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桉不知道白盈柳在想什么,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在意。
和江晏青闲聊一会后,她得到一个新的消息。
赵家文会幕后的人,就是威远候府,具体来说,就是不久前前来替兄赔罪的元叶生。
“元叶生这个人有些特别,”江晏青说,“比起威远候世子,他才识渊博,可以称得上一句学贯五车。再加上做人圆滑会来事,在京城的学子中颇有名气。”
宁桉仔细回忆元叶生的模样,“我看他没有披衫带簪,似乎没有科举?”
“不错,”江晏青唇角微微勾起,可惜他天生嘴角向下,神色平淡,哪怕笑起来,看上去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宁桉却离奇地从中看出点戏谑来。
“嫡子无能庶子却才华出众,威远候夫人怎么能容忍元叶生去考个状元回来?”
“她早早给元叶生荫蔽了个七品官,每日里除了点卯无所事事的那种,断了元叶生的科举路。”
一个人的手段,处事不是天生而来的,短短几个照面,宁桉也察觉出了元叶生的野心,可就是这么一个人,面对断了他路的嫡母,会心甘情愿?
“但离奇的是,安在威远候府内的探子说,元叶生与生母不亲,反倒是对威远候夫人颇为顺从,几乎到了言听必从的地步。”
一个颇有野心被毁了前程的庶子,一个有两份手腕却只顾自己孩子的嫡母,他俩关系好?
这可真是……有意思。
“书会是他故意留下破绽的?”
宁桉发问,既然能查出来,说明这事不是天衣无缝,可元叶生既然做了,不至于留下破绽。
“不,”江晏青摇摇头,“破绽来自元宏玉。”
宁桉:“……?”
“元叶生找的那几个书生,其中被打的最惨的那个,是元宏玉的老相好,只是读书人注重名声,藏得很好。”
“他被打后,元宏玉前来探望。郡主府的人顺藤摸瓜摸过去,才大致确定了。”
脑海中浮现出书会上一眼扫到的三角眼书生,宁桉神色复杂。
“这威远候世子,可真是癞蛤蟆爬青蛙,长的丑,玩得花。”
“这样一来,元叶生所选的人,就颇有意思了,”宁桉兴致盎然地想,“他知道赵家会去查,所以才特意选了元宏玉的人。”
“搁这借刀杀人呢?”宁桉嗤笑一声。
若是只有赵家查,可能还查不到元叶生身上,但加上个郡主府就不一样了。
昌仪公主专门为女儿养了一支暗卫,过了皇帝的明路,只听宁桉吩咐。
“书会的事他们按着不发,等着吧,时间到了,威远候府打什么算盘,自然也就一清二楚了。”江晏青放下茶盏起身。
“走吧,去吃饭。”
宁桉轻笑一声,牵上他的手,两人一同往前走。
宁夫人不喜奢靡,赵家的午膳也就没有那么多讲究。宴席设在荷塘旁的小亭里面,南风一吹,杨柳依依。
不同于京外饶水湖,赵家荷塘里种的是些稀罕的品种,请来花匠专门养护着,白莲,紫莲,最显眼的是一朵红莲,色泽纯正,莲蕊泛金,很是奇特。
与城外的波澜壮阔不同,主打的就是一个精致华美,财大气粗。
看见这满池的莲花,宁桉一下子就笑出了声。
“副君,”她戳戳江晏青,“郡主府的不算,那赵家的池子,可称得上赏荷了?”
江晏青忽地想起饶水湖畔,他那话刺她,说郡主府满池残荷败柳,算不上赏荷。
还记着呢,江晏青一时间有些啼笑皆非。
他面不改色,只是耳畔飘起一抹殷红,“那要看郡主怎么想了。”
“嘻嘻,”宁桉狡黠一笑,背着手走在前面,“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莲是和谁去赏的。”
江晏青:“…………”
“吃饭!”
江晏青不说话了,飞快向前走到亭子里。
“你别害羞呀。”宁桉笑意盈盈地追了上去。
亭子里面,宁夫人和赵辰乾早已入座,白盈柳姗姗来迟,一来就看见两人有说有笑的场面,心底更不是滋味。
她在主厅插不上话,干脆就回了自己的院子新换了一身衣服,依旧是白底,只是用上了非有品级的贵女不得用的莲凤纹。
可宁桉一眼都没往上瞟。
白盈柳心情复杂。
宁夫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叹息一声,没说话。
赵府的厨子做的一手上好的荷花宴,新鲜摘下来的荷花花瓣挂上面糊下锅一炸,再复拼成一朵含苞欲放的花,以荷叶为底呈上来,咬一口,满嘴清香。
宁桉吃了一口,眼睛就亮了起来。
一家人吃饭,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吃到一半,赵辰乾就像突然想起一般提了一句。
“北砚郡那边,怕是要起战事了。”
宁桉动作一顿,江晏青就是北砚郡的人,她抬眼望向赵辰乾,“怎么说?”
