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衫男人单脚跳上最近的一块石头。
一名同学说：“班长, 让我的诡牌先走吧。”他有两张诡牌，其中一张诡牌是少有的人形诡异。
常虎点点头。
这个同学身边凭空出现一名戴眼镜的青年，细看会发现该青年的容貌和他有七分相似, 不像之处主要在于年龄，青年比主人看起来更加成熟。其他相异之处在于他的非人之感，这毕竟是一只诡, 皮肤苍白隐隐泛青，眼底乌黑，嘴唇发紫，就连眸子都转不动一样总是处于凝滞的状态。
这个同学道：“背后灵，跟上他。”
青年没有说话, 等长衫男子移动到第二块浮出水面的石头上, 便占据长衫男子之前站的地方。
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这个同学说：“我上去试试。”
……
模拟教学楼内, 最大的一间阶梯教室之中，实时转播着“人造诡域”的画面。诡异大学今年的新生全部到场，无一请假，正好把教室内的座位填满。
林果儿维持着教室的纪律, 其实她不用做什么, 更不用高喊“安静”。
这些没什么见识的大一新生已经看傻了。
林果儿讲解道：“这个同学召唤出的人形诡牌名为‘背后灵’, 是人形诡牌中非常常见的一张牌, 也是我们首次尝试制作人形诡牌时的最佳选择。他以制牌者的形象为模板, 一般有两项能力，分别为【消灾挡难】、【好运加身】。”
大部分的大一新生都还没制作出诡牌，而且也没尝试过制作诡牌。甚至他们连尝试的想法都没有，制作诡牌？那是大二才需要考虑的事情。
甚至连制牌的知识, 都不是大一的教学内容。
可要说他们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有人请求道：“林老师, 给我们讲一讲【消灾挡难】、【好运加身】都有什么用处呗。”
林果儿脾气不错，说道：“【消灾挡难】是一个被动技能，主人受伤，背后灵会承担一部分的伤害，【好运加身】也是一个被动的技能，背后灵的主人被攻击时，有一定触发概率miss效果，让攻击落空。除此之外，背后灵还具备不算强的战斗力。”
一个学生说：“听起来不是很厉害的样子。”
林果儿好脾气的笑笑，客观评价道：“背后灵在D等级的诡牌中已经算是难得的全面发展的诡牌了。”
这个同学又问：“那他们班长手上的剑如何？那是一张物品类的诡牌吧？他是不是很强啊？”
“嗯，那的确是物品类的诡牌。剑是利器，自然不弱，但强不强的还得看使用他的剑术是否高超。”
这个同学没懂她的意思，这时转播画面里有出现惊险一幕，他没再继续问了。
只见，画面中背后灵的主人跳到石头上，独腿的长衫男子继续向前，没有等待他们的意思。背后灵的主人连忙跟上，空出来的石头，立刻有学生跳上去。
眼看无事发生，班长常虎决定等同学们先走，由他断后。
这时，浓雾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像是钢铁碰撞的声音。却见数条黑色的锁链穿过浓雾而来，一条捆住背后灵的主人，将他拉拽进浓雾之中。
背后灵的主人尖叫一声，背后灵转身扑上来，却是被锁链拦腰捆住。一套木枷从上方落下，将其锁死。挣扎的背后灵动作忽然一滞，狰狞的表情变得平和，眸光涣散，竟是静止不动，已然死机了。
浓雾里传来凄厉的叫声，伴随着大口的吞咽声。
“咕噜——”
“咕噜——”
“哗啦啦——”
剩下的锁链袭向站在石头上的其他同学，一人慌乱之中一脚踩漏，踏进水中。水波荡漾，立刻发出一声高昂的痛呼，连滚带爬地重新攀上石头，却见自己的小腿如烧化的蜡块一般，变作蜡油滴进水中。
很快，他膝盖以下的部分便全部融化，只剩下一截空荡荡的裤管。
他整个人都傻了，好半晌才痛苦的哀嚎出声：“我的腿……”可哀嚎还没真正从嘴里吐出来，他已经被锁链捆着拖进浓雾之中，竟是再无半点喊叫声传出来。
只要是被拖进浓雾中的学生，统统会在消失的一瞬间失去声息，而吞咽的声响却是此起彼伏，越发的响亮。
直让人毛骨悚然。
那独腿的长衫男人早已转过身来，此时面上没有一丝怜悯之色，说道：“哎！我的一条腿就是这样没的，但我好歹没被吃掉……哎！他真可怜啊。”
男人的语气里同样没有一丝怜悯，分明只有明晃晃的窃喜。他的嘴角溢出一点来不及吞咽的分泌物，那是涎水。
听着“咕噜、咕噜”的声音，他馋了。
常虎满脸愤慨，怒道：“你不是说跟着你走就行吗？”
大一的新人们都能看出来，常虎的愤怒是强行维持住的，比起愤怒，他的恐惧更鲜明。
长衫男人嘟囔着“里面毕竟要用人，全死在这里没法和钟大爷交代，便宜你们了”，说罢，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常虎道：“我让你们‘跟着我，一步都不要错’，你们做到了吗？”
一步都不要错……
一步都不错……
常虎一愣，看向长衫男子唯一的一条腿。
这时，浓雾里有东西被抛出来，落进水中，发出“哗啦啦”的响声。诡异内和阶梯教室中的学生皆是瞳孔缩小，满脸恐惧之色。
不知是谁先颤声说话的，哆哆嗦嗦吐出一句：“尸体……这是刚刚被抓走的人的尸体……”
水面上浮着的是一具具干瘪的尸体，发黑如枯树皮一样的皮肤裹在干瘦的骨头上，血肉已经全部消失，全凭身上染血的衣物才能确定身份。
还不等众人看清尸体身上有哪些伤口，干尸便飞速融化在水中。
这水不仅能融化活人的肢体，还能融化死人的肢体。
他们心中不由升起一个骇人的念头：是不是除了浮在水面上的石头，这水能融化世间的一切。
长衫男人青白的脸上没有表情，催促道：“跟上来！再不走，你们就走不了了。”
“哗啦啦……”
“哗啦啦……”
浓雾中的锁链声像是报丧的唢呐声，似乎在渐渐逼近。
黑色的锁链像蛇一样游走着，探出浓雾之中。
阶梯教室中，一个学生喃喃道：“这……这真的是模拟课吗？”
他说的话，代表着众人的心声。
一时之间，一个荒谬的念头强势的冒出来，难以被驱散——诡域，不会真的降临了吧？
……
模拟诡域之中，常虎的心堕入无边的黑暗之中，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连外面能看到转播的大一新生都出现错觉，认为诡域是真的降临了。他一个身处其中的人，怎么可能不产生怀疑。
他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堂模拟课程。可是，从没有哪位教授会在学生落败之后，还将尸体模拟出来，就算这位新教授真的极其变态，追求极致的真实。那位半条腿融化的同学，又该作何解释。
那名同学的痛苦和恐惧，都是不能作伪的啊。
难道自己的同学还会配合教授演戏吗？他们是诡异大学的学生，又不是电影学院的学生，哪有逼真的演技可以配合教授。
那么，诡域有可能降临诡异大学吗？
一般来说，这是不可能的。诡异大学有很多诡异科技来避免诡域的降临，但授课的教授也说过：诡异世界，一切皆有可能。
事情也许很巧合，可是真相已经很清楚了。他不能再逃避，正在他们要上诡域模拟课的时候，一个诡域降临了。
相处几年的同学，真的死掉了。
轻易的就死掉了。
这样的认知没有把常虎击垮，反而令他迅速的冷静下来。
不能发呆，得做点什么。继续站在这里，会死掉的。
往前走，跟上长衫男子。
一步都不要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常虎看向浮出水面的石头，这些石头笔直的延伸出去，一眼看去似乎没有尽头，但并不蜿蜒曲折，相邻两块石头之间有一定间隔。长衫男子到目前为止，没有一次性跨过两块石头，以他跳跃的距离，也不会有这个样的情况出现。
那么，挨个踩着石头过河就行，谈不上是否跟着他。
重点在于——一步都不要错。
长衫男子用的是一条腿。
他们用两条腿走路，那就错了。
常虎走到河边，单脚跳上石头，他用的左脚。
长衫男子没有右腿。
一只脚跳跃，他是有点不习惯的。晃动两下才稳住身体，岸边的同学们发出一声声惊呼，常虎置之不理，全神贯注往前跳。直到跟上已经跳远的独腿男人，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浓雾里的锁链没有袭击他，水面平静无波。
常虎转过身，见锁链距离岸边的同学已经越来越近，连忙催促道：“只用左腿，都跟上来。千万小心，不要摔进水中。”
一个班二十三人，死去五人。
现在还是十八人。
同学们纷纷跟上。
水上的路看着没有边际，实际七八分钟后，便看到一处水中楼阁。踏上楼阁的石阶，常虎抹一把脸，刚刚为死去的同学流的眼泪，已经被冷风吹干了。
第102章 实践课（三）
独腿的长袍男人将一行人带到目的地, 便转身踩着石阶走了。身影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一般。不管常虎和其他的学生说什么，他都像没听到一样, 不再搭理他们。
不过短短几秒，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平静的水面上。
“阴阳交界之处，禁止喧哗。”
一道空灵的声音在一众学生的身后响起, 一行人转过头，便见一个身穿灰布长裙、身姿曼妙的女人走过来。披散的长发遮住她的脸，没有露出面目。
女人没有走下石阶，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对学生们说：“都上来。”
石阶凿穿险峻的山石铸成, 山石陡峭而巨大, 承托着高耸的楼阁, 灰墙白瓦，飞檐翘角，像是一只巨大的白骨猛禽展开翅膀，正要扑向猎物。
常虎走到女人面前, 一阵潮湿的风刮来, 正好吹开女人的头发。他的步伐微微一滞, 下意识移开目光。
女人没有同他们说话, 而是朝着楼阁走去。
哥们询问他, “她长什么样子？”
常虎吞咽着唾沫说：“我不知道……”
“是你没看清楚吗？”
“我看得一清二楚……她……她没有脸。”
哥们打着寒战道：“又是一只诡？”
“你难道还期待这里有别的活人吗？”
哥们无言以对。
话题到此为止，继续下去就不得不涉及“此处是否真为诡域”的话题，不讨论，还能骗一下自己。
这里若真是诡域, 那就该绝望了。
如果只是模拟诡域的话，就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自己骗自己也总比绝望好啊。
女人带着他们走到大门紧闭的楼阁门口, 木门是朱红色的，贴着两张简笔画像。虽是简笔，但区区几笔勾勒出一位凶悍男子的神采，豹头虎额，铁面环眼，相貌奇异。双眼圆瞪，直勾勾看着门口众人。
学生们看到画像，有种画中人随时要走出来的错觉，颇为心惊。这一行人中，只剩下两人的诡牌是人形的诡异，都纷纷被召唤在身侧，保护主人。
哪料得人形诡异一看到画像，纷纷惊骇逼退，其中一只人形诡异竟发出惊叫之声，掉头就跑。
主人震惊，“它竟然能发出声音……”
以前都没听到过它出声。
主人多番尝试，两只人形诡异都不愿意靠近大门。
数量最多的动物类诡异更是如遇天敌一般，直接缩成一团。
除物品类诡异之外，其余的诡异皆有异常反应。
女人说：“这是我家主人的画像，可辟邪除凶。”
学生们：“……”
常虎心中尖叫：有没有搞错，到底谁是邪谁是凶啊！
众人小声议论起来。
“一张画像都如此厉害，根本打不过。”
“没关系，老师教过的。碰到诡域不能硬碰硬，要量力而为。打不过的话，跑也不丢人，只要能找到离开的路，保住性命给总部提供线索也是功劳。”
这样一商量，基本的方针就定下了。
无脸的女人推开门，说道：“我家主人做人的时候，曾受过无常诡的恩惠。听说无常诡生前死后都没有妻子陪伴在旁，便想将自己的义妹嫁给他二人为妻。”
常虎离她最近，总觉得空灵的声音不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而是自她腹中发出的声响。见她不往下说，轻声道：“既然有大喜事，呵呵……那我们要定喝一杯喜酒。”
试探没有成功，无脸的女人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继续说：“主人会从里面中选出一人，认作义妹。”
一个男学生立刻道：“我们这里有一半都是男的，你家主人还是到别处找人选吧。”
无脸女人说：“这个没关系的，不碍事。”
这种性别都不在意的轻慢态度，让众人都觉得不妙。是男是女都不在意，真的是要办喜事吗？
