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周目(16)
清池做了一个噩梦。
她背后仿佛有一只手, 狠狠地把她往深渊里拽去。
顿时她从梦中惊醒,坐了起来。
“这是哪……?”
醒来的她,望着周围这陌生的环境。
脑子逐渐清醒过来。
她记得, 在马车上……
她在喝了蒋唯的那杯茶后,就晕了过去。
那杯茶里加了料!
清池的脸色有点难看。
谁能想到蒋唯会做出那种事?
不, 从一开始蒋唯要带她私奔起时。
他整个人就变了, 就像是……
就像是原本温和如玉的人, 变成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那她现在是被蒋唯带到了哪里?
清池有些悲哀地想,看来她和元儿的那个计划是失败了。
“姐姐醒了?”
那一瞬间, 清池甚至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她欣喜地道:“元儿,是你。”
“是我啊。”蒋元走了进来, 笑着说。
清池松了口气,“是你啊。”
蒋元听到她这话, 怔了一下。
那双漂亮的瞳眸里, 闪过一丝暗芒。
他明若蔷薇的面容上, 也带着开心的笑颜,“这些是我应当做的。”
清池忽然才发现自己身上只着了亵衣, 不免有些羞赧。
蒋元也发觉了, 他体贴地道:“池姐姐, 我叫花影进来给你换衣衫。”
“也好。”清池一时倒没有想那么多。
“我得尽快回府了,不然丫鬟们怕是会被吓着。元儿,你也真是的, 昨晚就应该叫我醒来啊。”在丫鬟给她梳妆打扮时, 清池微微抱怨地说。
她并没有瞧见,站在边上的蒋元脸上笑容已经没了。
丫鬟动作干练, 不过到底不让清池宽心。
她皱着眉打量镜子的妆发,勉强接受了。
但一直没回话的蒋元让她奇怪:“元儿?”
她留意到丫鬟的手有点儿发抖, “好了,就这样吧。”
丫鬟低着头,虽然停下了,却不敢离开。
“花影,看来我池姐姐不喜欢你伺候啊。”蒋元忽然说。
丫鬟吓得跪在地上。
“元儿,不关她的事,让她退下吧。”清池被她这一跪吓到了,好声好气地劝蒋元。
蒋元不笑时,就是稚嫩的容颜也透出几分说不出的阴戾。
“滚吧。”
丫鬟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起来时,脸色白得像纸。
清池觉得这丫鬟有些古怪,从头到尾连声招呼也不打,就仿佛是哑巴般。
“元儿,你看起来不太高兴?”清池望着蒋元,纳闷地问。
“池姐姐才来多久,就急着回去,我能高兴吗?”
蒋元孩子气的话,清池并没有太在意。
她拿起滴翠耳环,笑盈盈地说:“那可不行哦,我眼下必须要早点回去,否则叫府里的人发现了,那可不就坐实了私奔的名头。”
清池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你哥哥回来了吗?”
蒋元没回。
“元儿?”
“池姐姐,你戴这个更好看。”蒋元从她手里拿走了滴翠耳环,从旁边的妆奁中取了一只嵌宝耳饰给她戴上。
清池拦了下来他的手。“我自己来。”
她发现,从刚才起他就一直在回避她的问题。
蒋元有些不高兴,秀美的脸颊气鼓鼓的,“池姐姐从方才起,就一直说这些我不想听的话。哥哥他没事,只是要吃些苦头罢了。”
清池有时还真有些怕他,现在才觉得他那个混世魔王的名头,也许并没错。
无论是多漂亮的一张脸,看起来多听她的话。
他其实就像是一只不明是非的幼兽,迟早就会吞噬了她。
清池笑得有些勉强,她把耳环放在一边,“元儿,别闹了,我也该回去了。”
她从梳妆凳上起来,掩饰心中慌乱般地束起了披风。
蒋元却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少年的声音幽冷地响起在耳畔,“回去?回哪里去?池姐姐不会天真的以为,你现在还能回得去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清池回头望着,眼前和她差不多高的蒋元。
她蓦然发现他脸上阴郁的神情,甚至都破坏了那秀美精致的面容。
漂亮的眼瞳里也流转着一股妖气、疯气。
他拦住了清池的去路,还单纯地问她:“那池姐姐觉得元儿是什么意思呢?”
“元儿?”清池露出勉强的笑意,却忍不住想要离他更远一点。
但蒋元怎么会允许。
他很伤心地盯着清池说:“元儿一直都很乖的,但是池姐姐的眼里总是有那些讨厌的人。池儿很不开心,所以不想装成从前不在意的样子了。池姐姐,以后就住在这里好嘛,哪里都不要去,就一直一直陪着我。”
清池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不知道他是怎么能把这番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简直颠覆了她的三观。
良久,她的脸都黑了。
她这是遇上了一个小变/态!
