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跳漏了一拍。
听他声音闷闷的：“你说的那个未婚夫, 就是他？”
他的一只手还放在自己的腰上。
热度逐渐加深。
“嗯。”她声音被他的动作勾得发软。
“但我解释过那只是个乌龙，当时是我不想跟刘瑞之继续说话了，才用的这个理由, 就像上次在酒吧我拒绝别人一样。”
唐佳缓缓侧眸，想要去看他, 然而视线只捕捉到了他乌黑的短发。
颈边又传来他的声音。
“付诚不是什么好人，你别跟他有太多牵扯。”
宋远的声音柔和, 像羽毛一样轻轻刮过, 她忽的心里一痒。
“好, 我答应你。”
唐佳突然想起来付诚刚才莫名其妙的话，补充道：“但还是要澄清一下，我之前真的只见过他一面。”
宋远低低的“嗯”了一声。
过了会。
见他不再说话, 可仍是保持这个姿势不动。唐佳有些脸红地拍拍他的背。
“我朋友还在楼上等着我吃饭呢，该走了。”
话音落下几秒
宋远有些不情愿地抬起头。
温热和香气蓦然消散, 他皱了皱眉。
怀里的人被圈在自己领地范围内，正抬眸看着他，黑色瞳孔里能看见他的倒影。
只有他。
一瞬间，宋远心中的不快尽数融化。
他突然想起什么, 拿起她的手腕。
刚刚被自己的力道蹂躏出的红痕已经消散。
宋远沉了口气：“对不起，还疼吗。”
唐佳摇摇头：“没事。”
“你——”她迟疑了下, “是不是跟付诚和霍景山”
宋远一见到付诚就剑拔弩张, 话里话外好像是跟霍景山也不对付。
唐佳记得。
当初调查致成集团, 这个霍景山就是霍家掌门人的第二个儿子, 手中也掌管着部分霍家的产业。
其实唐佳自己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只不过还是想听宋远亲口确认。
宋远眸光微动, 思忖片刻。
“认识。剩下的事我以后再跟你细说，你先上楼吧, 别让你朋友等太久。”
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落入唐佳眼底。
她点点头，不再多问-
推开包厢门。
一桌子人的目光同时投射过来。
唐佳有些难为情笑道：“实在不好意思，刚刚在楼下遇见个朋友，没耽误大家吧？”
路嘉树接过话，指了指：“哪里的事，文强也就前脚才刚过来。”
她顺着看过去。
张文强正在挂衣服，朝她笑着打了个招呼。
唐佳颔首落座。
赵悦和林明哲立马围了过来。
“佳佳姐，发生什么事情了？刚在楼下看你脸色不太对。”
她低声回音：“就是遇见老朋友叙叙旧，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见唐佳面色平常，赵悦和林明哲也放下心来。
饭菜上来没多久，桌子上便热闹起来。
交谈声此起彼伏。
桌上突然有人问：“话说回来，小路是溪市人吗？”
路嘉树垂眸笑笑：“不是，我是京市人。”
唐佳闻声抬头，她在京市上大学。
没想到却撞上了他的视线。
她微微一愣，又听见有人问：“那你为什么来溪市？是大学在溪市吗？”
“也不是，大学也在京市，但不是什么好学校，我学习不怎么好。”
玩笑话一出，桌上的人都笑起来。
赵悦眼睛一亮：“好巧，佳佳姐大学也在京市。”
话题突然转移到她身上，唐佳笑着回应：“对，我大学是在京市。”
路嘉树眸光微动，倒没有很惊讶，低声说了句：“是啊，真巧。”
话题很快又跑到其他地方。
饭也吃的差不多，唐佳起身去洗手间。
回来的时候，路过一个包厢。
恰好门被推开，她看到了坐在里面的付诚，正给旁边主位上的人敬酒。
主位上的人侧对着门，唐佳看不清楚脸，只是略微有些熟悉。
在门即将合上的一刹那，那人和付诚说完话转过头，她刚好对上了那束目光。
唐佳猛地一激灵。
是霍景山。
两年前他在霍家的宴会上，远远见过。
包厢内，霍景山毫无波澜的收回视线，跟刚放下酒杯的付诚玩笑。
“听说你莫名其妙多了个未婚妻？”
付诚一个星期前刚认识刘瑞之。
这随口一说的玩笑话今天就传到了霍景山的耳朵里。
他眼睫轻微颤动，但很快就被笑意掩盖起来。
“霍总见笑，只是遇见一个小姑娘而已，很有趣。”
霍景山转动手腕上的檀木珠，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笑起来：“哈哈，我就说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没告诉我一声，原来不是未婚妻。”
他的手搭上付诚的肩。
“那女生多大，还喊人家小姑娘。”
付诚：“还没有了解那么多，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
“我认识吗？”
“”
“应该不认识。”
“应该？”霍景山挑了下眉毛，“叫什么名字。”
“说来怕霍总笑话，我现在也只知道她的英文名字，叫Rainie。”
霍景山思考片刻：“看来我还真不认识。”
话落，他拿起酒杯，漫不经心。
“女人而已，感兴趣就弄来玩玩。”
付诚没说话，只是端起酒杯：“来，恭喜霍总，拿下明远。”
之后仰头，一饮而尽-
唐佳心里揣着事。
她没有急着回包厢，而是到了走廊尽头的临时休息区。
弧形沙发围着落地窗，繁华夜景尽收眼底，她却无暇欣赏。
昨天她之所以对宋远有一瞬的疑心闪过。
除了华商如今在溪市的地位举足轻重。
她其实是怕。
她害怕这件事跟宋远有关。
然而越是在意，就越容易被情感裹挟，冲昏头脑。
其实这猜测毫无逻辑可言。
冷静下来稍微一梳理，便不攻自破。
如果真的是宋远，那天他把自己从蔡俊民手下救出来后，就知道她在调查这件事。
他非但没有阻拦，而且每次涉及到调查案件，还很有边界感的不多过问。
她本以为只能等到开放日见到赵秀娟后，事情才能有新的推进和转机。
直到今天看到霍景山，一种强烈的第六感呼之欲出。
毕竟霍家有前科。
当初致成集团涉嫌非法洗钱的事情还没有定论，这件事也成为了唐佳的心结。
更别说刚才只是跟霍景山对视一秒，一种深深的压迫和不适感就扑面而来。
直到现在，那种感觉依旧萦绕在心头，怎么都散不开。
她仿佛身处一座错综复杂的迷宫中。
答案近在咫尺，可却怎么都触碰不到。
如果这件事真的跟霍家有关。
当年她没能查出真相，如今她可以做到吗？
唐佳轻叹一口气，揉了揉眉心-
晚上九点多。
大家饭吃完，走出包厢。
电梯门在一楼打开。
唐佳看了眼那扇安全门。当时的场景一下子浮现在脑海里，脸又开始微微发烫。
她视线环绕大堂一周，没有找到期待的那个身影。不知怎的，心头突然泛起一阵失落。
明明不久前才见过。
思绪被耳边赵悦的声音打断。
“我跟佳佳姐刚好顺路，可以一起打车回去。”
唐佳这才回过神，原来是路嘉树在问大家一会怎么回去。她附和道：“对，我俩往北走，一起打车就行。”
“快十点了，我跟你们两个一起吧，把你们送回家我再回去。”
今晚这一桌上的男生，除了林明哲都喝了不少酒，路嘉树自己都有点上头。
“你先把你自己照顾好，我们两个没喝多少，没问题的。”唐佳温声回应。
路嘉树知道自己现在状态确实不太清醒。
也没再逞强，只是说让她们到家后发个消息-
回到家，唐佳洗了个热水澡。
一身的疲惫随着水流褪去。
她从浴室出来，半干的头发披在肩上，懒洋洋走到梳妆台前吹头发。
轰隆隆的噪音中，她隐约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关掉吹风机，铃声瞬间变得清晰。
大半夜的，谁打的电话。
她揣着疑惑走到客厅，拿起手机。
何晋？
唐佳接听。
只听对面欲言又止的话语中带着急促：“唐小姐，对不起这么晚打扰你，宋总他”
“宋远？”唐佳眉头皱起来，“他怎么了？”
何晋也不知道这件事该从何说起。
今天宋总和几个投资商吃饭。
饭桌上喝酒是必然的，可以往宋总他很有分寸，绝对不会喝很多。
可今晚仿佛失控一般，来者不拒。
这也也是何晋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饭局上劝宋总，让他少喝点。
可宋总只是摇摇头。
何晋见他面上依旧沉着镇定，心下也拿不准他到底喝多了没，于是也就不再劝。
毕竟话再多说，就越界了。
宋总从吃饭的地方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坐上车就开始有些不对。
他仰靠在座椅上，紧闭着眼睛，皱着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何晋本来想送他回家，结果开到半路，听到后面传来他沙哑的声音。
“掉头。”
他看了眼后视镜：“宋总，这么晚了，您要去哪？”
宋远报了个地方。
何晋一听，有些意外，但这是老板的意思，自然得遵守。
于是，就有了这通勉为其难的电话。
何晋把大概情况给唐佳说了后，补充道：“我现在就在楼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唐佳：“”
第 32 章
唐佳听完, 先是一阵沉默，紧接着又忍不住担忧起来。
这通电话从何晋这边打过来，说明宋远现在连话都已经没办法说了。
她在心里叹口气, 默默捡起外套。
一边穿上，说道：“我先下去看看他的情况吧。”
寻着微弱的路灯, 唐佳朝大门口走去。
还没到，就远远看见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开着双闪停在路边。
她裹紧衣服, 在夜风中加快脚步。
快到的时候, 驾驶室门打开, 何晋从里面下来：“唐小姐，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还让您过来一趟。”
“没事, 你不用道歉。”
她知道何晋是听吩咐办事，所这跟他半点关系都没。
唐打开后座的门, 看见宋远坐在里侧那头，她索性也抬腿坐了进去。
宋远靠在车座上，眉头紧锁，额头已经铺上了一层薄汗。
唐佳看了一会, 他丝毫没反应，又拍拍他的胳膊：“宋远？”
没有回应。
她又凑近了些
“宋远, 你怎么回事, 喝这么多酒？”
话音落下, 视线中的人眼睫颤了颤, 但还是没有说话。
“我让何晋送你回家好吗？”
又是一阵沉默。
见宋远不说话，唐佳准备下车跟何晋商量一下, 看能不能把宋远弄到楼上，她倒是能收留他一晚。
谁料刚挪动一下身体, 手腕就被人握住。
滚烫的热意席卷而来，唐佳转头，撞进他黑沉的视线。
“忘带钥匙了。”他的声音略显疲惫。
“”
本来唐佳就没打算放他走。
喝成这样，他一个人出事了都没人知道。怎么还着急替自己找上理由了？
“你还能动吗，可以的话，我让何晋扶你上去。”
听她说完。
宋远松开手，又闭上眼，轻点了下头。
唐佳：“”
“那你先躺会，我跟何晋说下。”
打开车门，一阵冷风扑面而来。
何晋站在车旁，有些茫然。
“唐小姐，宋总怎么说？
“一会可能要麻烦你把他送上去，他没带钥匙。”
何晋点头后，又愣了下
钥匙？
唐佳没注意到他的停顿，转而问：“你家老板今天怎么回事，喝这么多？”
何晋低叹了一声：“我也纳闷儿。”
“或许是因为明远撤资，宋总又找了几家新的投资商，今天就是跟他们一起吃饭。可能是事情比较要紧，所以就多喝了些？”
“但之前老板也不是没见过比他们更重要的人，也没像今天这样”
看何晋也不清楚，唐佳也就没再多问。
只是她听到明远，倒勾起了她的好奇：“华商不是运转得好好的，明远怎么就突然撤资了？”
“唐小姐原来还不知道，还以为我们老板早就告诉您了。”
唐佳笑了笑，她之前确实一直忘记问了。
“还不是因为致成集团那个子公司，这几年用了二次回收的废钢做原料，让成本大幅度下降。”说起来，何晋也有些生气，劣币逐良币，真是没有天理，“但是咱们华商一直都用的优质钢材，成本高，所以利润不如致成。”
“明远说只要华商也用二次钢，就不撤资，但老板没同意，所以”
“你也知道，资本逐利，收效不好，自然就撤资了——”
何晋打算继续说，却突然发现眼前人的脸色有些不对，好像在出神。
“唐小姐您没事吧？”
唐佳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没，没事。”
“那——”
“你知道致成那个子公司叫什么吗？”
何晋“嘶”了一声：“这我还真没印象，不过你可以问宋总，他肯定是知道的。”
“也对。”唐佳目光飘忽，“天气冷，就不站在这多说了，麻烦你帮我把宋远扶上去吧。”-
宋远个子高大，又站不稳。
