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顾逸也是男人。
从曲之臣屁股下的血迹斑斑, 还有身上的痕迹和味道上,立即明白他发生了什么。
曲之臣漂亮贵气的小脸青青白白,上面还有黑色的淤青, 嘴唇被咬出了痂块,凄惨狼狈得一塌糊涂。
手紧紧地攥住粗布,顾逸愤怒得呼吸都变重了,目光利箭般射向韩重元:“解释一下, 你对他做了什么?”
韩重元有趣的勾了勾唇, 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袖子:“顾大人为什么不先问问他做了什么?”
顾逸眸子冷凝,探究地看向曲之臣。
曲之臣则紧紧地闭上眼睛, 屈辱的咬紧了牙关。
他怨恨的想,顾逸为什么任自己就这么躺在这里?为什么还要跟人废话,而不为自己报仇?
曲之臣心里顿时滋生出滔天的恨意, 总有一天他要杀了今天所有知情人, 他要杀了他们!
“他做了什么?”顾逸皱眉问。
韩重元虽然行事霸道无忌, 但也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定然是曲之臣真的犯了什么忌讳,才落得这个下场。
幽暗的怒火眸子深处点燃,韩重元勾了勾手指:“附耳过来, 本统领只说一次。”
顾逸没有丝毫犹豫的近前,附耳倾听。而后他的瞳孔慢慢的缩起, 一股冷意出现在他身上, 恨铁不成钢地瞪向躺在地上的曲之臣。
他没有想到曲之臣如此胆大妄为, 竟然敢蓄意谋害皇家公主,还是用这般卑劣的手段, 真是被宠得无法无天了。
韩重元眼神幽冷:“依他的所作所为,即使一刀杀了也是应当。不过, 公主仁慈,饶他一命。然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锦衣卫可不是公主,没有这么心慈手软。”
顾逸警惕地看向他:“你待要如何?”
韩重元轻笑了一声:“本统领此次带他来,就是顺便通知你一声,人,锦衣卫要带走,往后不必无头苍蝇似的乱找,徒惹笑话。”
顾逸拒绝:“不行,曲之臣犯错自有国法家规处置,锦衣卫不得滥用私刑。”
“国法家规?”韩重元冷嗤一声,“你我都知道有时候国法家规就是个笑话,不过随上位者心意而定。”
皇帝耳根子软,有太子护着,明珠公主说情,郑国公再跪地哭求一番,还不是轻拿轻放把人放了。
萧沫如果想看皇帝冲冠一怒为原身,那注定是要失望的。
韩重元站起来,走到顾逸身边,轻声说了一句话,顾逸顿时脸色大变。
“顾大人不妨拿这句话去问问郑国公,看他会不会为了这个儿子而不顾全府安危?”嗤笑一声,韩重元迈步走向门口,“来人,把人带走。”
曲之臣惶恐的睁开了眼睛,不,他哪里也不去,他要留在府里。
“表哥,快救我,我不要去!”他挣扎地撑起身子,“救,救我!”
顾逸面色复杂,他偏开视线不去看曲之臣,而是追上去道:“你要保证,不会要他的性命!”
韩重元停下脚步,笑了一下:“本统领保证,他会活着。”
“对了,听说顾夫人如今安居佛堂,修身养性,”韩重元侧过脸,幽幽道,“本统领破出家门,连累母亲落得如此下场也算情愿可原。怎么你循规蹈矩,孝顺父亲,友爱庶弟,母亲落得一样的下场。看来当个孝子贤孙,也不过如此!”
说完,他大踏步离开,留下顾逸眸色暗沉,牙龈咬出了血——韩重元!
而曲之臣被打晕,怎么来的怎么抬出去。
顾逸脸色难看的扶着椅子坐下,心腹随从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道:“大人,我们真的不管表少爷了?”
顾逸闭了闭眼,开口:“磨墨,准备纸笔,本官要给郑国公写信。”
他要向郑国公求证对方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如果真的有这么大的把柄落在韩重元手里,少不得曲之臣这个儿子要被舍弃了。
昏昏沉沉中,曲之臣记得自己好像喝了药,接着被丟进水里清洗了一番,而后后面羞耻的部位被上了药,换上了干净粗糙的衣服。
当他惶恐不安的等待时,曲之臣昏了过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一阵阵颠簸晕眩中醒来,触目的皆是黄沙土墙,空气干燥得让人憋闷。
他被从一辆木板上搬下,挪进了一座脏污不堪的房子里,扔到了土炕上。
耳边是尖锐的女人说话声。
“你们说的是真的,以后他就是我儿子了,我家大牛要代替他去过好日子了?”
谁代替谁?
曲之臣一个机灵醒了过来,挣扎着要爬起,听得更清楚点。
“真的 ,真的,以后你儿子就是京中贵人的儿子了,享受荣华富贵。还有这银子也给你,”来人一阵悉悉索索的动作,什么重物扔到桌子上的声音,“你的任务就是看好了他,不要让人走出这个地方,要不然你儿子没有了好日子过,就怪不得别人了!”
女人贪婪的抱起银子,一个劲的点头:“你放心,我们一家人一定看住了他,保证不让人离开房间半步。”
另一个谄媚的男人道:“我们这里方圆百里见不到人烟,还隔着几座大山,要是没人带路一辈子也别想走出去。贵人放心,我家好几个男人呢,还怕看不住一个小鸡崽子,绝对不会让人再出现在人前。”
想着自己儿子的大好前程,男人的声音里带了狠意。
曲之臣浑身发颤的抬起头,透过挂在墙洞上门帘的缝隙,看到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皮肤黝黑的少年正将自己的衣服往身上裹,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不,这不是真的。
自己才是郑国公府的三公子,谁也别妄想代替自己。
曲之臣一个用力摔下了土炕,他声音嘶哑地喊出声:“带我走,本公子不要留在这里。”
一阵脚步声靠近,门帘被掀起,一名锦衣卫在曲之臣面前蹲下。
“这家人被统领花钱买通了,不是他们家的儿子也会有别人,曲公子可千万别怪错了人才好。”锦衣卫说着自家统领交待的话,“曲公子不是一向认为明珠公主无辜,得上天厚爱才被皇后充当公主养大,是真公主自己倒霉命该如此,怨不得别人。如今,曲公子你谁也不要怨,要怨就怨你自己的命不好,犯在了锦衣卫手上。大好人生互换,以后你就在此地终老,当一世的升斗小民吧!”
曲之臣的脸色扭曲得可怕:“我才是真的,父亲他们绝不会看不出来,他们一定会找来的。”
锦衣卫笑他:“锦衣卫不做无用之功,既然敢让人代替你,就有把握郑国公会接受事实。不说了,以后乖乖地在这里种地吧,告辞!”
“不,”曲之臣痛苦的嚎叫出声,不敢相信父亲知道了会放弃自己。
他挪动着双手在地上爬,却被很快出现的一对粗壮野蛮的夫妻塞回了炕上。
透过墙上的窗口,他看到那名穿着自己衣服的少年喜滋滋的被锦衣卫带走,渐渐消失在远方。
他一定是在做梦,自己是郑国公府的小公子,应该一辈子生长在繁华锦绣堆里,怎么可能被一个贱民取代了人生?
想到有人代替了自己的身份吃香的喝辣的,享受荣华富贵,曲之臣恨不得扑上去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凭什么?凭什么?自己才是真的。
刀不割到自己身上不会痛,这才是韩重元对他真正的报复。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顾逸自那日后就安静了下来,萧沫也乐的没人干涉,每天都往外跑监督珉王府受害者的后继处理善后事宜,就怕有人坏了心思在其中搞鬼,结果好事变坏事。
她也曾好奇韩重元是怎么处理曲之臣的,在没人的时候抱着他撒娇打滚,让他告诉自己。
萧沫撒起娇来真是要命,又软又娇,根本不顾及他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会轻易被撩起火。
韩重元不得不按住她,在人耳边说了自己的安排。
他轻声道:“你放心,我吩咐过了,会有人看着他,最多让人吃些苦头,不会伤及性命。等个三五年,对方若是知道错了,就将人换回来。”
萧沫若有所思 ,这不就是另类的劳动改造,对于曲之臣这样的权贵子弟来说,没有比这更让人崩溃的惩罚了吧?
她嘻嘻笑,称赞道:“真是不错的主意,我知道以后逮着那些犯事的纨绔子弟怎么办了,通通送去种地养猪,让人懂得民间疾苦,免得关在牢里还白吃饭。”
韩重元的一番操作触动了萧沫的灵感,也成了以后某些人挥之不去的噩梦。
在萧沫盘桓齐州府,拖拖拉拉不愿提早离去的时候,顾逸关于珉王之死的奏折也终于到了皇帝的手上。
天顺帝看得眉头直跳,当看到上面言公主干预地方政务时,更是嘴唇抿得紧紧的。
“来人,传圣旨意,令礼部左侍郎栗子瑜为钦差,前往嫡公主身前传旨,命她速速来京,路上不得延误!”
这个亲生女儿似乎比自己想象得还要野蛮不驯,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有天道眷顾,都别在路上耽搁了,免得搞出个更大的麻烦出来。
栗子瑜接了圣旨,只好交接了公事,隔日就启程。
第72章
齐州府。
比钦差更早到来的是郑国公府的管家。
顾逸写给郑国公的信, 晚了奏折六天,一路上管家紧赶慢赶,餐风露宿, 才赶在钦差之前到了齐州府。
管家甚至来不及去见顾逸,先行求见韩重元。
韩重元在城内的一座私宅里见了他。
本来这么重要的事应该由曲之臣的兄长亲自来处理最好,但是曲世子身负要职不好轻动,也怕引人注目, 所以只好派了心腹管家前来。
大概是来之前郑国公就有所交代, 管家没有拖泥带水,干脆利落地道:“国公爷已经知道了三少爷的事, 一切都是三少爷自作自受,人可以交给韩统领管教,只要留他一条命就好。国公府也不介意养着一个外人, 但是, 他不能被带回京城进郑国公府。小的会在此地置办一处宅子, 当成府中公子一样养着他要吃要喝, 要玩要学的,一律满足。对外就说三少爷身染重疾,不宜挪动, 需要在此地静养,不宜见外人。”
管家静静的躬下身:“这就是国公爷的要求, 不知韩统领意下如何?”
言下之意就是默许韩重元对曲之臣的报复行为, 但是郑国公不接受一个冒牌货进入国公府。
韩重元轻笑了一声, 意味深长地道:“不愧是郑国公,当机立断, 能屈能伸。行啊,本统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就这么办吧!”
让一个外人冒充公府嫡子,本来就难度不小,不过说出来吓唬曲之臣罢了!
他站起身来,管家的腰顿时弯得更低了。
“对了,”韩重元在管家身边停下,侧过头道,“嫡公主祥瑞在身,受上天钟爱,乃是真正的天家血脉,如今让一个鸩占鹊巢之人忝居高位,受人供奉,岂不荒唐?有些东西,也该各归其位,完璧归赵了,对吗?”
管家心头一跳,这是想要让郑国公府站到嫡公主一边,彻底将明珠公主逐出宫吗?
他想起临行前郑国公交待的话,恭敬地道:“是,小的会将统领的话一字不落的带给国公爷。”
弯了弯唇角,韩重元大步离去。
三天后,钦差栗子瑜抵达齐州府。
栗子瑜年近四十,是个长得非常儒雅斯文的读书人,风度翩翩,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
他不像是萧沫先前所见到陆侍郎教条刻板,满嘴的礼教规矩,而是唇边带笑,待人随和,很容易就让人产生好感。
对于他的到来,谷知府,还有齐州府本地的一些土豪劣绅简直是拍手称庆,不容易啊,萧沫这尊大神终于要走了。
搬走了这座大山,他们也可以喘口气了。
萧沫也不以为能在齐州府呆一辈子,自己迟早是要离开此地的。她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至于以后百姓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利益,只能交给时间去验证了。
对于谷知府,韩重元建议她留下对方继续坐镇齐州府。
毕竟谷知府本身除了一些贪财,并无大的恶事,而且他亲历珉王之死,多少对天罚之说有些敬畏戒慎,做事情会下意识留些底线。
若是换了一个人来当知府,无知无畏,会不会将一切斥为无稽之谈,而后毫无顾忌的迫害百姓?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下一个换上来的会是清官能吏,既然如此,还不如留下谷知府。
萧沫同意了。
倒是本地百姓对萧沫这个公主推崇到了极致。见不到本人,知道她住在珉王府,有些人甚至将瓜果香火往王府门口摆,恨不得将她当成‘神’来供奉,一日三叩拜。
这一切让萧沫哭笑不得,不过当她亲眼看到在受害女子开的店铺前面,有人对着她们指指点点,却在路人一句‘不要命了,神明都维护的人,你敢骂?’后落荒而逃,不由若有所思。
这个时代人的思想不是她一人所能轻易改变的,然而若有什么能压过皇权,那必将是神权。
比起自下而上去改变一个社会的风气,或许自上而下的引导,更容易达成目的。
萧沫觉得自己也许不必急着摆脱目前的‘公主’身份,若是运用好了,未必不能更有价值。
栗子瑜经过一天修整后,带着圣旨来到了珉王府。
王府大门打开,两边护卫列阵以待,迎接钦差的到来。
这次不同于顾逸一行,栗子瑜是正经手执皇帝圣旨而来,自然格外隆重。
栗子瑜双手捧着圣旨迈入珉王府大门,在他身后簇拥着顾逸,谷知府等,后边跟着的则是早已被萧沫遗忘的秦嬷嬷等人。
一群人黑压压地涌入了王府正殿,里面堂上摆了香案。
栗子瑜含笑一眼扫过,就见锦衣卫指挥使韩重元一身麒麟服,从容淡定的立在香案一侧。而堂上主位上则是斜歪着一名少女,对方支着下巴,只拿一双黑漆漆似含了雾气的双眸好奇地望过来,没有多少忐忑不安。
嫡公主长得意外的娇柔漂亮,不亚于宫中的明珠公主,看着纯真无害,栗子瑜想象不出对方能干出逼死珉王,插手地方政务的事。
要知道文臣最忌讳的就是牝鸡司晨,女人干政乱了纲常,哪怕是帝王宠爱的明珠公主沾染一丝,都会被骂得狗血淋头,也不知道这养在民间的小公主哪来的勇气,或许真是无知者无畏!
