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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机“噗——”地一声响。
有什么迅速膨胀了, 又很快地消融掉。
“……”陈之夏骇得半惊,差点儿把手里的咖啡杯甩出去。这新机器下午张沫用得熟稔,现在的她就显得有些手慌和笨拙。
才愣了一下, 那扇虚掩的门就被人一把拉开了。
男人与女人前后脚走了出来。
与那双黢黑的眸子对视一眼,她立刻就放弃这大晚上非要喝咖啡的奇怪想法,放下杯子。
转过身,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该完成的工作提前完成了, iPad、灵动键盘这种办公物件无需带走,她却一股脑地全都装入了包中。
想到没必要,又后知后觉, 拿出来放回桌面。
又要去把便签纸、中性笔什么的装走, 动作没完成又一次作罢。
这么半室明火葳蕤之下,男人高挑的身影被拉得颀长,很轻易地就侵入了属于她的安全领地。
他也没继续随她进来,半抱起手臂,徐徐地靠在了门边。
没再听到争吵或是什么了。
那个女人也走了。
江嘲瞧了她一会儿,“睡醒了?”
“……嗯。”陈之夏轻轻点了下头。很奇怪,仅仅隔了一天好像就不知怎么和他相处了。
果然前夜没睡好,人就会跟着变傻。
最终好像就只能带走充着电的手机,她去桌边拔下来,顺手拿起自己的大衣外套, 妥帖地背好了包。
她有一丝微微的慌乱。她很清楚。
男人的眸若朗星,始终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把她这么一系列乱糟糟的小动作收入了眼底。
“我呢。”他又漫不经心地问。
陈之夏努力作出平静的姿态, 装出了不耐烦:“什么你呢?”
江嘲就是一副你在明知故问什么的表情, 他半抬起下颌,点了点她身后的沙发:“外套不还我?”
……也是。
陈之夏磨蹭一下步子, 嘀咕道:“你自己不能进来拿?”
倒也是乖巧得很,旋即他就有了动作。
随着他一步一步,步伐沉稳地接近,她也稳稳当当地坠入那个很温柔、很温柔的怀抱。
比睡梦中抱起她的人还要温柔。
感受到他同样安稳的呼吸飘荡在她头顶上方,她还是把脸轻轻别开。
“听到了?”
江嘲很低声地问。
陈之夏也没想不承认:“……一点儿。”
“一点儿是多少啊,”他就有点儿无奈地笑,“你下班不回家,趴桌上就睡了,睡醒也不过来找我,听人墙角是什么意思,嗯?不如直接推门进来,我又不是不让你听。”
她的呼吸就变得轻轻的,“也没什么好听的啊……而且,我现在就下班来着。”
稍稍地用了些力气推开他。
还没一步走开,就听到他又是好笑又颐指气使地道:“——都说了,外套还我啊。”
陈之夏就有点儿跳脚和无奈,还是把那沙发上的衣服拽了起来,囫囵塞到他的怀里,“还你——”
话音还没落,江嘲就趁此一把牵住了她。
“还我了那就一起走吧。”
“……不是,凭什么?”陈之夏趔趄一步,跟在他身后跌跌撞撞,一时都语无伦次。
他慢悠悠地侧眸晃她一眼,“不然我怎么走,你想冻死我?”
早知道不喝那个咖啡了!
她肠子都青了。
夜色同样葳蕤,就是没飘雪,北京的夜晚也极好看。
明明瞧见他的那辆黑色奔驰G级越野丢在楼下不远,偏偏要这么固执地牵着她的手走。
他腿长,幅度还很大,她的步子小,都被甩在后头一小截儿。
她就赌气一样地紧追慢追,快与他平齐,他便好似终于得逞了,垂眸对她笑了笑,反用修长的五指扣住了她的。
两人不知不觉地,就慢慢地缓下了脚步。
他的掌心宽大且温柔,瞧住她的笑容也是。与方才隔着一道门的男人简直判若两种生物。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陈之夏问。
“你睡着以后,”江嘲淡淡地答,“你这次就知道是我了?”
“……不是,我是说,”听出了他故意,她转移话题似的,“你和江柏还有他女儿不是去外地——”
他慢条斯理地接上她的话,“原来你真的很担心我。”
“……江嘲。”
她一时结舌。
“困成了这样,昨晚肯定想我想到没睡好,”江嘲瞥她了眼,轻笑,“熬夜会变笨的,怪不得嘴巴都不会回答我了。”
陈之夏真被他气到:“我还没说话好不好——”
“那你到底是不是在担心我。”
重新面对面地站定了,他微微地向她低下身,深沉好看的眼睛直直地瞧住她,“嗯?”
