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彩仪式前一天。
唐佳跟着宋远来分公司的新办公室参观。
其直接开车可以直接到地下车库, 但是唐佳难得来到传说中的金丝雀码头，加之今天没她什么事，就盘算着在附近下车后走过去, 还能看看沿途的风景。
她怕耽误宋远的工作，于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宋远之后, 还专门强调让他不用管她。
唐佳有公司的地址，到时候跟着导航很容易能找到地方。
然而宋远听后, 说今天没什么要紧事, 什时候去分公司都一样, 于是就跟她一起下了车。
伦敦的金丝雀码头与泰晤士河的岸边相连，曾经的工业用地如今已摇身一变，成为闪耀的商业和金融中心。
随着晨光的初露, 码头被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高耸的摩天大楼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在云端之上, 反射出天空的蔚蓝与河流的波光。
这一路上，她们路过了许多大名鼎鼎的顶尖公司，比如巴克莱银行，花旗集团还有摩根大通。
唐佳这两天去的都是一些旅游景点, 感受到更多的是慵懒随性，而现在, 她才真正体会到书本上所描述的那个“金融中心”伦敦。
街道上, 来来往往的人群匆忙, 身着职业装的商务人士, 十个里面有八个都拿着咖啡。步履如飞的样子好像跑慢一点都会损失掉一笔十个亿的交易。
其实一开始，她没想到宋远这家在海外的分公司会属于金融行业。
也是昨晚她深入了解采访嘉宾的背景之后, 才发现他是金融领域的大佬。
毕竟华商集团是原材料制造业起家，到目前产业涉及到材料、互联网、医疗、影视文娱等, 还投资了许多游戏公司以及新型科技公司。但金融领域不算是华商集团的发展重点。
除了内部的一些资产管理投资，唐佳印象中，华商集团好像没有独立拆分出来的金融公司。
唐佳人潮中缓缓向前，这个疑问的最佳解答者正走在她旁边。
宋远今天又换回了比较商务正式的西装和大衣。唐佳左看看右看看，西装的剪裁无疑是顶级的，黑色长款大衣也显得他更加挺拔。
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过寡淡端正。
他这个衣架子却很少有机会穿风格多变的休闲装，真是可惜了。
“想什么呢？”宋远看她出神打量自己的样子十分认真可爱，不由得产生好奇。
唐佳真沉浸在自己的脑补中，猛的被他这么一问，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没什么就是在想，你为什么把华商第一家独立的金融公司设立在英国。”
今天唐佳出门忘记带围巾，此刻羽绒服的拉链将将卡在锁骨的位置，露出小片白皙的脖颈。
两人刚好走到一座桥上，围栏下是被风吹起阵阵涟漪的河水。
宋远看了她一眼，停下脚步，伸手把她的拉链拉到最上面：“也不怕冻着。”
完成这个动作后他才开口，但没有直接解答她疑问，而是说：“金融分析工具可以来跟踪资金流动和识别可疑交易。”
他眼眸深邃，说话时语气冷静沉稳，却藏着让人猜不透的神秘。
唐佳听得认真，耐心等待他接下来的内容，然而这时他却拿起她的手，掌心朝上。
他一边继续。
“分析收集到的数据，建立证据链——“
一边用指腹，在她的手掌中缓慢清晰写下一个字母，S。
唐佳骤然抬眸，和他已经等待好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与此同时，她的耳膜再次被敲响，声音沉沉落下：“以此，来确认洗钱活动的模式。”
修长手指还停留在掌心。
唐佳的一颗心撞得乱七八糟，冬日的风凛冽刺骨，血液却在体内滚烫翻涌。
唐佳眸光闪动。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竟然猜到了那封匿名信来自她。
宋远放开掌心柔软的手，眼中闪过了然的笑，他缓缓开口：“最开始知道你的职业是调查记者就产生了怀疑，不过这个怀疑毫无根据，只不过同时让我对调查记者这个职业产生了好奇。”
“后来在山城，我问你调查记者平时都忙什么，你说的那些话刚好印证了我的猜想——一名调查记者有能力完成这封匿名信。”
“后来，就是你展现出对霍家和致成集团超过正常范畴的兴趣。”
他知道唐佳去问了顾泽，也去问了何晋。
“调查记者这个范围在溪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刚好眼前有个现成的疑点，如果不是你，总归也能排除一个可能性。”
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真正确认匿名信出自你之手，是现在。”
唐佳微微皱眉，几秒后倏然明白过来。
刚才是她不打自招。
宋远解答她问题时说的话完全听不出试探的意思，如果那封匿名信不是她写的，就不会对他写下的那个“S”有很大的反应，顶多是觉得奇怪。
而刚刚她的回答，恰好印证他的猜想。
剧烈跳动的心脏还没停，心中又掀起了另一层波浪。
许是宋远在她面前展示的总是随性自然，又带着少年气的那一面，却让她忘了，眼前的人肩膀上背负着千亿规模的商业帝国，并且从一开始，带着籍籍无名的华商集团，一步步走到商业顶峰。
他的心思，到底有多缜密深沉？
唐佳深吸一口气，她想再试试，他到底猜到了多少：“那你知道，那个署名字母S代表什么吗？”
宋远回答得很快：“如果不是随机挑选的字母，那我会说，这是‘岁’的首写字母。”
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恭喜你侦探先生，猜对了。”
听她用他的玩笑话反过来逗他，宋远不禁失笑。
“但我有一个疑问，需要你来解答。”
唐佳：“什么？”
“那时候，你是知道我和华商集团的关系了吗？”
唐佳摇摇头，如实说：“不知道。”
“那个时候我没有细致查过华商集团，只是简单浏览过一些公开信息。”
况且，那个时候宋远已经淡出她的生活，她也不可能有什么事都能联想到他，更别提那时候的她都不敢想华商和宋远这两个词语能放在一起。
宋远点头，目光没有从她的脸上移开。
“怪我。”他忽的开口。
“？”
“没能在互联网上多留下痕迹，让你能早点找到我。”
当初他回国秘密接手华商，并没有对外公开。一是因为那时他还没有能力对抗整个霍家，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重回华商，肯定会想尽办法阻碍，二是因为一些战略部署需要避开大众视线，过于高调于他而言有弊无利。
只是同样的，也阻碍了她得到自己的消息。
唐佳读懂了他的意思，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怪他。
她语气柔和坚定地回应。
“现在也不晚。”
桥上的风景正好，不远处还有几鸭子在河里游动，偶尔有几只停在河中小岛上，歪着头啄自己的羽毛。
唐佳又问：“所以，你在英国成立华商的金融公司，就是为了方便调查致成集团海外资金的去向，从而收集他们洗钱的证据？”
宋远点头：“是，但也不是。”
“我哪里说错了吗？”唐佳问。
“其他的都很对，我从来没打算放过霍家，致成集团以为能瞒天过海，但雁过必然留痕，只是证据收集的过程会很麻烦，动作太快又容易打草惊蛇，所以这几年在刻意放缓脚步。”
“只有一点说的不对。”
“这家分公司，不属于华商。”
唐佳眼睛突然睁大。
转而一想，又觉得很对。宋远怎么可能会用一个跟华商集团有关系的公司，去大张旗鼓调查致成集团的事，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敌人自己的方位吗。
这家公司是一个完完全全同华商割离的存在，是一把宋远为华商打造的利剑。
一把用来掀翻致成集团的武器。
“那这家公司属于谁呢？”
宋远笑着：“你认识。”
“我认识？”
“是Bart，他不仅是这家公司的CEO，还是我在读书时期，来英国认识的朋友。我负责在背后牵线，而他则是在聚光灯下吸引视线的掩护。”
唐佳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走入一盘偌大的棋局。而这个执棋人，正一步步把他的落子讲述给她。
她的心情震惊中掺杂着沉重，甚至还有一丝激动，仿佛此刻也成为了这场游戏的玩家。
“你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就不怕我把这个消息卖给致成，之后让你的计划落空吗？”
宋远姿态闲散，语气含笑：“无论致成愿意出多少钱，我宋远都出两倍。”
唐佳的心绪被他的话猛然惹乱，脸颊的温度好像有些升高。
她接着说：“所以，致成集团洗钱的证据，是你的突破口。”
“没错。”
唐佳稍稍靠近，垫脚探头在他耳边。宋远很配合的微微低头，两人贴的很近。
他身上的香气一个劲儿的往鼻子里钻，她忍着心头痒意，轻声说：“如果我告诉你，现在可能还有另一个突破口呢？”
宋远眸光闪动，微微侧眸，对上了她的视线。
“我洗耳恭听。”
第 42 章
唐佳把自己对霍家和蔡俊民事件的猜测全盘托出。宋远也终于知道了她此前一直闷闷不乐的原因。
其实他不难猜出唐佳为什么之前一直在他面前回避这件事, 无非是自己也被列入了怀疑对象名单。
宋远想到这点后，并没有不开心，反而觉得高兴。因为唐佳现在愿意对他说, 证明她对自己的信任又多了些。
这是一个好兆头。
唐佳也并非头脑一热就作出了这个决定，而是分析利弊之后, 才打算找个合适的时间告诉宋远。
一则，她现在有充分理由怀疑, 霍家是蔡俊民事件的始作俑者, 刚好宋远在调查霍家洗钱的事, 拔出萝卜带出泥，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二则，现在调查陷入停滞, 如果她面对的敌人真的是致成集团，那有宋远的帮助, 或许走的不会那么艰难。
其实来伦敦前，唐佳就已经在思考这件事，还跟张阿姨通了电话，征求她的意见。
毕竟这件事涉及到举报人隐私, 张阿姨如果不想让第三方知道，唐佳肯定也不会违背她的意愿。
张阿姨听了唐佳的分析后, 没有犹豫很久便同意了。她不懂什么商业竞争这些弯弯绕绕, 只懂得人多力量大, 多一个人愿意帮她, 就多些希望早日得到真相。
这件事情在二人之间互通后的几天，唐佳和宋远像是达到一种心有灵犀的默契, 谁都没有再提这回事，但唐佳就是莫名地知道, 这件事已经被宋远纳入了他的棋局。
也是自那天以后，两人之间仿佛连上了一根无形的线，虽然看不到摸不着，却把两人牢牢栓在一起。
让唐佳隐隐有种，和他并肩作战的感觉-
剪彩仪式按照计划顺利举办。
只不过宋远压根儿没有露面，而是Bart出席了整场仪式以及后续的媒体活动。
唐佳好几个日夜梳理采访大纲的努力没有白费，她负责的嘉宾采访也完美收官。
结束了一天的日程，唐佳跟着宋远和Brat到餐厅吃饭。
这家餐厅是Bart推荐的，就在金丝雀码头，离新公司的办公地不远。
服务员拿了三份菜单过来。
宋远侧过头，问唐佳有没有想吃的菜。
唐佳对这些菜名不是很熟悉，除了能看出来一些食物的基础食材，比如鸡肉还是鸭肉，配菜是薯条还是沙拉，却根本不知道这道菜到底是什么。
她摇摇头：“我都可以。”
宋远也懒得动脑子，就让Bart做主，点一些特色菜。
这可是Bart的强项，他经常光顾这家餐厅，甚至没有怎么看菜单，熟练地报出几个菜名。
服务员记下菜名，程序化地问他们有没有什么食物过敏。
Bart和宋远都说没有。
宋远说完后看向唐佳，正准备翻译，却听见她开口。
流畅的英语清晰自然，毫不怯场。
“没有过敏，只是刚刚我朋友点的例汤，我的那份里面不要放胡椒粉，谢谢。”
唐佳说完，递给服务员一个标准的英式微笑。她回过头，却看见Bart表情惊讶地盯着自己。
空气有些凝固。
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她忘了自己应该不会说英文。
唐佳浏览菜单，恰好看见Bart刚给每人点的那份汤里面有胡椒粉，可她闻见胡椒粉会打喷嚏，一时着急给服务员说，却把这茬给忘了。
宋远就在旁边。
她能感受到那道目光正落在自己脸上，她却不敢回头和他对视。
Bart打量着眼前的两人，碧色眼珠子在眼眶打转，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拍腿大笑。
指着宋远：“哈哈哈Ethan，你被骗了，你居然有一天被人骗了哈哈哈”
唐佳低着头，忍不住偷笑。
也不知道这个在商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在她面前惨遭滑铁卢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抬眸，对上了他的视线，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忘了告诉你，我大学的时候经常打英语辩论赛。”
唐佳说话时，目光一直停留在宋远的脸上。不得不说，看他吃瘪的样子，还挺有趣。
宋远无奈笑了一下。
其实他之前心中闪过一瞬的质疑，毕竟她毕业于京大新闻系，英文应该过关，只不过应试英语和跟外国人交流又是两码事，所以她不会说，他也有充分理由相信。
没想到，还是低估了这个狡猾的小姑娘。
“那我之前说的所有话，你都听懂了？”
宋总自然不甘示弱，一句话又把正在得意洋洋的唐佳打回原形。
他指的是，“未来妻子”那句话。
唐佳被噎了下，脸有些烫。
“听到了。”
宋远朝她的方向凑近，低声耳语。
“那我有必要强调，这不是玩笑。”
唐佳头皮发麻，脸上的温度把脑袋烘烤的发胀。
Bart在一旁，见两人姿态亲你，还一直用他听不懂的中文交流，好奇心快要冲出来，着急的坐立不安。
“说英语！说英语！”
他反复重复这两个单词，生怕落下什么重大消息。
唐佳在桌底下伸手。
轻轻掐了一下宋远的大腿。
宋远眉头轻皱，“嘶”了一声，立马稳住神色，身子向后撤，两人之间拉回正常距离。
她又伸爪子了。
他恢复正常的神情和Bart交流，心里却想。
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掉马掉的太快，唐佳有些后悔。
本来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却被她轻易放走，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不过也有一点好处就是，她不用再克制自己只能听不能说，而是跟Bart聊了起来。
出乎唐佳意料的是，Bart性格很好，做朋友都会觉得这个人十分有趣，彻底地打破她对CEO那种严厉、居高临下、无趣的刻板印象。
Bart说了很多英国的社交文化，还疯狂吐槽每天和办公室同事之间虚假礼貌的问候。
唐佳也是这时候才知道，Bart毕业于剑桥大学。当年宋远去剑桥旅游，坐船的时候认识了他。
Bart那时兼职划船，他又是个话唠，一有乘客上传就忍不住拉着他们说话。
他还说起来，宋远一开始对他爱答不理，直到他讲起了自己跟女朋友之间的波折故事，宋远才难得的问了他两句。
这也是Bart这个人神奇之处所在，只要打开了话匣子，就让人很愿意继续跟他聊下去。
于是那天Bart跟宋远一直聊到下船。
后来宋远回美国，两人也偶尔在线上联系，大多是一些节日问候，不过宋远每次来英国，Bart都会很热情的过去找他，也是这样，渐渐和宋远熟络起来。
这一顿饭几乎没有聊到工作上的事，很轻松愉快地吃完了。
正事办完，唐佳终于可以把剩下的时间全部交给旅行。
这几天宋远带着她自驾去了白崖和一些沿海小镇。
宽阔的公路上偶有几辆车与他们擦肩而过，车窗外就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
宋远把车停在临时车位。
下了车，唐佳撒了欢似的朝海边跑，宋远跟在后面，踩着细沙缓缓而下，视线一直紧锁在不远处的身影上。
临近十二月，海风呼啸，唐佳乌黑的长发在空中飘舞，但很神奇的是，这风并不冷，而是卯足了劲要把一切烦恼都吹散。
一层层的海水拍打过来，又在脚边不远处缓缓停下。
今天是十一月二十八号。
明天唐佳就要正式迎来自己的二十六岁。
她许久不曾像今年这样期待自己的生日，一如许久不曾期待过，自己生命中消失的人，在未来的某一天还会回来。
此时，宋远走到了她身边，一起望向那无边无际的海面。海风轻拂，带来了海水湿潮的味道。
“开心吗？”
宋远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如同海浪轻轻拍打岸边。
“开心。”她声音清脆，能听出来是真的心情很好。
说完，她感觉到身边的热切的视线，转头的时候，四目相对。
宋远眉眼英挺而温柔，字句低缓。
“有我在，你可以永远这样无忧无虑。”
夕阳将要落下。
心口痒痒的像是被海风拂过，唐佳怔愣地看着他，眸光微动。
这样的话缱绻动听，仿佛诱人深陷的温柔谷，把所有忧虑都驱散。
可是宋远，永远太长了。
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中情绪，把视线收回，若无其事地望向那遥远的海平线。
十多年前他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一腔孤勇又理想主义的少女信了，然而结局是遍体鳞伤。
承诺仅仅是在承诺的那一刻最动听。
其实她相信，宋远此刻说这话时的真心，她在听到这话时也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可她却再也无法说服自己，走进这充满幻想的海市蜃楼。
面对宋远关于“永远”的承诺，她选择了逃避，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你昨天不是说今晚要带我去一个地方？现在还不能告诉我吗？”
唐佳不想走吃蛋糕吹蜡烛的程序，她总觉得这样太过刻意。宋远思考过后，说会带她去个地方，但也没说具体是哪里。
海平线已经被落日染出一片暗红。
刚刚唐佳一直目视前方，宋远没有发现她情绪中的异常。
以为她是好奇心作祟，有些等不及了。他嗓音里浮着笑：“等晚上你就知道了。”
从这里返回伦敦市区路程近一个小时。
在市中心的餐厅吃过饭，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两人在伦敦街头散步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一条街上，好多外国人都有说有笑的站在外面喝酒。
“为什么都站在外面喝酒，他们不觉得冷吗？”
宋远看了眼唐佳目光所及的方向：“这是Pub，英国本地的一种特色，其实屋里面也有位置，但有很多人愿意站在外面。一来是一种社交文化，二来是严格的室内禁烟法规，站在外面抽烟更方便。”
唐佳突然来了兴致：“我想体验下。”
宋远自然是没有异议，带她去了一家附近比较出名的Pub。
不过唐佳还是没有办法彻底接受站在外面吹冷风喝酒的习惯，老老实实进了屋里。
虽然不是周末，但屋子里面人还是很多。
大部分人跟外面一样，围着一个小桌子站着就喝了起来。
天花板上挂着一个电视，正在转播足球比赛。两人进来的时候刚好赶上进球，屋子里人顿时举起酒杯，拥挤的房间瞬间被欢呼声填满。
唐佳被氛围带动，跃跃欲试想要融入这热闹环境。
屋内人头攒动，宋远牵着唐佳的手腕，和流动的人群擦身而过，到了吧台的一个空位。
唐佳翻看酒单时，手腕上的热度还未散去。
两人各自点了一品脱店里的特色啤酒，度数比一般的啤酒要高，将近14度。
此刻唐佳面前的酒已经只剩下半杯。
她的脸在昏暗的环境下，依稀可见泛着红。因为屋内比较吵，和宋远说话时需要凑的很近。
唐佳贴着他的脸颊，带着一丝醉意，在他耳边轻声低语：“我这几天过的很开心，宋远，谢谢你。”
说完后，身体回到原位，与他对视。
她笑得明眸皓齿，微弯的眸子里一片水光潋滟。
宋远喉结滚动，心口有些痒。
突然屏幕中又进一球，欢呼声四起，淹没了他还没有说出的话。
