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斐然吼过这句话后,整个大殿都静了。
张顺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一脚踹向他的膝窝,抽刀逼着他的脖子,骂道:“大胆逆贼!”
宋斐然被张顺踹得整个人跪爬在地上,却狂态不减,后脖子顶着刀大叫道:“来吧!给个机会,让我名垂青史!”
沈煜拄着腮看了他一会,红唇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道:“拔了他的舌头喂狗,人拖到午门车裂。”
“是!”
两个青龙卫立即出列按住宋斐然肩膀,张顺跨到宋斐然身前,捏着他的下巴,手指毫不留情地探入他口中。
眼看血腥的一幕就要发生在眼前,楚楚登时什么都顾不得了,身体反应快于大脑,飞奔过去狠狠撞向张顺。
张顺手下一顿,赶紧松手让开,为难道:“娘娘,您这是何故?”
一股森寒之气自龙座溢下。
不管是什么原因,今日舒嫔擅闯议政大殿,还屡次干预沈煜的命令,已经让他极为不悦。
现在沈煜更是起了怀疑之心,舒嫔真的是不想冲撞他的生辰宴吗,还是和这忤逆犯上的书生认识?
可他派人去查过舒嫔,她十四岁之前并未离开过乡下村庄,之后回到京中府中,也极少出门,和宋斐然的行动轨迹毫无交集。
难道她也同情这些学子,认为他的政令不对?
暗卫在星粹宫听来的那些偏袒到不讲理的夸赞,沈煜从不觉着自己有一分一毫放在心上,然而此时此刻,一股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失望感却在心底蔓延而出。
和宋斐然的出口辱骂相比,他竟然会对舒嫔不赞同于他更生气。
他不知道这个认知代表什么,只感觉自己现在分外烦躁。
紫眸的颜色渐渐浓郁近黑。
一早就该杀了她,沈煜心想,在她孟浪轻狂地贴上来时,他就该掐断她的脖颈。
就算她柔软的身躯能缓解他的失眠又如何?二十八年来,都是他自己渡过漫漫长夜,他一向擅长和痛苦为伴,他不需要倚靠任何人。
既然她同情那沽名钓誉的宋斐然,那便和他一同死罢。
红唇轻启,杀令刚要下达,沈煜却看见殿中的女子在宋斐然面前蹲下,像拎萝卜一样拽着头发将他的头拎起。
然后猛地给了他一个大逼兜。
沈煜:“?”
宋斐然:“?”
楚楚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劲,宋斐然人都要被她打飞了,半边脸马上肿了。
宋斐然铁骨傲然犟过牛,在狱中被如何折磨都不带变脸色的,但他从未被女人打过,此时都被打懵了,匪夷所思地瞪着楚楚:“你打我作甚?”
楚楚回首对龙座上的沈煜望了一眼,道:“你侮辱陛下便是侮辱本宫,本宫还打你不得?”
先借机狗腿子一下,给沈煜顺顺毛。
果然,刚刚肆虐满殿的杀意顿了一下,龙座上的沈煜依旧面色阴沉,但没有说话。
宋斐然像是受了奇耻大辱一般,一脸嫌恶地道:“后宫妇人懂得什么,要杀便杀,我堂堂七尺男儿,便是死于豺狼之口,也容不得无知妇人折辱!”
啪地一声,宋斐然脑袋一歪,另一边脸也挨了个大逼兜。
宋斐然两边脸都肿了,本来还算清俊的脸此时肿得像猪头,他气得脑袋都要冒烟了,楚楚却先一步破口大骂:“本宫虽是妇人,但也比你这个酸臭书生明理千倍万倍!”
“你嘴中口口声声说什么读书人的气节风骨,但你除了在笔杆子上做文章,你可为百姓做过一件实事?为社稷填过一块砖瓦?在战场上杀过一个鞑虏?!国家的财政状况你可有考虑过?你光想着陛下取消了读书人的福荫,可想过陛下将皇室的福荫也尽数大砍?”
楚楚这一串灵魂拷问掷地有声,回荡在大殿中久久不散,向来唇舌凌厉的宋斐然都不禁噎住了。
可他也只是僵了一瞬,马上又恢复了斗鸡状态:“皇室那么多闲散子弟,无所事事又拿着国家俸禄,本就不应该,寒门要供出学子读书,本就捉襟见肘,学子们怕辱没家人的支持,昼夜苦读,时间精力本就不够用,朝廷还要学子们同普通百姓一样服徭役,而且就算真的考取了功名,也同样要交税。寒窗数十载,连这点最起码的尊重都不给了,那以后,谁来读这个书?”
楚楚冷笑:“说来说去,不过是沽名钓誉,朝廷之所以尊重学子,是因为文士自古先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寒窗苦读,一朝为官,是为天下人谋福祉,为社稷江山服务。现在明明只要交税服役就能缓解国家财政,你们不干?怎么,非要功名利禄按在身上,才愿意当栋梁?”