“你疯了。”清池冷冷地说。
在她面前的再也不是那个乖巧听话的弟弟后,她一点也不毫不掩饰自己的冷淡。
蒋元装疯卖傻地说:“我吓到池姐姐了?”
他步步逼近,钳住了清池的手。
他高兴地说:“池姐姐发现了也好,那我也不用装了。”
清池到现在才发现。
他虽然是一个少年,却能轻而易举地钳住她。
“元儿,我疼。”她低头,柔弱地说。
蒋元怔了一下,看了眼她被自己攥红了的手腕。
他眼睛都红了,下意识地道歉:“对不起,池姐姐。”
清池知道不能和他硬碰硬。
她软声道:“元儿,你松开我好吗?”
就在刚才,她才发现这屋里除了他们,再也没有别人。
看来,蒋元早早地就都清场了。
若说之前,她还认为蒋元在帮她隐瞒。
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这里面更是藏着他的狼子野心。
“不行哦。”蒋元很干脆地拒绝了她:“只要我一松开,你就会跑吧。”
他的眼神像是,把她整个人都已经看穿了。
看得她背后都起了寒毛般的不适。
但下一秒,少年又笑着露出了甜润的酒窝,说:“池姐姐,你要乖乖听话哦。”
“池姐姐,别想逃走了。你离不开我的潜渊阁,也不会有人来救你。”蒋元想了一下,看来是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他很苦恼地说:“若是池姐姐太活泼了,也许我也要试试哥哥的法子,软筋散也不错。当然……”
在见清池露出害怕的眼神后,蒋元又似开玩笑般的语气:“姐姐别这样看着我啊,我也是为了姐姐和我着想,若是姐姐一直闹,我也很烦恼的。”
清池这会儿无比清楚,她惹上了个不该惹上的疯子。
她的想法早就被他看穿了
所以,不能和他讲逻辑。
清池冷静地说:“你想做什么?”
蒋元的手指落在她脸颊上。
清池转脸避开了他凉凉的手指。
蒋元没有生气,“池姐姐,我不想威胁你,但也不会有人找得到你。哥哥,也不行……”
他说话时,那浅浅的热息喷洒在她的颈项,有些瘙/痒:“潜渊阁,就是我的天下。”
清池僵硬了一下。
“当然,池姐姐放心好了,别说是安定伯里的千金小姐生活,我会给你所有想要的东西。”蒋元诱引般地对她说。
但清池隐约看见了一条毒蛇,正盯住了自己猎物嘶舌。
那秀美外貌,柔和性情,都只是为了骗哄猎物的伪装色。
二周目(17)
“啪——”
突兀响起的巴掌声。
戳破了这个看似诱人的糖果。
曾经, 清池以为她最讨厌的人是李叹。
但她今天才发现,还有比他更无耻的人。
少年半边脸被扇得肿红。
他低垂的眼睛被长长的睫羽遮住。
发丝纷乱,流露出一种蛊惑人似的魅丽。
“姐姐打我了。”他痴痴颠颠地笑着。
倏忽, 他牵起她的手落下一个个吻。
每次清池缩回,他就用更大的力道拉回去。
眼里是让人触目惊心的疯狂, 妖孽而阴暗。
她就仿佛是摧折的花, 生气一点一点地被他侵占了。
渐渐枯萎, 渐渐凋零。
清池有过不认输的时候。
可她还没逃出院子,就被一个黑衣男人拦下了。
他隐晦不善的视线, 叫她知道,她无处可逃。
蒋元从她身后走来, 眼神黏腻阴鸷。
就仿佛恶魔在一步步地逼近。
清池眼里的光芒一丝丝地黯淡下来。
“池姐姐,你想逃走?”蒋元抱住了她, 任她发泄地咬着自己的肩膀。“真不乖啊。”
“池姐姐, 看来不能让你走出来了。嗯, 最近我在暗道里帮你准备好了房间哦。有你喜欢的昙花,还有近来盛京流行的画本折子, 所有的一切都是按你喜欢的布置的哦。对了, 还是让花影伺候你吧, 那丫头虽然脑子不太灵活,但做事还是挺可靠的。”蒋元用商量般的语气和她娓娓说着,天真又甜美。
他看上去真像是一颗精致好吃的糖果。
可惜内里早就腐烂了。
他皱眉, 嘶了一声, “好疼啊,池姐姐, 你现在一点也不疼我了。”
清池从他肩膀上抬头,脸蛋看上去还是往日的鲜妍明媚。
但她早就因被困在这个院里, 而日益压抑枯萎。
蒋元就是一个小疯子。
她无比肯定这一点。
她不想疯,只是有时候被他逼得无法冷静。
蒋元拉着她走进了内室,随手挪开了一个彩漆花瓶。
一道门出现,里面有个阴暗的通道。
清池忍不住退缩。
蒋元搂着她,轻声安慰:“池姐姐,别害怕,我会陪着你。”
清池很想甩他一巴掌,但蒋元拦下了她的手,“池姐姐,若是一会儿你见了不高兴,届时到我,我心甘情愿。”
内室的光倒垂在通道口。
清池不愿意,却在蒋元的强迫下走了进去。
里面点着几盏灯,尽头是一个房间。
她站在门口,看清楚房间里摆设后,脸色更苍白了。
她挪着僵硬的脚步,走进了这个俨然如她芷梨院打扮的房间。
蒋元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姐姐觉得如何?这可是我亲自按照你屋里的摆设还原的。”
不管是梳妆台上的妆奁首饰,还是床上的帐帷花色,亦或是软垫的团花,花瓶茶壶挂画,全都一比一还原了。
甚至连假窗都做了出来。
这一切,就仿佛就是她栖息了多年的闺阁。
清池的声音有点儿发颤,“元儿,你到底想做什么?”
