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正视
回到庄园时已临近晚上十一点钟。
两位长辈的作息一向规律, 此刻早已休息。再加上远离市区,这里竟安静的像童话里沉睡得城堡般。
车停在古堡门前,闻妤拉门下车。谈让提着那些她的购物战利品, 和司机说了句简短的德语, 而后司机会意地将车驶向车库。
夜黑月凉。
月色与灯光照亮了他的轮廓, 印着奢侈品logo的精美礼袋被他提在手中,竟无端让他有种居家贤良的人夫感。
闻妤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到,心虚地眨了几下眼睛,伸手道:“给我吧。”
谈让却没动作,只说:“举手之劳,我帮你送回房间。”
他语气和姿态都再绅士不过, 让闻妤觉得拒绝反倒是自己心虚。她没再推脱,转身往里走, 经过木质的旋转楼梯, 再走过一段灯影惶惶的长廊。
他的脚步始终不轻不重跟在她身后,偶尔两人同频。到房间门口时,彼此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这次没等到闻妤伸手, 谈让主动把礼袋递上来,像是印证他确实心无杂念,只当是件举手之劳。
闻妤接过, 那些昂贵的商品被她随意搁在置物柜上,仿佛只是一时兴起买得小玩意儿, 事实上对她而言也确实如此。
她站在门口, 他站在门外。
以前也一定有这样的时刻的,那时她心思坦荡, 现在她心有杂念。
她不止一次地想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是怎样的走向。以前她觉得会是趋于平稳的朋友关系, 可此刻,她看不懂了。
就像是一段大雾弥漫的夜路,穿过这场雾,也许会是黎明,也许会是更漫长的黑夜。
但有句话,云依依说得很对。
从他喜欢上她的那一刻起,无论她承不承认,她都已经失去了这段友情。
短暂的神游后,如蝶翼的长睫扇动了下,闻妤的眼神有了聚焦,在灯影昏昧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明亮灵动。
“你还记得我们十三岁那年是怎么和好的吗?”
“记得。”
目光相触,闻妤想问“是怎么样”,可又觉得似乎也不太重要了。
她的目光降了下来,不再与他对视,很轻地叹息了一声:“可是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十三岁了。所以,那幅画能不能得奖对我来说也不重要了。”
她的一片羽毛,降落在他的心海,便足以激起千层涟漪。
谈让沉默片刻,眸光暗了暗,颤声:“真的……不重要了吗?”
他的背绷得很直,面色不显,可颤动的指尖出卖了他的紧张。
闻妤看向他的指尖,认真观察着细微的抖颤。很奇妙,一贯游刃有余的人,会因为一句话而出现紧张的肢体动作。
就好像,她可以轻易掌控他的情绪。
“我的意思是,不想再去纠结已经翻过去的篇章了。”
视线中,他指尖的颤动停止了,而后缓缓攥紧又松开,他情绪的跌宕起伏,全都为她。
闻妤抬起眼,望着他。
谈让的脊背在这一刻松缓下来,暖调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西装笔挺的轮廓也被模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温润低敛。
“那么,新的开始?”
他不太敢确定地问。
闻妤那双白皙的手很自然地交叠着,下巴微抬,是一种略显矜傲的姿态:“你可以理解为,我会正视你,不再是朋友那种。”
她的语气无疑也是骄矜的,带着一种小女孩式的明媚傲娇,却并不让人讨厌,仿佛是她本就该如此。
他曾问她“为什么不能看看我”。
现在,她给了他这个机会。
不再是把他当作一个要好的朋友看待,而是一个爱慕她的异性。
心在这一瞬从虚虚浮的云端降落至实地,冰雪冻结又融化,春风吹进了山谷。谈让停顿了有半分钟,而后唇角的笑意漫上眼尾,似乎是怕这一瞬只是幻象,他问了一遍:“真的吗?”
重视程度让闻妤有种错觉:她没答应和他在一起啊?
她是真的怕他会错意,于是强调了遍:“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至于答应还是拒绝,那是以后的事情。”
“我知道。”
只是这样的一个机会,也是他等了很多年。
“还有,你有求于我的事,我考虑好了。”
“嗯,你说。”
此刻的他没有了那股紧张,只是很有耐心地等待、倾听。
“我想,阿尔伯特家族的晚宴应该会很有意思。”闻妤嗓音轻盈,没有正面回答,但他们之间是有不必点明的默契。
灯影昏暗,走廊静谧,他却好似看到她眼底星星点点的光。
如同陷入一场渴望多年的美梦,谈让笑了下,顺着她的话说:“我也觉得。”
那未点明的后半句,他们都明了,与这场晚宴划对勾的,是《锦绣》女主的角色。
他投资近十亿,偏还求着她来演。
做决定耗费心神,一天的困乏袭来,既然话已经说清,闻妤开始意有所指地下逐客令:“时间不早了。”
时间确实是不早了,除了两人的对话外,周遭安静得像陷入了睡眠。
这句话既是陈述事实,但谈让也听懂了话外之音,隔着大约一米的距离,他眼神点了下房间里:“晚安,好梦。”
闻妤也同样回以“晚安”,而后等待他折返回去的动作。出于礼仪,总不好人家还没走,她就关门回房间。
但谈让也同样在等待她回房间后再离开。
于是在互道晚安后,大概有一分钟,两人都毫无动作。
静滞中,谈让开口:“在等晚安吻吗?”
“……”
闻妤蓦地脸颊泛起热,毫不犹豫转身。
她是在快速洗漱过后,躺在柔软到让人陷落的床上时,才后知后觉地想,他是在得寸进尺。
而她竟然还不争气地脸红了。
闻妤不太确定这是不是因为喜欢,但她想,无论是否要走入这场雾中,都应该先正视他的感情。
这是对彼此的一种尊重。
脑袋逐渐昏昏然,入睡前她竟觉得好似真走入了一场雾中-
阿尔伯特家族晚宴的邀请函,早在谈让落地柏林时便由长子伊森亲自递上门。
柳笙在得知两人要一同出席晚宴时,表情顿时有些微妙。明明昨日还气氛不大对劲的两人,去了趟市区回来,就像消了层隔阂似的。
虽察觉到变化,但她依然秉持着不撮合任其自然发展的态度。什么也没过问,只把重心完全放在了对闻妤出席晚宴的造型上。
天知道,柳笙有多羡慕谢若雪有这么一个漂亮女儿。尤其是定居德国后,好不容易见到,简直是激起她对年轻美貌晚辈的打扮欲。
那天下午,知名的造型团队被柳笙请进了庄园,那些华丽的礼裙被套上防尘袋送进了古堡内的衣帽间,防尘袋被取下时,每件礼裙都好似熠熠发光。
闻妤实在盛情难却,礼裙一件又一件地试。
由浅色到深色,当她穿着一件黑色长裙出来时,柳笙眼前一亮。
那是一件面料细腻柔滑的绸缎裙,纯黑色,领口点缀了一排水钻,似夜幕与繁星般。剪裁凸显腰身,款式又不失大气,且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透着一种东方的神秘美艳。
闻妤虽未看向镜子,但从柳笙的目光中感受到了对这件裙子的满意。她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再试了。
讲真,这简直比她出席红毯的造型还要严格。
原本柳笙还选了一套珠宝,是从自己的收藏中。但闻妤觉得戴一整套实在是太过于隆重了,最后只戴了条项链。
项链的主石是一颗五十克拉的斯里兰卡圆形切割蓝宝石,戴着白皙纤细的脖颈上,光彩闪溢。
柳笙极大气地表示项链很配她,宴会结束也不用取下了。
闻妤俏皮开玩笑:“我这算连吃带拿吗?”
柳笙被她逗笑,想捏下她脸颊,又怕把妆容弄花,只能顺势拍了下她肩膀,慈爱语气:“你呀!”
全副武装完毕,闻妤下楼,礼裙没有夸张的拖尾,并不影响走路,她踩着八厘米高跟鞋走得从容不迫。
谈让等在楼下,从听到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响声时,他抬眼,一直到她走至面前再没有移开。
他仍是一身黑色西装,挺阔贵气。
大约因为都是黑色,两人站在一道时,有种说不上来的般配感。
柏林此时的天气算不上太冷,可绝不是穿裙装的季节。谈让视线落在她光洁白皙的手臂上,临上车前,他问了句:“需要暖气吗?”
这气温委实是有些尴尬的,不开暖气会有些冷,开了暖气又闷热。权衡片刻,闻妤决定:“不需要。”
可车子刚一启动,一股风从副驾尚未关闭的车窗灌了进来,凉飕飕地拂过闻妤光洁的手臂,她顿觉一阵寒意,倒吸了口气。
没等她开口,就听到谈让吩咐司机将车窗升起,随后,他递上一条白色披肩。
像是早就备好的般,羊绒质地。
闻妤愣了下才接过,裹住了肩背和手臂。
他又提醒:“晚宴大概很晚才会结束,你可以先休息一下。”
“不用。”
闻妤拒绝,主要是因为她怕像那天在地下车库,她睡不醒,他又不敢叫醒她。
谈让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轻笑了下,说:“放心,这次会叫醒你的。”
闻妤心里微窘,又不肯表露半分,扬了扬下巴:“你不怕我起床气?”
谈让轻描淡写:“大不了被你打一顿。”
“……”
她这样温婉优雅的大小姐,形象何至于如此暴力。闻妤很不服气,原本是想挽回一点形象,她小眯一会儿,等到地点再自然而然地醒来。
结果这一眯还真睡着了。
甚至是睡梦中她还无意识地裹紧了下披肩。
她睡得不算太沉,听到有个熟悉声线唤她名字时,闻妤缓缓睁眼。胸腔里的一股子烦躁,在看到身旁那张冷俊的脸时,又压了下去。
不能起床气,她是淑女。
调整了下呼吸,闻妤正要取下披肩,起身下车。却发现披肩被礼裙领口的水钻挂到,大概是她方才睡觉时裹来裹去挂到的。
她用手轻轻扯了下,没扯断。
但又不敢太用力,怕披肩和衣领玉石俱焚。
车已经停在丽顿酒店前,礼宾恭敬上前帮忙拉开车门。车门开到一半,被里边的人猝不及防又关上。
礼宾愣了一下,内心虽好奇车内发生什么,但也知道今日赴宴的皆是顶豪名流,根本不敢窥视,退居到一侧。
车内,谈让发现了她的异样,问:“怎么了?”
闻妤有些微不好意思,指了指领口的位置:“这里,挂在一起了。”
随着她话音落,谈让视线触及颈下一片似雪般的皮肤,以及领口绸缎裙面包裹下的弧度。
22缠绕
车窗闭合, 空气停滞。谈让坐姿笔挺稳重,仿佛刚才单手拉合车门的动作并不存在般。他沉声对司机说了句简短的德语,随后司机动作迅速地下了车。
车内就剩下后座的两人。
闻妤低着头, 关注点完全在领口, 大概是哪里缠成了结, 所以才会扯不开。但是以她的角度,其实并不能很好地观察到缠在哪里。
她扬起头,眼神纯澈,明明在心里告诉过自己只是单纯求助,可耳垂还有不由自主染上一抹绯色,声音细如蚊呐:“帮个忙。”
她是真的怕自己暴力拆解会破坏领口的水钻, 在宴会上丢脸和在一个人面前丢脸,闻妤是分得清孰轻孰重的。
谈让默了片刻, 嗓音无端低哑:“好。”
闻妤侧了侧身, 两手交叠放好,坐姿与表情有种说不上来的乖巧。目光没有看谈让,而是望向了别处。
但即使不看, 也能清晰感受到,他也侧过身面向她,一手托着披肩, 另一只手却没有触碰领口,大概是在观察缠绕的位置。
而后, 骨节明晰的手捏住了一颗水钻。
即使刻意地瞥开了目光, 但他的手就在她脖颈下方的位置,余光无可避免地望见了冷白的手背, 以及修长灵活的手指。
是真的很灵活,轻轻地绕了两下, 挂着的地方就有了松动。
闻妤睫毛颤了颤,心跳有些不受控制地加速,她觉得有必要想一些别的事情来抚平心跳。
想什么呢?
思绪乱飞间,她居然想到,那天他捏着她下巴的也是这只手吗?