无脸女人跨过门槛，走进楼阁之中。学生们对视一眼，只能跟上。外面只有茫茫的水，出路只可能在楼中。
走进里面，只见四四方方一个院子，挂满白麻。正中有一张八仙桌，桌上摆着十八只杯子。一个只比桌子高一点的小女孩，穿着一件粗麻布长裙，裙摆拖在地上。她抬起头，用一双空洞、呆滞、喑哑无光的眼睛看着众人，让人不由心底发寒。
“现在，挑选已经开始了。”
无脸女人说着，忽地抬起头，脖颈被拉长到极限，看着像一只濒死的鸟。
“我的主人在楼上看着你们。”
学生们下意识抬起头，只见楼阁高六层，从下往上可以看到每一层的回廊。第六层的回廊里摆着一架屏风，屏风之上绣满青面獠牙的小诡，模样骇人。透过屏风，能看到后面坐着一人，身形影影绰绰看不分明，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常虎感觉到一道如有实质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汗毛一根根竖起来。
无脸女人说：“这些杯子里有一半是水，一半是酒，给你们三分钟做选择。”
一众学生退到一边议论起来，有些觉得酒好，有些觉得水好。
常虎则是在院中走动，时不时拉开麻布幔帐查看。可惜，时间到了他一无所获，无脸女人催促之下，他率先走到八仙桌旁，咬咬牙说道：“我要水。”
无脸女人递给他一只杯子，常虎闭上眼睛闷头喝下。一秒钟、两秒钟……十秒钟过去，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无脸女人已经在催促他人，哥们看他一眼，选择酒，同样长久无事发生。剩下的学生只能各自说出选择，酒水各有一半。
他们没有注意到，但凡是水都是无脸女人递来，但凡选酒都是女孩模样的小诡送上来。
待一众学生都喝下杯中之物，无脸女人推开一扇门走进去，拿着一只篮子走出来。刚走到众人面前，喝下酒的一众学生便出现异变，他们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短短几秒之间，已枯瘦得能看到嶙峋的骨头，皮肤更是失去弹性，变得犹如老树的树皮。
这模样和死在外面的那些学生一模一样，伴随着血肉的消失，他们的头顶却长出一个花骨朵，花骨朵很快开放，变成一朵妖异无比的花。
眼见身旁的同学露出惊骇的神色，这些出现异变的学生却是一脸茫然，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有人问：“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怎么啦？”
说着，朝着旁边的人走去。
旁边的学生下意识往后退，然后就见这名同学仰面倒在地上，不动了。
这像是一个怪异的讯号，喝下酒的学生接二连三倒下，最后没一个还能站着的。
无脸女人提着篮子，走到一名同学旁边，蹲下，摘下对方头顶上的花，放在篮子里，然后站起来，走到第二个人的旁边，再蹲下，采花。周而复始，很快便把九朵花都采下来。
常虎已经完全不会动了。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无知无觉的石头，简直不明白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的。九个同学，其中还有他的好哥们，就这么……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无脸女人哪管学生是什么心情，将篮子塞进小女孩模样的诡异手中，说道：“快给主人送上去。这些血肉之花很新鲜，主人大约也饿了。”
小女孩模样的诡异接过篮子，走了。
无脸女人则带着学生们继续往里面走，剩下的九个人幽魂一般跟上。
待他们走后，模拟教学楼的工作人员走进来，他们眼中，地上躺的人只是晕倒而已，样子并不可怖，就是睡得太沉，给人一种呼吸微弱的感觉。
一个工作人员抬起头，问道：“白教授，他们喝下的是什么？需要喂解毒剂吗？”
六楼，钟馗推开屏风，白青走出来，倚靠在回廊的栏杆上，说道：“不用，他们喝下的是校研究所出品的一种迷药，睡上半个小时就能醒。”
工作人员说：“那我们就把人抬走了。”
白青点点头，放他们在这里有穿帮的可能性。
这一幕出现在阶梯教室的大荧幕上，大一新生们提起的一口气终于落下，原来学长学姐们没有真的进诡域。然而，有一部分人看到放大的白青的脸，短暂的惊讶之后，便露出心虚和害怕的神色。
其中，以心美和悦悦的脸色最难看。
林果儿一眼扫过去，便将众人的表现尽收眼底，微微一笑道：“这位便是本节课的授课教授白青，想必诸位对她并不陌生。毕竟，咱们大一年级近日一直流传着一些有关白教授的不实传言。这导致我校教授名誉受损，造谣之人情节非常恶劣，传谣之人也不容姑息。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自己站出来，学校可以从轻处罚。”
心美心中“咯噔”一声，却又想着：谣言传得到处都是，锁定源头不知道有多难。而且，自己只说过一两句过分的话而已，只要坚决不承认，谁能定她的罪。
没人站出来。
林果儿依旧保持着笑容，拿出一张纸，念道：“张心美、钱悦悦、秦有度、王二三……叫到名字的十八位同学，下课后来我办公室。”
心美站起来，喊道：“老师，我是冤枉的。”
林果儿还是在笑：“张同学，我还没说让你来我办公室是要做什么，你喊冤太早了。而且，不要以你从前的经验来判断现在的一切。对学校来说，找出造谣者和传谣者轻而易举，你要是非得较真，我甚至可以重复你造谣时说过的每一个字。这里没有真正的秘密——”
“各位同学，欢迎来到诡异世界。”
第103章 实践课（完）
模拟诡域之中, 常虎口中弥漫着一股甜腥味。那是他不自觉咬紧牙关，嘴里已经有鲜血沁出的缘故。如果他不紧紧闭着嘴巴，哪怕只是张开嘴喘息一声, 憋在心里的悲鸣就会倾泻而出，他肯定会哭得很惨——现在却不是哭的时候。
班上的同学不能都死在诡域里吧……
他跟着无脸的女人走到第二个院子，对方说：“你们的衣服都湿了。等会儿是要见无常二爷的, 穿着湿衣服太不尊重。里面的房间里有一些衣物，你们换上吧。”
常虎像一抹游魂，活下来的学生们跟他的状态都差不多。
屋内用粗麻布隔出数个简陋的更衣间，挂在架子上的衣服有男装有女装，虽然都是长袍, 但还是很好分辨男女的。女性的着装是薄纱和抹胸, 更有设计感。
再做选择……又是一关吗？
常虎一个激灵, 清醒过来。他一把抓住要离开的无脸女人，衣摆晃动间，竟有几滴水顺着T恤的边缘落在地上。他这才发现，无脸女人说的“你们的衣服都湿了”竟然不是要求他们更换衣物的托词, 而是真的。
不仅是衣服, 他的裤子也湿了。
浑身像是被水冲淋过一样, 连头发都弥漫着水汽。
话又说回来, 这里的空气是真的超级湿润, 甚至让他产生一种伸手在空气里挥舞几下，手掌的边缘就能挂上水珠的错觉。
“等等，你先别走。”
无脸的女人抬起头，露出眼睛、没有嘴巴也没有鼻子却长满肉疙瘩的一张脸, 常虎下意识松手，却见无脸女人没有生气, 反而问：“还有什么事？”
“为什么喝下酒的人会死，喝水的却没事？”
无脸女人淡淡道：“生死都是自己的选择。”
“总有原因吧？”
无脸女人不说话了。
不过，她也没有立刻离开。
常虎意识到从无脸女人口中套话并非毫无希望，脑子迅速转动起来，改变询问的方式，说道：“我们竞选贵主人的义妹，总该知道往哪个方向努力吧。喝酒是否有触犯到贵主人的禁忌呢？”
这家的主人非常厌恶酒吗？
常虎一瞬不瞬地看着无脸女人，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无脸女人说：“你有这样的心，很好。”
有用!
常虎的心跳变得平缓许多，便听无脸女人继续道：“我家主人虽不是好酒之辈，但并不排斥喝酒，然而无常二爷公差繁重，却是从不饮酒，以免误事。嫁给他们为妻，自然不该好酒。”
原来如此，常虎得寸进尺，连忙问：“不知无常二爷对新娘的穿着有无偏好？”
无脸女人说：“我只是一个婢女，不知道这个。好了！你们赶紧换衣服吧。三分钟后，我会过来，到时候还没换好衣服的就留在此处吧。”
她的声音空灵，有种残忍的意味。
“你们磨磨蹭蹭的，主人早就不耐烦了……正好，我也饿了。”
说完，她走了。
同学们好歹回过神来，商量着该怎么办。
常虎认为应该都穿女装，毕竟不管是“义妹”还是“新娘”，身份都是女性。这个意见全员通关，但女装也有差别。
这个无从分辨好坏，只能看运气了。
常虎随手拿起一套，走进更衣间。衣物繁琐，对他来说还有点小。不过，还是能够勉强套上的。穿好衣服，好提着剑走出来。
和他差不多时间换好衣服出来的有两个女同学。
几个衣帽间里都有衣物摩擦的声音，但十几秒过去，再没有人走出来。
常虎觉得有点不对劲，叫出几个同学的名字。没有人应声，而且衣物摩擦的声音也消失了。可怕的寂静降临，整间屋子里忽然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常虎双手都在抖，一把扯开旁边悬挂着的白麻布，却见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刚刚里面明明还有人，他亲眼看到一个同学走进去的。
他像疯掉一般，不停地扯开麻布。
什么都没有。
里面没人。
六个学生凭空消失了！
“为什么……”
嘎吱一声响，门被推开。无脸女人站在门口，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高高隆起好似怀胎十月的肚子上。她双手抚摸着肚皮，不住地打嗝。口中道：“一口气吃六个活人，好撑啊。”
常虎目眦尽裂，提着剑冲向无脸女人，口中怒道：“把我的同学吐出来……我跟你拼了！”
两个女同学连拉带拽，死死拦住他。
“别冲动。”
“班长，我们不能全死在这里……”
此言一出，常虎冷静下来。
无脸女人倒也没有对他们做什么，态度反而变得恭敬起来。不仅向常虎行礼，还用谄媚的声调夸张地说道：“这位小姐，你被选中成为主人的义妹。我这就带你去无常二爷的落脚之处，请随我来。”
常虎指着两名女同学说：“她们呢？她们不和我一起，我不去。”
“她们当然要跟着。这两位可以充当小姐的侍女。”
无脸女人带着三人穿过庭院，常虎故意磨蹭，对方也不怎么催促。他发觉自己真的成为“小姐”拥有特权，更是抓紧机会，了解起自己的“义兄”。
比如，这里是哪里？
平日里，义兄走哪条路离开宅子。
无脸女人恭顺的作答：这里名为“水中月”，是位于阴阳交界之地的一处私宅。活人难以在此居住，又无法涉“不渡河”而去。要想离开的话，得打破阴阳的界限。
你的义兄是鬼王，和活人不一样，可以穿梭阴阳，想回来要离去都很容易。
常虎问：“怎样才能打破阴阳的界限？”
无脸女人居然也肯回答，“我只知道主人的收藏中有可以暂时打破阴阳界限之物。你看，那里就是主人的藏宝阁。”
常虎顺着女人手指着的方向看去，看到一扇上锁的门。屋中装饰花窗，透过花窗的缝隙，可以看到博古架上，放着的一块皎白的玉石。
玉石又扁又圆，像一轮月亮。
常虎想要过去看一眼，这一次无脸女人没有同意。态度还很坚决，只说无常二爷等急了。
三人只能作罢。
不多时，无脸女人便带着三人走进一处阴森的宅院。树木高大，深绿色的枝叶茂密，几乎正挡住院子上方的天空。
宅中屋子门窗皆糊纸张，也不知是纸上受风吹雨淋，故而发黄，还是它们原本就是黄色的，总之，它们很破旧了。最古怪的是纸张用朱砂写满扭曲的，根本无法辨认的文字。
这是符咒吗？
这个世界遗失鬼神文明，但一些古代流传下来的东西，现代人也不是全不知晓。如活人死后葬墓穴，后人需拜祭祖宗，以及不要冒犯死者等等，都是共识。而黄符辟邪，在普通人里也算一个共有的认知。
不过，年轻人肯定不觉得一张纸真的能辟邪。
可是，三人从来没有想过，写满整间房子的朱砂咒语能给人如此大的震撼，那种从心底深处浮现的战栗感，逐渐占据心神。这种恐惧，仿佛是刻进DNA中之中的一样，以前沉睡着，现在苏醒了。
不仅是他们，便是无脸女人看到满墙的符咒都是浑身一僵，只觉得浑身发毛。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一幕，可还是觉得莫名的不舒服。
