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好
当谁了?
姜芜眯着眼睛又看过去, 这好看的鼻子、眼睛,不就是他们家的阳舟嘛?就是今日说话怎么凶凶的?
“当然是我喜欢的人了。”平日里都压抑着不敢说的话,如今的醉酒反而给了勇气。到底是被自己养在外面, 见不得光, 姜芜其实是对他有亏欠的, 这会儿带着一丝补偿, 她亲呢地蹭了蹭男人的胸口, “等以后,我就只疼你一个人。”
迷迷糊糊里, 她依偎着的这个躯体,似乎更加冰冷了, 原本紧紧抱着她的手,也突然撤去了力量,身体的下滑使得姜芜惊叫了一声,下意识就紧紧勒住了男人的脖子。
托在她身下的手倒是没有完全撤去, 可又一副不想使力的样子,让姜芜没有安全感极了, 两只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脖子,死命地往上蹭着。
“下去。”
“不下。”
“自己走。”
“不走。”
姜芜不明白为什么向来温柔的阳舟突然变得跟那个死人脸一样凶了, 她越想越委屈, 眼眶逐渐开始发热,胸口更是酸涩难当。
察觉到男人一直的沉默,哪怕是醉了,姜芜也来了小脾气,手一松当真要下来的时候, 却反而被男人重新抱住,默不作声地往宫外走。
下人们都是远远地跟着, 姜芜重新依偎进了男人的怀里,寂静的宫道上,就只能听到耳边那有力的心跳声。
哪怕是被重新抱起来了,她的委屈也没有散去,眼泪依旧不停地滚落,从脸上滑落进男人胸前的衣物上。
“你对我好一点,”哽咽得几乎不成调得语气,在诉说着主人的委屈,“都没有人对我好。”
那环着男人的手,更是用尽了力气,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
男人的脚步有一瞬间的停顿,但接下来又走得更快了。
马车就等在宫外,下人们见主子们出来了正要迎接,却只看见大人面色阴沉、谁也不理地抱着夫人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里传来那句“回府”,众人像是才回过神,忙不迭地往回府的方向去。
楚凌甚至没有将姜芜放下来,径直就着抱住她的姿势,坐下后将人也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他的表情不太好,忍了一路的怒火终于有了宣泄之处,哪怕是怀里的人这会儿还泪眼婆娑着好不可怜,那一点点怜惜在滔天的愤怒与嫉妒中,掀不起一丝波澜。
他对着那殷红的嘴唇就要狠狠亲下去,却被姜芜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唇不给亲。
“不可以。”
这话倒是让男人面色缓和了一些,哪怕是认错了人,好歹还知道不给人亲。理智也重新回归。
姜芜只是觉着,如果与阳舟更加亲密了,以后若是楚凌知道了,定然是不会放过他的。
得和离……和离了以后才可以。
意识不清醒了,这个倒是记得。
“你就只是因为我对你好吗?”她听到阳舟在问她。
当然不是了,她家的阳舟,长得好看,人也温和,还特别地善良。
只是脑海里明明有这么多话要说,喝醉后的舌头就像是打了结一般,半天说不囫囵,颠三倒四得最后就只说出了一句:“你最好了。”
男人像是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姜芜就坐在他的腿上,玩弄着他的衣摆,怎么总觉着好熟悉呢?她一边拿指甲戳,一边想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又问了一句:“如果仅仅是对你好久可以的话,如果楚凌对你好,你会喜欢他吗?”
楚凌?
姜芜甚至反应了一下,哦,是她那个死人脸的夫君。
不行,不要喜欢他!
“不喜欢。”
男人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腕,强迫她抬起头:“为什么?”
醉酒的女人无法分辨他的表情与语气,只是下意识的直觉让她害怕起现在的“阳舟”。
“你对我好一点。”她就只会说这一句话。
她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人对自己好,她想要有一个可以付出也会有收获的感情,为什么不能对她好一点。
可是男人的最后一丝耐心在那句“不喜欢”中被完全耗尽。
“大人,到了。”听了这声,楚凌抱着她就下了马车。
“准备醒酒汤。”
***
有什么温热的汤水进了嘴里,本就口渴了的姜芜迫不及待地顺着就吞咽了进去。
随着汤水的下肚,眼前原本一片模模糊糊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她看清了面前正在喂自己喝水的人,像是楚凌?
还没完全细看,男人已经收回了碗。
“醒了没有?”
“嗯?”姜芜还有些没弄清楚状况,只见男人皱了皱眉,伸手轻轻一推,扑通一声,她就这么落入旁边的温泉池里。
池水不深,反应过来的姜芜很快从水里站了起来,她已经顾不得自己全身上下湿透了的狼狈,只是惊吓地看着池边站着的如同阎王爷一般的男人。
“大……大人。”
这里不冷,姜芜却觉着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
谁将这尊佛又惹生气了?
楚凌轻笑了一声:“看来是清醒了。”
他笑得毫无温度,惹得姜芜又是一个冷颤,更别提他说这话的时候,手已经放在了腰带上。
只一个瞬间,衣衫就已经被扔去了一边,姜芜的目光只在那精壮的身体上扫过一眼就赶紧移开了,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她虽然意识清醒了一些,但头还是晕沉着,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这不是刚给楚凌挡了酒,怎么就成这样了?
楚凌也没有给她时间多想,人已经下水,来到了姜芜的身边。将那不盈一握的细腰箍住后,他强硬地转回女人的目光。
“那就好好记得我是谁,可别记错了。”
汹涌的吻落下,早已蓄势待发的身体更是让姜芜清楚地知道,今晚是逃不掉了。
只是今晚的楚凌甚至比以往都要激烈,姜芜在与他一起攀上高峰晕过去之前,感觉到男人将她紧紧地抱着。
“阿芜,”他像是无可奈何一般,语气是从不会在他身上出现的迷茫与痛苦,“不要再折磨我了。”
姜芜迷迷糊糊得像是骂了他一句。
狗东西,到底是谁折磨谁啊?
***
楚凌又消失了。
姜芜是几天后才知道的,说是哪里有叛军,他亲自去镇压了。
也不知道是哪家叛军这么可怜,还让他亲自出动了。不过这下,她可就神清气爽了。
她约上青阳去了别院。
见了青阳,也想起了先前听到的太皇太后生病的消息。
姜芜问她,她只是笑笑:“后来母后见我了,就只是偶感风寒,如今已无大碍了。”
那就好,姜芜也放了心,拍拍她的肩:“太皇太后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你也不要太过忧心了。”
青阳点头。
莫阳舟是先来的,早就已经等在那里了。
姜芜看到他,其实心里是有几分沉重的,原本想好的和离,如今停滞不前,楚凌莫名其妙的固执,打断了她所有的计划。
所以如今对着莫阳舟笑得也有几分勉强。
“夫人,”倒是莫阳舟,依旧是笑得一片和煦,“这些天过得好吗?”
他的笑容,总是能安抚姜芜的不安。
其实对于这个男人,姜芜不是没有疑惑和警惕的,但是她太需要一个支撑了,许多疑点,也就选择了视而不见。
“挺好的。”虽然不是太好,但看到他就好上了不少,姜芜一边往里走一边问,“明珠呢?我不是让你将她也带过来玩?”
“她等会儿就过来了。”
姜芜还惦记着那李家公子的事情:“她的婚事你可得上心,千万不要让她糊涂了。”
“夫人你也说说,你的话,她都会听几分的。”
姜芜笑:“我自然是会说的。”说话间摸了摸腰间的福袋,明珠替她求的平安符就放在了里面。
那孩子是个知恩图报的,所以一直对自己孝顺。
上次这事情没有说好,这次见了面,无论如何也要好生说道说道。
明珠果然很快就来了,还带着那匹照夜玉狮子。
姜芜来这里也不是一个人,带着众多家仆,哪怕是都被她放去了外院,人多眼杂,也不敢与阳舟太过亲密。但是明珠是没关系的,那只是一个投她眼缘的女娃,她就算是亲近几分,也不会有人多想。
“夫人。”明珠一身白色男装,与那马匹配得紧,看得姜芜眼前都亮了几分,不得不说,除了因为是莫阳舟的女儿外,姜芜喜欢她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京城中这样的女子太过少见。
“你怎么将它骑过来了?”
“夫人不是说您府里的那匹马,您还没骑过两次吗?不如趁着这次机会,试试这个。”明珠一脸笑意地说道。
骑马这种事,姜芜已经好久没有尝试过了,也许是时机正好,她也难得想要放松一下,又或是明珠明朗的笑容给让她有了年轻的感觉,这会儿确实被勾起了几分兴趣。
她看向青阳:“要不要一起试一试?”
青阳懒懒地摆摆手:“我就不要了,好热,等会儿出一身汗还得洗。”
“懒得。”姜芜笑骂了一声后,就先进去换衣服了。
后山有现成的马场,姜芜换了一身相对方便的衣物过来,她确实有一些时日没碰过这个了,但之前说自己骑术一般,其实是有几分自谦的。
一个漂亮的翻身上马之后,见着明珠眼里的惊叹,姜芜的虚荣心极大地被满足了。
“太久没骑了,”她勒着踏雪,悠悠地原地跨步,“生疏了不少。”
踏雪是这匹马的名字,姜芜也是才听明珠说的,还挺相配。
明珠好笑地看着眼前“自谦”着,但眉眼里都是得意的人:“夫人真是让我意外,原本还想着今天要放水呢,看来是我夜郎自大了。”
“那哪能跟你这个马赛头筹比,放水还是得放的。”说着也不等明珠上马了,一扬鞭子,踏雪便飞奔出去了。
明珠也没急着上马,她站在原地待了有一会儿。
她从小到大这么多年,都是在逃亡中度过的。不管是跑、骑马、游泳,也不管是在街头小巷还是山地丘陵,她没有一个不擅长的,因为一旦慢了下来,失去的就是生命。
所以她才能那么轻而易举地赢过那些京城的公子哥们。
女人骑马的背影已经消失了,明珠嘴角的笑容却还没有消失。
她转头往父亲那边看了一眼,莫阳舟也正在盯着姜芜离开的方向,明珠大概是有几分懂了,父亲应该与自己也一样的,他们漂泊得太久了,可这个女人,却让他们有了家的安定感。
她不再多想,亦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
这个季节的风吹在脸上并不会觉着刺骨,反而舒爽。
姜芜骑得很快。
此刻,没有面对楚凌时的压力,没有丞相夫人这个身份的禁锢,她在这样的策马奔腾里,感受到了久违的自由。
没过太久,身后就响起了马蹄声,她侧头看过去,是已经追过来的明珠,不由地笑:“你可真是厉害。”
而且她知道,明珠这还算是保存实力了,于是又提升了一番速度。
明珠在她的脸上,难得捕捉到了真正的笑容,她上次看到她这样的笑,还是这个人与她儿女在一起的时候。
那这是不是说明,自己也可以带给她这样的笑。
而且她的儿女会让她伤心,自己却不会。
女子的心因为这样的念头而隐晦地雀跃着。
她也同父亲一样,在渴求着这个人。
突然,只听一声急促的“吁”,明珠看过去,是姜芜马下不知从哪窜过来了一只小兔子,她大概是下意识就紧急地拉动缰绳,却无法控制好同样受惊了的马。
明珠目光一凝,立刻飞身,舍弃了自己的马,轻功一个跳跃就落在了姜芜的身后。
她从背后拉住缰绳,两人合力,才算是没出什么意外。
姜芜惊魂未定,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受了惊早就跑掉的兔子,着实恼火得很:“这群下人,怎么看管的马场?”