于是,原本就快速的心跳开始再度攀升,心跳声在密闭的车内空间格外明显,一下一下,闻妤可以清楚地知道次数。
一定是心理作用。
没关系,反正他又听不到。
闻妤自我安慰。
缠绕的结被解开,谈让轻轻将披肩扯开,呼吸声重了一瞬,声音愈发哑:“好了。”
闻妤忙低头看了眼领口,水钻一颗没少安静地泛着光泽,面料平整无皱完好如初。危机解除般,顿感松懈,她声音轻快:“谢谢。”
比之方才求助时的忸怩模样天壤之别。
“谢倒不用,只是妤妤……”谈让话音顿住,目光沉沉望向她雪白的脖颈,又缓缓下移,不带任何轻浮性质,只是平静注视。
饶是如此,闻妤还是下意识挡了下,瞪大眼睛看他。
他视线又抬起,望进她漆黑的眼眸,似笑非笑问:“你刚才为什么心跳那么快?”
他听到了?
怎么可能。
闻妤眼眸中流露出惊讶,按照常理来说,即使她心跳很快,但除非是对方耳朵贴近胸膛,否则也是不可能听到的。
脑海中有一瞬间闪过他附耳贴上来的画面,闻妤脸蓦地一烧,欲盖弥彰似的不承认:“我没有。”
“有也没关系。”谈让撩着眼皮看她,喉结细微滚动,嗓音磨出来般又沙又哑:“心动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闻妤眸光闪了闪,慢一拍地想,原来这就叫心动吗?好像,这么多年,她确实没有在其他男人面前有过心跳速率如此快的时刻。
她顿时没了否认的底气,偏过头,用气音问:“那你呢?”
谈让忽地上身向她倾斜几分,语调不明:“你确定要听吗?”
闻妤怔了一瞬,不确定他的意思是让她听他的心跳,还是听他说话。因她的短暂愣神,拒绝的话没再第一时间说出口,就听到他的声音。
原来这样冷淡的眼眸也会看人用情至深的时候。
“我心跳得很厉害,对你心动到情难自控。你要听听看吗?当然,你也可以上手,我不介意的,妤妤。只要你想……”
“别说了。”
闻妤指尖轻按了下额角,调整呼吸。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表面看着这么冷的一个人,内心居然这么……火热。
而且,还有点疯。
她的竹马在她眼皮底下歪成这样,究竟是他以前装得太好,还是她眼神太差,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
闻妤瞪了他一眼,神色颇有些痛心疾首,而后咬咬牙,果断推门下车。
礼宾职业素养很高,即使内心对车里发生的事好奇,可面上却丝毫不显。标准化的微笑,恭敬又热切迎接着两位东方贵客。
踏入酒店旋转内,立刻便有pr上前为他们引路。
直达顶楼宴会厅的专属电梯内,谈让垂眸看了眼两人之间,肩膀处大概隔了一拳的距离。
通过电梯壁的倒影,闻妤注意到他的目光,侧眸递过去了一个疑问的眼神。
谈让唇角抬起若有似无的弧度:“我们是不是应该携手进去?”
他语落,手臂屈抬了下,像是一种邀请。
闻妤虽然常出席宴会场合,但却没有与男伴携手而入过,准确地说,她从来不会被要求必须携带男伴。是以,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他的目光。
既然答应了作为女伴陪他出席宴会,那么这样的社交礼仪也没必要拒绝,闻妤抬起白皙光洁的手臂,挽入他臂弯。
肌肤触碰到冰凉的西装面料时,闻妤手臂很轻微地瑟缩了一下,倒不是因为凉,而是猛然接触到衣料的异样感。
虽然只是很轻微的一下,但还是被谈让察觉到,轻声问:“怎么了?不适应的话也不用勉强。”
电梯马上就要抵达顶层,闻妤忙说:“没事。”
与女伴携手入场这种事,谈让其实也生疏。这场宴会并不要求必须有女伴陪同,他只是顺势当作出演角色的交换,顺势邀请她来,就像顺水泛舟,幸而水势助他。
两人出现在宴会厅入口处时,伊森就和女友一道迎了上来。
伊森和谈让是斯坦福的同学,在加州时,闻妤和他见过数面,说不上相熟,但属于叫得上彼此名字的认识。
也就少去了相互介绍,彼此直接热络地握手交谈,没用德语,而是用得英语,闻妤这下可以无障碍地听懂交流。
寒暄过后,伊森热情地介绍起了身旁的女友:“柏莎,这两位是我在美国留学时的朋友。”他顿了下,叫出两人的中文名字:“谈让、闻妤。”
留学时大家就以名字想称,所以这两句中文伊森叫得并不拗口,还有几分字正腔圆。
谈让神色客气,微微颔首。
闻妤则微笑着与柏莎握了握手。
两手相握,对方同样回以微笑,灿烂又礼貌。闻妤觉得柏莎的眼睛颜色很像她今天佩戴的蓝宝石项链,晶莹剔透。
是个很漂亮的德国姑娘。
并且,她在柏莎眼中也看到了同样的、对同性容貌毫不掩饰地赞赏。
四人一同进入到宴会厅,大抵是因为主家作陪的缘故,霎时间便吸引了厅内众人的目光,尤其是当看到是两张极为出色的东方面孔时,那些目光就变得有些微妙。
闻妤对被人注视这种事习以为常,神色变都未变,从容自若地和柏莎聊天。庆幸柏莎的英语水平不错,两人聊得颇为投机。
这场宴会算作是伊森和柏莎订婚宴的一个前戏,邀请了一些双方亲友和豪门名流。伊森父母和柏莎父母此刻正在宴会厅二楼聊天。
伊森指了下二楼,问谈让要去见见他父母吗?
伊森父母和谈及明有些交情,算是长辈,于情于理都应该过去打个招呼。
谈让眸光望了下闻妤,意在询问她要不要一起去。他没直接问,是怕当着众人说出来她便不好拒绝了。
闻妤同样眼神回他,不想去。
一来她不认识,二来她也不会德语,去了一定会很尴尬。
她眨眼拒绝的样子有股可爱劲,和她今日黑裙美艳的造型形成了一种反差感。谈让看了片刻,轻微牵动嘴角,抬手替她将发丝别到耳后,凑近她耳边低声说:“等我,很快回来。”
他说话时的气息染上她耳垂。
酥痒感让她神色顿时有些不自然,催促他:“快去吧。”
谈让的身影踏上了螺旋楼梯,单看背影,他的身型比一旁的伊森更为优越,不止身高,更有一份属于中国人的沉稳从容的气韵。
柏莎倒没有一起上去,端着两杯白兰地,微笑着将其中一杯递给闻妤。
闻妤笑着接过。
柏莎不知道她不胜酒力,很热络地与她碰了碰杯,用英文为她介绍酒的产地在莱茵河畔。
这又和闻妤参加云依依的宴会不同,那时和宴会上的人点到为止的客气,酒就不必喝,她也是后来在云依依面前才喝了两杯。
可现在,柏莎太热情了,介绍完后一口喝了大半杯。
不是像饭局上那种暗藏心思的敬酒,而是很真切地只是和你交朋友式地喝。轻轻一抿未免太寒了她的热情。
闻妤学她的样子,喝了一大口。
味道独特,果香与巧克力苦涩中还伴随着雪松木香。
自我感觉已经喝了很多,但实际上不敌柏莎喝下去的一半。不过柏莎一点也不计较这些,依旧很殷切地和她聊天。
柏莎是真的很健谈,闻妤觉得她特别有在中国酒桌上劝酒的天赋。不然,也不会不知不觉间自己手中那杯酒快要见底了。
酒劲上来,闻妤脑袋有种飘飘然的眩晕。恰在这时,有位女生过来找柏莎,她们用德语聊天,闻妤听不懂在说什么。
但她们讲了两句,柏莎用英文略带歉意地和闻妤说:“不好意思,我先过去一下。”
闻妤笑了一下说:“没关系。”
就近找了张软垫带扶手靠背的座椅。
她手肘支在扶手上,托腮,目光有些散,眼睫一下一下地眨。
有位金发男士前来搭讪,笑容很浓,用英语问:“Are you Japanese?”
酒精溶解了闻妤的思维,她先是怔了下,然后面色厌恶又气愤,像是被人用很恶毒的话骂了一样。
她眼神很凶:“You are the Japanese.”
你才是日本人,你全家都是日本人。
金发男士顿时像反应过来,笑了一下很确定地说:“Chinese!”
他又说:“只有中国人在被问是不是日本人时,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闻妤瞥了她一眼,不想理会。
偏偏这个人毫无眼力见,依旧喋喋不休地搭讪。
闻妤觉得烦,像只嗡嗡嗡的蚊子在耳边一样,她刚想骂人,就听到一声清晰而低沉的中文叫她的名字。
“闻妤。”
闻妤抬着迷蒙的眼望去,视线里,谈让神色沉冷,眸光像利刃,但却不是刺向她,而是她身边那位金发男士。
23迷蒙
金发男士似乎是觉察到无形之中的威压, 缓缓侧过视线,在看到一张年轻冷俊的东方面孔后,他顿时反应过来, 对方与他搭讪的这位女士一定有着某种关系。
且对方身侧还跟着这场宴会的主家, 可想而知身份该如何尊贵。
直觉他完全惹不起这人, 于是立刻表示了下歉意,悻悻离开了。
自穹顶垂落的水晶吊灯流淌着熠熠光芒,满室暖风馨香。闻妤托着腮,醉眼惺忪里周遭人群化作了虚影,像是聚焦的照片般,只有一个人清晰明亮。
她看着那人一步一步地向她走近。
好听的嗓音自上而下落入她耳畔:
“喝醉了?”
闻妤仰头看他, 只觉得有些天旋地转,可她还是倔强地摇了摇头, 说:“没醉。”
她不知道的是, 她此刻的眼瞳黑黢黢的像小动物一般,干净无辜,纯真得要命。
她的话配上她的神情, 没有半分可信度。
谈让盯着她看了几秒,挑唇,伸手去捏她脸颊。和预想中的触感一样, 柔软温热,爱不释手。
下一秒, 他的手被打掉。
闻妤白皙手掌捂着被捏的脸颊, 语气凶巴巴:“很疼!”
根本没舍得用力的谈让:?
这是喝了多少?出现幻觉了?
他叫来pr让人带她去酒店客房休息,刚说完又觉得不放心, 转身和伊森说:“失陪。”
伊森耸了耸肩,眼神很是暧昧, 说:“没关系,女朋友更重要。”
谈让没去纠正“女朋友”这个字眼,或者说他很乐意默认。
他低声说了句,见她垂着脑袋没吭声,以为她没听到,便俯身凑近她耳畔,询问:“去客房休息,好吗?”
醉酒后的思维和行为是真的有点不受控制,闻妤是想点头说好的,可他说话时,她耳垂又痒又热。
思维乱糟糟,她觉得是他袭击了她的耳朵。
她要报复回去。
于是,她侧过脸用力地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
空气凝滞,谈让脊背僵了一下,酥麻感一直从耳畔抵达心脏。缓了片刻,他听到如醉如梦的软糯嗓音:“你抱我。”
这是一句完全逾越界限的话。
说不上多清醒,但也不至于到不省人事的地步,闻妤只是在这个想法浮现时,本能地说了出来。
在人声鼎沸处,在众目睽睽中,谈让几乎是毫不犹豫、毫不费力地将人打横抱起。
宴会厅到客房的那一段路不算短,闻妤醉得没力气,像只猫一样埋首在他肩颈。腰间和腿窝被他手臂环着,隔着礼裙薄滑的绸缎,能明显感受到他手臂的遒劲有力。
鼻尖萦绕着的是她自己发丝的清香,以及他身上的木质香,两种味道混杂在一起钻入鼻腔,让她本就被酒精消融的思维彻底溶解成碎渣。
大脑一片空白,只他手臂的力量如此清晰。
闻妤无法自控地想,明明学生时代看他打球也不觉得多有力量感,后来他常穿西装,将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包裹严实,只能大致看出他肩宽腿长。
谁知道竟然这么……强壮。
他抱着她走着一路,步履从容,气息平稳,真就好似抱了只猫儿那么轻易。
莫名的,“西装暴徒”这个词闪过脑海。
闻妤闭了闭眼,有些想不通究竟是酒精带偏了她的思想,还是释放了她的本能。能确定的是,这酒的度数真的很高。
意识越来越混沌,要是真睡着了倒好,可偏偏她一点困意都没有,大概是因为来时在车里眯过了。
她此刻晕乎乎却又精神很高。
感受到被人很温柔地放在床畔,闻妤两手撑在床上坐得很直,睁着眼睛看着他在和pr沟通,而后pr微笑着离开了套房。
又是用她听不懂的德语。
闻妤觉得胸腔莫名地涌上来阵烦躁,她想不通缘何而起。白皙纤细的小腿从黑色礼裙里探出,穿高跟鞋的脚尖一晃一晃的。
喉咙很干,嘴唇也很干,她抿了下唇瓣,声音有些嘟囔:“你刚跟她说什么?”
