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景赔罪也是颇有讲究的,一般而言,会请一个中间人帮着。
元宏玉带着一堆丫鬟小厮跑回威远候府后,自然有人把事情捅到威远候夫人那。
威远候夫人姓刘,一品诰命,膝下除了元宏玉这个心头肉,还有一堆庶子庶女。
听完下人的汇报后,刘夫人气急攻心,一怒之下摔了满地瓷碟,和元宏玉出去的下人也都被拉去打了板子。
朗月郡主特地提了赵家,那意思很明显,要请赵家当这个中间人。
威远候府想找她,简单,往赵家去吧。当然,若是赵家不满意,可别想顺顺利利地回来。
她们还不能不去赔这个罪!
元宏玉那几句话,往深了想,那可是藐视皇威!别人可能做不起文章,可朗月郡主不一样!
想到这,刘夫人越想越气,她向来自视甚高,看不起赵家这类的卑贱商贾,要不是那赵家舍得出银子,哪里会让白盈柳进门。
区区一个养女!
想到要去和自己眼里的下等人赔罪,刘夫人就恶心得快要吐血。
她自己不愿去,也舍不得元宏玉去,坐在正桌上死命的绞帕子,半晌下定决心,唤了丫鬟进来。
“去,把二少爷找来!”
侯府二少爷姓元名叶生,元叶生是府内姨娘的孩子,向来入不得刘夫人的法眼。
可偏偏这人颇有几分手段,刘夫人也就捏着鼻子应下,预备着养了给元宏玉当个幕僚。
元叶生步履匆匆地赶到主院的时候,就看见刘夫人锦衣华服,满头金簪地坐在上面,见他来凉飕飕地笑了两下。
“给母亲请安。”
满地的碗碟碎片没有打扫,元叶生视而不见,干脆利落地跪在地上。
刘夫人见状,满意地笑了笑,心底嘲讽地暗想。
到底是贱婢生出的孩子,爹不疼娘不爱的,没有半点骨气。
这样也好,省得日后不知天高地厚,爬到玉儿上去了。
她冷淡地看着元叶生跪着,额角冷汗逐渐滑落,才满意一笑,淡悠悠地把事情吩咐下去。
半个时辰后,元叶生一瘸一拐地走出主院,带上威远候府准备的歉礼上了马车。
一路出乎意料的顺利,赵家的人听说了他的来意,冷笑一声,到底没有阻拦,带着人一路顺畅地进了府。
元叶生压下眼底的诧异,亲手捧着漆盒,面带微笑地往里走。
除去最开始的诧异外,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赵家这么做的原因。
怕他回去和刘夫人等人告状,得罪了婆母,白盈柳在侯府的日子还能好过。
赵家竟为她牵虑至此!
元叶生眼底深深划过一丝愤恨。
进了主厅,元叶生不动声色打眼一看,赵家家主不在,反倒是赵辰乾坐在那,陪着给身着玄衣的男子喝茶。
这人容貌极盛,年少面容还未完全长开,有种雌雄莫辨的美感。额间一颗红珠,黑沉沉的眼睛扫了眼元叶生,嘴角抿起。
江晏青被郡主府招婿之前,在京城颇有才名,只是他不喜与才子交游,也不常在书会露面,元叶生自然没见过这张脸。
可现在能出现在这里的,还会是谁?
“在下威远候府元二,见过副君。”
元叶生匆匆鞠躬,捧起漆盒,“兄长胡言,不慎冒犯郡主,还请郡主见谅。”
他说话的时候,语调拿捏得极好,不快不慢,语含歉意,有种如沐春风般的感觉,一下浇灭人心底的火气。
赵辰乾冷眼看着元叶生,轻讽一声。
对于威远候府的人,他一向没有好脸色。特别是文会那事查到后面,竟然还有威远侯府的影子,更让赵辰乾厌恶透了威远侯府。
“怎么,你家世子自己做的事,倒还要你来赔罪?”赵辰乾冷声讽刺。
元叶生笑容一僵,只好再次赔罪,“世子愧疚难当,回到府内就病倒了。这才要我代兄请罪。”
“呵呵。”赵辰乾冷笑两声,不再说话。
元叶生无法,举着漆盒看向江晏青,动了动嘴正想开口,就听见平淡沙哑的声音响起。
“既然是向郡主赔罪,那就等着郡主来吧。”
元叶生眉头一跳,只好应下。
半响,宁桉才不慌不忙地从后院里走出,进到主厅内。
一进去,她就看见江晏青捧着茶盏坐在上座,一言不发。赵辰乾反倒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时不时用眼神藐下首的男子一下。
怎么感觉江晏青好像一直在冷眼旁观呢?