栗子瑜微微皱了下眉,旋即飞快展开,沉声道:“圣旨到,公主,韩统领,接旨。”
这是圣旨,周围的人顿时都呼啦啦跪下,韩重元也按刀单膝下跪。
惟有萧沫,她慢腾腾地站起来,走到香案前,然后直直的盯着那张明黄色的圣旨看。
真是神奇啊,她见到真实的圣旨了,萧沫再一次遗憾没有手机拍照摄像,这样就可以上传到群里,惊呆一群师兄师姐们!
栗子瑜等了半晌,见公主还是没有反应,不由开口提醒:“公主当跪下聆听旨意。”
萧沫长在红旗下,除了跪天跪父母,膝盖不向任何人弯曲。
她歪了歪头道:“就这么宣吧,我不跪。”
底下一阵哗然,韩重元眉头动了动,垂首掩饰唇角的笑意。
栗子瑜眯了眯眼,温声提醒道:“公主,这于礼不合,乃是欺君大不敬之罪。”
萧沫背着手,闲闲了几步,漫不经心地道:“我就是欺了又如何,你是要治我的罪,还是打我杀了我?如果都不能,那就不要废话,宣旨吧!”
要让她下跪是不可能的。
栗子瑜被咽住,人不可貌相,没想到小公主如此胆大妄为,目无君父。
可是对方是公主,自己一介臣子,还真不能以下犯上,对着人喊打喊杀。
堂中的气氛一时僵住了。
栗子瑜紧紧握住了手中圣旨,良久,他才垂眸视而不见悠然站立的萧沫,展开圣旨宣读了起来。
顾逸复杂的看了萧沫的方向一眼,低头听起了天顺帝的旨意,无非是让萧沫不要在齐州府停留,迅速赶往京城。
然后语气严厉的命韩重元务必执行自己的旨意,路上不要耽搁,限一个月内赶到京城。
听得出来天顺帝很急,想让两人快点赶回京城。
栗子瑜读完圣旨,抬眼看了萧沫一眼:“请公主,韩统领接旨吧!”
萧沫一动也不动,韩重元起身上前接过圣旨。
栗子瑜无声的松了口气,他没想到这位乡下接回来的公主脾气如此倔,真是出乎人的意料。
他只当没看见萧沫眉眼间的不渝,展颜一笑 ,优雅的上前见礼:“本官礼部左侍郎栗子瑜见过公主,圣上的旨意公主想必已经知晓了,不知打算何时动身?”
此番栗子瑜还肩负着一个任务,就是陪同他们一起进京,也算是监督吧。
萧沫轻飘飘地斜他一眼:“接圣旨的是韩统领,又不是我,我不急,慢慢来。”
反正圣旨是圣旨,听不听是自己的事。
栗子瑜笑容僵了一瞬,你不急皇帝急,他轻声建议道:“不如就三天后,陛下和皇后等着见公主呢。”
萧沫不开心了:“我又不想见他们。”
栗子瑜顿时无话可说,他耐心的提醒:“可是圣旨上限时一个月,若是不能在既定时间内赶回京城,就是抗旨了。”
萧沫蛮不在乎地道:“抗旨就抗旨呗,敢情上赶着回京被人送去和亲的不是你是吧?”越想越生气,“就没见过牺牲亲生女儿,代替冒牌货和亲的。我问一句栗大人,你家皇帝脖子上的脑袋是正常的吧?我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被人耍得得团团转帮人养女儿,反过来还帮着数钱的。他是蠢货吧,以这样的智商还治国,国家没有灭亡还真是祖坟冒青烟,老天爷保佑!”
萧沫一掌拍在香案上:“真是受不了这份窝囊气,气死我了!”
栗子瑜大惊失色,恨不得掩上耳朵当什么也听不见。
还有顾逸他们同样一脸扭曲,竟然听到皇帝被人骂蠢货什么的,真是一言难尽。
栗子瑜不得不粉饰太平:“和亲?没有的事,不知公主从何得知这荒唐的事,哈哈哈,误会,一定是误会了。”
不是说公主不知道真相的吗,到底是谁泄露给她知道的?
他的视线扫过韩重元等人。
萧沫轻飘飘地道:“是郑国公府的三少爷告诉我的。”
她毫不犹豫地将锅推到了曲之臣身上,而且她也没说错,曲之臣的确说过这话啊!
萧沫微笑道:“总之,什么时候启程,什么时候赶路,我说了算。就是违了圣旨又怎么样,我等着皇帝来诛我的九族。”
以为一张圣旨就想让自己乖乖听命,笑话!
第 73 章
代嫁和亲一事被说破, 堂上一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
其实说起来,众人都知道这事对嫡公主来说不厚道,也极不公平, 不过是明珠公主得帝后宠爱,兼之在朝野间名声极好,反正和亲的又不是自己家孩子,自然乐意顺水推舟。
如今嫡公主知道了真相,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呢, 也难怪人家不管不顾的翻脸,甚至不愿意上京。
要是嫡公主是一个性子软和任人摆布的少女, 他们还可以拿皇权压人,奈何公主脾性强硬,她就是不讲道理, 你也拿她没有办法。
栗子瑜声势浩大的宣旨草草收场, 他幽幽叹了口气, 一脸无奈的告退。
顾逸回头看了萧沫的背影一眼, 栗子瑜一到,自己就要启程赶回京城交差。
其实这段日子见识过了萧沫在齐州府中的所作所为,尽管仍不赞同对方插手地方政务, 但是却不妨他认定公主有一颗体恤百姓,善良美好的心。
这样的公主, 不管所谓的‘神迹’是不是真的存在, 若是和亲北狄都是一种损失。
顾逸已经决定了, 等回到京城就上折劝说皇帝打消和亲的主意。
北狄狼子野心,窥伺中原, 绝不会因为和亲就会与大夏交好,也不会因为和亲就罢兵停止犯边, 不过白白牺牲一名无辜少女的大好人生而已。
国家安危最终要靠的是文武齐心,将士死战,培养训练出一支威慑北狄的强军才是煌煌正道。
转过身,顾逸大步离开。
等人都走后,韩重元捧着圣旨回到了自己在王府的房间。
随意丢开圣旨,他刚刚解下腰上的绣春刀,背后一阵凉风袭来。
一丝笑意掠过眼眸,韩重元默契地转身摊开了怀抱,一道轻灵的身影像片落叶似的飘进了他的怀里。
少女的身体自带凉意,清清凉凉的,在天气愈来愈热的时候,抱着简直是一种享受。
韩重元不方便总是去公主的房间,但不妨碍萧沫偷偷找过来,抱着恋人挨挨蹭蹭。
萧沫淘气地在他怀里摇头晃脑,得意地道:“韩某,我刚才威不威风?”
像极了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韩重元笑了,低头凝视她:“威风极了!”
那种肆无忌惮,睥睨万物的嚣张模样,对比眼下娇娇柔柔的样子,极致的反差感和矛盾,激得他心里一阵火热,恨不得将人吞入肚。
他最喜欢看少女无所顾忌,为所欲为。
萧沫捧住他的脸:“比那个假公主还威风?”
韩重元眼里闪过一丝轻蔑:“鸩占鹊巢,坐享其成之辈,如何与你相比?”
萧沫皱了皱鼻子:“那个假公主好像挺得人心的,皇帝和皇后为了她宁愿连亲生女儿都不要了,北狄大王子喜欢她,曲之臣好像也喜欢她,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韩重元抱起她在一旁椅子上坐下,萧沫乖乖地换了个姿势,像个小学生一样准备认真聆听。
“不过是个虚伪,自以为聪明,善于玩弄人心的女人罢了。”韩重元是真的鄙视明珠公主,他嘲弄道,“你以为北狄大王子为何起意求娶大夏公主?”
萧沫晃了晃双腿,瞪大眼睛:“为什么?”
这件事的始末恐怕没有人比锦衣卫更清楚的了。
北狄大王子哈尔莫出使大夏,闲暇之余少不得四处游玩,一赏大夏风土人情。
萧婉时常出宫,一来二去自然就和哈儿莫撞见了。
因为大夏和北狄乃是世仇,萧婉自诩正义,常常在哈尔莫准备挥金如土想买下大夏特产时跳出来阻止,扬言大夏的东西不卖给北狄。
哈尔莫本来动怒,但看萧婉长得明艳动人,娇憨可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忍下了萧婉的挑衅。
一个想达成交易,一个故意捣乱,俩人来来往往的闹腾,彼此间的关系倒是越发亲密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一对有情人在嬉戏打闹。
萧婉只是喜欢听人吹捧,平常也做足了亲切随和,怜爱百姓的模样,不管她出于什么心理接触北狄大王子,但绝对不希望自己彻底和他绑在一起。
见北狄大王子对自己动了心,她立即摆出冷漠的样子疏远了对方。
那时哈尔莫常常易怒暴躁,锦衣卫就想趁此机会安插一名卧底潜伏到他身边,就出动了一名貌美的女卫。
一番设计后,哈尔莫果然动了心,起意将女卫买下来,偏偏这时候萧婉跳了出来。
她指责哈尔莫对女卫心存不轨,不许他将人带走,还故意说哈尔莫配不上大夏的女子。
也许是不忿哈尔莫这么快就对别的女人动了心吧,所以出言不逊,说话难听。
然而这却激怒了哈尔莫,本来他就因为萧婉若即若离的态度失落,当下放出话来,自己一定要娶大夏的女人,而且非大夏最尊贵的女人不可,否则就挥兵南下自己抢。
而大夏最尊贵的女人除了皇后,就是公主,所以才有了和亲这出闹剧。
韩重元厌恶萧婉尽使些小心思,她自己嫁不嫁无关紧要,却破坏了锦衣卫的安插卧底的计划,偏偏还摆出一副自己委屈无辜的模样,真是令人作呕!
唔?这可真是出人意料的事实。
萧沫不可思议:“皇帝这样都要保住她?”
不会假公主是他真爱的孩子吧?萧沫顿时脑子里浮想联翩,一脑子狗血淋头的剧情。
韩重元笑了笑,也不介意透露实情:“其实关键在于皇后想保住她,皇帝对皇后一往情深,百依百顺,凡是皇后想要的,再不舍得也会答应。”
男人嘛,就算萧婉再好再孝顺,感情也有限,还不是自己亲生的,但是架不住皇帝爱妻如命。
萧沫默然。
皇权至上,凡是拿定主意有决定权的当然是皇帝,所以她总是有意无意地忽略了皇后这个角色,下意识地将她放在弱者的地位,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个答案。
“皇后她为什么,?”萧沫不解。
女子十月怀胎,难道皇后真的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亲生骨肉吗?
看萧沫拧起眉头,还以为她伤心呢,韩重元忙抱着人哄:“皇后之所以重视假公主,跟她的身世有关系。乖,你以前不是想知道吗,我现在就告诉你,好不好?”
萧沫想起来了,当初第一次见面时,自己就曾质问调换孩子的罪魁祸首是谁,那时韩重元避而不谈,说是无可奉告。
她心里升起甜滋滋的喜悦,脸颊蹭了蹭男人结实的胸膛,毫不吝啬的夸奖:“韩某你对我真好。”
在这个独身一人,举目无亲的世界,萧沫最喜欢的就是有人不顾一切的把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掏心挖肺的为自己。
棒棒哒!