谈让平静回答:“让她送来一杯蜂蜜水。”
“我不信。”闻妤几乎是不经过思考,想什么就说什么:“那你为什么要对她笑?”
“我没有。”
“你有。”
谈让看着她脸,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角度,似乎是想从她的表情中窥见一丝心虚。然而并没有,她的表情特别笃定。
喝醉了冤枉人都这么理直气壮。
“妤妤,你要讲道理……”这话没说完,谈让自己倒先轻轻扯唇笑了下,他怎么会试图让一个喝醉的人讲道理。
门铃在这时响起,pr动作很快,服务态度极好地递上蜂蜜水,并询问还有其他需要吗。
谈让单手接过蜂蜜水,说:“没有。”
房间门再度合上,谈让走至床边,发现闻妤保持着坐直的动作,在看到他手中的蜂蜜水时,眼睛亮了下。
他将蜂蜜水递给她:“能自己喝吗?不能的话我喂你。”
在听到前半句时,闻妤点了点头,到后半句她又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是不用他喂,还是不能自己喝?
“要还是不要?说话。”
他语气明明不重,可闻妤无端觉得委屈,眼眶顿时氤氲,随后便凝结成泪珠划落脸颊。声音抽泣:“你以前都会喂我喝水的,那天下很大的雪,我感冒了……”
她有点语无伦次。
谈让指腹擦过她眼睫,声音轻得像哄人:“乖,喝水。”
他将杯沿对准她唇瓣的位置。
闻妤没了声音,低头小口小口地轻啜着。
杯子里的蜂蜜水下去了三分之一,随后她推开水杯。
谈让将水杯放在桌面,抽了张纸巾仔细替她擦拭唇畔挂着的水痕。而后拿来酒店的一次性白色拖鞋,蹲下身,替她解开高跟鞋的卡扣。
闻妤垂着眼睛,看到他黑色柔软碎发,像一只忠诚的大型犬在求摸摸。脑袋在这时发昏,她伸出手。
一个完全下意识的动作,她揉了揉,他的发丝在她指缝里,黑色的发,白皙的手,鲜明至极的对比。
谈让的手停滞了一瞬,卡扣被解开,他将她的高跟鞋脱下。他没有站起身,以一种臣服的姿态抬头望她。
他知道,她的动作像在摸一条狗。
但如果主人是她。
当狗又何尝不可。
四目相对,闻妤收回手,想说什么可脑袋一片空白,她张了张嘴,不合时宜地问:“刚刚在门口你有没有对她笑?”
“没有。”
谈让缓缓起身,视角对调,换成了她仰头望着他。
视线里她纤细的脖颈弧度美妙,项链的蓝宝石躺在白皙肌肤上光芒深邃,再往下,是如峰峦般的起伏。
他曾想过要抓住的脖颈,此刻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一股躁意席卷全身,谈让抬手松了松领结,问:“那你呢,妤妤,你刚才有没有对那个金发男人笑?”
闻妤头摇得像拨浪鼓,斩钉截铁:“没有!他问我是不是日本人,我要骂他来着。”
“那确实该骂。”他说完,像鼓励又像奖*七*七*整*理赏似地捏了捏她脸颊,这一次手没有被打掉,他俯身凑近她,沉声一字一句:“妤妤,你不能喜欢其他男人,只能喜欢我,知道吗?”
闻妤呼吸停滞了一瞬,两人的面庞离得太近,她的思维僵住,眼睛里只有他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关于她上次醉酒的一些画面片段在她脑海里闪现。
房间内是舒适的恒温,闻妤却觉得头脑发热,抬手一把拽住本支援由蔻蔻群一乌尔而七五二八一整理他那条黑色桑蚕丝领带。因为拉力,他的脸又贴近了些,两人几乎是鼻尖相碰。
闻妤的细眉微微蹙起,语气犹疑:“我上次喝醉,是不是也这样拽过你的领带?在车内。”
她的脸颊呈现一种淡淡的绯色,眼眸湿漉,唇瓣饱满莹润。
像上次一样,一个强烈的想法在他心中叫嚣。不是在这种氛围下作为男人的本能,事实上,迄今为止他从未对其他异性有过任何冲动。
只因为是她,才会被激起的纯粹欲望。
趁她喝醉吻过她,卡着她下巴强迫吻过她。
但是这次,他却问了问。
“妤妤,我能亲你吗?”
闻妤眼眸睁大,尚未来得及回答,便听到他暗哑嗓音:
“当你默认。”
怎么会有人询问只像走个过场,根本不给回答的时间。
这个问题还没想出答案时,闻妤腰间一紧,被强有力的手臂猛然扣住,薄绸布料根本挡不住他掌心的温度,身体轻微颤栗了下,不容她反应,两片唇便被吮住。
碾磨着。
拽着他领带的手不由自主地松了。
闻妤睁着眼,看清了他阖着眼睫吻得动情的样子。
齿舌碰撞,她没设防地被他攻城掠地,身体发软,不由得像往下滑,可他手臂稍一用力,她便弓起腰,退无可退。
水渍声响起时,闻妤的脸颊涨红到一个新的高度,像是呼吸也被掠走般,她被吻到缺氧,抬手捶他,却也只是软绵绵又轻飘飘。
她喉咙里呜了声。
他才终于舍得放开她。
闻妤几乎是瘫软在床上,头昏目眩,晕晕沉沉,她的喘息声很重,但有一道比她更重,又沉又哑:
“妤妤,想知道上次在车内发生什么了吗?我告诉你。”
24齿痕
闻妤的额前出了一层薄汗, 发丝凌乱,湿润的眼睛睁得很大,因为方才短暂的缺氧, 她大脑空空一片, 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他。
“那天……”谈让抬手替她梳理了一下发丝, 垂眸看着她脸庞潮热、眼神迷蒙,原本想说的话又顿住了。
她喝醉了。
醉到这种程度睡一觉明天又全然忘记了。
就算说了又怎么样,依旧得不到任何回应。她今日的反常不过是因为喝醉了而已,片刻亲密,像是偷来的时光,于不见天光的暗处滋生。
可他偏想求来天光大亮。
不在她醉意朦胧时讲, 他要让她清醒时聆听。
他话音顿住的间隙,闻妤已经倒在床上, 以一种蜷缩的姿势把脸埋进被子里, 只能看到她浓密的黑色长发随意披散着。
谈让轻唤了一声她名字。
没人应。
真“倒头就睡”,不知该说是单纯无忧还是没心没肺。
他抬手将被子撩开,手掌搬过她一侧肩膀, 肌肤相碰的触感灼得他掌心一烧,又沿着手臂蜿蜒烧至胸膛,还在继续往下烧。
深深地呼吸两下, 他将她睡姿搬正。
现在叫pr拿一套睡衣替她换上,未免太过折腾影响她休息。好在她的礼裙本就是绸缎面料, 贴身尚算舒适。
只是, 她的项链有些沉重了。
谈让俯身,手指绕至她后颈, 隐扣的设计并不能很轻易打开,他刚将保险扣打开, 睡着的人忽然偏过头,准确无误地咬在他手腕处。
痛倒说不上,但却有一种被电流穿过的酥麻感,原本就在烧的地方,像是又被添了一把火。
顿了两秒,谈让手指快速解开项链,收藏级的蓝宝石项链被他随意搁在实木矮柜上。他呼吸不知何时又重了几分,垂眸看着那张恬静睡颜。
她睡得很沉,仿佛刚才只是梦中的动作。
谈让视线掠过手腕处,牙印并不算清晰,但那一层晶莹湿润的水痕却不容忽视。
莫名的,有点想咬回去。
可她的呼吸声轻盈匀速,长睫像停歇的蝶翼,他又不忍心了。
于是俯身,拨开她发丝,于额头落下虔诚一吻。明明眼底欲色浓重,却也只是蜻蜓点水似的一下。
又替她盖上被子,谈让才去了套房的另一间卧室。
冷水澡洗了两遍,再出来时柏林夜色已沉,寂静无声。因为房间隔音太好,倒让他分辨不出宴会是否接近尾声。
但也不重要。
躺在床上时,他无端地又将被咬的那只手抬了起来,借着柔和的夜灯细细审视。牙印早就消失了,水痕也被冲刷掉,可奇怪的是,那种酥麻感却不曾消弭。
她上一次咬他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小学二年级。
他将手腕凑近些,鬼使神差地也咬了一口,比她的力度重很多,齿痕明显,但却觉得远没有她咬得好看。
他克制住想将手腕咬得鲜血淋漓的想法,颓然似的将手臂放下。其实也不困,但方才吻她的画面闪过,思绪便像飞进柔软云端,轻飘飘的,反倒比平时更容易入睡。
凌晨三点,手机铃声在安静的环境中突兀响起。
谈让睡眠浅,几乎立时便被震醒,撑身坐起。
来电显示为王斯宇。
作为他的私人秘书,王斯宇不会不清楚以德国夏令时与中国的时差六小时,京市的早九对应的是柏林的凌晨三点。
但王斯宇还是打来了电话,只可能是这件事重要到必须第一时间通知他。
电话接通,王斯宇语速很快,他为人稳重鲜少有这么慌张的时刻,更佐证了这件事的重要程度。
在听到“云想芯片技术疑似泄露”时,谈让面色瞬时沉了下来,沉默须臾,他道:“我即刻回国。”-
德国时间上午九点,闻妤从酒店床上醒来。
茫然地看了一圈陌生的环境,怔神了半分钟,慌忙地坐了起来。掀开被子看到身上穿着昨天的黑色礼裙时,她松了口气。
关于昨天的记忆,好像只停留在有个金发男人来搭讪,她刚想骂这人,就听到谈让叫她的名字。
再后来的,完全想不起来。
她一贯都是如此,只要一喝醉,第二天醒来便活像是失忆了场。
但大概能猜测到,是谈让把她送回酒店房间,至于怎么送的,想不起来。搭着肩膀?拉着手?总不可能是抱吧。
闻妤挪到床畔,低头一看,酒店的一次性拖鞋很人性化的就放在她脚下。她穿上拖鞋站起身,扭了两下脖颈,总觉得那不太对劲。
好像脖子有点太过轻松了。
等下,她项链呢?
闻妤连忙摸了两下脖子,空空如也。应该不可能是被人偷走了吧?虽然一条项链的价格不足以让她为丢失感到难过,但这是长辈送的,含义就不一样了。
她把被子掀开,满床找了个遍,一回头,项链正完好地躺在实木矮桌上。
……
谁放的!
闻妤一手捞过项链,重新戴回了纤白的脖颈上。能这么做的只可能是一个人,她趿拉着拖鞋推开门,套房不止一个卧室。
她将其他两个卧室的门挨个推开,都没看到人。奇怪?难道他避嫌到连套房都不和她一起住吗?他也不像那样的人啊。
闻妤眉疑惑蹙起,又折返回房间。
房间内是有独立卫浴的,她简单洗漱了下,抬眼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白炽灯自头顶落下,即使是顶光的角度,即使是刚睡醒的纯素颜,这张脸还是好看到过分。
没瑕疵的白净皮肤,略挑的美艳眉眼,精致挺翘的鼻尖,红润饱满的唇……
饱满的唇?
闻妤忽地贴近镜子,抿了下嘴唇又张开,仔细地观察着镜子中她的唇型。似乎是比平时更丰润了些,就好像经历过一场热吻,被吮吸过。
她睫毛眨了好几下,似乎是不敢确定这个猜想,可明晃晃的事实又摆着。
和被摘下的项链一样,闻妤只能想到一个人选。他偷亲她?应该不……好像也有可能,毕竟那天他都敢光明正大地卡着她下巴亲,还有什么不敢的!
闻妤越想越气,她都还没确定要不要升级关系,他怎么可以偷亲她呢!她回到床畔,在实木矮桌上找到她的手袋,从里边拿出手机,她要打电话找谈让兴师问罪!
