来,也照亮车窗外往下缓慢滴落的水珠,像他落在她肩上和腰脊的吻。
她撑在窗上的手指不堪重负般蜷了起来,他似是感觉她支撑不住了,扣住她的手腕压在窗上,慷慨地给予她另一个支点。车窗冰凉,他的手心却是很热的,一冷一热激得她倒抽了一口气,他闷哼一声,然后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她的后腰。
“放轻松点。”
他话说得容易,但在这里是头一回。虽然他一直在安慰她,说绝对不会有人看到,但她怎么也放松不下来,怎么可能放松下来?
她的心始终悬在半空中,被高高吊起、颤抖、摆动,随着风随着雨,就是不由自主,而那细到仿佛随时要断的绳结就系在他身上和手上。
她都想哭了,无所凭依,只能咬住自己腕上的软肉。可他真的很坏,修长而有力的手指挑开她的唇齿,还要抢走她最后这点支撑物。她泄愤地用力咬住他的手指,想给他点颜色看看,却感觉他的手指卷着她的舌,还不紧不慢地轻刮了一下她敏感的上颚,她半边身子顿时变得又酥又痒。
无处可逃,无计可施,无所遁形。
她就像天上落下的雨,只能往下落,往下落,砸在地上,变成柔软而晶莹的一片小水洼。
到最后她干脆放弃了挣扎,索性把自主权全部让渡出去,随他安排。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终于不下了。月亮从云层中探了出来,皎洁的月光落了下来,照亮她肩窝处的汗珠。她已经累到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了,而他却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太坏了,太过分了!
她心里有气,骂出口却是有气没力的:“你竭泽而渔。”
闻言,他眼角微微一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虞幼真气得想咬他,他眼疾手快地禁锢住她的手,把她圈在怀里,心情很好似地低头吻她的肩,又轻轻咬了一下。他一会亲亲她,一会揉揉她红了的膝盖,简直是爱不释手,就跟小孩儿在摆弄心爱的玩具一样。她浑身黏腻,不适地动了动,却听见他温柔地唤了她一声,声音低沉而黏腻。
“宝宝。”
“嗯?”
伏在他胸前的她抬起头,恰好撞进他如深井般的眼里。
他深深地望着她,低声说:“我好钟意你。”
她恍了恍,眼睫微动。
他脸上的神情近乎虔诚,双手捧起她的脸,拇指眷恋地在她脸上游弋,目光停留在她凌乱的润湿的额发上,潮红的眼尾上,还有被他咬破了的嘴角上。
旋即,很轻的、不沾染一丝情`欲的亲吻落在她额上,眼睫上,最后停在嘴角边。
他阖上双目,月光下,珍而重之地亲吻她。
良久,他伏在她耳边,声音轻过薄纱般的月光,亦如水般缱绻温柔,似是喟叹般轻声说:
“我是真的好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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