白教授可真是会布景啊……
这一看就无比诡异的一幕，她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如果她问出来，白青一定会回答它：中式恐怖，如斯可怕。
无脸女人说从怀中掏出一个红盖头，很随意地盖在常虎的头上。
常虎整个人一哆嗦，目光所及都是红艳艳一片。红得像是人体流出来的血液，红得让他心里升起一阵阵不祥之意。
“这是干什么？”
他要去扯红盖头，却被无脸女人阻止。
“不行，红盖头只能新郎官取下来。”
常虎连忙反驳，“可……可现在不是成亲啊？”
“现在就是成亲，否则我把你送过来干什么？”
“不行，太敷衍了。是不是得拜堂……直接进洞房？”
无脸女人心说：傻小子，下一个班的学生还等着的，你们继续占用时间。上午能搞定的课，非得拖堂不可。
不过，真话不能说出口。她故意用冷冰冰的声音说：“用不着拜堂……”
“嘭——”
屋子的门打开，黑洞洞的门内，三条麻布如蛇一般蹿出来，裹住三人，拉进房中。伴随着一阵尖叫，里面彻底安静下来。
无脸女人将刚刚被常虎挣扎中踢倒的石凳扶起来，并且把腹中垫着的假肚子取下来。这才转过身，对空中喊道：“你们把里面的人移出去，可以通知下一个班进场了。”
……
“啊——”
常虎在睡梦中尖叫一声，挣扎着醒来。只觉得背后一痛……痛是好事，证明他还没被彻底吃掉。当即便要召唤出诡牌，做最后一搏。耳畔却传来好哥们的声音，似乎在喊他醒来。
醒来？
常虎这才发现，周围一片漆黑，原来是没睁眼！
他心念一动，紧闭的眼睛睁开。明亮的白炽灯光芒让他一时难以适应，眼睛眯起来，看到的好友的脸处于重影的状态。
他平静下来，不再试图召唤诡牌，喃喃道：“原来我也死了……”
然后，脑门就挨上一巴掌。
好痛！
“嘶，我打我干什么？”
“打醒你啊！等你清醒过来会感激我的。旁边可是有人在录像，你这傻样！以后视频拿出来看，一定会被嘲笑的。你好好看看，这是哪里？”
“这里……”
常虎觉得这里好眼熟，口中道：“这里好像是休息室？”
“是啊！这里是模拟大楼的休息室。”
常虎点点头，脸上还是没有表情，平静的道：“哦。临死前的走马灯。”
哥们：“……”
好吧！之前自己醒来的时候，也就比他受到的刺激小一点点。不由对好友无限怜爱，变得温柔起来，拍着他的肩膀说：“你我都没死，诡域没有降临。我们进入的只是模拟的诡异而已，假的，虽然很真……操！应该说是简直真实得可怕。不过，那真的只是一节实践课可以，现在下课了。”
常虎整个人愣住，根本回不过神来。
他是倒数第三个清醒的，刚刚共患难过的班上同学都涌过来，让他摸让他掐，用温热的体温证明大家都还活着。
几分钟后，常虎终于接受真相，爆发出一阵号哭，哭中带笑：“搞什么……呜呜呜，哪有模拟诡域像这样的……根本和真的一模一样嘛。这位教授……新教授……好绝一教授呜呜呜。哥们，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同学们都活着真的太好了。”
即使在情绪最激动的时候，他也不敢咒骂教授。
诡异大学的学生都知道，得罪教授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学业上稍微给你卡一下，就能让学生无法毕业，一直给政府当牛做马。而且，教授都是厉害的镇诡者，想要整一个学生不要太容易。
诡异世界，一个人莫名其妙的死掉，很容易被发现。可只要不弄出人命，一个学生一直倒霉，那就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了。
等心神回归，自然只有感激新教授的，这么来一次，常虎觉得自己下回真遇上诡域降临，也不会慌了。
“好了！别哭了。咱们班的同学赶紧收拾一下，还得给下一个班的同学腾位子。”
辅导员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招呼他们离开。
常虎抹掉脸上恶心的眼泪鼻涕，问道：“直接下课吗？我们还没见过新教授。”
“新教授姓白，”辅导员道：“现在忙着呢，还有几个班的学生等着上课。等上完课，白教授会给你们的表现打分。我觉得，以你们的表现，肯定没及格。以你们的表现，我觉得白教授特地来见你们一面纯属浪费时间。好了！你们直接下课吧。回去想想，怎么破除这个诡域。”
常虎尴尬道：“我不求及格……真的，社死程度能低一点就很满足了。”
他觉得自己贡献的眼泪有点太多了。
呜呜呜呜……
可恶，同学们把他流的泪还回来啊。
第104章 钟馗嫁妹
“近日, 我校大一学生中流传着有关白青教授的流言，内容夸张，纯属污蔑。该谣言系大一新生张心美, 钱悦悦编造，秦有度、王二三……一共十六名学生助力传播，到达大一年级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程度, 使得谣言越发不着调，有鼻子有眼。这一行为，有损白青教授的名誉，让白青教授的正常教学难以进行……”
诡异大学周一升旗仪式上，大四年级组的组长冉冰冰用平静的、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 念着学校给学生的《惩罚通知》。
下方的大一新生不知作何感想, 即将毕业的大四学生却是面面相觑, 常虎忍不住道：“别的不提，我觉得谣言真的没有影响到白青教授的正常教学……”
一堂实践课虐得学生们死去活来。
惊悚程度，堪称可怖。这若还是受到影响的削弱版本，全年级无人生还的情况下, 他们真的没脸站在这里了。
常虎继续道：“不过, 有一说一, 今年的大一新生真的big胆, 竟然敢传教授的黄谣。”
旁边的一个同学说：“这是有原因的, 他们一开始不知道白青教授是学校的老师，只以为她是一个普通的学生。”
哥们问：“白教授为啥到大一扮学生？”
难道是有角色扮演的癖好吗？他就知道，能模拟出极度真实的诡域的教授，肯定是有一点变态在里面的。这里的变态, 绝对是褒义的。
“她不是假扮学生，是真的在大一上课。”
知道一些内情的同学不吝于八卦, 任何一个从模拟诡域出来的大四学生，都会对根本没露面的白教授产生好奇心。有些事情，又是认真打听便能知道的。
毕竟人家又没有故意遮掩，大一新生不知道，只是因为才入校，所以消息来源太少罢了。
“说出来，你们必定要吓一跳的。这位白青教授，既是我们的教授，实则又是我们的学妹。她今年十八岁，刚激发出诡能不久。不过，在她到学校报到的时候，已经是C等级的镇诡者了。你们知道的，学校有规定，学生到达C等级不看学分够不够、课业完成得怎么样，可以直接毕业……”
他话音未落，常虎已经是拿手背贴着他的额头，为的就是看他发烧没有。
肯定是高烧，逼近四十度的那种，不然怎么会说胡话。
高台上，冉冰冰开始念惩罚部分。
“勒令张心美，钱悦悦等人当众向白青教授道歉，并背诵检讨。经校内研究决定，主犯张心美，钱悦悦二人需完成为期1440小时的惩罚劳动，本年度需要升学学分翻倍……从犯十六人……”
下面的学生听到惩罚，倒是没给什么太夸张的反应。
常虎道：“主犯三年内是别想升大二啦，惩罚劳动的强度特别大，一天能干两小时都够呛，干完也别想做别的，只能躺在床上休息。这种情况下，课业肯定玩不成。从犯也悬乎，虽然惩罚劳动的时间少，但本年度的学分都要翻倍，不翻倍都还有好多人凑不够学分留级的。不过，比起教授亲自动手，学校的惩罚其实还好……学校嘛！对学生还是很宽容的。这要是在镇诡者总部犯错，肯定直接关监狱了。造谣，那也是犯法的。”
一个别班的学生说：“他们不知道学生是教授，看到人家有特权，有点猜测其实不算太过分……”
常虎蹙眉道：“一个人拥有特权的原因有很多，难道一定是和校领导有不正当的关系吗？这些人没有求证过就造谣，若非造谣的对象是教授，踢到铁板，倒霉的不会是他们，而是无辜被造谣的人。收起你那过于泛滥的同情心，少慷他人之慨。我看啊！这些人就是心脏，立身不正，嫉妒心作祟。身为学生不好好学习，一心想着用歪门邪道来打击竞争对手。这种人我不齿于和他们同校毕业，若非诡异大学没有开除学生的做法，没办法让他们滚蛋……哼，我看他们都不配上学。”
别班的学生被他一通疾言厉色吓得不敢再说话了。
台上，冉冰冰通报完犯事的学生，就开始念诵颁奖稿。
“我校88届新生白青到校时，已经成为C等级镇诡者。根据学校的规定，校领导一致同意给她发放毕业证书。考虑到白青同学有多次破除诡域的经验，学校决定聘请她为大四毕业生授课。大家一起鼓掌欢迎白教授加入我校教职工大家庭——”
底下的学生都听傻了。
常虎更是直接伸手去摸自己的额头，喃喃道：“看来发烧的是我，怪不得一直听到有人说胡话……”
哥们掐他一把，疼得他嗷嗷叫。
“你干嘛？”
哥们盯着他问，“你疼不疼？”
“疼啊！疼死了。”
胳膊绝对青了。
“会疼，看来不是在做梦。”
常虎：“……”他骂了一句很脏的话，扭头去看台上的冉冰冰。这位冉教授在学校是很出名的，大四学生都认识她。因为诡异大学的内网是由她的诡牌支撑的，所以每个学生都少不得要和她打交道。她走的是科技流诡牌路线，只以数据说话。
据说，她甚至可以根据收集到的学生资料，做出该学生的成长模型。未来五年，对方有什么样的成就，模型里都能显现。
这样一个严谨的人，肯定不可能说胡话。
校长说胡话，她都不可能说胡话。
那么，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再不可思议，也是真相。
白青学妹……白青教授……她是一个天才，人类会嫉妒比自己优秀许多的人，但是对方优秀的程度是再怎么努力都不可企及的，那就只有仰视了。
台上，冉冰冰继续道：“让我们再次鼓掌，恭喜我校白青教授与镇诡者总部联合破除内城33号诡域，荣获诡异一等功……”
“哗——”
这下底下的学生真的绷不住了。
33号诡域的大名，便是连刚入学的新生都知道。加上它是近期的热点事件，该诡异吞噬掉多少强大的镇诡者，两次扩张又吃掉多少内城居民，人人都可以如数家珍，细数一下该诡域的前世今生。
可以说，33号诡域就是一颗令总部无比头疼的毒瘤，不乏B等级的镇诡者陷落在里头。没想到，竟然被一个刚成为镇诡者不久的十八岁少女破除了……哪怕是联合破除，那也很厉害了。
难道白教授已经成为B等级镇诡者啦？
不可能吧！
怎么会？？？
而且制卡天赋高，不等于有破除诡域的能力。已经被模拟诡域虐过一轮的大四生深有感触，他们中也有C等级的镇诡者啊！还不是无了。
这一刻，所有学生都意识到：一颗闪亮的星星正在从诡异大学里冉冉升起，这一代的学生都注定被天才的光芒笼罩了……不对！人家跟学生都已经不是一个赛道了。
众人左顾右盼，最终也没有等到白青上台。
白青……白青根本没有参加升旗仪式，也是她的表彰仪式。
因此，本来还有一个颁发勋章的环节，也不必进行了。
这时候的白青正待在模拟大楼之中，和米薇薇一起拟定得分点，为等会儿的授课做准备。
她打造模拟诡域的时候，没想过还要计分。她的判定方式很简单：没破除诡域不及格，破除诡域就及格，顶多加一项为“未破除领域但脱离诡域”，这个可以评分为“良好”，相应的“破除诡域”便是优秀。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没有一个班破除诡域，也没有一个学生成功脱离诡域。
哎！总不可能全给不及格吧！
白青叹息一声，上周五刚上完实践课，爱学习的大四生们一致要求白教授揭秘诡域——暂时没人勘破破除诡域的办法，实在是牵肠挂肚都影响睡眠了。
所以，为什么选的“实践课”，最后还是不得不面对几百个学生啊？
米薇薇问：“白教授，诡域的视频能公开吗？我们会剪掉您出镜的部分。”
学校的老师都对白教授的授课内容很好奇，连总部那边都有听到风声的特遣队队长都想借影像资料一观。
“我没问题，”白青说：“不过，这还得征求一下出镜学生的意见。”
米薇薇应下，心想：学生在学校其实是没有人权的……
“您搭建的诡域有名称吗？”
这个还真有，白青说：“它叫做——钟馗嫁妹。”
钟馗嫁妹是白青世界里流传已久的神话传说，讲的是钟馗曾受一个好友的帮助，才能凑齐路费上京赶考。谁曾想他因为容貌丑陋而被皇帝免去状元之位，一怒之下，撞阶而死。死后，尸体也是这个好友安葬的。
钟馗成为鬼王，感念好友的恩情，便率领一众鬼卒在除夕的夜里返回家乡，举办一场热闹的婚礼，将自己的亲妹妹嫁给了好友。