其实这马场毕竟是在后山,出现这种情况也无可厚非。
明珠向来不喜这些有什么事就责怪下人的主子,可如今看着姜芜气鼓鼓的样子,只觉着好笑。
姜芜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样被明珠搂着的感觉还真是新鲜,她忍不住笑了出来:“明珠,你居然还有这么好的功夫呢?”
她背对着明珠,自然是没有看见明珠僵了一下的神色。
明珠咬唇,方才太着急了,居然不小心暴露了。
可是还不等她说什么,姜芜就已经自顾自地说下去了:“也好,你一个女孩子家,有功夫傍身,也让人更放心一些。”
踏雪已经慢悠悠地在往回走了,明珠因为她的话微微愣神,她居然真的只是庆幸,而并没有怀疑别的什么。
她抿了抿唇,在心里默念了一声:“傻子。”
姜芜确实没有想太多,可能明珠这样的形象,在她的眼里,就算是会功夫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她反而放下心来,明珠这样成天在外面跑的女孩子,可不是得会点功夫才让人踏实。
“对了,”姜芜又想起来了,“你与那李家公子最近怎么样了?”
明珠想了想,自己最近忙,好像都没什么时间去见他。
但是话说出来的却是:“他最近应该比较忙吧,我们没怎么见面。”
姜芜一听就想起了上次那李夫人说的什么在家读书,一时间生怕明珠被骗了:“忙什么能连面都见不到?要我看,这是没对你上心。”
“不是的,”明珠认真替“心上人”说话,“他确实是太忙了,这不是来年就是殿试了嘛,书上都说了,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姜芜心里已经在说她是傻子了,可又没什么办法,这事急不来,情窦初开的丫头,这会儿要是棒打鸳鸯,还不知道她要做出什么反抗的事情来,只能叹了口气,想着以后再徐徐图之。
两人同乘一匹马回来,惹得在一边休息地青阳打量得目光看过来。
姜芜倒是没觉得什么,在她的心里差不多就是把明珠当做女儿了,于是下了马还亲昵着拉着明珠往这边走。
莫阳舟的视线在两人牵着的手上逗留了片刻,便将一早放凉的水递过去。
“喝口水歇一歇。”
姜芜没客气,端过水一饮而尽,又接过手帕,一边擦汗,一边与青阳说着方才的惊险。
“你真应该也试一试的青阳,累是累了点,但累过以后,可是浑身舒畅。”
青阳似乎不太能提起兴致:“我是受不得累。”
“你这样会老得快的。”
这话可惹得青阳手中的瓜子壳就这么扔了过来:“没一句好话。”她顿了顿才又问,“不过,你知道楚凌这次是出去干什么了吗?”
“不是说平叛去了吗?”姜芜已经坐下了,“也不知谁那么倒霉不过可让我清闲几日了。我们中午吃什么?”
她不太想提起楚凌,更何况阳舟父女二人还都在这里呢,于是简单地回答过后就转移了话题。
青阳倒是也顺着就说了,一行人一天下来也算是愉快。
然而夜里,姜芜哪怕是累了一天,这会儿依旧是睡不着。
跟楚凌的关系就像是一个死结一般,她实在是找不出关键的点在哪里,原本想着的楚嫣回来自己就能轻易和离,如今却全然脱离了计划。
他为什么非要把正妻的位置给自己?
因为这个问题,姜芜这已经是连续好几日了,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正想着的时候,隐约间听到了外面一阵阵笛声。
她其实说起来并不是什么附庸风雅之人,可也不知为何,只要是关于莫阳舟的,姜芜就总觉着自己能品出几分味道来。
就像是现在,缠在笛声里的某种思念,让她无法再安心地待下去,悄悄借着微弱的灯光下床,披了一件外衫,没有惊动在门口打瞌睡的守夜丫鬟就出去了。
这别院的房契是姜芜拿着的,她年年夏日都会来这里避暑,自然对路也熟悉,很快就寻着笛声的方向,找到了亭中吹笛的人。
月下凭栏处的男人,一身白衣恍若要羽化登仙,悠悠笛声带着诉不尽的愁思向她包裹而来。
姜芜抓紧了一些自己的外衫,一直到笛声终于停下,莫阳舟转过身看过来的时候,大概是看到了女人眼里还未隐去的歉意,眼里带上了温柔的笑。
“夫人还没睡吗?”
“你不也是吗?”
莫阳舟看向手里的笛子:“我只是想着,今日还没有单独与你说说话。”
姜芜看他垂眸时透露的一副无言的落寞,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吃这一套?招招手就让他坐过来了。
莫阳舟抬头看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今夜月色的原因,她觉着莫阳舟似乎长得要比自己以为的更加好看,清冷与温柔在他的身上揉捏得恰到好处,属于越是仔细看,越是会着迷的类型。
“明日我们去后山,”她笑,“今日骑马路过的时候,我见花都开了,我们去走一走。”
莫阳舟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勾住了姜芜的手指:“是因为觉着对我愧疚吗?”
姜芜手指颤了颤却没有拿开,她听着莫阳舟无奈般地叹了口气:“夫人,你永远不需要觉着愧疚,我的存在,原本就是让你开心的,而不该成为你的烦恼。”
一开始是这样,但是现在,她不是在计划的余生嘛,那两人怎么能是这样的单方面的关系。
“不过……”莫阳舟话锋一转,“明日一同去后山走走,我还是求之不得的。”
姜芜失笑。
她的目光突然被湖边那点点光芒吸引,想也没想就从木艺上站了起来:“萤火虫。”
莫阳舟看她兴致颇高地去了湖边,也跟了过去。
姜芜最喜欢的就是夏夜里的萤火了,这会也没有团扇,便只拿手轻点着:“真好看,我已经剩不了几年喜欢了。”
莫阳舟疑惑:“为什么?”
“这是小姑娘才喜欢的东西,”她老成地叹口气,“我已经老了。”
莫阳舟被说得哭笑不得。
可那被萤火的光芒映照的女子,却并不会让人与“老”联想到一起。
“夫人。”
“嗯?”
姜芜抬头看过去,只见男人面色有几分凝重,她还以为是要说什么要紧的事情,结果却听他问:“夫人觉着,痛苦地清醒着,与快乐地糊涂着,您更喜欢哪一个?”
没想到竟然是这么深奥的问题?
姜芜想得小脸都皱了起来了,其实若是在无知的情况下,当时是糊涂着快乐好,但是都已经知道选择了,就很难不选清醒吧?
“能清醒地快乐吗?”她问。
莫阳舟微愣,而后笑了出来:“如果是夫人,自然是可以的。”
姜芜原本还想问他为什么要问这个,却见他突然靠近,手快速又轻柔地拍住自己的手臂。
“什么?”
莫阳舟离她很近,低垂的眉眼里,恍惚间让姜芜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萤火。”
听他这么说,姜芜重新低头看去,男人的手稍稍翘起一边,果然有微弱的光芒照了出来。等他整个手掌离开姜芜的手臂时,方才被困住的萤火虫,快速地飞着就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对美好东西的喜欢,是没有年龄的。”他说道。
姜芜没有待太久,守夜的丫鬟隔一会儿就会进去查看,所以她与莫阳舟说了一会儿话后,很快就离开了。
男人站在那里,一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消失。
手指仿佛还残留着方才的触感,他想多留一会儿而不敢轻易触碰。
“清醒地幸福啊?”他喃喃自语,“那我要更加努力,才可以呢。”
***
姜芜觉着自己的心情好了许多,猜着今晚大概能睡个安生觉了。
回到房门口的时候,没看到守夜的丫鬟,她的心一惊,但是很快又淡定下来。
就算是被发现了也不要紧的,自己随意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就行了,于是快步走进去。
姜芜没想到的是她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那个一身黑袍坐在那里的,不就是楚凌吗?他不是平叛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哪个叛军头子这么不顶用?这也能造反?
哪怕是心里慌得不行了,她还是让自己镇定下来。
“大人,您怎么来了?”
男人抿了抿干燥的唇,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去哪了?”
姜芜这才发现,他这会儿并没有平日的精致与光鲜亮丽,头发微微凌乱,衣袍的下摆与鞋上都是泥土。像是才回来就赶到这里的。
难道是听到了什么?她在心中警惕起来:“睡不着,就出去走了走。”
也许是因为姜芜的失眠并不是什么秘密,楚凌也没有再问下去,大概是相信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递过来,姜芜马上走过去接过来,又在男人的目光中迟疑地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根玉簪,样式虽然普通,却很符合姜芜的心意。
当然,前提是这不是楚凌送的,这会儿的她就像是拿着烫手的山芋,不知如何是好。
“大人怎么会送我这个?”
“不是你喝醉了的时候,念叨着对你好一点吗?”
姜芜觉着自己今天真的是太累了,所以这会儿才会出现幻觉。幻觉里的楚凌,居然会用柔和的语气说这种话?
他赏赐自己的东西多不胜数。但确实从没有这样当面给自己过。
“今天做了什么?”楚凌又问她,他柔和下来的眉眼流露出几分疲惫。
姜芜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迅速组织谎言。
“就是与青阳骑了骑马。”
坐在那里的人在听到这句话后,气势陡变。
“青阳也来了?”
他终于知道初一跟自己禀告的时候,那一瞬间的欲言又止是怎么回事了。
而姜芜也很懵,啊?你不知道啊?
奇奇怪怪的修罗场
“我……我一个人无趣, ”姜芜小心地解释,“所以才去请了青阳过来一起。”
她在楚凌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怒气,一时间内心更加忐忑, 人也微微往后挪动了两步, 还以为这男人又要发火了, 然而只一个眨眼的功夫, 男人就已经平息了怒气。
“过来。”
是很平静的语调, 但姜芜半点也马虎不得,马上挪到了他跟前。
她的手被握住了, 很干燥的手掌,她敏感的皮肤甚至能感受到掌心中的老茧, 接着那只手微微一用力,姜芜就被带着跌坐在男人怀里。
楚凌好像没有生气,这个认知让她微微松了口气。从之前的事情来看,楚凌好像不喜欢自己与青阳一起, 但可能他现在真的是太累了,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毕竟这个人从来都是端着架子的, 哪会像现在这样让人察觉到他的疲惫?
这么累,干嘛还要大半夜地来找自己?
姜芜因为之前已经歇下了, 这会儿头发都是披散着的, 等她坐在楚凌的腿上,男人的手将她的身子微微扭转到背对着自己的方向。
姜芜乐得自在,如此就完全看不到他的脸了,虽然男人在身后的压迫感也丝毫不减,但还是好了许多。
她看不到男人的动作, 只觉着楚凌的手抚摸上了她的发丝,姜芜最爱惜她的头发, 所以一向养得好,这会儿被男人这样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她有些不愿意,小小地往前挪了挪,马上就被楚凌拽到了更近的位置,一时间也不敢动了。
只点了一只烛火的房间不是很明亮,姜芜余光往旁边看的时候,正看到地上两人的影子,一大一小得很是分明。
寂静的房间里,她坐在他的腿上,他抚着她的发丝。
光从这影子看,得是多恩爱的夫妻?结果谁知道呢?其实两人谁心里也没有谁。
几乎是她的这个念头刚起,原本一直靠在椅靠上、只有手在动的男人,身子突然前倾了一些。
姜芜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着属于男人的那*七*七*整*理个宽大的影子,慢慢地靠近了自己。
两道影子融合在了一起,愈发亲密无间。
她是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的。
楚凌在亲吻自己的头发。
她甚至能感觉到丝丝温热的气息透过发丝打在自己的后颈上,也许只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却还是让她不寒而栗。
不知为何,这比两人做更亲密的事情,还让姜芜不安,似乎是隐隐嗅到了一种令自己害怕的危险。
楚凌现在,是什么表情?她不敢去想,也不想去看。
姜芜想要立刻转身逃离这样的姿势,按在自己腰窝的那只手突然用力了几分。
“别动。”男人疲惫又低哑的声音传来。
她从两人的影子里,看到楚凌已经重新坐直了,这才没有下一步动作。
楚凌的手再次动了起来,姜芜看不清具体的动作,只觉着那手几下翻转后,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一个简单的发髻便被挽好。
他一手固定着那发髻,一手伸到了姜芜的面前。
姜芜试探性地将手里刚刚那只玉簪放上去,楚凌接过后,插在了她的头发上。
“转过来。”
她转过来,看到了楚凌的脸,却在他的眼里找不到任何的情绪,似乎就只是在欣赏自己挽的发髻与选的发簪。
及至楚凌的眼神终于与自己对上了,姜芜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应该说点什么。
“大人……您的手真巧,”她说得磕磕巴巴,说着用手摸了摸自己看不到的发髻,“没想到您还有这手艺。”
楚凌只是嗯了一声,又问她:“玩得开心吗?”