唐佳和何晋废了老大的劲才把他弄上楼。
沙发上，宋远蜷缩着，脸埋在刚刚唐佳塞过去的抱枕里。即便是这样，那双腿还是在沙悬空了半截。
她端着杯温热的蜂蜜水坐过去，轻轻扶着肩把他转过来。
视线中，长睫落下，呼吸平缓。
唐佳心中一软，轻声道：“宋远，起来喝点温水再睡。”
宋远低闷地“嗯”了一声，却也不见动弹。
“”
“啧。”唐佳有些无语。
就在这时，她突然发觉宋远额头上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
“这么热吗？”喃喃道。
进门的时候刚帮他把大衣脱掉，如今只穿着西装。屋子里虽然有暖气，但唐佳穿着保暖绒的睡衣，套着棉袜子才刚刚好。
放下水杯。
她拧了条热毛巾擦拭他头上的汗。
调整角度的时候不小心触碰到脸上的皮肤。
滚烫的触感让她身体一顿。
连忙推了他下，喊道：“宋远。”
“嗯？”
他眼皮掀开条缝，无力的应了一声。
“你发烧了，先别睡，我给你拿体温计量体温。”
唐佳回卧室翻找出体温计。
见他姿势十分憋屈地窝在沙发上，却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
她心中低叹，走到他身边。
“起来，去床上。”
宋远缓缓睁开眼，望向她。
“”
唐佳被他视线盯得浑身不自在。
“你现在是病号，躺在这小沙发上显得我很不通情达理。”
话音落下几秒。
沙发上这才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唐佳顺着宋远的动作把他扶起来，让他的手臂圈在自己肩膀上，缓缓挪步去卧室。
铺着灰粉色四件套的床上，此刻被侵占大半。唐佳红着脸：“把西装脱掉。”
宋远的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手酸，扣子解不动。”
唐佳太阳穴直跳。
怎么发个烧就这么娇气？
她拿他没办法，只好坐过去帮他把扣子解开。敞开的西装下，是一扣到顶的白衬衣。
唐佳闭了闭眼，手伸到最顶上那一颗。
动作时，手指不小心刮过喉结。
唐佳感受到他的身体一僵，再抬眼时，就对上他漆黑的眉眼*七*七*整*理。
极度暧昧的氛围萦绕在密不透风的逼仄环境中。
她突然有些头晕目眩。
只是量体温，只是量体温
唐佳在心里默念。
忍着嗓子的干涩，她又快速解开了几颗扣子，足够体温计顺利放进去。
她拿起体温计，准备伸手的时候，被宋远的手挡了一下。
“我自己来。”声音很哑。
不然他怕今晚真的死在这。
看他自己把体温计放好。
唐佳松了一口气。
五分钟后。
“38度3。”
她皱着眉头念出温度计上的数字。
床上的人没吱声，仿佛这体温不是他的一样。
唐佳一时有些头大。
他刚喝完酒就发高烧，也不敢随便给他吃退烧药。但一直这么烧着也不是办法。
“宋远，我们去医院吧。”
床上的人动了动唇：“不去。”
“”
“那你自生自灭吧。”
过了好一会儿，屋子静悄悄的。
宋远轻轻抬眼，看见唐佳还坐在床边，有些发恼地盯着他。
他有气无力的轻笑出声：“不是让我自生自灭，怎么还在这坐着？”
“宋远！”
“啊——”
话还没说出口，唐佳被一把拉到了床上。
跌入柔软的被子里，霎时间滚烫的热气席卷而来，她浑身上下都麻酥酥的。
“宋远你干什么？”
脑袋被按在他胸前，声音也闷闷的。
“难受。”
“头疼。”
“眼睛疼。”
“胃疼”
“浑身疼。”
“”
唐佳不再挣扎，只是小声呛道：“这么难受就去医院，抱着我能止疼？”
“嗯，可以。”
他答得理直气壮，唐佳彻底没话说。
宋远真没骗她。
他这一周连轴转，近三天睡觉时间加起来不过十个小时。饭局到一半胃就开始不舒服，强忍着才挺到饭局结束。
何晋开车送他回家的时候，又头疼的厉害，脑子里还一直不停浮现出她跟付诚笑着说话场面。
他忍了好久。
最终借着酒劲，对何晋说了句：“掉头。”
唐还不知道保持了这个姿势多久，头顶的人也没再说话。
“睡了？”她轻轻地问。
“嗯。”
唐佳：“”
过了一会，她再次确认：“真不去医院？”
“嗯，不去。”
她无奈地叹口气。
心里盘算着，他应该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分寸，但明天早上再不退烧，她就把他绑进医院。
唐佳被他结实地圈在怀里，周围暖洋洋的很舒服，过了一会儿，竟然有了困意。
她轻轻抬头。
宋远黑色短发轻微凌乱，随意散落在枕头上，面色平静，似乎已经沉沉睡去。
她想起来刚才在楼下何晋说的话，又联想到之前自己对他的怀疑。
唐佳向来理智，一个调查案件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会轻易对举报人和被举报人作出有偏颇的判断。
世上没有人愿意白白遭受质疑。
可她却擅自对宋远下了定义。
忽的鼻子一酸。
这对他不公平。
良久，唐佳心情略微平复后，动了动身体，抽出一只手。
没想到身前的人立马把她抱紧。
“你去哪？”声音很沉。
唐佳动作一顿。
她还以为宋远已经睡着了。
“”
“关灯。”她小声说。
腰上的力量无声松掉。
开关就在床头，一伸手就能碰到。
屋内变得漆黑一片，安静的只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
唐佳闭上眼，嘴角轻轻上扬。
好像放肆一次，也挺好。
第 33 章
第二天清晨。
唐佳被闹钟吵醒。
她迷迷糊糊把闹钟按掉, 像往常一样闷声哼了几下，赖在床上不想爬起来上班。
突然，她意识不对劲, 猛然从床山弹了起来。
看了眼床的另一边，已经空了。
宋远什么时候走的？
她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还不到7点半。
正想着，电话打过来。
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她眉心跳了跳, 只觉得手机烫手, 她立马按下静音，试图掩耳盗铃。
持续跳动的屏幕毫不留情地拆穿她的小把戏。
她叹口气，任命地按下接听键。
“喂”唐佳心虚的像做了错事的小孩。
她也不知道自己心虚个什么劲, 明明昨晚是他主动把自己拉到床上的。
这自我说服后的一点理直气壮，也在顷刻之间被宋远的声音戳破。
“醒了？昨晚睡得好吗？”
“……”
他的声音带着清浅笑意, 听得唐佳阵阵脸红，过了好一会，硬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说话？”
宋远步步紧逼，似乎没有想要放过她的意思。
“你昨晚应该睡的挺好, 就是——”
“有点不老实。”
唐佳：“”
她整个人都炸了，宋远这是什么意思？
她睡相确实不好, 有时候一觉睡醒在床上掉个个都有可能, 但今天早上睡醒的时候明明在床上躺得很规矩啊。
“我……干什么了？”
她仿佛听见他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
“给了我一拳, 还把腿搭在我身上, 今天早上抱着我的腰不松手，让我差点起不来床。”
“唰”的一下, 唐佳大脑瞬间空白。
这时，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不属于宋远的声音, 像是憋笑失败的咳嗽，听起来有点像何晋。
宋远身边居然还有人？
这人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
唐佳的脸涨得发热，低低地骂了一句：“宋远，你有病。”
然而这话落进宋远耳朵里，却像小猫伸爪子挠人，毫无攻击力。
唐佳没等他说话，直接“滴”一声，挂了电话。
她一翻身，又落回床上，伸手拽过被子蒙住头。
又觉得不解气，两条腿在空中胡乱的踢。
床单和被子皱成一团。
她一会就没了力气，蔫蔫地躺在床上。
突然之间，她想到宋远昨晚发烧的事情，也不在知道好了没？
又愣了一下。
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
这时候居然还满脑子担心他。
她早该意识到，这人就是一开始就是在扮猪吃老虎。
闹钟铃声再次响起，这是她给自己设置的“赖床警戒线”，再晚一会，上班就要迟到了。
唐佳按下闹钟，不情不情愿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开放日还没到，唐佳这边的调查暂时没法推进，于是就跟林明哲一起找了一上午施才兴的消息。
有了之前自己的猜测以及何晋说的话，唐佳带着林明哲把首要筛查目标放到了致远集团。
然而致远集团太过庞大，下属的各个子公司千丝万缕交错复杂，部分还涉及到海外资产，还有些公司信息没有公开披露。
一直到快下班，两个人对着电脑看得字在眼前乱飞，还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赵悦洗手间回来。
“我要不去给你俩买一瓶叶黄素吧，护护眼。”
她今晚要去那家酒吧跟踪罗鹏云，所以换了身衣服。
过膝长筒靴搭配短羊绒群，外面一件米色大衣，扎起的头发此刻也批在肩膀上。
林明哲睁大双眼：“我的大舅爷，你还是小悦姐吗？”
赵悦白了他一眼：“啧，怎么说话呢。应该是我一直都这样，是你之前有眼无珠，突然开窍了而已。”
“不过有必要搞这么引人注目吗，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赵悦咪咪眼：“你小子不会没去过酒吧吧？这一身充其量只算是普普通通，穿成我今天上午那样才叫引人注目。”
大棉袄，高领毛衣，牛仔裤，棉靴，打工人必备四件套，和酒吧那种地方明显八字不合。
林明哲不好意思地“嘿嘿”一声，说：“还是小悦姐心细。”
正埋头游走于各个网页之间的唐佳此时抬起了头，她叮嘱道：“还是要小心些，遇见什么问题别逞强，随时跟我们联系。”
“知道啦。”她半开玩笑地调侃，“那佳佳姐你可不能双标啊，既然这么要求我了，以后也要这么要求自己。”
唐佳摇头低笑。
她没有什么可顾忌的，所以平时调查起来天不怕地不怕，这种“不要命”的状态好几次把他们俩吓得半死。
赵悦是在拐着弯关心她。
唐佳没正面回应她的话，而是说：“快去吧，祝你今晚首战顺利。”-
开放日。
唐佳提前跟之前的那个接待经理打过招呼，很顺利地进了永泽疗养院。
今天的氛围和她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
很热闹，在外面闲逛的患者住户比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多了不少，而且有些地方还挂上了装饰，原本白色基调的建筑此刻竟也显得明亮活泼。
有了上次的铺垫，唐佳提出去拜访赵秀娟的时候，很快就有人过来接待她。
她本以为赵秀娟会趁着活动出去走走，没想到直接被护士带来了住宿楼。
长廊干净宽阔，十分安静。
唐佳跟在护士后面四处张望，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拐了一个弯后，在一扇门外停下。
护士敲敲门。
“赵女士，有人拜访。”
话音落下几秒，门内传来了沙哑和蔼的回应：“俊民来了？快进来。”
护士帮唐佳打开门。
她走了进去。
老人坐在轮椅上，面朝她的方向。
因为背对着阳光，唐佳看不大清她的脸。
唐佳调整好笑容，走近了些。
正准备开口，老人再度出声：“是俊民吗？”
她脚步瞬间停住。
此时两人距离只有不到两米，唐佳仔细观察后才发现老人双眼空洞无神。虽然面对着自己，但视线只是虚虚地落在她的方向，并没有落在她身上。
赵秀娟是个盲人。
意识到这一点后，唐佳的心情变得异常沉重复杂，连准备好的措辞通通堵在嘴边。
她半天没有说话。
轮椅上的赵秀娟也在这个时候发现不对劲：“你不是俊民？”
唐佳吸了一口气，平复好情绪。
“赵阿姨，我不是您儿子。”
听到说话的竟是个年轻女孩，赵秀娟也有些不知所措，连说话的语气都有些慌乱：“姑娘，你是来做什么的？不会是，不会是我儿出什么事了吧？”
唐佳垂下眸。
蔡俊民已经被送进精神病院。
她这次来，本想打探出接赵秀娟来这里的人的长相和来头。蔡俊民做的事和他面临的后果本是她套话中的一环。
可现在的情况她始料未及。
赵秀娟看不见，跟别说带她走人的长相，甚至她可能还被蒙在鼓里，真以为是自己儿子出息了，才把她接来养老。