这一故事后来被改编过很多次，属于受绘画、戏剧、电影作品青睐的题材。白青看到过各种版本，有温馨向的、有恐怖向的，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能得到正主授权，进行魔改。
钟馗是不在意的，只道：两位无常兄弟都不在意，我有什么好在意的。
并且，还觉得挺有趣。
第一次演戏，可谓是兴致勃勃。
伴随着一阵喧闹之声，学生们鱼贯而入，后面还跟着些明显不是学生的人士。一个个对白青露出友善的笑容，然后走进大教室。
这些是来旁听的老师。
白青：“……”
搞什么？
她上的又不是公开课。
第105章 揭秘
“各位同学们、老师们大家好, 我是白青。现在开始播放授课影像——”
上课铃一响，坐在讲台上一直保持沉默的白青便站起来，在临时助教米薇薇的帮助下, 授课影像倍速播放，常虎和同班学生们的身影出现在灰雾弥漫的“不渡河畔”，定格于背后灵的主人踏上水中浮石的瞬间。
白青解说道：“诡域里不要用诡牌来测试规则, 死亡规则仅对活人有用。如果不是走进误区，该班遇到开局杀能少死几个人。”
随之切换的还有别班的视频影像，这个班级只“死去”两个率先走上浮石的学生。
背后灵的主人羞愧地低下头。
画面继续，定格于常虎猜到“一步都不能错”的谜底之时。
“这位学生的表现很不错，”白青说：“此处有一个计分点, 他可以得分。”
随即, 白青讲解起不渡河的设定。
不渡河畔是第一个关卡, 双脚碰到石头的学生会被锁链带走，达成开局杀的特殊成就。设定中，不渡河的水可以融化一切，不过只是沾上一点水的话, 也不会死亡。那个死掉的学生, 还是因为走错步子了。
为达到白青想要的效果, 模拟而成的不渡河水中有放一种带来痛感的药物, 也是校研究所出品。一条腿如蜡般融化的效果, 就得多亏有白青养的小东西出手了。
这样才能做到无比真实。
不过，小东西的存在就不必说出来了。
白青主要夸的是独腿的长衫男子——这位是模拟大楼的工作人员，老NPC了！演技非常棒。虽然有白青的化妆技术加成，但见过他数次的学生没一个认出他来, 这演技也是绝了！
至于学生们的尸体，都是几可乱真的模拟设备调试出来的。
白青只需要提出详细的要求, 工作人员输入一些参数，就能呈现出她想要的效果。
诡域中的尸体是什么样子的，她最清楚了。
别的镇诡者，也不会有她看得仔细。
她在如意殡仪馆打工的时候，甚至收敛过死在诡域里的人类尸体……
画面继续播放，白青的目光扫过门神画像。
这是钟馗的画像，为的是先声夺人，震慑学生。效果意外的好，学生进楼阁时，胆儿已经吓破了。
白青说：“楼阁庭院是第二道关卡，直接喝下酒水什么都不做的话，一定会有一半的人死去。破局之法有两种！第一，已知杯子里的酒水有问题，又无解决之法。不如集合众人的力量，冲上楼会一会域主。我可以告诉你们，如果你们这么做了……诡域会破除。”
因为域主是钟馗啊！钟馗却根本无法对没有吃过人的诡做什么。
这些学生的诡牌就是善诡，不归罚恶司判官钟馗管理。
听到这里，学生们议论纷纷，都觉得这一道关卡设置得莫名其妙。搞什么，一进诡域就群挑域主？顿时觉得模拟诡域不过是占“真实”优势，和精妙不搭边，却听台上没什么表情的白教授继续道：“不过，我不推荐这种方法，只是觉得比起喝下有问题的酒水，把小命寄托在二分之一的运气上，还不如破釜沉舟。这一关卡，正确的通过方式为抓紧无面诡异给的三分钟时间，将整个庭院翻找一遍。”
常虎一愣，翻找庭院这件事，他有做，但什么都没有发现。
米薇薇配合白青将几块白色麻布幔帐一一放大，一行行用猩红色的不知名液体写成的文字显露出来——[这里是大诡钟馗的私宅，名为水中月。活人到此，请遵守阴阳交界之处的规则，以保证能活得更久。
⑴此宅主人的好友无常二爷不喜饮酒，并且厌恶饮酒之人。
⑵此宅主人只会认一位活人为义妹，一位义妹可以有两位活人侍女，落选者死亡。
⑶擅闯藏宝阁者死。
⑷活人不可碰触不渡河河水，触之血肉消融。
⑸无常二爷不惧喜庆之色。]
白青解说道：“众所周知，规则类的诡域里，一定有可以删掉规则的特殊物品。如果所有学生一齐寻找，三分钟之内是可以找到规则的，还能找到藏在八仙桌下的特殊物品。”
白青话音一顿，真的……她完全没想到，一口气进诡域的镇诡者太多，又是一个团体，在这一个关卡竟然不是优势，而是劣势。她继续道：“然而，前后六个班一共两百多人，竟无一人发现写有规则的麻布。四件用来删除规则的特殊物品，更是无人问津，直到最后一个班团灭，都好好地待在原来的地方。这让我觉得设计此关卡有点多余……”
底下的学生纷纷低下头，脸皮厚的都臊得双颊通红。
其实也不多余……这一关卡，每次都能干掉一半的学生。
米薇薇善解人意的把特殊物品的图片放出来，让学生们看上一眼。那是一支毛笔，笔尖沾着特殊的红色墨汁。学生们只要看到它，就知道它的特殊——真正的诡域里，特殊物品也是只要被看见就不会被忽略的存在。如同白青在“诡异高中”诡域里见过的黑色羽毛一样，是破除诡域的关键之物。
那关键的三分钟里，学生们都在干什么呢？
米薇薇将几个班的影像都截取出来，挨个播放。六个毕业班，无一例外，绝大部分的学生都在商量，酒和水该怎么分配。
更有高喊着“水肯定比酒更安全”的学生，推测的理由竟然是酒更容易下毒，而水是无味的……
现在一听，有种说话的人脑袋被门夹过的感觉。
这不是乱猜吗？虽然结果是对的，但理由简直离谱到让人发笑。
难得有几个清醒一点的学生还能想到翻找一下周围，但都是单独行动，没有号召班上的同学一同“熟悉环境”。
简直单纯（蠢）得要命……
学生们的头都快垂到课桌下面了。
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为什么不搜查庭院呢？庭院又不大，而且还默认三分钟的时间是用来自行分配酒水的。简直和人家给你灌毒药，你乖乖张开嘴去接没差别。
哪怕派出一个人假意把酒水打翻也好啊！
旁听的老师比学生更快想明白，他们错在何处。
他们错在太听话。
学生这个群体，服从性太高了。
脱离学校，这个问题可能会慢慢消失的，但诡异世界不会给他们试错的机会。
学校的教学方针得改一下，至少对于就业方向是总部的学生，得另外训练。不然，把学生送去破除诡域，那就是在送他们去死。
白青在台上都为学生们尴尬，幸好这一段影像时间不长。刚播放完，她就继续往下说：“下一道关卡是更衣。有前面关卡的教训，几乎所有的同学都知道该穿女装，不过只穿女装不行，要是没有删除掉规则二，一样只能活三个人。先换好衣服的活，后换好衣服的死。哦，顺便提一句，从庭院到这屋子里的路上也有一件可以删除规则的特殊物品，藏的位置很显眼，和白送差不多，可是没人发现。”
学生们：“……”
朝夕相处的同学一下子死掉一半，大家都只顾着压抑住巨大的悲痛，要不是情况紧急，直接哭成狗都不奇怪，谁也没有多往路边多看一眼，错过挂在假山上的一支笔也不奇怪。
好吧……
常虎看过影像回放的内容自己，不得不承认自己眼瞎。
假山上挂着一支笔……真的很突兀啊！很明显啊！太显眼了……那会自己愣是一眼扫过去，啥反应都没有。
好丢人，眼眶红彤彤像只兔子一样。
白青的解说已经快到结尾，心中大大松一口气。沐浴在两百多人的目光之下，她只觉得浑身像是有针在扎一样，太难受了。
“没有删除第五条规则之前，无常二爷的住处是绝对不可以去。删除之后，只要新娘蒙着红盖头走进无常二爷的居所，他们便会死机。这时候，再去藏宝阁寻找打破阴阳界限之物就行了——进去之前，得删除第三条规则。”
“可以打破阴阳界限之物是放在博古架上的玉石，它很显眼，而且藏宝阁里的每一件藏品都有介绍——它名为皎月，形如一轮明月。”
“打破阴阳界限的方法，便是将皎月放进不渡河之中，无面使女提示过此地名为‘水中月’，规则也有提示，想到这个应该不难吧。这样做之后，不渡河之中就会出现离开诡域的通道，踏进河中之前，必须删掉最后一条规则。”
可惜，学生们根本不按正规的流程走……
白青一口气说完，问道：“还有疑问吗？”
常虎鼓足勇气举起手，白青对这个学生有印象，这名学生的表现很好，就是有点爱哭。
“你说。”
“我们在进诡域之后，衣服很快变湿是一种暗示吧？”
白青点头，说道：“嗯，按设定你们一直在水里。这个诡域里阴是水底，阳是陆地。离开诡域的通道打开之后，还有第二种选择，那便是破除诡域！无常二爷的屋中有提示——诡异被引进不渡河中，实力会大减。”
常虎：“……”
他的生命止步于无常二爷门口，空有一身剑术根本没有用上的机会。
又有一个学生举手发言。
“白教授，我们浪费你的精心布置，你会不会很失望？”
白青很客观地说：“你们的表现其实还可以，为了控制课时，每一关留给你们的反应时间都很短，而且一重重的死亡威胁接踵而来，也没给你们整理情绪的时间。失望谈不上，只是你们的表现和我的预期不太相符而已。下次继续努力吧。”
一位老师问：“白教授的关卡设置特点鲜明，不是凭空创造的吧？”
“嗯，既然是模拟诡域，自然要和真的诡异差不多才行。”
这些关卡都是白青根据破除过的诡域的谜题设置出来的，比如诡新娘中的不认性别，只认衣着，又比如诡新娘中的新娘挑婿主线，又比如诡异高中的数条规则……肯定有一些再创造，她又无法完全复刻任何一个诡域，毕竟手中的诡牌不具备诡域中一众诡异的能力，只能写新剧本了。
这位老师明白她的意思，眼睛发亮。
这位老师自己是进过两次诡域的，但她并非破除诡域之人，对诡域的规则了解得不多。这样真实的诡域她就制作不出来，但看是能看懂的。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
她听完白青的解说，有种“悟了”的感觉。
好像破除诡域也没那么难嘛……不过，她立刻就清醒过来。亲身经历过诡域的便知道，内里的恐怖不是言语可以描述的。知道这一个诡域的标准答案，在另一个诡域又不适用，最后，只会变成脑子觉得行，结果死得很凄惨。
不过，若是白青教授模拟的诡域都是这样的标准，多上几节课未必不能训练出一批破除诡域的好手！
既然如此，白青教授的模拟诡域可以复制吗？
很难！
模拟诡域，重在内核。自身若非破除诡域的高手，已经把诡域的逻辑搞明白，谈何复刻？白教授不愧是能破除33号诡域的天才呢！而能做到此事的，有几个如白教授一样，还能看得上学校教授的职务？
那么，白青教授的课就非常重要了！极为珍贵。
这一届的大四生运气可真好……有眼光的老师们都嫉妒了。
白青不知道老师们的想法，不过，她能看出来，其实还有很多同学有疑问，还有很多老师想和她交流一下。
不过，白青通通装作看不见，宣布道：“下课。”
然后，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快步离开教室。
教室里，学生们暂时还沉浸在白青讲解之中，没有立刻离开。
一名老师说：“时间还早，不如把完整影像放出来一观，才不浪费白教授的心血嘛。”
学生们：“……”这和鞭尸有什么区别！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另一边，白青独自走出教学楼，一抬眼便见楼外站着一个人。
这是一个白青在外城见过一面人，他约莫五六十岁，拿着一根老式手杖，穿着燕尾服，鼻子下方两撇小胡子高高翘起。
他是豪门孙家的管家。
白青在方媛家门外，亲眼看到过此人用假惺惺的面目对方媛姐行逼迫之事。加上此人嘴巴不干不净，白青曾悄悄出手收拾过他。
这一点，孙管家肯定是不知道。
白青做得很隐蔽。
那就不是为寻仇！
那他现在来这里干什么？
有一点可以确定，他肯定是来找自己的。
“小姐！”
看到白青，孙管家快步上前，一只手伸进怀中。
白青眼睛一眯，孙管家就由站着改为趴着了。他怀里的东西掉在地上，不是白青以为的武器，而是一张请柬。
这是一个误会，但白青一点都不歉疚。
孙管家想爬起来，但没有成功，有一只诡像一座山一样压在他背上。孙管家脸上的笑容快要维持不住，面颊不停抽搐。
“小姐，不要误会，我不是坏人。我是您继父家的管家，前来送上一封请柬……”
孙管家不确定白青是否知道夫人的存在……不知道的可能性很大……不然，白青早该尝试和夫人取得联系了。
因此，他又道：“夫人一直很想念您……”
预想之中，他会得到质疑。比如，我妈妈早就死了！你家夫人，我不认识……这之类的话，然后他就可以解释了。
然而，他没有听到白青说话。
一分钟过去……
两分钟过去……