“当然是想把池姐姐一直留在身边啊。池姐姐还在想什么?”蒋唯用甜蜜的语气说出了残酷的话语。
是啊。
事到如今,她还在侥幸什么啊。
眼前这看似温馨的闺阁,不就是他为她搭的金丝笼。
清池闭眼,忍不住了不适。
无论这里看似多么像是,都不是。
若是没有点上蜡烛,周围就是一片黑暗,她被囚禁了。
从前,还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她只是暂时被困住了。
然而如今身在这暗室之中的她,不就正是蒋唯的禁脔。
“池姐姐,你瘦了。”蒋元把头埋在她的颈间,微微叹息:“明明饭菜全都是你在安定伯府爱吃的啊,是不是花影伺候你不够用心啊?”
清池推不开他,只能隐忍着,“我不想吃。”
蒋元尖锐的虎牙摩挲着她颈上的血管。
听到她这句话时,他停了下来,歪着脑袋瞧着她。
“那是什么原因呢?不想吃,总会有原因的。”
清池很想说,一想到他就没胃口。
蒋元微眯着眼睛,“池姐姐还真是任性呢。最近我没办法陪你一起用膳。”
他想起了什么,语气很不爽。“找麻烦的人还真是多。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天天陪着你怎么样?池姐姐要听话,你不吃饭会没力气。那样我就只好处罚花影了,都是她照料得不周到……池姐姐觉得一根手指怎么样?”
“她少了一根手指,怎么伺候我?”清池竭力平静地说。
“那也是哎。”蒋元想了一下,又说:“那就只好换一个人了。”
他笑起来酒窝甜润,无害极了。
清池咬着唇瓣,说:“我会好好吃饭的。”
蒋元惊喜极了,“那池姐姐真乖。”
他脸颊摩挲着她柔软的乌发,手指抚摸着她的唇。
他压着那玫瑰色的唇,轻轻一啄。
清池也懒得反抗他了。
反正在这件事上,她还挺舒服的。
少年压抑着喘息,热气轻轻的。
甜腻得仿佛一颗烂掉的水果。
她闭着眼,告诉自己,她一定要逃走。
*
清池有时是真不明白。
蒋元眼中望着她的炽灼,到底是爱意,还是欲/望。
就像她一开始并没有发觉,这个少年是如此的危险和疯狂。
在暗室中的生活对清池来说,时间都仿佛失去了意义。
每日每日的枯燥,甚至就连蒋元的到来,都显得格外不一般。
因为伺候她的花影是个哑巴,而唯一能够和她说话的,也只有蒋元了。
渐渐的,清池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坏,动辄砸东西。
事后又忍不住懊恼。
蒋元是一点也不生气,甚至温柔地劝她:“砸了便砸了,这些东西我留了很多,让花影换便是。我保证,这儿永远会和安定伯府里一样。”
她辱骂蒋元也好,折磨他也罢,他全都甘之若饴。
甚至在那个时候,还害羞地想要她再来多一点。
当时,清池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她恼羞成怒地满足了他。
“池姐姐,我真是越来越爱你了。”少年匍匐在她的身上。
那漆黑的眼瞳氤氲着雾气,蛊惑又魅丽,简直是妖气冲天。
清池也笑,仿佛一朵摇曳的春花。
湿润润地绽放着。
蒋元这朵妖花贪婪把她圈起,“池姐姐,是我的。”
他话里的狂热和决心,都不由让清池有些担忧。
她真的能找到机会逃离吗?