失落和怜惜交织在一起。
一时之间，唐佳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出实情。
她斟酌片刻，开口：“赵阿姨，我跟蔡俊民认识，今天来是想跟您打听一些事。”
唐佳嗓音温润，说话的语气平和有礼貌，赵秀娟本来还担心她是坏人，现在这颗心也放了下来：“姑娘，你想打听什么事？”
“赵阿姨，我知道接下来的问题听起来会很奇怪，但请您相信，我没有恶意。”
她稍微停顿下，开门见山，问出了关键点。
“是谁把您带到这里的？”
赵秀娟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随后缓缓地说：“我儿子说他在外头找到了好工作，他老板听说他有个眼盲的老母还在老家，于是就发了善心，把我接过来，也是想让他安心工作。”
一开始，赵秀娟是不信的。
天下那有这么好的人会给自己找麻烦。可没想到，这话说完后没几天，就有人开车从城里来了。
只不过她来到城里之后，就没再见过蔡俊民。只是有人告诉她，俊民工作忙，过段时间再来看她。
所以刚才有人进门时，她还以为是俊民。
听到这里，唐佳就知道赵秀娟这里是问不出来什么了。
心情正低落着，她突然听见赵秀娟的声音。
“姑娘，谢谢你来看我。”她伸出手在空气中摸索着，却又无功而返的收了回去，声音也有些颤抖，“是不是俊民出什么事了，让你，让你来通知我？”
唐佳心中的挣扎变得更加强烈。
蔡俊民的初衷或许不坏，但他选错了路。
他患有精神疾病，可能认为没有办法照顾母亲善终，就想尽一切办法想要保护她，让她过上好日子，但这一切不该建立在伤害别人的基础上。
蔡俊民的消息晚一天到来，眼前的这位无辜母亲，或许就能少难受自责一天。
赵秀娟迟早会得知这件事。
但推动这一命运进程的不该是她。
唐佳撒了谎：“阿姨，我没听说他出了什么事，也不是要来通知事情的，您在这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
推开楼下的大门，冷风一下灌进脖子里，唐佳裹紧衣服，把围巾拉高了些。
她走在通往大门的路上，心情止不住的低落。
赵秀娟的这条线到这里已经断了。
如今唯一的机会，就是把赵秀娟母亲被人接走这个线索交给处理蔡俊民案件的警察，看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查出有用的东西。
第 34 章
下午。
林明哲刚从茶水间泡了杯咖啡, 回来就看见赵悦和佳佳姐无精打采地趴在各自工位上，像两条搁浅的鱼。
佳佳姐不高兴的原因他知道，毕竟她中午神色落寞地从西城回来, 说赵秀娟这条线索暂时没办法继续推进。
小悦姐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之前去酒吧跟踪李茂才很顺利吗。
林明哲轻手轻脚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又走到她俩中间, 说：“小悦姐，佳佳姐, 咱们调查组这一片氛围冷的跟墙漏风了似的。不会你俩偷偷商量好了今天一起颓废还不带上我？”
唐佳有气无力地笑了声, 她支起头, 看向赵悦的方向。
她今天确实有点反常。
“小悦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跟踪李茂才没有收获？不要因为这个伤心，你第一次出这样的任务，能顺利跟下来就是成功。”
林明哲在一旁附和：“对呀小悦姐, 我都很佩服你呢，像独自出任务这种事我连经历都还没经历过, 你能顺利完成已经很厉害了。”
赵悦的脸半掩在臂弯里，垂下的眼皮遮盖住了眸中流转的情绪。
跟踪李茂才那天，其实出了点意外。
她骗了佳佳姐和林明哲，说任务很顺利。
后来的几天, 她一直在坦白与隐瞒之间摇摆不定。那时她还能伪装自己的情绪，装作很正常的样子。
可今天得知佳佳姐那边的进展受到阻碍, 愧疚感充斥着整个脑子, 也不想再隐瞒。
那晚其实有机会得到进展, 只不过因为她的失误, 错过了。
“其实我那天遇到了点事。”赵悦抬起头，眸光动了动。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改变了几人间的氛围, 唐佳和林明哲闻声看过去。
赵悦深吸一口气。
“我被……醉汉调戏了。”
她话锋一转，似是缓解气氛：“不过还好, 里面的一个服务员小哥出手救了我。”
“当时这服务员小哥给我上酒的时候，我因为他长得帅就多看了几眼，手上还纹着花臂，当时还想他不是什么好人，这张脸跟着他可惜了，没想到他竟然第一个站出来帮我解围，看来这种刻板印象还真是不好改。”
赵悦故作轻松地说完，“嘿嘿”笑了两声。
她语速很快，几乎是一股脑的把这些话全倒出来，没有给两人插嘴的机会，直到她停下，唐佳才有空问：“小悦，你那天回来怎么不说呢？”
“你要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我跟林明哲肯定会站在你这边，你不用顾虑太多。”
林明哲在一旁重重地点头：“佳佳姐说的对，你被人欺负了我们竟然还不知道，都没办法替你出头。”
赵悦眼眶猛地一酸，这几天积压的难过涌上胸口。
“我不敢告诉你们，是因为那天本来可以让调查有进展，但是因为我自己能力不够，才没能抓住这个机会。”
“当时李茂才已经喝醉了，我隐约听到在跟旁边的女生炫耀自己最近因为工地的项目赚了多少黑钱。”
“我正听得入神，突然有个人过来非要给我敬酒，我没同意，结果那人跟没听见似的，不仅没走还得寸进尺，直接上手摸我。”
“之前在网上刷到这样的新闻，我还吐槽有些女生太懦弱不知道反抗，如果我遇到一定会直接把人暴打一顿，之后送进警察局。可真当我遇见了之后，就跟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不敢动，脑子空空的只想哭。”
“我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李茂才已经消失了。”
话说着，赵悦的声音已经带上哽咽。
“后来我就在想，要是我再机灵点，勇敢点，把这个突发件事处理好，会不会就能打听到推进调查的关键线索”
“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不够优秀，不能胜任调查记者这个工作。”
赵悦把这些天憋在心里的话全部释放出来后，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抽泣。
唐佳坐在她旁边，忍不住心疼。
赵悦这小姑娘，平常看起来伶牙俐齿，其实心里善良的很。不然怎么会在自己遇到危险后，还是在想是不是给别人添了麻烦。
唐佳想起自己在职业生涯的最开始，也是步履蹒跚地在茫茫黑暗中摸索，无助的时刻数不胜数。
可经年之后再回头，那些黑暗的无人之地，也已被她一步一个脚印踏出一条坦途。
唐佳不想让赵悦成为第二个感到迷茫和无助的自己，她耐心安慰道：“人在遇到突发情况的时候就是会措手不及，这不是你的问题 。我在刚入行的时候，犯过的错可比你多多了。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之后还会遇见无数个力不从心的时刻，你会放弃调查记者这个职业吗？”
她的声音像冬夜里温暖的烛火，点亮了属于赵悦的那条漆黑的路。
赵悦眨巴了下还带着泪花的眼，神色坚定：“当然不会。”
唐佳拿来一张纸巾，擦掉赵悦眼上的泪：“小悦，在你选择这个职业的那一刻，就已经证明了你远比自己想象的更优秀。”
林明哲在一旁打趣道：“那我是不是也比自己想象中更优秀？”
赵悦“噗哧”笑出声，难得有兴致玩笑，“是，你不仅比想象中更优秀，还更爱凑热闹。”
唐佳见她心情好些，问道：“后来报警了吗？”
“报警了。但警察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跑了。而且当时比较晚，监控拍的不清晰，警察说让我不要报太大希望。”
唐佳默然。
她深知这种情况无法避免，但她怕赵悦别不过来弯：“心里会不平衡吗。”
“会有点，但是没关系，因为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结果如何我都接受。”
唐佳勾了下她的鼻子：“能想通就好。”-
因为赵悦和唐佳这两条线无法推进，组里的调查几乎陷入停滞。
赵秀娟这条路走不通，李茂才很久没在施工地附近出现，甚至唐佳找机会偷偷跟何晋打听到明远转投致成集团那个子公司的名字，依旧没有找到施才兴的公开照片。
甚至致成这家公司和郑叔叔出事的施工项目也没有直接关联，做的是一些类似汽车金属零部件这些可以合法使用二次回收钢材的产品。
唐佳心事重重，好像回到上一次调查致成集团洗钱事件无果的那段时间。
不仅晚上睡不着，而且还没食欲，短短三天，本来就巴掌大的脸还小了一圈。
今天她找李铮汇报工作，把他吓了一跳，嚷嚷着要唐佳赶紧把她剩的半个月年假休完，好好调整状态。
唐佳敷衍着应下，说回去考虑考虑，李铮这才放她走-
晚上。
唐佳洗过澡后窝在沙发里，房间里被暖气烘得发闷，她打开外卖软件翻了又翻，却还是没有一点胃口。
“心情不好也就算了，胃你跟着瞎凑什么热闹。”她对着天花板叹了口气，熄灭手机屏幕。
几秒后，从沙发上起身，打算去楼下买点水果，毕竟她现在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东西，唯一能产生食欲的就是这甜甜凉凉的东西。
唐佳里面穿着睡衣，外面套件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出门，没成想还是被冷风呛了一下。
出小区门过条马路，就有个美食街。
周五晚上的八九点钟，街上很热闹，各色各样的小吃应有尽有，但唐佳没有丝毫停留，直奔旁边的一家水果店。
她挑了一盒切好的西瓜和橙子双拼。唐佳一个人吃不了太多，又顺手拿了一颗桃和苹果，走到收银台结账。
刚付过钱，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唐佳转过头，说话的人也看见了她。
“佳佳姐？”路嘉树的声音有些惊讶。
唐佳走过去：“好巧呀路嘉树。”
这时她注意到路嘉树身边还有个男人，个子竟然还比他还高些。
不过这人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被打量的男人轻笑出声：“不认识我了唐佳？看来当年那场英语辩论赛，我的发挥让人印象不深刻啊。”
话落，几年前的回忆一下子在唐佳脑海中浮现。
当时她作为京大辩论队反方四辩，和隔壁学校打过一场英语辩论，这人是正方二辩，好像叫路淮康。
他也姓路？
唐佳意识到了什么，打量着面前两人，可长得也不是很像。
路嘉树自从看见了唐佳，目光就没在她脸上移开过。
不施粉黛的脸和鼻尖被冻的有些发红，还穿着粉色的家居睡裤，一猜就知道她住在这附近，这是出来买东西。
现在一张漂亮的脸上神色忽明忽暗，路嘉树瞬间就明白她是猜到了什么但不好意思问。
于是笑着“救场”：“这是我哥，不过我俩一个长得随爸，一个随妈，所以不太像。”
唐佳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我想起来了，路淮康对吧，我们大学的时候一起打过辩论赛，我是反方，你是正方。”
路淮树在一旁笑着：“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为什么这么说？”
唐佳不解，难道她看起来像是什么记性不好的人吗？
路淮康解释道：“当时在后台，我无意间看到有人问你要微信，结果你冷着声说你没有微信，之后转身就走了，那人还在原地愣半天。”
“所以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生人勿进的高冷女神，但今天又见面后又发觉，你还是挺平易近人的。”
唐佳赧然。
其实路淮康说得没错，那时是大四下学期，唐丽去世没年两，她也变得不爱说话，也懒得跟任何人搭上关系。