手机解锁,迎面的就是一条微信消息。
谈让:【公司有紧急事务,临时决定立刻回国。抱歉,无法和你当面道别。早餐可联系服务热线送至客房,或想回去再吃也可以,司机等在酒店楼下。
对了,项链放在桌子上了。】
浏览完这条有些书面化的消息,闻妤放下手机,脑海里不自觉想到他在赶赴机场的途中是以怎样的心情,敲下这一串字。
在公司事务焦灼的情况下,他居然还惦记着她吃早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闻妤瞥了眼尚未熄灭的手机屏幕,又挪开视线,胸臆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相比起上次在试镜室的恼怒,这次只是单纯有点生气。
说不清这种转变是因为喝醉了没有清醒的感知,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反正他此刻已经在飞机上了,电话打不通,信息收不到,她想发火都没办法。
早餐最终也没心情吃,闻妤在和柏莎打过招呼告别后,便坐车回了庄园。
柳笙也已经知道了谈让回国的消息,又请了位翻译,是位很年轻的中国留学生。那姑娘人很开朗,一眼就认出了闻妤的身份,还说是她的影迷,问她怎么没拍戏来柏林是旅游吗?
闻妤被问得有些心虚,说:“我是来拜访亲友,就是雇佣你的那位柳女士。私人行程不想泄露,帮我保密。”
小姑娘说让她放心,雇主给的酬劳丰富,包括了封口的费用。
后边几天,闻妤是真当来旅游似的,吃喝玩乐买。灯光节还未结束,她后来又去了一次勃兰登堡门,却觉得远没有那天晚上精彩。
那小姑娘总不时在她耳边提起,诸如她真人比荧幕上还好看,她有没有新上映的电影,很期待她能带着作品来柏林电影节。
闻妤简直诚惶诚恐,深觉她这个女明星当得实在不称职。原本计划要待一周的,现在提前到第五天就向柳笙辞行了。
临走前,那一整套蓝宝石珠宝柳笙都送给闻妤了。闻妤都有些不好意思,来时带了一套高珠,回去时又带了一套高珠,倒好像她这一趟什么事也没办一样。
但也不是,最起码她和谈让的关系有点不一样了,就像云依依常说的那句话“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以往云依依这么说时,她很不屑也不承认,非说就是单纯友情。可现在,她觉得这个形容准确又贴切。
飞机落地京市是早上九点钟,沉寂了十几个小时的手机在关掉飞行模式后,瞬间涌入了一连串的消息。
闻妤直接熄灭手机,等坐上家里派来接她的白色宾利,才打开手机慢慢翻看这些消息。有两条经纪人何韵的未接电话,打开微信,除却几条谢女士发过来问她“落地了吗”的消息,就剩下何韵的消息。
【姑奶奶,热搜是真的假的?】
【要不要撤热搜?还是控评?】
【很急,看到速回。】
【评论区好像已经失控了。】
【你快去看微博热一。】
……
闻妤揉了下额角,心说能是什么热搜?难道是在柏林被人拍的了?骂她不敬业?
应该不会和谈让一起被拍到吧?不可能,如果是的话估计连热搜都上不去,就被谈氏集团公关掉了。
数个疑惑在点开微博后尘埃落定。
热搜第一的词条是:#网传《锦绣》女主定了闻妤#
25归家
[资源咖霍霍完电影市场又来霍霍电视剧, 真服了,合着什么都要插一脚呗。]
[楼上别急,《锦绣》可是近几年投资最大的电视剧, 怎么可能会找路人缘这么差的当女主, 投资方岂不是要亏死了。]
[就是, 听说有好几位大花都在竞争这个角色,这种大女主戏闻妤那破烂演技能扛起来?投资方傻了才会选她当女主。]
[内部消息,《锦绣》的投资方是谈氏集团旗下影视公司。那可是谈氏集团,就算资源咖金主实力再强,也不可能左右投资方的。所以绝对是假消息,不信谣不传谣。]
[同意, 如果是真的我直接倒立洗头!]
[抱走妤妤子,非官宣不约。]
……
热评前几就一条粉丝留言, 其他全是冷嘲热讽。但相较于上一次高定热搜有人在背后操纵, 黑粉追着粉丝骂的情况,现在的评论可以说只是毛毛雨。
资源咖、演技差、金主,说来说去都是这几句, 闻妤都已经免疫了。看完后没生气,反倒觉得好笑,甚至是好玩。
可能是这次的评论带了投资方吧。
等到时候官宣主演阵容时, 估计会连着投资方一起喷。想到这,闻妤兴致不错地扯了下唇。
当时在柏林答应出演《锦绣》时, 没和经纪公司那边通过消息, 所以何韵还以为她坚决辞演,才会着急忙慌地问她热搜怎么处理。
但现在既然已经回国, 要重新投入工作当中,闻妤找到与何韵的微信聊天框, 回复:
【我已经和投资方确定出演《锦绣》了,让公司和剧方联系,各项事宜商定好就可以官宣。】
何韵秒回消息:【谈总也去柏林了吗?!】
要不是在公司里,她此刻都要惊讶出声了。原本以为那天闻妤在试镜室出来后,就和那位谈总闹崩了,没想到此刻又峰回路转了。
恰好这段时间很闲她看了本霸总小说,已经开始脑补位高权重的集团掌权人,不顾一切不远万里,去哄负气出国的心上人的剧情了。
如果闻妤此刻知道何韵的想法,绝对要翻一个大白眼。但隔着手机,她不知道,于是只拧了下眉,略无语地回:【这是重点吗?】
合着她发过去一段话,何韵就看到了一个投资方?
该说不说,是不是这段时间她工作室的人职业素养都下降了?不过,她好像挺没底气质疑这事的,毕竟一个女明星休息大半个月,她也算不上敬业。
这么一想,闻妤愈发觉得她应该对事业上点心,就从进组《锦绣》开始。
何韵被她一问,立刻调整了下状态,回复:【谈总不是重点,你才是我们的工作重点。】
【张导一早就说过你可以胜任女主角色,那些评论不理会就行。我这边通知公司和剧方对接。】
能不能胜任,其实闻妤心里也没谱,但以她对谈让的了解,她不出演,他宁可暂停项目,也不会选其他女明星。
不然也不会在她辞演后,大半个月的时间女主人选都没有确定。
所以无论能不能胜任也好,还是网络上的冷嘲热讽也好,女主的角色只可能是她。
不是市场选择了她,而是谈让选择了她。
十月中旬,京市已然入秋,温度几乎是一年当中最为舒适惬意的时刻。有风自半降的车窗灌入,温和又带着清新气息。
到闻宅时,刚过上午十点钟。
令闻妤意外的是,她那位大忙人父亲竟然也在家。
闻平年近五十,但因为作息三餐锻炼都有专人规划,生活习惯健康,外貌看起来也就四十岁左右。
这张时常会出现在商业峰会和财经板块的脸映进瞳孔时,闻妤微怔了下,才说:“爸,你怎么在家?”
闻平在自家池塘边喂锦鲤,见女儿来,方才起了身,装模作样地板着脸:“怎么,我在自己家还要跟你报备?”
他这语气莫名像小孩子赌气,闻妤忍不住笑了下,说:“不是……”
谢若雪这时走过来,睨了闻平一眼:“也不知道是谁天天念叨女儿怎么还不回来,现在又装给谁看呢。”
老婆一发话,闻平脸色瞬间就和煦起来:“别拆我台呀。这小丫头本来就难得在京城待一阵,我原本开完会就回来了。谁知就慢了一天,她就飞德国了,我能不气吗?”
她爸有时候就跟老小孩似的,闻妤笑得弯着眼睛,想解释一下,但谢女士已经开口。
“早跟你说了,是我让她去的,怎么你要连我一起怪吗?”
一听这话,闻平气势肉眼可见的怂了下来,连说:“我没这个意思,我哪敢啊……”
谁能想到商场上叱咤风云的闻董,在家是个老婆奴。惹不起家庭地位最高的那位,闻平把目光又放在了闻妤身上。
“妤妤,听说你这次是跟小谈一起去得柏林,感觉怎么样?”
以前被爸妈问起和谈让怎么样,闻妤是真没听懂话外之音,现在她是装听不懂:“什么怎么样?”
“就是……”闻平看着女儿无辜眼神,一贯能在商场上高谈阔论的他,竟一时没了言语。
私心里他是想撮合女儿跟谈让的,毕竟这些年谈让对自家女儿有多好,他是看在眼里的,也很放心。
但还是要顾念女儿的想法,思虑片刻,他说:“总之,爸爸妈妈不会催促你结婚。但是吧,这个恋爱还是可以谈一谈的,你看你哥,现在是事业爱情双丰收。再看你……”
她哥闻舟近两年接手了集团大半业务,交往的女朋友是国内知名制药集团的千金,感情稳定。
闻妤眨了下眼,眸光灵动狡黠,没吭声在心里默默说:也不知道究竟是想让她谈一谈,还是跟姓谈的谈。
闻平看着她,幽幽叹了口气:“哎。”
闻妤听懂了这一声叹息的含义,是在点她事业爱情双双毫无起色。很气!这是逼她搞事业了。
她装恍然大悟的样子:“懂了,我这就去进组拍戏,未来几个月可能没法回京了哈。”
她这一句话瞬间转移了闻平的注意力,连带着谢若雪也面露讶色。
谢若雪语气微有不满:“你这才刚回国,就要进组拍戏?就不能在京城多待一段时间吗?”
女儿一拍戏,好几个月见不到一面,她实在舍不得。可偏偏女儿对演戏感兴趣,她也不能真去阻碍。
闻妤又拿出装乖撒娇的那一套:“妈咪,工作需要。”
闻平一脸不太相信:“咱家最近也没给你投资电影啊,你哪来得片约?别是诓我们的吧。”
“啧。”闻妤表情不乐意了:“爸,你说得什么话。我能是为了不待家里就说假话的人吗?再说,我一女明星,哪能家里不给投资,我连个片约都没有了。小看谁呢?”
闻平心知女儿目前的两部电影作品背后的水分,他眯了眯眼:“我也没听说最近哪部大制作电影定了你当女主啊?不会是小作坊电影吧,那你可是自降咖位。”
闻家旗下有主攻电影市场的影视公司,闻平也懂一些圈内术语。
闻妤抿着唇,左边看看她爸面色狐疑,右边看看她妈脸含担忧。吸了口气,缓缓道:“其实呢,是电视剧。不是小作坊,投资很高的。”
在听到“投资很多”时,闻平的面色变了变。他不是不知道娱乐圈里的弯弯绕绕,就怕这高投资背后有什么不轨的心思。毕竟女儿进娱乐圈是隐藏了和闻氏的这层身份的,难保会不会有人没忌惮动歪心思。
他刚想劝,就听到女儿说:
“而且,是小谈投资的。”
哦,那没事了。
闻平原本复杂纠结的神色,一瞬间回归平静。他听说过谈氏旗下新成立的影视公司投资了一部电视剧,号称是近几年投资最大。
没想到女主演会是自家女儿。
多少有些意料之外,但既然是小谈投资的,那就又在情理之中。
谢若雪的表情也在听到这句话后,变得有些微妙。眉心压了压,让步道:“年前一定要回来,知道吗?”
闻妤立刻点头,再三保证绝对会回家过年。虽然她保证得特别有诚意,只差对天发誓了,但其实自己也不确定。如果剧组赶进度过年不休息的话,那她大概也会以拍戏优先。
给爸妈画完饼的闻妤,说不上来是因为心虚还是歉疚,晚上也没回麓园,就在家里住下了。
虽然现在她在家里住得次数不多,但她的房间还是每日都有人打扫,所有的摆设都没变动过,尘灰不染。
闻妤洗过澡出来后,有家里的阿姨帮她吹头发,她则是趁着间隙看起了手机。超静音的吹风机风噪小到几乎可以忽略,并不影响她刷视频。
刷到一条关于《锦绣》选角的讨论,闻妤指尖轻轻滑过,根本没有点开评论区的打算。不是不敢看,只是没必要,没必要在睡前看一些影响心情的。
睡前就应该看能让心情愉悦的。
下一秒,闻妤手机屏幕上出现的视频是谈让的采访。
26视频
视频采访是关于芯片技术疑似泄露的话题, 面对主持人犀利的提问,谈让全程从容不迫,嗓音有种游刃有余的冷淡, 回答得滴水不漏。
大概是问题已经解决, 而他接受采访是为了澄清技术并不存在泄露。
闻妤点开评论区, 几乎没人在讨论话题,关注点清一色都是谈让本人。
[霸总文男主照进现实!]