少女肌肤娇嫩得似乎能掐出水来,近在眼下,胸口接触的位置酥麻一片。
按捺住体内的躁动,韩重元不动声色地开启话题:“想必你也猜到了,真假公主一事和承恩公府脱不了干系。”
“唔,唔!”萧沫使劲点头。
想也知道,原主替换的是承恩公的庶女身份,一定有承恩公府的人参与其中。
她一开始想的是要是没人告诉自己真相,自己就去承恩公府,把府里的每一位主子狠狠揍一遍,总会有人告知自己实情。
闷笑了一声,韩重元说出了调查出来的真相。
“明珠公主就是承恩公的亲生女儿。”
萧沫睁大眼睛:“难道她才是我娘生的?”
“不是,她是货真价实的嫡女,是当初的承恩公府世子夫人所生。”韩重元轻笑。
萧沫迷糊了,她回想了下,当初朱四娘和承恩公府世子夫人同日生产,朱四娘生的是女儿,世子夫人生的是儿子。
就因为母凭子贵,仗着生下了儿子,世子夫人才霸道的赶走了朱四娘母女,难道她记错了?
“她不是生的儿子吗?”她情不自禁的发出疑问。
韩重元慵懒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轻轻摸了下她的脸,低叹道:“不,世子夫人当日生的是女儿,朱四娘生下的才是儿子,她把女儿和庶子调换了,以此来巩固自己的位置。
毕竟成亲多年才得以孕育一胎,世子夫人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再顺利怀上儿子,所以做下这个决定,就是抢走妾室的儿子。
萧沫惊叹:“原来我娘生的是个儿子啊!”
那世子夫人的女儿为什么又变成了宫里的真公主,到了朱四娘身边呢?
韩重元娓娓道来,原来世子夫人虽然抢了妾室的孩子,但又不甘心自己的亲生女儿认一个妾室为母,以后担着庶女的身份低人一等。
恰好那时候皇后身怀六甲临产在即,却出宫为自家嫂子洗三贺喜,亲自驾临承恩公府,没想到不慎动了胎气,在承恩公府中生产,产下了一个女儿。
当时情况慌乱,世子夫人临危受命出了产房,顾不得坐月子主持大局,身边得用的都是她的人。
看到皇后生下的女儿,她灵机一动,就产生了将自己女儿和公主调换的念头,悲剧由此而生。
当时皇后产后昏迷,朱四娘则受控于世子夫人,根本没有机会亲眼见到自己的孩子,所以计划就顺利了。
这就是当初真假公主互换的真相。
韩重元悠悠道:“听说当年公主生下来就白嫩健康,灵动可爱,被人夸是福气深厚,皇后甚喜之!”
这,这真是会心一击。
第74章
萧沫无语了。
刚出生的孩子和出生三天的孩子相比, 模样该是有些不同的,皇后及她身边的人竟没有发现不对,该说皇后有够蠢, 还是够蠢呢?
只是可怜了真正的嫡公主,本来是皇家公主,天之骄女一样的人物,一朝沦为庶出之女, 还被赶出了公府。
承恩公世子夫人一番算计下来, 得益的是自家两个子嗣及自身,却尽逮着原身一个人祸害, 皇帝夫妻到底怎么能忍下去的?
似乎看出了她的郁闷,韩重元轻声解惑:“皇后娘娘最是看重娘家,视唯一的亲弟弟如命。假公主对她来说不仅是养在身边多年的养女, 更是血脉相连的侄女。”
当日爆出北狄大王子求娶明珠公主的消息, 承恩公夫人作为亲生母亲一时母爱爆发, 不忍女儿远嫁塞外和亲, 就将真相告知了枕边人。
而承恩公只进宫哭求了一番,立即将皇后娘娘的心哭软了,不仅不计较当年的世子夫人, 如今的承恩公夫人调换孩子的举动,更是宁愿舍弃亲生女儿也要保住萧婉。
或许对她来说, 护住亲弟弟的血脉, 比什么都重要。
皇后身上令人诟病的最大一个缺点就是对承恩公赤裸裸的毫无原则的偏袒, 连带着皇帝也对自己的小舅子偏听偏信,宠爱有加。
也许就是这么多年下来看穿了这一点, 承恩公夫人才有恃无恐的说出真相,因为她知道只要有自家的皇后小姑子在, 承恩公府定能安然无恙,包括她自己。
萧沫听得恍然大悟,这不就是现代听过的‘扶弟魔’吗?
“欺人太甚!”萧沫眉眼含霜。
他们已经对不住原身这个小姑娘了,不思补偿反而更一步压榨她,想要让原身代替假公主和亲。
皇帝和皇后这对夫妻对不起原身,不配为人父母,承恩公夫人更是可恶,占起便宜没够。一边抢了别人的儿子帮自己坐稳主母之位,一边将自己亲生女儿送进宫廷充作公主养,还要逮着真公主一欺再欺,这是想把原身骨髓都榨干净吗?
她都替原身小姑娘心疼,如果朱沫儿泉下有知,该有多么伤心啊!
萧沫怒极,还妄想自己一个月内赶到京城,她偏不。
慢悠悠的,急死他们!
到了京城再跟他们算账!
不过,萧沫迟疑的道:“那如今的承恩公府世子”还是朱四娘的孩子吗?
韩重元知道她想问什么,勾起嘲讽的笑:“也许是天意,承恩公夫人此后再未有孕,膝下唯有一子。”就是从朱四娘处抢来的儿子。
或许是知道自己只有假公主这一个亲生骨肉,不忍远别分离,也是促使她不顾一切抛出当初调换孩子真相的原因之一吧。
萧沫决定将这些写下来寄给朱四娘,作为受害者之一,她有权利知道真相。
另一边钦差处。
栗子瑜本来沉住气,不想开口催促公主。但眼见过了三天还是没有动静,他的眉眼顿时沉了下来。
圣旨上清楚限定了归京的时间,萧沫敢抗旨不遵,然而他督促不力,免不了落下一个办事无能的印象。
他儒雅温和的面皮蒙上了一层阴影,自言自语道:“看来,小公主的脾性真是令人头疼啊!
眯了眯眼,他一边让人叫来带在身边的门客,一边让人请来了秦嬷嬷。
秦嬷嬷较之刚出宫时的踌躇满志,如今看着无端苍老了许多,容颜憔悴。
自从上次公主消失后,他们一行人就再也没有近过萧沫的身,完全的被排斥在外,没了用武之地。
秦嬷嬷等人到现在还有一些回不过神,只觉得世道变化得太快,嫡公主不就是个村姑吗,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高不可攀?
她上前一步对着栗子瑜蹲身行礼:“见过栗大人,大人喊老奴来,可是有事吩咐?”
栗子瑜亲切的让她起身:“秦嬷嬷不用多礼,本官正是有事要拜托你。秦嬷嬷乃皇后娘娘身边重用之人,精通宫中礼仪规矩,想必娘娘派你前来,也是存在好生教导公主的心意。”
“如今公主抗旨不遵,不通礼仪,流连此地不去,实不是为人子女之道,也辜负了圣上之意。”他温言道,“莫如烦劳秦嬷嬷亲往好生教导公主一番,让其知晓礼仪规矩,遵旨早日启程。”
秦嬷嬷脸上露出为难的苦意:“不瞒大人说,公主性子粗鲁不驯,一向厌恶我等宫中出来的人,向来是不许靠近的,老奴怕是无能为力。”
栗子瑜眼里难掩诧异,嫡公主连秦嬷嬷等都排斥,难道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宫中帝后夫妻的态度吗?
是了,她已经知道帝后要拿自己和亲,怕是连皇后一起怨上了吧。
俗话说的好,无欲则刚,若嫡公主对帝后没了期待,自然再无畏惧。
摇头笑了一下,送走了秦嬷嬷,栗子瑜招手让自己的门客近前:“常清,过来。”
常清是一个长着长须的中年文士,看上去文质彬彬,眼里蕴含精明。
“东翁,你这是”季常清疑惑。
栗子瑜指了指桌上的纸笔,半阖眼道:“此番回京之行不利,本官少不得先上一本请罪折子,自陈己过,请陛下宽宥些时日,容公主路上慢慢行!”
未雨绸缪。
既然知道嫡公主桀骜不驯,大概率无法在既定时间内按照旨意抵达京城,栗子瑜自然要为自己打算一番。
季常清明白了,说是请罪,其实不过是以退为进,点出造成行程延误的罪魁祸首是嫡公主,最好隐晦提及自己的委屈,到时朝堂上自然会有人将矛头对准公主,而栗子瑜就能清清白白的了。
不是他无能 ,都是公主嚣张跋扈,违逆皇命之责。
季常清撸起袖子:“常清明白了,待我来磨墨。”
看着越发暗沉的墨水,栗子瑜自言自语了一声:“嫡公主脾性粗率,野性难驯,不像明珠公主养在深宫,温柔恬静,倒是更适合和亲北狄呢!”
季常清心头一动,看来嫡公主是得罪大人了。
也是,好歹大人是堂堂朝廷三品高官,连明珠公主见了大人也是温和有礼,嫡公主却差点带累大人不能完成旨意,岂不记恨?
萧沫可不知道自己被人暗戳戳地记恨上了,知道了也不在乎。
她已经得罪的,未来得罪的人更多,哪里一个个记过去啊?
萧沫不慌不忙的将齐州府之内的事情处理善后完毕,然后又敲打了谷知府和一些土豪劣绅,提醒他们不要趁自己不在就横行霸道为祸百姓,小心被自己知道了返回来砍了他们的脑袋。
恐吓完,锦衣卫又留了人照看,确保有什么事自己不会被瞒在鼓里,萧沫才终于决定动身了。
此时,离规定的一月之期已经过去七天了。
离开的这日,天气意外的有些阴沉,让人凭空增添几分离愁。
当队伍拱卫着马车来到城门口,附近已经到处聚齐了闻讯赶来的百姓。
“公主,公主!”站在最前面的是几名女子,她们含泪朝着马车挥手,“公主保重啊!”
“好人有好报,公主您是好人,上苍一定会保佑你的!”那是被珉王夺去田地,流落街头的百姓。
很多人发自内心的感谢着萧沫,没有她除去珉王,他们有冤难诉,有仇难报,只能憋屈地看着仇人逍遥。
是公主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也改变了许许多多受苦受难人的命运。
甚至还有人拿着礼物想塞给萧沫,只是被锦衣卫阻挡住了。
外面的喊声让萧沫忍不住从车厢里出来,她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朝他们挥手告别。
“回去吧,大家都好好的,以后,我会回来看你们的!”她大声道。
百姓们是如此的可爱简单,别人些许的好,就让他们感念怀恩。
栗子瑜含笑看着这一幕,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隐晦的神色,倒不知这位乡下来的公主殿下如此得民心。
告别了这座曾让珉王殒命的城楼,队伍渐渐消失在远方。
杨柳镇。
万籁俱寂,夜空中零星几颗星星闪烁,一弯明月淡淡地照耀世间。
街面上一处宅子里,安静华丽的房间里忽然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没了声息,一道纤细的人影半身染血跌跌撞撞地闯了出去。
半敞开的房间里,地上横躺着一个衣裳半解的男人,他双眼流血,像是被什么利器刺中,鲜血糊了厚厚的一层。下身裤子被鲜血染透,似乎经历了某种惨无人道的酷刑,已经停止了呼吸。
在他不远处蜡烛被打翻在地,点燃了垂下来的织物,熊熊燃烧着。
很快,火势就到处蔓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宅子中的人终于被惊动,他们从四面八方跑出来。
“不好了,二少爷的房间着火了,来人啊,快救火!”下人们慌乱地到处找水救火。
而就在一片忙乱时,有人趁机溜到了后门,打开门跑了出去,飞快地没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月光掠过乌云照射下来,隐隐照见那人身上的血迹,血红而不详。
第75章
从齐州府出发, 通往京城的下一座城池,就是杨柳镇。
本来只要两天的路程,但是萧沫又不急着赶路, 一切以自己的舒服为主,停停歇歇的恁是花了五天的时间。
照这个速度,等回到京城,怕是要过年了。
得, 栗子瑜彻底不急了。与其花功夫劝说公主, 在剩下的时间里披星戴月辛苦赶路,还不如自己找门路向皇帝诉诉苦, 让他明白公主目中无人的德性。
公主越是嚣张拖延,天顺帝越是会将火都发到公主身上去。
自己好歹是三品官,大不了给皇帝留一个办事不利的印象, 依皇帝的脾性总不会撤了自己的官职。
而且说实话, 他也不乐意算着时间赶路, 弄得满面尘土, 一身狼狈的。
栗子瑜恢复了风度翩翩的仪态,等萧沫在城外驿馆下马车时,还上前介绍了一句:“前面就是杨柳镇, 人杰地灵,风景如画, 公主有兴趣不妨入城游玩一番。”
不管栗子瑜心里是怎么想的, 但是表现出来的是儒雅温和, 风度绝佳。
萧沫也不是见谁都是敌人,人不犯我, 我不犯人,彼此客客气气的就行。
她笑了笑:“能让栗大人称赞, 想必杨柳镇真的不错。行啊,等休息一晚,明天去逛逛。”
韩重元则是无所谓,随萧沫的心情,她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栗子瑜含笑让到一边,让萧沫先行,然而自己才迈步而入。
在他们身后的秦嬷嬷则是看了看杨柳镇的方向,对着萧沫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进了驿馆。
一夜无话。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蓝天白云,景色份外透亮,看得人的心情都变好了。
萧沫草草收拾了自己,兴冲冲地就来寻韩重元:“韩,韩统领,”看了眼四周的人,她机智地改了称呼,“我要进城用早餐,韩统领一起吧!”