“……随你说是不是,”陈之夏心头乱糟糟的,嘴巴就快了点,“你怎么不问问我吃不吃醋呢。”
江嘲就是眯起了眸,笑起来,重复了遍似地一字一顿道:“所以你还吃不吃我的醋?”
蓦地有细微“嗡嗡——”的震动声传来。
他的手机响了。
陈之夏只看一眼,不想打扰他好事,转身便走。
她知道自己这脾气来得毫无道理又莫名其妙,但也不知明明毗邻闹市,今夜的这条路上怎么就这么空旷,或是她太过聚精会神,极力不想在意,也难免侧耳听到。
他徐徐低沉的嗓音,始终不紧不慢地落在她身后,与她保持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车丢在楼下停车坪,陈之夏才上去,副驾那边随即也传来动静,男人长腿一收,也跟着稳稳坐定。
没过多久,他那边就挂断。只剩许久的寂静蔓延。
“你就非要——”
清冽低沉的气息猝不及防地拂了过来,她的半句话还没出口,睫毛微微一颤,险些闭上眼。
却是只落在她的唇上方,没有吻下来。
像是听到了她这话才停下,又更像是故意。
“……”她的心如鼓擂。
“怎么了,”江嘲懒懒垂眸看住了她,薄唇上扬,毫不掩饰自己的窥视与打量,“真吃我醋啊。”
“……没。”陈之夏不想说话,又要躲。
下巴旋即被他的手轻轻扳了过来。
她的呼吸也才是一轻,他便好似哄她一般地,温柔攫住了她柔软的唇。
“跑那么快还没有?”他低着嗓音,厮磨她的唇角,笑,“陈之夏,你知不知道你最不会撒谎了。”
当然她也很痛恨自己这一点,可他这么人高马大,挤压了前座这稍显促狭的空间,这么覆过来肆意地吻她。
她却是完全完全回答不出,只用手心轻轻贴着他胸口。她也不知究竟是想推他还是怎样。
“你到底是不是担心我,嗯?”江嘲压着她过去,近乎也以吻相逼,“是不是还担心我。”
陈之夏几乎被禁锢在他与主驾之间,迎上他这愈发肆无忌惮的亲吻,她也幽幽吐气,“担心你做什么……你不就是个疯子吗?无人区你都敢进,你也就是命大一点而已。”
江嘲便是闷声笑了,不轻不重地咬她:“是啊,我都那样了,你那天晚上还睡那么死,一点儿都不担心我,我就算真丢了命也没什么所谓吧。”
中控台上的那个小小的银质经筒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某种情绪在这一刻,好像才后知后觉地布满心口。
陈之夏深深平复一下呼吸,彻底避开了他的吻。
她的手还勾着他宽阔坚实的肩,偎住他。
“……你为什么不早点。”
江嘲臂弯拥着她,抚她纤薄的脊背,顿了一下,“什么。”
她又不说话了,他好似也恍然回味出了她在问什么,静静道:“我不确定你还想不想再见到我。”
陈之夏末了,好像终于接受了他的答案,她坐回去,抬眸:“你走吧,别让家里人等急了。”
她听出了那会儿是他家人的电话,当然在那之前也听到了梁丹妮的那一番。
江嘲微微地皱了下眉,还固执地与她十指相扣:“那你呢。”
“我也回家呀,”陈之夏说,“嗯,我搬别人那儿去了。”
“谁?”
他更用力了点。
或许也是有点儿自知自明,江嘲便也不多问了,他点一点头,还是缓缓地放开了她。
“……江嘲。”
陈之夏在他开门之前出了一声。
江嘲转头,眸色沉沉。
“我是有点儿吃醋,刚才,”陈之夏看着他,说,“嗯,昨天晚上,也是有那么一点儿想你……昨晚天气很不好,反正不管给谁都会有点儿担心,对吧。”
江嘲沉默一下,却是眉梢微挑:“你不会又是想骗我跟你上床才这么说的?”
“?”
还轮得到我骗你了?
又赖在她车上好半天,他还是认真地问了一遍。
“真想我?”