[冷脸好禁欲啊!莫名有种不会为任何人动心的感觉!]
[我怎么觉得是对众生的冷淡,只会对一个人心动疯狂的那种。]
[我也觉得是第二种,盲猜青梅竹马!]
[有道理,门当户对的小青梅,感觉会很好嗑!]
……
在看到“小青梅”这个字眼时, 闻妤有一瞬间代入了自己。脸颊不知不觉间有些发烫,她连忙熄灭手机。
吹完头发, 房间里就剩她一个人。
闻妤坐在床上, 点开了和谈让的微信聊天框,最近的一条消息是他说采访结束,后天回京市。
好像自从上次她说过不想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他的、她不知道的消息后, 谈让确实会像报备一样,发消息说他的日程安排。
怎么说呢,有一丝丝的暧昧。
闻妤手指捏了捏怀里的抱枕, 小脸埋了进去,有些后悔地想, 她当时是哪来的底气, 以朋友的身份去提这些女朋友才有资格提的要求!
关键是他还答应了。
她一直以为是从试镜房间的那个吻开始,他们的关系变得不一样了。但细细想来, 应当是更早的时候就已经模糊了朋友的界限。
闻妤屈起双膝,两手捧着手机, 目光无聚焦地发了会儿呆。她刚才点开微信是想干什么来着?思绪一岔开她竟然忘了。
就像是门道效应一样,这种想不起来的感觉让人抓狂,闻妤烦躁地按了按手机。
下一秒,耳边响起微信通话地“叮叮”声。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闻妤激灵了下,她忙去看手机屏幕,居然还是视频通话!
而屏幕中显示的备注是:谈让。
闻妤第一反应是:手机抽风了!
第二反应是:赶紧挂断。
她还没来得按红色的挂断标志时,视频猝不及防地接通了。
扬声器里传来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不太敢确定地唤她名字:“妤妤?”
闻妤呆滞了下,眨了眨眼睛,飞速思考该怎么解释大晚上拨了个视频给他。
“那个……我手滑了……”
那边调整了下摄像头的角度,嘴角浅浅弧度,低声说:“嗯,只是手滑,并不是主动想给我打视频。”
……
她只是描述了下事实,为什么从他口中说出来,莫名地像她主动打了个视频,又不承认,还找了个借口。
闻妤刚想再说点什么,佐证手滑是事实。但手机屏幕里的人影在短暂的晃动后,出现的画面是谈让近在咫尺的脸,以及——
没穿衣服的肩膀。
不得不说,这个角度是有些刁钻的,温和灯影浮浮地映在脸上,光影交错,无端让那双眼睛看起来深情极了。
脸庞之下,是脖颈和明晰的喉结,只露出了一侧肩膀,皮肤冷白,能清晰看出肌肉起伏。
没有过于夸张地鼓起,而是一种可以称得上赏心悦目的线条,恰到好处又不失力量感,劲而不壮。
在意识到自己竟然认真地审视点评起来时,闻妤脑袋出现了一瞬空白。明明两个月前她还能心无波澜地帮他把衣摆扯下去。
为什么现在看到一侧肩膀,就有点心猿意马了?
难道是因为现在露得多了。
闻妤自顾自地摇了下头,应该不至于她都还没有想清楚要不要走入一段新关系里,就开始对他的□□感兴趣。
她飘忽了下视线,有点忸怩地说:“你……要不要先穿衣服?”
“刚洗完澡。”谈让很轻地笑了声,像是带了点故意成分,“不算没穿,其实有系了条浴巾的,就在腰上。”
倒也不必说这么具体。
闻妤轻咳了一下,说:“你把镜头往上一点,只照脸就可以了。”
“好。”
他应了一声后,镜头并没有上移到脸,而是极速下落,随后听到“砰”的一声。
闻妤尚在疑惑发生了什么事时,屏幕里出现了谈让弯腰的一幕,白色浴袍松松垮垮系在腰上,再往上肌理紧实的腹部,二、四、六块,然后是……
而且还是第一视角那种。
她呼吸停滞了瞬间,目不转睛,白皙脸颊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一层红晕。脑海中蓦地闪过一句话:原来他西装之下这么有料。
“抱歉,刚刚手滑了一下,手机掉地上了。”
屏幕里谈让已经重新调整好镜头,这一次真的就只能看到脸,面色淡然平静,仿佛刚才就是不小心才滑落手机一般。
闻妤呼了口气,刚刚他捡手机的画面还缠绕在她脑海里,越想忽略,反而越发深刻。
她不敢看他眼睛,怕被瞧出端倪,垂眸道:“手滑很正常,我刚刚也是不小心点到视频通话,其实也没特别的事要说,那先……”
“挂了”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他声音很认真叫她名字。
“妤妤……”
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闻妤下意识又把视线拉回手机屏幕。
“怎么?”
他在通过屏幕观察她,目光专注,缓缓开口:“你怎么脸红了?是因为看到……”
“没有!房间暖气温度有点高了。”这个理由说出口后,闻妤自己也认识到很荒谬。京市怎么可能十月份就开始供暖。
大概平生的演技都发挥在这一刻,闻妤精致眉眼略挑,丝毫没有说了一个拙劣谎言的尴尬。气定神闲地回:“我困了,先挂了。”
话音落,指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按下了挂断,丝毫没给对方再说话的机会。
做完这一切,闻妤潇洒地把手机往床头的矮柜上一扔,陷进柔软床上。长睫轻轻垂落,打算入睡。
然而一阖上眼,他弯腰捡手机的画面就莫名其妙地出现,清晰且循环播放。
闻妤又睁开眼,蹙眉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只觉得这觉简直没法睡了-
三天后,《锦绣》电视剧官博公布演员阵容的微博引爆了热搜。
彼时,闻妤正坐在保姆车里闭目养神。
白色保姆车一路行驶,目的地是平城影视基地。其实除了女主,其他角色早已基本确定。在闻妤工作室这边签订合同后,拍摄立刻就被提上了日程。
何韵和佳佳跟着她一起过去。
剧方官宣女主的微博再由闻妤转发,并配文:民国女商人萧文瑛期待与大家见面。#锦绣阵容官宣#
照片用的是那天试镜时的白色旗袍照。
萧文瑛是《锦绣》女主的名字。
这部剧是绝对的大女主剧,官宣微博里闻妤的名字在独一档的领衔主演,毫无疑问是一番。
闻妤的微博此刻是佳佳在运营,微博发出后,顷刻间便涌入无数条评论。本人的微博底下基本上看不到黑粉评论,不好的言论都被粉丝控评刷下去了。
佳佳翻看着微博评论,笑得很灿烂跟闻妤说:“妤妤姐,评论都是在夸你呢!我*七*七*整*理念给你听,「姐姐下凡拍电视剧了」,「事业粉狂喜」,「期待一番大女主萧文瑛」,「旗袍照美死了,妥妥民国大小姐」……”
闻妤嘴角微微牵动,美眸睁开,手一抬示意佳佳把手机给她。
“我的微博肯定都是夸,想看路人和黑粉的言论,还是要到营销号的评论区。”
佳佳不解:“干嘛要看黑粉的评论,多影响心情啊。”
但她还是听话地把手机递上去。
闻妤拿到手机后,就点进了一个转发官宣消息的营销号的评论区。
眸光看起来很有兴致,红唇微挑:“去看某人被骂。”
佳佳疑惑,这个某人总不能是指自己吧?
她的大美女老板什么时候多了一条看黑评的爱好。
营销号的评论区和她预想中的差不多。
忽略了几条喷她演技不配演大女主的评论外,闻妤终于如愿看到了想看的评论。
[投资方是傻了吗?找了这么个女主,这不是明摆着要亏钱。]
[谈氏集团投资电视剧的第一次试水,就这么任性?严重怀疑投资方是不是没带脑子。]
[投资方等着亏得血本无归吧。]
闻妤把评论截图发给了谈让。
像是偷摸做坏事一样,发完后她表情染了几分幸灾乐祸,唇抿得很紧,要笑不笑的。
吓得佳佳眼睛都睁大了,还以为她被什么上身了,居然看黑评看得这么高兴。
“妤妤姐,你别吓我……”
“我没事。”
闻妤话音刚落,微信消息的提示音就响了起来。她垂眸,聊天框里他回复了一句:
【能陪你一起被骂,是我的荣幸。】
……
闻妤很想问他,这是什么很光荣的事吗?
但她还没问,聊天框又多出了一句:
【金主?】
什么金主?
闻妤怔了片刻,突然想到什么,迅速点开了那张评论截图。
截图一整页,不止有那三条喷投资方的评论,底下还有两条:
[闻妤的金主能量这么大吗?能左右谈氏投资的电视剧选角?]
[合理怀疑,闻妤的金主是谈氏高层。]
27围读
闻妤红唇绷成一条优美的弧线, 眼睫垂着,教人看不清情绪,莹白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速敲打着。
何韵看她的动作立马警铃大作, 生怕她又在微博上大胆发言, 连忙倾身看向手机屏幕, 随后松了口气。
她匆匆一眼扫过去,幸好是微信界面。其他的倒没看清,只看清了一个备注,所以“小谈”是谁?
不会是……那位吧?