二周目(18)
清池一直在寻找机会。
蒋元看上去对她没有一点设防, 然而这都是假象。
她从来都出不了暗室。
能够见到的人,也只有他和花影。
这令她几乎不能喘息。
直到一次,她终于抓到了机会。
蒋元刚离开不久。
他走得太急, 忘记了在离开之前合上密室的门。
留下了一道缝隙。
巧的是花影也不在。
清池警惕地透着那道光亮,轻轻地推了一下。
外间多宝阁上的花瓶, 轻轻地发出一声轻响。
暗道的门开了。
她险些以为这是一场梦。
她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 获得了出去的自由。
不, 也许这是蒋元的试探。
可是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放过这样一次机会。
她已经快大半个月, 没有见到白日真正的光线了。
清池踏出来的那一瞬间,居然下意识地伸出袖子遮挡光线。
它太过耀眼, 也太美了。
清池怔怔地瞧着里室交错的光影,一时间安静得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凉丝丝的气从冰鉴里飘出来。
窗外的夏风燥热地卷起一两声蝉鸣。
果盘里的葡萄哈密瓜散发着鲜甜的味道。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渴望地望着这一切。
没错, 她是真的从那个狭窄的密室里出来了。
不管如何, 她都要试试逃走。
清池和蒋元混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
自然也知道,他有怪癖, 不喜欢太多人在身边伺候。
潜渊阁的内院里, 除了花影和几个家奴伺候, 再也没有别的人了。
也就在这时,花影端着托盘往这边走来。
危险!
清池背后都要冒出冷汗来了。
不行,不能让花影进去。
她心想,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清池躲在一边, 在花影经过的时候,拿起花瓶直接把她敲晕了过去。
看着倒在地上头破血流, 昏迷不醒的她,清池也有些于心不忍。
很快, 她的目光又慢慢地变得坚定冷漠起来:“怪就怪你的主子。”
清池的绣花鞋踏出了门槛,没有一丝的阻碍。
夏日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那种强烈的光线也让她更加清醒了。
她是得从潜渊阁里逃出去。
但是,现在还不行。
有院子里那个高手在,她根本逃离不出去。
她顿足了很久。
过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试试。
可她都出了院门,也根本没有人拦住他。
她光明正大地在太阳底下走着。
好机会!
清池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想逃出这个樊笼。
可是很快她就见到了门外,出现两道熟悉的身影。
一道清瘦如竹,白衣似雪,清俊的面容上带着忧愁,不就正是蒋唯。
清池下意识地就要呼唤他。
不过,但她的视线看见了他身畔的蒋元后。
她就哑巴了,嘴唇也在打结。
蒋元对上了她的视线,仍然是面不改色,笑容甜美。
只是望着她的那双眼睛很冷很冷。
他一边听着蒋唯的话,一边无声地唤她:“池姐姐。”
再美的皮囊,在此刻的清池眼中,都如同恶鬼一般可怕。
她浑身的勇气,在那一刻消失殆尽。
那明艳如花的脸颊,苍白如雪。
院外,蒋唯的声音静静地响起,“元儿,你那边可有池儿的消息?都怪我不好……”
清池才发觉,蒋唯只是看上去好。
他整个人就如填充的布偶。
昔日的贵公子完全没有了精神气,格外的憔悴。
就连那安静的声音,也透着一股绝望。
那是濒临崩溃的疯癫前奏。
“都怪哥哥没有好好保护好池姐姐,整个盛京都找遍了,根本就没有你那天晚上见过的黑衣人。”蒋元的声音也响起,他那装模作样的语气,就仿佛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他甚至还心安理得地抱怨起蒋唯起来,“都怪哥哥带姐姐私奔,才会出这样的事”
蒋唯也因他的话陷入深深的自责,那玉白的容颜变得更加苍白。
“哥哥,好了,我已经到了。”少年的身形顺势一挡,就拦住了清池。
她只是犹豫了片刻时间,就彻底地失去了这次机会。
“若是我有什么消息,我自然会告诉哥哥的!”少年一把关上了院门。
吃了一个闭门羹的蒋唯,心思根本不在这儿。
因此也就彻底失去了,见到清池的最后一次机会。
“池儿……”蒋唯的声音被夏风吹走。
内院里,蒋元盯着清池,绮丽的面容上染上一丝阴霾。“原来池姐姐还是想要逃啊。”
这时,清池已经不想再掩饰了,她讥诮地说:“蒋元,你不会现在自欺欺人吧。”
“我是元儿,池姐姐。”蒋元眸光炙热,仿佛燃烧的火焰。
清池扭开脸,尽是厌恶的神情。
“我不要,我不要……!”蒋元越说越说越执着。
他偏执地抱住了清池,把脑袋挤进了她的怀里。
就像是在寻找着一种安全感。
“你放开。”可无论清池怎么做都无法摆脱他。
他在清池的怀里,一直喃喃自语着,“池姐姐不许不要我,不许不要我……我不许你离开我。”
他紧紧地箍住了清池的腰身,险些要她透不过气起来。“你果然还是舍不得哥哥吧!刚才你是不是想要和哥哥一起离开我!”
清池都快被这小变态给逼疯了,就连说话也没有一点遮掩:“是是是!你以为我愿意被你困在这里吗?”