孙管家额头上早已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水，心内生出无数猜测，维持同一个姿势，浑身的肌肉也僵硬了。他尝试着动一动，却发现压在自己的力量已经消失。
孙管家顺势爬起来，重新把谦卑的、仆人该拥有的笑容挂在脸上，一抬头，却见周围根本没有人。
白青早就走了。
掉在地上的请柬也不见了。
孙管家哑巴似的站在原地，心中满是茫然：老爷的这位继女，到底会不会应邀呢？
第106章 往事
到底要不要赴约呢？
白青游魂似的往宿舍飘去。她今天和活人接触的份额已经用光, 还超支很大一截。这让她精神无比疲惫，深觉钱难赚活难干。
原主的妈妈还活着，这是肯定的。
方媛姐已经说漏嘴两次了！她要是再没有察觉出不对, 她就是个傻子。
可是，原主的记忆里，自己就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
如果原主的妈妈没有死去, 为什么任由年仅七岁的孩子孤零零生活呢？即使有方媛姐在身边，她就能安心吗？原主失去父母的时候，方媛只是一个小姑娘，根本不具备照顾孩子的技能，需要她照顾的还是一个深陷悲痛中的孩子。
白青看来, 方媛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真的, 不能再苛求更多。
可是对于七岁的原主来说, 最初与方媛姐磨合的几年时光，绝对称得上苦日子。
小小年纪吃点生活的苦不算什么，但她心里的苦楚无法宣泄，加上缺乏安全感, 养成敏感悲观的性情。
十多年以来, 原主都不快乐。
然后……刚激发出诡能不久, 原主就死去了。
这样看来, 原主的妈妈绝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而且, 这位母亲显然已经再婚，嫁的还是富豪孙家。内外城距离如此之近，她却从没有与原主见面，更没有支付抚养费。
既然她已单方面与前夫生的女儿断绝关系, 白青作为原主身份的继承人，完全可以不搭理她, 就当原主的妈妈真的在诡异事件中死掉就好了。
然而，一些明显到难以忽视的线索，又在提示着白青——此事必有隐情。
原主虽然不知道妈妈还活着，但妈妈显然和抚养着她的方媛姐未断绝联系。而且，她们的联系很可能还很紧密，频率很高。
方媛姐还愿意称呼原主妈妈为师母，言语间满是尊重。
妈妈再嫁的孙家，能够养出孙大似的纨绔，恐怕不是什么家风清正的好人家，也许除钱之外什么都缺。
方媛姐对孙家的态度堪称深恶痛绝，却又带着畏惧……
种种古怪之处似乎都在表明：妈妈似乎并不绝情，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这样的话，白青就不好对妈妈置之不理了。
她欠原主的。
那一直隐瞒自己未死之事的妈妈，真的想见她吗？如果妈妈对原主有感情，就肯定会想念女儿。期盼见面，那是肯定的。
可横在中间十几年的隔阂不是假的，她觉得对方即使决定与女儿重逢，也会徐徐图之，不会突然丢出一个炸雷。
母女相认，最好的方式是通过方媛姐做中间人。
这个管家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合适出现在原主面前的人选……由此看来，原主妈妈或许根本不知道丈夫的打算？
可是，孙家之前一直漠视继女，突然枉顾原主妈妈的意愿上门，足以见得现状较之从前有变化。她不去一趟，妈妈是否会遭受不好的事情呢？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子里疯狂碰撞，最后白青没做出决定。
她今天真的太累了……
必须得一个待一会儿不可，否则她一定压抑不住找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度过此生的念头。
回到宿舍，白青躺在床上便睡着了。她闭上眼睛的时候，太阳高高悬挂在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旁边的桌子上还放着请柬。
白青之前没打开看过，现在打开一看。这是一封晚宴的请柬，时间是今天。
孙家不够礼貌啊！
谁家给请柬不得提前一周，再不济，至少得提前两三天吧。当日送请柬，就像是已经开席才通知好友来聚会一样，谁都看出你心意不诚。
不是我不去……
白青心想，我不是故意错过的……
她心中隐秘的松一口气。
晚宴哎，活人一定很多吧。
然而，她的目光落在晚宴开始的时间上时，顿住了。
晚宴十点开始，现在……九点钟。
也许晚宴地点距离学校很远呢？
导航一下，距离此三十公里。现在出发，能够赶得及。
白青默默无语半晌，认命地爬起来。没有换衣服，揣上请柬出门。
走到学校大门口，抬起头看公交站牌。正好有一辆公交车在面前停下来，行驶的线路会经过她的目的地。
白青上车，拨通方媛的电话。
方媛还没睡，电话很快接通。
“青青……”
白青直接道：“孙家送来请柬，我正在前往宴会现场的途中。”
方媛的声音拔高，反应激烈：“不，不要去！”
“来送请柬的人说，妈妈想见我。”
方媛：“……”
白青又道：“孙家人是在学校堵住我的。”
方媛一噎，沉默了。
白青也没有说话，用沉默来逼迫方媛说实话。
孙家都直接找上她了，还在还瞒着她没意义。
方媛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她已经决定把一切都告诉白青。然而，有些秘密隐瞒得太久，到要吐露真相的时候，反而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最后，她涌到嘴边的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话：“师母也是不得已，你别恨她。”
她的声音发颤，白青听得心中不忍：“姐，我听你的。”
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不久前还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转眼已经变成可以放心托付秘密的可靠大人了。
方媛很快平复好心情，将一切娓娓道来。
白青的妈妈名为叶芝芝，二十一岁觉醒为诡能者。他们那个年代，诡能激发装置还没有出现。诡能者出现的频率，没那么高，更无诡异大学存在，很多人成为诡能者，也不知道该怎么使用诡能。不过，叶芝芝没有这个烦恼，她的妈妈、外婆、太外婆都是镇诡者，她家的女人都会继承诡异体质，到达一定的年纪都会觉醒为诡能者，无一例外。
很多诡能者会卡在制牌的一关，叶芝芝也没有这个烦恼。
因为，叶家的女性都具备制作鸟语牌的天赋，制作出的诡牌都是一脉相承，具备差不多的能力。
一种宝贵到逆天的能力——哪怕传承一时不能相互继，也不会断绝。
叶家的鸟语牌拥有让诡异心神宁静，镇诡者长期聆听鸟语牌发出的叫声，可以延缓诡牌复苏的时间。
为了不引起他人的觊觎，叶家女人几代以来，一直死死保住这个秘密，外人并不知晓。
叶芝芝和丈夫相识于一个诡域，特别俗套的英雄救美剧情，两人互生情愫，恋爱两年之后结为夫妻。同年，叶芝芝怀孕，第二年便生下白青。
白青的爸爸一直在为镇诡者总部工作，乃湘市临省官方镇诡者中的一员。他生就一副狭义心肠，好友无数。
白青七岁那一年，夫妻遇到有编号的诡域扩张被卷进其中，艰难求生。白青的爸爸为破除诡域，制作出一张新诡牌，诡牌很强，但刚一使用便濒临复苏。
叶芝芝为救丈夫的性命，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便使用鸟语牌。
救下白青的爸爸之后，夫妻俩没有杀死在场的镇诡者，而是让他们发誓，绝不泄露今日看到的一切。
然而，能延缓诡牌复苏的鸟语牌是多么逆天宝物啊。
这些镇诡者之中，便有一人和孙家有些关系。将鸟语牌和叶芝芝的存在往首都一递话，立刻有孙家的少爷赶来了。
他先是追求叶芝芝，表现得彬彬有礼，没露出凶狠之态。
叶芝芝和丈夫感情非常好，自然不会接受。
孙家的少爷明面上没说什么，转头就设计白青的爸爸死于一场诡异事件，叶芝芝得到消息，为救夫差一点也死掉，又被孙家救回来。
然后，孙家少爷不装了！直接露出真面目。两人唯一的女儿白青，便成为孙家少爷逼叶芝芝就犯的筹码。
叶芝芝也是被逼跟着孙家的少爷来到首都内城，才知道孙家少爷其实早就结婚，还有两个孩子。她借机闹起来，理由是不愿意做二房太太。
然后，孙家少爷的妻子就病逝了。
因为孙家和孙家少爷的妻子一家暂时不能出丑闻，离婚算是丑闻，所以孙家在付出一些好处之后，买到妻子的命。孙家少爷的妻子一家，对嫁出去的女儿的死活并不在意，默认此事。
然后，叶芝芝迎来一场盛大的婚礼。
这场婚礼在她看来是如此的诡异血腥且恐怖，但她还是只能嫁给孙家少爷。她若不配合，白青就会没命。
即使她配合，白青还是被孙家要求着生活在伸手就能够得着的地方。
原来，这才是原主从老家搬到首都的原因……
“那时候的孙家少爷，现在已经是孙家的家主，权力更大……青青，首都的几大权贵家族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他们看起来是做生意开公司的，只是商人而已。实际上，他们是华夏老牌的镇诡者家族，神秘莫测，底蕴丰厚。”
“便是连镇诡者总部，都拿他们没有办法。”
“你切记，不用冲动行事。”
往事说完，公交车正好停下来。
白青平静地道：“我知道了！”她在司机的催促下，起身下车。
路上灯火通明，再往前走四百多米，便是孙家晚宴的地点。
第107章 孙家
十点十三分, 白青来到孙家私宅的门口。
这处私宅一共三层楼，风格中西合璧。一楼红砖墙，罗马柱, 门口蹲着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胸前还缀着两朵红艳艳的绸花。二楼外墙贴马赛克瓷砖，镶五彩玻璃花窗, 还有悬空的三角形露台延伸出来。三楼用长条白玉石修葺，雕刻有复杂的图案，然而尖角飞檐，顶盖黑色瓦片。
这是哪个鬼才设计出的房子？
设计出来之后，竟然还能修建成功？
可能是穷人难以理解富人的审美, 白青感叹一声：这一定是艺术！
虽然宅子有点怪, 但宅子落成的位置是真的好。堪称入则宁静, 出则繁华。位于一环边缘，处于公园之中，依山傍水。水是人工湖，但也是可以流动的那种。
公园是对外开放的, 还是内城一环内的一处知名景点, 外地人来内城, 必定得打卡的那种。
前来公园游玩的市民, 可以隔着漂亮的植被和高墙远远眺望一眼这边——不知内情的人永远想象不到, 自己连进去参观都做不到的景点，竟然是有钱人家的一处宅子。
而且还是一处微不足道宅子。
白青走过会嘎吱作响木桥，来到宅子门口。
门口有两个迎宾，同时也担任一些安保工作, 负责确定进去的宾客是不是受到主人家邀请的贵宾。
白青本来以为自己穿着简单，肯定会被怀疑。甚至于拿出请柬, 都不一定能立刻进去。毕竟，请柬也是有遗失的可能性的……那样也挺好的，她就可以转身走掉……
这不是她不想进……
她对得起原主。
没有想到，她往门口一站，都没有拿出请柬，一左一右两个俊男靓女就眼睛一亮，对她露出亲近而尊重的微笑，热情道：“小姐，您请进。”
请柬送得不够有诚意，但迎宾认识她，可以刷脸卡进入，白青又觉得自己好像是有受到重视的。
难道这个宴会的人不多吗？
她独自穿过悬挂巨大水晶灯的玄关走进去，便见到几队穿着华美衣裙的美丽女士和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男士搂抱着随音乐起舞。舞步是那么的轻盈，音乐是那么的美妙，辉煌的灯火照亮他们的面容，而他们的面容没有一点瑕疵。
淳厚的酒香弥漫，不远处的男女推杯换盏，偶尔欣赏一眼舞蹈。
摆满食物的长条桌后面，十岁左右的小孩们围坐在沙发里，粗略一看，小朋友的人数不低于二十人。旁边围起来的游乐区里，更是有十多个更小的孩子。大部分走路都还摇摇晃晃，不乏有叼着奶嘴在地上爬来爬去的小婴儿。
看来，参加宴会的人并不少。
两名迎宾只是认识每一张客人的脸而已。
看来在大户人家做工，有好的记忆力是最基本的素质。
白青从起舞的男女中穿过，一个英俊的青年放开舞伴的手，笑盈盈迎向她，说道：“小妹，你终于来了！伯父都等急了。”
白青：“……宴会不是十点开始吗？我自觉来得不算晚。”