喧闹中，有球迷激动地跳起来，落地时碰到唐佳后背。
她失去重心，惊呼出声，然而这声音却悄无声息的被掩盖在周围的喧闹中。
下一秒，稳稳落入宋远的怀里。
她嘴唇不小心划过他的脸颊，温热的触感让唐佳身子一颤。
干净温和的香气瞬间把她包裹，腰上有股力量在渐渐收紧。
嘈杂中，耳边响起了他温沉的询问声：“没事吧？”
一切发生的太快，唐佳反应过来时脸还紧紧地贴在他胸膛上，热度透过薄薄的羊毛针织衫传来，她仿佛快要融化。
“没没事。”
她抬眸时，对上了他略显担忧的眸子。
从宋远怀里出来，她又感觉到他俯身在自己耳边，语气似是安抚：“英国的球迷大部分都十分狂热，甚至有时候不同队的支持者还会在街上打架。”
说着，拉着唐佳朝他身边靠近了些。
宽阔的肩膀把她和人群隔绝开。
这动作惹得唐佳心里一软，刚刚的惊慌失措瞬间烟消云散。
快十一点半，唐佳玩的尽兴，从Pub出来的时候笑容挂在脸上就没消失过。
此刻的街上已经人烟稀少，她走得比宋远快，像小孩子一样，面朝他，倒着往后退。
“你小心点，别摔着。”
宋远提醒着，昏黄路灯映出他眼中几分清浅笑意。
唐佳转头，目光中是空旷无人的街道，又把头转了回来。
“小看我。”
“不过你也要提醒着我点，要不然真摔倒了你要负全责哦。”
宋远轻笑一声，眉眼温润。
她又问：“马上要十二点了，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特拉法加广场，再过一个街道，你就能看见了。”
“特拉法加广场？”
“那是什么地方。”
宋远眸光浓郁，字句低缓。
“一个许愿很灵的地方。”-
这条人烟稀少的街道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唐佳隐隐听见了嘈杂的声音。
果然，转过路口，就是一副全然不同于刚才冷清的热闹场景。唐佳不由得感叹，伦敦这个城市真的很神奇。
巨大的喷泉占据整个特拉法加广场中心。
距离圣诞节还有二十多天，高耸的圣诞树已经挂上了彩灯，还有不少人站在树下合照。
广场的旁边就是一个集市，进出参观的人络绎不绝。
不远处的石墙上，年轻人盘腿坐在上面，手舞足蹈的和同伴们聊天。
“这里真漂亮。”
唐佳笑着，眼中闪着光。
宋远引着唐佳来到喷泉正前方，宽广的水池承接着喷涌而出又落下的水浪。
唐佳：“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许愿很灵的地方？”
宋远眸色微动，他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很灵。”
那年他也是这样，站在喷泉旁边，将信将疑地许下了一个愿望。
——他想带岁岁来这。
现在，她就站在自己身旁。
宋远看了眼时间，刚刚好。
“还有两分钟。”他提醒道。
唐佳接收到信号，朝前走一步，闭上眼，外界人流汹涌嘈杂，她却沉浸在自己的心声中。
她有很多心愿。
她想张阿姨的案件能尽快调查出结果。
她想自己能不负唐丽的遗愿，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留下些什么。
她想霍家被绳之以法，宋远能大仇得报。
她想宋远能够一辈子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视线中的人静静地站着，轮廓被月光和彩灯下轻轻晕染。头发在微风中摇曳，就像一株独自在风中挺立的小草。
宋远的目光无法从她的身上移开，他私心地想让这一瞬间永远定格。
于是鬼使神差的地拿出手机，“咔嚓”一声，在相册里留下了她此刻的背影。
唐佳在心中细数着许过的愿望。
突然，一道光芒划破夜空，达到最高点时，四散开来，一朵缤纷盛大的烟花照亮了整个广场。
她睁开眼。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了宋远的声音。
“岁岁，生日快乐。”
清浅的声音夹杂着蛊惑，唐佳眼睫不由得颤了颤。
二十六岁前。
唐佳好像从未真正有用过什么。
她被命运推着去到了山城孤儿院，年少情动之人在她十六岁时悄无声息的离开，又在唐丽遗愿的影响下成为了一名调查记者。
其实唐丽说的很对，她这条命本来就是不完全属于她。如果没有别人的帮助，她或许早已在年幼时冻死在某个夜晚的街头。
所以就算成为调查记者并不是唐佳的第一选择，她也毫无怨言。
她似乎已经接受了面对命运这个庞然大物时的束手无策，任由巨浪推着她往前走。
可宋远重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时，她好像看到了一丝希望。
唐佳不想再等命运给她和宋远一个结局。
她想自己做出选择。
十年的分离很长，或许他改改变了，那她也要亲眼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想从命运的手中夺回主动权，哪怕是不好的结果，也甘之如饴。
唐佳抬头，眸中迸发出闪耀的光。
“我想试试。”
宋远的视线还落在她脸上。
“试什么？”
“试试，让你追我。”
烟花的爆炸声还未停。
然而这一刻，宋远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迟疑几秒后，低沉嗓音声音带上了细碎颤抖：“唐佳，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她踮脚靠近他耳边。
“宋远。”
“我同意让你追我了。”
他听得清清楚楚。
“你知道，我这个人贪心不足，总想着更进一步。”
“那我就等着你，更进一步。”
话音落下。
两人在空中纠缠的目光始终没有分开。
终于在二十六岁生日这一天，唐佳迎来了她的十七岁。
第 43 章
这个夜晚对于唐佳来说, 实在是太过翻天覆地。三个月前，她还在警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辙，所以宋远步步紧逼她也步步后退。
按照她那时候的设想。
她拒绝宋远, 他也就会知难而退，之后两人从此相忘于江湖。
短短三个月后, 事态的发展就完全脱离了航线，她和宋远的关系突然之间向前迈了一大步, 她也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情难自禁。
酒店长廊, 暖黄色灯光无声流淌。
柔软的地毯隔绝掉两人走路的声音, 显得环境格外安静。
明明这条回房间的路，这些天已经走过无数次，可因为她刚才说的“我等着你更近一步”这句话, 唐佳总觉得现在两人之间的氛围却格外微妙。
因为她知道，她和宋远之间的关系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
更要命的是, 宋远也十分清楚。
可他却由着她的节奏，不急不慢地站在窗户纸外。“总想着更进一步”这句话，如同一把刀悬在唐佳脖子上，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
许是走神太久, 跟着宋远脚步停下的时候，抬头才发现已经到了房间门口。
她刷开房门, 半个身子已经探进去, 转头的的时候刚好撞进他的视线。
灯光从后面打过来, 短发上晕开一层微弱的光。
唐佳从前是觉得宋远长得帅, 但也没有到现在这样看得移不开眼的地步。
难道荷尔蒙真的会给人带上滤镜？
神思飘忽的一瞬后，她觉得应该说些什么, 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思考几秒，艰难开口, 声音很轻：“那晚安？”
视线不自觉移到他的嘴唇，唐佳咽了下口水。
这动作没有逃过宋远视线。
话音刚落下，唐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宋远拽进房门。
没有插房卡，屋子里的灯都暗着，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过落地窗，到玄关时，已经极其微弱。
唯一的光源是楼道里的廊灯，然而随着宋远关门的动作，熄灭了。
他被宋远圈在玄关和大门之间的角落，周围环境又暗又静，熟悉好闻香气扑面而来，*七*七*整*理她呼吸都凝滞了。
唐佳嗓子干到发涩：“宋远你要干嘛？”
“本来还想忍一忍。”
可她的目光太过诱人。
下一秒，唐佳感觉到修长的手指穿过自己的发丝，宽大的手掌一下扣住她脖子和后脑勺。
向上一顶，唐佳不得不抬头看着他，与此同时，那张粉嫩唇完全暴露在他的视线下。
唐佳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她好像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却全然不想抗拒，反而有丝期待。
宋远居高临下，看目光中的人轻轻阖上眼，睫毛细微颤抖。
他眼中划过笑意，低头覆上了她的唇。
宋远的手就着她敞开的羽绒服探进去，停在腰间。男人手掌温热，唐佳隔着一层毛衣都能感受到来自他的温度。
宋远细心地轻啄她的唇瓣，脸颊，一路来到耳垂，肆意汲取她的香气。
唐佳浑身上下都软了，被他吻过的地方先是微凉，后又开始灼烧起来。
她恨不得跌进他的怀里，可被男人双手的力道撑着，只能难耐地靠在他手心中，承接着他如骤雨般的欲.望。
可宋远仍不满足。
和她相遇后的每一天，只要靠近她就克制不住的欲念，终于再此刻得到释放。
他撬开她的牙关，强势占据她的每一寸唇舌。
唐佳的心快要跳出来，睁开眼却只看到一层模糊，脑袋阵阵眩晕。
两人纠缠着，唐佳竟也不知不觉抬起手，勾上了他的脖子。
她的回应惹得宋远的动作更加深.入，圈住她的手臂逐渐收紧，仿佛要把人揉进身体里。
不知过了多久，唐佳呼吸都有些困难，宋远才不舍地停下动作。、
离开时，还在她唇上轻轻一点，像是安抚。
唐佳睁开眼，眼角鼻尖都带上潮红，眼眶含着晶莹的水，在昏暗中盯着他，才发现男人眼底的欲.望直白炽烈。
声音被他吻的绵软：“我只是同意你追我，还没答应你做我男朋友。”
宋远垂眸，被他吻过的唇此刻红润饱满，说话时一张一合，他差点忍不住又覆上去。
但理智告诉他，今晚只能到此为止。
狭小的玄关全是她的香味，氛围缱绻缠绵，他哑的厉害：“那我已经亲了怎么办？”
“不如，你再亲回来？”他眼底浮着笑，不知道是哄是逗。
唐佳原本勾在他脖子上的手此刻轻轻抵在他胸口，听到这话，握起拳捶他一下。
她没收力，宋远闷哼一声。
又缱绻动听地笑了：“又是掐又是锤的，看来以后我的健身频率要加大，不然不抗揍。”
唐佳顿时脸红：“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这人胸口锤起来硬邦邦的，她还嫌手疼呢，反倒是让他先可怜上了。
宋远目光锁在她身上，没说话。
唐佳心里一凛，总觉得这人冷不丁的又要亲她。嘴唇上细细麻麻的疼意还没有消散，可再也经不起他的蹂|躏。
她小声说：“明天中午就要去机场，你该回去睡觉了。”
宋远又看她片刻，低低地“嗯”一声。
门再次被关上。
唐佳靠着墙，空气中还残留着他的味道，她抬手轻轻碰了碰嘴唇，刚刚的情景又在脑海中浮现，她低下头，兀自笑了-
顺利回到溪市。
这十几天的休假过得太过梦幻，唐佳坐在办公桌前，连看自己亲手摆放的小物件和装饰都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她今天复工第一天，来的比较早。
这一层只有她和茶水间布置茶歇的阿姨在。
唐佳正低头浏览文件。
这是她还在英国时赵悦和林明哲又接下的一个小调查。隔着七个小时时差，她只能抽空指导他们，也不知道进展的怎么样了。
正看着，突然有人推门进来。
唐佳下意识瞄了眼时间，刚过七点半。
往常都是八点多才陆陆续续有人来，今天是谁跟她一样来这么早？
抬头时，路嘉树刚好走到她面前。
昨天唐佳在三人群里聊起最近公司里发生的事情。
赵悦还提了一嘴，说路嘉树带着团队去川藏线旅拍，她羡慕得要命，暗自祈祷下辈子投胎也要变帅哥美女当网红。
难道是今天刚回来？
那怎么只有他来公司了，团队其他人呢？
“佳佳姐，好久不见。”
正想着，他的话音落下来。
唐佳：“是呀，好久不见，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路嘉树昨晚凌晨才到溪市。
本来今天团队放假，可以休息一天。昨天半夜躺在床上，他突然想起今天她好像复工。
早上莫名其妙的就起了床，还没想明白为什么，就已经到了公司楼下。
明明没有事情可做，他还是上来了。
路嘉树面色平常：“小陈把素材U盘落在办公室了，我过来拿一下。”
虽然唐佳不太明白为什么不让小陈过来拿，而是他自己跑一趟，但她也没过多纠结。
路嘉树：“假期过的怎么样？看起来倒是比上次水果店遇见的时候精神好了点。”
唐佳讪笑。
原来那时候她的精神状态已经差到那么明显了？
“出去玩了一趟，还不错。”
说这话时，唐佳脑海中突然闪过宋远的脸，眼中也不由得染上笑。
“本来想着你休假的时间跟我们川藏拍摄的时间有重合，打算喊你一起去放放风，但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这件事，赵悦就说你已经回家了，之后我给你打电话，但你没接。”
唐佳思索片刻，按理说她在英国是可以接到国内的跨过电话，但完全没印象有什么未接来电。
“你是什么时候打的？”
“大概你休假后的四五天？具体日期我记不太清了。”
唐佳垂眸片刻，“嘶”了一声：“如果是这个时间，那可能我恰好起飞手机关机的时候你打来的电话，我没有开短信提醒，所以开机之后没有未接来电显示。”
她也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
“应该是的，那还真不凑巧。”他好像总是慢一步。
路嘉树回过神，笑了笑，“你坐飞机去哪玩了？”
“英国。”唐佳如实回答。
“英国？”路嘉树有些惊讶，“你自己吗？还是和朋友。”
这话把唐佳问住了。
她不是自己一个人，但好像又不算是跟朋友。
过了几秒：“朋友。”
她总不能说是男朋友，还是选了后者。
路嘉树看到了她的犹豫，这种犹豫会在什么情况下发生，显而易见。
“是宋远吗？”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控制不住的问了出来。
唐佳愣住一秒，突然笑了句：“你怎么猜出来的？这么聪明。”
路嘉树笑意还挂在脸上，声音却有些发苦：“佳佳姐，你每次见到他的时候，目光格外不一样。”
路嘉树以为唐佳看所有人和事，眼神里都是一视同仁的平和淡然。
他第一次从她的眼中看出不同的情绪起伏时，很好奇寻着望过去，他看到了宋远。
唐佳有些脸红。
她都不知道居然会这么明显。
又听见他说：“是不是马上就要恭喜你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唐佳说这话时，语气里带上了她自己都没能察觉的甜蜜。
路嘉树笑着点头，嗓子发涩。
指尖抵进掌心，传来阵阵痛感。
他在心里告诫自己。
她会喜欢上别人，这很正常。
可为什么是宋远。
他太耀眼了。
耀眼到路嘉树第一次见他，就隐隐的心生讨厌。
就好像看到自己在他面前毫无胜算的定局。
路嘉树去办公室拿了个没什么用的空U盘，出来的时候唐佳的工位已经空了，茶水间传来她和阿姨说话的声音。
半透的玻璃墙映出她模糊的身影，路嘉树看了一会儿，径直走出办公室。
唐佳端着咖啡坐回工位，偏头看向不远处会议室，里面已经空了。
她没太在意，又埋头看起文件。
因为太过专注，唐佳再次抬头，是听见微弱又断断续续的吵闹声。
看眼时间，八点二十，正是打工人大军上班的时候。
就在此刻，一道清脆的声音闯入。
“佳佳姐！”
唐佳一转头，看见赵悦笑着朝她的方向奔来。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就被人一把搂住脖子。
“你终于回来了，我想死你了。”
自从上次唐佳开导赵悦之后，这人已经全然不把她当上司看待，而是当成知心大姐姐，相处起来也是更加的不管不顾。
唐佳到没什么，反而她也不是很喜欢领导和员工之间相处的那种阶级感和距离感，这样融洽的状态就挺好。
“是真的想我，还是我不在没人分担工作量了？”唐佳笑着调侃。
赵悦撇撇嘴：“当然是想你了好不好，我这一颗真心上天可见。”
她说着话，眼神却撇到唐佳手腕上的东西。
“这是你新买的手链吗？真好看。”
唐佳的目光落在赵悦口中的手链上，上面一大颗不规则蓝宝石和几颗小的粉宝石闪动着璀璨细碎的光。
这是宋远给她的生日礼物。
那时候他们在英国街头路过一家古董铺子，店里面可以挑选宝石自己制作首饰。
这是宋远花了一个下午给她做的。
“不是买的，朋友送的。”
“朋友？”赵悦眯眯眼，嗅出一丝古怪，“哪个朋友让你笑得这么开心？”
唐佳心中很是无奈。
今天怎么一个二个的都能拐着弯的提起来宋远。
难不成她在英国打开了什么潘多拉魔盒的开关，让全世界人对八卦的敏锐都提高了？
她觉得不能这样，明明跟宋远还没明确关系，再说下去就像是这事已经敲定了似的。
“无可奉告！”
她笑着一字一句回应，之后撇过头，摆摆手示意赵悦快快离开。
赵悦“嘿嘿”笑了声，老老实实坐回工位，不过也更加坚信，佳佳姐好像真的有情况了。
第 44 章
唐佳最近开始跟进赵悦和林明哲新接的调查, 又听宋远说华商正在计划一个大地产项目，体量达到几十亿，他需要全程参与。
这几天两个人各自忙起来是脚不沾地, 连见面的空都没，只有晚上闲下来后才能有机会通个电话。
有了那晚情难自抑的拥吻, 唐佳现在干什么都能想到宋远。正吃饭的时候，他把自己抵在墙脚的场景突然从脑海里浮现, 她被饮料呛得直咳嗽, 还把赵悦吓了一跳。晚上睡觉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他手臂放在自己腰间的热度, 下一秒血液翻涌到睡不着。
又比如现在，三人正在讨论调查进展，宋远的脸又悄无声息地蹦出来。
“佳佳姐？”赵悦本来在汇报, 看到唐佳正在出神，停下来喊了她一声。
“嗯？”唐佳的思绪被这冷不丁声音拉回, 还以为赵悦汇报完毕，于是接着说。
“好，那接下来我们顺一下后续调查思路──”
“佳佳姐。”赵悦挑下眉，打趣道, “你刚刚在笑什么啊？”
她这表情，活脱脱就是一个热恋期的小女生。赵悦很好奇, 到底是谁有这么大本事, 勾走了佳佳姐的芳心？
“我刚才笑了吗？”
赵悦重重地点下头：“嘴角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不信你问林明哲。”
林明哲一脸无辜：“我可没看见, 刚才低着头认真想事呢。”
赵悦白了他一眼, 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唐佳的脸有些烫，她轻咳几下：“想什么呢, 专心工作。”
“佳佳姐你还说呢，连我汇报结束了没都不清楚, 你可不能严于待人宽以待律己啊。”她撒娇似的央求，“你就告诉我们呗，我们发誓绝对守口如瓶。”
唐佳：“……”
赵悦眨巴着眼睛看她，连林明哲也是一脸好奇，唐佳拗不过，叹口气。
“好好好，等我一有进展就告诉你们，好吗？我现在不说，是真的还没确定。”
赵悦眼睛一亮：“那就是真的有情况！！我就知道我这第六感绝不是空穴来风。”
“所以说现在在暧昧喽？”她姨母笑挂满整张脸。
唐佳“啧”了她一声。
“是是是，满意了？”又立马打断，“话题结束，开始工作！”-
这次调查案件涉及到的公司唐佳也有所耳闻。
这家名为“绿色山水”的公司，声称致力于环保事业，不惜抬高成本，压低利润也要把生产废料无害化处理，而且还大力支持公益事业，在各种偏远沙漠植树造林。
它们在社交平台上营销飞起，连唐佳之前都刷到过他们的视频。
许多网友都冲着他们的环保态度去购买商品，从刚创立到在行业内站稳脚跟只用了两年的时间，一举成为行业新星。
直到前些日子，调查组收到了几份匿名文件，里面阐述了这家公司如何造假宣传，又如何联动媒体营销号造势，发布一些不实博文。
并且，它们一直声称的无害化处理也是子虚乌有，而是秘密进行有害物质的排放，对环境和周边村落的影响极其严重。