闻妤垂眸专注回着消息,根本没注意到何韵表情有几分凌乱。
她以前跟谈让说过不要关注跟她有关的微博热搜,就是担心他会看到“金主”之类的言论, 会让她觉得尴尬。
没想到这次,是她亲自截图发给他的。
闻妤顿觉糟心, 细眉轻轻锁着, 发出了一条回复:
【都是营销号无中生有,这种一眼假的消息你居然还特意问我?我怀疑,你是不是智商直线下降了。】
先声夺人, 倒打一耙。
闻妤暗自感慨自己这一手转移话题简直太高明了。
【我知道是假的,只是想问你需要我帮你处理这些造谣吗?】
……
早知道他是这么个意思,闻妤绝对不会振振有词地说他智商下降。这样就显得人一心为你好, 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嘲讽。
瞬间就让闻妤置身于道德的低谷。
她睫毛忽扇了两下,内心有些微理亏, 语气也没有方才那么强硬了。
【不用了, 网络上就是这样,你把这样造谣压下去, 赶明就会有更离谱的谣言。你总不能一直帮我处理吧?】
她之所以没理会这个谣言,因为要是澄清的话, 就要爆出她和家里的关系,就会把整个闻家都推上舆论风口浪尖。
若是不澄清,只是单纯压下这些谣言,就会像她说得,出现更离谱的谣言。
还不如保持现状,反正这个谣言的杀伤力对她而言还不如“资源咖”,毕竟她真是资源咖。
在这条消息发出去的三秒后,闻妤看到了谈让的回复。
【你怎么知道不能呢?】
那是一种可以为你做任何事的气魄。
为这句话,闻妤的心脏很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车内的空气像被按下暂停键,十月份的天,却无端生出一种温热感,从顿住的指尖一直攀升到她眼眶。
她抿着唇,笑意从唇角漫出来了些,指尖轻动,回了句:【真不用了。】
他不嫌麻烦,她还觉得麻烦呢-
投资方大手笔,剧组也不用担心经费不够,直接包了影视基地附近的一家星级酒店,以供演员们在拍摄期间住宿。
其实剧组里除了导演张恕倾,其他人根本不知道这部剧算是为闻妤量身定制的,谈氏的投资也是为她。
但并不影响工作人员在安排房间时,为闻妤安排了酒店顶层的套房,也是最豪华的房间。
套房有四间卧室,何韵和佳佳也住下来,照顾闻妤在剧组这段时间的日常起居。
闻妤住得那间主卧,空间宽阔,光线最好。
独立浴室的大理石地面折射着灯光,熏香淡淡,闻妤赤足踏入圆形浴缸,温热水流划过肌肤,暂缓了一路疲倦。
泡完澡后她就穿了件舒适的睡衣,顶着一张素净的脸到客厅,原本想看看佳佳带饭回了没,却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洛絮。
洛絮看痴了一瞬,她以前见过的都是闻妤妆容精致的样子,现在才发觉素颜更能直观感受到女明星的参差,娱乐圈不缺美人,但闻妤是美人中的美人。
闻妤表情略意外,但也只是怔了两秒,随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洛絮回过神,连忙回答:“我是这部剧的女二号。”
这个闻妤知道,在剧方官宣阵容时,她就看到了洛絮的名字。
她慢悠悠往沙发那边走,想起了之前给洛絮介绍过的专打合同纠纷案子的律师,问道:“你和经纪公司解约的事情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洛絮眼睛亮了亮,笑容带着一种释然与轻松,语气里蕴满了感谢:“解约的事已经办好了,宋律师效率特别高。我后来才知道,宋律师很难请动的,真的谢谢你,闻妤……”
她顿了下,眸光期待:“我可以叫你名字吗?叫闻老师太官方,闻小姐又太疏离。”
“叫什么都可以。”她的感谢闻妤其实没办法心安理得地全盘接受,美眸轻转坦然道:“你不用这么感谢我,我早说过的,我也有私心的。”
洛絮笑了一下,说:“嗯,我知道。之前的高定热搜我前公司算计你,你帮我脱离公司也是让他们有所损失。不过,这世上大多数事都是论迹不论心。况且……”
经过那日饭局相助后,洛絮对闻妤的看法完全改观,她眸光真诚:“就算论心,你帮我时的想法,也是女性互助大于私心的吧。”
洛絮自顾自地说着,最后下定结论:“闻妤,你是个好人。”
闻妤盯着洛絮的脸看了好半晌,企图看到一丝开玩笑的意图,但并没有。
她忍不住扬唇笑了下,笑意是忽然间荡开的,连带着掺杂进了语气里:“我长这么大,你是第一个这么夸我的。”
“我想也是,毕竟大多数人都会去夸你最突出的美貌。”洛絮微笑着站起身,说:“我先回我房间了,下午剧本围读见。”
闻妤点头“嗯”了声,送她到门口-
剧本围读是在下午三点开始,由于酒店被剧组全部包下,酒店的大会议厅理所当然就成了剧本围读的场所。
闻妤午睡刚醒,换了身舒适的米白色套头毛衣长裙,软软糯糯的质感,再加上她随意盘起的丸子头,整个人看起来像在校读书的大学生。
她是掐着点到的会议厅,一眼望去里边已经到了不少人,林林总总看起来有几十号。演员中倒还有两个熟面孔,导演组那边她就只认出来了张恕倾。
张恕倾坐在长会议桌的正中,见她来,连忙起身殷勤地招手:“闻老师,这给你留的有位置。”
导演右手边有一个空位,毋庸置疑是给女一号留的。
与此同时,满室的人仿佛不约而同地停了片刻,一齐将目光投向门口那道纯然又美艳的身影。
目光各异,暗含心思,都想看看这位一经公布阵容,就在微博热搜引发热议的女一号。
闻妤直接无视了所有目光,神色淡然,不疾不徐走过去,落座后也就和导演以及她旁边位置的洛絮打了个招呼。
男主演没换,依旧是那位电影学院读大四的新人顾承。
张恕倾心跟明镜似的,那位根本不是在乎男主演是谁。换句话说,无论是大满贯影帝还是新人演员,只要有亲密戏就都不行。
但现在亲密戏删掉,男主演也就没有换的必要。
为了方便对读台词,顾承就坐在闻妤的对面,两人中间隔着宽阔的会议桌。
作为后辈,他礼貌地冲闻妤微笑了,像第一次见她时,露出了两颗虎牙。
闻妤看到他笑,一些记忆莫名被勾了起来。下巴无端传来一阵紧绷痛感,虽然知道是自己心理作用,但她还是伸手揉了揉下巴。
因为导演还没宣布正式开始,闻妤就垂眸翻看着剧本。剧本她之前就看过,现在也只是大致翻阅一遍,可指尖却不由自主地翻到了那页车站诀别戏。
而后,闻妤惊奇发现。
那段吻戏被删了。
不难猜出这是谁的手笔。
闻妤手指在薄薄的纸张上抓了两下,胸臆有种说不上的感觉,密密麻麻的。
她试镜前说要凭自己拿到角色,要谈让别给她特权。因为那时关系还没打破,她逃避似的想稍稍划清些界限。
可现在才知,当初有多天真徒劳。
那天在试镜室的人都知道,她要试镜一段吻戏,但在他来了之后,那段吻戏就被删除了。就算他们不知道那天试镜室里发生了什么,但仅凭前因后果,也足够浮想联翩了。
闻妤抓在纸张上的手松了下,垂眸看了眼皱巴巴的页角,莫名的有点想知道谈让此刻在做什么。
第一次剧本围读,张恕倾简略介绍了下剧组人员。闻妤人没记全,唯一印象深刻的大概就是那位女编剧,因为她总不时往自己这边看,两人视线偶尔会对上。
闻妤心说,看我干什么,吻戏又不是我让删的。
主要人员互相认识完,就正式进入了对台词的环节。大女主戏,闻妤的台词巨多,佳佳时不时地给她递水润嗓子。
张恕倾看到后,试探问:“要不提前结束?你先去休息休息。”
他声音压低,也就离得近的闻妤能听到。
要照闻妤刚进圈时的娇气性子,真就给了台阶就下顺势去休息了。但现在她对萧文瑛这个角色很上心,摆了摆手婉拒了张恕倾的提议。
张恕倾不由侧目,以她和投资方的关系,原本已经做好了处处供着她的准备,但没想到她竟还有几分敬业。
结束剧本围读已经是晚上八点,休息了这么久再次投入工作,闻妤一时之间还没适应这样的强度,累到连吃饭都不想去,提前让佳佳打包饭菜带回酒店房间。
走出会议室后,闻妤直奔电梯方向,迫不及待想回房间休息,何韵跟在她身旁。
电梯在一楼,数字缓缓上升。
也就几秒钟的时间,顾承也走了过来,他身上有种还未出象牙塔的学生般的青涩,不会说太多圆滑的话,但开口前总先真诚地笑一下,才说:“闻老师,我还是第一次演电视剧,多多指教。”
人家这么礼貌,闻妤也不好视而不见,便转头象征性地笑了下,说:“谈不上指教,我也是第一次演电视剧。”
顾承眼睫低了低:“不一样的,您以前是电影咖,而我以前只拍过网络短片。”
闻妤由浮于表面的浅笑转为了疑惑,她在娱乐圈已经到了需要用“您”来称呼的地步吗?
说不上讨厌这个称呼,只是让她恍然生出一种跟这人隔着辈分的感觉,些微有些尴尬,她有重新扯出一抹笑,缓解这种尴尬。
电梯在此刻抵达这一楼层,梯门缓缓打开。
闻妤转过眸时,就看到电梯里一道颀长身影走了出来。其实电梯里出来的还有其他人,但闻妤一眼就只看到了谈让。
即使他手里提着与他身份并不相配的打包袋,明黄色保温手提袋,印着可爱的图案和字体。
被骨节如玉的手提着,怪诞又协调。
谈让其实鲜少有不穿西装的时刻和场合,譬如当下。高领黑色内搭,外边的浅灰色风衣敞着,以往高不可攀的气场被冲淡了些,冰冷棱角被模糊。
不是身穿笔挺的西装,从生意场上抽身,顺路过来。而是专程来见她。
那天酒店走廊其实有很多人,剧组入住第一天,人多但不杂,整个酒店都被包下来,狗仔进不来。
闻妤不担心会被拍到,指尖点了下他手里提着的打包袋,没说话,只眨了下眼睛就当问了问题。
“酒店大厅遇见你助理了,她好像忘记买什么东西了,我就先提上来了。”他这话说得很自然,就像随意为之。
话落,视线淡然地扫过顾承。
顾承也认出这位就是那天的资方大佬。
他恭敬地颔首致意,而后走入电梯。那天的事还历历在目,他可不想再被清场。
何韵在这时很有眼力见,说:“我下去看看佳佳忘买什么了。”
她其实也不知道两人目前是什么关系,只是单纯觉得这样的情景下,她站一旁不太合适。
感觉到周遭的人仿佛一下子走光,闻妤觉得氛围忽地有点微妙。她仰脸看他,却发现他亦目光沉沉望着她。
“你刚刚为什么要对他笑?”
28吃饭
目光相对, 闻妤似乎被灼了一下,她睫毛扇了扇,莫名其妙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他就那样沉而平静望着她, 等待答案, 瞳孔里有她静滞的面庞。
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闪过。
他这个样子还挺有正宫姿态。
紧接着, 她又有些忿忿,他有什么立场摆这种姿态呢?她笑不笑,对谁笑,又关他什么事?
出于某种逆反心理,闻妤的解释高高在上:“同事之间礼貌地笑一下,你也要管吗?”
谈让的眉梢压了下, 眼睛沉得像望不见底,拎着打包袋的手, 因为用力而青色脉络明显。半晌, 他说:“先上楼吃饭。”
不知是巧合,还是他们之间的气场太唬人,那一趟电梯就只有他们两人。
谈让沉默地按了楼层。
是在电梯门缓缓合上后, 闻妤开始有一丝良心发现的后悔。怎么说他手里还帮她提着饭,她语气未免太刺。
可脑海又有另一种声音:怪他,是他先说了没立场的话, 才激到了她。
两种想法,没有打架让她纠结犹豫不决。
在后一种声音出来时, 前者便偃旗息鼓, 那一丝后悔了无影踪。
电梯光滑的金属壁面倒映出他的身影,风衣挺阔, 长身玉立,他那张脸不做表情时仿佛天生带冷。
闻妤瞧瞧观察着他面容, 想探究出几分他来平城的意图。
谈让也垂眸落在电梯金属壁面上。
两人并肩而站,谁也没有偏过头,都在目视前方,可视线却在倒影中相撞。
碰撞仅维持了一秒,电梯门伴随着轻微的机械响声打开。闻妤率先走出电梯,头也没回直奔顶层独属她的房间。
刷卡开门后,闻妤倚着门框,或者说是挡住了进房间的路。她扬了扬唇,递出白皙手掌:“饭给我就好,我想你应该还要忙,就不说那些进来坐坐的客套话了。”
谈让反问:“我忙什么?”
“你忙……”闻妤顿了下,缓缓接了句:“工作?”
总不能是专程来见她的吧?
谈让眸光微动,在她脸上流连一阵,确定她真的没有半分邀他进去坐的意思。她是教养很好的人,在柏林时她会礼貌地说过晚安后,等他离开再进房间。
但现在她不礼貌了,就因为他问了句话。可心内深处他又觉得,她对他任性他也情愿受着。
只要是她给的,他都情愿。
他的王国有唯一的王,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可是她不能把给他的,再给别的男人,笑也不可以。
他垂眸注视她,嗓音刻意克制的平缓:“确实是工作……”
闻妤一脸“果然如此、意料之中、被我猜中”的表情,刚要开口,就听见他说:
“视察投资的电视剧拍摄进度、以及女一号的状态,我想,应该算是工作吧?”
闻妤张了一半的口顿住,又慢慢抿紧。差点忘了,这部剧由他全额投资,当之无愧的甲方爸爸。
见她态度似松动,谈让抬了抬手,修长的手指勾着打包袋,低声:“你不饿吗?”
闻妤下意识地诚实回答:“饿。”
不止饿,还有些累。不想让他进去除了被那句话激了下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何韵和佳佳跟她住一起,等下她们会怎么想资方大佬出现在她套房的这件事。
算了,爱怎么想怎么想吧!一下午剧本围读她快累死了,没心情再僵持。
她侧了侧身,下巴点了点房间里,颇有些勉为其难:“进来吧。”
酒店最奢华的顶层套房,客厅空间宽阔到空旷的地步,灯光垂下,满室明亮璀璨,落地窗外是平城夜色如墨。
有一扇窗临走时大概忘记关了,刮进来了一阵冷风,空气清新又带着凉。闻妤去关窗时风刮得更猛烈,带起她毛衣裙的下摆,纤细白皙的小腿露出又被遮盖。
谈让将打包袋放在餐桌上,隔着宽阔客厅遥遥望了眼本之源由蔻蔻群夭屋儿耳起五耳吧一整理,直到她关完窗转过身也没有移开眼。
闻妤是关上窗后,才想起来佳佳在车上时查了天气预报,说平城今晚降雨,明天降温。她走至餐桌前,拉开椅子坐下,仰头看他:“今天晚上会下雨,你视察完工作还是早点回去吧。”
谈让将餐盒一个一个拿出,拆开封口盖子后摆到她面前。有汤汁洒上他手指,他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擦拭着,问她:“回哪?”