宁桉心底狐疑一想,这几日里,她没少约江晏青玩牌,洛娘子忙着重新开店,洛栖颜也日日早出晚归,恨不得住在书院里面,和他们一起玩牌的,还是绸去悦来两人。
绸去负责打听府外的消息,玩牌的时候常常会提上几句。
宁桉本以为江晏青会问,可是他好像并不感兴趣,除了两人相处的时候,一直是种冷眼旁观的态度。
算了,宁桉不去想,毕竟江晏青看上去就不像是会多管闲事的那种人。
见她进来,下首男子急急忙忙起身赔礼,宁桉视线落在他身上。
威远候府二公子,就是之前宁夫人所怀疑的人之一。
“见过郡主,”元叶生躬身行礼,将手中漆盒展开,露出里面华贵的首饰来,“今日兄长失言,还请郡主多加宽恕。”
宁桉打量两眼首饰,一整套华美的头面摆在黑漆盒里,色泽鲜美的朱红宝石镶嵌在鎏金钗上,阳光照进去,折射出令人头晕目眩的光芒。
啧啧啧,她不由得感慨两句,这种品相的东西,一看就是御赐之物,前世估摸着只能在博物馆见着。
穿到古代,精巧的首饰倒是见了不少。
除此之外,元叶生身后的下人手上还捧着两个漆盒,分别是给赵府的登门礼和赔罪礼。
元叶生这番上门,可谓是做足了礼数。
“这些礼是你备下的?”宁桉扫了两眼首饰,兴致缺缺地移开眼。
“郡主金枝玉叶,这些礼物自然是夫人派人备下。”元叶生愣了一下。
懂了,宁桉点点头,看来威远候夫人对她颇不待见,这歉礼是元叶生一手准备的。
宁桉对这些纷杂礼数不感兴趣,也不想和元叶生在这你一句我一句滚车轱辘话,之前让元宏玉赔礼,也只不过是打压打压威远候府的气焰。
省得人一天来赵家门口闹事。
示意悦来收下漆盒,宁桉抬额示意,“行了,礼物我收下了。”
“告诉威远候夫人,好好管教管教自家的金疙瘩,儿孙满堂了,竟然连话都不会说,说出让人笑话。”
“你走吧。”
“……?”
元叶生愣在原地,替元宏玉到各家赔罪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听说是要去和朗月郡主赔罪的时候,元叶生心底快骂死元宏玉了,一天天的尽挑着不能得罪的人得罪,还要人来给他擦屁股!
他本以为这次和之前一样,要被人嘲来辱去,不料就这么轻易地了解了?
朗月郡主是这么个性格?
“怎么,还要留你吃饭不成?”宁桉淡淡地开口。
“不敢。”元叶生垂下眼眸,连忙退了回去,等到出了花厅,热烘烘的阳光洒在身上,他才如梦初醒。
碧蓝天穹明亮,赵家的院子里花草缤纷,香气扑鼻,风吹过来,满院竹林摇曳。
元叶生顿了顿,一直紧绷着的身子舒缓,垂眼看向空荡荡的双手,有些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
威远候夫人那样子,还以为有多难呢。
果然,狗眼看人低,小人看人贼,这一家子,都没救了。
再等等,元叶生心底对自己说,再等一等。
他眼神隐晦,抬脚走出了赵府。
另一旁,白盈柳换了身衣服,僵着脸匆匆忙忙走过花园,来到主厅。
赵家里,她的闺房依旧保留着。除了洒扫的奴仆,没人进去过。
想到这,白盈柳眼里划过一丝怨恨,别家的闺女出阁之后,母亲少不得常常到闺房里啼哭,睹物思人。宁夫人竟然半点没踏进去过。
想来也是,白盈柳讥讽般轻笑两声,不是亲生的,果然就是这样。
她过来的时候,没少遇见赵府的小人,有几个还是白盈柳颇为眼熟的管事。
只是这次见了面,那些人不再像以前一样热络地上去嘘寒问暖,礼仪问候无一不到位,可偏偏白盈柳注意到,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复杂。
想到这,白盈柳越发气愤,定是赵家夫妇在背后嚼舌根子,他们才敢这样!
连下人都管不好!还想对她指手画脚!
白盈柳怒气冲冲,好在她绷得住理智,更不愿意在朗月郡主面前丢了脸,挂出一脸温柔妥帖,怯弱娇柔的笑容踏进了花厅。
第一眼,白盈柳先是看见了主座上的江晏青,眼底划过一丝难以压抑的惊艳。
朗月郡主结亲得匆忙,那时她嫁到赵家不久,也不知道宁夫人怎么想的,竟然不带她去!
她低垂下眉眼,眼底划过深深的嫉妒,知道朗月郡主招的是个白身的时候,她还止不住笑,没想到竟是个神仙般人物。
怎么什么好事都被她得了?!
白盈柳心下不甘。
她进来这么久,这些人全都一副没看见的样子。
朗月郡主和副君一边喝茶一边说话,半点不往她身上看,就连赵辰乾,这个好哥哥,也对她爱搭不理的!
宁夫人还说她半点不顾念亲情,白盈柳冷笑,就这些亲戚,如何让人顾念得起来!
赵家对她是不错,白盈柳心想,可既然对她好,为什么要拦着她嫁给威远候世子?!
她难道不知道元宏玉昏庸无能软弱好色吗?!她想要的,从来只是威远侯府带来的身份!
有了这个身份……白盈柳抬眼看向主位上的宁桉,眼神晦涩。
她才能跟朗月郡主,平起平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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