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应旁边,牛头、赵邮、吕刚几个人,一齐扬着脑袋往上看,表情都带了点纳闷。
“时哥翻墙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被瓮中捉——”赵邮还在不相信地说着什么。
一抬头,穿着校服的游时半蹲在墙头。
赵邮:“……”
他打了下自己的嘴。
“人赃俱获,”牛头大手一挥,“都给我回办公室!”
游时磨磨唧唧地走在最后,单穿一件校服衬衫有点冷,他又把那件黑色卫衣给套上了,这时候的脸色看起来又冷又臭。
赵邮凑过来小声问:“你们怎么回来这么慢啊?我都被抓了你俩还在路上读条呢。”
读被瓮中捉鳖的条。
游时冲着江应的背影一抬下巴:“问他。他带的路。”
赵邮一摸脑袋:“江神别是个路痴吧?”
游时心说谁路痴他都不可能路痴,江应是把他扔丛林里能自己看星星看月亮摸回来的人,那他们怎么回来这么慢?
“带着我绕路了。”游时猛然想起来什么。
怪不得游时觉得从状元楼到学校走了那么久。
不过今天天气很好,确实很适合散步。
跟在江应后边的时候,他好像什么都不用想,只是看着路上透过树荫照下来的秋日的阳光,如果是他自己的话,他肯定没有散步的兴致。
至于江应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天气里带着他绕路,一点一点地沿着他两年没走过的江城的道路走回学校,游时不得而知。
赵邮一言难尽地看他:“带着你绕路你现在才想起来,喝醉的他妈的是你吧。”
游时:“……”
“你跟我说,”赵邮低声说,“你路上到底想啥呢?”
游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在想怎么杀人。”
赵邮:“……”
他麻溜地滚远了一点。
牛头其实有自己的主任办公室,但是他不爱待那地方,据他自己说他喜欢与民同乐,强行地把自己办公桌放在了老师办公室了。
一群老师苦不堪言,谁都知道牛头看谁不顺眼就喜欢骂两句,老师也不例外。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到了办公室,办公室里气氛有点诡异,热火朝天,像是马上就要过年。
赵邮嘴瓢,张嘴一句过年好。
牛头回了一句,回完眉毛一竖眼睛一瞪,排山倒海地开始骂人:“你现在说什么吉祥话,说我是你祖宗也没用!中午,西门那块翻墙的是不是你们!”
牛头面前,几个人懒懒散散地站成一排,游时站姿最为过分,他趁着地理优势,偷偷靠了身后的桌子。
“说话!”牛头又说。
“是——”几个人拉长腔调喊了一声。
“江应,你中午干什么去了?”这几个人都是老油条,常用的那几套他们也都被用过了,牛头一时间没办法,于是把矛头指向了江应。
“抓人去了。”江应认真地说。
游时站直了一点,睁开半醒不醒的眼睛看江应一眼。
“谁让你去抓的?”牛头一口老血堵在胸口。
“您。”江应看着他笑。
老血是不堵了,牛头感觉自己一张口就要吐了:“……那我有说让你跟着他一起翻墙逃学吗?!”
“这不是抓回来了吗?”江应说,“任务圆满完成了。”
游时嗤了一声,又歪下去。
说不会把自己卖了,合着不就是卖了吗?
“那是你抓的吗?”牛头说,“那是我自己蹲的!”
游时睁开眼睛,盯着江应的背影看了一会,许久后低低笑了一声,没再看他。
牛头:“你们几个!一个个想干嘛啊?逃课有你们打架有你们,以后拎根棍给别人看场子倒是挺有威慑力,再不就是在小区里垃圾桶前面跟老太太鏖战是吧?”
牛头喷人的时候很激情澎湃,喷完他觉得这个例子不足以扫射全部人,于是对着江应单独开喷:“江应,你别以为你是四中来得就了不起,成绩好的人我照样劝退,二高就没有留过成绩好但是品德不好的人!”
游时心说成绩好品德好的也没留过。
难道是二高不想吗?
牛头说:“再说能有多好?啊?”他说着,顺手接过槐姐递过来的成绩单。
最上面那一栏,江应,全校第一,686.
牛头:“……”
这已经超过了牛头执教生涯中带出过的最高分。
各种各样的噪杂声里,江应和游时莫名对上了视线。
游时站得依然懒散,看上去他几次想戴上卫衣帽子,又因为牛头随时扫射过来的目光而作罢,因此头发有些乱,还带着一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茫然。
“站直了!不许靠桌子!人家江应能拿686,你能吗?别以为你数学好你就为非作歹,人家江应这次肯定……”牛头一股火全被江应的686给消下去了,于是换了个人开刀。
江应看见游时懒懒散散地站直了一点。
“牛头……主任,”游时艰难地改了下口,“你再看看成绩单呢?”
成绩单是新打印的,这时候还热乎着,后面的单科分析还没出来,牛头只能看总分数,看完他一笑:“江应数学146,你不可能——”
他唰唰翻到最后一页,笑容突然一顿。
游时——147。
牛头:“……”
死一般的寂静里,游时的目光和江应对上,嘴唇突然动了一下。
江应看懂之后,忍不住翘了下嘴角。
游时用口型说的是——
“压你一头。”
学校里的小道消息流传得最快,不过一个午休结束,整个高二都知道办公室里的一场闹剧。
午休结束到正式上课还有十五分钟,专门给学生用来醒盹。这个时候班里最乱。
回班的时候,赵邮正在绘声绘色地讲评书:“只看见牛头低头一看成绩单,脸色剧变!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数学第一——”
话还没说完,一本崭新的英语书直接飞到他脸上。
旁边人都开始笑,看见游时的脸色又都不敢笑了。
游时语气不怎么好:“你再说下去是不是就变成我大闹政教处了?”