韩重元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身音低沉地道:“能护卫公主左右,是韩某的荣幸,自当从命。”
当下点了苗千户等几个锦衣卫心腹,几人换了身便服,陪着萧沫骑马出了驿馆。
等萧沫离去片刻后,栗子瑜带着自己的门客季常清和几个护卫出现了。
他摸了摸胡须道:“本官有一好友在杨柳镇,此番路过,正好登门拜访一番。常清,我们走。”
秦嬷嬷走到驿馆门口看了看,还是拿不定主意,叹了口气又返身进去了。
萧沫一路上眼睛闪闪发亮,她还从没在外面的摊子上吃过早点呢,当下侧首问:“韩某,你说等会我们吃什么才好呢?”
韩重元瞥了一眼,苗千户立即嘻嘻笑着上前道:“知道公主今天想进城游玩,统领昨晚就交待卑职调查清楚了,早餐顾家大嫂的馄饨汤最好喝,还有李家的羊肉汤锅也不错。要找好玩有趣的,镇上坐船游湖算是一绝,一观沿岸风景,还有时鱼十八吃,在船上边钓鱼边吃,”
苗千户滔滔不绝,果然是花了心思调查的。
萧沫高兴的看了韩重元一眼,如果不是身边都是人,恐怕忍不住就要上前抱着人胳膊贴贴蹭蹭了。
“好,就先去馄饨摊,尝一尝有多好吃。”萧沫甩了甩马鞭,一锤定音。
顾家大嫂馄饨摊离着城门口不远,摊子旁长着一颗高大的杨柳树,长长的柳条如女人的头发垂下,妩媚多情。
坐在柳树下品尝着鲜美的馄饨汤,别有一番风味。
将马匹系在一边,苗千户带着另外三人坐了一桌,萧沫则和韩重元一桌。
等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来,萧沫忍不住尝了一口,鲜美的滋味让她满足的眯起了眼。
好吃!
韩重元有趣地看着少女馋猫似的样子,玩笑道:“真那么美味?”
萧沫眨眨眼,催促他:“韩某你快吃呀,味道真的很好。”
周围人来人往,顾大嫂的摊子绝对是一处旺地,隔壁还有摆摊卖其他东西的,吆喝声,叫卖声不绝。
就在此时,前方出现了一阵骚乱,人群纷纷四散躲避。
韩重元不快地皱了皱眉,不喜欢有人打扰了萧沫的兴致。
苗千户等立即站了起来,警戒的守在前方。
‘啊啊啊’,凄厉的女子惨叫声传来,令人楸然变色。
随着人群散开,两匹快马从中间的道路上并驾齐驱奔来,马上骑士脸色狰狞,眼神冷酷,无视路上行人安危肆意纵马。
而在两匹马的身后,赫然用马尾绑着一根绳子。顺着绳子看去,一个女人被绳子绑住了两只手,被马匹残忍地在地上拖行。
粗糙坚硬的地面很快磨破了她的衣服,刮蹭她的肌肤,留下一道道血痕,让她惨叫不已。
萧沫忍不住变了脸色,‘砰’地摔下筷子,什么仇怨要如此虐待一个女人?
“等等。”韩重元拦住她,给苗千户使了个眼色。
苗千户明白,他留下一人,带着三人大步离开朝路边跑过去。
等骑士经过时,他和另一名锦衣卫一跃而起,将马上俩人拉下马来,同时另外一人趁机割断了两根绳子。
被马拖行的女人依着惯性在地上滚了几圈,浑身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混帐东西,谁?是谁敢碰小爷我?”被拉下马的两个青年一脸骄横,满嘴污言秽语。
苗千户狠狠地给了手下的青年一拳头:“给我闭嘴!”
没得脏了公主的耳朵。
“大胆,你知道小爷我是谁吗,竟然敢打我?”青年叫嚣着,“我要打死你,来人,快来人啊!”
后面乌泱泱地跑出一大群人来,穿着一样的下人制服,手里拿着棍棒,将苗千户等人包围了起来。
“快放开我家少爷,不要命了是吧?”为首之人恶狠狠地威胁。
周围似乎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大家都一哄而散,连摆摊的都忙不迭地收起摊子走人,似乎怕走晚了就会遭殃。
方才还游人如织的街面,立即只剩下零星几人,顾大嫂忙着收摊,甚至连饭钱都顾不上了。
对上老板歉意的眼神,萧沫默默放下饭钱,拉着韩重元起身走人。
男人的眼神阴郁了些,似乎不开心好好的出游计划被破坏了,一整个面无表情。
苗千户提起人丢开,三人带着那名危在旦夕的女人退了萧沫身边。
没有理会其他人,萧沫先蹲下身看那名女子的情况,忍不住瞳孔一缩。
女人太惨了,破破烂烂的衣衫下,膝盖上磨掉了一大块皮。透过缝隙可以看到她皮肉上都是青青紫紫的旧伤,几乎体无完肤。整张脸更是肿胀得变形,皮肉外翻,上面沾满了脏东西。
她的呼吸微弱,肿胀的眼皮费力地睁开一条缝,只有胸膛浅浅的起伏证明人还活着。
萧沫忙抱起她的上身,安慰道:“别怕,我先带你去看大夫。”
“等等,小爷准许你带人走了吗?”其中一名青年捂着被打的脸,神情阴鸷地盯着他们,只是看到萧沫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他挥手一指苗千户,冷酷地道:“你敢动我,先给本少爷打断他一只手,把手指给我剁下来。”
另外一个坠马的年纪小些的青年一撅一拐地走上来,恨恨叫道:“三哥还有我,别忘了把他们的手都打断,敢动我们褚家,我看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一干下人立即虎视眈眈地执棒围上来。
韩重元冷笑了一声,一甩手上的马鞭,当头就朝他抽去。“我就是动了,你待如何?”
那青年不妨有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敢朝自己动手,身上立即被狠狠抽了一道,痛得他龇牙咧嘴,原地乱跳。
他们此行出来没有带刀,苗千户眼前一亮,当即有样学样的舞着鞭子一顿抽。
这些豪奴哪里是锦衣卫精锐的对手,立即倒了一片,一阵哀哀乱叫。
年长青年见状朝后退去,色厉内荏道:“我们可是褚家的人,是皇亲国戚,你们敢?”
褚家?皇亲国戚?
萧沫疑惑的歪了歪头。
“别管他们了,我先将人送到医馆再说。”萧沫就想抱着人先走。
不过她是公主,哪里敢让她动手,剩下的那名锦衣卫眼疾手快的抱着人站起:“属下来。”
“不行,你们不许将人带走。她是我家逃奴,身为奴才,却行凶害死了我二哥,还纵火烧了房子。你们识趣的话将人交出来,否则本少爷怀疑你们是一伙的,少不得将你们送官吃牢饭。”年长的青年,褚琛威胁道。
他是知道见机行事的,明白眼下自己这些人不是对方的对手,立即恐吓他们先将人交出来。
至于报仇,只要他们脚还踩在杨柳镇的地上,迟早让他们百倍还之。
“不,我不是他们的逃奴。”气息微弱的女人费力地睁开眼睛,含恨道,“我是良家女子,却被他们强抢入府。为了强占我,他们害死了我爹娘,我大哥,我小弟,最后一把火烧了我家。我,我是杀了他,但那是他活该。死了他一人,褚家还欠了我三条人命。”
血泪从她脸上蜿蜒而下,显得异样的恐怖,又有一股说不出的悲戚。
她喃喃地道:“我想逃,我不甘心,我要报仇!”
她听说过齐州府发生的事,那里有公主,连珉王都受到天罚而死。她想逃出城去找公主,让褚家一窝灭绝人性的东西同样得到天罚。
萧沫星眸暗沉了一瞬,她轻轻摸了摸女人的脸,低声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要说一声,干得好!”
第76章
匹夫一怒, 血溅三尺。
不是只有男人才会冲冠一怒血刃仇人,女人一样不甘于弱小。不是奴颜婢膝,苟且偷生;也不是只知屈身侍奉仇人, 怯弱自保。而是哪怕忍辱负重,屈辱蛰伏,也要拼尽自己的性命豁出一切去复仇。
面前的女人就是如此。
听到萧沫的话语,女人眼角流下了一滴泪水, 呜咽着咬住嘴唇。
萧沫收回手, 吩咐道:“救人要紧,找最近的医馆, 我们走!”
其他事都可以等着,但是伤情不能等。
韩重元颔首,根本没将褚琛放在眼里:“走吧!”
“站住, 本少爷准许你们走了吗?”褚琛羞恼暗恨不已, 上前一步威胁道, “要走可以, 把人留下来。”
萧沫黑眸染上一层冰霜,她转过身子,手上的马鞭像是活了似的, 在空中扭转飞舞如蛇,一眨眼间缠上了褚琛的脖子, 将他拉倒在地。
“三哥!”褚四少褚瑞惊叫, 脚下飞快的踢人, “你们这些废物,快点救人啊!”
一边催着下人上前救人, 一边自己缩着身子悄悄退得更远了。
这少女是什么人,看着娇娇怯怯的, 竟然比几个大男人还凶悍,一言不发就动手。
褚琛脖子一痛,整个人木偶似的被颈间的马鞭拖着前行,身体被摩擦得阵阵发痛,刚才施加在女人身上的惩罚,如今转眼反馈到了自己身上。
直到隔着一双精致的绣花鞋三步远身体才停下,褚琛挣扎着去扳脖子上的马鞭。
“咳咳咳,”他咳得脸红脖子粗,脖子上一圈可怕的红痕。
头顶覆盖上一层阴影,褚琛仓皇抬头,对上的就是少女天真微笑的美丽容颜。
萧沫用马鞭挑起他的下巴,轻语道:“乖,我们不会跑,想要找到我们就来医馆,随时恭候。现在,乖乖听话,别吵别闹,不要逼我发火哟!”
好,好可怕!
褚琛不由打了个冷颤,方才因为少女容颜升起的旖旎心思立即一飞而散。
他不明白,为什么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少女,气势这么令人害怕!
韩重元挑了下眉,毫不留情的一脚将人踢飞,眼神深邃地盯着少女,说话就说话,跟垃圾靠这么近干什么?
萧沫吐了吐舌头,佯装什么也没发生过的转过身:“走了!”
然而就在他们转身打算离开时,身后传来马匹声,十几马簇拥着为首之人,眨眼就到了跟前,企图将他们包围。
“大哥来了,大哥!”褚瑞惊喜地叫出声,脸上再次变得盛气凌人起来,“大哥快拦住他们,就是他们,不禁抢了人,还敢伤了三哥,打死他们为三哥报仇!”
锦衣卫怀里的女人打了个冷颤,似乎对来人怀着深深的惧意,她忍痛挣扎地想下地:“恩人不要管我了,你们快走,离开这儿!”
褚家孙子辈中,以嫡长孙褚昀最为深不可测,他是褚家最可怕残忍的人,女人不想连累他们。
一丝不耐掠过萧沫的眼眸,她甩了甩马鞭,命令道:“苗千户,你们先带着人去医馆,我们随后就来。”
换了以前苗千户一定不能答应,不过他如今对公主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当下毫不迟疑地同意。
“遵命,我们走!”
四名锦衣卫精锐抱着人立刻串了出去。
褚昀长得颇为英俊,只是眉眼冷硬,气势凌厉,面容凭添一股阴鸷之感,令人畏惧。
他没有去追离开的锦衣卫,也没有看自己的两个弟弟一眼,而是让人团团包围了萧沫和韩重元。
褚昀越看俩人越是心惊,他不像两个弟弟眼高于顶,心浮气躁,而是阅历丰富,自有一番看人的眼力见识。
虽然被包围,但见韩重元气度俨然,神情从容,自有一种目空一切的矜傲尊贵之气。
而萧沫眼神明亮,甚至带着一丝好奇无趣,浑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如果不是有所倚仗,褚昀想不出他们为何这般有恃无恐。
杨柳镇,何时到了这么两个人物?