文件中涉及到的很多内容都是公司内部消息，唐佳猜测，估计是某个员工良心发现，做出这种“为民除害”的举动。
文件中还附上了排放污水和废料的照片。
水中漂浮着各种废弃物，色彩斑斓的化学物质在水面上形成了一层厚厚的油膜，岸边的树木枯萎死亡，它们的枝干裸露，河流中能看到死去鱼类畸形扭曲的尸体，静静地漂浮在水面，堆积在岸边。
唐佳只觉得照片拿在手里都能闻到恶臭味，简直是触目惊心。
照片背后有行手写字，是一个地址，源市，廊阳村。
为了确定照片的真实性，以及这照片上的工厂到底是不是隶属于“绿色山水”，唐佳准备亲自过去调查。
赵悦和林明哲都没有出过这种跨省实地调查，一个二个都争着想去，但是调查组不能没人看家，所以唐佳就让他们俩抓阄。
最后赵悦成功胜出。
她全然没有理会林明哲咬牙切齿的表情，在他面前炫耀着手中那张画着五角星的纸，笑得花枝乱颤。
林明哲：“”
幼稚！-
两天后，为了梳理明早到达廊阳村后的调查计划，以及安排“留守儿童”林明哲需要在后方的支持工作，三人一直讨论到晚上快九点才下班。
唐佳坐上出租车，才发现手机只剩下百分之一的电，她摸了下包，想起来今天把充电宝借给民生组的同事，他还没还。
“师傅，麻烦问一下您有充电线吗？我手机快没电了。”
司机师傅中气十足的应了一声：“必须有。”
唐佳连忙接过，刚说完谢谢，就看见明晃晃的type c接口垂在空中摇晃，愣了一秒，又无奈地把线还了回去。
她只能默默祈祷，希望这百分之一的电能撑到回家。
然而手机并不买账，五分钟之后就自动关机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今天她用的打车软件而不是随手在边拦的出租车，不然她连付车费的现金都没。
顺利回到家。
打开门，唐佳伸手摸墙上的开关，按一下，没反应。
“不会吧，这么倒霉。”
她不死心又按了几下，屋子里还是漆黑一片，这下悬着的心直接死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
唐佳整个人静止在空气中，头脑风暴着接下来该干什么。
这时候突然想起来有点不对，她印象中刚才在楼下余光瞥到了几户是亮着灯的，而且她才交过电费，肯定不会单独给她停电。
黑暗中，唐佳摸索着绕过玄关，打开了冰箱门。
还在运转。
又抹黑找到厨房灯，按下去，灯亮了。
一番探查下来，唐佳这才确定是客厅主灯因为某些原因坏了。
这些年她自己一个人生活，干什么事几乎都是亲力亲为。
装窗帘、修鞋柜、通下水道这些她都干过。
于是她放下包，把除了客厅以外的灯都打开。
还好房子不是很大，这番操作下来，客厅虽然不至于明亮，最起码能自由行动。
她先去检查了电闸，没有跳闸和的保险丝烧坏的痕迹，应该不是电路的问题。
所以问题很大可能出在吊灯本身。
家里的吊灯是她搬进来后新买的，一个很简约的方形吊灯，内部镂空，由几排小型灯泡进行照明。
唐佳搬来一个凳子，踩上去伸手，勉强能碰到灯盖。
寻着微弱的灯光，她发现灯盖上有几个螺丝固定，如果想把灯盖取下来，需要先卸下螺丝。
这事倒是不难，就是麻烦。唐佳叹了口气，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去柜子里找来螺丝刀。凳子高度不太够，唐佳一时之间也没能找到稳当的垫脚工具，于是艰难地举着手把螺丝钉一个个拧下来。
拧了几个后，她停下甩了甩有些酸痛的胳膊，腹诽为什么不能再长高几公分。
一番折腾下来，唐佳的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她走到阳台把门打开，冬夜的寒风瞬间灌进屋内，唐佳却觉得神清气爽。
买这个吊灯的时候附赠的有备用灯泡，幸好当时没有扔掉。
只不过看着这一排小灯泡，唐佳头都大了。难不成要一个个试才知道哪个坏掉了吧？
终于，在数次尝试之后，她按下开关，房间里突然亮了起来。
唐佳劫后重生般舒了口气，精疲力尽地栽进沙发里。
过了会儿，她直起身四处寻找手机，黑色的屏幕让她突然想起来手机已经没电了，她回来后只顾着修灯，居然忘记充电。
接上充电线没一会，已经可以开机。
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快十点半
她修一个灯居然花了将近一个小时！
此刻微信图标右上角显示有十几条未读消息。
打开后才发现，这十几天消息全都是宋远发的。
唐佳连忙打开聊天框，上面是九点多他发来的第一条，说他刚开完一个会，休息一会后还要继续开第二个，问她在家干什么。
那时候唐佳还在出租车上，手机关机没多久。
再往下翻就是半个多小时后。
问她在哪，怎么不回消息。
再往下，是十几分钟前七八个未接语音通话。
唐佳怕他着急，连忙回拨过去。
等待的时候，心里泛起一阵阵愧疚。
她还没有习惯生活中突然多了一个关心自己的人，也没有意识到，原来她消失几个小时会让人担心。
没过几秒，电话被接听。
唐佳小声：“喂”
“在家吗？”
“怎么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唐佳解释道：“回家的路上手机没电了，回家后又发现灯打不开，光顾着修，没来得及给手机充电。”
“灯坏了？”
“嗯。”
“修好了吗？”
“修好了，废了我老大劲呢，家里凳子不够高，我垫着脚才能摸到灯盖，手现在还酸着呢。”
唐佳说完，回应她的是意想不到的安静。
她想是不是因为没有接宋远电话，惹他生气了。
“你在生气吗？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真是因为我在修电灯。”
沉默几秒后，他突然问：“灯坏了，又这么难修，为什么不找我帮忙？”
声音很沉，唐佳觉得他好像心情不太好。
只是这些年她都是这么过来的，也完全没想到灯坏了这种事还可以求助别人。而且这小事她完全可以自己搞定，宋远最近又这么忙，她也不想因为这种事打扰他。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斟酌片刻：“我忘了。”
宋远没有说话。
唐佳突然意识到这似乎不是一个令他满意的答案。
这时候，她听到他电话背景音有汽车转向的“滴滴”声。
“你在开车吗？”
唐佳以为宋远还在公司开会。毕竟她听宋远说，目前手上这个项目很重要，而且时间紧迫，前几天他总是忙到凌晨才能回家。
“我在去你家的路上，马上到。”
唐佳愣了一瞬。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话没说完，她突然想到那一排未接电话，噤了声，又调转话锋：“好，那我在家等你。”-
十点多钟，街道上的人流稀少，只有零星几辆车穿梭在道路上。
宋远黑色的眸子和夜色融为一体，目光通过前挡风玻璃，凝视着前方的道路，不知道在想什么。
拐过一个弯，再往前几百米就到了唐佳小区门口。
他停好车，刚打开车门下去，就碰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不远处的人朝他走近，宋远微微皱眉。
路嘉树今天拍摄夜景，因为离家不远，所以没开车。拍摄刚结束，他没想到在回家的路上会碰见宋远。
第一次在酒吧看见他在门外跟唐佳纠缠，还以为是唐佳某个死缠烂打的追求者，没想到他是华商集团的那个宋远。
他瞥了眼宋远的车，停在这条街唯一一个小区附近。
但那小区不像是他这种身份的人会住的地方，路嘉树又想起来在美食街遇见唐佳穿着睡衣买水果，大概猜到了他是来找谁。
他确实没想到唐佳住的离自己这么近，走路不到十分钟。
宋远好像没看见他似的，转身朝街对面的小区走，却被路嘉树的声音喊住：“这么巧，没想到会在这碰见你。”
宋远停下脚步，语气漠然：“有什么事？”
他跟不熟的人向来无话可说，这是在浪费他时间。
“没什么，虽然咱们俩不认识，但最起码见过，路上遇见了打个招呼不是很正常吗？”路嘉树嘴角挂着笑，眼中却毫无笑意。
“既然没事，先告辞了。”
路嘉树：“等等。”
宋远转过头，略显不耐的目光有些冷。
“来找唐佳？”
其实路嘉树也不十分肯定，他是来找谁。毕竟他也只是猜测唐佳住在这，但如果宋远是来找其他女生，路嘉树想他还是有必要替她打探清楚。
宋远没功夫考虑路嘉树心里那点弯弯绕绕，他只是从这话里抓取到了一个很让他不快的信息。
路嘉树知道唐佳住在这。
他转过身，毫不避让地与他直视：“有什么问题？”
看来真是来找唐佳。
路嘉树的心脏不知道被被刺痛了一下，喉间被苦涩灌满，他冷笑一声：“就是有点好奇，明天她一大早要去廊阳，你怎么这么晚还过来找她？”
宋远怔了一瞬。
什么廊阳？
路嘉树捕捉到他的迟疑，挑了下眉。
“你不知道？”
宋远敛神，语气不善：“我知不知道，跟你没有关系。”
说完，并没有给路嘉树再次开口的机会，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宋远一路上步子走得很快。
他最近一段时间几乎每天都工作到凌晨，今晚还没开完会，因为担心唐佳连忙赶了过来，刚刚又在楼下遇见惹他心烦的人，所以整个人面色略显阴沉，直到房门被打开，暖亮的灯光照亮眼前人的脸，他的神色才略微柔和下来。
“大半夜的怎么跑过来了？”唐佳问。
宋远跟着唐佳进门，抬头看了眼客厅的灯，好像比之前来的时候更刺眼。
“你没接我电话，担心你有事。刚刚你回我电话的时候，只差拐个弯就到。”
唐佳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片刻安静后，宋远突然问：“手还酸吗？”
唐佳呆了一瞬，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自己修灯的事。
“已经没事了。”
空气中的氛围有些奇怪，唐佳总觉得宋远心情不大好，但又不知道他在气什么，难道是在为工作上的事烦心？
正想着，宋远的声音传来。
“最近在忙什么？”
唐佳手指无意识摆弄衣角，如实说：“张阿姨那个调查不是暂时搁置了吗，最近又有一个新的匿名举报，是赵悦和林明哲接的，我赶完他们的进度，就一起在跟进这件事。”
说到这，她突然想起来：“对了，我这个调查涉及到异地，需要离开溪市几天。”
宋远看了她一会，目光深沉到唐佳有些发慌。
他问：“什么时候走，去哪？”
她咯噔一下，有些底气不足地回：“明天早上，源市的廊阳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远撇过头的瞬间，她好像看到他自嘲般地笑了。
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又被他的问题堵在嘴边。
“什么时候定下的要去？”
“”
这下唐佳是真的确定，要惹他生气了。
“前天。”
不过唐佳觉得这也不能怪她。
这几天两人说话的机会少的可怜，有时候唐佳闲下来，又怕打扰宋远工作，所以也没怎么主动给他打电话。
而且宋远忙完工作都是大半夜，唐佳已经睡觉了。只有他开会间隙，或者在车上赶路的片刻才能给唐佳发个消息。偶尔打来一通电话，还没聊几句就挂了，唐佳实在没太多机会跟他提起这件事。
然而宋远并没有过多追问，而是说：“你自己？安全吗？”
所以他是没生气？
唐佳有些迷糊：“我跟赵悦一起，不危险，就是走访几个地方。”
宋远“嗯”了一声，难得的说了从进门到现在最长的一句话。
“你去之后，我每天会给你打个电话，记得接。如果正在忙接不成，至少等闲下来给我发个消息，让我知道你是安全的，知道了吗？”
听他说了一堆，话里话外都在关心自己，唐佳的心突然软了一下。这么看来，宋远应该是不生气了？
她点点头：“知道了。”
唐佳好久没见他，这会儿好不容易人就在身边，她也有很多话想说：“你最近还在忙那个地产项目？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啊，这样下去身体迟早会吃不消。”
她说完，又开始止不住的心疼。
宋远没有立马回答，而是伸过手，把她刚才一直胡乱拨弄衣角的手拿过来，放在掌心揉捏。
这个动作惹得唐佳身体一颤，酥麻感瞬间爬满全身。
他手掌干燥温热，有着属于男人的骨骼感，略微粗糙的指腹缓缓摩挲她柔嫩的皮肤，唐佳的脸止不住发烫。
这时他才不动声色地开口：“华商之前没有接触过地产项目，而且这次的投标竞争者是致成，霍家追的很紧，对于这块地势在必得，12月23号就会出中标结果，到时候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忙了。”
原来是跟致成竞争啊怪不得宋远要处处上心。
唐佳不太懂商业上的事，她只是想让宋远赢。
“预祝华商成功拿下这个项目。”她笑得眉眼弯弯。
宋远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却没有继续回应这个话题。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想起来她明天还要早起，虽然心中有些不舍，但还是打算放她去睡觉。
唐佳默默跟着他走到玄关。
其实想到宋远刚来就要走，而且出差又好几天见不到他，她心里也点不好受。
正垂着头，腰间突然多了道力量，下一秒她感到自己身体悬空。
还没来得及慌乱，双脚落到一个触感略软的地方，唐佳回过神，发现自己被他抱到了换鞋凳上。
再一抬眸，视线和他撞上。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此刻她稍稍比他高出半个头，宋远的眉眼和隆起的喉结落入眼底，距离近到可以看到他根根分明的浓密睫毛。
唐佳咽了下口水，一颗心止不住砰砰乱跳。
“宋远你——”
话没说完，腰间的手臂一用力，她身体不得已前倾，和他紧紧贴在一起，双手也下意识攀上他的肩膀。
下一秒，一个温热的吻落在唇上。
唐佳的脑袋一片空白，晕晕乎乎地感受到唇间的柔软和身前坚实的触感。
这个吻不像上次那样激烈，反而是小心翼翼在她唇间游走，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询问，矜着力道，生怕怀里的人会逃跑。
唐佳沉浸在这样温柔的情.迷.意.乱中，呼吸缠绕，模糊间她听到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哑意。
“以后遇见什么什么事办不成，要第一时间想到我，知道了吗？”
她的心像被灌进了一汪水。
此刻心绪被他绕的纷乱，来不及多思考：“知道。”
回答的不认真。
宋远动作未停，惩罚似的咬了她一下。
唇间的疼痛传来，唐佳眉头微皱，却又被他雨*七*七*整*理点似柔软的吻慢慢抚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唐佳被吻到没有力气站直，软绵绵挂在他肩上。
宋远停下动作，眼前人眼角鼻尖泛着红，唇上挂着盈盈水光。她哪里都是软的，手是软的，唇是软的，贴在自己身前的地方，也是软的。
一想到这，他像是被蚂蚁爬过，细细麻麻的痒意传遍全身。喉结上下滚动，抑制住眼中那团火热，艰难开口。
“等你回来。”
唐佳脑袋发晕，微微低眸看着他，说了一声：“好。”
第 45 章
源市, 廊阳村。
村内的道路坑坑洼洼，未经铺砌，大多是由石块和泥土构成, 两旁是若隐若现的老旧民居。房屋多为木质结构，晨光的洒落下, 岁月在外墙上刻下的斑驳痕迹清晰可见。
虽然廊阳村的发展比较落后，但由于村中有一个算不上知名的小景点, 在旅游旺季时能吸引一些外来游客。这让唐佳和赵悦在这附近找到了一家还算是比较干净的旅馆。
旅馆的主人是一位热情好客的阿姨, 五十多岁, 姓刘。这位刘阿姨一看来的是两个小姑娘，特意找了两间景色最好的房间。房间虽然不大，却干净整洁, 窗外能看到一座布满青苔的老石桥和蜿蜒的小溪。
此时赵悦正在唐佳的房间里讨论接下来的行动路线。
照片背后的地址只停留在廊阳村，可这个村子说大不大, 说小还真不小，要是沿着地图每一片都排查过来，她们俩估计要在这里待上一个月。况且有些地方靠着山，那地方人迹罕至, 没有当地村民的引路她们两个根本寸步难行。
唐佳细细揣摩手中的照片，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可能就是图中那片很大的湖, 当地的村民应该会对这种水源地有印象。
唐佳正跟赵悦商量一会去问问刘阿姨, 结果她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地打, 差点把她看睡着。
“你上车倒头就睡, 下车才醒，怎么现在还这么困。昨天晚上几点睡的？”
唐佳说话间隙, 赵悦又打了一个哈欠，连说话的声音都跟梦游似的：“别提了, 我好姐妹失恋，昨天晚上来我家喝酒控诉渣男，她又骂又哭一直到半夜两三点，实在没力气了才睡下。”
赵悦说完，看唐佳反应不是特别大，有些坐不住了：“你不觉得很夸张吗，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
“失恋了伤心很正常啊。”
赵悦：“”
“佳佳姐，你也失恋过啊？”
那这男的也太不长眼了。
唐佳默然。十六岁时她确实为宋远痛哭流涕过，但那时候他们两个有没有在一起，唐佳甚至都不知道那时候宋远喜不喜欢她，这应该不算失恋吧？
“没失恋过。我只是觉得人要学会接受自己的情绪，该哭的时候就哭，哭完了再振作起来就是，有什么大不了？”
“问题就在于我这个姐妹她振作不了。”赵悦越说越激动：“你知道吗，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个男生渣了，之前分手过好几次，我每次都告诉她这男的不靠谱，但后来照样该复合复合。”
“而且那男的巨巨巨有钱，反正跟我朋友条件差距蛮大的。我就觉得这男的是自己圈子里莺莺燕燕太多，想找个灰姑娘消遣消遣，玩腻了就把我朋友踹了，他们这种人怎么会跟普通人结婚？”
“我朋友觉得那男的还会找她复合，但我觉得这次是没戏，吃肉来腾旭裙死二儿贰捂九以斯柒，每天更新po文海废文清水文因为这次那男的连新女朋友都有了，据我朋友说，好像是跟他门当户对的某集团千金。无缝衔接！你就说渣不渣吧？”
唐佳敛着神色：“那是挺渣的。”
赵悦的困意没了大半，脑子也清醒许多，她突然想到唐佳的那个暧昧对象，好奇地问：“你最近正接触的那个男生怎么样？要不要跟我说一下他的事迹，我给你参谋一下他是不是渣男。”
“”
“赵悦同志，现在是工作时间。”
赵悦苦着脸：“咱们早上七点多坐高铁，到站后又马不停蹄转大巴，现在连午饭都没吃，驴都不带这么使唤的，咱能不能先休息一下？”
其实唐佳也又累又饿，刚才说那话只是不想让赵悦把炮火转移到自己身上，这小姑娘八卦的很，一打开话匣子指定收不住。
“休息倒是可以休息，但你也不用担心我，你姐我今年二十六岁了，我保证，你小姐妹那种反复被渣还不死心的情况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这么说你放心了吧？”
赵悦点头，又重重地叹口气：“想起来之前她还一脸憧憬地跟我分享，以后跟她男朋友结婚后会有多幸福，现在看着她期望落空，我心里也有点不好受。”
她自顾自地说完，抬眸好奇探询：“佳佳姐，你也是那种谈恋爱会幻想结婚的人吗？”
唐佳几乎没怎么思考，便回答：“不是。”
话音落下，她脑海中不由自出地闪现出宋远的影子。
“以前我也纠结过是否要把结果看得那么重要，但现在我想通了，享受当下的每一个瞬间，才最重要。”
她的语气渐渐变得正经。
“因为我意识到，一旦你开始幻想和某个人有长远未来，就会无意识对他产生依赖，这种依赖一旦成为习惯，当那个人离开的时候，你就会崩溃。”
赵悦听完，有些目瞪口呆：“天呐佳佳姐，我觉得你说的好有道理，这些东西怎么悟出来的？”
唐佳淡的笑着，轻轻敲下她脑门，用打趣的方式绕过这个问题：“好好跟着我，还能学到更多东西呢。”
她没有告诉赵悦，这只是她曾经走过的路-
两人中午随便吃了点饭，回到旅馆，刘阿姨碰巧在前台。
半人高的台子上面是一圈玻璃窗，边框已经有些掉漆。一张长桌子就是前台，靠着墙还放了一张单人床，被子叠得很整齐。这里应该也是刘阿姨晚上守门睡觉的地方。