姜芜紧张之下不知道他是在问什么,男人居然还耐心地又解释了一遍:“你今日不是与青阳骑马了吗?”
“啊……”姜芜反应过来,“开心,很久没有骑马了。”
楚凌今天的态度很奇怪,让姜芜总觉着不安。
可他又似乎真的只是问问,听她这么说也只是点点头:婆婆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肆儿儿二吾九幺四七“既然玩得开心,这段时间,就好好玩吧。”
直到躺在床上,姜芜还在琢磨着,楚凌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而男人就在她旁边睡着,他今天入睡得很快,这会儿呼吸已经变得绵长而均匀。
姜芜借着月光打量了片刻他的脸,就小心翼翼地将身体转了一个方向面对着里面了。
不管怎么说,要不还是明天就回府吧,阳舟还在这里,楚凌这么警惕,姜芜还真是不敢让这两个人对上了。
再次失眠的女人将方才楚凌的动作、表情,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
楚凌不会是喜欢她吧?终于快要入睡的时候脑海里闪过了这样的想法。
肯定不会的,她迷迷糊糊地把这个问题给出了答案。
***
山里的初夏晨起还是有些冷的。
姜芜睡得晚,早上隐隐觉着有些寒,想拽被子盖得紧一些,没拽动,倒是身后有一处温热之地,也没有多想,就往后挪了挪,一直到整个贴在了热源上,甚至脑袋拱了拱,觉着舒服了,才安心地继续入睡。
没有过太久,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昨晚不是跟楚凌一起睡的吗?姜芜猛然睁开了眼睛。
她也终于反应过来了,身后这个温热的地方,可不就是楚凌的身体。
男人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里衣,方才在她靠过来的时候,就从背后将她紧紧地抱住了,他健壮的身躯,衬得怀里的女人十分较小。
姜芜甚至觉着呼吸之间都是他的味道。
她悔得想要给自己两巴掌,怎么就?怎么就忘了这一茬?
察觉到了她僵硬的身体,楚凌自然也是知道她醒过来了。明明刚才还乖巧得像一只黏人的猫咪似得,恨不得整个人贴过来,在他怀里懒懒地动着。
可是一醒过来,就像现在这样了,避自己如蛇蝎。
“冷?”
楚凌的声音就在她的头顶上方,姜芜这会儿已经完全清醒了,本想摇摇头,可是又不敢动,只能出声:“不冷。”
两人没有再说话了,姜芜庆幸还好自己穿得算是厚,两个人不至于接触得太过明显,可即使如此,身后这个睡梦中让自己安心地温度,这会儿隔着衣物,姜芜也觉着烫人。
她全身上下,也就只有脚趾敢微微地动了动,手也紧紧地握成了拳。
如果不考虑这会儿两人的心境,他们之间甚至还挺温情的,姜芜知道这样的温情只是虚假的,可身后的人像是不知道,那伏在自己颈后的男人依旧不言不语,让人恍惚间觉着,他是在享受这样的温情的。
姜芜又想起自己昨日临睡着之前的那个念头,顿时心一惊,赶紧止住了。她撑不住了,主动开口:“大人,您今日不需要早朝吗?”
“刚回京城,不用去。”
楚凌回答了,虽然是一个不怎么让人开心的答案。
“不想睡了?”就在她纠结着接下来该说什么的时候,楚凌开口了。
姜芜如释重负,忙不迭地点头。
男人怀抱她的力道刚刚松开了一些,她就赶紧从床上坐起来了。
也刚好对上了楚凌还未完全伪装起来的视线。
明明还没有用冷漠伪装,姜芜却觉着更加难懂了。虽然在一夜的休息以后,那双眼睛里已经看不到了疲惫,她却读到了一瞬间的受伤,就像是刚刚被填满的一块血肉,又硬生生地被撕扯开一般的疼痛与受伤。
她再次打住了自己奇奇怪怪的想法。
“大人不起吗?”
楚凌嗯了一声就闭上了眼睛,似乎是真的还打算继续睡。
这可真是稀奇事,不过姜芜也顾不得想太多了,赶紧就起床了。生怕这人又犯什么病让她也陪着睡。有下人过来给她梳洗,她大略扫了一眼,没有看到昨夜给她守夜的时候打瞌睡的那个丫鬟,心里顿时一沉,对楚凌的讨厌更是上了一个档次。
一直到她梳妆结束,楚凌还睡在床上,姜芜都以为他是睡着了,正要起身,突然就听到他的声音传来:“我送你的玉簪,是不喜欢吗?”
姜芜心一紧,她看过去,床上的男人却是还躺着,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那深不见底的眼神就这么看着自己。她哪里敢说不喜欢。
“不是的,”她对于糊弄楚凌的借口,向来都是信手拈来,“大人送的,我不舍得戴,想好生收藏着。”
只是能不能糊弄过去就是另说。
果然,楚凌又开口了:“不用。”
不用的意思就是让她戴着,姜芜也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跟他作对,便马上让下人给她换上戴了。
再看过去,楚凌又闭上眼睛了,并没有要做出评价或者看上一眼的意思,姜芜更不会专门让他看,便赶紧小声地出去了。
房门关上的声音响起,床上的人一瞬间睁开了眼睛。
他是日夜奔波了好几日,一回来就直接来找姜芜了,此刻,身边的这块位置似乎还有温热,鼻尖里呼吸的都是她的味道,手上更是残留着她的触感。她柔软发丝的触感、细腻皮肤的触感。
男人平息着自己的呼吸好一会儿,在察觉没用后,眉头皱了皱,终于,像是认输一般,将手覆盖了上去。
这里到处都是她留下的痕迹,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使身体得到满足。
但是心里的渴望在日益加深,对她的忍耐也已经到达了极限。
快点变回那个,只喜欢他的阿芜吧。
***
姜芜来到前厅的时候,青阳和莫阳舟也在。
莫阳舟的手上拿着一束鲜花,看着应该是刚刚采摘的,上面还带着晨露。
“夫人。”莫阳舟向她招呼。
姜芜有心事,回应他得没那么上心,只是点点头,又像是随口一般赞叹了一句:“很漂亮的花。”
“这是在下晨起在后山采摘的,”莫阳舟将花插进了一边的花瓶里。“后山的花开得很漂亮,夫人也可以去看看。”
姜芜突然想起了自己昨日让他与自己一同去后山的邀请,再想想还在自己床上睡着的楚凌,顿时脑袋疼。
她也知道,阳舟采摘这花,看似是放在堂厅里,其实就是想让自己看的。
可是为今之计,只能先委屈他了。
于是在莫阳舟出去的时候,姜芜逮着机会,就跟青阳说了:“你想办法让阳舟先回去。”
正在喝粥的青阳白了她一眼:“吵架了?你干什么不去自己说?”
姜芜哪里说得出口?昨天还你侬我侬,今天夫君回来了就把人家赶走,她也会心虚的好吗?
“楚凌来了。”
这话让青阳喝粥的动作就这么停顿了下来,震惊地看过来:“什么?”
姜芜认真点头,表示是真的。
“虽然名义上说起来阳舟是你的入幕之宾,但是楚凌是多精的一个人你也知道,真要是暴露了,咱们谁也讨不了好,记得赶紧让他先回去。”
青阳似乎也很是意外,舀粥的动作顿了又顿,低声感叹了一句:“可真是快。”
“谁说不是呢?这造的什么反?估计脑袋都还没焐热。”
姜芜说起这个就糟心,在另一边坐下来,下人给她盛来了粥,她也只是心不在焉地喝了两口。
如今玩乐的心情也没了,她打算今日就回府。
“楚凌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青阳想了想又问。
“昨天晚上,突然出现,吓我一跳。”吃了两口没什么心情的姜芜已经将粥推去了一边。
她们正说着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传来的行礼声:“丞相大人。”
两个人都是一惊,姜芜看过去,进来的确实是楚凌。这人如今又是平日里那副高不可攀、贵不可言的样子了,完全不见昨晚的疲惫。
姜芜赶紧起身,青阳倒是没动,好歹她也是公主,明面上是不用跟楚凌行礼的。
“大人。”化身小媳妇的姜芜弱弱地开口,其实心里简直呕死了,这人怎么这么快就起来了?
楚凌对她点点头,又象征性地叫了一声公主,就在姜芜旁边坐下了。
“今日有什么计划吗?”楚凌像是随意般地问道。
姜芜赶紧说了自己想回府的打算,然而男人却皱了皱眉:“不是才来的吗?回去这么早做什么?”
姜芜随意找着借口:“才出来就已经开始想念阿烨和念茵了。”
“那就不用担心,我已经让人去接他们了。”
这话将姜芜所有的话都堵死,一时间再找不出借口了,只得安慰自己,算了,接过来就接过来吧,反正在哪都是一样。
结果刚想通呢,就听这狗男人又问了:“听说公主此行还带了一位戏子?”
这话是问青阳的,姜芜却更加紧张了,赶紧看过去,在楚凌的眼里没看到什么情绪,又去看青阳,还好青阳还算淡定。
“是有一个。”
“正巧也无事,”楚凌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舀着面前的粥,说话的语气就仿佛真的只是在闲聊一般,“便叫出来唱上一曲,也算是让我见识见识。”
姜芜心又是一紧,手指都在桌子下面紧张地搅动着。
“只是不入流的戏子而已,怕污了大人的眼。”
“无妨。”
“那就……”
眼看着青阳就要妥协,姜芜坐不住了,拉了拉楚凌的衣袖:“大人,既然公主都不愿意,就不用勉强了吧?”
楚凌扫了一眼她拽住自己衣袖的手,眼里似笑非笑,语气倒是温和:“怎么?公主都没说什么,你先心疼了吗?”
这温和得还不如不温和,怎么更可怕了?就像是在暗指什么一样?姜芜几乎都觉着他是已经知道了阳舟的存在。手也缓缓放开了。
“左右不过是个戏子,”还是青阳在旁边打了圆场,“阿芜也是怕我为难,大人何必为难她?来人,去请莫先生过来。”
姜芜心里忐忑得不行,又只能强装镇定,不能让楚凌看出来了什么,不然按着他的性格,阳舟绝对会有生命危险。
莫阳舟很快就来了,“见过丞相大人、公主。”他淡定自若地行礼,脸上看不出一丝异常。
楚凌也只是淡淡地打量了他片刻,就让他弹奏一边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古琴。
莫阳舟除了唱戏,弹琴也确实一绝。
姜芜始终低着头不敢往那边看,她心里对莫阳舟有些愧疚,原本自己之前一直不愿意承诺什么,也是因为如此。
这样的身份,太过不堪。
原本用青阳的入幕之宾这种身份,就已经足够折损一个大男人的尊严了,如今还要在自己夫君面前被羞辱,姜芜心疼又愤怒。
尽管她都不知道这个愤怒该对谁。
“怎么了?”楚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说话的时候,手还握住了姜芜的手,“不高兴?”