青年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先问问我是谁。”
“我对你的身份不感兴趣。”
青年：“……我没什么身份……我是你堂哥。”
白青蹙眉道：“这位先生，屎可以乱吃，亲戚不能乱认。”
青年：“……”
青年脸上的笑容僵住，但很快又重新笑起来，用一种惊奇中蕴含敬畏，敬畏中带着了然的眼神看着白青，最后，他在了然中达成自我和解。将白青的不客气看做是理所应当之事，拿出应对滚刀肉的涵养，温柔的说：“妹妹，你说话真有趣。”
兄弟，你精神状态还正常吗？
“光顾着说话了！我得带你去见伯父。”
白青正好也想见一见继父，便跟着青年朝里面走去。远远便看见一个气质儒雅，戴着银边眼镜的中年男人在身边人的提醒下，朝着她看过来。
这就是继父？
长得竟然不像个坏人，也没有半点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气质。比起孙家的当家人，他更像是一名学者。
“伯父，我把青青带来了。”
堂兄表功，“青青”二字弄得白青浑身发麻——怪恶心的。
“行，你去陪老婆吧。”
堂兄二话不说便应下，走了。刚才围在中年男人身边的男男女女都特别有眼色的退开，白青五米以内，瞬间变得无比空旷。哪怕是游走在宴会上的两只宠物狗，都被搂住不让它们往这边来。
“我还是叫你白青吧……你我虽是父女关系，但总归还不太熟。我是知道你的，但你大概不知道我——鄙姓孙，名腾跃，取的是腾飞跃进之意。今年五十二岁，有赖于出身，薄有资产，但本人没什么建树，真是辜负父母取名的用意啊！我对你的妈妈一见钟情，在你父亲去世之后，同她结为夫妻。你我虽没有血缘关系，但我对你的关心，不会比对亲生的孩子少半分。”
这一番话说得实在是无比诚恳，然而，今天以前，白青根本不知道有此人存在。
那么，继父的关心到底有几分真？
白青决定试一试，她问继父：“你知道我最爱吃什么吗？”
继父微微一笑，说道：“你最爱吃没刺的鱼。”
他答对了。
这不是现在的白青最爱吃的，但的确是原来的白青最爱吃的。
因此，继父不算答错。
可白青本来用来呛继父的问题被轻易给出答案，她一定都不觉得感动，反而觉得很可怕。饮食喜好并非一朝一夕可以被摸透的，若是临时抱佛脚的调查一个人，很难掌握到细微之处，资料会有误差。
比如虽爱吃鱼，但吃无刺的鱼的次数并不多。
因为，无刺的鱼价格昂贵啊。
她倒也不是很穷，有父母的抚恤金在手，可她总觉得用抚恤金活着是应当之事，但用父母的抚恤金享受的活着，就不应该了。
最喜欢吃的东西，她也没吃过多少次。
可就是这样，她的喜好还是被摸透了。
这种喜欢是不能通过她的消费账单被发现的，证明原主一直以来都处于孙家的监视之下。
“今年请你来是想介绍家里人给你认识。今天宴会的客人都是与咱家沾亲带故之人，算是家宴。你不用拘谨，但有不喜欢的也不用搭理。毕竟，孙家是个大家庭，大家庭里乱七八糟的事情总是很多。最重要的还是咱家的几个人，老大……”
一个刚在和站在孙腾跃身边的男女一起离开的男人走过来，他年纪在三十岁左右，脸上带笑，眼睛里却满是对白青的厌恶，迫于父亲的淫威，还是得亲亲热热的喊她：“妹妹。”又说：“往后我就有妹妹了！我以后会好好爱护你的。”
孙腾跃满意点头，又喊：“老二，过来见一见你妹妹。”
宴会厅里的音乐声停下来，因为弹钢琴的演奏者离开了。他是孙腾跃的二儿子，走到白青身边，没说话，只是对她点点头。
孙腾跃又喊：“妞妞，快来。”
长条桌后面的沙发区域里，一个打扮得跟小王子似的男孩应声。他看起来大约七八岁，小皮鞋踩着地板“哒哒哒”小跑过来，对着白青喊：“姐姐。”上前就想抱她，口中道：“姐姐，我好喜欢你。”
衣领被孙腾跃拉住，双手双脚像游泳似得摆动。
孙腾跃介绍道：“这是你妈妈给我添的儿子。”
白青仔细看这个孩子两眼，问道：“我妈呢？”
孙腾跃对老大说：“上去喊你的母亲，告诉她，你妹妹来了。”
老大惊讶：“啊！我去吗？”
孙腾跃蹙眉：“有什么问题吗？”
老大连忙说：“没有。”他还没上楼，楼上便传来脚步声。
白青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束腰白色长裙，头上裹着白色麻布的女人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
啊，这不是孝服吗？
女人脚上踩着一双拖鞋，下楼的声音很大。不过，宾客好像都习惯了，没往这边看。
怪不得迎宾不觉得她穿着不合适……这里还有穿着比她更不合适参加宴会的。
等女人走下楼梯，白青才发现，她怀里还抱着一张遗相。黑白的，正是原主的爸爸。
再看女人容貌，比之原主更加成熟美艳，但两人容貌是有三分相似的。
这必是原主的妈妈叶芝芝无疑。
然而，这打扮……白青一时都被镇住了。
相比她的惊讶，父子四人倒是接受良好。有种见怪不怪的沉稳，小儿子怯生生喊：“妈妈……”
叶芝芝没有理小儿子，看着白青问：“他们都对你说什么了？”
没有久别重逢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叶芝芝非常平静。白青松一口气，答道：“继父说，他会像对亲生孩子一样对待我。”
“他这个人嘴里一向没有半句实话，今天竟然没说假话，”叶芝芝言语冷漠：“不过，他养亲生的孩子，同养猫养狗也差不多。饿的时候，一样能宰来果腹。”
孙腾跃：“……芝芝，多少给我留点面子啊。”
叶芝芝充耳不闻，还是只看着白青，问到：“还有呢？”
白青说：“大哥说，以后会好好爱护我。”
叶芝芝道：“老大是个口蜜腹剑的杂碎，他说的话要反着听。防着他近日设法害你，不会有错。”
老大：“……”
白青说：“二哥没说话。”
“哦，他不说话是对的，老二是个哑巴。不过，我一直怀疑他是装的，没准孙家心思最深沉的就是他。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
老二：“……”
白青：“……”
白青看向小男孩，小男孩还在继父的怀里。
叶芝芝道：“他是不是说喜欢你？”
白青点头。
叶芝芝冷笑：“他喜欢活物的方式就是虐杀对方。他小的时候，家的花园里只埋蚂蚁青蛙，现在里面埋的已经变成野猫野狗，总有一天，里面要埋活人。”
小男孩高声尖叫：“妈妈胡说，我才没有……我最喜欢小动物了。”
老大连忙去捂弟弟的嘴，结果被一口咬在虎口处，挣扎时，一大一小前后踹到站在一边的老二，老二劝架。
然后，三个人打起来了。
白青：“……”她算在知道之前堂哥看她的眼神为什么充满层次感了！也明白对方最后悟出什么了。对方心中肯定在想：你不愧是你母亲的女儿。
然而，白青深觉自己和叶芝芝没办法比。
大家不是一个段位的。
孙腾跃焦头烂额，百忙之中对白青说：“咱们已经见过面了……今天就这样吧！到此为此……”
随着他的话，变故忽生。整个宴会厅剧烈的扭曲起来，像一个漩涡一样，将白青整个人吸进其中。她只得头昏脑涨，眼前发黑。
接着，思绪骤然崩断，她晕过去了。
不知过去多久……白青浑身一颤，猛地挣开眼睛，便要召唤出诡牌。
接着，她看清周围，动作一顿。
她在一趟行驶的公交车上。
旁边坐着的人不满道：“小姑娘，干啥……撞诡啦？忽然醒过来，吓我一跳。”
白青没有搭理旁边的人，但他说的话，白青都停在耳中。
刚刚，她在公交车上睡着了？
目的地没到，她还没下车？
那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不对，什么梦能这么真实？
第108章 梦魇
白青继续召唤诡牌, 情况不对劲！
可是她根本调动不了身体里的诡能，就好像她根本没有诡能一样。
没有诡能，自然无法召唤出诡牌。
旁边的人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 默默往车子过道里挪动，口中道：“你干啥呢？这也没有蚊子啊……别不停招手，小心打到我。”
白青没有理他, 拿出手机，时间九点半。
按照梦境里的时间，她刚上车半小时。
这个时间，她在和方媛姐通话。
白青拨打方媛的电话，那头一阵忙音。她站起来, 朝着车厢前门走去。
“师傅, 我有急事。请你停一下车！”
司机的手放在方向盘上, 没往旁边看一眼，直接拒绝：“车还没到站，不能停。”
白青问：“还有多久到下一站？”
“大概半个小时吧。”
这一路公交车每站之间也就间隔三到五分钟的路程，两站之间哪会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白青蹙眉, 只觉得外面的街景模模糊糊, 一时无法分辨出公交车走的是哪条路线。
一切都很不对劲。
白青问：“下一站是哪？”
司机脑袋扭转九十度, 脸上带着诡秘的笑容, 语气阴森道：“下一站是火葬场。”
白青眨眨眼睛说：“停车吧, 我真有挺急的事。”
“贵宾别急……”
说话的不是司机，白青转过头，看到满车的乘客都朝自己围过来。他们的脸上挂着和司机一模一样的笑容，齐声说道：“火葬场一到, 咱们就抬您进焚化炉。”
白青：“……”
没想到，送葬的事情做惯了。居然有一天, 还能亲身体验到做贵宾的待遇。
七八双手伸过来要按住她，司机根本不看路，阴森森地看着她。
白青劝告道：“司机师傅，开车注意前方，小心出车祸。”
司机狞笑一声，直接停下车：“不用担心，火葬场到了。”
白青：“……”
不是还有半个小时吗？
好随意。
这里若不是诡域……那她就是在做梦。
只有梦境里，时间才是混乱的。
白青掐自己一把，没觉得疼。
牙齿咬舌尖，一点点疼。
有过做梦的经验的人都知道，梦中有强烈的想要清醒过来的意识，一般都能摆脱梦境。可白青已经被按在墙上，“醒来”两个字已经念诵无数遍，什么都没发生。
车外燃起熊熊烈焰，车门打开。众人要把白青推下车，她在被推搡的间隙里，挣脱开抓着她的手，一头磕在车门上。
周围骤然变暗，白青只觉得身体不断下坠，心脏剧烈跳动，仿佛要跳出胸前。
呼——
一声剧烈喘息之后，沉重的眼皮变轻，她睁开眼睛。
辉煌的灯火让沉浸黑暗多时的眼睛一时难以适应，一位女士巨大的裙摆在舞动中飞扬，在白青的视野里飞舞，如同一只蹁跹的蝴蝶。
这里是今夜举行宴会的孙家私宅，舞蹈依旧在继续。
那位堂哥搂着自己的老婆在舞动。
然而，伴奏早就停止了。
毕竟演奏钢琴的老二没有继续演奏。
“为何一直傻站着发呆？”
白青转过头，眼睛已经适应光线。她看到流了一地的血，鲜红的血。这样的出血量，要是属于一个人，这个人一定已经休克了。然而，血泊里躺着的是三个人，老大、老二和叶芝芝的小儿子。
即使如此，他们也不能动弹了。
老大的喉咙被划开一道口子，正好割破大动脉，鲜血像是喷泉一样涌出来。
老二的衬衣被扯破，前胸袒露，肚子上全是窟窿。大概是被丢在一旁的剪刀捅出来的，肠子都流出来了。
老三心口上插着一把刀，眼睛瞪大到极致。
说话的是叶芝芝，她手里抱着前夫的遗像，黑白照，照片中的男人脸上带着和煦如春风，热烈如艳阳的笑容。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叶芝芝冰冷的一张脸，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连眼眸都平静无波。
白青问：“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方媛姐告诉她，孙家是镇诡者家族，神秘莫测。结果第一次见面，孙家家主的三个儿子就要死在她的眼前。
这样的孙家需要她警惕吗？
叶芝芝纯白的丧服上没有沾到一点血，连拖鞋都是干干净净的。她说：“你发呆的时候，他们越打越凶，一时上头，动用利器，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白青问：“继父也不拦着吗？”
孙腾跃站得离血泊更远，一脸嫌弃的道：“你养的宠物要是又蠢又毒，小小的打闹就能演变为至死不休的械斗，你也会懒得管的。这仨没得救了，都是残次品。我觉得你更好，女儿才是贴心小棉袄。不要再叫继父了！你每叫一声，我都觉得你是在嘲讽我……”
叶芝芝冷冷地道：“你的感觉没有错。”
孙腾跃：“……”
孙腾跃装作没有听见，继续对白青说：“你直接叫我爸爸好了！我百年之后，孙家由你继承。”
叶芝芝看向白青：“听到他说的话没有？”
白青点头。
“听到了！但我不会叫他爸爸的。”