“……”
她真后悔讲出那种话,就该赶紧让他滚蛋。
见她又不吱声了,江嘲到底也有了点儿无可奈何的脾气。
他轻轻捏着她纤细的颈,又凑过来亲她:“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一遍,每次非要那么呛我,陈之夏,你真的就只有一丁点想我吗?”
陈之夏闭着眼,只得点头胡乱地应他:“想,想想,很想……很想你行了吧,我要回家了,你你你赶紧从我车上下去!”
“我要是不呢?”江嘲酸劲儿也不小,“你有本事带我一起回去。”
“你凭什么——”
“我得看看你搬到哪个男人那儿去了吧,甩了我又甩了程树洋,你现在口味变化这么快了吗。”
“……谁,谁甩你了啊!?”陈之夏真的要发疯,才开口没说一句,话音就被他吞掉。
“分手是不是你提的?”
“是我提的又怎么样——”
“那你来决定,我们要不要复合?”
“不不、不要……”
“不要?”江嘲烦躁地扯了下领口,终于气上心头,冷笑起来,“旁边就是酒店,上去了你再跟我慢慢说?”
“——我死也不去!”
到底也没上酒店去,两人在车里疯狂亲了会儿,都快把对方给扒光。到了前台,陈之夏发现自个儿没带身份证。
恐怕他又给她拽到哪儿,或是直接给她按在车里办了,她脚底一抹油赶紧跑了。
那会儿依稀听到他家中好像有什么要紧事,他却还是慢悠悠地开上了自己车,跟着她送她回去。
戴思佳家的楼层不高,送到了地方了他也不走,靠在那车门边抽了好半天的烟。
直到她也没办法了,趴在窗口,遥遥地与他告了声别,他才满足地笑了一笑,捻灭了指尖那一点灼红,三步一回头地离开这里。
他那眼眸漆黑明亮,看着她时,总像是嵌了一个深沉的夜晚。
完了。
今晚肯定会梦见他。
戴思佳捧着个西瓜坐在沙发上,对她好一阵儿的“啧啧”感叹,调笑起来:“你们可真有上大学那会儿的样子了哈,还在热恋呢?”
“……胡扯,”陈之夏煞有介事道,“我才没答应他。”
戴思佳沉吟:“嗯,但是你口红好像花了?”
“我今天没好好涂。”
“可你脸怎么也那么红啊。”
“你在吃西瓜你不知道?当然是天太热了啊。”
“宝贝,这才2月不到,春节都没过,你说天太热?”
陈之夏踢掉鞋子,一头钻入房间,“我洗漱睡觉了,你别吃了,反季的吃了拉肚子。”
“你这么会关心人,”戴思佳不忘补刀,“真想看看你‘关心’每个前男友的时候,是不是都像对江嘲这样。”
“——戴思佳?!”
“到时候记得带他来看我演出,给我凑个人头哈,不然都不热闹。”
“……干嘛非要带他,他又不是那种喜欢凑热闹的人。”
“看看,你这就替他着想了。”
“……”
陈之夏真是服了。
平平淡淡相安无事了几天,丁韵茹还在生她气,不过还是照例打了几通电话过来嘘寒问暖。
陈之夏听闻她的身体没大碍,到底也放心了点。
一切稳步推进,工作进程上也是有条不紊。
陈之夏原先在“灵动制作”总莫名会感到一种很拖沓的累,她自己也深知问题在哪儿,现在这里的快节奏和高强度,让她居然一下子轻松不少。
对比起来,这种感受就更甚。
仔细想想,大部分居然都是她在做决定,江嘲默许,接着就是Ronaldo急匆匆地带着一群人无比高效率地完成。配合起来简直称得上行云流水。
很快就来到了《迷宫》的宣传期,项目彻底落成的庆功宴也都在热火朝天地准备了。
FEVA这个行业人眼中的“金字塔顶点”,在电梯事故之后,堪称的上是“举众瞩目”。
业内业外都对他们高层内部的纠葛纷争有所耳闻,他们其中的几位高管甚至接连遭到了自己人举报“涉嫌财务问题”,并深陷被怀疑酿成那次电梯事故的囹圄。
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在传出江嘲即将脱离FEVA的风声之后,被推向了另一重口诛笔伐的高.潮。
反正这么多年大家也都习惯,尤其是跟着他久了的团队成员,但凡有点儿风吹草动,他们就常在“风暴眼”中心飘摇。
如今种种,加之一系列后续的舆论效应,《迷宫》一时更成了媒体最关注的热点。
谷正宁的葬礼秘密结束之后,陈之夏和江嘲才收到了远在日本的谷村正初发来的邮件。
谷村正初鼓励他们应该把《迷宫》第十章尚未发表的手稿内容公布于众。
一是为了替他完成父母的夙愿,二便是希望母亲和父亲共同完成的这部作品,能获得更多的热度与支持。
得到风声之后,想来采访的媒体不在少数,近来所有的目光都瞄准在了陈之夏的身上。