她的话,无疑就是火上浇油。
“元儿错了,元儿错了,池姐姐不许不要元儿。”他拉住清池的手臂,恳切地说。
那甜腻的语气就像是烂掉的水果
又来这套。
可惜他已经不是过去的元儿了。
她心中所剩无几的疼惜,也早就彻底消散了。
清池厌倦了这套把戏。
无论他说什么,她始终都无动于衷。
“呵呵……池姐姐现在连话都不想和我说了啊。”蒋元彻底的疯了,他细长的睫羽也遮不住,眼底的阴桀暴戾。
“你在做什么!”乍眼瞧见蒋元掏出一把匕首,清池被吓得够呛。
谁知他居然取下刀柄后递给她,痴痴地说:“池姐姐既然不在意我了,那一定是我惹恼了你。”
清池觉得他很不正常。
她心里说接下吧,接下吧。
可很快她又清醒了过来,她为什么要为了这样的人,做自己根本就不想做的事情。
“不……”她冷眼,收回了自己的手指。
她发现自己的手指居然在颤抖。
就在这时,握着匕首的少年低头,发出一阵冰冷又粘稠的笑声。
他红着眼圈,不断地接近清池。
清池只能不断地后退。
二周目(19)
她现在是完全猜不透蒋元要做什么。
但也本能的知道, 现在的蒋元很危险。
“池姐姐害怕我会伤害你?”少年自嘲地笑。
下一秒,他就在清池的眼皮底下,拿着那匕首往自己的手心划去。
鲜艳的血珠滴落, 不断地往那白皙的手掌边缘汇聚着。
血色和雪色,是一种鲜明的对比, 凄艳又疯狂。
可他看上去又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那双眼睛乌黑魅丽, 迷蒙着妖气。
“呵呵, 池姐姐。元儿一点也不疼哦,池姐姐别怕啊!元儿给你赔罪, 你原谅元儿好嘛。”他眨眼又似小狗一般的无辜可爱。
“你疯了……”清池怔怔地说。
光是眼前的这一切,都叫她人头皮发麻。
更可怕的是和疯子单独相处!
眼看少年的脸颊慢慢地失去血色, 清池也不能眼睁睁地瞧着他作死,“来人啊……来人啊……”
蒋元还在甜蜜地笑, “池姐姐果真只是在吓我。”
他对自己的伤口视若无睹。
清池真想骂他一句脑子有病。
“公子——”
刚回到潜龙阁的高乘被眼前这一幕吓得惊惶。
他立即轻功奔了过来。
就连清池都被他冷冷地瞪了一眼。
凶什么凶!
有本事就把她给放了。
高乘要给蒋元包扎, 被他阻止了。
他很恼火, “不要你多管闲事!”
但因恼怒,手部的动作太大, 手心的伤口也撕裂开来。
“咚——”
蒋元右手上的匕首摔落在地上。
“公子……您的伤口……”干练冷峻的随从脸上, 出现了焦急的神色。
但蒋元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痴痴地盯着旁边的清池。
高乘心里是气得不行, 但知道这时的元公子只听清池小姐的。
所以,他只能顺着公子的犟脾气来。
他认命地对清池低下头来,“清池小姐, 您就劝劝元公子吧。”
清池觉得还真是可笑。
刚才还凶她的人, 怎么就这么肯定她一定会帮他?
“高乘!”蒋元红着一双眼睛。
真是乱糟糟的一切!
清池胸口都有一股郁气。
鲜艳刺眼的血,还有眼前的所有一切, 都叫她厌倦。
“听他的。”清池淡淡地说。
随着清池的这句话落下,就像是具有某种魔力般的, 让原本凶戾的蒋元一瞬就平静下来。
他乖乖巧巧的,就像是一个玉娃娃。
高乘乘机找出了金疮药,给蒋元的手做了包扎。
他硬朗的脸庞上闪过了些复杂的情绪。
一直以来,他似乎低估了李清池在元公子眼中的重要,也低估了她对元公子的恨意。
这样的女人真的可以留在元公子?
高乘说不出的后悔。
*
蒋元很疯,清池也快被他逼疯了。
也许是上次的事让他尝到了甜头。
一旦清池流露出想要逃离的心思,他就会做出各种不可理喻的事情。
而经过上次她险些逃走的事后,蒋元很害怕她离开自己。
不仅让花影寸步不离,他也都一直守着她。
清池别说出暗室了,就连房间都很少能出去。
蒋元抚摸着她的脸,笑容灿烂如花,“池姐姐,今天过得如何?”