“越国的商队前不久突然提出要向我们换购一批棉麻,粮食。之前一直用马匹来做交易,现下也改成了玉石这些。”
古时马匹是战略物资,一旦要起战乱,就会被官府牢牢管着,不允商户交易。
赵辰乾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出入北砚郡的文书突然繁复起来,赵家是大商会倒还好,有些小的走商已经进不去了。”
宁桉心底一沉,不论到底有没有战事,北砚郡的异变都是实打实的发生了。
原主父亲宣武大将军,此刻正驻守在洮山郡,距离北砚郡,不过一关之隔。
见她神色凝重,赵辰乾反倒安慰起来,“别担心,战事也不是一年两年就能打起来的。越国老国君病重,朝中内外乱成一团。”
“内乱如此,如何会直接攻打北砚。”
“是啊,”宁夫人亦开口,“若是真到了那个地步,大景也不是毫无抵抗的余地,又何必在这杞人忧天呢。”
说的也对,宁桉顿了顿,释然一笑,“是我想多了。”
战争,多么遥远的词,在现代的时候,除了每天的新闻联播,宁桉从未亲身经历过战乱。
可战争的残酷,本不是语言能描绘下来的。
“副君,”她看向江晏青,“你家里……”
“无碍,”江晏青摇摇头,“我父母双亡,族中长辈这些年也大多陆陆续续离开北砚,倒也没什么可以记挂的。”
因着赵辰乾这一句话,这顿饭吃到最后,人人都觉得有些没滋没味的,就连白盈柳,也一直坐在原地沉思,一言不发。
吃了饭,宁桉回了郡主府,坐在书桌前持笔沉思。
她会写毛笔字,字迹和原主比起来也大差不差,只是穿越过来这么久,宁桉还是第一次动笔。
宣纸上,笔尖轻点,佛经顺流而出。
之前工作烦闷的时候,宁桉一直有抄经解压的习惯,可穿越过来后……身为朗月郡主,她能有什么烦恼?
宁桉不可否认,赵辰乾的话,给她敲响了警钟。
她现在的舒适,来源于朗月郡主的地位,来源于大景稳定的内部,可若是这些颠覆了,她真的能在古代过得很好吗?
宁桉不确定。但如今,她只能一步步来,最趁手的武器,就是在现代学到的知识与见闻。
看着笔下的经文,宁桉一点点凝起眉头。
公关需要媒介,特别是现代的公关,与媒体维持良好的关系一直是pr的主要工作之一。
现代的时候,网络传播媒介多,速度快,具有很强的不确定。看似很小的一个问题,可能一夜之间就登上热搜。
但古代不一样。
文字,成为了限制信息传播的重要原因。
宁桉心底理着思绪,大景的消息,除了官府的邸报和各家的情报机构之外,在普通老百姓间传播的方式主要是口耳相传。
这种传递的方法,其实很不适合公关,传播速度慢,传播准确度还不高。
比若她最开始让人宣扬洛栖颜和耀华监的事,就需要派出许多人去做,即便如此,信息的传播面还是不广。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宁桉最开始的设想是报纸,但又很快被她否决。
最主要的原因,识字的人太少了。
“网络,书籍,报刊,文盲……”
她无声呢喃,半晌,眼眸一亮,忽然有了个主意。
——讲报人!
民国初期的时候,全国上下文盲率高得吓人。这时候的报社,有一个特殊的职位叫做讲报人。
顾名思义,就是请人讲报,把文字化为语言,直接读给百姓听。
大景如今的文化环境,与民国何其相似。
有了初期的设想,宁桉飞快取了张白纸写写画画。
“纸质的报刊可以少量的做,专门发售给读书人这些。读报倒是可以分成两部分。”
“其一,要设立一个固定读报所,没必要新找地方,就在茶楼里面,每日让说书先生读就行。”
“其二,街头巷尾,每日里固定些时间段,让人拿着报纸走街串巷地读。”
“并且,”宁桉思虑片刻,“读的内容也很重要,不能涉及到朝中之事,若非必要,也不要牵扯到官员。但是可以预留出一个板块来,请人专门讲解新政策什么的。”
许多朝廷颁发下来的新法推行不易,就是因为许多百姓不了解这事。
同样的,这也就导致有许多官员尸位素餐,不按新法办事。
只是这倒底不是言论自由的现代,宁桉酝酿片刻,还是划掉了这句。
哪怕有隆狩帝的重视,这也不是现在她可以动的东西。
“最开始,可以先登一些东家长西家短,贴近百姓生活的大事。等到后面了,可以渐渐开设科举专栏,德育专栏……”
她这一写就是一两个时辰,等到最后,宁桉长舒一口气放下笔,桌案上早已堆满各式的纸张。
最后一步,给报社取个名字。宁桉思绪片刻,提笔一挥,写下几个大字。
——百家报
闻百家之言,以求其道。
至此,百家报初步的企划,就写在了这一方小小的书桌上了。
“现在,差的就是一件彻底打响百家报名声的事……”
宁桉默默心想,“而这件事,将以赵家为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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