刘阿姨坐在玻璃窗后面，眼镜架在鼻梁上正在织毛衣，左眼的镜片还略微有些破损开裂，听见动静后抬眼，笑容立马浮现在脸上。
“刘阿姨，您现在在忙吗？”唐佳带着赵悦走过去，笑着问。
“不忙不忙，你们两个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只管跟阿姨讲，不用客气。”
唐佳走近后正准备开口，才发现那张床的床头边放了一个饮水机，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饮水机本身没问题，只是它出现在这样一个比较落后村落，而且还是十分节俭的刘阿姨身边就有些让人匪夷所思。
心中的探究一瞬而过。
她脸上挂着笑意：“就是想问一下您，廊阳村有没有什么地方有比较大的湖啊？我跟我朋友想过看看。”
刘阿姨先是怔了一瞬，说话的音调略微下降：“湖有什么好看的，廊阳村最出名的景点就是崾云山和山里的那间寺庙了，你们俩怎么不去那里逛逛呢？”
听完，唐佳和赵悦对视一眼，两人都发现刘阿姨语气有些不对。
思忖片刻，唐佳又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刘阿姨，廊阳村是不是出现了水源被污染的情况？”
刘阿姨眼中闪过一丝惊慌，连忙否认：“没有的事，水怎么会被污染呢”
“刘阿姨，你不要怕。”唐佳声音温和坚定，“我们是来帮廊阳村的。”
“只要您告诉我一个位置，我就能向您保证事情的真相一定会被公之于众，您也不会受到任何牵连。”
刘阿姨打量了眼前两人一会，欲言又止片刻，刚想开口，又把话咽了回去：“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你们还是去问别人吧。”
见状，唐佳也不打算继续询问下去，毕竟这个问题来突然，需要给刘阿姨一个缓冲思考的空间。
下午，唐佳和赵悦先是去了刘阿姨口中的崾云山，现在不是旅游旺季，那里的人不是很多，偶尔有零散的几个游客。
如果说“绿色山水”这家公司要找秘密排放地点，肯定不会选择景点附近，所以她们两个在崾云山逛了一下午毫无收获之后，就把这一块和周围一圈划出了调查范围。
夜幕降临。
赵悦刚刚离开唐佳的房间，屋子内只剩下破旧空调运转时发出的嗡嗡声。
她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半。
打开微信对话框，跟宋远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晚上九点钟。他打来了语音电话，但那时唐佳正跟赵悦在房间里商讨明天的路线，所以没有接。
拒绝的语音通话记录下面是他发来的消息。
【宋远：还在忙？】
【唐佳：对。】
【宋远：忙完了跟我说一声。】
唐佳回拨了过去，没响几下就被接通。
她还想着宋远今天这么早就忙完了，却听见手机里传来嘈杂的说话声，紧接着是门被关上的声音，背景安静了下来。
唐佳：“你还在公司吗？”
宋远的声音依旧轻缓温沉，但她还是听出了一丝疲惫。
“嗯。那群人在吵架，头疼。”
他顿了顿，语气浮现出一丝兴味，“侦探小姐处理完正事，终于有空回头看看我了。”
唐佳嘴角不由自主向上扬起：“听起来很可怜的样子。”
“翘首以待了一天。”宋远站在落地窗前，玻璃映出了他英挺温柔的眉眼，“今天顺利吗？”
唐佳叹了口气：“跟赵悦在外面跑了一下午，暂时没有什么收获。”
出于职业道德，她不能跟宋远透露举报内容的具体细节，只是说了她怀疑旅店老板刘阿姨知道线索，但是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像是不太信任她们。
宋远听后，静了片刻：“廊阳村民，包括刘阿姨，可能曾寻求过帮助却处处碰壁，毕竟权力和金钱能让一些事情被轻易掩盖。她深知这件事的复杂和无能为力，对你们持保留态度也是情有可原。你需要给她一些时间。”
宋远的想法和唐佳不谋而合，所以她今天在看到刘阿姨欲言又止的时候，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让她惊讶的是，她刚才没有跟宋远说得很详细，他却能仅凭零星的线索就近乎准确地描绘出整个事件的轮廓，并且点出破局的重点。
唐佳眼中浮现出笑意：“明白啦。难为你一心二用，自己手上的事这么忙，还要花心思替我参谋。”
“话说回来，他们在吵架，你却偷偷溜出来跟我打电话，真的没关系吗？”
宋远嗓音里浮着笑：“听你的声音当然比听他们的要好成千上百倍。”
唐佳的一颗心软的不行。
也不知道宋远在哪里学的这些让人脸红的话，还能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来，她真的十分敬佩。
“不过我有点好奇，他们为什么吵起来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半晌，唐佳突然意识到是不是问到了商业机密，连忙补充道：“如果不方便说的话就不用告诉我，我完全理解，你不用为难。”
“没有，不是机密。”
宋远只是在犹豫。
这件事情牵扯的东西太多，连他都不能十分肯定这盘棋能否成功，沉默的这片刻，只是在想要怎么跟她说。
他用尽量容易理解的方式解释道：“地产项目涉及到从政府手中买地皮，参与竞标的公司会提交自己的投标方案来竞争这块地。在竞标过程中，出价最高或者提供最有吸引力的综合条件的公司将会获胜。华商为了挤走致成，把条件压得很苛刻，就算中标，整个项目下来的利润几乎为零。”
“有些人对于这次投标战略的合理性产生了质疑，一方控制不住就吵起来了。”
他说的很清晰，唐佳理解起来也没有困难。
“原来是这样。那你作为华商主心骨，不需要去劝架吗，就这样晾着他们？”
她其实很好奇，平时看起来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一群商业精英，吵起架会是什么样子。
宋远低低的笑了一声。
“无论怎样这件事的结果不会变，明天一早标书就会送出，那些反对的人有情绪，自然是要让他们发泄出来。”
“你还挺坏的。”
唐佳腹诽，宋远这人心眼子真多。
“多谢夸奖？”宋远话中带着笑，对于她的评价，仿佛很受用。
两人又聊了一会，唐佳的困意渐渐涌上来。
准备挂断电话，她听见宋远问：“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这才来一天。”
唐佳失笑，心里却像灌了蜜，
“想见你。”
宋远的低沉的嗓音中带着蛊惑，唐佳心头倏的一软，声音也缓下来：“那等我回去，就让你第一时间见到我。”
“好。”-
第二天一大早。
唐佳跟赵悦一起下楼，刘阿姨正在前台里坐着。
她路过的时候对上了刘阿姨略显闪躲目光，从容自若地笑着跟她打招呼，就像昨天的事情没有发生一样。
刘阿姨微微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地匆忙回应了一个笑。
看着两人走过她面前，身上背着相机，口中“调查”“曝光”这样的字眼落也落尽耳朵里，她下意识地朝两人离去的背影看，直到两个人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转过头。
早上本来就冷，此刻空气中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除了早餐店门口，路上几乎看不到人。
赵悦走在唐佳身边：“你真的觉得刘阿姨会给我们提供线索？为什么对她这么有信心？”
一阵风吹来，唐佳缩了下脖子。
“人对于陌生人的戒备与生俱来，把希望寄托在刘阿姨身上，总比路上随便抓到的陌生人强，最起码我们跟她还有其他层面的联系。”
“况且，你没有察觉到她本性是个很善良热情的人吗？”
最开始入住的时候，刘阿姨就很热情地跟她们介绍廊阳村的历史，能听出来她很热爱自己的家乡，并真切地希望游客也可以喜欢上这里。
而且屋子里的床单被罩一看就是仔仔细细清洗过，闻起来还有淡淡的清香，杯具也擦得一尘不染，没有丝毫异味。
甚至淋浴间的花洒和水龙头都安装了便携过滤器。
其实刘阿姨大可以不用这么做，毕竟来这里旅游的人根本不知道这里的水质正在遭受污染，但她还是做了，这意味着她骨子里是善良的，并且在尽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来修补她无法撼动的结果。
“所以，给她些时间，等她慢慢信任我们。”
赵悦恍然大悟地点头，又萌生出新的疑惑：“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才能让她相信我们呢？”
唐佳明亮的眸子里浮起狡黠的笑：“演戏。”
“演戏？”
“我们中午回去一趟，路过她面前的时候，假装今天上午有很多收获和进展，收集到了很多村民的证词。下午出去的时候，在她面前商量我们的计划，尽量表现的势在必得。晚上回去的话，就和中午一样。”
赵悦听完，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挂着不可思议地笑：“佳佳姐，你好坏哦，这种歪门邪道的办法都能想出来。”
唐佳愣了一下。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
赵悦还在一旁赞叹。
“不愧是干了四年的调查记者，我要拿出小本本记下来，等到日后我有徒弟了也能在她面前露一手。”
两人按照计划一来一回进出旅馆。
这样“演戏”的桥段她们重复了两天。
在外面逛的时候唐佳和赵悦也没闲着，一直留意路上饭店茶馆之类的地方，走进去观察他们的水龙头是否装有过滤器。
到最后还真让唐佳发现了端倪。
朝南北走，几乎看到的每一个水龙头都会有接有简繁不一的过滤器，而朝东西走，经常能看到没有接过滤器的水龙头。
第三天晚上回到旅馆。
唐佳正和赵悦趴在床上看地图，试图找出这种情况的原因。
就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两人对视一眼，唐佳轻手轻脚走到门口，朝猫眼看出去。
是刘阿姨。
唐佳抑制住心中的喜悦，隔着门问了句：“有什么事吗？”
刘阿姨在门外犹豫片刻，心一沉，开口说：“姑娘，上次你说想跟朋友去看湖，当时阿姨忘了，现在才突然想起来，廊阳村确实有一个湖。”
隔着门，声音依旧清晰。
话音落下，唐佳望向正转着头看自己的赵悦，目光在空中相接，两人默契地会心一笑。
唐佳打开门，邀刘阿姨进屋-
有了昨晚刘阿姨提供的线索和信息，两人的调查进度进了一大步。
此刻，她们正坐在驶往廊阳村北端的大巴车上，目的地是偏僻而宁静的梨台岭。
这个地方居住的人数寥寥无几。随着时间的流逝，年轻一代纷纷离开，只留下了一些留守老人。或许十几年后，随着最后一位老人的离世，这里将彻底变成一个无人问津的荒废村落。
因为开往那里的班次不多，所以她们俩起了个大早，车辆晃晃悠悠，两人却一点困意都没有。
赵悦义愤填膺：“真没想到两年前‘绿色山水’这个品牌概念刚推出的时候，就有廊阳村的村民站出来举报他们污染水源，谁知道这些资本家们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把这件事悄无声息压了下去。”
“只可惜这里落后，村民们也没有办法接触到更多的曝光途径，就这样忍气吞声了这么久。”
“所以呀，这不是有我们吗？”
唐佳晃了晃手里的相机，笑意在眼角摊开。
赵悦突然心生感慨：“你说吧，我这人从小长得也普通，学习也普通，为人处事也普通，而且我还特别怕吃苦，小时候在老家被蚊子咬一口都能掉眼泪，现在却跑到深山老林里调查案件，我突然觉得，我好像真的在干一件很不普通的事。”
清晨的第一束暖阳透过车窗，照在她脸上，泛着璀璨的光。
唐佳欣慰地笑着。
“莫泊桑不是说过，人的脆弱和坚强都超乎自己的想象。”
“你或许觉得自己普通脆弱，但有一天会发现，你已经为了你要做的事情咬牙走了很长的路，而且在这件事上，你比任何人都重要。”-
唐佳和赵悦在现场拍到的照片，要比举报信里附带的那张更加不堪入目。
旅馆房间内。
她们仔细地对这些证据进行了分类和整理。其中包括湖泊遭受污染的现场照片，工厂排放废水的视频，以及捕捉到的瞬间——一辆大卡车正在运输货物，货物上赫然印有“绿色山水”公司的Logo。
差不多耗时一周，这次调查告一段落，只剩下后续的文字整理和稿件发布等工作。
唐佳刚跟宋远通完电话，躺在床上的时候突然特别想他。
她走之前，宋远说过每天会打电话确认她安全。其实那个时候唐佳并没有特别在意这番话。毕竟宋远工作忙，他是否能够做到每天抽出时间打电话是一个未知数。即使他做不到，她也完全可以理解。
没想到他果真没有食言。
开会的间隙会打来，从一个地点赶到下一个地点的途中会打来，甚至下属因为项目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也会打来。
他仿佛总能为她抽出空。
可唐佳却做不到。
她翻看着聊天记录，几乎每一次对话都是宋远主动，之后她看到了才会回。想到这，心里顿时有些酸涩。
她拿起手机，又拨通了宋远的电话。
直到宋远的声音传入耳中，唐佳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她直视着天花板，突然来了句：“宋远，我饿了。”
唐佳听见他清缓的笑声，语气慵懒：“唐佳，你打电话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嗯。”
“行，明天你回来，我去给你做饭好不好？”
唐佳鼻子突然有些酸：“好，你打算做什么？”
“你想吃什么？”
她静了片刻，说：“番茄鸡蛋面。”
这是她在山城的时候最喜欢吃的东西。
宋远眸光微动，平静沉毅的脸此刻挂着温和的笑。
“好，番茄鸡蛋面。”
第 46 章
溪市的夜一如既往的繁华。
刚刚从太阳落山就陷入沉寂的廊阳村回来, 这种强烈的反差感，让唐佳有种身处两个世界的错觉。
晚上七点多。
唐佳坐在出租车上，目光落在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几分钟后, 车辆缓缓转过一个弯，不远处的路灯下, 唐佳一眼就瞥见了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
一同落入她视线的还有那道靠在车门上的挺拔身影。
下了车，唐佳走近他的时候, 唇角不由自主上扬。
“外面这么冷, 怎么不在车里面等？”她说话时半张脸埋在围巾里, 声音就显得闷闷的。
“某些人不让我去车站接，坐在车里憋得不舒服，出来透透气。”
宋远深邃眉眼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温柔, 说话时目光一直落在眼前这好几天没见的脸上。她脸本来就小，围巾又挡了一半, 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睛格外动人。
他又想到了几个小时前她拒绝自己去车站接她的言论——
“我们现在的关系不清不楚，你来我不好跟赵悦解释。”
他说：“你要想，我们现在就能清楚。”
唐佳没立刻回他的话，片刻过后, 才慢慢地说：“宋远，你再给我点时间。”
就像一只准备随时飞走的蝴蝶。
唐佳听他说完, 自然也想起了她今天下午的“渣女”言论, 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脸在围巾里埋得更深。
她这个姿势, 宋远看不见她的眼睛，于是伸手把她的脸从围巾里捞出来, 触感很好，和她对视的时候忍不住捏了一下。
唐佳嗔道：“你干嘛？”
“看着我。”宋远指腹轻轻摩挲两下刚才捏过的地方, “想我了没？”
因为宋远刚才的话，唐佳没有避开他的视线：“偶尔想。”
说完觉得不好意思，连忙反问道：“你想我了吗？”
宋远轻笑一声。
“想了。”又刻意加重语气，“天天想。”
唐佳脸倏的一热。
“花言巧语，我才不信！”她轻飘飘地说着，越过宋远，径直朝小区门口走。
宋远连忙追上，走了两步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折返回到车旁，打开后门拿出了两袋新鲜食材，这才又跟了过去-
唐佳的这个开放式厨房不大，刚好能容纳宋远在里面操作。
厨房连接小客厅的地方有一个岛台，此刻唐佳正坐在岛台外侧，面向着厨房看他在里面走动。
她没想到宋远做起饭来会这么娴熟，同时开了两个火，手中动作依旧不慌不忙。
“你什么时候做饭这么熟练了？”她好奇地问。
在唐佳的认知里，有钱人一般都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连葱和韭菜都分不清，身边恨不得有好几个厨师负责一日三餐。
虽然当年在山城的时候，宋远偷偷溜进过厨房给她开小灶，可端出来的那碗面实在是难以入口，就不说味道，面条甚至还是夹生的。但是看着他满是期待的表情，唐佳不忍挫败他小小的自信心，还是把那一碗面都吃干净了。
宋远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说道：“在美国的时候吃不惯那里的饭，就只能自己下厨，慢慢地就熟练了。”
锅上冒着热腾腾的白气。
香味飘进唐佳鼻子里，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她实在好奇宋远是怎么把一碗西红柿鸡蛋面做的如此诱人，于是从椅子上下来，绕过岛台走到他身边。
此时本就不宽敞的空间因为她的加入而变得拥挤，宋远转身拿个调料都要蹭着她的身体过去，想避都避不开。
宋远看着身边突然多出来的人正一脸好奇朝锅里张望，不免失笑：“这么着急？”
唐佳有些脸红，低声反驳：“我只是来偷师学艺。”
“有我在，不需要你学。”
“你又不可能给我做一辈子饭。”
她说这话时轻飘飘的，却像砸进宋远的耳朵里，手上动作也跟着顿了下。
唐佳突然意识到自己过于脱口而出，连忙缓解气氛：“我的意思是，我这么善解人意，怎么可能总是让你一个人做饭。”
她拙略的演技瞒不过宋远，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嗯”了一声，又把两碗面盛好放在岛台上：“饿了吧，快过来吃饭。”
唐佳暗自窃喜自己的蒙混过关，这会又饿得肚子咕咕直叫，顾不上多想，连忙坐了过去。
面条软糯入味，番茄汤汁酸甜可口，唐佳忍不住连连夸赞：“厨艺真的比在山城的时候长进不少。”
宋远想起了他在山城做的那碗乱七八糟的面，看来是真的不好吃，不然怎么让小姑娘记到现在。
他眼角浮现笑意：“那天看你吃得那么着急，还以为是觉得好吃，原来那时候就总骗我。”
唐佳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那时候她吃得快只是想着长痛不如短痛。
她又想起来之前在英国他被自己骗到的那一次，低笑着说：“那你可真好骗。”
宋远眉眼温柔：“只在你面前好骗。”
他在吃人不见血的商场里机关算尽，只因对她的一腔赤诚，所以尽信她说的每一句话。
也只有她能骗得到他。
两人聊着吃完一顿饭，此时正站在水池边洗碗。
说是一起洗，但橡胶手套只有一双，此刻被宋远拿在手上。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薄线毛衣，袖口拉到臂弯处。
唐佳离他很近，手臂上那些疤痕自也然而然落入眼底，随着橡胶手套滑下又消失在眼前。
她忽然涌起一阵疑惑。
那天救护车就停在不远处，宋远却坚决不肯过去包扎。起初唐佳以为是他不愿意在她面前显露自己受伤，但仔细思考过后，这个想法被她否定了。她觉得这个理由过于牵强，毕竟唐佳实在想不出他隐藏自己受伤的动机是什么。
但那时候她的心情正处于慌乱之中，无法深入推敲其中缘由。只是在她的印象里，宋远无论生病还是受伤从来没有去过医院，甚至上次发烧，他也依旧不去。
唐佳感到好奇，她试探着问：“宋远，你看起来很抗拒去医院，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水流声哗哗作响，宋远寻着她的视线望去，发现她目光落在自己的左手上，心下了然。