“《迷宫》的游戏ip现在是村木的学生在负责”——这本就是一桩吸人眼球的话题。
Ronaldo认为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层层筛选出几家不错的媒体,今天下午为她约了独家访谈。
比起所谓宣传“热度”,陈之夏更想谈谈这部在导师生前籍籍无名,逝世后却受到无数误解、甚至可以说“绯闻缠身”的科幻文学作品。
光是采访时会被问什么,面对记者要说什么,她就列下了许多提纲与草稿,还请教了几个自己目前正在相关媒体行业从业的大学同学,为此作足了准备。
可她不喜欢镜头。
若只是私人场合、或者视频会议这样的情况,她倒比较无所谓,当然也提前告知过她,采访是会上网络媒体的,相关的行业报道上肯定也会有她的照片。
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几天,江嘲也陪她一遍遍地练,今天坐在这里,以为自己堪堪能应付。
然而面对那黑黢黢的镜头,她就总能回想起大一那年,在那些她不设防的瞬间,被人偷拍过裙底、在试衣间赤.裸地换衣服,这一系列的等等等等。
采访她的是个睿智文雅的中年女性,很有同理心,还没开始多久见她脸色不大好,就叫停了一旁的摄影师。
推门出去,张沫赶紧给她递了杯水。
“没事吧?”
Ronaldo看她进去时状态还好,这会儿见她脸都白了,吓了一跳:“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不知是不是里面的空调开得太足,陈之夏总觉得,胸口和脑袋都有点儿闷闷的。
她茫然地抬了下眼,只看到了围拢向她的人群之后的那道身影。
江嘲的神情微微沉下,眼底似有喑哑汹涌。
从她进去直到现在,他就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姿态,定定地站在那个位置等她。
现在他的脸色显然更差,眉头紧皱着,不比她的好到哪里。
整个人都看起来很阴沉。
他的双手抄在西装裤口袋,看了她一眼,她也快步地朝他过去。
连续多日的好晴天,日头明烈,穿透一面巨大的弧形落地窗,铺天盖地照在人身上,晕乎乎的。
好在开着窗,勉强还能透透气,陈之夏自然地接过了他递给她的烟,放在了唇。
“咔哒——”一声,她便去迎他手心的火光。
也许是不喜欢这样,或是也没感受到丝毫的慰藉,她抽了两口就塞给了他,而后用额头抵住他的肩。
江嘲也用臂弯拢了下她的腰,任她依偎过来。他的指间有她嘴唇的潮意,白色烟蒂上落着一圈儿绯色的红。
“……《迷宫》的故事设定里有9个‘迷宫’,主人公要坐着宇宙飞船去寻找家人,他穿越的每个迷宫,解开的每个谜题,都对应了一个地点,而故事中的地点在我们的现实世界中也有所对应。”
她就像这几日同他练习一般,喃喃地背起了自己准备应对的那些问题的答案:“故事在第9个迷宫结束了,每一重迷宫都代表着一层‘爱的表象’,也许你看到的不是真实的,看起来爱你的人也许不爱你,不爱你的人或许很爱很爱你……”
江嘲静静地听她的自言自语,抬起手,抚了抚她柔软的发。
又觉得不够安抚,改为笨拙地拍一拍她的脊背。
他的呼吸与心下都沉沉的,像是压着一块久无法落地的石头,怎么都很堵得慌。
“……村木老师是我学生时代最重要的导师之一,她在我异国求学期间给了我很多生活上与心灵上的支持和温暖,我也是前段时间才得知,深受抑郁症困扰的她,其实也并没有和自己的丈夫离婚,二人只是在他们的生命中,很短暂地分开了一段时间,但是他们从来都没忘掉彼此。”
“谷正宁先生悔于答应村木老师分居请求,悔于出于尊重并没有去‘打扰’她,他认为自己间接导致了村木老师的‘孤独死’。
“他并没有如外界所说变卖掉村木老师的房产和作品版权,他这几年不断地前往《迷宫》前九章对应在我们真实生活中的地点凭吊亡妻……最终死在了香港。”
“也许爱,就是如迷宫一般扑朔迷离、百转千回的。可能连个切实准确的定义都没有。”
“嗯……《迷宫》还有尚未发表的第十章,我很幸运,村木老师和谷正宁先生的儿子谷村正初先生,把手稿赠予了我,第十章的情节显得非常吊诡和有趣,如果是我,应该会把这个情节作为童话般的彩蛋,来实现在我们的游戏制作中。”