甚至当时一个队的其他辨友，也只是在赛前练习的时候有过交集，甚至他们私下里吃饭聚餐，唐佳也没怎么去过。
她看着面看两人，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竟然毕业之后又跟路淮康的弟弟在一个公司工作。
唐佳看向路嘉树：“是不是很奇妙，我居然跟你哥哥一起打过辩论。”
路嘉树眸色微动。
他当然知道。
那年他高三，趁着放假的时候去听他哥和友校的英语辩论决赛。
路嘉树坐在观众席上，聚光灯照亮舞台，他一眼就看见了她。
唐佳皮肤白皙，灯光照射下更衬出她清冷的气质。她只是坐在那，就给人一种微妙距离感，但却不凌厉，反而又带着温润柔和。
这种反差一下勾起了路嘉树的好奇心。
彼时唐佳坐在左侧长桌的最后一个座位。
她站起来用流利标准的英音自我介绍：“反方四辩，京大新闻系唐佳。”
清晰明亮的声音落到路嘉树的耳朵里，之后的一整场辩论，他再也没能听清别人说的话
路嘉树看着眼前人，眸子很亮，像是在等待着他的认同。
他扬起唇角，毫无破绽应了句：“是啊，这世界也太小了。”-
唐佳从水果店出来，拎着袋子穿梭在热闹的人群中。
她还心烦着调查的事，走着路也脑子也没停下，争分夺秒地梳理现有的信息，试图找到新的突破点。
偶然抬头时，看到一家还开着的便利店。
唐佳驻足思考了几秒，走进去，直奔酒柜。
正弯腰仔细挑选，手机突然响了。
是宋远。
唐佳微怔。
那天早上她睡醒后找不见人，第二天才知道他昨天早上九点的飞机，要去新加坡出差。给她打那通电话的时候，正在去机场的路上。
这事还是从顾泽那知道的。
因为唐佳实在忍不住好奇，为什么宋远见到付诚之后会有这么大反应。她思来想去，最后找到了顾泽。
顾泽告诉她。
宋远在美国留学的时候，有一次骑马遭遇了意外。那匹马突然失控，导致他从马背上摔倒，重重地跌落在地。他因此伤到了腰，休息了一个月多月才渐渐转好。
后来得知，那匹马是付诚派人做的手脚。
顾泽说，那时宋远十九岁，在异国举目无亲，还有人想要害他，他跟付诚不对付很正常。
唐佳设想过许多种可能，譬如生意上有竞争，但从来没想到付诚这个人看起来温文尔雅，竟是如此道貌岸然。
后来唐佳还想问宋远跟霍家的事，毕竟她知道华商集团跟致远集团一直不对付。
不过顾泽不愿意多说，他怕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到时候惹恼宋远，他就完蛋了。
他只告诉唐佳，让她自己问。只要是她问的，宋远肯定会说。
可宋远人还在新加坡，唐佳也因为调查的事情烦心，一直没能找到机会。
思绪一瞬而过。
唐佳按下接听键：“喂，怎么了？”
第 35 章
“刚忙完, 想找你说会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夹杂着细微的鼻音，想来是病还没好全。
前一晚发高烧, 第二早上就早起飞跨国航班，他还真是把自己的身体当铁打的。
唐佳眉头皱得紧, 声音确是软的：“病好了吗？”
宋远轻笑一声：“快了。”
“之前还说自己怕死呢，现在却这么拼, 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听着她有些愠恼的语气, 宋远的心突然软了一下, 这几天积累的疲倦也顷刻间消散。
新加坡河透过落地窗蜿蜒而过，河面上倒映着远处的摩天大楼辉煌的灯火。
低沉的声音仿佛染上这夜色的缱绻：“还没追到你，怎么能不要命了？”
“宋远！”
唐佳又想挂断电话, 然而宋远像是预判了她的想法似的，连忙补充道：“好, 我不说，不然又把你惹生气了。”
她一生气就不理他。
宋远可不想像上次一样，一整天都联系不上，直到第二天晚上才肯接电话。
唐佳握着手机, 脸已经烫到不属于这个季节该有的温度。
这时便利店突然进来了几个人，环境瞬间变得嘈杂。
宋远也听到了。
“还在外面？”
“嗯。”
“出门买水果, 路过便利店顺便买点东西。”
话音落下, 手机那头静了半瞬。
宋远突然问：“是不是不高兴？”
唐佳微愣。
他难道有读心术？
“你怎么知道？”她问。
“语气不对。”
“你心情好的时候和装作心情好的时候, 差别很大。”
唐佳差点忘了。
她几乎是跟宋远一起长大, 从八岁到十六岁，可以说是形影不离。
他怎么会不了解她。
只是唐佳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 他还是能精准的判断出自己的情绪。
她小声地“嗯”了下。
“工作上遇到了些问题。”
“什么问题，我能帮上忙吗？”
唐佳思索几秒, 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能。”
“因为不能彻底排除你的利害关系。”
宋远轻笑，故意逗她：“哦？这么大的案子。”
“你对自己的定位可一点都没谦虚。”唐佳难得有心情打趣。
她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宋远温和倦淡的笑声。没一会，他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侦探小姐，我坦白从宽。”
“本人宋远，一生遵纪守法，虽然做不到为小姐雪中送炭，但保证绝不火上浇油。”
他顿了顿，低声询问：“这下工作量是不是少了点，嗯？”
他的声音传进耳朵，唐佳的嘴角忍不住上扬，连身前冰柜传来的寒意都柔和许多。
“嗯”她佯装思索，“好像是有点用。”
“能帮上忙，不胜荣幸。”
手机还在耳边。
身后来往客人的嘈杂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唐佳目光还停留在酒类名目繁多的酒柜，却突然没有了要买的欲望。
因为，她肚子有点饿了-
唐佳思来想去，决定去领半个月的年假，好好调整一下状态。
毕竟天时地利人和，有些事情不是一味往里钻就能办到。事缓则圆，说不定哪天狐狸就会自己露出尾巴。
李峥一听，很痛快地就把人放走了。
她那的文件都堆得快跟小山一样高，他只要路过调查组的办公区就害怕，生怕这样*七*七*整*理下去弄出个工伤。
突然有了大片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唐佳自然是盘算着出去旅游。
十一月二十九号是她的生日，刚好在年假内。
唐佳对过生日没有太大的执念。
可今年，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想好好迎接自己的二十六岁。
夜色正浓。
通往刚小阳台的玻璃门隔绝了冬夜的寒气，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进来。
唐家盘腿坐在地毯上，正在做旅游攻略。
她握笔抵着下巴，另一手滑动着电脑触控板，五颜六色的图片在屏幕上跳跃，手边的本子上却是空白一片。
手机黑着屏幕躺在旁边，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她的目光却总是忍不住往上瞟。
今天上午宋远给她发消息，说晚上会到溪市。
算算时间，他的飞机已经落地了一段时间，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吧？
正想着，电话铃突然响起，唐佳吓了一跳。
她看着来电显示的名字，有些诧异，可嘴角却不自觉地向上弯。
按下接听键，她声音很轻：“喂，宋远？”
电话那头的男人问了句：“在家？”
唐佳：“嗯。”
话落，安静一瞬。
又听见宋远的声音：“过来开门。”
“？”
唐佳愣了下，倏得转过头，朝门口看去。
几秒的空当。
一颗心也随之砰砰跳了起来。
她鬼使神差地站起身，走到门口。
门被打开的一刹那，空气中的凉意席卷而来，连带着宋远的脸也落入眼底。
他的短发被风吹的有些乱，正双眼含笑看着她，一袭黑色大衣衬得他肩宽笔挺。
唐佳像跌入梦里，一时之间忘了说话。
宋远轻笑出声：“几天没见，不认识我了？”
唐佳忽得回过神。
“你下飞机后……直接过来了？”
“嗯。”
话音落下，宋远凑近一步。
“我能进来坐坐吗？”
两具身体靠近的一刹那，带着他身上干净清冽香味的空气钻入唐佳的鼻腔。
她脑子懵了一瞬。
其实她本就计划宋远回国后见一面，问问霍家的事，看能不能从这里找到调查的突破口，但没想到会是现在。
“我还以为你会先回家。”
宋远见她侧开了身，笑意在嘴角摊开。
他轻车熟路地拿出那双他曾经穿过的粉色凉拖鞋。
手上一顿。
应该抽时间拿双他尺码的拖鞋放在这，不然太不方便。
宋远神情不变地站起身，颀长的身影瞬间把唐佳包裹，他“嗯”了一声。
“……你嗯什么？”唐佳不解。
他到底听清楚自己的问题了吗？
宋远自上而下地看着她，眸中藏着意味不明地笑。
“侦探小姐这么聪明，猜不到吗？”
“如果我把话说满，你是不是又该生气了？”
唐佳把刚刚两人的对话又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脸瞬间开始发烫。
反驳道：“这是我家！”
唐佳也不知道，她和宋远从什么时候开始，连斗嘴都变得这样自然。
她有些害怕这种情感会不受控制，却又贪恋失控带来给她的满足感，于是一次又一次地任由自己放纵，沉沦。
宋远不再逗她。
看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低声询问：“不让我进去坐坐？”
“我病刚好，处理完工作上的事又坐了这么久的飞机，很累。”
唐佳睨了他一眼。
知道他又在扮猪吃老虎，但却不能真的让他就站在这。
宋远在新加坡知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已经归心似箭，把一周的工作量压缩到两天，一下飞机就赶了过来。
如愿以偿见到她，一颗漂泊躁动的心终于有了归处，几天连轴转的疲惫瞬间烟消云散。
唯一不太好的是，她看起来不太好。
像好多天没有浇水而垂下头的小草。
还是一株倔强的小草。
宋远知道直截了当的关心或者安慰在唐佳这不管用，所以只能想办法逗她。就算她生自己气，他也心甘情愿。
宋远脱掉大衣，坐在沙发中间。
目光捕捉到面前小桌子的电脑和空白笔记本。
“准备写什么？”他好奇道。
唐佳看了眼被宋远“占据”的沙发。
她坐左边还是右边，都会贴着他。
而宋远气定神闲，一双好看的眼睛写满笑，唐佳越看越觉得这笑不怀好意，像是在等待着她做出选择。
她自然不是待宰的羔羊，又盘腿坐回原来的那块地毯。
她语气淡淡：“旅游计划。”
宋远微不可见地轻挑下眉，笑意还在眼角，他忽略了她的较劲，又继续追问试探：“之前蔡俊民那个棘手的举报调查完了？”
一提到蔡俊民，唐佳像泄了气的皮球，眼皮耷拉下来，摇摇头：“没有……所有线索都断了。”
“这几天因为这件事茶饭不思，状态也不怎么好，觉得再这样下去不仅调查不出来结果，还会把身体弄垮，就干脆以静制动，等待时机。”
话音落下，宋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怪不得。”
她有些疑惑地抬眸：“怪不得什么？”
“脸都小了一圈。”
唐佳撇撇嘴，他眼神儿还挺好。
“所以呀，我打算短暂的放过自己，休了半个月的假。”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休？”
“今天早上。”
宋远思索片刻：“那刚好”
“……刚好什么？”
“刚好可以过个生日。”
唐佳：“……”
她并不是诧异他记得自己的生日，而是没想到他们两个居然想到了一起。
宋远见她不说话，思忖片刻：“想怎么过？”
唐佳摇头：“还没想好。不过这么长的假期，肯定要出去旅个游。”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因为某些人还没有丝毫进展的旅行计划上。
听完，宋远身体向前倾，两只胳膊撑在腿上，视线刚好自上而下包裹住她微微扬起的脸。
他凑近的突然让唐佳僵在原地。
不用费力就能从他的眸子中看清她的倒影。
长睫上下扫动，唐佳耳边响起宋远的声音。
“要不要跟我去英国？”
唐佳眨了眨眼：“什么？”
宋远似乎是料到了她的反应，解释道：“集团下一个核心产业的分公司在英国成立，我需要出席，还缺一个采访记者。”