他没想要瞒她。
“我之前跟你说我我父亲和母亲的事。”
唐佳小声“嗯”了一下。
“那次车祸，我醒来之后就对医院的环境产生了应激反应，认为医院是夺走我父亲生命和母亲健康的元凶。严重的时候，曾一度对消毒水的气味十分憎恶，闻见后会变得心慌头晕，甚至无法提及医院这两个字，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这种症状减轻了许多，只是现在还很抗拒靠近医院。”
宋远说话时神色平淡，甚至刷碗的动作都没停下，仿佛这些事不是发生在他身上。
唐佳的心像是被重重揪了一下，喉间有些酸涩：“那你生病要怎么看医生呢？总不能每次都硬扛。”
宋远此时已经把洗干净的碗筷摆放整齐，脱下橡胶手套，在她鼻尖轻轻刮一下：“心疼我啊？”
“你这是把我当小孩了？不用担心，我有私人医生。”
唐佳已经在眼眶打转的泪硬生生被他这句话给憋了回去。
可她心里还是不好受。毕竟他受得这些苦实实在在，现在为了不让她担心，还试图用轻松的话来略去自己承受的痛苦。
她的小表情落进宋远眼底，心里某块软了一下。
“真想心疼我，还有个办法更有效。”
“什么办法？”
唐佳此刻正靠在岛台边，话音落下，宋远朝她靠近。
和他含笑的眸子对上，胸膛不自觉上下起伏，下一秒腰间一沉，被他双手握住，阵阵热意透过衣服往皮肤里钻，唐佳脑子懵了瞬，就已经被他轻而易举地抱起来放到桌面上。
整个人被他圈在双臂之间，被迫和他平视。
“这就是你的办——”
“唔”
还没有落下的音节被宋远的吻堵在唇间。
唐佳下意识想要后退，腰间突然多了一道力量把她捞回去，反而比之前贴得更近。
周围空间被他的气息强势占据，唐佳被吻的脑袋发昏，唇齿间的碾压留下极度暧昧的声音。
良久，她快要喘不过气，宋远终于在此时放过她。
唐佳软在他怀里，质问：“这就是你的办法？”
“还不够。”
唐佳：“？”
她眼中氤氲着水雾，诧异地看向他。
“给我个名分吧，侦*七*七*整*理探小姐。”
“砰”的一下，这句话在唐佳脑海中炸开了花。
云淡风轻的嗓音中夹杂着一丝蛊惑，本来就被他吻的纷乱的思绪，此刻更是一团乱麻。
女朋友这个身份并没有什么。
可是宋远女朋友这个身份，太过沉重了。
唐佳深知跟宋远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如果和他在一起，是不是就要试着去融入宋远的生活圈子？
这个属于上流社会的世界，她仅仅站在帘子外窥探过皮毛。
她并不相信自己真的能够适应。
虽然现在和宋远给一起体验到的生活好像和普通人差不多，但她能意识到他这是在兼容自己。
而他向上能够到的，她或许这辈子都不行。
唐佳的心情在复杂的情绪中摇摆不定，就像是在风暴中的小船，摇摆颠簸。
她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
“你还没通过试用期。”
宋远垂下头，轻缓地笑了声，又抬眸看她：“试用期是多久？”
“还没定。”
“霸王条款？”
“签吗？”
“签。”
唐佳憋着笑。
“你不怕又我被骗了？”
宋远没忍住，又在她唇上轻啄一下：“我只怕你不愿意骗我。”
“那你可别反悔。”
“不反悔。”-
十二月二十号。
临近圣诞节，街道旁许多商户都已经挂上节日装饰品，夜晚十一点多还亮着灯，浓郁的圣诞氛围扑面而来。
天气越来越冷，赵悦顶着寒风走在人行道上，路过一家已经关门的奶茶店，她停下脚步，敲了敲面前的卷闸门。
没几秒，屋内响起均匀快速的脚步声，紧接着卷闸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温和的灯光映在赵悦的脸上，看见邓舒的那一刻举起手中的生日蛋糕和礼物袋。
她进门后把东西放在桌子上，满脸笑容：“我来赴约啦。”
之前赵悦说要陪邓舒过二十岁生日，当作那次在酒吧出手相救的答谢，邓舒一开始有些犹豫，后来拗不过赵悦的热情，还是答应了。
但是选定的地点却让赵悦很惊讶——他工作的奶茶店。
其实在来之前，她都不是很理解邓舒为什么犹豫，也不理解为什么要选这样一个地方过生日。
现在她明白了。
目光所及的一个角落，两张桌子拼在一起成变成了张简易床，上面放着被子和枕头。
邓舒好像就住在这。
邓舒此刻没有穿工作服，而是穿了件简单干净的白色卫衣，正是朝气蓬勃的二十岁。
他注意到赵悦视线的方向，脸上丝毫没有局促和窘迫，而是自然大方地解释：“这家店的老板人很好，看我没有地方住，就让我晚上住在这里，只要保证第二天能恢复原样好好迎接客人就行。”
赵悦连忙收回目光，暗暗在心中批评自己，刚刚惊讶的表情也太不礼貌。
两人在桌子前坐下。
邓舒开了两瓶啤酒，又拿出盘子装了些他从兼职酒吧里带回来的小零食，看上去实在是有些寒酸。
“实在不好意思，本来想好好招待你，但是家里突然要用钱，所以——”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赵悦连忙打断他，“今天是你过生日，而且是我来答谢你，应该是我给你准备礼物才对。”
“况且我吃过晚饭了，准备点下酒小零食刚刚好。”
说着，顺手夹起一粒妙脆角放进嘴里。
“不过，你家里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怎么来找你要钱？”
赵悦看邓舒自己都拮据成这样了，还要把自己身上的积蓄补贴给家里，而且才刚刚二十岁，正常这个年龄应该还在享受自己的大学生活吧。
邓舒摇摇头：“哥哥弟弟读书需要钱，我妈身体不好，我爸自己一个人供起来很困难，所以需要我帮衬。”
“你还有哥哥弟弟？”
赵悦突然有些愤愤不平：“那为什么你哥哥弟弟可以读书，你不能呢？”
邓舒这个当事人反而显得比赵悦平静许多，他喝了口酒后，轻笑一声，语气中似乎有调侃的意味：“我学习不好呗，读下去也没有意义，浪费钱罢了。”
赵悦心口气不顺，猛灌一口酒，差点被呛到。
“那也不能用你的钱啊，辛辛苦苦这么久，连一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
“害，一个大男人，能有个歇脚的地方就行了。”
明明今天还是十九岁，就把自己当成大男人了。
赵悦看他心情不好，又想到今天是他的生日，于是不再提及这个让他伤心的话题，而是聊起了一些轻松愉快的事
两人的第一瓶酒见了底，时间也马上到零点。
赵悦把蛋糕拆开，点上蜡烛，又让邓舒把灯都关掉。
一瞬间，偌大的空间内，只剩下桌子上的一点橙红色烛火维持着星点光亮。
赵悦脸上晕着微醺的红，眼睛在烛火下闪动：“邓舒小朋友，快许生日愿望吧。”
邓舒低声反驳：“我才不是小朋友。”
“我今年二十三，可比你大三岁呢，在我眼里怎么就不是小朋友了？”
“三岁也没有大很多”
他声音太小，赵悦没听清楚说了什么，眼看马上要到零点，也来不及细究，催促着他赶紧许生日愿望。
说完，她拿起自己的手机放了首生日歌。
悠扬欢乐的节奏环绕在安静的空间内。
邓舒闭上眼，昏暗灯光映出他俊秀面容。
伴随着音乐声停止，他睁开眼，吹灭蜡烛。
眼前陷入黑暗，他今年二十了，是离开家的第五年。
灯光骤眼亮起，邓舒收回思绪。
再抬头时，站在开关处笑意盈盈的人也在看着他。
他听见她说：“邓舒，祝你生日快乐，新的一岁，希望你能得到更多的爱。”
希望你能得到更多的爱。
邓舒睫毛颤了颤，轻声道：“谢谢。”
赵悦正吃着蛋糕，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今天生日，要不要给父母打个电话？”
虽然她心里正奇怪，为什么邓舒过生日，他父母整晚上都没打个电话过来。
邓舒犹豫了片刻。
其实他跟家里联系不多，大部分时间是哥哥弟弟需要交学费，或者需要生活费的时候会联系，他把钱给他们之后就几乎不再说话，直到下一次父亲打电话来要钱，周而复始。
赵悦没提这件事之前，邓舒还没意识生日好像确实是个特殊的日子。
或许，他应该可以给家里打个电话。
“好。”他应了声，拿出手机。
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几下后停在某处，他犹豫了会，拨通号码。
铃声持续了很久，直到邓舒以为这电话要自动挂断时，才被接通。
“喂，这么晚了打电话干什么！”
不耐烦的中年男性声音从听筒中传来，声音大到赵悦坐在对面都能听的清。
她愣住了。
邓舒看了眼赵悦，敛眸说道：“爸，今天我生日。”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
“你知不知道你弟弟马上要高考，这么晚打电话过来不是打扰他休息吗？！”
“可他不是明年六月份才高考——”
邓舒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你懂个屁！”
“你弟弟将来跟你哥一样，是要考大学的料子，哪像你一样没出息。学也考不上，去溪市也没闯出个名堂，不孝子，真给我丢脸！”
“你赚不到钱，让你哥哥弟弟交不起学费，就别认我这个爹。”
“滴——”
电话被挂断。
邓舒握着手机放在耳边，久久没有动作。他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但眉头微微皱起，嘴角颤抖着，拼尽全力抑制住不让它下垂。
赵悦目睹了这一切，甚至电话里的声音都听得很清楚，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她突然觉得，提议邓舒给他家人打电话这件事是不是做错了。
愧疚感把她填满，可喉头涩着，说不出一句话。
过了一会儿，邓舒缓缓放下手机，明明眼眶已经发红，却还是强行挤出一丝微笑：“没事的，我习惯了。”
赵悦绕过桌子坐在他旁边，伸手抱住了他，这是一个不掺杂任何感情的拥抱：“对不起，搞砸了你的生日。”
邓舒摇摇头。
此时的他没有了刚刚骄傲的模样，垂着头，脊背弓着，像被霜打过的茄子。
良久的沉默后。
赵悦突然感觉到手背上冰凉的触感，她身体微微一僵。
下一秒听到他带着哭腔的声音：“我以为赚到钱，能够减轻家里的负担，他就会为我骄傲了。”
赵悦鼻子一酸，泪水跟着充满眼眶。
邓舒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桌子上。
“我没有做过一件坏事，我只是脑子笨，学习不好，我只是做奶茶的时候，偶尔会把围裙弄脏。”
“但为什么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坏人。”
“你能告诉我，我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吗？”
“你不是坏人。”赵悦哽咽着。
“那为什么我爸他不喜欢我？”终于，邓舒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为什么，为什么没人喜欢我？”
“为什么？”
赵悦泪顺着眼角滑落，又把他抱紧了些：“当然有人喜欢你。我就喜欢你呀邓舒，你在酒吧出手帮我的样子，我能记一辈子，真的。”
“我成绩也很普通啊，但不也在为这个社会做贡献吗？”
“你要知道，学习好不好不是评判一个人的唯一准则。”
过了会，邓舒心情渐渐平复，赵悦也在此时松开了手。
他问：“那我也在为这个社会做贡献吗？”
“当然。”赵悦毫不犹豫，“你做的奶茶真的真的很好喝，是我在这条街上喝过最好喝的奶茶。如果没有你的奶茶，我可能一整个下午都会无精打采，自然也就不能好好工作。”
邓舒泪还在眼角，被她逗笑。
看他在生日这天失落成这样，赵悦心里还是觉得愧疚：“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打电话。”
邓舒擦了擦脸上的泪。
“跟你没关系，其实我也想打的，是我不死心罢了。”
赵悦发自内心认为，她要有一个这样善良的弟弟，一定会高兴坏。
“你年纪还小，或许会觉得这世界上所有的父母都应该爱自己的孩子，如果不爱，就一定是孩子的问题。”
“其实不是这样，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无条件的爱自己的孩子。”
“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因为你父亲不喜欢你，就一味的否定自己，知道吗？”
邓舒：“明白了。谢谢你，小悦。”
赵悦打趣道：“怎么这么没礼貌，要喊小悦姐。”
“嗯。”
“你嗯什么？”赵悦失笑，“算了不管这个，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没说呢。”
“什么？”
“一定要在照顾好自己的情况下，再去帮你哥哥弟弟。况且我看他们也不是很感激，你生日也没祝福一下。既然他们不领情，不如就别帮了，他们爱怎么样怎么样，你就先紧着自己的需求来。”
“打工的钱存一存，最起码能有个地方睡个好觉。”
“你现在睡在桌子上觉得没什么，是因为你年轻，再过几年我保证你腰酸背疼。”
“可他们是我的哥哥弟弟。”邓舒犹豫。
赵悦反问：“他们把你当哥哥弟弟了吗？”
话落，是落针可闻的安静。
邓舒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但好像又不太明白：“你让我再仔细想想”
挣脱思想枷锁需要过程，赵悦表示理解。
“不着急，慢慢来。但是，你想明白之前，可不能再转钱给你爸爸了。”
“嗯，好。”-
十二月二十三号，圣诞节的前两天。
盛闻二十二层和二十三层办公室挂满圣诞花环和鹿角，仿佛已经做好了迎接节日的准备。
此前在廊阳村的调查报道已经在两天前发出。
自发布以来，标题为《绿色山水变绿色危机？揭露绿色山水公司污染环境的隐秘真相》的原帖已成为社会各界热议的话题。
两天内，这篇报道在网络上迅速传播，引爆舆论。微博、微信等社交媒体平台上，关于廊阳村的话题榜上有名，持续不断有新的声音加入讨论。随着报道的深入传播，廊阳村的事件也引起了政府部门的注意。地方政府开始组织调查组，深入村庄，对报道中提及的问题进行实地考察。有关部门表示，将会对涉事公司“绿色山水”进行全面调查，并承诺会采取措施解决村民的困难。
从网络声援到政府介入，唐佳知道，廊阳村的命运从此刻已然发生变化。
她正坐在电脑前浏览本次“战果”。
突然，一条财经消息跳出来，吸引了唐佳的视线。
她看完，怔在屏幕前，脑袋一片空白。
没过多久，这条消息的热词也冲上了热搜。
#华商集团地产新领域尝试失败#
#华商集团不敌致成集团#
#致成集团中标#
第 47 章
看着电脑上闪动的文字, 唐佳身体紧绷，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咚咚作响。她屏着呼吸，目光迅速扫过电脑上的帖子, 试图找到一丝反驳这个新闻的内容。
可铺天盖地的帖子从眼前飘过，唐佳的期望落空了。
“华商这个在商界翻云覆雨的巨头, 第一次尝试进军地产行就失利，而且还是败给致成集团, 难道说沉寂两年的致成终于要发力夺回自己的领地了？”
“朋友是华商集团的员工, 也参与了这次投标, 据说华商集团把条件压得极为苛刻，之前他一直保密，今天招标结果出之后才告诉我, 几十个亿的款交付期硬是压到四个月，没想到致成更狠。”
“几十个亿交付期几个月！现金流这么强悍的吗？看来这次致成真的是打算跟华商干到底啊。
“今天开盘华商的股价已经开始下降了, 不知道收盘的时候情况会如何。”
“”
一行行黑色字体跳进她的视线，唐佳的一颗心也渐渐凉到冰点。
华商真的掉标了。
而且从网络上的评论来看，情况好像还很严重。
唐佳对于商场上的事不是特别了解，也不明白华商这次掉标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她现在满脑子想的, 都是宋远那段日子的忙碌，以及他跟自己聊起这次投标时清洌低缓的嗓音, 还有她说“预祝华商成功拿下这个项目”时, 他看向自己的温柔目光。
宋远肯定比自己早知道这个消息。
那他呢。
生病发烧都一刻不得停歇的日子, 争夺的分分秒秒都是他的心血, 可现在却是这样的结果。
他一定也不好受吧？
想到这，唐佳心口像被人用力攥着, 又酸又疼。
她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从包里胡乱翻出手机, 解锁屏幕后，动作却突然停下。
她想给宋远打电话，可又不敢。
唐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又或者说，她不知道该怎么样让宋远面对自己。
任何人都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看见自己的挫败时刻。
她想，宋远应该也是如此。
作为半个新闻人，唐佳一眼就能识别出这种规模的词条有营销的成分。
幕后推手是谁不言而喻。
致成集团太过张扬。
被华商压着打了两年，一朝扬眉吐气，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自己的胜利。
唐佳分不清这些唱衰华商的言论有几分真几分假，又想到宋远父亲也是在华商集团失利之后郁郁不得志才将自己置身深渊。
她怕华商现在真的身陷囹圄，也怕宋远会跟他父亲一样。
唐佳的一颗心慌得厉害。
她必须得做些什么，至少要知道他现在的情况。
唐佳没再犹豫，拨通宋远的号码。
然而几秒后，冰冷的播报声让她的心再次坠入谷底。
“——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播。”
又播了一次。
“——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播。”
第三次。
依旧是同样的结果。
唐佳不知所措地攥着手机，片刻后，猛然从座位上站起来。
她的动作惹得赵悦好奇地抬头：“佳佳姐，你怎么了？”
林明哲也把视线投了过来，满脸不解。
唐佳把东西一顿乱收拾，勉强维持住不让声线颤抖：“我有急事需要出去一趟，今天下午组里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话落，头也没回的快步离开工位。
林明哲滑动椅子来到赵悦前，两人四目相对，他问：“什么情况啊？”
赵悦摇摇头：“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从来没见过佳佳姐这样，我有点害怕。”
“等佳佳姐回来问问，现在咱们估计也帮不上太大忙。”他宽慰道。
赵悦望着唐佳离开的方向，轻轻点头-
这是唐佳第一次来华商集团。
园区内许多高楼林立，目光所及之处都属于无一不是华商集团的产业。
下午三点多，大家都在办公，偌大的园区竟然只有远远的零星几个人，她连找人问路的机会都没有。
冬日里的寒风在耳边猎猎作响，唐佳揣着手勉强保持着身体的温度。
她突然想起自己有何晋的号码，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拿出手机，在通讯录中翻找。
拨过去后听到。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人都去哪了！”唐佳叹了口气。
这种越是紧急时刻却联系不到人的情况让她十分抓狂。
她朝着建筑密集的方向走，终于在拐过一个弯的的时候，她看见对面有人走过来。
靠近时，唐佳连忙拦住他，出声询问：“您好，请问您知道华商集团的总裁办公室在哪栋楼吗？”
“我们华商有太多总裁了，你说的是哪个？”
唐佳：“你们董事长，宋远。”
被问的人愣了下。
显然是没有想到她问的会是这个总裁。
他思考片刻，指着身后的一个方向说：“应该是在C座，就是那个最高的。”
唐佳道了声谢，连忙朝他说的方向走。
大楼内比外面暖和热闹许多。
穿着职业装的人在灰黑色调的楼内穿梭，进门两侧靠窗的地方是休息区，棕色皮质沙发上有人在坐着办公。
此刻她站在宋远的领土上，看着一切都在平稳运行，刚刚一直紧绷着的精神这才稍微放松了些。
不过迎接她的是一个新的难题。