现在清池都懒得拍开他的手了。
她无动于衷的样子触怒了蒋元。
少年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
他变得委委屈屈的,活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但她若真的这么想,吃上苦头的就是她自己了。
清池是真的怕刺激到他。
可她即便什么也不做,这个小变态也整日疑神疑鬼的。
就如此时,少年轻轻地往她的耳边说着,带着滚烫的热气:“池姐姐又生气了。元儿真的知道错了。”
他黑漆漆的眼睛里,带着瑰丽而诡异的神采。
他正瞧着她。
也正在等着她的一个答案。
若是不能让他满意,怕又是要发癫。
“池姐姐……”
那黏湿的语气又响起在耳畔,甜蜜得仿佛一阵玫瑰云。
逼近,不断逼近。
“啪——”
巴掌响起的声音很突兀。
蒋元白嫩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个红色的耳刮子。
甚至是清池的长指甲,还留下了一道鲜艳的长痕!
他懵了一下,这才扭过脸来。
他还有点亢奋:“池姐姐,你果真在生我的气啊。”
他凑得更近了,“若是一巴掌不解气,尽管再来几巴掌。”
他的语气喑哑中,透着丝丝的暧昧。
“你……”清池真不知该说她什么了。
这点她是永远也比不了他的。
这一周来,她哭过闹过。
反而是把他闹得更凶。
“呵呵……”他发出一阵愉悦的笑声,“不和姐姐开玩笑了。”
“对了,有件有趣的事,我想姐姐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嗯……你的那位蓉蓉妹妹前不久被人害死了。”
这几句话,霹雳般的砸到了清池的脑子里。
她甚至好一会儿都没有醒过来,“是谁下的手?”
蒋元本来就是为讨她开心才说的。
这会儿见她真的有兴趣,也接着说:“这人,池姐姐,你还认识,就是姐姐过去身边的婢女紫袖。”
他把玩着清池的青丝,语气玩味。
清池瞳孔都睁大了。
她努力克制自己,但那后颈还是寒栗顿起。
她缓了一下,冷静地问:“元儿,你还知道些什么?”
蒋元好久没听她这么唤她,心里喜滋滋的:“这婢女不简单,恐怕是你那义兄的人,到现在,安定伯府里的人都没有发现是她……”
蒋元甜美的声音里,缓缓地勾勒出了一个显得有些诡异的事件。
结合他所说的,她知道的。
清池把近来发生的事,在脑海里勾勒了着,也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想必在那天她私奔又离奇失踪后,李蓉蓉和蒋唯两人的盟约就彻底崩溃了。
可李蓉蓉向来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她不闹腾才显得奇怪。
她那么爱慕李叹,肯定会闹着要快点离开安定伯府的。
虽然清池不知道李叹到底要做什么,但他一定不会让李蓉蓉破坏自己的计划。
不管是他的命令,还是紫袖无法坐视不理,亲自弄死了李蓉蓉。
这些都不出奇。
紫袖对李蓉蓉的恨意早就如影随形了。
清池只恨自己没有处理了她,反而被困在蒋元这里。
她也能猜到蒋元的身份不简单。
否则他手下又怎会有高乘这样的绝顶高手!
还能那么轻易地打听到那么多的事。
甚至就连紫袖的秘密他都知道!
过去也是她心太大了,才会没发现蒋元的不正常。
清池长叹了一口气。
此时,倚靠在她身上的少年,正如藤蔓般死死地缠住她。
她也是自身难保。
蒋元一天比一天还疯了。
她到底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二周目(完)
在暗室的日子, 清池也学会了自我排解。
不然,她只会活得更痛苦。
是的,她永远也不会放弃逃离的想法。
这日, 清池正在看话本。
忽而,有人走了进来。
清池以为是花影, 所以就没太在意。
直到她听到声音抬头, 见到了一张陌生面孔。
也是个丫鬟。
不过蒋元什么时候加了新人?
丫鬟手里端着一碗甜汤, 朝她行了一个礼,“给小姐请安, 这是元公子命奴婢送来的梨汤。”
清池随手翻了一页,“搁那吧。”
丫鬟笑道:“小姐, 汤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清池随手放下书,“今天花影不在?他怎么让你来了。”
丫鬟正把梨汤放在桌上, 听到清池这句话时, 身体僵硬了那么一下。“回禀小姐, 是花影今儿闹了肚子,没法儿来。”
清池敏锐地察觉了不对劲。
她在说谎。
“你先下去, 我晚点会喝。”
但丫鬟死死地盯住了她, 语气不善, “小姐还是尽快喝吧。”
果然不是蒋元的人!
清池错愕地望着她,“你不是蒋元的人,你是谁派来的?”