“你去的话属于合法的业务合作协议，不影响你的正职工作，一切费用报销，有报酬。”
“而且——”他看了眼小桌上的电脑，“不用再苦恼你的旅行计划了。”
唐佳被他一连串的话砸懵了，心中有好多问题，却不知道先问哪个。
“可是你之前没有过公开活动的露面，怎么突然需要记者了？……而且我还是个调查记者。”
她话还没说完，却看到宋远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再度开口。
“唐佳，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公开露过面？”
唐佳忽的一噎。
居然说漏嘴了。
她这意思明摆着是在网上搜过他，还是面面俱到的那种。
任何的解释在此刻都是欲盖弥彰，唐佳一咬牙，避重就轻地迎上去：“做为调查记者，我有义务掌握任何涉及到商业的资讯，包括你。”
宋远轻笑着“嗯”了一声，又问：“所以，我的提议怎么样？”
“可我没有签证。”唐佳实事求是的回答。
“有护照吗？”
“有。”
“商务签三天，来得及。”
唐佳陷入沉默。
面对宋远的提议，如果她不想去，大可以不需要任何理由拒绝。
但不得不承认，她犹豫了。
唐佳记得有一年暑假，两个人坐在山坡的大石头上吹风，聊起来各自的梦想。
瘦瘦小小的女孩抱膝蜷坐在石面，脱口而出——
我想离开山城，之后到世界各地去看看。
她在大学期间逼着自己学英语，参加英语辩论赛，就是为了离这个看起来遥不可及的梦想再近一些。
然而这些年带着唐丽的嘱托，唐佳一股脑扎进工作里，除了出差会去到一些城市，几乎没有出过溪市。
在年少时能毫不犹豫宣之于口的梦想，却被她封装后深埋在心底。
宋远走过来，替她撕开了一道裂缝。
去英国这件事本身对她来说充满诱惑力。
唯一脱离轨道的是，要跟宋远一起。
唐佳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他的感情好像逐渐有了变化。
最初的时候，宋远进一步，她就退一步。
可未知的某个瞬间，意志开始沉沦。她突然想驻足在原地，甚至被隐秘的欲望拉扯着，想要回应。
思绪在脑海中飞扬。
目光中却是他带着倦淡笑意的双眼。
她不想让他久等，却也无法稀里糊涂的给自己一个交代：“你……让我再想想。”
话音落下，宋远神色自若地点头。
“当然可以，不过要快些。”
他看似平静，然而等待她回答的时候，一颗心却止不住剧烈跳动。
直至听见她声音，不安的情绪才得到控制。
这是一个比他预想要好的答案。
第 36 章
今年冬天来的格外早。
才十一月中下旬, 稀薄的阳光已经难以驱散空气中的寒冷。
工作日下午的城市街道空旷而寂静，偶尔有行人匆匆走过，都裹得严严实实, 呼出的气息在冷空气中化成一缕缕白雾。
赵悦趁着不忙出公司买奶茶，走在街上连呼吸都能感觉到冰冷的气息在肺部弥散。
要不是今天这家奶茶店搞活动, 一元抢优惠券，可以到门店兑换任意一杯饮品, 她才懒得跑。
厚重的玻璃门被推开, 温暖的空气一下子围上来, 赵悦舒服地伸展了下缩在一起的身体。
她低头翻出手机上的优惠卷码，走到点单柜台。
“你好，这是我线上购买的优惠卷。”
说完后漫不经心地抬头, 愣在原地。
“是你？”一道属于少年的温柔声线在她的停顿中闯了进来。
赵悦回过神。
却依旧觉得一切都太不真实。
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一个充满温柔卡其色装饰的奶茶店, 见到那天在酒吧替他解围的服务员。
那晚光线昏暗，她没太看真切他的五官，可她却清楚地记得那个花臂，因为旁边有一个很突兀幼稚的海绵宝宝。
目光向下。
他穿着工作服, 袖子挽上去的长度没有上次高，却能清晰看到皮肤上露出的黄色一角以及棕色裤子和黑色皮鞋。
只是他的年龄看上去, 要比赵悦记忆中的小很多。
“你记得我？”
赵悦确实惊讶于他一眼认出自己。因为酒吧灯光不是很亮, 而且她普普通通, 也没有什么值得人注意的地方。
“当然记得呀, 我没有这么健忘吧。”
他他长得很干净，说话的时候笑着, 是那种在高中会被情窦初开的少女围在一起讨论的男生，和酒吧刺鼻的烟雾混着酒精的气息截然不同。
赵悦被逗笑。
她点完单, 知道了他的名字，邓舒。
“还没来得及谢谢你。”
赵悦趁着店里不忙，站在点单台前跟他闲聊。
邓舒正在做奶茶，说话时背对着她：“还记在心里呢？不用谢我，你只要别不高兴就行，犯不上上因为一个王八蛋想太多。”
“我现在挺好的。”
赵悦突然有些好奇：“你现在不在酒吧工作了吗？”
邓舒：“我白天在这，晚上去酒吧。”
赵悦愣住。
一天打两份工啊……酒吧下班很晚吧，身体能吃得消吗？
“那你岂不是天天都睡不了多久。”
“还好。”
邓舒把奶茶打包好，核对小票上的号码后放在了骑手取餐区域。
“酒吧里凌晨两点下班，这里上午九点到店，睡差不多五六个小时，足够了。有时候酒吧那边调班，我就在这里呆一天，这时候就可以早点下班回去多睡会儿。”
赵悦快要惊掉下巴，她一天睡九个小时都嫌困。
“我能问你一个比较隐私的问题吗？”
邓舒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笑了句：“能有多隐私，让你问得这么小心？”
“我想问问你多大，因为你看起来很……年轻。”赵悦硬生生把那个“嫩”字憋回去，凑了个比较合适的词汇。
“马上二十，下个月生日。”邓舒收回目光，继续手上的工作，“还以为你要问什么呢，这也算隐私啊？”
“所以你没有在上学了吗？”
邓舒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赵悦知道这个话题不适宜再继续下去，于是就没再问。
刚好这时候她的奶茶做好，被一双手递过来。
赵悦最后看一眼他手臂上的纹身，说了句：“谢谢。”
她拿到奶茶，却站在柜台前没有走。
邓舒正忙着接下来的外卖订单，偶然抬头一瞥，发现她竟然还站在那。
“怎么了，是奶茶有问题吗？”
赵悦赶忙摇头：“不是的。”
“就是。”
她也不知道说这些话有没有必要。
其实她想跟他道个歉。
“不瞒你说，在酒吧最开始见你的时候，我看到你露出来的大半个胳膊上都是纹身，还暗暗在心里想你不是什么好人，但没想到最后只有你出手帮我。”
“真的很抱歉，之前这么想你。”
邓舒先是一愣，接着笑起来。
“你不说我不就不知道了，第一次见因为这样跟别人道歉的。”
赵悦：“我只是不说出来，心里会一直愧疚。所以不管你怎么想我，我只想告诉你我知道错了。”
见她认真起来，邓舒也收起笑意：“多大点事。”
“况且，就因为我替你解围，你就觉得我是个好人？如果我只是闲的没事干呢？”
“那你是个好人吗？”
“”
两人之间第一次陷入沉默。
邓舒敛眸，过了会，他耸下肩：“我不知道。”
听到这个答案，赵悦突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是突然感觉到，邓舒好像心情不太好。
“反正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好人。”她话锋一转，“对了，我还没你微信呢，等你有空了请你吃饭，就当我的感谢。”
邓舒看她一眼，没有拒绝这个请求。
赵悦看到新的聊天框出现在屏幕上，抱着奶茶，笑着走出门-
有了昨晚宋远的提议，唐佳今天一整天都没心思做她的旅游计划。
她在家窝着，上午看完两部电影，下午去了附近公园。
树木赤.裸的枝条在冷风中矗立，赤褐色的落叶铺满了小路，随着微风发出沙沙的响声。周末和天气暖和时十分热闹的公园，此刻长椅上却空无一人。
唐佳走了一会，偶尔遇见几个看起来已经退休的慢跑者，还有带着小孩子出来的老人。
她本意是出来散心。
刚刚放下一桩棘手的调查案件，这边宋远又冒了出来。两种截然不同的烦恼，唐佳却一个都没能逃掉。
像公园这种安静又环境优美的地方，是逃离喧嚣和纷乱思绪的完美场所。可今天实在是太冷了，她这才走了没一会，脸颊就已经冻得发僵。
最终唐佳还是被寒气劝退，老老实实地回了温暖的小屋。
五点多。
天空逐渐变暗，落日的余晖洒在地面上，也洒进她的阳台，透过落地窗看过去，呈现出柔和而温暖的不规则橙色光芒。
街道上的路灯已经亮起，为这个黄昏增添了一点温馨的气氛。
屋内温暖宁静，才这个点，唐佳已经饿了。
在厨房和外卖之间纠结一秒后，毅然决然选择了后者。
等待晚饭的间隙，她突然不知道干什么，鬼使神差地打开短视频软件刷起英语教学视频。
她大学毕业后很少用到英语，但毕竟之前参加过英语辩论赛，基础很扎实，听了两个TED视频就逐渐找回了语言感觉。
短暂的学习过后，她又打开另一个快餐短视频软件。
百无聊赖地翻着，突然蹦出来一个英语相关的视频，标题是——要出国旅游？如何十天速成英语
唐佳：“”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大数据已经进化到如此地步，她突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几分钟过后，唐佳肚子突然咕噜叫了一声，她心里想着外卖怎么还没到，于是准备切屏去软件里看看。
结果手一滑，又向下翻出个视频。
唐佳正准备再次切屏，目光却顿在屏幕上。
视频内容是一个英语辩论赛的现场。
她清楚地看到了辩题——
“如果你有极大可能跟这个人没有结局，而你又特别爱这个人，你是选择要过程，还是转身离开。”
不知为何，停留在屏幕上方准备将屏幕划走的手却迟迟没能落下。
唐佳想，她好像很久没关注过英辩，也不知道现在辩论模式跟自己那时候是否还一样，不如就看一看。
充满蓬勃朝气的嗓音，清晰又掷地有声。
正方代表队是要过程
反方代表队是转身离开。
有时候读书，其实也是读自己。
当和文字共鸣的时候，书就变成了连结与反应内心深处情感的一面镜子。
文字如此，文字的其他载体亦然。
就像此刻，唐佳的视线紧紧锁定在辩论赛的画面上，下意识想到了宋远。
八岁以前，组成唐佳所有生命的，是孤儿院日复一日的寡淡饭菜，得不到回应的需求，和永远无法满足的爱。
在她理解孤儿这个概念后，才开始明白自己的不同，但孤儿院的所有小朋友，都是这个“不同”。
被笼罩在同一片灰暗下时，不同也就变得相同。
直到宋远闯入了这片灰暗。
唐佳最开始以为他和大家一样，只不过宋远是从另一片灰暗走到了他们这一片。
可后来，她渐渐意识到他有些特别。
可是唐佳也说不上来那里特别，朦朦胧胧的像隔着窗纱的树叶倒影。
因为宋远的生活是她从未经历过也想象不到的。
后来宋远带她走出了这片灰暗。
又在十六岁的时候，把这片灰暗悉数奉还。
唐佳后来惊醒，或许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只不过命运的错写让他们短暂的相遇，又短暂的产生了羁绊。
错误被更正的那一刻，他们又回到了各自的轨道。
直到那天，宋远说要追她。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认为，命运是不是又被写错了。
她本该权衡利弊，清醒克制。
可现在，所有的秩序都被揉得稀巴烂。
视频中两队的各执一词的声音在耳边跳动，在她第一次下意识想要正方获胜的时刻，心中的天平已然倾斜。
那一秒，她知道了自己的答案。
唐佳切掉视频，却没有打开外卖软件，而是拨通了宋远的电话。
铃声在耳边一响起，心跳也跟着加速。
等待接听的时间越长，心跳就越快，清晰的心跳声撞得她脑袋嗡鸣，仿佛下一秒要冲破胸膛。
偌大的会议室里，将近二十个人快把长方形会议桌坐满。
宋远正讲话，手机突然在桌面震动。
他看了手机屏幕，说话声戛然而止。
正当大家以为他会继续会议时，宋远却站起身：“先暂停几分钟，我出去接个电话。”
抛下这句，宋远在众人诧异的注视中，步履稍显急促地走了出去。
他按下接听键。
耳边传来了她轻轻“喂”的一声，嘴角微微上扬。
他等了她一天。
“怎么了？”宋远温声回应。
唐佳握紧手机，掌心是黏腻的汗渍。
她深吸一口，缓缓说：“宋远，我决定了，跟你去英国。”
话音落下，唐佳感受到了这几个月来前所未有的释然。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是傻子
那她就当一回傻子。
宋远靠着墙，听她说完这句话，眼中溢出笑意。
“好。”
“等我下班，去找你。”
第 37 章