她不知道宋远办公室在哪，甚至都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在办公室。
最初一心只想找到他，所以情急之下就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反应过来之后才发现已经撞到了这里。
然而她对他工作的地方知之甚少。
唐佳看眼前台，心一横走过去，知道百分之百会被回绝，但她还是问了出来：“您好，我想见一下你们董事长宋远。”
前台的工作人员看了她一眼，脸上是标准的职业微笑。
“请问您贵姓，之前有预约吗？”
听到这个跟她心里设想的一模一样的回答，唐佳知道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她走到休息区坐下。
柔软的真皮沙发瞬间把她包裹，身上的酸困消退不少。
唐佳突然有些头疼。
她揉了揉眉心，正在翻看手机通讯录，想看看还有没有可以联系的人。
这时，突然有人喊她的名字。
“唐小姐？”
唐佳抬头，是何晋。
她心中一喜，连忙站起身，也顾不上打招呼，直接问道：“何晋，宋远呢？”
今天早上华商掉标的消息一出，宋总的电话都没停下来过，全是股东打来询问具体情况以及有没有后续的补救措施的。
一些比较大的股东宋总自然是要出面安抚，而剩下的小股东数不胜数，宋总不可能所有电话都接一遍，所以那些人就打到他这里来。
一上午加上下午的运转，手机直接给干没电了。但他从早上一直跟着宋总连轴转，连去路边借个充电宝的机会都没。
就是委屈了总裁办公室的小赵。
那些在自己这没有打通的电话，全部都涌去了他那里。刚刚上楼拿文件，还看到他坐在办公室正在接电话。
“宋总在地上停车场呢，他刚见过一家投资商，一会又要去见股东，让我过来取文件。”
“唐小姐您怎么来了，是因为听说了华商掉标的事吗？”
“对。”唐佳点头，“那你能带我去见他吗？”
“当然可以，您跟我来。”
何晋在前面带路，脚步走得飞快，刻意跟唐佳保持一定距离。
唐佳在后面跟着，心里一直想着宋远，根本没注意。
视野逐渐开阔，她看到不远处有许多停着的车辆，知道已经到停车场了。
想到一会就能见到宋远，唐佳的一颗心开始砰砰乱跳。
又走了一会儿。
终于，那道熟悉的身影落入视线。
依旧端正挺括，笔直地站在风里，挺拔的脊梁仿佛不会被任何风雪打折。
见他好好站在自己面前，唐佳长舒一口气，可逐渐向他靠近时，猛烈跳动的心脏依旧没有停下。
宋远正在通工作电话。
视线越过何晋，落到他身后。
冬日微弱阳光洒在她身上，正朝着自己一步步走来。
他微微一愣，转瞬间就明白过来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现在有点事，处理完给你回电话。”
宋远把手机挂断，朝她的方向走。
何晋见宋总来了，很有眼力劲的退到远处。
唐佳走到宋远跟前，清隽眉眼抬头可见。
他状态看起来好像还不错，只是可能在风力站久了，短发有些凌乱。
一肚子话堵在嗓子眼，她却不知道从哪开始说。
宋远像是瞧出她的困窘，先她一步开口：“知道了？”
说完，拉起她垂落在身侧的手。
有点凉。
于是自然拉起另外一只，一块捂在掌心。
温热的触感融化了唐佳紧绷的情绪，她“嗯”了一下。
“手这么凉，大冷天跑过来干什么？”
“电话打不通，又担心你，所以就找过来了”
宋远目光微怔。
今天他的手机几乎没停过，有时候接烦了干脆就开静音扔在那不管，没想到错过了她的来电。
他突然觉得他办错了事。
如果宋远知道她会这么担心，他接到掉标消息的那一刻肯定会先告诉她，让她不要着急。
现在这幅情景情，他确实没想到。
又或者说，宋远不敢想。
不敢想他在她心里会这么重要。
重要到竟然因为华商的一次失利，大冬天一个人跑到集团来找他，而且宋远都不知道她怎么摸过来的，因为她之前根本没来过。
“不用担心，我没事。”
“可是——”
唐佳话没说出口，就被宋远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他眉头微皱，看了眼屏幕。
没有挂断，而是打开静音，又放回口袋里。
“我现在抽不开身，等我忙完给你发消息。”他语气平静沉毅，说话时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唐佳，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是不是忘了那天你在永泽疗养院问我的话？”
唐佳：“没忘。”
“还记得我的回答吗？”他问。
“我说，我怕死，因为死了就再也见不到我想见的人，那是我想活下来的唯一理由。”
“现在我好不容易见到了我想见的人，还没看够呢，怎么可能去死。”
宋远声线温和，惹得唐佳心头一颤。
他说，他好不容见到了想见的人。
那个人，是她？
“况且掉个标，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他顿了顿，眸光微动，“相信我，这一切只是个开始。”
唐佳还没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又听他说：“岁岁，今天你能来，我很开心。”
唐佳心头一软。
只是过来找他就这么开心，宋远的要求未免也太容易满足了。
虽然她还是有些，但她知道宋远现在很忙，就不准备再打扰他：“我知道了，你快去忙吧。”
“等你忙完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因为——”
“因为我有话要对你说。”
宋远低声轻笑：“明天晚上一起过平安夜。”
唐佳不解抬眸。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过平安夜？华商掉标的事情明天就能处理完吗
宋远看了眼手机，拨通电话，再抬头时对唐佳说：“在这等一下，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那你怎么办？何晋不是说你要去见股东？”
话音刚落，唐佳就看到不远处那辆熟悉的车缓缓驶来。
宋远打开后车门，把她拉过来：“我还有其他车，一会让何晋去开。”
唐佳这才坐进车里。
车座提前加热过，很暖和。
她跟宋远道别后，车辆缓缓驶离停车场。
唐佳坐在后座，转身透过窗户去寻他。宋远站在宽阔的停车场，朝她挥了挥手。
视线中，高大的身影渐渐变小了直到变成一个黑点，唐佳这才收回视线-
晚上十一点多。
唐佳躺在床上睡不着。今天下午见过宋远之后，她一直没有再收到他的消息，也不知知道事情进展的是否顺利。
她也只能通过浏览网络上的新闻动态来了解华商掉标的后果。可不知道这些帖子都是出自致成集团的水军还是怎么样，竟然口径十分统一的把事情说得很严重。
什么“华商集团没落转折点”“致成集团崛起信号”“华商股票预计大跌”等字眼一个劲往眼里钻。
唐佳越看心越慌，干脆关了手机，手动隔绝制造焦虑的信息。
她翻了个身，还没有拉窗帘，窗外高挂的弯月一览无遗的落入眼底。
这时，手机消息提示音响了一下。
她连忙拿起手机，是宋远。
聊天框上出现了他的一行字。
【工作还没结束，你早点睡，明天接你下班。】
唐佳又想起来今天他说的一起过平安夜的话，难道他真的不是随口一说？
她在屏幕上打了好多字。
大意就是问，她在网络上看到的那些消息到底是真的假的，华商会不会真的有事云云。
唐佳盯着屏幕，斟酌片刻后又全删了。
还是等他忙完，明天当面再问吧。
于是回道。
【好，晚安。】
晚上，唐佳做了个梦。
梦里的色调昏暗阴沉，朦胧中她好像看见了一个人躺在浴缸里，然而里面的水却被染成了红色。唐佳凑近，赫然看到那人手腕上正在往外渗出血液，不断融进水里。
她很想看清那人是谁，但偏偏不能如愿。
下一秒，眼前的一切消失，变成一片虚无。
第二天早上。
唐佳醒来的时候，头昏昏沉沉。
她从被窝里坐起来，被子胡乱缠在身上。
昨晚她好像一直在做梦，但是睁开眼却什么都记不得了，只是觉得好像还挺吓人。
她打开手机看时间，没想到却有几条微信消息提示。
宋远头像上的数字红点让唐佳起床气瞬间少了一大半。
他竟然凌晨三点多的时候给她发了消息。
是一张夜晚街道的照片。
月亮高悬天际，道路上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唐佳想这应该是宋远回家时候随手拍的。
照片下面还有一条文字。
【晚安。】
所以他昨晚忙到三点多才结束啊
居然还想着给她报备行程说句晚安。
熄灭手机屏幕的时候，唐佳嘴角不自觉上扬。看着窗外刚刚升起的太阳，因为昨晚那个梦而没有睡好的郁闷心情，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与此同时。
西城霍氏庄园别墅内，清晨的鸟叫在园林景观中穿梭，一辆迈巴赫胡乱横在喷泉旁边，车门还没完全合上。
此刻这辆迈巴赫的主人霍景山，正面色阴沉的歪坐在楼上书房梨花木椅子上。
他一大早就被他爹霍义德喊回家，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现在憋着一肚子火，却不敢撒在他老子身上，只能咬着牙，额头的青筋都在隐隐跳动。
然而霍义德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两鬓斑白，一张脸因为激动而通红：“你哥对管理家业毫无兴趣，我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而你呢？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为了一块地皮，竟然开出如此胆大包天的条件，其他的交付条款我就不说了，单只这个付款一项，你是想把霍家的天给掀了啊！”
想起来他这个儿子捅出的篓子，霍义德声音又沉了几分。
“交付期三个月，还不能股票支付，致成集团上哪里三个月内给你弄二十多个亿的现金流？”
霍义德似乎是气急攻心，说完这句话突然抽了口气，握着胸口跌坐在椅子里。
霍景山瞥了他一眼。
又在演戏。
霍义德似乎是骂得不解气，见他没反应，又撑着桌子站起来，指着他：“让你管家了几年，就给我捅出个这么大的篓子！”
霍景山坐不住了，高声吼道：“我可是赢过了华商，你还想怎么样！”
他一提到华商情绪就有些激动。
“咱们被华商压着几年了，这次好不容易打了翻身仗，难道你不应该高兴吗？之前华商可是您的手下败将！”
霍义德闭了闭眼，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
“是，你现在是赢了华商，那之后呢？交付条件达不到，你准备怎么做！”
霍景山眸色动了动，低吼一句：“你别管，我有自己的办法。”
话音落下，见他依旧不知悔改，霍义德深深叹口气，慢慢坐回去。
既然已经中标，再怎样也是无力回*七*七*整*理天。
他本来想着能霍景山接手致成，放手让他锻炼几年，他就能远离商场上的纷争。这辈子他斗得太累，现在只想好好颐养天年，没想到他这个不孝儿子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投标惹下的烂摊子，看来还是得他出面收拾，但能收拾到什么程度，连他都没有把握。
霍义德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浓重的疲惫感。
自己在商场驰骋了近三十年，没想到两个儿子却这么不争气。
一个能管不想管，一个想管却不能管。
也不知道他这一把老骨头，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霍景山瞥过去一眼，见霍义德沉默着垂头，他皱眉：“我都说了有办法，你还在发愁什么？”
霍义德累了。
他挥挥手，示意他赶紧离开。
霍景山求之不得。
他絮叨半天，老早都听烦了。
他下楼，走到那辆横在门前的迈巴赫前，开车驶向朝庄园门口。
刚离开大门，他猛地踩脚刹车，在路边停下。阴鸷眉眼下情绪涌动，他拨通电话。
接通后，电话那头传来声音。
“老板，有什么吩咐？”
霍景山嘴角微勾：“海外那边的公司可以运作起来了，三个月内十个亿，一分都不能少。
对面的人沉默了一秒，说：“可前些日子不是说差点被老爷子发现问题，这阵子避避风头？”
“施才兴。”霍景山语气不善，“老子说的话你听到没？”
施才兴没再继续，回道：“明白了老板，我这就通知下去。”
挂断电话。
霍景山正准备踩油门，不远处缓缓驶来了一辆车。
他眯眯眼，认出是谁后，眼角浮现一丝不明笑意，开门下车。
霍景山走近的时候，付诚也停好车，正准备从驾驶室出去。
安全带解开的同时，副驾驶的门被拉开，付诚停下手中动作。
霍景山坐了进来。
“外面太冷了，有什么事车里说。”霍景山仰靠在副驾驶上，声音懒散。
付诚看了他一会，缓缓开口：“霍总，太心急了”
这话霍景山刚从他爹那听过，顿时没了好心情，他闭闭眼，用最后残存的一丝耐心说：“说来听听？”
付诚斟酌片刻。
“宋远想进军房地产行业，就让他拿下那个项目，反正他条件给的苛刻，最后也是元气大伤。您到时候再挑合适的地皮投标，岂不是更稳妥？”
霍景山冷哼一声：“我怎么可能让他抢占先机？”
付诚知道霍景山对宋远的厌恶已经积累到极限，这时候再讲道理没用，只能换一种说话。
“霍总，华商集团标书内容这么容易就被您打探到，不觉得蹊跷吗？”
致成集团之所以能刚好超越华商的招标条件，多亏了标书送出前得到的这个情报。
当时致成集团看华商把条件压得这么低，管理层上下都震惊了。但霍景山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下代价，必须要中标。
所以他们连夜修改标书，才有了今天的结果。
“那是宋远自己没用，看不住下属，随便就被收买了。”
话落，车内重归寂静。
付诚其实还有话想说，但他看着霍景山一意孤行的样子，那些话好像又没必要说了。
他突然想起在美国时，宋远不服输的那股劲儿。那时付诚只当他少年热血，不撞南墙不回头。谁能想到几年后，他竟然能走到现在的位置。
霍景山看不出，那是他自己蠢。
未来局势已然鲜明。
霍景山根本不是宋远的对手。
付诚眸光闪动，微微一笑：“霍总说的是。”
第 48 章
华商董事长办公室。
下午阳光明媚温和, 光线透过偌大落地窗洒进来，不规则落在桌角。
熏香台的烟雾在阳光下轻轻舞动，如同一条轻盈的绢带, 在空气中缓缓展开。在这一方天地中，静谧喧嚣和忙碌被暂时遗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得的平和与宁静。
宋远坐在办公桌后，视线落在手中的文件。
“啪——！”
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打破了静谧。
顾泽正坐在办公桌对面的茶台边摆弄茶具, “展示”他不知道在哪新学的茶艺。
他猛的被茶碗烫了一下, 下意识松开手捏在耳朵上, 茶碗随之叮铃咣当落地，洒落的水混着茶叶把地面染湿一片。
宋远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顾泽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这玩意儿看起来挺简单，实操起来还挺难。”
他弯腰把地上的东西一顿乱收拾, 连带擦过手的湿巾一并扔进垃圾桶。
走到办公桌前，见宋远的目光还停留在文件上, 调侃道：“外面关于华商和致成的事吵得天翻地覆，你倒是挺能静得下心，在办公室埋头看文件。”
顾泽瞥了眼内容，撇嘴, 竖起大拇指。
“草，还是纯英文的。”
他留学的时候是个半吊子。
本身为了混个文凭回来好跟他爹交代, 所以上课都没怎么听, 光顾着跟朋友到处旅游, 到头来不仅口语说得稀烂, 这种长篇大论的英文的东西他也一看就头疼。
宋远手中的是Bart刚从英国传回来的“情报”。
他刚好看完最后一页，合起来放到桌上。
“那我现在该是什么反应？”
他走到茶台旁边, 低头扫了一眼今天顾泽带来的茶具，坐进沙发里：“我看你最近倒是挺高兴, 还有闲功夫学茶艺。”
顾泽转个身靠在桌子上。
“虽说掉标这件事本就在你的计划之中，但是霍景山花了大力气在网络上营销，这阵仗看起来华商已经‘互联网倒闭’了一样。你就真不怕假的也被他们说成真的啊？”
宋远语气淡然，声音平和却充满力量：“资本市场的反应才是我该关注的。”
“网络声音杂乱无章，大部分都是乌合之众，过度关注反而会影响判断。股市，才是真正的答案。”
“股市不会被空洞的言语所左右，它只对结果敏感。华商股票小幅度下跌的趋势只持续了半天，今天已经回升到正常水平，并且呈上升趋势，说明市场信心并未动摇。”
“我看准霍景山会在这个地产项目上咬死华商，所以才把标书的条件压到最低再透露出去，目的就是为了让致成在这个项目上捞不到一点实质的油水。”
“资本追逐收益，致成没有利润，前景也不甚光明，投资者不会仅仅因为网络上的一两句风言风语就轻易改变自己的判断。”
“霍景山的网络营销战术，看似声势浩大，实则是强弩之末。他其实也心虚，所以才用这种办法试图掩饰不安，但最多就是骗骗他自己。”
这些道理他说完顾泽也能懂。难得的是，宋远面对这种情况真的能沉得住气。
如果现在处在宋远位置上的那个人是他，顾泽还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慌。
其实不久前顾泽听完宋远说对付致成的计策时，第一反应其实是——这事能成吗？
顾泽惊叹于宋远的谋划，但却也担心其中的不确定性，比如他当时问，怎么就确定霍景山真的会跟你争这个项目？
当时宋远字句低缓，仿佛料到了顾泽这个问题，他说：“他一定会。”
因为，这个机会，宋远等了两年。
两年前得知致成集团的非法洗钱活动之后，宋远就开始布局，但无奈霍景山也明白洗钱的风险，动作并不大，所以不好抓取证据。
于是他开始蜇伏。
这两年间，宋远似乎处处与致成集团作对，又能处处略微压它一头。
华商集团里的老股东以为宋远只是为了和霍家的私仇才会如此，不过他的行为并没有影响到集团效益，反而稳步上升，所以也并没有提出不满。
明远撤资的节点让多年屈居于宋远之下的霍景山尝到了甜头。
人一开始骄傲自满，就会不甘于现状，过于想要证明自己，就会慌不择路。
宋远知道，机会到了。
他需要找到一个前期投入大，难违约，需要有条框牵制的项目来引致成集团入局。所以他选定了需要通过政府投标获得地皮使用权的地产行业。并且在标书条件里设置了需要现金交付这个近乎苛刻的条款，目的是为了让致成集团面对资金链破裂的风险。
那时，霍景山不得不加大洗钱的力度来支撑交付。而宋远在海外秘密设立的金融公司，此刻便可以派上用场。
一但识别到可疑交易，完善证据链，做实洗钱活动，致成集团将彻底覆灭。
宋远步步为营，只待今日箭在弦上，一击命中。
顾泽听他说完，面露赞叹的轻笑摇头。
“还好当时在美国读书的时候第一个认识的人是你，万一当初阴差阳错跟霍景山和付诚他们玩到一起，那我估计现在天天活得提心吊胆，更别提躺着等钱进口袋里这种好事 了。”
宋远准备向他全盘托出计划时，顾泽其实是惊讶的。虽说两人多年好友，可这是关乎到身家性命的大事，他竟然也毫无保留。
后来宋远说要用进军地产行业这个动作当作诱饵来引霍景山上钩。
顾泽才明白，宋远是怕他误会。
顾家在京市的祖业集中在地产行业，连他自己在溪市的投资也大部分都是这个行业。
宋远一旦步入，那就证明他们两个在市场上成为了竞争对手，所以他才会找自己打这个“预防针”。
不仅如此，还送来了一份大礼。
想到这，顾泽忍不住笑出声。
其实政府招标的那块地的使用权，之前在顾泽手里，因为城市规划变动，政府又从顾泽手里把那块地买了回来。
但当时顾泽之所以拿下这块地皮，为的就是能够建设一体化商圈，被政府又买回去后，之前招标的项目就建不成，会影响到项目的完整性，对后续营收有负面影响。
而且当初顾泽买这块地的时候价格还没有现在这么贵，所以政府跟顾泽签了协议，不仅要支付顾泽购买这块地所花费的金额，还要将投标价格溢出部分的50%需要支付给他，作为经济型补偿。
这其实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政府买回这块地之后，新的招标计划一直拖到今年才启动。