那对不起原主真正的爸爸。
叶芝芝蹙眉：“谁让你听这句啦？我说的是后面那一句——杀掉他！继承孙家。”
“……这么儿戏吗？”
“你不恨他吗？”
谈不上恨，但双方的确是有血海深仇。
白青说：“我会为爸爸报仇的。”
“那你还不杀掉他？”
“你看地上躺的三位，几句口角便能让一家子兄弟互殴到死。”
“这很奇怪？”
“有点奇怪，但并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人类永远不能高估另一些人类的智商，但旁边的人无动于衷就太虚假了。最重要的是我的诡牌还是召唤不出来，一丝丝诡能都调动不了。我没醒，还在梦里。”
白青说着，一头撞向旁边的柱子。
眼前一黑，身体急速下坠。
强烈的失重感让白青精神紧绷，恍惚之中，白青听到有人在喊她。
“青青……”
“青青……”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
这一次，灯光并不刺眼。昏黄、柔和。
她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床边坐着一个女人，正是身穿孝服的叶芝芝。
“醒了？”
叶芝芝见白青睁开眼睛，便扶着她坐起来。
白青问：“这是哪里？”
“小阳宅三楼，我的房间。”
白青打量着这间房。
房间很大，床是圆的，桌子是圆的，没有钝角，靠墙放着柜子和梳妆镜，都没有过于尖锐的棱角。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窗很小，纵是如叶芝芝一般纤细苗条的女性，也无法钻出去。
近距离接触，白青才注意到，叶芝芝其实很瘦，手腕细伶伶的。
白青下床，走到窗边，往外面看去。
窗户正对着人工湖，这里还是孙家的私宅。只不过，她从一楼来到了三楼。
白青转过身，问道：“我怎么在这？”
“你刚刚在楼下晕过去了。”
“我什么时候晕的？”
“老大老二老三打起来的时候，你晕过去的。我要求让你在我房间里休息一会，孙腾跃同意了。刚才，医生上楼来给你做过检查。他告诉我，你只是睡着了。”
叶芝芝低下头。
“一个人怎么会忽然一下就睡着……一定是孙腾跃做的。这个王八蛋，素来爱给人下马威。”
白青说：“我刚刚做梦了。”
“等等，先不要说……”
叶芝芝伸手一招，一张诡牌出现在她的手中。随即，诡牌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一只毛色漂亮的鹦鹉出现在她的肩头。
叶芝芝伸出两根手指，抚摸鹦鹉的背脊。
鹦鹉张开嘴，说道：“非礼勿听！”
声音清脆，吐字清晰。
一根蓝色的羽毛从鹦鹉的身上脱落，漂浮在半空中。
叶芝芝说：“羽毛会逐渐褪色，在它变成白色之前，什么话都可以说。不管有多少只耳朵在听房间里的声音，也一个字都听不到。”
现代科技，诡异科技。同样不会起作用。
白青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看来，叶芝芝在孙家的日子过得一点都不自由。虽然名义上是孙家家主的妻子，但在自己的房间里说几句私密话，都需要防备着有人窃听。
“孙腾跃的身边有一个B等级的镇诡者，有一张诡牌名为‘梦魇’。只要与他人有近距离接触，便可以将这个人拉进梦中。梦境一共三层，从一层脱身容易，最怕迷失于二层，堕入第三层梦中，会致人死亡。我没猜错的话，你一共做了两个梦？”
“两个梦。”
“那就是进梦境第二层了。孙腾跃不会杀死你，他是想要招揽你，就算招揽不成，在小阳宅杀死你，也是不明智的。这就没办法和镇诡者总部交代了。”
“如果不是梦境第三层不能轻易让人进去，连‘梦魇’的主人也无法完全控制梦境，否则，他一定会让你进第三层。”
“既然是下马威，就要足够有威慑力才行。”
白青没说话。
叶芝芝面露担忧之色，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
“我在想，你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这会不会还是一个梦……我真的已经回到现实中了吗？”
第109章 先知
白青已经召唤出诡牌, 黄蜂大帅和鸟嘴大帅窗外待命，黑白无常陪伴在身旁。
可是，这就能证明她已经脱离梦境吗？
召唤不出诡牌, 她一定还在做梦。
可能够召唤出诡牌，她却不一定不在梦中。
白青很快想到一个验证的方法，她屏气凝神, 闭上眼睛，想要回到意识海之中。然而，那种熟悉的感觉并没有出现，重新睁开眼睛，她还在房间里。
“我还在做梦……”
白青喃喃自语。
“不可能, ”叶芝芝说道：“你无法确定自己的状况, 但我可以。你晕过去之后, 我一直在照顾你……既然我是真的，你怎么会还在梦中。”
她自觉口说无凭，却还有证明的依据，说道：“纵然梦境是无序、混乱、充满想象力的。可你没有来过我的房间, 也从未见过我使用诡牌——我可以把其他的诡牌都召唤出来, 给你一观。如果他们外形各异, 技能不一, 就可以证明这是真实世界。毕竟, 凭空想象出的诡牌，难以具备合理性。”
说完，叶芝芝的手上便凝聚出数张诡牌。
一只灰色的鸟儿扑打着翅膀，在屋内盘旋片刻, 最后落在花窗上。
它出现时候，只有一阵轻柔到几乎可以忽略的阴风刮过白青的脸颊, 证明这张诡牌不具备威势，战斗力不强。好处是这样的诡牌也不易复苏，情绪稳定。
无需叶芝芝介绍，白青便知道，此鸟的品种为夜莺。
上一世，她是没有见过夜莺的，可能见过也认不出来。她对禽鸟并无涉猎，知识储备极其匮乏，只限于能分清从头上飞过去的是不是麻雀，以及，乌鸦是黑色的鸟。
原主，原主也不关注这个啊……
前段时间，白青到诡异大学校实验室给老教授打零工。获得许多诡异常识的同时，《鸟类百科》也被塞进脑中。
老教授研究的课题就是“鸟语牌对延缓诡异复苏的积极作用”，他说过，课题的启动来自一位拥有鸟语牌的镇诡者女士。
这位女士的鸟类诡牌攻击性很弱，但甜美的歌声能令人类和诡异消除戾气。长期沐浴在歌声中，诡牌状态更稳定，不易复苏。
内城大概是没有第二个鸟语牌的拥有者了。
看来，老教授口中的鸟语牌拥有者便是叶芝芝。
白青还记得，老教授希望鸟语牌的拥有者配合研究，这位鸟语牌的拥有者也愿意配合。然而，对方的丈夫不同意，她不能反抗自己的丈夫。
要素齐全，一切都对上了！
原来，早在白青刚到来内城的时候，便已经在冥冥之中与叶芝芝产生联系了。
夜莺开始唱歌，一时高亢激昂，一时低沉婉转，倾诉着被困在小小房间里的苦闷，向往着重回天空自由自在飞翔的快乐。旋律悠扬，节奏明快，犹如天籁。
一只画眉鸟在叶芝芝头顶盘旋，清脆又悠扬，如同银铃般悦耳，又似清泉流淌般柔和，充满生机与活力。
伴随着叶芝芝手中的诡牌一张张消失，一只只诡鸟出现，展开歌喉。
任何一只鸟的加入都不突兀，任何一种鸟的叫声都极为美妙。它们看似各自唱着各自的歌，合起来却一点都不嘈杂，反而像是一曲排练过多日的交响乐，那么的和谐，那么的动听。
歌声像是一只温柔的大手，抚平白青心中的愤怒，便是连被困梦境的焦灼都消失不见。她的头脑更加清明，思维更加敏捷，连日以来奔波涉险的疲惫都消失不见。
一旁的黑无常和白无常对视一眼，却是连连后退，几乎已经退到墙根处，退无可退。
白无常高瘦，弯腰捂住黑无常的耳朵。
黑无常矮胖，但白无常弯下腰，他也就能用衣袋塞住好友的耳朵。
鸟语牌的歌声好听吗？
好听！
白青没有听过这么美妙的曲子，黑白无常也没有。
可他们不能多听。
继续听下去，恐怕获得编制之日将遥遥无期。
鸟语牌是能稳定诡牌状态，延缓复苏的存在。
无常二爷的心中的呐喊被白青听到，她对叶芝芝说：“可以了。这些诡牌的确是我想象不出来的……”
即使对鸟语牌有一些了解，再加上一些想象。
场景也应该是模糊的，不可能如此清晰。
如同第一重梦境里，白青对巴士行驶途中的街道景物没什么记忆——那时，她的注意力都在和方媛姐的通话之上。故而，梦境中的街道都是模糊的。
连清晰地看见都做不到……更不可能听到如此美妙的歌声。
叶芝芝说道：“现在你相信这是现实了吧？”
“不，”白青摇头：“现在我确信，并非我一人被拖进梦中。”
叶芝芝：“……”
白青继续道：“你我都在梦中。更准确的说法是——我在你的梦里。”
叶芝芝眸子不自觉睁大，她能听明白白青在说什么，也不愿意去怀疑自己的女儿。可是，白青的话的确匪夷所思，不过，她没作声，而是让白青继续说下去。
“我之前被困的两个梦境，或真实或虚假、或癫狂或抽象，难以捉摸，逻辑混乱，但都有一个共同点，每一重梦境的场景都无法切换。”
“要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在梦中，尝试进入意识海吧。
能进，这里就是现实。
不能进，这就是梦境。”
叶芝芝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又睁开眼睛。
她对白青摇摇头。
果然如此。
叶芝芝问：“为何能确定是你在我的梦里。”
白青说：“因为，你的房间我没有来过，我想象不出来。”
“哦，这样啊。”
叶芝芝说完，走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把刀，没有片刻迟疑，便将刀刺进脖子里。用力一拉，脖子上的血管全部断裂。鲜血喷涌而出，叶芝芝无声地笑起来。
饶是白青都觉得她笑得十分瘆人。
不是因为这个笑容癫狂诡异，而是因为她的笑容里满是对死亡的向往。
叶芝芝看起来很平静，但已经疯了。
伴随着叶芝芝倒在地上闭上眼睛，熟悉的眩晕感再一次到来，白青身体急速下坠。
这一次她不着急了。
她在想，等出去之后，该怎么讨债。
讨她遭遇袭击被困梦境的债。
讨杀父的债。
讨囚母的债。
白青再一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灯光并不刺眼，昏黄、柔和。
床很大，旁边躺着一个人，正是叶芝芝。
这里是小阳宅三楼，叶芝芝的房间。
房间里的一切都和梦中一般无二。
这里毕竟是叶芝芝生活多年的地方，她对这里无比熟悉，梦里房间里的一切都很真实。
圆的桌子，圆的床，没有任何钝角的家具。
亲眼看到过叶芝芝自杀的一幕，白青已经知道房间里为何有这些布置了。因为，布置这间房的人需要防止叶芝芝自残。
她也知道房间的窗户为什么很小了。
因为，将叶芝芝关在房间里的人，需要防止她逃跑。
只要心念一动，白青便能回到意识海之中。
这里终于是现实了！
“小姐，你醒了。”
说话的人站在床边，白青早已注意到他。
这是一个陌生人，他穿着西装，手里提着药箱。
“我是夫人的家庭医生。”
自称医生的西装男人在床边蹲下来，拿出药物，挂在床头，然后取出一次针具，说道：“夫人长期营养不良，身体很虚弱，我需要给她输一些营养液。小姐，你能帮我把夫人的手固定住吗？我怕一会针扎下去，夫人动弹起来弄伤她。”
叶芝芝比白青先脱离梦境，但还没醒。平静的睡着，睡得很安详。
白青问：“营养液是绿色的？”
一般的营养液是蓝色。
西装男人说：“诡异医院出品，特配版营养液，就算不吃东西，一直用它，小命都能吊住，而且不会营养不良。夫人是惯常用着它的，使用好些年了。”
“可你刚才说，她长期营养不良。”
“夫人并不会配合输液，而且夫人长期失眠。一个睡不着的人，身体怎么会好呢。”
白青固定住叶芝芝的手，西装男人动作熟练的找到血管，把针扎进去。
叶芝芝好像并不觉得疼，睡梦中也没有动一下。
白青说：“扎针技术这么熟练，你不是真的医生吧？”
西装男人：“……小姐，你话是不是说反了。”
“我没说反，医院里扎针的是护士。”
西装男人：“……”
“你在诡异医院里假装医生，又在孙家假装家庭医生，这都不清楚吗？”
西装男人没有露出讶异的神色，在叶芝芝的手上贴上防止移针的贴纸。站起来，说道：“白小姐，我是为了你才来到孙家的。”
“我以为是自己眼力好，才能认出你。原来是你故意让我认出来的吗？”
白青刚穿进诡异世界，就遇到诡异降临，方媛为拖住路诡受伤，诡牌濒临复苏，被送到诡影医院。
白青探望昏迷的方媛时，遇到一个自称是方媛主治医生的男人。与其数次见面交涉，还在他的引导下，想到制作孟婆诡牌，来帮助方媛渡过危机。
然而，直到方媛醒来，她才知道，这位自称主治医生的家伙，根本就不是诡异医院的医生。
那时候的白青初进诡异世界，什么都不懂。