褚昀的眸色深了点,他启唇问:“两位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藏匿杀害褚某二弟的凶手?”
“一会说是逃奴,一会又是凶手,谁知道你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人我带走了,如果你说的没有假话,我们会将人送到县衙。”萧沫皱眉。
尽管事实还没有查证清楚,但是看褚家人横行霸道,凶神恶煞的嘴脸,萧沫更相信女子说的话是真的。
“大哥,这个贱女人,”接收到韩重元阴狠的眸光,褚琛身子僵了一下,他忍着惧意委屈地道,“她伤了我,我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还是不要跟他们说这么多了,先将人拿下来,”
褚琛发狠,压低声音道:“人到了我们手里,到时想怎么样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他们褚家在杨柳镇就是天皇老子般的存在,褚琛一向跋扈嚣张惯了,受不了被人欺辱,哪怕一丝一毫也不行。
他就不相信自家这么多人还拿不下两个人。
褚昀谨慎,不想贸然得罪人。
看了弟弟脖子上的伤迹,他脸色阴沉道:“两位何故伤人?那名逃奴杀了我二弟,必要她血债血还,两位再阻拦,是想当我褚家的敌人吗?”
“血债血还?这话说得好。”萧沫有趣地拍了下手掌,海废h男男文言情文都在裙寺二耳儿雾九依似柒“那姑娘说满门被你褚家所灭,强掳她进府,如今杀一人,褚家还欠她三条人命。总不能你家的债是债,别人的不是了。”
“胡说八道!”褚昀怒斥一声,诚恳地道,“那逃奴姿色平平,我褚府中比她绝色的丫鬟不知凡几,何至于看上她?两位是被骗了,此人花言巧语混入府中,谋财害命,不是好人,莫如将她交出来,你我恩怨一笔勾销。”
现在最重要是找到人,不能让她逃出去。至于萧沫俩人,等查清楚了身份再理论。
萧沫偏了偏头,娇憨地对着韩重元道:“我看上去这么好骗吗?”
韩重元笑了一下:“总有人会自作聪明!”
“你,”褚昀沉沉笑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萧沫骄傲地一仰头:“我就爱吃罚酒又如何?”
褚昀眯了眯眼,终于下定决心:“既然不给褚某面子,来人,先给我拿下他们。”
就算这两个人的背景了得,大不了费些心血处理善后,在褚家的底盘上,容不得其他人太嚣张。
“驾,驾!”
较之方才手拿棍棒的下人,这批骑马的就是名副其实的护卫了,一个个牵引着缰绳,手里拿着刀就纵马冲了过来。
“小心!”
韩重元叮嘱了一句,手里马鞭抽向最先冲过来的护卫,一把将人卷下马,自己抢马翻身而上。
他这一手干净利落,身手俊逸,萧沫不由拍手叫好。
终于,萧沫动了。
她好似闲庭信步,每次总是险而又险的避过马匹的冲撞,毫发无损地从马匹缝隙间穿行而过,慢慢的朝着褚昀走近。
随着她的经过,一匹匹马嘶鸣着,不受控制的倒下。
隐约的银光闪过,快得令人难以察觉,是萧沫用绣花针刺中了马匹身上的穴道,让它们暂时站不起来了。
很快,除了韩重元和褚昀还骑着马,其余人皆落马,只能面面相觑,无措地看着坐骑。
“大哥,这个女人真的有古怪,怎么办?”褚琛急得额头冒汗,恨不得避得远远的。
褚瑞眼睛闪了闪:“她不会使的是妖术吧?”脚尖悄悄地向后转,随时准备开溜。
几乎一眨眼间,萧沫来到了褚昀马前,手里的马鞭窜了出去将人拉下马。
褚昀狼狈地摔倒在地,一只脚踩在他的背上,脖子被马鞭勒得高高挺起,竟是无法反抗。
“在我没有查明真相前,你不会死。”萧沫清甜的声音响起,“不过你们太嚣张了,我看不顺眼,要不,废了你的眼睛?”她玩笑道。
褚昀全身的汗毛竖起,冷汗一瞬间湿透了单衣,他有预感这个女人说得出绝对办得到。
“不,,不要!”他嘶哑着使劲发出声音求饶。
冷哼了一声,脖子上的马鞭一圈可圈松开,褚昀立即扑倒在地用力地呼吸新鲜空气。
“大,大哥!”褚琛小心翼翼地喊了声。
刚才就是同样的感觉,想起来令人窒息。
‘哒哒’的马蹄声靠近,韩重元坐在马上,低头朝萧沫看来:“不走吗?”
褚昀低着头的眸子里闪过阴狠,手指深深的陷入地面的泥土中,这样危险的俩人,绝对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杨柳镇。
“大少爷!”护卫头领忙靠近扶起他。
就在萧沫转身欲把手伸向韩重元时,褚昀突然拔出护卫的刀,刺向萧沫后背。
韩重元勃然大怒:“你敢?”
他当即挥鞭朝对方手腕打去。
然而萧沫更快,她移开了身,再转身时,手中的马鞭尾端绷直如直线,冷酷地插入了褚昀的右眼中。
只听褚昀惨叫一声,仰面摔倒,右眼血流如注。
他颤抖着想伸手捂住,却觉得哪里不对,眼眶里似乎少了什么东西,他的右眼眼球不
YH
见了。
啊啊啊,他的右眼废了!!!
第77章
满场都是褚昀惨烈的嚎叫声。
如果说褚琛心高气傲受不得一点气, 那么备受长辈重视,家族同代中第一人的褚昀只会比自己弟弟更傲气。
从一开始的冷静审时度势,到后来的虚与委蛇巧言如簧, 所以等确定萧沫俩人不可控可能会给家族带来威胁,就立即果断翻脸狠辣下手杀人,不得不说是个狠人。
然而他低估了萧沫的实力,因此也受到了残酷的反噬。
“你, 你怎么敢?”看着地上痛得打滚的大哥, 褚琛嘴唇发抖,不可置信地看向萧沫。
好似做了件最平常普通的事, 少女摆弄着染血的马鞭,脸上甚至还着一丝凉凉的笑意。
她,她是怪物吗?
萧沫淡淡地道:“敢在我背后下手, 只是废了一只眼睛便宜他了。”
如果不是还要留着人等查清事实真相, 早一鞭子杀了他。
她环顾了周围一圈:“怎么, 你们要帮他报仇吗?那就试试看。”说着上前了一步。
然而随着萧沫的靠近, 褚琛恐惧得连连后退,连带着护卫跟着后退,甚至连地上的褚昀也顾不得了。
褚琛这时候才明白, 少女就算长得再娇艳如花,也是有毒的罂栗花, 不是谁都能碰的。
被萧沫的一番恐怖操作吓住, 褚琛带着人抬着褚昀落荒而逃, 就怕迟了自己也会遭殃。
至于褚瑞早就拉着家丁跑在了最前头。
嗤了一声,萧沫回头, 就见韩重元不知何时下了马,脸色难看。
她立即甩掉了马鞭, 可可爱爱地挪到他身前,抬头安慰道:“韩某你别怕,我保证不会这样对你的。”
韩重元无语,这小脑瓜都在想些什么啊?
他忍不住捏了下少女的脸:“韩某知道,是那人该死。竟然敢谋害公主,公主只是快意恩仇自保而已。”
“韩某!”脸颊有点痛,萧沫捂着脸幽怨地白了他一眼。
韩重元眼里漏出一丝笑意,但随即布满阴翳:“只是这褚家人目无王法,竟然敢伤你,锦衣卫的确该好好查一查了。”
他气的是差点在眼皮子底下让少女被伤害,幸好,韩重元无比庆幸萧沫有足以自保的实力。
比起真的娇弱软绵绵任人欺凌,他宁愿萧沫强大无敌,欺负人也比被人欺负好。
萧沫疑惑的问:“他们说自己是皇亲国戚,皇家有这门亲吗?”
韩重元勾了下唇,解释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跟皇家扯得上关系的,应该是皇后娘娘母亲的娘家。”
不是承恩公府沈家,而是外祖父一系的褚家。
当初沈家本就出自小地方,沈皇后父亲娶了褚氏女为妻,后来生下沈皇后和承恩公。
等沈皇后父亲考中进士后,就举家搬去了京城,而褚家一直呆在老家杨柳镇。
再后来沈皇后遴选入宫被封为太子妃,等天顺帝登基 ,她顺势成了皇后,椒房独宠。沈家至此一举登天,连带着褚家也水涨船高,狐假虎威。
说起来,褚家和原身还真有那么一丝亲戚关系 。
大夏朝权贵豪门无数,不乏有人仗着家世欺凌百姓,横行霸道欺男霸女的,褚家出了一个皇后外孙女,什么德性可想而知。
类似这样的情况多了,锦衣卫平时也不可能关注一个小地方的家族,只不过现在嘛,他们引起锦衣卫统领的注意了。
等萧沫和韩重元顺着记号找到医馆,里面的老大夫一脸的愁容,唉声叹气的,准备送走医馆帮工的药童,让他们躲到乡下去。
苗千户等见到二人,忙迎了过来。
“人怎么样了?”萧沫关心的问。
“大夫已经给包扎上药了,看着严重,好在都不致命,好好养着可以救回来。”苗千户忙道。
“那他这是怎么了?”萧沫好奇地指了指忙碌的大夫。
苗千户撇了撇嘴:“怕褚家人报复呗。”
见女子身上那么重的伤,得知是褚家人干的,大夫就要赶他们出去。后来还是被自己威胁了,才不甘不愿的出手救人,然后就是一副天要塌了的模样。
老大夫送走了药童,闻言叹气道:“唉,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心想救人,可是褚家人真的惹不起啊!昨晚上褚家孙辈死了一位少爷,全镇大搜了一夜,找的是一个女人,说她就是害死褚家少爷的凶手。褚家是杨柳镇一霸,气量狭小,睚呲必报,若是知道我出手救治杀害了褚家子孙的凶手,医馆哪里还能得好。要了我这个老头子一命还罢了,怕就怕医馆里的人都保不住。你们听我的,还是带着人快快离去,有多远就跑多远。”
“褚家人就这么凶残,想杀人就杀人,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没人能管管他们?”萧沫眯了眯眼。
“嘿,王法?”老大夫像是破罐子破摔了,苍老的眼神里满是愤懑,“他们家出了个皇后娘娘,皇法都是他家的,谁敢跟他们作对。”
褚家本来是个殷实小富之家,奈何他家运气好,嫁了个女儿给秀才,生的外孙女更是福运齐天,当了皇后娘娘。
自那起,褚家就抖了起来。沈皇后的外祖母甚至额外被封了‘乡君’,褚家大老爷成了皇商,杨柳镇的首富。
褚家的子子孙孙享尽了荣华富贵,杨柳镇半数的铺子,店面都是褚家的。
都说褚家女教养得好,褚家女更是不愁嫁,到处与达官显贵联姻,连成了一张庞大的关系网,势力辐射比人想象得都要深,无人敢与褚家作对。
在本地,褚家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萧沫追问:“那你知道他们都干了些什么不法的事吗?强抢民女,杀人满门的事是真的吗?”
老大夫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看了看他们,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这件事我不知道,但褚家人绝对干得出来。”
老大夫继续道:“褚家大老爷精于商道,有半年的时间都出门在外。二老爷游手好闲,镇上的事平时都交给了孙子辈处理。”
“大少爷贪,狠毒无情,凡是镇上的酒楼,赌场,妓院等都是他开的。前些年为了抢人家大厨的家传菜谱,不惜在人做的菜里下毒,吃死了四条人命,害得大厨被下狱砍头,家人为了自保只能献出菜谱;看上人家的铺子了,就引着铺子主人去赌,最后把铺子都赔上了不算,还卖儿卖女;相中了别人的田地,因为不肯卖,就算计得人家破人亡的,最后只要几两银子就能买得十几亩良田。”
“二少爷好色,家里妻妾成群。就这还不够,青楼妓院,到处都有相好的,还养了不少外室。家里有长得好的女儿,连家门都不敢出,就怕被他看上了强抢入府。而且他手下还养着一帮人,专门打听哪家有标致的女子,一旦被看上了,连嫁了人的都会被他使手段弄到手,害了不少女人。”
“剩下的三少,四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手下动辄打死人。唉,也不知道这世道是怎么了,尽是小人当道!”老大夫无奈地摇头。
萧沫越听越是愤怒,她是理解古代平民百姓的悲哀,一旦碰到强权欺凌,是真的求诉无门,走投无路。
他们所求的其实很小,一日三餐温饱,平平安安是福,可现实往往不遂人愿。
一个珉王,一个褚家,因为有钱有势,就能为所欲为,视百姓如蝼蚁。
哀哀的哭泣声传来,众人抬头望去,是受伤的女子醒了。
她全身被包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盛满了哀伤忧愤的眼眸。
“你怎么起来了?”老大夫一惊。
女子却跪了下来,泣不成声:“小女柳青青谢过各位救命恩人。因为我,害得家人被褚二害死,如今还要连累你们。可是我还是想求你们一件事,送我出城。”
萧沫上前扶起她坐到一边,她是很欣赏这个敢于为家人报仇的女子,当下好奇问道:“你出城干什么?”