顾泽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跟宋远说过这件事。直到那天他把招标文件放到自己面前，而他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的时候，有好几分钟的时间惊讶到合不拢嘴。
于是，致成不惜掏空现金流买来的地，有一部分就这样流入了顾泽的口袋。
所以他说“躺着赚钱”，并不夸张。
顾泽突然笑出声，宋远看得莫名其妙。
他没管，而是指了指眼前的茶具：“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些感兴趣了？”
顾泽挑下眉，走到茶台前，捏起一个小茶盏在手里把玩，语气神秘。
“咳咳这不是最近，认识了一个女生，人家是什么文物修复师，专门修这种茶壶茶碗啊什么的，反正还挺高大上。”
“你说我一个干房地产的土鳖，为了追然家自然要投其所好。我肯定是学不来什么文物修复，但是最起码茶艺这玩意儿跟她修的东西还是有些关联。”
他说完又叹了口气，把茶盏随意扔到茶台上，滚了一圈才稳住。
“可这也太难了。我看那视频就几个步骤，信心满满买回来一整套，结果这水是真他妈烫手，根本拿不住，本来还想在她面前露一手呢，这下我还是直接放弃吧。”
宋远听完，思忖片刻：“投其所好？”
顾泽：“”
他本来还想等他接下来的话，结果这人说完这四个字直接闭嘴神游去了。
合着他说这么一大堆，宋远一句都没听进去啊。他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心眼多的人说话都这么深不可测？
顾泽不可能怀疑宋远的智商，只能怀疑自己的。他抓耳挠腮的半天，也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于是直接说：“宋大少爷，您说话能说全乎不能，我脑子没你那么好使。”
宋远似乎对他最后一句话很赞同，难得的回应了顾泽的建议，问：“面对你喜欢的女人，怎么投其所好？”
顾泽：“”
明白了，想唐佳呢。
“我又不知道唐佳喜欢什么。”
他话音落下后才意识到，自己直接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连忙补充道：“但女生不都喜欢项链手饰之类，还有包包衣服花啊什么的，我追女生的时候送这些她们都可高兴了，反正你有钱，随便送呗。”
“但是吧”
宋远：“但是？”
“我说的这种东西都太普通了。”
顾泽突然意识到，宋远对唐佳的感情，应该跟他们这些人谈恋爱的感情不同。
“你如果真想送，可以关注一下拍卖会上有没有什么东西合适，毕竟只有一件，更特别些，就是比直接买要费功夫。”
宋远眉毛微不可见轻挑，看来他之前努力的方向没错：“你说的这些我都想到过，还有没有其它的？”
顾泽愣了一下：“你去参加过拍卖会？”
“我没有，委托代理人参加的。”宋远语气淡淡。
“……”
“你拍的什么啊？”
“十月份苏富比在香港的拍卖会，一颗蓝宝石。”
顾泽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游走片刻，突然瞪大眼：“我靠，大陆匿名私人买家，六千五百万港币。”他抬头，一脸震惊地看过去，“唐佳收下了？她什么反应啊。”
“她不知道多少钱。”
顾泽：“？？”
“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宋远赶在自己耐心被耗完之前，回答了他的问题：“她生日那天，我在英国一家可以制作手工饰品的古董店选了颗宝石，做成手链当作她的生日礼物，但她并不知道那颗宝石是我提前安排好的。”
“靠。”
顾泽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
“等于说，你十月份。”说着，伸出一根手指，“跟她重逢才一个月，就拍下颗六千多万的宝石，生日的时候当作普通石头做成手链送给她。”
“而她现在手上带着六千万在大马路上乱晃，自己还不知道？”
宋远：“她很高兴。”
顾泽：“”
他扶着额无奈笑了笑，任何语言都难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他当初不理解宋远找唐佳那么多年也不放弃。甚至前几年黎叔还张罗他跟一些集团千金见面，可宋远把能推掉的都推了，实在推不掉的见一面之后也没下文。后来黎叔知道管不住他，这一两年也不怎么催他了。
顾泽那时候很好奇，唐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能让宋远念念不忘这么久。
后来顾泽也见到了唐佳。除了她确实漂亮，他也看不出哪有什么特别。
反正对他来说，肯定不会喜欢一个人这么长时间。
喜欢到哪怕她只活在零散的回忆里，还念念不忘这么久。
“算了。”顾泽摆摆手，“不跟你聊这个，不过就算你干的事我不理解，但兄弟我还是支持你。”
他看了眼时间，四点多。
宋远五点还有个会，他就不留在这碍事了。
衣架前，顾泽边穿外套边说：“去找我的修复师小妹妹一起吃晚饭喽，有些人还要工作，真惨。”
他准备开门，突然转过头，暗示道：“对了，今晚平安夜，据说会下雪。”
没想到宋远漫不经心地回了句：“我知道。”
“呦？”顾泽挑眉，“这么上心，看来是有约？”
宋远睨他一眼，没说话。
顾泽撇撇嘴：“明白。”
话锋一转，似是笃定了：“我也去千滩广场，说不定还能偶遇。”
他说完，开门离开-
夕阳把天空映出一大片神秘悦目的蓝紫色，这样好看的天空比较罕见，赵悦和林明哲都跑到了窗户边拍照。
唐佳撑着腮帮子坐在办公桌前，不远处就是能看到晚霞的窗户，可她目光漫无目的凝视前方，心思已经飘到九霄之外。
其实唐佳很想发消息问宋远掉标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现在她只能通过网络上真真假假的消息半蒙半猜，一颗心悬的不行，但又怕提起这件事惹他烦心，于是就这样纠结着到现在。
唐佳又想到，昨天她告诉宋远有话要对他说，但是等他忙完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三点。她又不想隔着冰冷冷的手机屏幕说这些话，于是准备等到今晚见面后在告诉她。
一想到这，唐佳的脸突然有点发烫。
眼前突然出现的一片阴影把唐佳的思绪拉回。她抬头，看见来人后，微笑开口：“怎么了，有事找我？”
路嘉树语气慵懒随意，就像是聊起什么随口一提般的漫不经心。
“今晚上千滩广场有超大圣诞树，要一起去打卡吗？”
“对不起啊路嘉树。”唐佳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今天晚上我有约了，但还是谢谢你。”
路嘉树扶了下后脑勺，笑着：“害，没事，我就是随口一问，你要有事就去忙吧。”
唐佳点点头：“嗯，好。”
路嘉树站在面前还没走，唐佳有些疑惑：“还有什么事吗 ？”
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虚握，犹豫片刻，说：“我下周就要搬走了，去B座。”
“嗯？上次不是说不搬吗，怎么突然又要搬了？”
路嘉树心中苦笑。
她总是这样淡淡的。说话平淡，眼神平淡，一下就让他感受出这些话只是礼节性询问，而不是真正的关心在意。
他勉强挤出骄傲的神色：“我这不是粉丝越来越多，计划给我扩建团队呢，这里的办公区域就会有些挤。”
唐佳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仍是那样的微笑：“原来是这样啊，恭喜你。”
路嘉树喉头滚动，略显艰难地说句：“谢谢。”
唐佳为了抑制住担心宋远的情绪，又把自己置身工作中，埋头写了两版年度总结文字稿。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已经快六点半，这是她告诉宋远她下班的时间。
趁着他还没打来电话，又把这两版稿子从头到尾读一遍，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她知道这个已经时候陷入“当局者迷”的状态，于是喊了赵悦过来，让她明天抽空检查一下这两篇稿子，看有哪些地方需要改动。
刚处理完这事，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唐佳看过去，是宋远的电话。
她接起，声音很低：“喂？”
“我已经到了，忙完了吗？”
唐佳试图从他的语气中判断他此刻的心情和状态，不出意料的失败了。
“刚忙完，你是在地下车库吧？”
宋远笑意温润地“嗯”了一声：“你都吩咐过了，我怎么敢不听？”
唐佳嫌他的车太扎眼，写字楼外面又人来人往，她怕遇见认识的人不好解释，所以就让宋远开车到车库，那里人比较少，比较“安全”。
听到他的“埋怨”，唐佳嘴角不自觉扬起。
“那我马上下去。”
鞋子踩在地上，在地下车库里发出闷闷的回响。
不甚明亮的空间里，唐佳没走几步，就看到不远处车位里那辆熟悉的车。
还没完全走近，驾驶室的门被打开。
宋远迈着长腿下了车。
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眼底浮着笑，就这样看着她一步步靠近。
视线在空中交汇。
唐佳承受不住他炽热的目光，脸没一会就被烤熟，害羞地撇开眼。
心中腹诽，怎么他站在那里没动，都能惹得她一颗心砰砰跳
走到他面前，唐佳站定。
细碎短发落在他俊逸眉眼上，只是眼下略微乌青被唐佳敏锐捕捉到。
不用想都知道，他凌晨三点还在外面，早上又要去公司，肯定没睡好。
“一会去哪？”
宋远没直接回答，而是拉起她的手腕：“过来。”
唐佳被他牵着朝副驾走。
门被打开的瞬间，她愣在原地。
座位上赫然放着一大捧玫瑰花。
唐佳眼睛瞪大，语气有些惊讶：“这，这是？”
宋远敛眸轻笑，把花束拿起，放进唐佳怀里：“今晚应该算是我们第一次正式约会，喜欢吗？”
唐佳脸一红。
“约会”这个词止不住在脑袋里乱窜，她声音很轻：“喜欢。”
直到车已经平稳的在路上行驶，唐佳看着怀里的玫瑰花，还是没能完全反应过来。
再停下时，已经到了千滩广场外的停车场。
晚上七点，天还没完全黑透。
不远处饭店和小酒馆的装饰得格外精致，窗户上挂着闪烁的灯串，亮起的灯光让街道在黑夜里变得五彩斑斓。人群在闪烁中穿梭，十分热闹。
隐约间，还能听到广场里有人在唱歌，欢快的曲调传来，悠扬的音乐在空气中飘荡。
唐佳今天在网上刷到了关于今年平安夜千滩广场中央超大圣诞树的帖子。
其实她也想去凑个热闹，但想到宋远有了安排，就没提这事，没想到他竟然跟她想法一样。
不过千滩广场很大，他们现在在广场外围的停车场，还看不到位于正中央的圣诞树。
唐佳也不着急，毕竟圣诞树又不会跑，而且据说等到时间点灯之后，比白天好看。
两人下车，唐佳抬头看他：“我们先吃饭？有点饿了。”
宋远自然是没有异议，带唐佳来了家顾泽之前推荐过的饭店。
是一家装潢很复古精致的法餐厅。
法式小调在店内悠然回响。
唐佳跟宋远边吃边聊，有数次的欲言又止，她以为逃过了他的眼睛，然而并没有。
一顿饭快吃完的时候，宋远先开了口：“岁岁，你想问什么就问，在我面前也不用担心说错话。”
他不想看唐佳在自己面前这么拘谨。宋远想让她像以前一样，依赖他，黏着他，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怕他生气。
唐佳听他说完，心里咯噔一下，犹豫了会，还是没问出来。
“我明白，可我没什么想问的”
她看宋远已经吃好了，接着说：“刚刚来的时候，我听见广场附近有人在弹唱，你想过去看看吗？”
宋远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会，敛眸低声道：“好，听你的。”
两人寻着声音，先是看到了高耸的圣诞树，紧接着，人群跃入眼底。
下沉广场外被人围成一个大圈，还有一些零散的人坐在稍远的石阶上，目光全部投向比广场周围稍低的平台中央。
平台后面，就是那课巨大的圣诞树。
一个男生抱着吉他在唱歌，是莫文蔚的《忽然之间》。
男生略微低沉的嗓音仿佛将一个故事娓娓道来。
唐佳和宋远走近的时候，刚好唱到副歌。
“我明白太放不开你的爱”
“太熟悉你的关怀分不开”
“像你算是安慰还是悲哀”
“而现在就算时针都停摆”
“就算生命像尘埃分不开”
“我们也许反而更相信爱”
“”
周围很多都在跟着合唱，歌声充斥在身边，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音乐飘来的地方，没有人会特别注意到她和他。
黑夜和喧闹仿佛给了唐佳勇气。
她沉一口气，摸索着，去寻宋远的手。
皮肤相触时，她能感受到宋远的颤动。
唐佳没有犹豫，手伸进他温热的手掌中，指尖顺着滑进他的指缝。
宋远僵了瞬，同时低头看向她。
在众人合唱的歌声中，他对上她含笑的目光，喉结滚动，下一秒，他握紧了她的手。
十指相扣。
唐佳感受到手中温度渐渐发烫，用拇指轻轻上下蹭了蹭他的皮肤，示意他放轻松。
可这样的动作却起了反效果。
宋远握得更紧，温度也更高了。
唐佳不敢再动，两人就这样牵着，安静地看完了一整场“演唱会”。
最后一首歌结束，天空突然飘起雪花。
大家不约而同抬头向上看，鹅毛般的雪花缓缓落下，身边响起阵阵欢呼声。
唐佳也兴奋起来，她笑得明媚：“宋远，下雪了，今年的初雪！”
柔软还捏在掌心。
这雪好像一同飘在了宋远的心上，刮的他浑身痒。
唐佳伸出另一只手接起片雪花，刚递到宋远面前，还没让他看到就化了。
两人对视的一刹那。
圣诞树的灯光亮起，照亮了整个广场，也照亮宋远的眉眼。
英挺温柔，清隽一如飘落的雪。
她突然开口：“宋远，你不用追了。”
唐佳一直想问他近况如何，华商有没有受到很大影响，网上那些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可不管这件事有什么后果，也不管未来有多难，不管他成功与失败，她都是同样的选择，所以问与不问，在此刻都不重要了。
脑袋被心跳声撞的乱七八糟 ，清晰的念头只有一个。
她要和他在一起。
宋远问：“你说什么？”
周围声音嘈杂，唐佳垫脚靠近他耳侧，字句清晰：“我说，你别追我了。”
宋远的黑发上已经沾上雪花，听到她的话后，睫毛在微弱路灯下轻微颤抖。
她不让他追了？
心被微微刺痛，还攥着她的手不自觉握紧，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他做错什么了吗？
宋远脑子里一瞬间过了这些日子发生过的事，慌乱占据神经。
唐佳扫过他那双有些惊慌的眸子 ，高挺的鼻梁，和微微绷紧的薄唇，突然有些心疼，又觉得好笑。
她朝他凑近，眼角摊开笑意：“恭喜你，试用期通过。”
“不管未来华商如何，你会遇到什么困难，我都跟你一起面对。”
“宋远，你不再是一个人了。”
话落，唐佳仰起头轻轻吻了上去。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
既然话语不能表达全部。
那就用行动表明，她愿意接受他的任何狼狈时刻。
柔软冰凉的触感相撞，宋远身上像触电般，睫毛也跟着颤了颤。
他突然明白了。
原来她还在担心华商掉标的事情。原来刚刚没来由的欲言又止，都是因为想要关心他，又怕让他亲口说出关于自己不好的消息。
宋远知道这两天网上怎么说华商，他没在意，因为他深知这些诋毁不会对华商造成实质性行的影响。
他以为，在那天叮嘱她不用担心自己之后，唐佳就已经没有再关注这件事。
没想到她一直在关注，而且还被负面消息影响，认为华商和自己陷入困境，很有可能会一败涂地
可就在这个时候，她告诉他，要和他在一起。
宋远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唐佳结束了蜻蜓点水的一吻，还没来得及去探寻他的目光，就被人一把揽进怀里。
寒冷的雪气顷刻间融化在他的温热气息中，宋远的头埋在她颈肩，唐佳的手臂自然搭上他的脖子，感受到腰间的力量渐渐收紧。
紧接着，她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说：“岁岁，我爱你。”
第 49 章
低醇的声音刚落进唐佳耳朵, 脸颊就传来微凉的触感。
宋远学着她，轻轻落下一个吻。
周围人声鼎沸，虽然大家都在忙着跟圣诞树和初雪合照, 没有太多人注意到夜色中的两人，但唐佳还是害羞的脸红起来。
她突然有点不敢抬眸看他。
其实这句话在她得知华商掉标, 赶去找他的路上就已经决定要说出来。
唐佳那时候没思考特别多，就是想, 她不能放任宋远一个人度过这困难时刻。
她和他之间并不是毫无阻碍, 譬如他不告而别留下的伤口, 又譬如现在两人云泥之别的身份。
但唐佳不想在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上投入太多情绪。既然她决定从命运的手中夺回主动权，那就夺个彻彻底底。
那天宋远说，他这个人贪心不足, 总想着更进一步。
她又何尝不是。
唐佳以为十年的时间早已经磨灭宋远在她心中的分量。
然而在酒店重逢那天和他对视的一刻，猛烈跳动的心脏替她说了答案。
只是, 话是说出口了可唐佳还没适应。
宋远竟然真的变成自己男朋友了。
而且就站自己身前，和她贴的很近。
唐佳把脸埋进他的胸口，躲避和他对视。
他穿着大衣，没有系扣子, 她的胳膊就顺势伸了进去，隔着毛衣环上他劲瘦有力的腰, 独属于他的温热的气息瞬间把身心填满。
唐佳的害羞太过明显。
宋远低头看着怀里的人, 不由得笑出声, 就这大衣把她抱得更紧。
唐佳感受到胸腔震动, 知道这人在笑她。
不过他把自己裹在大衣里这个动作让唐佳很舒坦，所以暂且不打算跟他计较。
宋远微微垂头, 声音慵懒随性：“不是你决定让我通过*七*七*整*理试用期，怎么现在还害羞了？”
唐佳别扭了一会, 缓缓抬起头，只露出一个脑袋。发丝有些凌乱地贴在脸颊上，还有几缕在风中飘动。
“我这不是看你可怜吗，想着你商场失意，情场总要让你得意一下。 ”
声音顺着风声飘进宋远耳朵里。
神通广大的宋总突然发现他遇见了一个难解的题。
宋远本打算告诉她，华商掉标是自己对付霍景山计策的一环。可现在却听她说，是因为自己“失败”，才怜惜他和他在一起。
要是真的说了，这小姑娘该不会把话收回去吧？他可不想当什么一日限定男友。
这事难办。
他伸手拢了下她的发丝，试探道：“听你意思，华商这次要没掉标，我的试用期还会更长？”
唐佳嘴角上扬，一双眼睛在灯光下笑得亮晶晶，她佯装思考后，重重点下头：“有这个可能。”
宋远轻笑出声，努力为自己的未来铺路：“那你可要知道，劳动合同规定，通过试用期后甲方公司不能随意开除员工。”
唐佳眯了眯眼，总觉得宋远是在打什么预防针，难不成他已经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那也要看情况。如果员工心猿意马，总想着跳槽去下个公司从而导致无心工作，肯定要被领导开除。”
宋远笑声低缓：“那领导大可以放心，绝对不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唐佳的心此刻就像一团软软的棉花。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好像确实不能随意开除你。”
“好的领导，那我就放心了。”
唐佳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有个人从旁边跑过来。
她感受到动静转过头。
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此刻脸上带着略显歉意的笑。
唐佳抬头看了宋远一眼，他摇摇头，示意这和他没关系。
她从他的怀里出来，刚刚被大衣隔绝的寒风吹过，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唐佳温声询问。