明远撤资的动作一出, 股票市场很灵敏的嗅到了变动，股价虽然有小幅度波动，但因为华商集团的招牌, 大部分都还在观望状态，倾向于相信这次事件属于偶发性变动。
当然也有不少人希望这次撤资能给华商带来巨大创伤。虽然大家心知肚明这件事不足以动摇华商根本, 但毕竟家大业大，身上掉下一小块肉也会引来一群人垂涎欲滴。
宋远知道有人在背后虎视眈眈, 千里之堤最要防的就是溃于蚁穴, 所以他这几天才夜以继日, 忙得连生病都顾不上休息。
还好，结果不错。
今天的会上确定了新的投资商，这样一来局面被稳住, 明远撤资这场风波算是过了。
在宋远出去接电话之前，会议已经持续两三个小时, 新投资商的事情算一部分，加之临近年底，需要梳理出来年华商集团的战略方向，还有海外市场扩张的事宜需要讨论。
晚上九点半, 会议结束。
宋远回到办公室，落地窗外是一片璀璨的夜色, 车灯如流水般在道路上流动, 无数的灯光点缀出城市的轮廓上。
宋远坐进落地窗前的沙发中, 指腹在眉心揉了揉, 长睫虚掩下的眼中写满疲惫。
何晋敲门进来。
“宋总，车已经开过来了, 可以随时出发。”
宋远看了眼手机屏幕，不到九点四十。
他打开微信, 置顶头像上有个醒目的红色数字“1”，唐佳发的最后一条消息他还没来得及看。
他点开，短短的一行，只有两个字——等你。
宋远嘴角微不可见的上扬，眼中的笑意把疲倦取而代之，他跟何晋说了句：“我一会要去个地方，自己开车，你下班吧。”
何晋点头，转身出门。
忽的想起什么事情，脚步顿住，又折返过来。
“宋总，有件事我觉得还是要跟您说一下。”
那天唐佳来拜托自己打听致成子公司的名字时，何晋有些惊讶，这是她第二次问这件事。
何晋第一次在酒店见到唐佳的时候，就敏锐地察觉出宋总和她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不过好奇老板的私生活是作为助理的大忌，所以他保持着不听不看不问的原则，一直装傻充愣。
其实打听个公司名字这事不难，许多涉及到明远撤资的部门同事都知道，也不算什么机密，他对这个公司名字没有印象，完全是因为这件事没有在他的职责范围内。
他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舍近求远来问他，而不是去问宋总。
其实说来何晋对唐佳的印象很好。
不只是因为她长得好看，他这些年跟着宋总出席过许多场合，也见过不少漂亮女人。
而唐佳是第一个让他觉得说起话来很舒服的人，感觉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就好像她往那一站，周围就被一股淡淡的柔和包裹着，让人想要亲近，却又不敢冒犯。
何晋当场给相关部门的同事打了个电话，把问出的名字直接转告给她。
本来是件小事，唯一让他想不通的就是她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宋总。
何晋平常爱看一些悬疑谍战片，想法偏离路线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心中的疑惑日积月累，甚至超过了对她的良好印象，乃至最后离谱到怀疑唐佳是致成集团.派来的间谍，要对宋总使用美人计。
所以这几天他一直被这件事困扰，也不知道告诉唐佳这个公司名字这件事到底办对没。
宋远刚准备把大衣从衣架上拿下来，见何晋神色跳动，说话吞吞吐吐，以为是重要的事，于是停下手中动作。
“什么事？”
何晋：“之前唐小姐来问过我有关致成的事情，不过她只是问了明远转投那家公司的名字。”
话音落下，空气中沉默几秒。
何晋心想不好，难道真的捅娄子了？
他头皮有些发麻，目光落在脚尖，正不知道该在怎么办的时候，听见头顶慢悠悠地传来一道声音。
“然后呢？”
“？”
何晋抬眸。
“没有然后了她只问了这个。”
室内又是一阵安静。
宋远上下打量一番自己的这个助理何晋。
他一直把他放在身边，是因为他机灵，懂分寸，知道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该做，但从来没有注意过他的长相。
今天这么一看，他五官虽然不突出但也算端正，能力又不错，据他了解家境也还可以，在溪市有房有车。
最重要的是，他还很年轻。
“你经常跟唐佳联系？”
何晋一愣，这句话在他脑子里打了几圈，还是有点拿不准话里的意思。
不过这语气冷飕飕，听得何晋寒毛直竖。
“没有啊宋总，只有两次。”何晋实事求是，“上次是您喝醉，我给唐小姐打电话让她下来接您，第二次就是刚刚我说的那件事。”
宋远看他一会，“嗯”了声。
“知道了，以后她再找你有什么事，让她直接过来找我。”
何晋：“”
他确实是这么说啊，唐小姐不听他又能怎么办。何晋欲哭无泪，但又不能直接反驳老板的话，只能点头应下。
“好的宋总，我知道了。”-
宋远开车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
他刚跟唐佳通过电话，知道她还没睡。
夜晚的静谧笼罩着一切。
小区里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发出的昏黄光芒陪伴着他的脚步声。
走到唐佳住的单元楼下，宋远驻足。
他抬起头，幼稚地对着楼层往上数，到第十层停下。
温暖昏黄的的灯光从窗户透出，那窗户背后，有一个人在等他。想到这，他心里突然一阵柔软。
宋远收起目光，兀自笑了笑，又加快步伐。
唐佳盘腿坐在小桌旁，看似刷着手机，其实一颗心早已飞了老远。
她的面前摆了一瓶洋酒，一瓶桃子气泡水，还有两个空杯子。
这是她为今晚准备的“武器”。
突然响起敲门声。
唐佳从地毯上站起来，跑到门口，从猫眼里往外看，是宋远。
她打开门，寒冷的空气立刻涌进屋内。
宋远站在门外，脸上挂着笑。
他走进来，把手上的东西放下。
这时唐佳才注意到他手上还拎着个纸袋。
宋远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是一双拖鞋。
唐佳不解：“大晚上的怎么还跑去买拖鞋，为什么要拎上来，你没开车吗？”
“白天让何晋去买的，一直放在车上，刚好顺路拿上来。”
“顺路？”
宋远轻笑出声，语气有一丝无奈，可目光却温柔地落在她身上：“唐佳，你真打算让我一直穿那双粉色拖鞋？”
唐佳羞赧。
她竟然忘了这茬。
知道是自己理亏，她小声“哦”了下，不再说话。
绕过玄关，宋远一下就看到桌上的酒。
他眉毛轻挑，饶有兴致地看了唐佳一眼。
唐佳清了清嗓子：“准备盘问你点事。”
说着坐回刚刚的位置上，又指了一下旁边，那是给他留的地方。
宋远一米八七的个子，勉强塞进唐佳给他准备的一亩三分地。
她正往一个杯子里倒酒，偷偷瞥了一眼。
真是有点委屈他了。
宋远看着她手上的动作：“这么兴师动众？”
话音刚落，唐佳拿起另一个杯子，这次只倒了气泡水。
宋远很识趣地准备把那杯有酒的杯子拿到自己面前，动作却被唐佳的声音打断。
“那杯是我的。”
说完，把气泡水放在他面前
宋远：“我还以为你准备把我灌醉，好让我知无不言。”
“你病刚好，不能喝酒。”
宋远笑着用下巴指了指：“那你还喝什么，酒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直接问不就行了。”
“壮胆。”
看着唐佳一本正经的表情，宋远失笑。
“侦探小姐也有害怕的时候？”
唐佳没理会他的调侃，而是直接切入正题：“之前在山城做志愿者时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我对你说过的话，统统作数。”
听他说完，唐佳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果然，跟宋远说话还是得做好准备，不然也不知道会被他的哪句话扰乱阵脚。
唐佳握着酒杯，淡粉色的酒在灯光下泛着晶莹的光。
“宋远，这些年你过得辛苦吗？”
从一开始唐丽让她不要跟宋远走太近，到后来他突然失踪，现在又一跃成为华商的董事长。唐佳不用深想，就知道宋远的身世远比他展现出来的要更曲折。
十岁，正是需要父母关心陪伴的时候，被迫来到了孤儿院，又在十八岁的时候前往异国他乡，回国后又要扛着华商集团的生死存亡步履维艰。
这一个月，她又看着宋远连轴转的处理事情，甚至病倒，第二天照样早起赶跨国航班。
现在的宋远在商界可以呼风唤雨，运筹帷幄，却依旧有不得已的时刻。
那以前的他呢？会不会过得更艰难。
想到这，唐佳眼眶泛红，心疼得紧。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宋远从她的眸中看出了一种怜惜，那是他做梦都想从她这得到的东西。
他没有直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你*七*七*整*理想听听我的身世吗？”
“想。”
唐佳目光灼灼，她想再多了解他一些。
第 38 章
宋远家算是三代从商。
在他祖父来到溪市的第二年, 华商渐渐有了雏形，一直到他父亲宋承志接管过来，把企业壮大, 最终有了现在的华商集团。
华商做原材料制造业起家，从一开始就跟致远集团在市场上明争暗斗,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持续了十几年。
直到宋承志自杀，一切翻天覆地。
那时宋远九岁。
他被黎山从睡梦中喊醒带到医院的时候, 还不知道这一切意味这什么。
那天晚上, 宋远觉得医院的走廊格外长, 一眼望不到尽头。灯光刺眼，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他愣愣站在原地, 目光落在被白布严严实实盖着的病床，之后他听见了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
不同方向地视线投过来, 宋远的手紧紧攥住黎叔的衣角，手指嵌在肉里，全身被酸涩填满，甚至感觉不到掌心的疼痛。
在这个年龄, 宋远对于‘死亡’这两个字只是个遥远而模糊的概念。眼泪、难过、分离，这是他能想到的有关死亡的所有词汇。
可真正措手不及地触碰到死亡的时候, 他没有眼泪, 也没有伤心, 而是一种追入虚无般的困惑和无助。
他茫然地看向旁边几近哭晕过去的母亲, 下意识地朝她靠近，想要寻求安慰和答案。
宋远伸出手触碰她的衣角, 然而只触及到冰冷的空气。
忽的一股力量把他向后拽，身体不自觉下坠, 之后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黎山蹲下身，眼眶红着，手掌抚摸宋远的头顶安慰：“小远不怕，黎叔在。”
怀抱是软的，可他的身体却紧绷的厉害，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惊恐和痛苦。
直到母亲晕过去，被簇拥而来的医护人员带走，宋远趴在黎山肩头，嚎啕大哭了起来。
致远集团精心策划的一个陷阱，导致华商集团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彻底撕裂了宋家的平静。
资金链断裂的消息像一颗炸弹在暴雨倾盆时骤然炸开。华商集团的大楼在雨夜中第一次显得如此孤立无援。
多米诺骨牌一旦倒下，事态便一发不可收拾。
骄傲了半辈子的宋承志无法忍受华商集团就这样毁在自己手里。他想起来父亲在他年少时满载期望地说：“给你起名叫宋承志，就是希望华商能在你的手上继续发扬光大。”
宋承志之前很喜欢自己的名字，这代表了父亲对他的期待和信任，他也愿意扛起这份让人跃跃欲试的未来。
可如今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却像是一座沉重的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在最黑暗的时刻，宋承志做出了一个极端的决定。绝望中，他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宋承志去世后，周琼音变得不爱说话，甚至有时候宋远要喊她好几遍，她才能听到。
其实宋远也记不大清周琼音那天开车带他去干了什么。