柳青眼里闪过决绝:“我想去齐州府找公主。大家都说公主是个好人,受上天眷顾,不忍珉王祸害齐州府百姓,引天罚惩罚珉王。公主连珉王都能罚,肯定也不会放过褚家人的。”
柳青自小是个性格柔韧的女子,要不然家人被害死的时候,早一头碰壁撞死了。可是她恁是忍辱偷生,在褚二面前周旋侍奉,只等着找到机会为家人报仇。
齐州府不算很远,珉王之死的异象自然也传到了杨柳镇,那阵子褚家也受到震慑,各种恶毒的行径收敛了不少。
就怕一天真的撞到公主手上,自己也被天罚冻成冰块,然后碎成粉末。
褚家也对柳青等强掳来的女子看管得很严。
柳青好不容易撒娇卖痴,才放松了褚二的警惕心,说动他带自己出府外宿。
后来,她趁着褚二睡着,就想蒙死他。没想到力气不足反而惊醒了他。慌乱中拿剪刀刺向了他的眼睛,褚二当即气绝。
临行前她不甘的剪断褚二的命根子泄愤,再点燃了房间,最后趁乱逃了出来。
只是她的运气不太好,褚家人守住了城门口,再大搜城里,天一亮就把她抓住了。
当时,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会得救。
韩重元和萧沫相视一眼,男人弯了弯眸:公主得天眷顾的名声是传得越来越远了。
褚家,褚老太君正为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痛失一名孙儿而病倒在床,嘴里口口声声地念着褚二少爷的名字,又喊着要打死那个害死自己孙子的女人。
床前围着褚二爷,还有褚家的女眷们,一径地安慰老人家:“娘,你放心,已经有消息来说抓到人了。到时一定在宏儿灵前生祭了她,为宏儿报仇。”
不想又有噩耗传来。
“不好了,大少爷被抬回府,一只眼睛瞎了,三少爷让二老爷快去呢!”丫鬟急着报信。
“怎么,我的昀儿啊!”褚老太君心脏抽痛,眼一翻,晕了过去。
褚家顿时人仰马翻。
第78章
老太君一昏过去, 褚二爷慌忙喊了大夫。等人救醒了,却又坚持下床要去看褚昀。
褚二爷无奈,只好让人抬着老娘往褚昀院子里赶。
褚昀眼睛已经被大夫包扎了起来, 大半张脸蒙在白布下,剩下一只左眼充斥着强烈的恨意,血红恐怖。
整个过程中他痛了又醒,冷汗打湿了衣襟。
他双手紧紧揪着床单, 呼吸粗重:“二叔呢, ,来了没有?”
褚琛和褚瑞不安地守在一边, 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嘴里慌忙答道:“已经派人去喊了,快来了, 快来了。”
远远的脚步声越来越响, 许多人朝褚昀的住处而来。
“昀儿, 奶奶的大孙子, 你要是再出了什么事,奶奶也活不下去了。”褚太君高一声,低一声哭喊声传来。
“相公, 你怎么样了?”一道人影抢先一步冲进房里,却是褚昀的妻子, 娶的乃是县令的嫡女。
她一看丈夫的惨状, 眼泪立即断了线的珍珠似地掉了下来, 扑上来呜咽道:“谁,是谁伤了相公?哪个混账干的, 我要剥了他的皮。”
褚昀疼痛难忍,闭唇不语。
而后褚太君被人抬了进来, 直奔床前,等看清孙子的惨状,心痛得站都站不稳。
“昀儿,你,你的眼睛。到底哪个天杀的害得你?这是遭了什么瘟,你弟弟才出事,又轮到你。”褚太君老泪纵横,捂着胸口道,“你说,是谁害你,奶奶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让他给你偿命。”
褚昀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有气无力地道:“奶奶你怎么来了,是昀儿不孝,让您伤心了。昀儿有要紧事跟二叔交代,让二叔留下,您先回去吧!”
见大孙子面色惨白不似人样,褚太君不忍违了他的意思,只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褚昀妻子也不情不愿的离开。
等房里只剩下褚家成年的男丁,褚二爷迫不及待的问出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不是去抓害死老二的贱女人吗?为什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昀哥儿,是谁伤了你?”
如果他没记错,褚昀身边跟着的是府里的精壮护卫,谁能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伤了褚家的嫡长孙?
褚昀抬手摸了摸被绑起来的右眼,底下空洞洞的,脑后跟着一阵抽痛。
他阴恻恻道:“一个女人,一个非常古怪的女人,我怀疑她可能就是那个公主。”
“什么?公主。”褚二爷焦躁地踱步,“她什么时候来的杨柳镇,又为什么对你下手?我们和她可是亲戚啊!”
皇后娘娘还要喊自己一声‘表哥’呢?
“是啊大哥,会不会搞错了?哪有公主像她这样子抛头露面在摊子上吃早食,身边连个像样的侍女都不带的。”褚琛道。
在他想象中公主应该是前呼后拥声势浩大,那个动辄伤人,眼也不眨就刺瞎了大哥眼睛的凶残女人,怎么可能是尊贵的公主呢?
褚昀忍痛喘了口气:“不管她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褚家已经将人得罪了。如果她是公主,为了保住褚家只能先下手为强。如果她不是公主,更不能让人活着。否则以后谁都能在褚家头上踩一脚,杀了她才能杀鸡儆猴。所以,她非死不可。”
褚昀承认自己犯了错误,他早该在一开发现俩人身份有异时,就想到这个可能的。只是他太自信骄傲了,不觉得有人能在褚家的地盘逃出自己的手掌心。也低估了对方的狠辣和怪异的能力,实在是萧沫的强大超出了常理,所以一击不成反而被刺。
而且,褚昀怨毒地咬紧牙关,从来没有人能伤到自己,不管她是不是公主,他的骄傲和自尊心都不容许自己不报仇,唯有杀了她才能雪耻解恨,洗涮被毁了一只眼睛的屈辱。
公主又怎么样?只要扫尾干净善后妥当,谁又能证明是褚家干的?
到时让父亲写信给皇后求情说说好话,又没有实际的证据,褚家照样是杨柳镇的土皇帝。
不得不说褚家在当地的顺风顺水,助长了褚昀无法无天的狂妄,目空一切到连皇家公主都不放在眼里,想杀就杀。
“还有,派人送信给父亲,让他快点回来!”褚昀忍着疼痛交待。
论及和皇后娘娘还有朝中大臣们打交道,是父亲擅长的事,需要他出面主持。
“这,这要真是公主,不至于真的要把人杀了吧?一旦被发现,那可是会被诛九族的。而且大家好歹是亲戚,不知者不罪,之前就算有得罪的地方,公主也废了大哥一只眼睛了。我们等父亲回来,找公主说说好话,这事也就过去了,不一定非得喊打喊杀。”面对着褚昀越来越阴冷,仿佛要吃人的目光,褚瑞小声地道,“而且你们是不是忘了公主有祥瑞护身,连老天爷都护着她,我们真的能得逞吗?”
褚昀四兄弟都是褚大老爷所生,褚二爷年纪小,生的孩子也小 ,还不到主事的时候,褚家出头的孙辈只有他们四个。
里面褚瑞最跋扈嚣张,胆子又最小,怪不得害怕。
褚昀阴冷地凝视他:“那你是不是忘了公主还有天罚之能,连珉王都不能幸免?四弟忘了去年一个孩子不小心弄脏你的衣服,结果你一脚踢死了他。孩子母亲哭着让你赔命,你让人把她也打死了,最后府里赔了十两银子将此事了结。还有上个月,你打死了人,只不过因为他没有给你让路。你说公主知道了会不会引天罚惩罚你?”
“还有二叔,”褚昀盯着褚二爷,“你看上了手下掌柜的妻子,他不同意将妻子献给你,结果你就污他贪墨钱财将人送进监狱,再妄图霸占其妻,结果她不从,你就反手将人掐死,伪造成人上吊自杀。还有你抢了城西李家传家宝的事,”
褚二爷讪讪求饶:“好了,昀哥儿你不要说了。”
一桩桩一件件,褚家人干得缺德事不少,没人追究的时候自然太平安乐,一旦追究起来,一个有一个人头落地。
褚二爷嘀咕:“大哥最迟三天后就回来了,是不是等你父亲回来商量一下再说啊?”
如果不是公主,杀了就杀了,反正已经结仇。可万一要是公主,这事太大了,他们怕担不起。
褚昀垂下眼皮,忍着剧烈的疼痛,一字一句说道:“现在那个女人还在镇中,身边人少,动手是最好的时机。不然等她反应过来有了防备,那就晚了。二叔,不要再迟疑了。”
他有一个预感,越早动手机会越大,否则就没有以后了。
褚琛想起萧沫就心惊肉跳,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女人,只恨不得立即除掉她消失不见,当下跳起来道:“我支持大哥,动手吧!”
拜托,大哥可是差点杀了那个女人,如果她是公主,会放过仇人才怪。
如果不是公主,那更应该杀了。
褚昀道:“二叔放心,我们让铁鹰那伙人去,不管事情成败都不会和褚家扯上关系,我还没这么傻。”
褚二爷挣扎了半晌,终于点头同意,那,那就试一试。
镇上医馆。
柳青因为伤势严重暂时不能移动,所以先在医馆住了下来。
她不动,萧沫也没打算动,决定留下来守着。
韩重元知道萧沫对褚家之事上了心,当即派了苗千户等前去打听查探褚家之事。
黄昏时,医馆周围显得格外萧条,行人罕见。
老大夫早早在堂中点起一支蜡烛,在柜子边整理着药材,时不时地叹气几声。
萧沫看了看老大夫,在桌子底下偷偷拉了拉韩重元的手,将手上的牛肉塞给他吃。
韩重元失笑地咽了下去:“不喜欢吃?”
萧沫摇头,甜甜地道:“你买的当然喜欢啊,因为喜欢,所以要和你分享呀!”
韩重元被甜了一下,忍不住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俩人正在含情脉脉时,医馆却有人登门了。
四个猎户打扮的汉子抬着一人走了进来,几双眼睛飞快地打量四周。
“几位有什么事啊?”老大夫犹疑地问道。
“喂,叫你们医馆里的人都出来。我兄弟的腿上次就是在这里治的,就是你们把他治坏了,赔钱,要不然老子们砸了这里。”其中一名猎户粗声粗气地道。
老大夫上前仔细观察了担架上的人:“医馆里没有别的大夫,只有我一人,不过我不记得治疗过这样的病人,是不是你们弄错了?”