闻妤只用撕开餐具:“京市?或者是你今晚休息的酒店……”
说到“酒店”两个字时,她顿了下,他总不能就住这家酒店吧?
闻妤撩了下眼皮,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你猜对了”的肯定目光。她吁了口气,他是有多了解她,仅凭一个停顿就猜出她心中所想!
她郁闷地送进嘴里一口青菜,嚼完咽下去,又说:“那也请你快回自己房间,等下我经纪人和助理,看到你在本女明星的房间不太好。”
“怎么不太好?”
谈让语气像在明知故问。
闻妤脸颊鼓动着,瞪他。
“会以为我是你的金主吗?”
闻妤呛了一下,猛烈咳嗽,两道细眉拧得紧密,话也说不成,单晃了两下白皙手掌。
谈让心领神会递上水,仍不打算放过她,尾音勾着又说:“那我和她们解释,是你包养得我,好不好?”
闻妤大口喝完水,深呼吸了两下,盯着谈让的脸好久没说话,似乎在探究他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面不改色说出这些话。
探究不出结果,她毅然拒绝:“不好,从现在开始,你别说话了,影响我吃饭。”
谈让果真不再说话,摊手比了个“请吃”的动作,随后转身离开餐厅。
闻妤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也懒得理会,吃饭最重要。于是,她吃完饭就看见谈让已经换上了酒店浅灰色的男士拖鞋,风衣不知道被他挂在哪里,就只穿着里边那件版型并不宽松的黑色高领内搭。
不宽松到什么程度呢,宽肩窄腰与劲而不壮的肌肉轮廓被尽数勾勒。
闻妤瞳孔放大,目光从头到脚又从下往上,将人打量个遍后,抽了下嘴角,语气急了:“你风衣呢?你快穿上,被别人看到你这样很不好。”
她想上手推搡他去穿风衣,可手抬了一半,看着那件不宽松的黑色内搭,又觉得无从下手。
手指蜷了蜷又放下,蓦地想到什么,她迟疑问:“你不会……打算住这间吧?”
“不行吗?”
他在问,语气却理所当然。
“当然不行。”闻妤斩钉截铁拒绝,“我是女主角,你是投资方,避嫌懂不懂?而且,等下我经纪人和助理就要回来了,她们也是住这间的。”
说到这,她才想起来,佳佳买东西的时间似乎太长了些,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跟过去的何韵也一去不返。
谈让唇角扬起若有似无的弧度,走近了两步,他垂首,目光几乎与她平视,不紧不慢地陈述:“她们今晚不会回来了。”
不回来是什么意思?
闻妤一时没反应过来,乌黑的眼仁看着他忽然凑近放大的面庞,脱口而出问:“为什么?”
她眸中疑惑实实在在。
“去漱口刷牙,等下告诉你。”
闻妤没动作,依旧看着他,像在确定这句话的真实性。可何韵跟佳佳这么久没回来又是明摆着的事实,她有点担心。
其实心里是有猜测的,她问:“你给她们派了什么工作?”
“大晚上的还派工作?”谈让唇角莞尔,略微挑眉:“那是吸血的资本家才会做得事,你说过的,我是心善的资本家。”
他否定了这个猜测,却又不说答案。
闻妤只得去漱口刷牙,反正这也是她饭后本来就要做得事。她牙刷得一贯认真,漱口好几次,荔枝甜味的漱口水将方才饭菜的味道冲刷彻底。
她还顺带洗了把脸,只用了清水,又仔仔细细把脸擦干净,在洗漱镜前照了下,才满意地收工。
刚转身,谈让就斜斜倚靠在瓷砖墙面上,饶有兴致看她。
“你刚才说避嫌?”方形白炽灯垂下的光拉长了他睫毛的阴影,教人看不清眸中情绪,语气也意味不明:“可你以前说过,我们之间不用避嫌的啊?而且,那时候你当着经纪人和助理地面,坐上我的车时,可没有这么多顾忌的。妤妤,你变了。”
他一点,闻妤如梦初醒。
她不知道的是,谈让为她这种变化而惊喜狂热,她的避嫌,她的顾忌,皆源于她将他当成异性对待。
闻妤表情有短暂的不自然,像是某种心绪藏在云里,却有人将云雾拨开。可越在这种时候,她的脊背挺得越直,还敢目不斜视看他:“你先回答我问题。”
“好。”谈让轻描淡写般回答:“她们今晚定了楼下房间。”?
闻妤沉默了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是早有预谋,从他出电梯开始,不对,从他来平城开始。
他画了一个圈套,一点点细密地把她圈了进去。她就这样毫无察觉地落了进去,慢吞吞地开始生气。
是真气性大了,给他甩脸子,声线冷冰冰地降下一句:“你别住这,你去住别的房间。她们能去楼下住,你也可以。”
“是,我也可以。”他没违逆她,站直了些,语气少有的无赖:“亲我一下我就走。”
闻妤讶于什么时候他竟能如此自然地说着无赖般的话,相比从前,他脸皮简直见长,反倒衬得她面子薄薄一层。
她沉默以对,耳垂却不受控制泛起红。
谈让敏锐地发现了她耳垂的绯色,眸光似暗涌,缓缓开口:“妤妤,催你吃饭,就是为了有力气接吻。况且,我们已经不止一次接吻过。”
那抹绯色从耳垂渐染上脸颊,忍无可忍般,闻妤终于上手,攥住他黑色打底那一层细腻轻薄的面料,领口下方的位置被拧出褶皱。
她仰头看他,面色羞赧又咬着牙:“所以,还有几次?”
29病态
那轻薄的布料被闻妤攥在手中, 手掌能感受到布料之下他胸膛的温热,以及心跳。说不上为什么,她的心也跟着跳了起来。
目光相对, 她的眉皱得紧紧, 气音问他:“是不是在柏林的时候?”
那天早上在发现唇瓣微肿时, 她就打电话问他,可他人在飞机上。后来又没再提起,不是忘了,而是没了当时热血上头的勇气。
要怎么问?你是不是趁我喝醉亲我了?她薄薄的面皮挂不住。问了之后呢?在一起吗?她又没想好。
干脆就没问。
谈让任由她攥着,没丝毫挣脱的念头。原本冷情的眉眼染上纵容意味,像是发现了一件顶有意思的事, 他慢慢磨出一句尾音轻荡的话:“原来你记得啊?”
他的语气太磨人,闻妤又不争气地脸更烫, 她松开他, 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烧着,起身往落地窗前走,毛衣裙的下摆随着白生生的小腿飘动。
谈让沉眸片刻, 跟了上去。
闻妤将那扇窗又推开,风登时便涌了进来,汹涌呼啸, 刮得客厅内水晶吊灯的坠饰碰撞一起叮玲作响。
她手臂搭在窗框,望着窗外暴雨降临前的黑沉夜空, 冷风擦过滚烫的脸颊, 热度慢慢降了下去。
和预想中的一样,得到答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别站在风口, 会受凉。”
闻妤没回头,风将她任性的声音刮至他的耳畔:“要你管?”
谈让上前, 将她的肩膀扳过来,她起初挣扎了下,拗不过只得放弃。
两人又是面对着面,谈让一只手抬了起来,闻妤以为他要做什么,肩膀很轻微的颤动了下。他的另一只手仍扶着她肩,即使再细微也真切感受到。
抬起的手顿了下,他低声解释:“关窗。”
玻璃窗被他很轻易单手阖上,风声止息,只余被挡在窗上发出的闷闷响声。
谈让垂眸替她理了理额前被风刮乱的碎发,原本饱满的丸子头发型已经松散凌乱,他索性取下她的发绳。
浓密顺滑的发丝顷刻披散下来,连带着她茫然慌乱的表情尽数落在他眼底。
他喉咙无端发紧,喉结细微地滚动着,眸底如同窗外的天色般,翻腾着化不开的沉墨。那样重,那样浓,可他又在克制。
良久,嗓音暗哑道:“不止那次……”
离得太近,闻妤只有微仰着头才能看到他表情,她的瞳孔有一瞬放大,各种情绪揉杂在眼中,一时没了言语。
他闭了下眼,睫毛似在颤动,看起来像是虔诚的信徒在祈祷。再睁开时,眸光澄明。有些话他不在欲色渲染下说出口,只恐她觉得他不真诚。
“八月十七那天晚上,你在云依依的宴会上喝醉了。在车里,我未经你允许亲了你。后来你回吻了我,你说恋人不如朋友的关系持久,我的回答是我会爱你百年。”
他一字一句,郑重无比。
“你之前不是说……”没什么的。
后半句没说完,闻妤明白过来那天她问他时,他说了谎。她大抵明白是为什么,那时是他在迁就她没戳破这些钩扯暧昧。
一些点滴被串联起来,她才醒悟,在试镜那天之前,他的感情已经一次次忍耐又克制,致使最终到达一个临界点,积压的感情轰然决堤。
闻妤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脊背抵在玻璃窗上,冰凉透过毛衣面料传至皮肤,肩胛颤抖了下,心脏也是。因为凉,因为他的最后一句话。
百年太久,世事易变,她怎能轻易相信他的许诺。可也许,她是可以相信的,他们有那么多过往和曾经,他们认识了那么多那么多年,他见过她所有的优劣面,她也一样。
在她权衡的天平上,他的砝码如此多如此重,她怎么不能信他一次。
他垂首,口吻已然卑微到沉泥里:“妤妤,对我,你有没有一点的喜欢?”
他不敢问深刻的爱,只敢问浅显的喜欢,即使如此,加在前边的量词也只是“一点”。
大雨在这一刻落下。
雨水如注,一滴滴砸在玻璃窗上,噼里啪啦的清脆响声。玻璃窗在雨水的敲击下微微震动,这震动透过肩背抵达闻妤的胸腔。
她缓缓开口:“喜欢是什么感觉?”
她抬着眼,用目光描摹他的轮廓,他的眉眼,他的鼻尖,他的唇畔。一眨不眨、笔直的、勾人的眼神,却在说着一句懵懂的话。
“你想知道吗?”他凑近,眉眼与她近在咫尺,鼻尖近乎相抵,抬起的手掌覆在她颌骨,指腹轻轻在她唇畔摩挲。
像是在等待某种许可。
他的掌心宽实而温热,很难想象被这样一双握着签字笔处理公务的手,包裹了小半张脸是什么感觉。
闻妤只觉得接触着的每一寸肌肤都像在烧。被他指尖若有似无触碰*七*七*整*理到的唇角,酥麻一片。
她没有说话,只是目光都聚焦在了一个位置。她想,他的唇型是真的很好看。
在被得到许可的瞬间,谈让的手掌从她脸颊撤下,他甚至连视线都不曾偏移,便准确无误地捉住她的双手。
他的双手与她十指相扣,像钳制,像掌控,双双抬起越过头顶,将她的手掌按在玻璃窗上。
唇瓣相碰,他的攻势如此猛烈,比之试镜那日有过之而无不及。撬开贝齿的动作他已然娴熟又效率。
她闭着眼,一片漆黑,像是走入了一场厚重的夜雾中,看不清前路,也看不清来时的路。四周雾气缭绕,她迷失在这场雾里,毫无招架之力,任他予取予求。
视觉封闭后,其他的感官愈发清晰,例如触觉,例如听觉。
掌心与掌心贴合,舌尖打着旋缠绕着,彼此的呼吸声,窗外的风声雨声,还有水声。
急风骤雨无情地拍打在玻璃窗上,震得闻妤脊骨发麻,手臂发酸,身体沉得像要往下坠,她想伸手抓一样东西,借一些微不足道力,可手掌被按住,动弹不得。
在她惶恐自己溺毙之前,他松开了她,手连同唇。
在被松开的刹那,她的手臂脱力垂落,搭在他肩上,而他的手掌扶上她的腰,将人拥入怀里。
闻妤重重地呼吸着空气,她的眼眸染上氤氲水汽,睫毛湿漉。心跳一次比一次强烈,接吻好累,可她刚才竟没有推开他的想法。
“荔枝味的。”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手掌稍一使力,衣料触碰,他说:“再来。”
他像是不知疲倦,再次深吻。
今晚平城大雨,他们在顶楼接吻。
闻妤腿软得几乎站不住时,唇瓣终于得以解脱。她又一次深深地呼吸着。
谈让缓了片刻,呼吸渐渐趋于平稳,他将人毫不费力地拦腰抱起。
闻妤窝在他怀里,累到阖眼。他沉哑的声音自上而下落入她耳畔:“那个问题先不要回答我了。”
以此为告白,太过轻佻太不郑重了。她配得上这世界上最盛大的告白。
她脑袋好沉,有气无力地“嗯”了声。
“也不可以对别的男人笑。”
她不知道哪来得一点力气,抬手锤了一下他胸口,表示抗议。
“你简直太专横!”