他印象中那天夜晚的城郊渺无人烟，他安静地坐在后排，车厢内气氛沉闷压抑到极点。
天空被厚重的乌云覆盖，远处隐隐地雷声一阵阵往耳朵里钻。
雨越下越大，雨水如细针般斜斜地打在地面上，路面反射着稀疏的路灯光，窗车窗外的景象在雨水中变得模糊，只有偶尔经过的车辆留下一闪而过的红色尾灯。
突然之间，一个不易察觉的黑影从侧面快速接近，一声巨响，两车擦身而过。
宋远的心脏猛地一跳，耳边是玻璃破碎的声音，他感到阵阵眩晕，世界陷入黑暗。
他再次缓缓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里。不幸中的万幸是他只受了些皮外伤，额头的伤口已经被贴上纱布。
护士走来，他想要说话，才发现嗓子干哑刺痛，他撑起身，强忍着不适：“请问我妈妈在哪？”
他略显稚嫩的声音染上颤抖。
他很怕。
他害怕妈妈和爸爸一样，被裹着白布躺在小小的病床上。
再也没办法开口说话。
护士见他神情慌乱，连忙安抚：“别担心小朋友，你妈妈没事，只不过暂时还没醒，等她醒了，姐姐就马上带你去看她，好吗？”
宋远将信未信地点头。
他环顾四周，异常安静和空旷，惨白的墙面一尘不染，没有丝毫生气。
宋远不知怎的，突然一阵反胃。
护士吓了一跳，连忙按下呼叫铃。
宋远艰难抬头，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却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这里的一切让他喘不过气。
宋远下意识想要逃离。
之后再也不要来这个地方-
周琼音后来确实醒了，但人却变得不大正常，每天就是坐在床边，透过窗户不知道在看什么，谁说话都不理。
宋远年龄太小，照顾自己都勉勉强强，更别提照顾精神失常的周琼音。
黎山把宋远接到身边，又把周琼音安置在养老院。
宋承志在自杀前留下一封遗书，里面提到让黎山做宋远的监护人，并在他成年之前代持股份。
黎山深知树大招风，为了保住华商集团，不得不断尾求生，他毫不犹豫地变卖掉华商的部分资产和子公司，堵上了资金缺口，才让摇摇欲坠的华商有喘息之机。稳住华商余下产业后，也没有进一步发展，而是渐渐缩小势力范围，淡出大众视野。
老友骤然离世，黎山十分痛心，但他却不能自乱阵脚。在处理这一堆烂摊子时，他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
先不论华商资金链断裂这件事肯定是致远集团在背后捣鬼，连周琼音出车祸这件事他也觉得十分蹊跷。
当时警察处理事故定案，主要原因是周琼音精神恍惚导致没能及时发现后方来车，从而导致的意外事故。
因为丈夫离世，家里的生意又出变故，这个理由也说得过去，所以一开始并没有发现疑点。
但黎山知道周琼音不会赌上她唯一的儿子的性命，如果知道自己精神状态不足以开车，她肯定不会贸然上路。口说无凭，黎山没有证据，这件事也没能追查下去-
宋远的声音在唐佳耳边流淌，他每说一句话，她的心就像被刀剜了一下。面色上依旧平静，然而握着杯子的手却不自觉攥紧。
唐佳不知道，在宋远眼里，此刻她的情绪根本藏不住。
她低下头，忍住不让声音发抖：“那你后来为什么会去山城？”
她多么希望。
宋远能在黎山身边平安的长大，最起码这代表着后面没有更多发生不好的事。
她宁愿没有遇见过他。
也不希望宋远本该肆意热烈的人生戛然而止在十岁。
可没有假设。
宋远没说话，而是伸手托着她的脸，往上抬：“躲什么，看着我。”
他想看见她眼中的情绪。
因为太过在意一个人，才会在听到这个人受委屈时而产生的情绪。
唐佳不得已抬头，喉间发涩，却倔强地不肯看他，因为她知道此刻她的眼眶是红的。
宋远没再继续，而是轻轻刮了一下她的脸，把手收了回来，说：“因为我母亲住进疗养院没多久，有天放学，我被人拖进黑车里拐走了。虽然有惊无险，但那时候的情况，我待在溪市太危险了。”
“孤儿院偏远，霍家的手伸不到。”
宋远像是一只幼虎被鬣狗包围。
那时霍家在溪市几乎是只手遮天。
他们害怕留下宋远是放虎归山，于是选择悄无声息地斩草除根。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躲藏，积蓄力量，直到能够反击。
唐佳从地毯上跪坐起来，情绪激动：“那人贩子有没有抓到，肯定是霍家干的。”
宋远拉着她的手腕，顺势朝他身边的用力，唐佳坐下的时候靠近他了些。
他眼眸漆黑，声音沉稳，带着安抚的意味：“有些事情，很复杂。”
唐佳或许不能完全理解权势代表的意，但他懂。
“但这不意味着，我会放过霍家。”
宋远喉结缓慢滑动了下，声音很轻：“如果我说，以后不会让霍家好过，你会觉得我心狠手辣——”
“会觉得我跟他们是一样的人吗？”
和唐佳重逢后。
她后退的每一步他都看在眼里。
宋远不懂，明明她喜欢，却不敢上前。即便他想要澄清当年所有的没来得及说出口的事，她也不愿意听。
后来他去问顾泽。
他清楚的记得那句话：“你有问过唐佳愿意过我们这样的生活吗？声色犬马的名利场，可不是人人都羡慕。”
宋远沉默半晌，克制着情绪，一字一句：“我不管她过去如何，现在如何，也不管我要放弃什么。”
“我只要她的未来里，有我宋远。”
顾泽有片刻恍惚，昏暗灯光下，他隐约看到宋远的眼眸有一抹红色。
他眨眨眼，肯定是自己看错了。
唐佳终于肯抬眸，怔怔地望着宋远，气泡水的沙沙声萦绕耳边。
宋远的话说的委婉，但她明白他的意思。
唐佳也知道，宋远跟他们不一样。
她回应着他灼灼的目光，无比认真。
“他们偷了你的东西，自然要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
暖黄色的灯光包裹着两人。
宋远眼中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光，他压抑着想要把她抱进怀里的冲动。
眉目舒展地笑了。
第 39 章
宋远以华商集团特邀记者的身份给唐佳发了商务邀请函, 用于加急办理商务签证。
等待签证的日子，唐佳在某社交软件上刷到好多拒签的帖子，还有的吐槽说等审查等了七八个工作日才下签。她害怕自己的签证来不及, 尽管宋远特地强调华商集团发的邀请函不会有审查问题，让她放宽心, 她还是因此心绪不宁了两天。
没想到第三个工作日，唐佳顺利收到护照返还信息, 次日已经贴好签证的护照就被邮寄送回手中。
唐佳捧着护照窝在沙发里, 对着签证页观摩：“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她把护照收好, 又拿出前两天宋远送过来的采访提纲，仔细阅览上面的要点。
宋远原本并没有打算让唐佳进行采访。
他邀请她作为特邀记者，其实只是一个借口, 目的是为了让她放心地同他去英国。
对于华商来说，再多支付一名记者的报酬微不足道。唐佳难得休这么长的年假, 宋远希望她能够彻底放松，尽情享受旅行。
但唐佳觉得还是得做些什么，不然白吃白住，她花得不安心。
采访她经常做, 不过跟一般的记者采访不同，她面对的大部分是不愿意露面的匿名采访者, 在方式上有一定差距。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隔壁民生组, 楼上财经组还有体育组, 经常邀请嘉宾做访谈, 她也见过，于是就凭借着记忆有样学样。
唐佳手上的提纲是她问宋远要的, 今天下午才拿到手。
她刚翻看两页，被手机铃声打断。
宋远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干什么, 难道今天公司不忙吗？
“喂？”唐佳尾音带着疑惑。
“我在门外。”
唐佳：“？”
虽然这几天她习惯了宋远来找她，不过通常都是他晚上忙完后，上来坐一会就走。
可现在才下午不到五点，太阳还没落山，这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唐佳穿上拖鞋，噔噔跑过去。
开门看到他的时候，唐佳有一瞬的恍神。
他今天没有穿西装，而是穿了件简单的黑色羽绒服，里面是一件半高领灰色户外抓绒衣。刚剪过的头发利落干净，更衬得他眉目清冽深邃。与往日西装革履的样子比，仿佛不再是手握商业帝国的宋总，少了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她喜欢他这样。
“什么时候这么胆大了？”他垂眸看她，眼中笑意快要溢出来。
唐佳回过神，才意识刚才打量他的目光丝毫没有收敛，她不用照镜子就能想象到自己花痴的模样。
心头被他的话扰得纷乱，一张脸涨红起来：“我一直这么胆大，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说的是小时候。
唐佳在宋远面前放肆惯了，他也总是顺着她，所以一些小脾气在他面前用得十分娴熟。
说完，唐佳留给他一个后脑勺，兀自走进屋内。
“当然知道。”
宋远跟在她身后。
一如十几年前，默默跟着她的模样。
唐佳听见头顶传过来的声音，他默契地接住了她的话，嘴角不自觉上扬。
自从那天她同意跟宋远去英国，暧昧便开始流淌。她能感受到，也享受着，纵容着。
宋远自然也接收到她允许他更进一步的信号，同样不甘示弱。
他的脚步跟她一起停下，同时声音传来：“如果你同意做我女朋友，还能更放肆。”
唐佳转头，与他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带着笑意的深邃双眸，如同带着引力的漩涡，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
她承认，听见“女朋友”这三个字的时候，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唐佳稳了稳被他扰乱的心神：“我还没同意你追我，宋同学就想跳级了？”
她笑得狡黠，颇有挑战他的意味。
然而她有恃无恐，宋远拿她没办法。
他认输。
宋远坐进沙发，眸子带着笑，语气却稍显挫败：“那我可要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得到同意。”
大获全胜，唐佳心里跟灌了蜜似的。
她窝进沙发另一侧，问：“你今天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公司不忙吗？”
“事情安排在上午处理完了，刚刚回去换身衣服，又去剪了头发，想到明天要飞英国，来看看你准备的怎么样。”
他语气平缓，细致地向她报备今天干了什么，好像唐佳真是他女朋友一样。
我行我素是宋远老本行。
上次唐佳没给他机会追，他也追了，如今没同意做他女朋友，却分明已经把她当成女朋友。
唐佳颇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但这种报备日常生活的事，她很受用。她“哦”一声：“准备差不多了。”
“不过有个关于采访提纲的小问题。”
唐佳拿起桌子上的文件。
一般采访前，记者需要了解嘉宾的背景信息，比如职业成就、专业领域、公开观点等，这有助于制定相关和深入的问题。
她一直以为采访对象是宋远，可手上这份提纲里附的嘉宾信息却不是他。
“这次不是采访你吗？”
宋远看了眼她手上的东西：“你不是说过，我不在公开场合露面。海外分公司成立这件事没什么特殊性，不需要我出面接受采访。”
他冷不丁又提起这茬，唐佳难为情地撇开目光：“你之前还说我挺神秘，我看分明是宋大总裁更胜一筹。”
宋远笑意明朗。
“在你面前，我好歹要赢一次吧。”
他话中有话，像是为她俯首称臣。
唐佳眼睫颤动，心跳也跟着紊乱起来。
为了转移话题，她突然问：“你之前去过英国吗？”
宋远点头。
“在美国读书放假的时候去过，差不多也是这个月份，但时间很久，已经记不大清了。”
宋远没说的是，他当初去英国，是为了散心，也是为了逃避。
那时候他刚上大学不久，偶然在学校碰见霍景山，才得知跟他在同一所学校。
上一代的仇怨延续至今。
虽然宋远知道那些事跟他无关，毕竟宋承志出事的时候，霍景山也才差不多十岁。
可他还是发自内心的厌恶他。
霍景山也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霍家那时候在国内如日中天。