“你果然还是发现了。”这时, 丫鬟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一个虎步蹿了过来, 死死的钳制住了她。
清池根本就无法抵抗。
她瞪大了眼睛,这又是一个会武功的。
丫鬟一只手端着碗, 一口气把那碗梨汤向清池嘴里灌了下去。
“咳……咳……”
清池被呛得上气不接下气。
很快,她的呼吸也慢慢变得缓重起来。
丫鬟面无表情地把她推开。
“你……”
丫鬟道:“奴婢是来送你上路的。小姐, 就算是黄泉路上记住,你的仇人是咱们家国公夫人。为什么?怪就怪你耽误了元公子啊。”
“咳……咳……”
清池吐气重重的,她心底苦涩。
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丫鬟。
她恨啊。
恨蒋元,更恨自己居然受限闺阁,一步步地毁了自己。
也白白地浪费了一次重生的机会……
那五脏六腑都疼得,仿佛紧缩在一块儿。
她咳得剧烈,甚至领口都沾上了血花。
她该庆幸的是的药效居然来得这般快,不会让她痛太久……
……
四周的声音灌入耳朵里,都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般。
飘飘乎乎,虚虚实实……
忽而,清池的眼皮子越来越重。
丫鬟的惨叫声,倏忽透过了耳膜。
有人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池儿,池儿……”
是谁不断的呼唤着她。
那逐渐冰冷的身体,也感觉了迟来的温暖。
会是谁……?
她吃力地撇开眼皮。
眼角儿透过一道缝儿,瞥到了玄黑的衣角。
怎会是他?
“李……李叹……?”
他把她苍白的手腕紧紧地攥住。
也仿佛一直在回应着她。
可她始终听不清……
只闻得一声叹息。
凋零在她的世界里。
怎会是他?
怎会是他!
那她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噩梦如波澜席卷而来。
她仿佛漂浮在死海之上。
碧纱橱里。
自古朴的拔步床上,传来一两声惊呼。
“啊……”
迷蒙的夜色里,月色浅浅地照着女孩的脸颊。
倏忽,女孩睁开了眼睛。
她大口地吸气。
灵魂仍然还记得那种牵扯到肺腑的疼意。
从喉咙蜿蜒到胃部。
她剧烈地咳着。
有人打着一盏灯,急急地走到了床边。
她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拍打着女孩的背部,“小姐别怕,只是梦,是梦!”
枝形灯昏黄地照着。
这是一张熟悉的面容。
翡翠!
清池惊骇地想。
不。眼前的翡翠是比她见过的,更加年轻的翡翠。
“睡吧,小姐~睡吧……”翡翠温柔地哄着她。
她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她慢慢地,掌握了这具身体的主动权。
是的,她又重生了。
她一边庆幸,一边又忍不住觉得诡异。
不过现在的她,并没那么多的时间去想那些事。
翡翠哄着她入梦了后。
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床上的清池望着她离开。
她整理着心头的千丝万缕。
最后都定格在了上辈子的最后一眼。
李叹。
李叹……?
那个时候为什么会是他?
难道真的是她误会了他?
不。
清池再次睁开眼睛后,一片清明。
不管是不是……
毋庸置疑,紫袖都是他的人。
她的上上辈子就是因他而死。
她还恨他吗?
也许不吧。
事到如今,她对李叹的恨意已随着前世最后一眼烟消云散。
但,她知道他就是一切的祸端。
这一次重生,她应该是回到了十一二岁
那时,她还小,住在安定伯夫人的珠绕院里。
这一次,她许下目标。
这一世,她不想再插入李叹和李蓉蓉的纷纷扰扰中。
紫袖该死!
迟早,她会解决了她。
但蒋元的身份,不简单……
清池头疼地想着。
他不是现在的她能够处理的。
但她起码可以不要招惹他。
想来想去,慢慢地她又睡着了。
这一次她的睡容很安宁。
*
安定伯府的千金,忽而就病了。
盛京里的许多高明大夫都来看过,可是没有一个人有办法。
直到安定伯夫人耗费重金请了明心道人看过。
她给出了答案。
这是十二岁的小姐受了浊气侵扰,贵体不堪屈挠。
若是就放着就这么不管,恐怕会影响到小姐的身体,还有以后的生活。
明心道人还给安定伯夫人开了一道药方。
她说,这人间的清气莫过于庙观之中了。
只需要小姐到庙里养上几年便可。
事实上,如今随着玉真公主这些年的寻仙访道,也引领起了贵族们对道教的空前追捧。
大夏的国教便是道教。
当朝国师宁司君更是道法自然,仙骨道风。
年仅及冠时,便继承了圆缺道君的衣冠,成为了天下第一观玄清洞的道主。
其人之风度,甚至折服了高傲的皇族宗室。
清池的年龄正是不大不小,受安定伯夫妻宠爱时。
现在,他们也并不知道她不是他们的女儿,还是真心疼爱她的。
所以颇废了一把力气地,把清池送进了玉真公主的金仙观里修行。
此际,盛京里很多贵族为了能亲近玉真公主,都趋之若鹜地把家里适龄的女儿送到了金仙观里休养。
当然,玉真公主也不是什么人都收。
这些年,金仙观的资格也不是轻易能拿到的。
安定伯夫人为了清池,还是特意拜托娘家的势力,花了好几万银子才买到的。
这真叫清池好些唏嘘。
当然,她们与其说是去金仙观修行,还不如说是去侍奉玉真公主。
这里的侍奉也不是真的就如丫鬟般侍奉公主,而是做些功课燃香。
人家公主可没有那么闲,每天见她们。
而去观里的也都是千金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就连自己都照料不自己。
所以玉真公主还特允许,她们这些女孩都能带两个丫鬟伺候着。
三周目(1)
清池这次装病, 着实是废了很大的功夫。
十二岁的女孩经了这么一遭,整个人都瘦下来一圈。
下巴儿尖尖,我见犹怜, 就仿佛一个病西子。
两位兄长李英李照见了十分心疼。
只有李叹望着她,露出了探究的眸光。
清池一手捏着绣帕, 低着脑袋。
她蓦然心惊, 他那副样子就像看透了什么。
不管是四年前的他, 亦是现在的他,那种老谋深算都绝不是她能够比得上的。
不过, 李叹绝对想不到的一点。
那就是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了!