楚楚的话精确地踩在了宋斐然的痛点上,只见他气得满脸煞白,怒目圆瞪,说话都不利索了:“满嘴妖言!我大胤泱泱大国,难道只有从读书人下手才能使国富民强吗?!还不是柿子专挑软的捏!”
“那你说怎么办?!”
“我有的是办法!”
宋斐然瞪眼睛,楚楚瞪得比他还大。
二人气喘吁吁地怒视着对方。
沈煜一直没出声,别人也不敢打断,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看着皇帝的宠妃,和死囚犯如骂街一般吵架。
只有中书令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须臾,楚楚一转身,对沈煜行礼道:“陛下,贼子狂妄自大,死不悔改,臣妾以为,不论是拔舌头还是五马分尸,都不足以抵罪。”
高陛上传来沈煜不便息怒的声音:“那舒嫔以为,该当如何?”
楚楚掷地有声:“臣妾以为,可命此人,暂任户部尚书一职。”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一脸不可思议,有的人都笑出了声,张顺一脸惨不忍睹,小声提醒楚楚:“娘娘,您快别闹了。”
这人侮辱天子,不仅不杀他,还赏他个官当不成?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楚楚权当没看见,大声继续道:“杀人诛心,此人自诩清高,一心求死,杀了他岂不是正中他下怀?他自视甚高,自认为有的是办法解决财政难题,不若就让他来做长官,看他如何解决。”
简单一句话,youcanyouup,nocanno逼逼。
说到这,中书令已经完全反应了过来,他双目放光,跪地道:“陛下,舒嫔娘娘言之有理,如若宋斐然真有良策,国家受益,若他没有办法,便是朝廷最有利的一击,天下学子再也没有以此为理由反对新政!”
沈煜沉默地看着楚楚。殿中的少女神色狡黠,和昨日在华清宫中得意洋洋地说她讹得人倾家荡产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在他问她该当如何的时候,沈煜就已经猜到她的想法了。他能征善战,慧眼如炬,对王朝的弊病从来看得透彻,自然也知道会有温和的办法推行新政。
可那不是他的风格。
沈煜一向笃信力量,坚信暴力比讲理更有用。不仅如此,对付忤逆和质疑他的人,他从来只有杀了个精光才觉着心情舒畅。
可不知怎地,也许是少女将宋斐然抽成猪头的样子过于赏心悦目,抑或是她眉飞色舞侃侃而谈的样子过于生动,他忽然就很想试试其他方法。
宋斐然似乎被楚楚的言论彻底堵住了嘴,再也无法反驳,满大殿的人也都在等着龙座上的帝王发话。
漫长而难挨的静寂。
“准。”
太棒了!心中一块巨石轰然落地,楚楚几乎要欢呼出声。
同样欢喜的还有中书令。他一只都试图缓解皇帝和学子间的矛盾,几次想要开口都被沈煜的血腥手段给吓回来了,他一边怕掉脑袋一边良心受煎熬,熬得头都快秃了,没想到这个令所有文官进退维谷的问题竟然被一个后宫妃子解决了。
一想到上回自己的脑袋好像也是这位舒嫔无意中保下来的,中书令不禁对楚楚投去感激的一瞥。
还在地上趴着的宋斐然就觉着这发展很懵逼。
他今天不是来慨然赴死的吗?怎么就到暴君手下当官了?而且好像还不能不当,要是不当就打了自己的脸,证明自己是个坚持的文人风骨就是个笑话。
而且当了这个官,解决了财政问题,暴君获利,没解决,他打脸自己连带着打脸天下所有读书人,还是暴君获利。
这这这....他是怎么被这妖妃绕进去的?
他一脸憋屈地小嘟囔,楚楚见他刚逃脱死劫还不知悔改,气得一脚踹了过去。
“口条都差点让人拔了,还搁那逼逼呢!”
这种人,怪不得只是个镶边男配。
沈煜看着楚楚又在宋斐然的脸上添了个脚印子,起身拖着玄色长摆走下龙椅。
张顺见状,命令青龙卫押着宋斐然退下了,中书令也跟着告退。
内侍频频向楚楚使眼色,楚楚赶紧小跑着跟上沈煜。
她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那高大华丽的身影忽然停住了。
楚楚堪堪刹住脚步,差点没撞他身上。
沈煜缓缓回身,紫眸微垂,落在她的脸上。
楚楚心中一紧。
高兴得过了头,她都忘了自己刚刚的行为叫做后宫干政。完了完了,沈煜肯定生气了。
却听他不耐烦地开了口,问道:“孤的卤猪蹄和泡椒凤爪呢?”
楚楚:“......”
吓死人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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