姜芜这会儿就算是装也装不出高兴来。她想挣脱楚凌的手,却反而让男人握得更紧了。
“不吃了吗?没吃多少吧?”楚凌的目光看了一眼姜芜吃了两口就推去了一边的粥。
悠悠的琴声这次并没有让姜芜的心获得丝毫的平和,反而让她愈发焦躁,只想快些从这样的局面中解脱。对于楚凌的问题,也是不耐地随意作答:“不饿。”
说完就后悔了,还不如说想吃就能让他松开手呢。于是马上改口:“不过现在又饿了。”
果然,甚至不等她主动说,楚凌就已经松开了她的手,可是姜芜没有丝毫的放松,因为男人将那碗粥端到了他自己跟前,甚至就用着碗里姜芜已经用过的勺子,往自己嘴里松了一口。
姜芜血液都是冰凉的,满脑子都是“你是不是有病?”
“凉了。”楚凌评价了一句。
“那就……”姜芜想说那就让下人上一碗热的过来,刚说了两个字,就见楚凌将他自己的那碗推过来。
“喝我的吧,热的。”说完,甚至很好心地补了一句,“我还没动。”
姜芜哪里敢表现出嫌弃他,为了不喝被他动过的那碗,只能从善如流接过来,还不忘建议:“大人不如也换一碗热的吧。”
楚凌微微上扬的眉眼显示出不错的心情:“不用。”
姜芜哪怕是不懂琴音,也察觉出了方才琴声里明显的一下停顿。她往那边看了一眼,正对上莫阳舟的视线。
那眼里的哀伤太过明显,又在一瞬间仓皇逃离一般地低头。
姜芜的心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疼得厉害,然后又都化作了对楚凌的恼。
凭什么?凭什么他的心上人就能光明正大地安置在府里,想什么时候去找就什么时候去找,就能理所当然地维护,还能让自己供着、撮合着。
而自己的心上人,却要被这么折磨羞辱?
此刻的她甚至没觉着这个心上人有什么不对,只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将汤勺一放:“大人,我吃饱了,就先行告退了。”
说着也不等楚凌回应就径直离开。
场上一时间只剩了青阳和楚凌,以及还没有停下来弹琴的莫阳舟。
楚凌像个没事人似得,将那一碗粥一勺勺喝完了,才拿起手帕擦了擦嘴后同样离去,至始至终没有看向莫阳舟一眼。
青阳始终是像当个隐形人一般一声不吭,一直到他们都离去了,才看向莫阳舟。
“你这是何必呢?”她叹气,“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莫阳舟也只是笑了笑,依旧淡然地抚着琴:“那又怎么样?你以为他赢了吗?阿芜心疼的是我,在意的也是我。”
“然后呢?最后赢的还是他。”
琴声一下子停了下来。
莫阳舟看着眼前的琴弦,眼里闪过一丝阴郁:“这次,不会了。”
***
最后去后山散步的人,变成了姜芜和楚凌。
姜芜敏锐地发现楚凌有哪里变了,比起之前,好像是自己醉酒那一次的之前吧,变了许多。
以前明明除了让自己研磨,吃饭,上床两个人好像就没有太多的交集。
可是现在,他不仅亲自给自己带礼物、挽发,还一起出来散步。
甚至几次感觉他已经在生气的时候,最后他自己又都会默默平息下来,并不会像以前那般对自己冷言冷语。
其实姜芜倒是更宁愿他冷言冷语。
这个季节正是百花开放,风景正好,但因为旁边一起的人是楚凌,姜芜连欣赏的兴致都没了,就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往前走。
也不知道阳舟现在走了没有,希望青阳能发挥点作用,让他赶紧离开,就不至于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了。
早知道还不如不来了,她忿忿地想。
她走得太急,没有注意旁边的人,也没有注意脚下的路,突然不知踩到了什么,脚一崴,人就往旁边的斜坡倒去。
值得庆幸的是,她被旁边的人抓住了,比较悲惨的是,没什么用。楚凌不仅没有将她带上来,反而被她拉着一起倒下去了。
姜芜的头被楚凌的手护得严严实实,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两人在斜坡上这么一阵翻转地滚下来,等停到坡底以后,姜芜已经是晕头转向。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不头晕,抬头看过去,楚凌还被她压在身下,头发微微凌乱,甚至还沾了几根杂草,丞相大人的威严在这样的狼狈里也没有丝毫的折损,这会儿正一副淡然的模样问她:“走那么快做什么?”
姜芜气死了,她爬起来,还好今日的发髻简单,头饰也简单,就只有一个简单的玉簪,于是简单地理了理,就在一边生闷气。
她敢怒不敢言,到最后还是忍不住不得不言:“大人您功夫这般好,就不能嗖得一下把我拽住吗?”
不是她恶人先告状,而是她完全不相信,就自己这身板,楚凌能被自己拉下来,他有这么虚吗?
也还好楚凌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已经从地上坐起来了,听了姜芜的话,想了想才回答:“能,”停顿了一下,“但我不想。”
姜芜眼睛都睁大了几分,完全想象不到这是楚凌会说的话,她甚至怀疑这个楚凌是不是谁假扮的。
不想是什么意思?喜欢这样玩吗?他知道自己今年多大了吗?
姜芜完全不觉着这是自己走路没看路的错。不过这些责怪的话她也不敢说出来,就只能自己闷闷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和杂草。
一回头,才见楚凌一直维持着坐在那里的姿势。
姜芜犹豫了一会儿才问他:“大人,你不起来吗?”
“嗯。”楚凌动也不动,面上依旧淡定,“脚崴了。”
姜芜这次是真的惊得说不出话来,仿佛脚崴了几个字和楚凌是完全联系不起来的。这像话吗?他怎么会崴脚?但是震惊过后就是解气,让你不想拉我,崴脚也是活该。
没让这些想法表露出来,她像模像样地表露出几分担忧:“那怎么办呢?”
楚凌没说话,她就看了一眼眼前的斜坡,靠着自己肯定是没法扶着他上去的,于是提议:“不如我去给您叫人?”
楚凌沉默半晌后,才嗯了一声。
姜芜于是一点也不客气地自己爬上去了,她上去以后没有立刻走,其实她并不相信楚凌真的会扭到了脚,于是小小地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偷偷去看。
结果楚凌真的还坐在原地,位置没变,却摘了几朵身边的花朵,在那里编织着什么。
这画面过于惊悚了,如果是莫阳舟来做,这动作与画面一定都是美的。
可怎么能是楚凌呢?
坐在那里低头编着花环的男人,没了平日里的狠厉与冷漠,他就真的在这里等自己,带着莫名的乖巧。连眉眼都柔和了不少。
姜芜有一瞬间觉着,她像是从没有了解过楚凌。
这人居然会挽发,会种树,还会编花环。
正想要细想之时,熟悉的头痛让她只能放弃。罢了,她突然觉得将这种不是东西的人硬塞给楚嫣,好像也没那么愧疚了。
不过既然楚凌是真的崴了脚,那自己就只能去叫人过来扶他回去了。
姜芜在后山的入口处看到了初一,见她一个人回来,初一面色微微一变。
姜芜也懒得多说,她走得累死了,于是不等初一问就说了:“你们大人在山里脚崴了,快去把他接回来吧。”
初一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又跟她确定了一遍:“夫人是说,大人是一个人在那里,而且脚崴了吗?”
明明都听到了为什么还要重新问一遍?姜芜不想理,正要直接走人,却听初一低声说了一句:“夫人,得罪了。”
于是她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初一一手拦腰夹在身侧,脚点着叶子向山里飞去。
姜芜被摇晃得想吐,还想骂人,这死人脸!她又没说她也要去!
继续修罗场(二更)
大概是想着避嫌, 初一提溜姜芜的姿势很是不雅。姜芜就觉着自己是被他夹在腋下,又头朝地,他轻功还跳得快, 等被放下的时候, 姜芜甚至脚步虚浮得无法站稳, 退了好几步, 半天都没缓过来那恶心劲。
她第一次对楚凌以外的人起了杀心, 天杀的,这人是不是脑子跟他主子一样不正常?
“大人!”初一带着几分冷然的语气, 让姜芜也暂时忽略自己的不适看了过去。
这一看,吓了一跳。
方才鲜花遍地的草地里, 如今到处横堆着黑衣尸体,地上都是血迹斑斑,姜芜后知后觉地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楚凌的死敌多,这种遇刺的场面姜芜不是第一次遇见了, 加上他下手的干净利落,场面倒不至于太过恶心, 可姜芜刚刚平息的胃里,还是又隐隐地不适。
她看向了站在尸堆正中央的楚凌。
男人今日难得穿的白色衣袍, 这会儿全被染上了血迹, 素净的脸上也没有逃过,头发比起之前更加凌乱,散下来的碎发被风微微吹拂着,他原先是没有武器的,这会儿手上那把滴血的剑, 大概是从刺客手下夺过来的。
虽然一直说他像个活阎王一般,可只有此刻, 他才真正地像是阎王。
寂静的眼里没有光亮,只有杀戮后的猩红。
姜芜看他一副杀红了眼的样子,如今又向着自己走过来,甚至下意识往初一后边躲。
初一出于本能地挡住了夫人,又在楚凌骤然升起的暴虐中反应过来,身子往旁边侧了侧,将姜芜露出来。
“夫人,”他低声开口,“您无需害怕,大人不会伤害您的。”
在观察到大人除了确实脚崴了并没有再受伤后,初一已经退去了一边。
夫人只顾着害怕似乎并没有察觉,他却看到了,大人在看到她以后,身上的煞气已经尽数褪去,迈向夫人的脚步,虽然因为崴脚而微微别扭,却一下犹豫也没有。
那重新有了光亮的眼睛,让男人仿佛一瞬间从堕落的魔,重新变回了人。
他敛眸,不再去看那两人。
姜芜想死,她怎么可能不怕,她这会儿怕得都想“不计前嫌”地拉住这个死人脸的衣服让他不要走,他也不怕他家主子这会儿神志全无见谁杀谁?
还是最后一丝理智让她收回伸出了一点点的手,总觉得如果这样做,不远处那个男人会更发狂,但还是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这动作像是惊醒了男人,眼里霎时恢复了清明,停顿了一下后扔掉了手中的剑。
姜芜小心地看了一眼,虽然楚凌的眼神没有刚刚恐怖了,滴血的剑也扔了,但是这么个浑身带血的活阎王黑着脸一步步向你走来,谁能不害怕啊?
况且人的脚是因为自己崴的,刺客还是自己走后出现的,她甚至觉着楚凌会怀疑刺客是自己安排的。
冤枉死了。
等男人站定到了她的跟前,姜芜眼神乱瞥地不敢看他,又觉得这样不是显得自己心虚吗?正要鼓起勇气抬头,突然见楚凌手动了动。
她脖子一缩,凉意袭来。
结果男人只是将手放到了胸前,然后在姜芜颤颤巍巍的眼神中,掏出一个花环……花环?