“主人公在第十章回到了故事的起点,回到一切的开始,他遇到了一朵花……与其说遇到,不如说在他出发之前,这朵花就生长在他家的窗台上。
“这朵花清晨开放,日落就枯萎,他听说在水星上所有生物的寿命都会翻倍、延缓,所以他想这朵花开得久一点……再久一点,这一次,他想这朵花一直开在自己身边。”
“所以他说:‘人生太短暂了,我们去水星吧。’”
“这就是第十章的内容了。”
长久的寂静。
能听到彼此一呼一吸的错落。
“江嘲。”
她轻声地唤他。
“嗯,我在。”他低头,吻了吻她温凉的额头。
“……我也有一点后悔,”她说,“要是我那天晚上,没发那么高烧就好了。”
江嘲心底很难过,“别说这些了。”
“我可能那个时候,还是不想见到你……”陈之夏说,“但我得知道是你。”
“哐当——”
安全通道的门被推开。
“——到底怎么了?没事吧。”
Ronaldo火急火燎的,后头还跟着一群人。
见他俩现下情形,忍不住都是一惊。
“我靠……不是说没复合吗?”
“是没有啊,都说了你们江总在倒追我们小陈总监,OK?”
“可他俩平时在公司……看起来完全不熟啊,也就有点儿说不上的暧昧。”
“藏好深噢,都在这地方这样那样啊。”
“你要是加加班,你也能看到他俩天天一起离开公司。”
“……都这样的吗?”
……
窸窸窣窣的。
Ronaldo一时嘴笨,略带担忧地来回去看江嘲和陈之夏,问道:“所以还继续吗,我得去给今天采访的人一个交代?”
陈之夏下意识地抬眸,江嘲也正好在看她。
不知为什么,触到他这样深沉的视线,她的心下居然很快就有了一种安稳的感觉。
Ronaldo着急了,都开始飙英语了:“……你俩谁说说话啊?要干什么能不能等会儿下班了再去。”
“——江?”
“我不替她做决定,”江嘲看着她,“你自己选。”
陈之夏知道这好像就是她要的答案,她看了他一会儿,还是对Ronaldo道:“我觉得,我还可以试试的。”
察觉到他牵住她的力气紧了,好似很担忧。
她回以他笑容。
“……不过我可能得缓缓,那个摄像机有点吓人。”
江嘲便是也无奈地笑,却只是答应她:“没关系,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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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时候,江嘲打了一通电话。
“有消息了吗?”
梁丹妮刚从律师那儿出来,看到他的电话难免欣喜一下。
不过她到底顾不上这些,还是一五一十地道:“有是有,他今早联系我了,他要转移资金,让我给他想想办法,说什么我爸爸肯定有这种经验。”
她很没好气,还是劝他一句:“你不觉得这事儿很奇怪吗,他都能联系我,警察会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听说他案底不少,这次虽然把很多人都砸出来了,之前被他割伤耳朵的他那个香港同学,跨境都要指控他……
“但一次次都这么不了了之了,包括陈之夏那事儿,这一次说不定也——”
“我有办法,”江嘲冷冷打断她,“他回北京第一时间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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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不太行, 但也勉强可以应对。
拖延几日,总算是顺利完成了《迷宫》的宣传访谈。
最后结束的那个下午,这间朝南向的会客室跌入到一种无比和煦的寂静里, 阳光正好。
陈之夏不自禁地把目光投向一旁衣冠楚楚,始终气定神闲、沉稳落括的男人。
是了。
他在陪她。
知道他一向也不怎么喜欢这种公开露脸的场合,然而全程下来, 他都对她奉陪到底。
那家媒体惊喜极了, 眼下这最风口浪尖上,他居然能这么痛快地一起接受了采访,自然就把业内业外最常津津乐道的那些话题, 都忙不迭地同他问了一通。
自然而然地, 就一如既往问到了《Cecilia》今年是否有推出“结局”的计划。
从他两年前带领团队回到北京接手FEVA之后,就总有这样的消息传出,又屡被辟谣。