“不可能弄错,就是这里,我看你是不想赔钱是吧?”猎户揪住老大夫,恶狠狠地威胁道,“快赔钱,要不然我就这里。”
萧沫顿时皱起眉。
韩重元眸色暗沉了下来,起身上前抓住对方的手,将老大夫解救出来。
“滚。”
猎户只觉得手臂似被钳子夹住似的,疼痛难忍,他使了个眼色:“兄弟们上,教训他。”
这么几个人哪里是韩重元的对手,很快被狼狈地丟出门。
几人撂下狠话,扶着担架头也不回地逃了。
韩重元驻足看了半晌,回了店里,和萧沫对视了一眼。
离医馆不远处,方才逃走的猎户走到一处墙角下,那里有人守着。
“铁老大,我们看过了,医馆里只有那一男一女,没有旁的人。”猎户压低声音道。
“行,知道了。”黄昏的光线下,墙角下现出一张长满了络腮胡子的脸。
“所有的人,带上你们的刀,跟我走!”铁老大发令。
随着他的命令,越来越多的人冒了出来,粗粗一看有五十多。全都是短装打扮的彪形大汉,面孔狰狞,人手手里一把大刀。
他们的目标就是医馆,用五十个杀人如麻的凶徒去对付区区萧沫二人,可以说是谨慎至极。
然而等铁鹰走到医馆门前,视线清晰地扫到大堂中里一男一女的身影,正待挥手冲进去时,异变陡生。
无数的火把在周围燃起,医馆墙头上冒出数不清的锦衣卫,他们人手一把长弓,锋利的箭头冒着深冷的光芒,对准了铁鹰他们。
“老,老大,我们好像中计了!”有人颤颤巍巍额地说。
第79章
重重包围, 杀机毕露。
“锦衣卫,是锦衣卫!”红色的飞鱼服在黄昏的黯淡天色里也刺眼无比,让陷入包围的人群惊慌。
为首的铁鹰眼眸沉了沉, 当机立断大喝道:“不许后退,跟我冲进去,挟持人质。”
铁鹰不愧是能当老大的人,反应很快, 知道此时返身逃跑才是致命的, 会像兔子一样被当成靶子射。想要争取一线生机,只有顶着锦衣卫的弓箭冲进医馆, 拿下里面的那对男女为上。
医馆大门距离他们只有十几步远,近得铁鹰能闻到里面散发出的药香,看到大堂方桌旁相邻而坐的男女, 他们脸上悠闲从容的表情, 端坐不动的身姿。
铁鹰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然而此时已经不容许他想得太多, 随着对面锦衣卫一声令下‘放箭’, 犀利的箭雨破空而来。
伴随着一声声被箭矢射中的惨叫声,铁鹰挥舞着大刀挡开迎面飞来的利箭,身后跟着几名死忠的手下, 突破锦衣卫的封锁闯进了医馆。
柳青一早喝了安神药,此时沉沉睡去。
老大夫发觉外面不对劲, 正待起身出去看看, 萧沫忽然伸手在前面的水杯里沾了点水。水珠很快在她纤嫩的指尖凝成冰珠, 然后屈指一弹,冰珠疾射而出点中了老大夫的睡穴。
老大夫眼前一黑, 双眼一闭,仰头靠在座椅上陷入沉睡。
萧沫皱皱鼻子:“还是不要惊扰了老人家好!”
韩重元眼神含着一丝惊奇和赞赏, 看着她露这一手:“这就是上天传授的神功妙法,果然神奇。”
他在锦衣卫也算是见多识广,但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奇妙的功法。
萧沫来历神秘,有这些奇术自保是好事。当然,如果没有每次施展功法太过后变成冰雕就太好了。
成为一尊脆弱不能动弹的雕像太危险了,似乎一点外力就能将它打碎,风险太大。
韩重元不知道那是萧沫走火入魔造成的,还当是每次施展奇术后必然付出的代价。
萧沫可爱地眨眨眼睛:“韩某喜欢?那你看好了!”
闯入医馆的铁鹰眼冒凶光,直直朝坐着不动的萧沫二人冲去,手中大刀高高举起。
然而没有人理会他。
只见萧沫拿过水杯朝外一洒,水珠在空中连成线,而后她拍出一掌,如雪山之巅吹拂而来的冰寒,瞬间将水珠冻成冰珠。
冰珠在空中滴溜溜地旋转,猛然朝着铁鹰射去,‘兵兵乓乓’一阵悦耳的敲击声过后,铁鹰能劈裂石头的大刀刀身竟然被洞穿,露出一个个窟窿眼。
那一击之下,铁鹰受不住力道,手腕一痛,刀柄随即离自己而去,掉在了地上。
铁鹰僵立在原地,目光呆滞,脸上是满满不可思议的表情。
‘啊啊啊’,跟着冲进来的手下反应不及,吼叫着继续朝二人冲去。
萧沫挑了挑眉,随手抓起桌上的茶杯如法炮制,冰珠疾飞而出,射中了他们的膝盖,顿时一干人如下饺子似地扑通扑通跪在了地上。
韩重元微笑着赞了一句:“厉害!”
被恋人夸赞,萧沫悄悄翘起了得意的小尾巴,顿时豪气冲天:“韩某你放心,以后有我在会保护好你的,绝不让你掉一根毫毛。”
‘咳咳’,韩重元闷笑,眼眸里是点点亮晶晶的笑意:“那韩某多谢公主了,不胜荣幸之极。”
“啊,老大,怎么回事,我们不能动了。”手下仓皇地喊着。
韩重元抬头对上铁鹰的视线,眼眸阴冷:“你是何人?受谁的指示前来加害公主?说实话,本统领让你痛快点死。”
门外的惨叫声渐渐熄灭,想必锦衣卫已经在收尾,剩下的兄弟不是死了,就是逃了。
门内,如今还能动弹的只剩下自己。
铁鹰却意外的冷静下来,没有惶恐。
他看了一眼地上自己惨烈的兵器,又看向萧沫,问道:“你就是公主,你真的梦中得神授,能引动天罚吗?”
萧沫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不承认,也不否认:“你信则有,不信则无。是不是真的得神授引来天罚,就看你相不相信了。”
铁鹰顿了一下,眸中变得暗沉:“我不想相信,但又不得不信,因为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古怪可怕的手段。遇见你们,是我铁鹰时运不济,我认栽。但是,你们也休想从我口中知道任何事,想知道,去问老天爷吧!”
他哈哈狂笑,突然左手抬起往自己喉间割去,瞬间血流如注,睁着眼倒下。
原来铁鹰左手藏了把锋利的小刀,竟是宁愿割喉自杀也不愿说出实情。
萧沫眉头动了动,她本来可以出手阻止。但是何必呢,一个想死的人,就让他死好了。
目光转向被这个发展惊住目瞪口呆的其他人,萧沫微笑道:“你们呢,想死的话,成全你们哦!”
手下们顿时疯狂摇头,不要啊,他们不想死!
看到死人总不是一件愉快的事,烛火下,萧沫单手支颌,眉眼间有了一丝倦怠。
韩重元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道:“等会这里留人守着,我在附近准备了房间,你先去休息一下。”
医馆里的两个人哪里值得她如此费心,韩重元并不在乎他们,世上比他们惨的人数不胜数,他愿意掺和进来,无非是因为萧沫在乎。
萧沫抬头对着男人笑了一下,想着对方损兵折将,大抵不会再做蠢事,因此点头道:“好啊,你不一起吗?”
她依恋地凝视着他。
韩重元被看得心头火热,差点想不顾一切地陪着她,不过,他轻轻地摸了下少女的黑发:“好久没动,手艺都荒废了,我倒想知道宁愿死也保住的秘密是什么。”
他阴冷地眯了眯眼,眸子变得危险。
医馆外。
暗处潜藏的人远远地将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见到锦衣卫开始打扫战场,他缩起身子悄悄地向外移动身体,慢慢地一步一步后退,直到退离锦衣卫的警戒范围,才撒腿就跑。
在人离开后,苗千户的身影出现在原地,他看了看方向,立即追了过去。
那人一路东躲西藏,朝着褚府而去,敲响大门后,闪身而入。
苗千户探出头看了门上挂的牌匾,啧了一声:“果然是褚家。”
褚府。
褚昀因为眼伤发了高烧,脸颊火热通红,嘴唇干燥,然而他仍然睁着眼不肯睡去。
同样焦躁不安地呆在他房间里的还有,褚二爷,褚琛,褚瑞两兄弟。
褚二爷心跳得厉害,不停地背着手踱步。
褚琛和褚瑞则是一个劲地灌酒缓解紧张。
敲门声响起,管家垂手进来禀报:“徐护卫回来了。”
“快,让他进来。”褚二爷迫不及待地道。
管家弯腰退了出去,很快,一个健壮的汉子匆匆进来。
“小人见过二爷,几位公子。”他抱拳行礼。
“别多礼了,快说,情况怎么样了?”褚二爷打断他。
连褚昀也打起精神,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徐护卫道:“小人看到了许多锦衣卫,很多。铁鹰带着的手下死了大半,剩下的都被抓了。铁鹰冲进了医馆,不过依小人之见,铁鹰大概凶多吉少。”
人家有备而来,又怎么可能让铁鹰得逞。
“该死,杨柳镇什么时候进了这么多锦衣卫,为什么都没有得到消息?”褚二爷脸色苍白地跌坐在椅子上,抖着唇道,“锦衣卫在,那女人大概真的就是公主了,那现在该怎么办?”他六神无主地问道。
所有人的视线看向了床上的褚昀。
褚昀艰难地吐息,闭了闭眼,还是太迟了吗?
他五指狠狠抓住被子,低声道:“不要慌,铁鹰的妻儿都在我们手里,他不敢背叛的。除了铁鹰,那些人跟褚家没有任何联系,公主找不到证据是我们指使的。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让父亲赶快回来,然后写信给皇后娘娘,让她帮着说情,放褚家一条出路。”
他狠声道:“一定要快。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能说动公主的人求情,尽量拖延时间。”
对于天罚之说,因为没有亲眼所见,他们是既畏惧,又难免抱着侥幸之心,万一是假的呢?
他们又不是珉王,应该不至于像珉王一样罪大恶极到惊动上天降下惩罚吧?
求情,找能劝动公主的人求情,一定要把眼前的难关渡过去。
“对,对!”褚二爷连声命令道,“快,快再派人送信给大哥。”
幽暗诡谲的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地方的火盆燃烧着,映出被吊在铁链上的几名杀手,人不似人,鬼不似鬼,皮肤下白色的骨头都阴森森地裸露在外,俱都恐惧地望着火盆前优雅擦拭手上献血的男人。
啊啊啊,这不是人,比地狱的罗刹还要可怕。
火光照着男人半边清俊的面容,半边隐在黑暗里。
在他的左手边放着一叠纸,最上面一张白纸上还溅落点点血迹,记录着这伙人曾经犯下的罪行。
以铁鹰为首,他们混迹在大夏各地,劫掠妇女和孩童,然后再转手卖出去,手上染指的人命不知其数。
这伙人对铁鹰唯命是从,只知道听铁鹰的话,对他背后的人一无所知。
不过,他们绑来的女人和孩子,最后都流向了褚昀所经营的青楼和名下的宅院。
韩重元叹息,他的小公主是个心软的人,怕是看了又要生气了。
第80章
黑幕高挂, 乌云遮月,零星几点寒星闪烁。
镇外郊区的一处宅院,锦衣卫无声无息地包围了这里。
狗叫声突兀地响起, 院子里发出了动静。忽然闪现无数的人影,他们似乎察觉到了危机,趁着黑暗想要逃窜。
明亮的火把依次点起,手持绣春刀的锦衣卫冲了上去, 双方在黑夜里展开了激烈的交战。
韩重元挥刀砍下一名匪徒的首级, 任热乎乎的血液淋湿了手臂,无情地像一个杀神。眨眼间, 脚下已经倒了数名尸体。
喊杀声响了片刻,才渐渐归于平静,不想死的人早已跪地弃了武器投降, 锦衣卫轻松控制了局面。
这里是一处据点, 残留着铁鹰余下的人手, 他们守着掳掠来没有转手出去女人孩子。
为了不让他们得到消息转移人质逃出去, 韩重元在审问得到具体地址后,立即带人前来剿灭。
进到院子里,有锦衣卫上前禀报:“禀大人, 后院地窖中发现了藏起来的十六名妇女,还有九个孩子。其余匪徒人等死二十一, 存活七个, 请统领指示。”
韩重元抬了抬眼:“人质呆在原地, 有伤的请大夫诊治,查问清楚来历, 等候安排。你们留几个人守着,还有, 查清楚这房子主人是谁,是否和匪徒有勾结?其余人等押着人跟我回去。”
留了人打扫残局,韩重元不及休息,重新上马返回镇中。
还要安排人查证褚家之事,忙碌了一夜,韩重元稍稍合了下眼,立即收拾整齐去见萧沫。
萧沫这一晚睡得很好,一见韩重元她脸上就绽放了笑容,蹦蹦跳跳地到他面前。
即使一夜没睡,韩重元脸上也看不出憔悴,清俊依旧。
但萧沫是武人,最擅长观察气色,一眼就看出他的精神损耗。
当下心疼地拉着他坐下:“不忙,先用早食吧。吃完了,好好睡一觉,不着急。”
韩重元原以为少女会急着知道结果,没想到会惦记自己的身体,身上残留的冷厉肃杀之气,都为之淡去几分。
在萧沫和韩重元你侬我侬的时候,褚家却是陷在水深火热之中,忙着想对策,一时间竟是连褚宏的丧事都无瑕顾及抛在了脑后。
如果褚家覆灭,大家都活不了,谁还顾得上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呢。
按理说褚家孙辈褚宏死了,不管他的死因再怎么不光彩,丧事也应该大肆操办起来了。
此时褚家已经换下了家里大红的装饰,大门挂上了白布,也通知了亲朋好友前来吊唁。
但是意外的是褚家这次丧事显得格外的低调,除了下面的小辈出来迎接待客,褚二爷,包括褚琛等都没有露面,而是交给了管家主持。
褚老太君自然是不满,褚宏死得如此之惨简直是摘了她心肝一样,没有把害了他的女人抓回来偿命不说,连法事都不准备好好操办,那让褚宏将来到了地下如何安宁。
可是她知道家里好像遇到了难事 ,连褚昀都遭了毒手,却拿对方没有办法,实在没有心力再操持褚宏的丧事。
褚太君不忍心为难自己的儿孙,却也舍不得惨死的褚宏后事凄凉,左思右想,决定让褚宏后院的侍妾殉葬。
褚宏平生最爱美人,她这个做奶奶的做不了什么,就让孙子死后地下仍旧有美人服侍,不至于寂寞。
想到这里褚太君的心神一振,知道褚昀他们忙,也不找他们商量,而是喊来了褚宏的妻子李氏告知她一声。
褚宏之妻李氏也是镇中豪商之女,当时两家也是为了联姻。等嫁过来时,只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褚宏就暴露好色的本性沾花惹草,马上对妻子弃如敝履。
李氏这些年在褚家也是心如枯槁,不过守着儿子度日如年,冷眼看褚宏一个一个宠幸别人,所有的感情都消磨光了。
此刻听到褚太君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要将褚宏后院的女人殉了,即使痛恨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也不禁听得心惊肉跳。
李氏支支吾吾地道:“老太君,这,这会不会不太好?”