姜芜愣住了。
花环编得很是漂亮,颜色与大小搭配得都很适宜,如果不是因为主人是楚凌,会让人觉着是精心设计的。
与满身血迹的男人不同,这花环上,却没有一丝污垢。
“让你能看风景的时候走那么快,这下可是什么也看不成了。”
可不是,如今这遍地尸体还能看个什么?
刚杀完人的楚凌,这会儿却已经又恢复到了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连脸上的血痕都衬得人愈发邪魅,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花环戴在了姜芜的头上。
姜芜的表情愣愣的,用手摸了摸花,很柔软的触感,确实是真正的新摘的花没错了。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这样的楚凌,让姜芜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直觉在告诉她,这样更危险,这样……更和离不了了。
为什么?
他为什么突然这样?
大概是女人一直都是懵懵的样子,楚凌的眼神又缓和了一些:“怎么了?不喜欢?”
姜芜一手抓着花环的一角,直愣愣地就回答了:“我又看不见戴着是什么样子的。”
楚凌的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似乎在认真思索这句话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那我戴给你看?”
这人是在说什么恐怖的话?姜芜死死抓着花环,一副生怕他抢走了的模样,其实是真怕他做出这种让人不明所以的事情。
楚凌没动,那暗光流动的眼睛,彰显出了几分好心情。
姜芜见他看起来不是要杀人了,也放心下来,例行公事地问了一句:“大人,您没事吧?”
崴了脚,一个人,这么多刺客都没杀得了他,真是祸害遗千年。
“没事,血都是别人的。”
得,知道了,姜芜心里还有些小遗憾,她看着楚凌听了自己的问话后,一副好心情的样子,心中暗暗寻思,他不会觉着自己是在关心他吧?
已经搜寻过尸体的初一已经走过来了:“大人,尸体上没有线索。”
“嗯,”楚凌看上去也不意外,“把这些尸体吊在城门上风干,还有一个跑了,封锁这里,找出来。”
真可怕!
已经缓过神的姜芜这才想起了之前的事情,恼怒地瞪着死人脸,她寻思找个什么借口让楚凌好好地罚他一下,这梁子是结大了。
借口还没想到呢,就听到楚凌低沉中带着寒意的声音:“初一很好看吗?”
啊?
姜芜眼见着初一似乎是抖了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目光一直在往人身上打转呢,再触到楚凌暗沉的目光,马上乖巧地讨好:“不是,我是在想,初一护主不力,大人可得重罚!”
最好多打几板子!
“重罚?”楚凌似笑非笑地看了低头不语的初一一眼,戾气倒是缓和了不少,“是我没让他跟的,不怪他。”
姜芜好气,为什么楚凌偏偏对这死人脸这么宽容?
“走吧。”
楚凌这么说了,姜芜只能闷闷地跟上了。她故意离得有些距离,不想自己沾上楚凌身上的血,而且这人还能杀这么多人呢,哪里是需要人扶的样子?
楚凌没勉强,也没让初一过来,只是自己缓步走着。
姜芜也迁就着他的速度,只是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乌龟般地往楚凌的方向挪了两步。
“这刺客可跟我没关系。”认认真真地澄清。
不远处的初一听到后嘴角抽了抽,虽然他们当然都知道刺客跟夫人没关系,可夫人这样特意解释,就好像明晃晃地在说“虽然我也有刺杀你的想法”。
谁家夫君遇刺了妻子还要澄清这个?
好在楚凌并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反而唇角微微上扬:“是不是都无妨。”
嗯?
“反正你也杀不了我。”
姜芜握紧拳头,被看扁了!小心下次在你睡着的时候刺杀你!
她一路跟着慢慢地走,好不容易终于快到了,旁边的男人在上阶梯的时候,突然像是没站稳一般倒了一下。
姜芜真的是出于本能就伸出了手,只是还没碰到他,就被他的手一把握住。男人那不小的力气使得姜芜没站稳,被迫往他那边靠近了几步,衣摆缠绕之际,虽然血迹已经干涸了,并没有污染过来,姜芜也心里不舒服。
然而楚凌死死握着她的手腕,让她后退不得半步,靠近的一瞬间,姜芜恍惚间听到他叹了口气。
似无奈,又似满足。
“是你先伸出手的。”他说。
带着一种莫名的、姜芜理解不了的柔和。
“为什么?”姜芜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人的态度,突然就变了。
“你不是说,让我对你好点吗?”
她什么时候说了?
姜芜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她听到不远处青阳的声音传了过来*七*七*整*理:“楚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她抬头看过去,看到了一脸担忧走过来的青阳,还有跟在不远处的莫阳舟。
她又想给自己一巴掌了,为什么要伸手?
莫阳舟站在不远处并没有过来,姜芜与他对视了片刻,就转开了视线。
她心里很是烦躁,她也挣不开楚凌的手,好像说什么都解释不了。
姜芜不知道是的,从莫阳舟的角度来看,那依偎在一起的两人,登对得多么刺眼。
一身血迹脏秽不堪的男人,与纯洁无瑕头戴鲜花的女人,明明对比得是那么强烈,应该格格不入的,却因为男人强势的圈锢,呈现出一种莫名的和谐。
他看似依赖般地靠在姜芜身上,但莫阳舟在触到他冷冽的目光时,就知道,他是在占领自己的领地,在警告其他虎视眈眈的人。
“遇见了几个不长眼的刺客,”楚凌说得轻描淡写,“已经解决了。”
“那楚大人无大碍吧?”青阳又问。
“嗯。”楚凌的目光快速略过一遍在场的人就收了回来,“无碍。只是跑了一个刺客,所以我已经下令封锁山庄了,还烦请公主多住几日了。”
封了山庄的消息虽然是楚凌才下的,但初一已经传过信号过来了,下边的人更是动作迅速地执行了,现在山庄已经任何人不得出入了。
姜芜后知后觉,糟糕,这样阳舟不也离开不了吗?
她死死咬着唇,就知道,跟楚凌在一起就没什么好事,这叫什么倒霉的一天。
楚凌都这么说了,青阳公主当然也没反对的余地,于是只是说了反正也无什么事情,就这么又住下了。
莫阳舟父女二人也是没能出去。
当天的时候,阿烨兄妹二人也被接来了。
楚凌还真是说到做到。
姜芜看到他们高兴是高兴,但是想到山庄里还有这么一个刺客的存在,心里有些不安。
那刺客要是有良心,刺杀楚凌那个杀千刀的就行了,可别连累她的宝贝儿女。
“刺客不是还没找到吗?”她担心地问,“阿烨和念茵在这里岂不是危险?”
“刺客?”楚烨是才听说的,难怪山庄突然多了那么多守卫,他面色紧张地打量了一下母亲,“母亲没事吧?”
念茵也是一脸担心,一双眼睛明亮亮地看着她。
姜芜被儿女们用这么担心的目光看着,心里别提有多美了。美够了,才装模作样地看看另一边的楚凌:“哎呀,母亲没事,遇刺的是你们父亲。”
心里还有点幸灾乐祸。
不过她乐是乐,这兄妹俩一副“那就好”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啧啧,姜芜心里叹了两声,瞅瞅楚凌这做人失败的,谁也不待见他。
不过这俩孩子也没太过,象征性地问候了一声父亲,那敷衍走程序的模样,与姜芜颇有一脉相承的风范。
楚凌倒也不介意,转而回答了姜芜的问题:“山庄如今守卫森严,那一个刺客翻不了大浪。接他们过来陪陪你。”
姜芜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要他们陪,我回府里不就好了吗?”
楚凌放下了手里的书。
“你不是还没玩好吗?在这里多玩两天。”他说。
眼里还有笑,笑得姜芜毛骨悚然,脑海里划过一个词,不怀好意。
这又是死尸又是刺客,夫君与情人都在,亲生孩子与不亲生孩子也都在,玩什么啊?她一点都不想玩了好吗?
***
一行人到底是继续在山庄里住下了,尽管姜芜对眼前这状况的发展百思不得其解。
晨起大家一起用早膳的时候,姜芜听着念茵的声音与平日里有些不一样。
自从知道了这孩子有心疾,姜芜也是万分小心,这一听就着急了。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她紧张地握住女儿的手,是有些凉。“这山里白天与夜晚的温度差别大,你夜里可得盖好被子。”
“知道了母亲,不打紧的。”念茵笑笑。
姜芜又亲自给她盛了一碗热粥让她趁热喝。
“听说那位莫姑娘也在这里吧。”
是楚凌的声音。
念茵脸色变了变:“哪位莫姑娘?”
“是叫明珠吧?”楚凌说得漫不经心,“之前马赛你哥哥输给的那个人,似乎与你母亲挺投缘的,之前一同骑马也挺开心的。”
姜芜现在一听他的声音就恼,恨不得把他嘴缝起来,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话这么多呢?
而听了这话的那兄妹二人却是齐刷刷的脸色一沉。
念茵的脸色瞅着比方才更苍白了,勉强笑了笑:“原是那位姑娘,不过……”她捏着手帕的手微微收紧。“既然那姑娘也在,不如邀来一起用膳。她能投母亲的眼缘,我也想认识认识。”
姜芜有几分迟疑,她原本是想拒绝的,可又听女儿说:“我朋友不多,就想多一个说话的,上次见了一面,对那姑娘也喜欢得紧。母亲,可以吗?”