谈让仍以抱着她的姿势,手腕一转拧开了房门把手,他将她放在床上。
一沾上床,闻妤的气力恢复了些许,她继续义正严辞控诉:“你知道这样像什么吗?像私生粉,变态的占有欲。”
“你遇到过私生粉吗?”
“没有,但我知道私生粉是什么样。”
谈让扯唇轻泛笑了下,他们接过吻,他将她抱到床上,然后没有进行下一步,而是跟她讨论“私生粉”的话题。
“什么样?”
“像你这样。”闻妤望着他,肩宽腰窄身材过分好,还有一张胜过圈内流量男星的脸。她又觉得这话不准确,谁家私生粉有这样能出道的水平,他只是具有私生粉的某种特质。
但话题的重点不是这个,她在意的也不是这个。
“你不能有这种想控制我的极端想法,我不是你的私有物,我是一个独立的人,还是一个演员。”
演员要面对镜头,要演戏,怎么可能避免不对别的男人笑呢。
话说到这个地步,足见她将这当作一件值得重视的事。也确实值得重视,涉及到她人格的独立,她有她的思想,有她的坚持。
她不会再感情里让步到失去自我。
谈让能读懂她的重视,于是他收敛起阴郁的偏执的占有欲,小小的隐藏一下对他来说很容易,毕竟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蓦地蹲了下来,去捉她的手掌,以一种臣服的姿态仰视她,渴望糅合到笑意里:“那你来控制我,好不好?我是你的私有物。”
他的拇指抵在她的掌心,有些痒。
就在不久前,她见过他在发布会上贵气天成、从容自若的样子,也见过饭局上他端坐主位,旁人对他谄媚逢迎的样子。
而此刻,他抬头仰视她,脸上浮现的是她从未见过的神色。
如果要形容的话,她只能想到一个词:病态。
闻妤垂着眼眸,顿了半晌,轻声问:“你是不是有抖m倾向?”
30主仆
从闻妤的角度俯视着, 卧室的灯光全然垂洒在他脸庞,她才发现,天生偏冷感的人也会有这样近乎温顺的时刻。
这种反差足以引得人心神激荡。
她的手掌下意识退缩, 又被他捉得更紧。
谈让的眸色意味深长, 接过吻的薄唇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冷冽, 顿了片刻后轻启:“如果你想玩这种主仆游戏,我也不是不可以为爱做奴。”
怎么成了她想?!
闻妤猛地抽回手掌,这次很顺利,她手指蜷了蜷,慌忙否认:“我没有!”
可即使她否认得再快,一些画面还是不由自主地在她眼前闪过。
闻妤窘迫到连脚尖都勾了起来。
谈让注视着她, 似乎是在考究她否认的真实性,默了一瞬, 他缓缓开口:“不用压抑你自己, 我说过,我可以当你的所有物。”
“……”
她真没压抑,她的否认完全是出自内心。
但是他不信。
闻妤不想陷入自证怪圈, 比起纠结是否有小众爱好的话题,她现在更想休息。天知道一下午的剧本围读以及……接吻,她有多累。
凝眸看了他几秒, 她婉言拒绝顺道下了逐客令:“以后有机会再说。我们现在先去休息好吗?”
“好啊。”谈让答应地很爽快,然后一字一句重复她的话:“我们、现在、先去、休息。”
“……”
闻妤眼睛眨得飞速, 她刚刚是这么说的吗?好像是。啊!她怎么把这句歧义明显的话说出口的。
都怪他, 说什么主仆游戏,她为了转移话题慌不择言。
闻妤抿紧唇, 深呼吸了下,故作镇定地解释:“我的意思是, 我们都回到各自的房间去休息,我在这里,你出去,懂吗?”
她指了指卧室的门,指尖停了下,继而将手臂伸直,指向更远的那扇套房大门。
谈让仰头静静望着她,他的目光早已没了方才在落地窗前的滚烫炙热,只余一片眸海温涟。
他知道她今晚没有那样的想法,他不强求,等待和忍耐是这些年得心应手的事情。只是,不想就这么轻易离开。
他语调平缓:“不懂。”
明明知道他是装的,可闻妤又觉得无计可施,总不能把他打出去吧?她可是淑女。
于是淑女调整了下呼吸,小声提醒:“你刚刚说过的,亲你一下你就走的。”
谈让似笑非笑地挑着唇,回她:“妤妤,你要讲道理,刚才都是我在主动,怎么能算是你亲我?”
平素西装革履冷淡贵气的人,此刻没半分正经,偏还说“你要讲道理”。
“可是我也回应……”
反驳的话是脱口而出的,可说了一半,余下的卡在嗓子里,闻妤脸颊一烧,半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她是感情里的差生,这么多年都是张空白卷子,半分娴熟也没有,唯有热度葱脸颊烧至脖颈,淡淡的一片红晕,填补了此时无声。
她的脸皮真的好薄。
谈让在心里想,算了,不逗她了,总归是来日方长。可退让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掷地有声的一句:
“你出去,这是主人的命令!”
……
彼此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地凝滞了呼吸,整个卧室陷入一片针落可闻的寂静中。四目相对,说不上来谁比谁流露出了更多的震惊。
一秒钟是如此漫长。
闻妤缓慢地闭上眼。
她说了什么!
就在刚才,她话卡住,连带脑袋也卡壳,脸一热,连带头脑也发热。鬼使神差地,一句让她形象尽毁的话就说了出来。
就在几分钟前,她还在反驳绝对没有这样的特殊爱好。
要死,心如死灰的死。
闻妤眼都不敢睁开,摸索着从床头把枕头捞了过来,然后像一只小鸵鸟,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呜咽了两声,没真哭,她装的。几乎是用出了她平生所有演技,企图用哭声唤起他的一点点良知,看在她羞愤落泪的份上,赶快离开她的房间。
谈让慢慢站起身,尾音上扬:“主人?”
那腔调似别有深意,像在说:我早就知道,你果然有这样的想法。
娱乐圈第一盛世美颜的女明星没想到,她也会有没脸见人的一天。她的脸庞深深埋在柔软的白色枕头里,轻浅的熏香盈满鼻腔,她又重重呜咽一声。
谈让真怕,他再多待一会儿,她会把自己埋到窒息也不肯抬头。他很轻泛地笑了一声,终于说:“那我出去了,晚安……主人。”
闻妤:“……”
最后的称呼真大可不必了。
她听着他走出卧室的脚步声,拿风衣时面料的沙沙声,开门的声音,最后是关门的声音。一切尘埃落定,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闻妤脸轻轻抬起了一点,露出眼睛,隔着缝隙观察了一番,确定人真的走了后,她如蒙大赦般把枕头一甩。
大口地呼吸了两下。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熟透了,洗澡时调了偏低的水温,冷热碰撞,温度稍稍降下去了些。
洗完澡躺在床上时,闻妤自我安慰地想:他应该不会平城待太久,说不定明天早上就会离开,毕竟他工作很忙的。
飘摇了一夜的风雨在黎明时分停了。
次日,佳佳一大早就把早餐送了进来,何韵也跟着一起。两人也不敢叫闻妤起床,就只能怀揣着忐忑的心情坐在客厅里等。
有多忐忑呢?
简直七上八下。
佳佳是因为自责她忘买润喉片,才导致了后边回不去顶楼套房。
何韵比佳佳更惴惴的是,她担心闻妤的房间门打开时,里边出来的不止一个人。
平城今天降温,但酒店房间内的温度还维持在适宜的范围内。闻妤起床时穿着件奶油白的真丝睡衣,坐着发了好一会儿愣才从床上下来。
门一推开,客厅里两道视线齐刷刷地锁定她。闻妤着实被吓了一下,揉揉眼才认出来这是她经纪人跟助理。
“妤妤姐,快来吃早饭。”佳佳笑眼弯弯,语气里却透着一丝惶恐。
何韵在她开门后,视线顿了下,又向房间里望去,随后长舒了一口气。
两人简直都把心思写在了脸上,闻妤绷紧唇,故意板着张脸。她这张脸跟甜美挂不上边,板着的时候有一种盛气凌人的美感。
早饭就被摆在茶几上,闻妤没那些非要在餐桌上吃饭的规矩,直接就往沙发上坐下。
她没动筷,看了眼何韵,又看了眼佳佳,慢悠悠地转回视线,语调不冷不热说了句:“从实交代。”
佳佳本来就准备认错的,立马合掌举过头顶,可怜兮兮眨眼:“妤妤姐,对不起!我昨晚带饭回来时才发现忘记买润喉片,正好在酒店大厅遇到了那位谈总,他说帮我把饭先带上去。”
说到这里,她顿了下,语气委屈:“我那时还心想谈总可真是个好人,竟然愿意纡尊降贵帮我,可结果我买完润喉片,回来酒店就被告知晚上住楼下房间。”
何韵姿态也放低:“我的错,当时不应该走掉的,后来的情况就跟佳佳一样。”
因为围读剧本有些费嗓子,闻妤确实交代了佳佳要买润喉片。
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大概知道了,深吸了一口气后,闻妤才说:“我在意的点不是这个好吗?而是为什么让你们住楼下房间你们都不反抗的!”
亏她昨天晚上还有点担心。
在听到“反抗”这个词后,何韵和佳佳同时瞪大眼睛。
何韵:“那可是京圈里最不能惹的谈总!”
佳佳:“那可是这部剧的甲方爸爸!”
闻妤:“……”
她磨了下牙,微笑:“谁才是你们的老板?”
这微笑莫名透着一股瘆人的意味,何韵与佳佳几乎同时都感受到了后背发凉,回答异口同声:
“你。”
“你。”
何韵率先回过来味,说到底,无论那位谈总地位再高,她们直属的老板是闻妤,她们应该放在首位考虑的也是闻妤。
想通之后,她立刻表态:“放心,以后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绝对以你为重。”
佳佳慢一拍地听明白,也跟着表决心。
闻妤精致眉眼淡扫过两人,看不出来什么情绪。就在两人心提了下,以为大小姐不原谅她们的时候,她表情忽地有所松动,轻哼了声说:“下不为例。”
高高拿起又低低放下。
佳佳感动地认真点了点头。
何韵却想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语气小心翼翼:“昨晚……”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闻妤就又想找个枕头把自己埋起来。好丢人!她不想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时至此刻,她才发觉,昨晚他们之间好像还没有一个准确的定性。反正绝对不是朋友了,但恋人,又还没有确定。
所以他昨晚说得“那个问题先不要回答了”是什么意思?她那时只混混沌沌地答应,却忘记问他为什么。
闻妤的神色让何韵断定昨晚绝对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慌了神:“你跟谈总……你跟我交个底吧,不然我这心里没谱啊。”
就算真有什么,让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也跟公关团队打个预防针。
“我们……”闻妤若有所思,在何韵等待的目光中,唇瓣缓缓溢出两个字:“没睡。”
这个答案何韵似曾相识,当初在沪市她也旁敲侧击过两人关系,得到的就是这个答案。到现在这个答案却让她心更慌,没睡都能豪掷近十亿投资电视剧,指定闻妤出演女一号,那这得是什么样的关系!
见何韵一副惊慌不安的模样,闻妤决定给她吃颗定心丸,思虑片刻后说道::“总之,不是女明星和金主的关系。”
吃过早饭后,闻妤就窝在房间里看剧本,将一些有疑问的点和提建议的地方都标注了出来,准备等到下午围读和大家一起讨论。
今天的围读开始时间依旧是三点,闻妤睡了个午觉起来,扫了一眼手机看到日期是周五。
一上午都没人敲门,而且又是工作日,闻妤觉得谈让大概率已经回去工作了。正好,她可以暂时不用面对他,不用面对昨晚的尴尬。
闻妤换了件厚鹅黄色毛衣,一条宽松的浅色牛仔裤,依旧像昨天一样挽了个丸子头,心情很好地推开套房的门。
佳佳和何韵也跟着她一起。
门打开的瞬间,走廊斜方也有一扇门被由内推开。
谈让唇角略勾,低声说道:“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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