这个女生把她的手机递了过来，说：“那个，刚刚我在不远处看到你们拥抱的画面，觉得太美好了，就擅自抓拍下来，又觉得你们应该也想要这张照片，所以就冒昧地过来问一下，你们如果想要，我可以传给你，要是打扰到你们，实在抱歉。”
其实她看到两人还在拥抱，犹豫着要不要过来。打断小情侣腻歪，她也不好意思地很，如果不是自己还有事肯定会再等一会。这张照片太好看，当事人如果没见到，她会觉得好可惜。
唐佳看了眼手机上的照片。
画面中，亮着彩灯的圣诞树在两人正后方，雪花落成一层朦胧薄雾，唐佳被宋远裹在大衣里，抬头看他。不知道那时候两人在说什么，宋远垂下头，嘴角是距离也盖不住的笑意。
唐佳很意外，又很高兴。
她没想到和宋远的某个瞬间，会被这样一种第三人称的方式记录下来。
“谢谢你。我很喜欢这张照片，可以传给我吗？”
女生点头：“当然没问题。”
两人用的都是苹果手机，于是直接用了Airdrop。
那女生走后，唐佳给宋远在展示手机上新出现的照片：“怎么样，真得好看哎。”
宋远也点点头。
唐佳把这张照片设置成了手机壁纸。
她关闭屏幕后再打开，画面看起来要比宋远的那张收敛很多，最起码没有两人正脸，没办法一眼看出主角是谁。
她又想起宋远的手机壁纸，突然想到，他平常见股东开会什么的，大摇大摆开关屏幕，岂不是别人随意一瞥就看到了？
“话说你把壁纸设置成咱们俩的合照，你工作的时候别人是不是都能看见？”
一想到宋远顶着华商集团董事长的身份，手机屏幕却是跟她的合照，就别扭的不行。
怀里突然少个人，宋远觉得哪哪都不舒服，不过看到她把手机壁纸设成他们两个的合照，这不舒服的感觉稍微减弱了些。
他语气懒散：“没注意。”
唐佳：“”
“看到了又怎么样？”
宋远牵起她的手，朝广场外走。
唐佳顺着他步伐。
不得不说，她有时候还挺喜欢他这种恰到好处的霸道。
刚九点半。
唐佳以为宋远要带她去其他地方转转，没想到竟然走来了停车场。
她心中突然泛起一阵失落，刚在一起，好像跟他还没待够。
不过明天不是休息日，想来宋远是担心她睡太晚，所以才早早结束今晚的活动。
她这么安慰着自己坐上车，车开出去十多分钟，却发现了不对劲。
“这好像不是去我家的路”
宋远：“我没说过要送你回家。时间还早，这就不想跟我待在一起了？”
唐佳：“？”
“我可没这么说只是想问你要带我去哪。”
“那就是想跟我待在一起。”
唐佳：“”
宋远抽空瞥她一眼，摊开笑意：“不回你家。”
“去我家。”
“？”
唐佳忽的转过头。
三个字在心中默念一遍，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什么？去他家。
唐佳不可置信地收回目光，靠在座椅上，思绪乱的像放在包里晃荡一天后拿出的耳机线。
总之，几乎所有的想法都在脑海里过了个遍。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她才慢悠悠地“哦”了一声。
宋远忽然轻笑出声。
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张小脸在昏暗里都能看出来红透了。
他没准备必须用品，也没办法把她怎么样。而且宋远也没想过今晚就干什么，只是觉得外面人太多，都不能放肆抱她亲她。
天知道她说要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的样子有多诱人。
而他再三克制，只轻轻碰了下她的脸颊。
事实如此，但宋远却没有要解释的打算。
唐佳一路上坐立难安。
她只觉得自己快要被烤熟。加热座椅的档位她调小了两次，还是觉得热，最后索性把它关了。
车拐了几个弯，直到外面渐渐变得安静，这才停下来。
唐佳下车，冷风扑你面而来，消掉几分她心中的燥热。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很静谧的花园中，目光所及之处的偌大空间，只有零星几栋两层高的独栋别墅。
原来这就是宋远家。
其实跟唐佳的想象还是有些不同。对他来说，好像有点简朴？
只是因为她之前在小说电视剧里看那些少爷总裁都住在大庄园，从家门口到院子大门还要开车，身边管家仆人围着嘘寒问暖。
而且她两年前混去霍家晚宴的时候，他们不也是住的庄园吗？
唐佳还在想宋远要真把她带到那样的地方，她真要先告辞回去做做心里建设。
这么一对比，他好像过得确实挺清简。
宋远看她出神，问了句：“在想什么？”
两人从前花园走到入户门，指纹锁“滴”了一声，门被打开。
唐佳：“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住的地方跟我想象的不一样，可能是我对于有钱人生活的印象全部来自于电视剧，有了刻板印象。”
宋远努力从记忆里寻找他看过的电视剧，很少，还很久远，大部分都停留在美国留学的时候。
但他能隐约猜出来唐佳说的什么意思。
“如果觉得这里不好，我在西城还有个庄园，到时候我们可以住在那里，不过就是现在黎叔还住着，他搬出去还要些时间。”
“”
短短一段话，唐佳不知道被冲击多少次。
“觉得这里不好”“还有个庄园”“我们可以住在那里”，她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先反应哪个。
“这里很好，我很喜欢。”
说完又觉得不对，这意思听起来像是在说“我们住在这里就行”。可她没想这么快就跟宋远住在一起。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搬。”
唐佳说完又沉默了，总觉得越描越黑，于是干脆转移话题：“黎叔，是你之前说很照顾你的那个人吗？”
宋远静了半瞬，眸中闪过一时片刻的思绪，回道：“对，是他。”
他刻意没多讲，而是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棉拖鞋，跟唐佳在家时穿的差不多，粉色的。
她愣了下：“你什么时候买的？”
宋远把鞋摆在她面前：“之前去你家意识到没拖鞋很不方便的时候，就买了一双放在家里，以备不时之需。”
唐佳羞赧。
这么说好像她确实不如宋远细心，连在她家的拖鞋也是他自己买的。
她把鞋换上，脱下外套，被宋远一并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她突然想到了有什么不对。
刚刚她怎么进来的来着？
指纹锁！！
宋远喝醉那次借口自己没拿家里钥匙回不去，在她家赖了一晚上。
指纹锁需要哪门子钥匙，这人竟然骗她！
宋远看到唐佳的动作，立马意识到露馅。他无奈地笑了下，恰好唐佳看过来，跟她目光对上。
“好啊宋远，你居然骗我。”她嗔怪着上前，“如实招来，是不是对我早有企图。”
宋远一把揽过她的腰，让她贴着自己。
“我对你的企图还不明显吗？见面的第一天你就该看出来了。”
他嗓音里夹杂着动听的笑，唐佳一瞬间熄火，在他怀里软下来。
她抬头看他，脸红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宋远落下一个吻。
一个他忍耐了整个晚上，再也克制不住的吻。
唇上柔软细密的触感挑动着唐佳的每一寸神经。脱离外界喧嚣，留下的静谧里只有两人唇齿碰撞声和凌乱的呼吸声。
宋远感受到唐佳的呼吸带上了轻微的急促。他扣着她的脖子，让她以一个更好的角度承接他灼热的渴.望。
呼吸交织缠绕在一起，他手上和唇上的力道同时加深，唐佳仿佛觉得时间在此刻凝固。
她正沉溺在着漂浮的欢愉中，突然身体腾空，惊呼一声，双腿下意识缠上宋远的腰。
还没反应过来，就和他一起落入沙发中。
唐佳闭着眼，紧接着他又覆身吻了上来。
不知什么时候，一只手落在她腰间，隔着衣服仍惹得她身体一颤。
她今天穿了一件V领黑色针织衫，此刻锁骨下方露出一片白嫩皮肤。
宋远自然也没放过，又觉得不够，用牙轻轻咬了下，唐佳酥麻顿时遍布全身。
唐佳察觉到自己身体某处的变化。
还有他。
“宋远”
她下意识喊了他一声。
宋远喉结上下滑动，整个人紧绷的厉害，又回到那片柔软的唇上，轻点几下后才不舍的停下。
他埋头在她的颈间，把她抱得更紧，肆意汲取她身上的每一丝香味。
这时，听见她声音糯糯地问：“怎么了？”
唐佳都已经做好所有准备，他却停住了。
宋远在她耳边低低地笑出声：“家里没套。”
他胸腔的震动和说的话一同砸进耳朵里，唐佳大脑瞬间空白。
她现在真想找个洞钻进去。
还没想好说什么，又听他贴在自己耳侧：“要不，你帮帮我？”
第 50 章
“什, 什么”
唐佳凌乱的更加彻底。
她从来都没做过这种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这要让她怎么帮？
“我不会。”
突然, 耳边传来宋远低低的轻笑声。
他抬起头，撑在她身侧：“逗你呢。”
宋远换了个姿势, 把她抱坐在自己腿上，仰头看她：“第一次？”
唐佳跪坐着, 双手不得已攀上他的肩, 眼神避无可避。
她的脸红得一塌糊涂：“嗯。”
宋远笑意更深, 伸手把她的头发别在耳后，能毫无阻碍地看见她此刻神情。
他字句低缓：“怎么不问问我？”
像是急于自证清白的信徒。
唐佳是觉得这种事没必要。
毕竟宋远已经二十八岁，两人还分开了十年, 她不会天真到认为他会一直等着自己。
再者说，华商集团董事长, 长得帅身材好，想要谈个恋爱还是很容易的吧。
道理如此，但想着，阵阵酸涩却开始啃噬身体。唐佳安慰自己这属于正常的心理状态, 不需要纠结太多。
“并不是很好奇你过去的情感状况。”她小声回应。
听出她语气不对味，宋远轻笑出声, 又在她唇上轻啄一下。
“没有别人。”
“岁岁, 从始至终, 只有你。”
声音落下的瞬间, 唐佳愣住。
没有别人。
从始至终，只有你。
这两句话在她的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 仍旧是不可置信。
唐佳的眼神忽明忽暗，惊讶的神情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也轻而易举落入宋远眼底。
他托着她站起身。
突然的腾空感让唐佳心中一惊，双腿下意识盘上他的腰，搂住脖子的手也明显收紧。
见他已经迈步向前走，唐佳急忙问：“要带我去哪？”
宋远没有直接回答。
“马上你就知道了。”
穿过偌大的客厅和厨房吧台，唐佳才发现，原来宋远家还有一个后门。
宋远单手托着她，另一只手打开了通往后院的玻璃门。
即使夜色浓重，只有月光淡淡洒下，唐佳看出去的一瞬间，呼吸依旧凝滞了。
宽阔后花园正中央，两把躺椅放在树下。
场景和十几年前的记忆重合。
她和宋远在孤儿院时，也有这样两把躺椅，也是同样的放在树下。
唯一不同的是，孤儿院的躺椅是宋远从那片荒地一步一步背回来的，椅子上还有她用草绳修补的痕迹。
而眼前这两把躺椅却很新。
心跳敲重重敲击着耳膜，他为什么要把这里布置的跟山城一样？
直到现在，唐佳还是不敢相信心里已经浮现出的那个答案。
她撇过头，慌张地想要从宋远身上下来。宋远也依着她，稳稳扶着她落地。
见她不吭声，宋远一只手捧住她的脸，让她抬头与自己对视。
“还不明白吗？”
他目光描摹过她的双眼。
“从我十五岁意识到喜欢上你的那刻，到现在，一直只有你。”
心中的答案被他说出口。
唐佳紧绷的情绪骤然断了，她鼻子一酸，眼泪竟然差点夺眶而出。
她一直以为，宋远离开后，会在世界的某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而她则会成为他记忆中的一个点，随着时间的流逝墨色也渐渐淡去，最终化为虚无。
重逢后，宋远展现出自己感兴趣，唐佳也只以为或许是因为两人年少时曾朝夕相处过，和别人比起来，在他心中略微有些不同。即便如此，唐佳也允许自己在他的攻势下，一步步沦陷。
所以，宋远一直都喜欢她？
唐佳也说不清此刻的心情是惊讶、喜悦、还是释然。只是她再也控制不住，蓄积的泪水终于从眼角落下，顺着脸颊滴落在宋远的手上。
宋远看不得他落泪，心疼的要命，粗糙温热的指腹擦去她的泪水，然而紧接着又有新的流下。
他无计可施，只能轻轻哄着：“岁岁，你别哭。”
一如年少时的笨拙。
“你怎么哄人只会这一句？”
唐佳哭得更加厉害。
宋远轻笑着把她拉进怀里。
她就这样在他的怀里抽泣了一会，肩膀上下起伏的程度减小，心情渐渐平复。
此刻唐佳泪痕满面，几缕头发胡乱黏在脸上，非常狼狈。她吸了下鼻子，这才意识到两人还站在室外的院子里，只是因为刚才情绪太激动，而且被宋远抱着，才没觉得很冷。
“我们先进去吧，我要洗把脸。”
宋远领着她来到楼上主卧的洗手间。
跟主卧是同样的黑棕色调，却并不显得压抑，反而明亮宽敞。
目光所及的台面上都很整洁，除开一些洗漱洗澡的必须用品，几乎没有其他杂乱的东西。
唐佳走到洗手台前，储物格上放着他简洁的男士清洁用品。
她用清水洗了把脸，又用纸巾擦干，对着镜子整理完头发后，终于看起来像个人样。
她仔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还红肿着，连嘴唇都因为刚哭过而饱满鲜红了些。
刚才的场景还有宋远的话，重复冲击她的记忆，直至此刻唐佳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竟然是真的。
她捏下自己的脸，吃痛后“嘶”了一声。
看着镜子里呆愣的自己，突然意识刚才的幼稚举动，兀自低笑起来。
结束这一系列收拾，唐佳走出卫生间，见宋远正坐在卧室里的沙发上，目光也在她开门的时候投了过来。
唐佳走近，宋远顺势把她拉进怀里，两人一同窝松软的沙发上。
“不哭了？”他声音低缓。
夜色温柔，灯光在安静的客厅里洒下淡淡的金黄。唐佳很自然的将双腿搭在宋远的腿上，热度在两人紧贴的身体间游走。
她的双臂此刻环绕着他的脖子，头倚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平稳而有力，以及说话时胸腔的震动。
她“嗯”了一声。
宋远看不见她的脸，于是伸手捏起她的下巴，转了过来。
他本意只想让她安心，所以才说出了一直埋藏在心中的秘密。
没想到，却惹她哭的如此伤心，
眼睛和鼻子还红着，嘴巴比平常更圆润饱满，一切都很诱人。
宋远忍不住，再次吻上去。
间里弥漫着淡淡的檀木香，与窗外微微摇曳的树影交织成一幅温馨的画面。
两人呼吸缠绕，姿态亲昵。
宋远唇齿间强势的掠夺令唐佳呼吸困难。一开始，她只是和从前一样，被动接受者来自他的汹涌攻势。
不知为何，此刻应该雀跃感动的她，心中竟然泛起一阵没来由的酸涩。
渐渐地，唐佳开始想要回应，先是轻柔地，然后动作加深。她直接起身，跪坐在宋远腿上，环绕在他脖子上的手臂用力，把他更紧地拉近自己。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掩盖心中的不安。
宋远感受到唐佳的动作，双手握着她的腰，任由唐佳夺去主导权，呼吸更加沉重凌乱。
好一会，空气的温度都在升腾。
宋远喉结艰难滚动，声音哑的厉害：“岁岁。”
唐佳睁开眼，看到了他眼中浓重的欲.望。
她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突然明白他此刻定是难忍的。
唐佳脸一红，翻身下来。
“你没事吧？
宋远仰靠在沙发上，闷笑两声。
认命般从沙发上起身。
那样夸张的轮廓突然出现在唐佳眼前，她只看了一眼，就立马挪开视线。
宋远的声音从头顶飘来：“我去洗个澡。”
“你要是渴了，就去二楼的岛台弄点东西喝。无聊的话就到处转转，家里没什么地方是你不能去的。”
唐佳不解，洗个澡怎么还能让她又是渴了又是无聊的。
“你洗澡时间很久吗？”
他嗓音里浮着不明笑意：“原本是不久的。”
直到宋远拿上干净衣服走进浴室，哗哗的水流声透过浴室门传来，唐佳脸一红，突然明白这话中的意思，下一秒竟被自己呛着，低低咳了几声。
卧室里只剩她一人。
柔和的灯光撒在身上，刚刚的异样情绪又逐渐升腾。
若是十六岁的她，听到刚刚宋远的话，定会是毫无保留的欢喜。
可她现在二十六岁，经历过太多的事，理性已经占据了她身体的大部分。
唐佳不明白，既然当初宋远也喜欢她，那为什么还要那么绝情，走的时候连一个消息都不愿意留下。
他难道不知道她会难过？难道不怕，他就这样一走了之，再也见不到她？
等了一会，有些无聊。
唐佳看向浴室门，努力克制着不去想里头的画面。
视线在房间内漫无目地环视。
突然，落在床头的一个相框上。
她怔愣着走近，拿起照片时，目光和呼吸一同停滞。
合照边角已经发黄褪色，和精致干净的相框对比鲜明。
这是他们之前唯一的合照。
宋远带走了。
这也成为了唐佳的心结。
他平时从不会把合照带在身上，而那天他被接走时，正在学校上课。这说明他特意折返回孤儿院，取走照片。也证明当时的情境，并非如此紧急，以至于他无法留下任何消息。
唯一的解释就是，也许宋远从未打算留下任何信息，也从未想过再回来。
也是这样的想法，伴随了她此后的整整十年。
思绪胡乱飞舞的时候，浴室的水声停止，过了会，宋远走出来。
他换上了一套简约的家居服，深灰色上衣搭配黑色长裤，笔挺的身材一览无余。
只被毛巾擦过的短发还没干透，湿答答地落在眉眼上。
宋远先看了眼沙发，没人。视线扫过半圈，发现唐佳正捧着相框站在床头，眼中是说不出的情绪。
宋远眸闪动，走到她身边。
“想什么呢？”
他身上还氤氲着热气和淡淡的香味。
唐佳抬头，目光在他的脸上流连片刻，终是问了出来。
“当初你离开的时候，为什么有时间回去拿合照，却没能留下一句话？”
宋远喉结滑动。
记忆里又浮现出当年黎叔带他离开的场景，一同浮现的，还有黎叔对他的承诺。
片刻的沉默后，宋远意识到，他可能又要骗她了。
说话时的语气格外艰难：“对不起，我以为以后能找到你。”
唐佳眸子里的期待瞬间暗淡了下去。
刚才宋远还说这些年一直喜欢她，也不知道喜欢到哪里了。喜欢到连一点痕迹都不留下就安心离开？喜欢到不怕再也见不到她？
或许宋远说的喜欢，和她想象的并不一样。
唐佳吸了吸鼻子，还好她没有犯下跟十几岁时同样的错，那就是全信了他说的话。
“宋远，你真的很自私。”她酸涩的语气中似有冷笑，“带走了我们唯一的合照。”
说话，眼眶又忍不住红起来，眸中泛着晶莹的水花，像一头发狠地小鹿。
“让我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只能通过脑海里的想象来回忆你。”
这话如同锋利的刀，刺向宋远的心脏，一阵一阵的刺痛。
她声音中有了哭腔：“我甚至没有办法清晰地记起你脸上的细节。”
“你知不知道，当有一天连脑海里模糊的画面都再也想不起来的时候，我有多害怕。”
“我害怕。”她抽泣起来，声音断断续续，“我害怕，就这样把你忘了”
其实唐佳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再也想不起宋远的脸，但她清晰地记得那一刻的绝望和锥心的痛。
直到现在，这些伤痕似是仍有余威，在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毫不留情地朝她心口刺去。
她被宋远重重地抱进怀里，这力道似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唐佳没有像刚才一样窝在他怀里哭，而是很快收拾好情绪，抬起头，用二十六岁的成年人应有的冷静和理性，对他说：“不过也对，你本来就不属于山城，当时的你肯定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能理解。”
宋远盯着怀里人的连脸，眸色很沉。
他伸出另外一只手，用拇指轻轻摩挲她的脸，语气承诺般郑重：“岁岁，我以后一定不会再让你失望。”
他无法消除她过去所承受的痛苦，但从此以后，他会通过行动，让她得到千倍、百倍的补偿。
唐佳淡淡的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说着：“不说这些了，我肚子都哭饿了。”
她揪起他胸前的衣服：“罪魁祸首要不要给我煮个宵夜？”
宋远眉眼也带上了笑。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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