最后一句,是看着姜芜撒娇说出来的,这又可怜又可爱的模样,姜芜哪里拒绝得了?心一软就答应了:“好,那……问问你父亲吧。”
姜芜看向楚凌,毕竟这里他最大,他说了算。楚凌没有拒绝,姜芜甚至觉得他的眼里还有几分看热闹的嫌疑。
“既然都请莫姑娘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楚烨突然开口,叫住了准备去叫人的下人,“那便也将莫先生一起叫来吧,父女二人一起,也不算我们失了礼数。”
他略带挑衅地看了看对面的父亲,楚凌嘴角处隐隐的笑意确实僵住了一瞬间,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常,对着那等着自己示意的下人吩咐:“按少爷说的做。”
姜芜简直不知道该怎么阻止。
她的头好像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于是去看青阳。青阳面不改色地放下汤匙,优雅地擦了擦嘴。
“楚大人,你们就慢慢用餐吧,我吃好了就先走了。”
姜芜咬牙,那可是你“入幕之宾”,你这就走了?合适吗?等会儿若是楚凌为难他们,谁来替他们说话。
可是青阳瞟过来的眼神就是:“我就不掺和你的家事了。”
“公主慢走。”楚凌说了这么一句,青阳就施施然离开了。
好吧,姜芜心想着,好歹这次是一同吃饭,而不是表演羞辱。
她的儿女们也都是极有教养的,不会做出为难人家的事情。这么一想,才放松了一些。
没一会儿,莫阳舟父女二人就随着下人过来了。
他们行礼的时候,姜芜发觉莫明珠的脸色也是没什么血色的,想来也是受了凉。
唉,她心里担心,这一个两个,怎的都不知道照顾好自己。
行礼过后的两人在稍下方的位置坐下了。
念茵的视线往莫明珠那边看了一眼,而后主动提起话题:“莫姑娘,上次春游的时候见了你一面,我就对姑娘心生亲近,只可惜正好犯了旧疾,如今可算是借着这机会认识认识。”
楚念茵长着一副楚楚可怜的脸,那眼睛与姜芜很是相似,这么怯弱弱地看着人时,一般无论男女都会心生怜惜。
除了莫明珠。
她心里嗤笑,这副故作柔弱的样子,也就只能骗骗那个“我家女儿就是最好的”傻女人了。
但是傻女人这会儿看着呢,她再不情愿,也得勉强应付两下:“楚姑娘客气了,小女子一介平民,不敢担楚姑娘垂青。”
“莫姑娘这是什么话,我并非看重门第之人。况且,难得莫姑娘也与我母亲投缘,可惜我身体不好,不能陪着母亲做骑马这种事情。”
姜芜原本还挺高兴念茵喜欢明珠,再一听这话,可算是心疼死了,拍了拍她的手:“这是说的什么话?不能骑马也没什么的,其他能做的事情多着呢。”
莫明珠发誓,她绝对看到了这心机女子那得逞的笑意了。
她其实原本也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可唯独一与姜芜有关的事情,就变得沉不住气了。
更何况如今被人这么挑衅。
莫阳舟大概也察觉到了她情绪的起伏,在桌子底下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稍安勿躁。
但明显他是管不住莫明珠的。
明珠略一沉思,也换上了笑脸:“既然楚姑娘不嫌弃,能与楚姑娘结识,也是小女子的服气。既然如此,以后不若就唤我明珠吧。”
这次,连姜芜都感觉到了,念茵脸上的笑容明显一瞬间消失了,她心里暗自奇怪,女儿看起来明明不讨厌明珠啊?但好像很讨厌这个名字。
但是很快,念茵的脸色就恢复到了正常:“莫姑娘应该比我大吧?直呼名字似乎不太好,不若就叫你莫姐姐吧。”
这话说得天衣无缝。
莫明珠原本还有些不开心,再看看一边的姜芜,得,就当自己占便宜了,于是从善如流,对着楚念茵露出笑意来:“当然可以了,念茵妹妹。”
姜芜很欣慰,虽然不知道哪里奇奇怪怪的,但是她俩能好好相处,姜芜真的很高兴。
这姐姐妹妹也没叫错,自己以后若是真的与楚凌和离后,跟莫阳舟在一起了。
论理讲,也是该叫声姐姐。
一想到和离,姜芜不禁又想起最近奇奇怪怪的楚凌。她抬头看过去,男人正低着头,仿若所有的事情与他无关。
只是在姜芜看过去的一瞬间,就似有所感地抬头看过来。
对视了小片刻,姜芜别扭地转走了视线。她突然就想明白了,楚凌能把阿烨兄妹二人接过来,她就应该把楚嫣母子二人接过来,要团圆,干脆一起大团圆就是了。
她当真在心里计划着可行性,突然听念茵问了一句:“母亲,你这发簪好生别致。”
“啊?”姜芜笑得勉强,“是挺好看的。”她察觉到了楚凌看过来的目光,但是阳舟在这里,她死活也不想说是他送的。
偏偏念茵还在继续问着:“以前也没见你戴过,是新买的吗?”
女儿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姜芜也怪不了她,但是胸口还是有微微窒息的感觉,到了这一会儿,再坚持不说楚凌,就太过刻意了。
只能开口:“是你父亲送的。”
说的时候下意识就去看莫阳舟,果然看到了他袖子下一瞬间动了动的手,像是捏成了拳。
气死她了,姜芜怪不了女儿,就怪楚凌,这个楚凌,没事送什么送啊?早知道今天早上说什么也不戴。
偏生念茵却一脸笑意,又用着一副惊羡的亮晶晶眼神看着她:“母亲与父亲都这么多年了,感情还这般好。父亲这次出去,可都没有给我们带礼物。”
姜芜更加气闷了,她的傻女儿住在祖母家里,自是不知道,他们感情哪里好了?
可她又不忍戳破戳破,让女儿失望,只能含笑应付地点头,然后继续喝自己的粥。
这饭吃得,糟心死了。
母亲(小修)
距离那日令姜芜胸口疼的相聚也有些时日了。
楚凌虽然也住在山庄里, 但他在这里有自己的房间,哪怕不上朝,这人也有忙不完的公事, 并不会每日都过来与她一起歇息。
如此一来, 姜芜每日就带着几个孩子们玩, 心情是难得的放松。
唯一不安的就是那个还没找到的刺客, 让她忧心几个孩子的安危, 每日都不忘叮嘱他们没事千万不要乱跑。
这几日念茵嗓子有些不舒服,还有些咳嗽, 像是风寒的前兆,姜芜就吩咐厨房煮了梨汁, 每日看着女儿喝下去。
这日她惯常去找念茵,远远就看见了亭子里正在交谈的两人。
一个是念茵,另一个是明珠。
离得远,也看不清两人之间的动作表情, 但看她们在一起,姜芜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她真的挺开心看到这两人亲近起来, 稍走近的时候,又看见那两人靠得也更近了。
短短几天, 就这么亲近了吗?
姜芜心里划过这样念头, 正经过回廊旁的一根柱子,柱子的宽度也就两小步跨过去而已,然而也就是这么两小步,等她再往那边看的时候,正看到自己女儿落水的画面。
那一刻, 姜芜的心情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念茵!”她失声尖叫着就冲了过去,什么礼仪风度都抛之脑后,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居然能跑这么快。那一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念茵受到伤害。
池边的莫明珠表情还有些懵,但哪怕还没缓过神,在看到飞奔而来就要跳下水的姜芜时,还是马上拉住了她的手。
“放开!”女人尖锐、着急、愤怒的语气,以及指责甚至是带着仇视的眼神,都是莫明珠从没有在她身上看到过的。
她甚至不问发生了什么,就天然地偏向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就认为是自己做了什么。
莫明珠紧紧咬着牙,压抑住了那一瞬间的心酸,和莫名的想要哭的冲动,手也紧紧抓着那个在挣扎的人。
“夫人,”只一片刻,她就勉强地用若无其事的语气开口,“你不会水,我去救她上来。”
姜芜愣住了,没反应过来,就见莫明珠已经跳下了水。
她的脑子几乎不能思考了,只有因为惊吓和担心不由自主流出的泪水,也只是胡乱地擦了一把。
看着莫明珠跳下去后就平静了的湖面,姜芜心里有一瞬间冒出了是明珠推的吗?她真的会救念茵上来吗?如果她故意不救,她的念茵怎么办?诸如此类的念头,这让她不断地冒着冷汗。
可就像是莫明珠说的那样,姜芜确实不会水,这里居然也没有其他的下人,所以她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好在这样的焦灼并没有持续太长,寂静的池塘很快就有了动静,莫明珠拉着楚念茵冒出了水面。
她干惯了粗活,又会武功,提一个这么娇小的女子上来,还不是问题。
莫明珠刚将楚念茵带上岸,姜芜就已经扑过来了。
“念茵!”
被挤去了一边的明珠自觉退后了几步。
那个女人的全部心神都在自己女儿身上,抱着她一直在哭,那一滴滴泪,让莫明珠的心无端地烦躁。
她想着楚念茵落水时脸上不屑的笑容。
“你的名字叫明珠呢。”
“掌上明珠吗?”
“你知道掌上明珠是什么意思吗?”
“就是她会永远无条件地、不顾一切地奔向你。”
她想着姜芜奔过来的身影,就一如这个心机女子说的那样。
你的女儿不是我推的这种话,莫明珠知道自己不用说了,反正说了她也不会信的。
下人已经越来越多的集中过来了。
莫明珠背后有伤,那是前两日刺杀楚凌时留下的,这个计划起得仓促,但因为机会着实千载难逢,也就实施了。
然而谁也没想到那狗官在无人跟随、脚崴了的情况下,也一点不落下风,折损了他们十几名兄弟,连自己也是后背挨了一刀才侥幸逃脱的。
原本伤口在那地就没法处理,刚刚下水又牵动了伤口,莫明珠怕有血迹渗透出来引人注目,只能最后看了她们一眼,就趁乱偷偷溜走了。
***
姜芜看着脸色苍白唇色乌青的女儿,都快要心疼死了。
她的女儿原本就有心疾的,若是加重了要怎么办?
心疼与自责让她一直簌簌落泪。好在也许是因为没在水里待太久,小姑娘神志倒是清醒的,拽着姜芜的衣袖叫娘亲。
姜芜哪里受得了这个,抱着她一边哭一边叫大夫。
好一阵兵荒马乱后,念茵终于被安置妥当了。哪怕大夫说过了,她原本就有些风寒,如今可能是有些加重了,不过也不打紧。
但姜芜还是一直守在床边。
她自从知道这心疾以后就特意看过许多相关的医术,有些书上说哪怕是偶尔的一次风寒也会要了他们的命,所以哪里能放心得下。
楚烨也陪着一起的,一直在旁边安慰她:“母亲,念茵的身体一直调养着的,不会这么娇弱的。”
姜芜点头,但还是忍不住哭。
床上的人睡了一觉醒来后,看到的就是眼睛都红彤彤的母亲还在抹眼泪。
她的眼眶也一瞬间红了,拉着姜芜的手,叫了一声:“娘亲。”
话一出口,鼻子泛酸间,眼泪就流出来了。
姜芜看见念茵落泪,马上就又急了,一把握住了女儿的手,虽然着急,但语气又尽量轻柔:“怎么了?念茵,跟娘亲说,是哪里不舒服吗?”
但她越是温柔,楚念茵的眼泪就越是汹涌,又不说话,急得姜芜真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想要去叫大夫,却被女儿突然坐起来一把抱住。
“娘亲。”
“嗯嗯,娘亲在呢。”姜芜怕她着凉,用被子将她裹严实了,才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柔拍着她的后背。
“娘亲,对不起。”
“傻孩子,你跟娘亲说什么对不起呢?是娘亲没照顾好你。”
可念茵还是哭,哭得停不下来,哽咽着跟她重复着对不起。姜芜听出了她需要宣泄,又怕她哭坏了身子。
“娘亲,”稍稍平静了一下的楚念茵终于能说出除了对不起以外的话了,“我只是怕你又不要我,我怕你离开我,我讨厌莫明珠。”
姜芜是真的有些愣了,
她还以为这两人是相处得越来越好了,哪里想到这相处得好也只是给她看的。
也是她只想着自己了,谁会想要把属于自己的爱分给别人?就是念茵更亲近她祖母,她都会心酸吃醋。
到底是孩子,伪装也伪装不了太久,这会儿小心思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一边的楚烨皱了皱眉,最后也只是摸了摸妹妹的头。
姜芜叹了口气,她又哄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将念茵哄得睡着了。这会儿夜已经深了,这边这么大动静,倒是也不见孩子亲爹来看一眼。
楚烨又劝说了几次,才总算是将姜芜劝得愿意回去了。
他们在念茵的房前分别。
姜芜一个人走在回房的路上,下人们因为被她吩咐过离远一点,也只能远远地跟着。
她的心思很乱。
看见念茵落水的时候,她是真的太慌了,自然是什么也顾不得了。如今冷静下来,再联系方才念茵的反应,自然是将前前后后的事情都整明白了不少。
于是明珠那受伤的眼神,这会儿就愈发清晰起来。
姜芜想着自己升起过的那些不好的念头,心被愧疚紧紧地攥紧着。
这么思索之间,她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是走回了院子里,而是到了明珠的院子里。
里面的灯已经熄灭了,她就这么站了一会儿,还是身后的枝芝担心她,走上前问了一声:“夫人,要不要敲个门?”