褚太君脸上挂着两条深刻的法令纹,不悦地瞪着她:“有什么不好?她们本来就是宏儿的女人,生随死殉,宏儿没了,难道不应该下去继续侍候主子吗?”
她严厉地瞪着李氏:“这事我来操办,找你来不过告知一声,你等下回去只管看顾好宏儿的孩子,其余事不用管,听到了吗?”
李氏讷讷点头:“是,老太君。孙媳告退!”
褚太君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如果不是李氏留不住宏儿的心,他怎么会只顾贪着在外面找女人,因此害了自己。当下不耐地挥了挥手,沉声道:“下去吧!”
李氏让丫鬟扶着自己快步回了自己院子,一进内室立即身体软倒在榻上,全身发软。
“小,小姐!”丫鬟绿竹是她从家里带来的,此刻脸色也是被吓得惨白。
当初从家里带来的侍女凡是长得好的都被褚宏染指,也就是绿竹长得普通了点,才保住留在了身边。
“太,太残忍了。”绿竹身子发抖,想起后院那些女人,“她们,她们都还这么年轻啊。”
李氏无力地撑住脑袋,咬唇道:“老太君要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
绿竹不忍道:“可是,这也太伤阴德了,小姐,后院可是十几条人命呢,”
李氏心也砰砰跳得厉害,胸口堵得难受。
她看向绿竹道:“中午给她们准备一顿饭食吧,绿竹你亲自送过去。”
李氏到底做不到袖手旁观漠视人命,她只能偷偷想办法通风报信,希望她们自己能想出办法逃出生天。
褚宏的后院人来来去去,有他自己看中纳了来的,也有从外面抢来的,更有府中的通房侍妾等,如今还有十二个人。
自从褚宏死后,这些妾室也安静了许多,各自呆在自己的房中念经诵佛。
房二娘原是秀才的女儿,她被褚宏看中,因为不想连累家中的父母兄弟,哪怕再不愿也只能忍着屈辱给褚宏做妾。
褚宏死了,她是松了口气的,盘算着是不是以后能离了褚府回家去。
等中午厨房送了饭食来,不过是简单的白粥馒头,一碟素菜。
房二娘拿起一个馒头,却冷不防见底下藏着一张纸条。
她疑惑地拿起看,上面只简简单单地写了个‘殉’字。
房二娘先是疑惑不解,随即脑袋一个机灵,惊得打翻了碗。
殉,殉葬,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姨娘,怎么了?”服侍的丫头惊讶地问。
房二娘冷汗潸潸,下意识地将纸条藏进了袖子了。
“没事,我没胃口,等下再吃。”房二娘坐不住了,站起来急匆匆地出了门。
她跑去临近的院子,里面是跟自己交好的妾室林氏。
她一头闯进去,林氏正平常的低头吃饭并无异样,看到房二娘还奇怪她为什么过来了?
房二娘本来张口想问的,随即停住了,她意识到林氏应该没有看到纸条。
为什么呢?因为殉葬的只有自己一人,所以只通知自己吗?
房二娘勉强笑了一下,找了个理由离开。站在园子里,她捏着手心里的纸条,忽然恍然大悟:之所以给自己,是因为只有自己识字吧!
女子识字率普遍低,更何况是出身不高的女子,房二娘是托了自己秀才爹的福,才认识几个字。
对方正是知道这一点,才将纸条给了自己。
所以这是真的,还是有人故意恶作剧作弄自己?房二娘一时六神无主,想找个人商量也无从下手。
后院里女子不管是不是自愿跟着褚宏的,一入了泥潭,也身不由己的勾心斗角起来,彼此从不交心,能找谁呢?
这时,房二娘突然想起柳青来,她羡慕对方的勇气和决断。听说她不但刺死了褚宏为自己报仇,还放了一把火烧了房子 ,然后趁乱逃了出去。
如今不但没有被抓回来,反而让褚昀瞎了一只眼,简直让人大快人心。
放火,火!
房二娘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如果褚家真的要把她们杀了殉葬,她就先一把火烧了褚家。
反正别人都不让她活了,那么自己死也不要让他们好过。
打发丫头去前面院门盯着,房二娘当即返身回房去找火折子和油,找得越多越好。
褚太君做了决定,当即雷厉风行地开始执行。
等用过了午饭,就吩咐自己的心腹嬷嬷带人去褚宏的后院处理那些侍妾。
浩浩荡荡一行人出动,远远看见的丫头立即跑回去报告房二娘。
房二娘听了手脚冰冷动弹不得,是真的,真的,她们真的要殉死。
褚家后院的一角燃起了火焰,蒸腾的白烟翻滚着冲上天空。
苗千户本来隐藏起来盯着褚家的动静,当下好奇地朝那边跑过去。
不等他靠近,就听得里面人声鼎沸,有喊救火的,有喊抓人的,隐约间还夹杂着女人恐惧害怕的尖叫,喊着‘救命’,‘殉葬’之类的话。
苗千户眉头一动,立即攀上了墙头,探头向下一看不由乐了。
一个身形狼狈地女子,攀着墙头正试图翻墙逃走。
房二娘急得要死,她一个弱女子在深宅大院里怎么逃命,点燃火惊动众人,结果连爬个墙也做不到。
“褚家发生了什么事?”苗千户出声问。
房二娘先是吓了一跳,等看清他的装扮,立即留着泪道:“大人救命,褚家老太君要杀了我们殉葬,姐妹们都被抓住了,我好不容易才逃到这里,求您救救我吧!”
殉葬?苗千户神情严肃起来。
他一把抓住房二娘,将她拉上墙头。
“这里有人,快抓住他们。”府里的护卫发现了。
苗千户顾不得询问,立即带上人逃跑。
“走 ,去找公主!”苗千户道。
褚家人多势众,单凭自己一人救不了人,只有回去搬救兵了。
韩重元安排了人住在杨柳镇最好的客栈,将整座客栈都包了下来。
萧沫本来打算上午去医馆看柳青和老大夫的,推了韩重元回房休息,她干脆没去了。
等午时韩重元醒来,俩人干脆用了午餐后,再一起过去。
用餐时,韩重元也简单交代了昨晚上发生的事,说起了救出来的妇女和孩童。
萧沫面容渐渐变得凝重,即使在现代被人贩子绑走的妇女和孩子都是痛苦不堪,更何况是在古代。
“该杀!”她吐出两字。
“掳掠贩卖人口之事,和褚家也有关系吗?”她俏脸紧绷。
韩重元正待开口说话,就见苗千户带着人闯了进来。
“不好公主,快去褚家救人,褚家那老太婆要用褚宏后院的女人殉葬!”苗千户大声道。
“殉葬。”萧沫腾地站了起来。
她没有想到会听到如此可怕落后愚昧的字眼,顾不得询问,拉着韩重元道:“走,马上去褚家。”
褚家后院的火势很快被扑灭,房二娘一个妾室仓促间放火,又能造成多大火势?
褚太君闻讯赶来,苍老的眼神冷酷地扫了眼被按倒在地嘤嘤哭泣的女人们,冷哼:“都是不安分的东西,来人,送她们上路,来日陪宏儿一起上山。”
“是!”有下人立即过来按住她们。
嘴里念了声佛,褚老太君没有停留,转身出了院门。
褚二爷听到动静了过来,忙上前问道:“母亲,你怎么在这?刚才是什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起火了?”
褚太君没有隐瞒儿子:“哼 ,我让几个小蹄子给宏儿殉葬,也不知哪里漏了消息,逃了一个出去。”
褚二爷皱着眉头跺脚道:“母亲你好糊涂,公主如今正盯着我们,你怎么好给她递上把柄,还是免了吧。”
“公主,哪个公主?”褚太君瞪大眼,生气地道,“老身是皇后娘娘的外祖母,连皇后娘娘都对我这个外祖母恭恭敬敬的,公主还想越过皇后娘娘去不成?”
褚太君被这些年的养尊处优和恭维捧惯了,压根不见觉得一个公主能对褚家如何。
褚家有皇后娘娘护着呢!
褚二爷脸色难看:“母亲你不懂 ,这个公主不一样!”
褚太君不高兴了:“我看你才是糊涂了,出了事,老身挡在前面,我看她能拿我如何?”
褚二爷对着发脾气的母亲,一时束手无策。
这时,下人来报:“回禀老太君,人已经都死了。”
这时反对已经迟了,褚二爷只有干瞪眼。
褚太君却抬脚向外走去。
褚二爷忙追上去:“母亲,你去哪?”
褚太君道:“老身要去见见那个公主,我要亲自问问她,是不是她弄瞎了昀儿的眼,她还有没有把我这个长辈放在眼里?”
“母亲,唉,母亲。”褚二爷忙叫唤。
褚太君却置之不理,让人扶着自己往大门口去,一迭声地喊着:“备车,老身要亲自去拜见公主。”
一行人就这么到了大门口。
“老太君,二爷,不好了,公主带着锦衣卫快要到了。”管家慌忙地跑过来喊道。
褚二爷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忙让人赶快去通知褚昀他们,自己没奈何地扶着褚太君上前。
褚太君不以为意,昂首挺胸地走出褚家大门,站在前面的台阶上等着。
几十骑飞马飞快地门前停下,萧沫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一下马就看到了站在台阶上的褚太君他们。
萧沫大步上前,径自走到褚太君面前,问道:“那些殉葬的女人呢?”
褚太君莫名,不妨公主一上来不见礼不问候,却问这个不相干的问题。
她当即答道:“她们已经死了。”
“死了?”萧沫凌厉的视线扫过褚太君,厉声向后道,“把人找出来,我要知道她们是生是死。”
苗千户立即带着锦衣卫冲进褚府,朝后院的方向跑去。
褚二爷腿软得站不住,汗水直冒,心里不停地在打鼓。
褚太君则是气得不行:“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是褚家,是皇后娘娘的外祖家,你们怎么敢不经允许就闯入?”
“闭嘴吧!”韩重元上前瞪了她一眼,阴鸷压迫的视线让褚太君打了个冷颤。
萧沫心里堵着一口气,冷冰冰地道:“你最好祈祷自己说的是谎话,那些女人没死。”
焦灼不安地等待中,苗千户很快带着人回来了。
锦衣卫的手里抬着几具尸体,她们俱是被人用布缠住脖子窒息而死,死前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苗千户上前,沉痛地道:“公主,我们来迟了一步,人都死了。”
萧沫心下觉得很难受,她像看死人一样看着褚太君:“同样是人,她们还这么年轻,你怎么下得了手,你没有心吗?”
褚太君觉得莫名其妙,当下不悦地叫嚣:“不过是几个贱民,蝼蚁,死了又如何?她们是什么身份,宏儿是什么身份?能让她们给宏儿陪葬,是她们的福气,杀了又如何?”
“蝼蚁,贱人?”萧沫忍无可忍,“身份高人一等就可以随意杀人吗?那我身份比你高,是不是也可以杀了你?”
褚太君高傲地挺起胸膛:“你敢?我可是皇后的外祖母,谁人敢杀我?”
她那张厌憎可恶的脸上尽是傲慢,和对人命的漠视,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萧沫冷冷地凝视她,忽然明白,她不会反省的。她反手拔出身后锦衣卫腰上的刀,只见刀光一闪,褚太君的头颅飞上半空,而后滚落在了地上。
褚二爷被喷了一脸的血,等反应过来,就看到地上母亲圆睁着双眼的头颅,顿时崩溃地大叫起来。
萧沫丢开绣春刀,低低地道:“我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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