当然这么问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是——
他们的工作室就取名为“CECILIA”。
“《迷宫》将以目前行业最尖端、最经典的游戏引擎CECILIA搭载……而CECILIA不过起因于近十年以前,他在少年时期无心而为写下的一行编程代码。很难说不是为一种命中注定。”
——媒体采访稿的最后,是这么画下句号的。
二月伊始,庆功宴安排在了小年这天。北京静悄悄地飘起了小雪。
足有四五层楼高度的弧形挑高玻璃橱窗,傲然地睥睨而下,四面笼纳着满满的复古温情。
满目璀璨琳琅,以雪为景,如梦似画。
“……真丝材质当然也不挑人 , 不过对于身高略高挑的客人,我们更推荐羊毛材质的单色款, 简简单单就很凸显气质, 深蓝和深灰这种颜色也不会容易出错。”
柜员小姐殷切热情地介绍着, 一边偷偷地用余光不住观察着对面形容深邃,器宇不凡的男人。
他的身旁偎着个清俏温柔的女人, 无多暧昧,但从他们甫一出现,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密氛围。
“羊毛材质,又是深色,会不会比较闷?”陈之夏问。
“——不会不会,”柜员小姐后知后觉地从男人脸上收回注意力,很不好意思似地,“可以再搭配个领带夹,颜色稍亮一度就好,不用多繁复的款式。”
江嘲淡淡扫视过去一眼,“非要挑一条?”
“……也没有非要啊,”陈之夏随手拿起一条在他领口比了比,迎视上他,微微羞赧地笑,“你那条不是落酒店了吗?那会儿我们出来我才想起。”
也是有精力折腾,最近都忙成了这样,他俩还能大中午忙里偷闲地跑去上个床。
兵荒马乱的,她自己一只耳钉也不知掉哪儿了。
“而且,”陈之夏顿了顿,“今天日子不也比较特别么?”
江嘲垂低了眸,把她这一系列认真为他丈量,细心比划的神情与动作都收入眼底,还是忍不住低笑了一声,“你想送我礼物直说。”
“……我送你礼物干嘛?”
“你明知道回去取也来得及。”
陈之夏才呛了声,耳际蓦然贴过来抹微凉。
江嘲用指尖儿轻轻捻了下她那空了一侧的耳垂,也挺认真,“你耳朵红了?”
现在试的那条藏蓝色的就很衬他,更确切说是,怎么都很衬他。
陈之夏却是丢到一边去,又故意挑出一条她对比出来“最丑”的,问他:“这个怎么样?”
“随便,”江嘲看着她,“你要送我当然什么都行。”
“……等下你自己去刷卡哦,”陈之夏不忘强调了句,“反正是你丢了东西又不是我。”
江嘲微微挑眉,“我刷卡付钱就不能是你送的了吗?”
几个贴身跟前跟后的柜员们,互相面面相觑了眼,都不知该去询问他们谁了。
“那好啊,”陈之夏就挑了那条,转眸对旁边温柔微笑,“麻烦帮我们打包吧。”
柜员小姐忙应道:“……好的!还需要看看领带夹什么的吗?”
陈之夏也去瞧他,“嗯,看看吗?”
“不用了,”江嘲抬起手腕看时间,淡淡地道,“你之前送我的那个就行。”
“……不是,那很久了诶,”陈之夏想到上次在他家看到了,到底没想到他居然还留着,不禁轻叹,“都我好多年前的审美了,款式早就过时了吧。”
江嘲便是笑着看她一眼,“有什么的。”
也是哦。
就你长了这么一张脸
“嗡嗡——”手机震动起来。
陈之夏没犹豫一会儿,还是让柜员帮自己换回了她认为最衬他的那条深蓝色的领带,打包装好。
丁韵茹来的电话。
陈之夏这段时间没敢再多吭气,平日通话就是照例寒暄,只要丁韵茹身体没大碍就行。
丁韵茹从林婉那儿听说她和程树洋分手,多少还有点脾气,又听闻程树洋奶奶上月中旬去世,陈之夏还去参加了葬礼,就怎么也责备不起来了。
每次别别扭扭的,还是把她絮絮叨叨的那些医嘱、日常注意事项都听了进去。
今天是北方小年,他们北方人很在意这样团圆的日子,许也是想结束这段时间以来的“冷战”,丁韵茹自然地来了电话,问她要不要回港城过年。
正好周末了,也是想她。
陈之夏在这头与丁韵茹你一句我一句地心照不宣。
她也生怕丁韵茹哪句突然搭错了,问她现在跟谁在一块儿,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到底复合了没,不是男女朋友怎么天天往床单上滚诸如此类。
正想回避开他,手腕儿忽然被人略带力道地牵住了。
江嘲带着她,忽然就是脚步一转。
“干什么?”她忙对他作了口型,指外面,“我们不走吗?”