“不了。”姜芜叹了口气,“这么晚了,应该都已经睡下了。”
再把人家吵醒了也不好。
她心里装了这么个事,到底回去了也是不得安生,本就习惯了失眠的,如今更是睡得不好了。
好不容易的睡得半梦半醒的时候,隐约间听到外边十分吵闹,又马上惊醒了。
她凝神听了一会儿,在那一片嘈杂之中捕捉到了抓刺客之类的,马上就从床上坐起来了。
姜芜可没忘记,这山庄里还藏着一个刺客呢。
刺客是冲着楚凌来的没错,谁知道会不会波及无辜?她心里惦记着儿女,马上从床上起来,越发觉着这一趟山庄是真不该来的。
没一件顺心的事。
她就着一点光亮穿上了鞋,外面也正好亮堂起来了,似乎是找人找到了她院子里,外面的丫鬟也正在回话。
姜芜赶紧过去,手放在了门上:“刺……”
她刚发出了一个声音就停下了,因为另一边的窗户突然被打开了。
虽然是被突然打开的,声响也并不大,在姜芜惊吓之间呆在那里的时候,那个随之滚进来的人影,一个闪身就到了她的身边。
腰间被抵住了一个利器,那利器微微往姜芜身上送了送,并没有造成真正的伤害,但威胁的意味十足。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姜芜甚至失去了呼救最佳的时机,这会儿也只在脑海中确立了一句废话。
刺客这是跑她这里来了。
“夫人?”外面的人没有听到窗户的声音,但应该听到了姜芜发出的那一个简短的声音,“是把您吵醒了吗?”
姜芜在几个呼吸之间稳住了心神,用着刚睡醒的声音问:“怎么回事?”
“夫人,是山庄里的刺客现身了,属下正在奉命捉拿。”
“少爷和小姐都无事吗?”
“是的,刺客是从大人那边逃跑的。”
哦,她问了阿烨和念茵,倒是把楚凌给忘了。也不知道楚凌回头会不会在意这茬。不过那都不重要了,姜芜知道了孩子们没事,如今刺客又在自己这里,那问题就不大了,于是三言两语想把人打发了。
“既然如此,你们继续抓刺客吧,记得保护好公子和小姐的安危。”
外边的侍卫回答了一声是,但人并没有走,似乎是踌躇了片刻才小心地开口:“夫人,那刺客狡猾得很,怕她躲在了哪个角落里,能否容属下进去查看一下。”
腰间的利器似乎又被加重力度往里送了几分,只是也还没有伤到她。
外面的火把将屋里也映得有几分亮,姜芜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了一个黑衣人的一片衣角。
都不用她开口,外面的枝芝就差破口大骂了:“放肆!你敢?”
他肯定不敢,姜芜知道,除非是楚凌这会儿就在这里亲自下了命令,不然没人敢进来。
该说不说,至少在立威这事上,楚凌算是给了她十成的诚心,方式也非常简单又粗暴,谁惹她不开心了那就罚,她不告状楚凌也会有法知道,什么样的罚法都有,时间长了,大家都知道,惹到了姜芜,比惹到了楚凌后果还严重。
虽然姜芜对此是实打实的厌恶,但这会儿作用倒是来了,枝芝就这么骂了一句,那些人就声也不敢吭地就灰溜溜离开了。
姜芜接着又阻止了想要进来的丫鬟。
腰间的利器这才往后撤了撤。
姜芜试探性地将心中的怀疑说了出来:“明珠?”
黑衣人愣了,半天不敢动弹。
姜芜趁她这呆愣的功夫也转过了身,甚至不用对方僵硬得一动不敢动的样子,只对上了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说起来,姜芜对于识人这一块,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敏锐。
气息、气场、身形、脚步声,等等,她能综合这一切,迅速地分辨出人,更别提是自己熟悉的人了。
眼前的刺客就是自己认识多年的明珠,姜芜的心里划过复杂。
而知道已经无法反驳的明珠,也利落地收起方才并没有出鞘的小刀。
她将面罩摘下了,带着歉意看向姜芜:“抱歉了,夫人。”
她不会真的伤害姜芜,虽然这个念头傻透了,但莫明珠确实是这样想的,哪怕姜芜真的将她交出去了,她也不会伤害她的。
她只是没想到这个人,会这么快地认出自己。
看到真的是明珠的时候,姜芜的脑子有些乱,她知道自己这时该问些什么的,比如你跟楚凌有仇吗?比如你来这里做什么?刺杀他吗?还有……
太多太多了,但是姜芜脱口而出的却是:“对不起。”
连莫明珠都是一愣。
姜芜这才发现,她最想说的还是这个自己惦记了一晚上的话,说都说了,自然是一口气说完。
“我知道念茵落水的事情跟你无关,对不起,我当时太着急了,错怪了你,还对你发火。你还救了念茵,谢谢你明珠。”
空气有片刻的静默。
她借着打开的窗户透进来的月光,看着几步之外站着的明珠。
小姑娘因为自己这番话慢慢红了眼,像是委屈终于有了宣泄的地方,可又头微微低垂着,两只脚并拢站着,手也像是不知道往哪里放,乖巧又可怜的模样。
姜芜心里不是滋味,那寂寥的身影让她很想过去抱抱这孩子,但是她没有,她无法再像过去那样看待这孩子了,两人都知道。
女孩子明明也就比自己儿子大两三岁的年纪,正是安安稳稳被娇宠的年纪,怎么也让人无法与刺客挂上钩。
沉默了好一会儿,姜芜只能狠狠心:“你走吧,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明日我就想办法将你送出去。”
这话却反而说得莫明珠眼圈更红了,但她也只是点点头,人就往窗边去了,刚走两步,又被姜芜叫住了:“等等。”
莫明珠停下来。
“你受伤了?”姜芜闻到了血腥味,她也没办法,她可不觉得这血腥味是这个人能伤得了楚凌,想到可能是明珠自己受了伤,姜芜就无法置之不理。
“没……”那中气不足的声音,在姜芜的注视下又改了口,“受了点伤。”
姜芜走过去了:“伤到哪里了?”
莫明珠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实话实话:“后背。”
于是最后就变成了姜芜偷偷地拿来药与绷带给她包扎。
好在她别的没有,各种奇奇怪怪又十分珍贵的粉啊膏啊,倒是一点不缺。
莫明珠露出后背的时候,姜芜是死死咬住了唇才没出声的,可眼泪还是一瞬间就流了下来。
那后背的伤口十分狰狞,长长一道,几乎从肩胛骨划到了半腰的位置,到底是自己疼爱了几年的孩子,她怎么能不心疼?
伤口有些地方的皮肉外翻着,甚至还有地方化脓了。
姜芜真的差点就哭出了声音。
“你这孩子,怎么……”她又心疼又急,难过得不行。只能小心翼翼地先给她上药。姜芜每碰着一下,自己都仿佛能感觉到疼,偏生前面的莫明珠,却一声不吭。
她一直都知道这个孩子苦,也只当是贫困、漂泊、没有母亲的苦,可是现在想想,她小小年纪就成了刺客,还得有多少她不知道的苦?
“这不是今天伤的吧?”姜芜就算是再没有常识,也能看出来这不是今日的伤,“那天后山逃跑的刺客,也是你吗?”
沉默片刻后,莫明珠承认了:“嗯。”
难怪她这几日都是一副面色苍白的样子,还有她今日下水去救念茵,也是拖着这样的身体吗?后背这地方的伤口自己一个人不好处理,这几日她又都被困在了山庄里,所以才会把伤口拖到这么严重吗?姜芜又纷纷乱乱地想了许多。
“楚凌在找你你不知道吗?为什么又出来了?”
姜芜问什么,莫明珠就一五一十地回答:“听说还有个活口,我想救出去。”
姜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天我也在,没有活口了。这是楚凌放的假消息骗你的。”
莫明珠大概也想到了,这会儿沉默不语着。
两人说话间,姜芜终于将她的伤口大略包扎好了,她看着莫明珠将衣物又穿好后,将手中乱七八糟的药物都塞给了她。
“里面大概有祛疤的,你记得用,女孩子家,留疤不好。”
莫明珠犹豫片刻后,也没有推辞,就收下了。
姜芜知道,她那包扎上不得台面,莫明珠得尽快有真正的大夫治疗,所以早点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莫明珠将东西收拾好了以后,还将地上处理完自己伤口的赃物也一并收拾了,末了才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那……我走了。”
姜芜嗯了一声。
她坐在那里没动,也听到了莫明珠临走前的那一声对不起。
不是谢谢而是对不起,对不起什么?姜芜没问。
她其实还有很多都没有问,比如“你接近我是不是就是为了刺杀楚凌”比如“你的事情,你父亲知道吗?”
可是想来想去,都没问出口。
姜芜不爱动脑筋,她动脑筋最多的地方,是怎么骗楚凌。
可如今,哪怕是脑子再不灵光,有些事情,也渐渐能想明白。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连背叛与欺骗的愤怒都升不起来,只有从未有过的疲惫和迷茫。
说来说去,她想着,还是楚凌的错。
背叛
姜芜又是一整夜没睡。
晨起枝芝进来见她的时候被吓了一跳:“夫人, 您没休息好吗?”
天色这会儿已经亮了,姜芜向着铜镜里看了看。
她从小到现在都是被人称赞美的,也许是自己见惯了自己的这副皮囊, 倒也没觉着怎么样。
可如今看到镜子里面那个满眼血丝、脸色憔悴、唇上更是没有一丝血色的女人时, 姜芜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 深切地感受着自己的老去。美人不美人*七*七*整*理不说, 迟暮是真的了。
但她很快就停止了这样的胡思乱想, 她好不容易等到了天亮,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楚凌呢?”
“大人应该在他的院子里吧。”
姜芜点头:“给我梳洗吧。”
***
她来到楚凌的院子, 是初一守在外面的,听她说要见楚凌, 初一解释:“大人这会儿正与吏部尚书商谈事情,夫人不若晚一会儿再来吧。”
“吏部尚书?”楚凌人在这里,但是朝廷上的事务他还是在管。这点姜芜是知道的,她只是疑问, “不是说山庄现在不是不许任何人出入吗?”
初一依旧是一板一眼的回答:“大人想见的,自然就可以。”
那也是, 规矩不都是楚凌定的吗?
姜芜是很快就想明白了,倒是初一, 不露声色地瞄了她一眼。
若是往常听到自己这么说, 夫人哪怕嘴上不说,心里也一定不以为然,然后用忿忿不平想打人的眼神看自己。
可是那双平日里总是不知道在想什么而熠熠生辉的眼睛,这会儿却像是失去了神采,整个人也仿若被蒙上尘、丢了一魂一般, 无精打采。
他想起昨夜,刺客在夫人房里的时候, 他问了一声大人要不要进去捉拿。大人只是让撤了兵,语气也是漫不经心。
“杀人,是最简单,也是最无效的。”
那现在……就是大人说的有效的方法吗?
他心里一丝异样划过。
“我在跟你说话,听到了吗?”
初一一下子回过神,他竟然走神了,可是在看到夫人恨恨又气鼓鼓的模样时,一丝不知名的放松在心里快速划过,倒是面上,依旧是正正经经的模样。
“夫人说什么?”
姜芜手紧了紧,新仇旧恨,她真是想给这人两拳。但因为这会儿心情糟透了,还是没心思去计较了,也就重新问了一遍。
“昨日的刺客怎么样了?”