赵邮兴致勃勃地过来:“我都想好了,接下来的剧情是江神因此心怀嫉妒,你俩成为一生宿敌。”
“不用以后,也不用嫉妒,”游时盯着桌面说,“现在就是宿敌。”
话刚说完,江应从后门进来,两人恰好对视一眼,又什么都没说地错开视线。
赵邮对这种诡异的氛围一无所知,拿着游时的英语书开始看,边看边感叹:“时哥,不是我说,你这英语书也太白了。你代码都能看懂怎么单词看不懂?”
“不知道,别问我,”游时没了心气,闭着眼睛半趴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赵雪呢?怎么没被抓?”
“她从校门口进来的,口红一擦一装病就混进来了,”赵邮贱兮兮地说,“我妹妹厉害吧。”
“怎么我走到校门口就被保安认出来了?”游时懒懒地说。
“你那张脸就是通缉令,”赵邮说,“你要是长普通点,说不能还能混进来。”
“那是我的错了?”游时磨着牙尖说,“快滚。”
赵邮搬着凳子回去了,一回座位立刻给江应抛了个媚眼:“江神,咱们都是一起受过罚的关系了,以后借我抄作业啊。”
刘晓聪跟着小鸡啄米:“江神,你是我见过第一个活着的600分。”
“二高不是自己命卷吗?”江应笑笑,声音很轻,“卷子比较简单。”
“唔,也是,”刘晓聪点点头,“没有四中卷子难是肯定的。”
游时闭着眼睛听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接着打了铃,教室里安静下来。
他依旧半趴在桌子上没起来,当只剩下呼吸声,书页翻动声,和外面叶子在秋风里晃的声音时,心底里一直压着的那一点酸涩才缓慢地溢出来。
他半睁着眼看了江应的背影一眼。
骗子。
小时候骗他说给猫取名游小游是因为可爱,长大了骗他编程有意思,后来骗他说以后和他一起在四中读书,结果一走两年。
刚才还骗他说不会供他出来,转眼就把他卖了。
就这么一个人,有什么值得他惦记的。
游时冷笑一声。
许夏槐带着成绩单进了班,先是往讲台上一坐,抹布随便甩了两下,看着台下的人,什么也不说。
槐姐脾气有点古怪是真的,二班的人都不敢惹她。
“说说吧,你们觉得考得怎么样啊?”许久之后,槐姐在讲台上慢慢悠悠地开口了。
“烂中烂!”一个男生大声喊了一句。
全班都开始笑,槐姐也开始笑。
槐姐一笑,气氛立马松下来:“烂,烂是应该的。因为这次卷子,是四中的自己出的月考卷。”
全班都沉默了。
四中自主出题的卷子出了名的难,和二高平常考试的难度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如果这样的话,江应还是拿了686,那他在四中应该排多少?
全班莫名其妙地往江应那看了一眼。
年少的时候,注意力总是会被成绩好的吸引,就算是他们这种全是混子的学校,照样会记得每次考试谁排第一。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槐姐捻起一根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个数字,“江应686,二高和四中双第一。”
班里有人吹了声口哨。
槐姐也眉开眼笑地看了江应一眼。
虽然这人不是他自己带出来的,但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我操,牛逼!吾辈楷模!”赵邮回头笑着跟江应说话。
话没说完,他却感觉江应有点不对。
好像脸色有点白。
“江神,”赵邮压低了声音说,“怎么了?”
游时耳朵动了一下,难得坐直了,看着江应的背影。
他能有什么事,他好着呢。
“没怎么,”江应手里转着笔,左手隐没在桌下,往后靠了一下游时的桌子,“你刚说什么?”
游时难得没把桌子拉开。
因为距离太近,那种冷松的味道又萦绕上来。
江应校服衬衫的后背好像湿了,是被汗浸湿的。他后脖颈是那种病态的白,发梢也稍微有点湿意。
但是今天十几度天气,游时自己都套了一件薄的黑色卫衣。
他上哪出的汗?
路上江应说想吐,其实不是在开玩笑吗?
他抿了抿嘴唇,想问,又还是没问,只是把桌子往前推了一点。
他们关系不好,两个桌子之间距离活像东非大裂谷。
赵邮没他那么细心,看江应除了脸色有些白,其他神色一如往常,只“啊”了一声,又问道:“你做题的时候没感觉出来?”
“确实有几道题是四中那几个变态的风格,”江应的目光不知道在看着哪里,又或许只是在回忆,他一笑,“不过考试呢,谁想那些干什么。”
“你连出题风格都能感觉出来?!”赵邮傻了。
“你不能?”江应反问。
赵邮:“……”
我要是能我就是赵神了。
“扭回去。”江应笑着说。
“怎么了?”赵邮不情不愿地说,“还没开始正式上课呢。”
“靠某人的桌子太久,有人要揍人了。”江应语调很慢,说话慢条斯理,又带着一点逗弄的味道。
游时:“……”
本来他俩离得就近,这个时候游时更是能感觉到他说话时喉咙里压抑着的笑声。
游时抓了下头发,正要把桌子直接拉回来。
“江神,”赵邮转过去之前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真的没事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没事。”江应的背部已经撤离了游时的桌子,坐直了。
游时在那个瞬间想拽住他,手指蜷缩了一下,最后又没有动。
他抿了下嘴唇,心里怒骂了自己几十遍没出息,自暴自弃地抓了下头发,从桌子里掏出本算法书来看。
看到一半摸出了手机,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里搜了几个字。
【喝完酒胃不舒服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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