现在已经知道，对方料准方媛醒来的时间，凭借的不是医术。
现今的诡异医学还没有达到破解诡异复苏的影响的高度，他凭借的是预知的能力。
以及，此人容貌成谜。
白青面对面看着他，没觉得他的容貌有什么异常。
这是一个长相普通的男人，没什么记忆点。
可若是让白青立刻描述出他的长相，白青描述不出来。
你可以看到他，但不能记住他。
好奇怪的人。
“我看到自己出现在这里……”
说话也古怪。
“你需要我的帮助。”
白青：“……怎么称呼？”
“见过我的人都称呼我为先知。”
“所以你能知道未来的事情？”
“未来有很多种可能，我只是能看到其中的一些可能性。”
“你能帮我什么？”
“我能告诉你，梦魇是谁。”
“你应该是多此一举吧。叶芝芝……我妈知道梦魇。”
“叶夫人知道梦魇，却不知道梦魇是谁。梦魇的身份是一个秘密，孙家外家知道他是谁的只有孙腾跃。”
“等等，孙家外家是什么意思……孙家，还有一个内家？”
“内城豪门都有内外家之分，外家活跃在大众视野之中，掌管着世俗的生意，乃是内家的傀儡。内家横行于诡异世界之中，是豪门立足华夏的真正倚仗。梦魇是一个B等级的镇诡者，像他这样的镇诡者，孙家还有很多个。A等级的镇诡者，我知道的，孙家就有两人。”
白青听得蹙起眉头。
据她所知，总部九个特遣队只有一半的队长是B等级镇诡者，其余只是C等级的镇诡者。
一个孙家就几乎能和总部比拟！这样的实力，怪不得叶芝芝多年以来被困死找不到出路。
与老教授的相识，明显就是她的一次试探。
显然，这次试探的结果让叶芝芝失望了。
已经知道孙家的部分底细，那粗暴的报仇手法并不适用。今天不能一口气把债讨回来……
白青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她和孙家相比，简直是蚂蚁和大象的体积差距。
双方又没有交情，他何必冒险。
“原因我不能说，但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说话说一半，日后没老伴。”
先知抿唇一笑：“谢你吉言。”
白青疑惑：“我是在诅咒你。”
“不，你是在祝福我。我这一生最怕的就是早亡，只要能活到老，有没有老伴我不在意。”
白青：“……”
“叶夫人快醒了。我不能让她看到我，长话短说。梦魇是内家派到孙腾跃身边的护卫，不擅长与诡作战，但擅长杀人，而且死在梦里的人，常规的诡异的手段根本发现不了。他真名为米运华……”
白青问：“他是两个迎宾中的哪一个？”
先知好像根本不会为任何事情而吃惊一样，白青将梦魇的范围缩小到二选一，他也不经验，顺势道：“左边那一个。”
其实梦魇的身份不难猜，叶芝芝说过，梦魇拉人入梦，必须和此人有过亲密的接触。白青从来到此处开始，靠近过的人就那么三个。堂哥……他是梦魇的可能性很小，以他的身份，不方便随时护卫孙腾跃，而且太显眼了。
那就只有门口的两个迎宾了。
他话音刚落，床上的叶芝芝口中溢出一声呻吟。
等白青再看向床边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第110章 反击
“这是现实吗？”
叶芝芝醒来, 先问最关键的问题。一边问，一边闭上眼睛，来到意识海中, 等退出意识海，不必白青回答，她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这是现实……”
叶芝芝伸手扯掉手上扎的针, 鲜血一下子飞溅出来。她毫不在意，再次召唤出鹦鹉诡牌，将空间封闭起来。
白青觉得，在这里说话应该很安全，先知才走, 他在此什么话都敢说。可见孙腾跃是在探听房间里的声响, 但想要屏蔽这种探听并不难。
她思索片刻, 将土地公公请出来。
土地公公放下庙宇，将此处划为他的辖区。地面上泛起黄色的光，这光芒只有白青和她的诡牌能够看见。
土地公公化作一道烟钻进地板，片刻之后, 伴随着地上冒出来的一道白烟出现, 对白青说：“外面的墙上贴着一只诡耳朵, 小老儿已经把它塞住了。二位有话尽管说, 不必担心有一个字传出去。”
双重保险之下, 叶芝芝松一口气，说道：“我没想到，姓孙的王八蛋打的竟然是一箭双雕的主意。既想给你一个下马威，又想从我这里获得鸟语牌的秘密。”
梦境里面, 母女二人的对话，梦魇肯定有办法逐字逐句窃听。没准, 梦魇还能在梦中引导她们，说出孙腾跃感兴趣的秘密。
孙腾跃最感兴趣的秘密是什么？
叶芝芝知道答案。
“孙腾跃偶然知晓我的妈妈，”叶芝芝没有看白青，看着涂抹成蓝色的墙壁说：“也就是你的外婆，拥有的诡牌全部都是鸟类，而你的外公并不受诡牌复苏的影响。二老从前的邻居更是能够证明，不论白日黑夜，二老的房子里总有鸟儿鸣叫的声音传来。”
没有一个邻居觉得鸟儿的声音吵闹，为此找二老的麻烦。
不管什么时候，鸟鸣声响起来，都和噪音沾不上边。
“孙腾跃怀疑鸟语牌有遗传性。诡异特性遗传，在镇诡界很稀有，极为少见，但并非没有先例。不过，二老早已过世多年，真相如何无从查证，你制作的诡牌又无一张鸟语牌，已让孙腾跃打消这一想法，但他没有彻底放弃，再次生出复刻鸟语牌的念头。”
既然叶芝芝的用词为“再次”，就证明孙腾跃不是第一次尝试复刻。
“鸟语牌无法复刻吗？”
白青已经知道，并非所有诡牌都能复刻。她是上过大学的人，很清楚能够复刻的诡牌只占诡牌总量的三分之一。
很多的诡牌都具备独特性。
一个例子说明一切——亲人诡！
复刻外形，复刻不出来内核，等于复刻失败。
叶芝芝答道：“嗯，不能。鸟语牌的制作，靠的是血脉传承。”
白青微微一僵。之前方媛姐给她讲述原主母亲这边的家族传承特性时，她心里就暗叫糟糕。如果她的身份有被发现的可能性，那就是在这一刻了。
“放心，我知道你是我的女儿。”
对于叶芝芝来说，家破人亡只是短短一瞬间的事，但她和女儿分别之时，有留下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烙印。这是为了避免孙家随便找个人来冒充女儿，她却被蒙在鼓里，也是为日后相认做准备。
她能从眼前这个年轻的姑娘身上，看到烙印。
叶芝芝说：“你是我亲生的，不是我和你爸抱养的。挺遗憾的吧！血脉至亲是这样的情况，害你摊上一堆破事。”
白青对叶芝芝尖锐的言语充耳不闻，她知道叶芝芝是生病了。严重的心理疾病，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她问：“那我的情况怎么解释？”
“基因突变吧！挺好的。如果你制作的也是鸟语牌，就会像我一样被关起来，不像现在……呵呵……你很强，强到孙家要在你变得更强之前，或招揽你，或解决掉你。也许不一定是基因突变，只是你爸爸的基打败了我的基因。故而，比起我，你更像你爸爸……挺好的、挺好的。”
白青同样笑起来，说道：“是的，挺好的。”
叶芝芝不笑了。
“哪里好？
现在的你，只是孙家随时可以摁死的蚂蚁。若是不想小心应对，我下一次看到便会是你的尸体。”
“知道你的活着，挺好的。”
白青看着叶芝芝的眼睛说：“我会替爸爸、替你和自己报仇，也会尽快救你出去。你等着我。”
叶芝芝沉默下来。
她从白青的眼神中，看到她的决心。
这份决心的分量很重。
可叶芝芝开始恐惧了。
她害怕白青会死掉。
那她十一年以来的忍耐还有什么意义。
叶芝芝很清楚，凭借自己的力量是无法报仇的。哪怕仅仅拖着孙腾跃一起去死，她都做不到。她能做的仅仅是杀死自己，让孙家内家痛失鸟语牌，问责孙腾跃。
可为了让白青活着。
她不能死。
要死的话，她早就死了。哪能容得仇人利用她诡牌的特殊性，受内家赏识。从一个外家普普通通的少爷，摇身一变成为外家的家主。
不过，她心里恐惧着，说出的却是完全相反的话。
“你才成为镇诡者不到三个月，便有雄心对抗孙家。好啊！我等着你，等你一起上路。”
白青淡淡道：“的确需要一起上路，到时候中心城肯定不能再待下去，你想去哪？”
她平淡的态度安抚住叶芝芝心中的疯狂。
叶芝芝不用思考，便道：“回家吧。我想回家。”
“好，要不要带上老三。”
老三，孙腾跃的第三个儿子。七八岁的年纪，看起来像个小王子，但在叶芝芝的口中，那是一个小恶魔，没准有反社会人格。
“那孩子只是和我有血缘关系而已，但不是我生的。孙腾跃是个孬种，我不介意他上榻，反正结婚证都领了！呵，他却不敢和我同床。”
我的娘哎。
你的枕头底下放着一把剪刀，孙腾跃敢碰你是嫌命长。
现今的科技还没有达到体外孕育胎儿的高度，要想获得一个孩子，还需要女性孕育。白青略一思索，便知道老三是怎么来的了。
代孕，但的确可以是叶芝芝和孙腾跃生物学意义上的儿子。
“他的出生是为复刻鸟语牌吗？”
“这是其中一部分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他的存在可以向镇诡者总部证明，我的确是孙腾跃的妻子，并非一个被囚禁的稀有镇诡者。”
看来总部对镇诡者家族并非毫无威慑之力。
叶芝芝其实还是没有回答要不要带走老三，白青没有再问。她让土地公公收起小庙，走出房间。
叶芝芝没有挽留她。
白青走下楼，一楼的宴会依旧在继续。沙发区域的一群小孩子已经不见了，坐在那里的变成孙腾跃，孙大站在沙发后面。
见白青下来，孙腾跃朝她招手。
白青在他对面坐下。
孙腾跃说：“跪下。”
白青没跪，跪下的是孙大。
孙腾跃说：“你们兄妹之前有点误会，你哥给你赔罪。”
白青觉得他说的是田小芬的事，可全程她又没有损失，还大赚一笔。
遭罪受难还舍财的是孙大。
难道不该是她给孙大赔罪吗？
孙大跪着说：“爸，你相信我。真不是我指使叶吉瑞害田小芬的，我图什么？”
“是不是你指使的不重要，你养的瘪三动手，等于是你动的手。田小芬是你妹妹的朋友，你管不好自己的人，难道不该同你妹妹赔罪吗？”
“该，那我给妹妹磕一个。”
孙腾跃看向白青，白青没有拦着孙大。
孙大只能一脑袋磕在地砖上，声音响亮。
等他磕完，白青才说：“田小芬是我的主顾，我没有针对孙家的意思。”
孙大说：“我知道，小妹是在做生意赚钱。不过，以后你就是咱们家的大小姐，再也不会缺钱用。诡异资源任你挑选，不想理俗务，可以进内家，觉得诡异世界太危险，未来继承老爸的事业，成为外门的家主也不赖。总归比一个人在外漂泊要好！妈和弟弟是你在世上最后的两个血亲，血亲应该在一处才对。等你回家，咱们一家就团圆了。”
白青问：“成为孙家的小姐，还可以在诡异大学教书吗？”
孙腾跃笑眯眯说：“这又不冲突，孙家大小姐是一个身份，不是一份工作。”
“哦。那做孙家的大小姐，需要像他一样给外人下跪吗？”
孙腾跃脸色不变，说道：“他和你怎么比。经过田小芬的事，他是绝不可能再继承孙家的，以后和你刚刚见过的堂哥一样，就是孙家普通一员。你不一样，天才在哪里都会受到尊重，更何况还有你妈在，你妈不会让你吃亏的。而且你也不是外人，哥哥和妹妹下跪，那是关系亲密的表现。”
白青面露思索之色，说道：“我需要考虑一下。现在是十一点五十分，凌晨一点，我给你答复。”
孙大看向孙腾跃。
孙腾跃点点头。
白青独自走出小阳宅大门，孙大想要安排车送她，她没接受。
两个英俊帅气的迎宾目送他离开。
右边的迎宾对左边的说：“小姐已经走了。你等的重要客人就是这一位吧！那你也应该走了吧？”
左边的迎宾点点头，说道：“不着急，我等着宴会结束。”
“该说不说，能给先生当生活秘书的人就是不一样。事情办完，还要站完最后一班岗。”
左边的迎宾不理会他的奉承，只是笑了笑。
右边的迎宾觉得无趣，不说话了。
……
白青离开公园，看到附近街道上有一家歌厅正开门迎客。这个点还开着门的店铺不多，没什么选择。她走进去，同前台要了一间小包。
酒水送进来，她拒绝服务员点少爷陪伴的建议。
白青不是来喝酒的。
点酒水只是因为包厢有最低消费。
她先召唤出无常二爷，攥住一张C等级的空白卡牌，再屏气凝神，进入意识海之中。
见过先知之后，她知道至少今天不能在小阳宅里报仇。她直接杀人的话，孙家内家的镇诡者也可以杀掉她。
这就如梦魇拉她入梦，却不敢杀她一样。
诡域之外，杀镇诡者是禁忌。
不过，就像梦魇仗着自己的诡牌使用起来难以捕捉到痕迹一样，白青也可以不着痕迹的反击。
没有适合反击的诡牌怎么办？
这道题不难，立刻制作一张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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