“刺客没有找到,大人猜测刺客是山庄的奸细,她身上有伤,现在山庄已经戒严,正在挨个排查,很快就能找到的。”
姜芜的心一紧。
她才想起来,明珠身上的伤就是楚凌伤的,他自然是知道刺客身上有伤口的,若是真的排查起来,想来很快就能找出来明珠。
姑且不论他们到底有什么恩怨,也不去想明珠对自己的利用和欺骗,姜芜只是私心里不想她出事。
她在那等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禁闭的书房门,心里实在是焦虑,楚凌人是在这里,下边的人肯定都办事排查去了,不能再在这里耗下去了。
这么想着,姜芜马上转头离开了。
她在脑子里仔细想了好一会儿,最后思来想去,也只有青阳这么一个可以商量的人,便赶紧往青阳那边去了。
只是这事事关重大,还涉及到明珠父女二人的性命,便是青阳,姜芜也不能全好告诉了她,于是姜芜一边往那边去,一边想着等会儿要怎么开口,让她一起想办法把人送出去。
青阳房门外边没有下人守着,这也正好,姜芜与青阳那是再相熟不过的关系了,原本也不需要通报。
出于礼貌,她还是打算敲一敲房门,手刚刚抬起来,却突然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音。
姜芜真的不是故意去听的,她没有偷听的习惯,但是在认出那是阳舟的声音后,手先脑子一步停下来了。
阳舟名义上是青阳的入幕之宾不错,但介于自己的关系,这两人平日里很少交流的,至少是没有相熟到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的程度。
“还能公主施以援手,助明珠出山庄。”
“你们行动的时候怎的不知道问问我的意见呢?现在楚凌挨个排查,你让我如何是好?”
“我也没有想到她会贸然行动。”
后边的话,她已经听不清了。姜芜的耳边在嗡嗡作响,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脑子里绷紧的弦,像是在绷到极限以后,又被人拉了一把,彻底断开。
她其实早就该想到的,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在知道明珠就是刺客的时候,脑子里就已经有一个声音在说了。
莫阳舟肯定也是知道的,他是明珠的父亲,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的接近,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在自己思考着他们的未来,在自己对他内疚的时候,他只是想着怎么利用自己罢了。
姜芜唯一没有想到的,是青阳。
青阳竟然也是知情的。
自始至终,蒙在鼓里的,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傻子。
砰的一声,房门被打开了。
姜芜恍惚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方才她明明是想离开的,但是不知为何,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推开了门。
然后将视线转向屋里震惊的两人。
“阿芜……”
“夫人……”
他们几乎是一同出声,并排而立的两人,是同样惊慌的眼神。他们在自己面前装作不认识,装作不熟,其实是早就认识了的吧?
姜芜心想,她大概就是为了看到这一幕,为了彻底死心,才推开折扇门的。
她甚至说不出一句指责的话,只最后看了他们,转身向外跑去。
“夫人!”莫阳舟脸色一变,想都没想就要追上去,却被青阳一把抓住。
“放手。”男人向来温和的脸上显露出少见的怒气。
青阳却是冷笑一声:“你追上去?追上去做什么?要让整个山庄里的人都知道丞相夫人与戏子有点什么吗?她怎么样不一定,但你就别想走出这里了。”
这话让男人恢复了一些理智,只能咬着牙,眼睁睁看着姜芜消失在视线里,这才回过头。
青阳已经放开了他的手。
莫阳舟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开口:“你是故意引她听到的吗?楚凌让你这么做的?”
青阳对楚凌的恨意是毋庸置疑的,先帝死得不明不白,到现在还存着许多疑点,青阳更是直接将其归结于楚凌的阴谋。
但是只要太皇太后在宫里一天,青阳就得受制于楚凌一天。
听了他的问话,青阳却也只是冷笑:“楚凌想要做什么,还需要我的配合吗?是我让你们去行刺的吗?是我让明珠去救人的吗?是我让你来找我的吗?”
末了,她又语气不明地说道:“是痛苦地清醒着,还是快乐地糊涂着。”
莫阳舟眼神一冷,这是他那天晚上对姜芜说的话,
青阳继续沉着脸:“这庄子里,到处都是耳目。莫阳舟,你过界了。这话是你能说的吗?你我原本就是他的心头刺,他容忍了你这么久,你以为是舍不得杀了你?”
莫阳舟紧紧握着拳,再也没有出声。
***
姜芜浑浑噩噩地回了房里。
枝芝在旁边一脸担心,原本夫人的脸色就不大好了,怎的去找了一趟青阳公主回来,越发看着精神恍惚了呢。
“夫人,”她小心地为姜芜倒了一杯茶,“您这是怎么了。”
姜芜有些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的了,她见着了枝芝端上来的茶杯,神志恍惚地去拿,结果这水温稍稍有些烫,她才摸上去,就惊叫一声甩开了。
“夫人。”
枝芝被吓了一跳,赶紧去看她的手,微微有些发红。
“你是怎么做事的?”
姜芜就像是突然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口子,这怒吼一出,屋里的下人们都赶紧跪了下来。
枝芝也是,一边跪下,嘴里一边说着:“夫人息怒。”
其实下人们害怕姜芜,多是出自楚凌的缘故,真要说起来,姜芜本身并不怎么喜欢发怒,充其量也就是一些小脾气,还多半是冲着大人去的。
这是难得见她生气冲着下人发火。
姜芜在说了这么一句,看到大家都跪下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
水是有些烫,但还不至于烫到挨着那么一会儿就会怎么样的程度。
她就是心里委屈,委屈得胸口像是要炸开了一般不知如何是好,一团糟,她的人生被自己过得一团乱七八糟,她不管怎么折腾,都无法逃脱老天爷的捉弄。
不对,也不能怪老天爷,是自己太笨了,自己怎么能这么蠢,蠢到被他们骗得团团转。她的身边,没有一个是真的,什么都是假的,她什么都没有。
姜芜握着桌边的手都在抖,她按着胸口心尖的位置,可是那里的疼痛也丝毫不能减轻。
身体找到的唯一替她纾解的方式似乎就是流泪,她的眼泪来得又急又凶,不受控制地痛哭出声。
枝芝给旁边的人使了使眼色,示意她们去请大人后,便在一边安慰着。
但这也没有用。
以往夫人的情绪就像是永远蒙着一层纱,那层纱是悲伤,使得夫人无论什么样的心情都惨着绝望。
既绝望着,又怀揣着希望,是如此矛盾的情绪。
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过,仿若真的没有一点光亮了。
***
楚凌来的时候,姜芜还是惯常的闹脾气方式,地上一堆她扔的东西。
见着他进来的,早就哭花了脸的女人原本就举在手里的手镯更是对着了自己。
“你还是个人吗?”姜芜是气恼得什么也不顾了,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她把自己毕生的委屈都想了一遍,而最大的委屈来源,还是楚凌。
要不是楚凌不当人,她至于去养外室吗?结果养这么个心怀叵测的人;如果不是楚凌不当人,至于有这么多敌人吗?连她唯一的好友也只是想用自己对付楚凌。
她的凄惨,说到底就是因为楚凌。
姜芜越想越气,可哪怕是再气,看到站在那里就自带威压的男人,手里的玉镯临扔出去前到底是控制了力道,只落在了楚凌前面。
啪的一声,就碎了。
楚凌往地上那碎了的手镯瞥了一眼。
姜芜一看他那不淡不咸的模样,再想到自己的委曲求全,就更加生气了。这次是直接抓着一边的头枕照着楚凌的身上扔过去了。
男人手一伸就接住了,面上倒是看不出恼,更像是在看孩子胡闹的长辈,就由着她闹,看她能闹出什么名堂来。
姜芜的指责一句接一句。
“你就这么忙吗?念茵都生病了,你这个当父亲的都不去看一眼。”
“她和阿烨都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凭什么要交给你母亲带,念茵若是跟着我,怎么会因为胡思乱想做出这般糊涂的事情?我知道你母亲看不上我,她既然看不上我,你当初做什么要娶了我?你为什么不去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
“这里有刺客,我都说了要回去,我都说了要回去了,你为什么不回去。”
她平日里因为害怕楚凌,这些话都是不敢说的,可如今濒临崩溃的情绪,让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姜芜哭到声音都哑了,也不知道男人什么时候走到身边来的。
楚凌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见她实在是哭得呼吸都不顺畅了,抬手在她后背处轻轻拍打了两下。
姜芜不愿意,想躲开,没躲过去,想起身,却被男人紧紧拽住了,她哪里扭得过楚凌,于是委屈更盛。
“你就知道欺负我!你怎么总是……”
话还未说完,突然被男人一用力拉入怀中。
“姜芜。”
他一开口,姜芜就不敢说话了。
她被抱着,也看不清楚凌的表情,只知道男人在她身后的手,用着轻柔均匀的力道,在轻轻拍着自己的后背。
“你愿意说出来,这很好。”他那依旧低沉威严的声音,在姜芜耳边响着,不同的是,似乎带着似有若无的温柔,“阿芜,我们是夫妻,也是家人。”他说这话的时候,握住了姜芜放在腿上的手。
“这个世上,唯有家人,是永远不会抛弃你、背叛你的。”
姜芜突然之间就顾不上哭了,她总觉着,楚凌这话,似乎意有所指一般。
还没细想,就听他问:“跟青阳吵架了?”
她才反应过来,也是,自己从青阳那边出来后就这样了,楚凌肯定以为是她们吵架了。
于是她的脑子,也从指责楚凌,转回了青阳的那一大堆烂摊子上,勉强点点头。
楚凌把她从怀里退了退,姜芜与他对上了视线。
那双眼里,有一种莫名闪耀的光,让她不自觉害怕,可细看又什么都没有了,依旧是深不见底的暗沉眼眸。
“怎么这么喜欢哭?”男人的语气轻得像是叹息,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姜芜发现他好像随时随地都会带着手帕,男人将手帕递过来了,她也就不再耍脾气,伸手去接。
扯一次,没扯动,她以为是自己力气小了,又更加用力了一些。
还是没动。
正要抬头看,眼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姜芜几乎是下意识就闭上了眼睛。
眼里还残留的泪水顺势而落,闭着的眼皮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她原本是没反应过来的,直到她的眼睛被舔了一下,她吓得身体赶紧往后挪了,可男人一手禁锢住了她的动作,身体也前倾着追了过来,继续方才的事情。
以唇将那睫毛、眼角甚至脸颊上的泪水一一舔净。
姜芜只觉得那柔软的唇在脸上一点点移动,甚至能感觉到男人的舌尖在自己皮肤上划过。
不……不脏吗?她简直无法理解,浑身僵硬得一动不敢动,也不知道是嫌弃楚凌脏,还是替他觉着脏。她的眼睛悄悄眯了个缝,却瞥见男人那近似沉溺的表情。
这个人明明很少亲吻过自己除了嘴唇以外的地方的。
姜芜的心颤了颤,她到底是受不了这样的酷刑,猛得推开他,在看到男人狭长的眼眸眯了眯,有几丝不悦一闪而过时,像是自暴自弃似的,她抱住了楚凌。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楚凌都顿在了那里。
姜芜只觉着累,好累好累,她甚至想着,就放弃吧,什么也不做了,就这样放弃吧。
她在楚凌的怀里,就这么抬头看他:“大人,我不想看见青阳了,你让她走好不好?让她的人都走。”
楚凌的喉结微微滚动,那幽深的眼神仿佛已经看清了她的真实意图,可片刻后,就还是同意了:“好。”
姜芜松了口气,但其实她说的也是真的,她是真的不想再看到那些人了,送他们离开,是自己最后能做的。
她低下头。
“大人,”哭过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但已经平静了许多,“我们回家好不好?不在这里待了。”
这次,姜芜等了好半天,终于等到了楚凌慢慢抬起手,回抱住了自己。
“好,”他回应了,“我们回家。”
那回家二字,不知是参杂了多少情绪进去,被压抑到语调让人觉着怪异,只有最后的那一丝颤抖是真实的。
但姜芜无心去想,她闭上了眼睛,回家,哪里才是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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