“去哪,”江嘲知道电话对面的人听得到,他懒懒掀了下眼皮,提起声量,“去你家,还是我们再找个酒店?”
“喂……”
陈之夏咬咬牙,狠狠用指甲挠了下他的手心。
江嘲又故意一五一十起来:“是啊今晚小年夜,但是你算算我们有多久没一起好好过年了?你晚上想去哪儿,我订个地方。”
“……”
“顺便明天后天也一起安排了,周末想跟你好好过一下,就我跟你。”
……这个人!
陈之夏还没来得及开口。
江嘲又把她手里的那个包装袋接过去,他单手抄在口袋,慢条斯理地俯身,凑到她的耳边:
“——港城那破地方有什么好回去的。”
当然是对她另一只耳朵说的,没*七*七*整*理对着手机听筒。
陈之夏知道丁韵茹肯定听到了,她匆匆说了句“我稍后回给您”就把电话给挂了。
“……江嘲,”她无奈了,“你搞什么。”
江嘲看了她一会儿,“你不想陪我过年吗。”
“也还没到真正过年的时候吧……”陈之夏知道自己也没完全不想,她叹了口气,心底还是认为春节更重要一点,“不是,还有小半个月么。”
“所以你要回去,”江嘲微微地挑了下眉,问,“今晚?”
“……今晚来不及的吧,今晚不是我们的庆功宴?不过,也说不准诶。”
“明天呢?”
“嗯,也不一定。”
“明天去,后天应该就回来了吧。”江嘲心想他或许也不好再跟着她去,虽然他很想。
陈之夏还没说话,他又淡淡瞥她一眼,很有脾气地冷笑:“反正我最多给你放假到后天。”
“……你少拿这个威胁我,”她也颐指气使道,“你不是说,CECILIA都我说了算?”
腰却是又被轻轻带了下,江嘲揽着她,漫不经心地觑她,“是么,我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那么说。”
陈之夏一时失语:“……你现在心情不好?”
“说不上,”他低头,浅浅地吻了下她的眼角,“总之一听你要走我就很不爽。”
她呶了呶唇,赌气不说话。
“对了你知道,”他突然又说,“我爸是心脏出了问题才突然死的吗。”
“……有所耳闻。”
他一本正经地,“你就不怕他遗传点儿什么给我?”
“——江嘲!你神经病吧。”
一场小雪飘飘摇摇,像是如何也落不到尽头。
天气转了阴,阳光零零星星地透过冷雾,洒在人的身上,却也不觉得冗长难熬。
“你要买这个吗?”陈之夏不禁挽了挽他臂弯,被那一枚枚小小的璀璨晃得眨了眨眼。
柜员小姐照着他所指,拿出一对弯钩似的耳饰。
绿色宝石镶嵌成四芒星造型,每个角度都有不同的光芒折射,肌理层次丰富,清澈不冷艳。
陈之夏只一眼,视线仿佛被稳稳地托住了。
颈侧的头发被轻轻拨到了一边,他的手指无意触到她皮肤时,她很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窒了一窒。
她剩下的那只耳钉装在大衣口袋,她忍不住攥了攥。很疼。
男人这么微微地敛下一双好看的眼睛,抬手为她佩戴时,神情却很温柔、很温柔。
让她连手心的刺痛都忽略。
江嘲见她瞧着自己的眼神儿突然也定定的,怔了一怔,“疼了?”
“……嗯,”陈之夏很坏地说了谎,点头,“你哪来那么大的劲儿啊,我耳朵都给扯疼了。”
江嘲的视线于是沉了点儿,很抱歉似地,“我没给别人戴过——你别动,我摘了。”
她轻轻地别开了脸,任他动作,怕他发现自己撒谎,又怕他听到自己的心跳。
余光顺着瞥到了一旁镜中,那枚绿色极衬她这白皙的肤色。偏生她的颈侧还落了颗浅浅的痣。
还蛮有眼光的嘛。
江嘲以为是她嫌累赘,不喜欢,他摘了下来,便又要递回给柜员,正准备说不要。
陈之夏忽然说:“嗯……这个,也还是帮我们包起来吧?”