其实一开始很少人知道宋远是谁，毕竟华商集团那时候在溪市根本数不上号。可留学生的圈子不大，霍景山跟宋远不对付这件事很快就传开，趋炎附势也罢，冷眼旁观也罢。
没有跟着霍景山一起排挤宋远的人，大部分也不怎么跟他说话。
因为这个缘故，宋远在美国的时候没什么朋友。
所以第一学期刚放假，周围同学成群结队去费城波士顿自驾游的时候，他跑去了英国。
那时他站在特拉法加广场的喷泉旁，看水流喷涌而出，又倾泻而下。
据说这里是许愿圣地。
可宋远不相信这些虚无缥缈东西，认为只是欺骗自己的精神寄托罢了。如果许愿就真能成真，那他小时候过生日时希望家人平安健康的愿望，怎么一个都没有实现？
宋远想转身离开，却脚步未动，目光盯着哗哗作响的水流。
突然身边传来了熟悉的国语声，宋远侧头，是一对情侣。
女生站在喷泉旁，男生正在给她拍照。
拍了几张后，女生跑过去跟他一起看相机里的成品。
应该是拍的不太好，那女生皱着眉头嗔怪了男生几句，又跑到喷泉旁，再次摆起姿势。
那对情侣走后，不知怎的，宋远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也对着喷泉拍下一张照片。
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许愿。
他想，有一天可以带岁岁来这儿。
宋远一直记得她的梦想 。
记得那天傍晚，日光在天边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赤红的颜色似乎要把天空点燃。
瘦小的女孩坐在大石头上，短发被风吹乱，她侧头看过来，眼中闪着细碎的光。
“我想离开山城，之后到世界各地去看看——和你一起。”
他的女孩，他的岁岁。
她的梦想，他要一个个帮她实现-
飞机穿过云雾缓缓降落，带着轻微的颠簸，最终平稳触地。
希思罗机场没有唐佳想象中的繁华。
络绎不绝的人群穿过不怎么具有现代感的长廊，各种肤色的人汇聚在一起，又四散到不同方向。
过了海关，已有人在外面接待。
是一个有典型长相的英国人。
微卷的金色短发艰难地盖着偏高的发际线，鼻梁很高，嘴唇很薄，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看柱子都深情。
唐佳打英辩的时候练的也是英音。
其实她没有刻意的要去学习哪种口音，只不过她打开的第一个练习视频，教的就是英音，为了不弄混，就保持了英音的习惯。
所以来人一开口，她就感觉格外熟悉，仿佛视频里面的人从屏幕里钻了出来。
唐佳突然意识到，宋远好像不知道她会英语。
她突然玩性大起，很想知道他认为自己不会说英语的情况下，会背着她说什么。
正想着，那个英国人已然走近，开口跟宋远打招呼，这时候唐佳才注意到他身后还跟了两个中国人长相的小伙子。
宋远跟这个英国人寒暄。唐佳也从他口中知道了那人的名字，叫Bart（巴特）。
她站在旁边正听着，Bart的视线突然投过来，唐佳抬眸看向宋远，目光像是求救。
紧接着，她听见宋远说。
“她不会英文，我来替她翻译。”
Bart幅度夸张地点点头，问：“听说你将带来一个翻译，是这位小姐吗？”
宋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头看向唐佳。
她笑容十分礼貌官方，回应了一个“我什么都没听懂”的眼神。
这时候她听见他说：“她不只是这次的采访记者，也是我未来的妻子。”
第 40 章
宋远说完后, 低头看她。
唐佳和他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只觉得自己的血冲进头顶，嗓子干到发涩, 像在沙漠里徒步了三天滴水未进。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间，宋远挺拔料峭, 心跳咚咚的捶打声盖过了所有感官，她只能看得到他。
唐佳多么希望“妻子”在英语中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单词, 这样她还能有理由相信, 是自己听错了。
可那两个音节清晰异常, 精准的击中她的耳膜。
他竟然这样介绍自己。
他告诉别人，她是他未来的妻子。
Bart惊讶又惊喜的大叫一声，把唐佳拉回现实。他一个劲地在那恭喜, 说以后他们两个人结婚一定要告诉他，他要送上全世界最棒的祝福。
唐佳勉强稳住神色, 微笑挂在嘴上。
那道灼热的目光还在身侧，她却刻意地撇过头不去回应-
拿到行李去机场停车场的路上。
Bart跟宋远聊天，唐佳走在一旁竖着耳朵听，他们大多是些生意上的事, 听了一会她觉得有些无聊，于是放慢脚步, 跟走在后面的两个男生并排。
她试探问：“你们是中国人？”
那两个小伙子点点头。
唐佳还挺好奇他们的国外生活, 自我介绍后, 就聊了起来。
原来他们两个人研究生刚毕业, 也就一个月前才入职。
“真羡慕你们，这么年轻。”
这两个小伙子以为她是宋总的未婚妻, 言语之间不敢怠慢，客气道：“应该是我们羡慕您, 这么漂亮，还财务自由，我们也就只剩下年轻了。”
唐佳正打算开口说话，身边一道阴影压过来，她一个没注意差点撞上，熟悉的淡淡香气已经钻进鼻子里。
宋远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和Bart的谈话，停下脚步等她。
“聊什么这么开心？”
“就是好奇他们的留学生活，随便聊聊。”
两人之间安静了几秒。
宋远眉头微不可见地挑了下：“原来你感兴趣这个，那正好，我倒是可以跟你讲讲我的。”
唐佳：“”
之后的一路上，宋远跟唐佳并肩走在前面，宋远在真的跟她聊起了在美国的事情。
而那两个男生，很有眼力劲儿的和Bart一起老老实实走在后面-
黑的商务车缓缓驶过伦敦夜晚的街道，车身在闪烁的霓虹灯下泛着淡淡的光。车窗的隐蔽性很好，从外部几乎无法窥视到里面的情况。
车内空间宽敞，两排真皮沙发柔软舒适，面前是一张桌子和摆放在上面的香槟。唐佳只在电视上看到过这种定制商务车，现实中还是第一次坐。
时间已经不早，再加上十个小时长途飞机的舟车劳顿，所以晚饭并没有兴师动众，而是直接在酒店餐厅解决。
唐佳洗过澡，正把衣服从行李箱拿出来挂进柜子里。
来英国之前唐佳做过攻略，知道伦敦这个城市寸土寸金，很多酒店的房间都不大。
可她刚才进来的时候，整个人直接愣住。
这里简直不像酒店，更像是一套功能分区齐全的豪华公寓。
除了能俯瞰到夜景的落地窗，房间一侧甚至单独辟出了一个开放式休息区，不仅有吧台，还有能坐下五六个人的长沙发和配套咖啡桌。
唐佳没住过这么豪华的酒店，一时之间连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十分不自在。
她思考半晌，还是决定换个房间。
宋远就住在她隔壁。
她去的时候，他刚洗完澡。
短发湿答答地挂着，身上还冒着热气，因为穿着浴袍，脖子下方露出一大块皮肤。
这场景给唐佳看的嗓子直冒火，躲避着他的目光快速说完自己的想法。
可酒店房间都是提前预定，入住之后只能更换同等价位或者更高价位的，如果想要便宜的房间，不能退差价。
唐佳一听，钱都付过了再去住便宜的岂不是冤大头？
于是果断原路返回-
分公司的剪彩仪式是后天，嘉宾采访在仪式结束后，意味着这两天可以在伦敦先逛一逛。
伦敦眼和大本钟毫无疑问被放在了第一站，这两个标志性景点挨在一起，位于泰晤士河南北岸，可以一起打卡。
唐佳拍了几张伦敦眼和大本钟的照片，看着旁边和景点合照的游客，心里有点小羡慕。
好不容易来一趟，她当然是想留下合照。
可今天只有她跟宋远两个人出来，让他给自己拍照，唐佳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两人站在桥上，看着泰晤士河上的邮轮来来往往，宋远侧头看了身边人一眼，问：“不拍照吗？”
“我刚刚拍了。”唐佳以为他说的是拍大本钟和伦敦眼，还拿出手机给他展示自己的摄影成果。
“我的意思是，给你拍照。”
宋远没谈过恋爱，拿不准女生喜欢什么，只是在他的记忆里，情侣出去旅游，男生都会给女朋友拍照。
所以，他想自己应该要承担这个职责。
而且她应该是喜欢的吧？刚刚她朝那个跟伦敦眼合照旅客的方向看了好几眼。
唐佳眸子一亮。
她刚才还在犹豫这件事呢，下一秒他自己送上门了。
“那太好了。”
她有些激动，拉着宋远的袖子就朝早已被她盯上的拍照点位走。
唐佳把手机照相机打开，放到宋远手里，带着他调试角度：“一会你就站在这里别动，朝这个方向稍微转一些。”
“到时候我会站在那，你让我保持在画面中的这个位置就行。”
宋远个子太高，唐佳指挥的时候不得不全程垫着脚，因为太过投入，她全然没有注意到维持这个姿势时，整个身子都跟他贴在一起。
宋远的注意力被近在咫尺的脸吸引，睫毛根根分明，时不时上下眨动，她的嘴唇看起来很软，随着说话一张一合。
喉结难忍地缓缓上下滚动，他撇开视线，注意力重新回到她说的话上。
“明白了吗？”唐佳问。
“明白了。”
宋远说话时眼睛盯在屏幕上，手就这样举着，分毫不敢挪动。
唐佳突然很想笑。
也不知道此刻在宋远心里，制定集团发展战略和给她拍照，到底哪个更难。
脑子好使的男人果真学什么都快。
唐佳翻着手机上新出现的照片，十分满意。
她上扬的嘴角落入宋远视线。
“喜欢吗？”他问。
唐佳点头：“喜欢。没想到你拍照这么有天赋。”
“那我是不是离征得你同意又近了一步？”
宋远低沉的嗓音夹杂着暧昧，唐佳的心脏好似被人捏了一下。
她佯装费力思考，几秒后她伸出手，食指和拇指留出很小的缝隙：“算你接近了一点点。”
唐佳笑起来明眸皓齿，宋远目光柔和地落在她脸上，笑意也不自觉攀上嘴角。
今天天气很好。
虽然气温低，但这是伦敦难得出太阳的大晴天。
两人又去了格林尼治公园，不仅大名鼎鼎的本初子午线坐落在这，也是个看日落的绝佳地点。
刚走进去，映入眼帘的就是十分广阔的绿色大草坪，人站在中间，远远过去只剩下一个黑点。
随着冬季的深入，枯萎的树叶覆盖了周围的草地，在日落的阳光下，光线穿透树枝的空隙，投射下斑驳的影子。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混合了落叶堆中的木质和腐植香气，是这个季节特有的味道。
余晖在天空中绘出金色尾迹，走在通往格林尼治天文台的小路上，可以俯瞰到整个公园。
走到顶。
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平台连接山体，绕过短围栏，远处的风景在远处一览无余。
唐佳手机多了很多照片，自己的、风景的，还有她偷拍宋远的背影，唯独没有和宋远的合照。
“宋远，我们拍张合照吧。”
宋远找了名路人，是一个英文带着意大利口音的阿姨。
两人肩并着肩站在草地上，金黄色的天际线把天空和草地一分为二，他们站在屏幕中央。
拍照的阿姨十分热心地朝他们喊：“你们两个靠近点，对，再靠近点，不要害羞。”
唐佳和宋远的衣服摩擦在一起，在三二一倒数的最后一刻，她朝他的方向偏了偏头。
这是时隔多年，她和宋远的第二张合照。
那个阿姨把手机递还回来的时候，说了一句：“般配的两个人，祝你们永远幸福，”
她听见宋远对她道了句谢。
“照片发给我。”他的声音缓缓传来。
宋远打开接收到的照片，仔细端详一会，点开设置。
把这张照片设置成了手机壁纸。
他的动作没有刻意避开唐佳，所以她全部看见了。
她眸子中有些慌乱：“宋远你干什么，你这样别人会误会的。”
毕竟他们现在还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万一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误会什么？”
他眸中带着笑，像是在故意引她说出那个他想听到的答案。
唐佳瞬间没了气势：“误会，误会我们两个是男女朋友。”
宋远如愿以偿，心情十分舒畅。
“我迟早*七*七*整*理会把你追到手，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唐佳：“”
“随你！”
她丢下这两句话，转身就朝格林尼治天文台走，留下一个写满愠恼的背影。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