她重新偎住了他,下巴抵在他的肩上,笑吟吟地瞧着他:“其实我还挺喜欢的。”
“真的?”他有点儿怀疑。
她也没说什么,拎起打包好的,对柜员微笑:“谢谢啊。”
然后与他一齐离开这里。
出了门,江嘲还是挺在意她到底喜不喜欢,上次他送她鞋子,她又原封不动还给了他。
以为这次是她是不好拒绝,他淡淡地说:“不用勉强说你喜欢,你想戴了就戴,不想戴了就随用随摘,丢掉也好。”
陈之夏看着他,清澈的眉眼弯弯。
“鞋子放在那儿不穿还会惦记,”江嘲也不知她怎么嘴角就噙上了笑容,抬手摸了摸她的发,深深地沉下气来,“这种小东西就算丢掉了,你也不会有什么负担。”
“你要这么说,”她打断他,“那我偏要戴。”
“?”
“我今晚就戴给你看——”
江嘲无奈地弯了弯嘴角,看着她就只是笑,“所以如果我说就放你走,你会不会就偏偏不走了?”
“怎么可能,”陈之夏瞥他,“虽然我不……喜欢你了,但是你这种话我还是可以听一听的。”
“——好啊,”他就没好气地拧了把她的腰,循着她耳朵凶狠地亲吻过来,“那今天晚上我不戴了,行不行。”
她吓得像受惊的兔子,“你别想……今今今晚我就回港城了!”
从前段时间开始,有时一到下午四五点,江嘲就没人儿了。
陈之夏也挺奇怪他的那个年幼他实在太多的弟弟,近来他们结伴去江柏那里潜过水。
她听闻了一些七七八八,的确是他妈妈亲生的不错,再打照面细细观察,那小孩的五官细节多少也跟他那么一些相像。
这些年,不是没想过他有可能在那些心照不宣的绯闻里,已经与谁结婚生子。很难否认的是每每想到此,她的心底就会泛起一种非常明烈的遗憾。
那会儿他频频看时间,也不是CECILIA这里有什么事,送她回去之后他也就离开了。
陈之夏回到快节奏的工作状态,到了晚些时候,才发现他两三小时之前发了微信给她。
天都快黑了。
2023年2月2日 15:35
【去接小屁孩了。】
——照片对着一家托管所五颜六色的大门。
2023年2月2日 16:03
【和Ronaldo说数值组的那个方案不行,要重新做。】
——他肯定不是没有Ronaldo的微信,也怕她觉得他在和她没话找话,他很快又补充一条。
【我这么说肯定要被讲坏话,你想个办法看看怎么替我说不会招人讨厌。】
……
2023年2月2日 16:43
【现在不是有很多家长担心小孩游戏成瘾吗?实话说,如果每天逼他玩8小时不许停,连续玩好习惯养成的28天,玩到他看到电子产品就想吐,一定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不要总想着解决游戏,先解决自己家小孩。】
“……”
陈之夏盯着这段话都笑了。
2023年2月2日 17:11
【路上看到一只和Dobermann长得很像的狗。】
【陈之夏,我好想它。】
2023年2月2日 17:59
【晚点见。】
……
“——喂,该走啦,陈之夏?”
张沫敲了敲门,招呼了声。
“庆功宴诶,别人早就跑了,该收拾收拾该打扮打扮,你这个主角之一怎么还在这儿加班呢?”
张沫见她盯着手机屏幕傻愣,暧昧地笑了。
“等江嘲啊?”
陈之夏想起了什么,从精致的包装盒里拿出了那对儿耳钩,对着镜子戴好:“没呀,现在就准备走。”
“……哇,新买的啊?还是谁送你的,”张沫也一眼注意到了,忙凑过来,“眼光这么好啊。”
陈之夏笑了一笑,转移话题似的:“对了,几点开始来着?”
“来得及,也就八九点吧?”张沫啧啧打量她,“年终了,干咱们这行的都加班,晚点也行。”
陈之夏点点头,“噢。”
“江嘲呢。”
“……不知道。”
“你会不知道?”
陈之夏拿出手机,抽空回了他一个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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