“清池,你一个人在山上, 我们哪里能放心啊。”一想到这,李英就忍不住犯嘀咕, “况且, 那庙观里的日子那般清苦, 又如何能养身子?”
李照其实也和弟弟一样的想法,但爹娘都觉得清池上山更好。
他这个做儿子的, 自然也不好反驳。
清池的声音软软细细的, “三兄, 既然这是爹娘他们决定的事情,一点有他们的道理。况且连明心大师都这么说了,我这奇奇怪怪的病, 兴许在山上住个几年就好了。”
“你啊!”
李英哪里舍得娇柔的妹妹受那等清修的苦, 他转头就对两位哥哥道:“大兄,二兄, 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照皱了皱眉头,道:“三弟, 这事对清池也好,再说爹娘他们为了这件事,前前后后地快忙活了大半个月。”
李英瞪了他一眼,“二兄,你别总是听爹娘的,能不能有点自己的主意?”
李照说不过弟弟。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李叹道:“清池,你是怎么想的?若是你不愿意,这件事我去找他们。”
清池松了一口气,她就等着他这句话呢。
“不,不用……兄长们的好意我都心领了。金仙观里可是住着公主呢,大家想去都去不了,我干嘛不去!”说着,她又叹了一口气,有些羞赧地说:“只是,我实在舍不得兄长们。怕是以后很难见到你们了。”
“清池!”年仅十六岁的李英远没有四年后的他成熟,特别容易被感动,要不是李照拦住他,都要熊抱住她了。“我一定经常去看你!你可别忘了你三兄啊。”
清池脸上露出些无奈的笑容,“三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把你给忘了。”
李英摸着后脑勺,嘿嘿直笑。
李叹望着正和弟弟说话的清池,深邃的鹰眸里隐约暗芒。
她……有点和往日不一样了。
*
去金仙观的那日,也是由三位兄长亲自送的。
李英依依不舍,差点泪洒。
就连沉默寡言的李照都对清池说了很多话,无非是要她好好照顾自己,若有什么事就叫人通知家里。
清池也被他们感动了,演技爆发,眼圈儿都红红的。
小薇和般般扶着她,忙劝:“小姐,小心身子。”
李英李照也真怕她过于伤心,伤了自己的身体,不敢多说了。
况且金仙观的坤道们还在旁边等着。
“大兄……”最后,清池轻软地唤了一声。
李叹应了一声,淡淡地说:“好好地过,等我来接你。”
他英俊的脸庞上没有一丝温情。
可是他的每句话都是那么笃定,使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的话一定会做到。
清池隐饰住眸中的震荡,抬起小脸,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我等你。”
等到四年后。
在李蓉蓉回来之前,她会下一次山,彻底地解决了紫袖。
从此,挂着金仙观的坤道身份,自由地生活也不错。
只不过,这些年她也得好好地经营下店铺生意。
这一点,她有伯爵小姐的身份,让人挂名倒也挺方便的。
不愁没办法挣钱。
目送着李府的人往山下离去,清池眼睛里震荡的全都是野心。
她要报仇雪恨,同样也绝不用受限于他们的世界。
“小姐。”小薇和般般担忧地唤她。
“走吧。”清池柔和地笑。
那边,金仙观的坤道们也已经走了过来。
这是和前世、前前世,她选择的完全不一样的路。
她亦不知道这条路,会带给她怎样的惊喜?
*
和她同一批日子到金仙观的贵族小姐就有四位。
清池的伯爵千金身份在她们里面,也不过恰恰没有吊车尾。
其中最尊贵的一位当属于白络郡主,她是宗室,唤玉真公主一声姑姑。
据说这次还是公主亲自点了她过来陪自己。
她远远地见过一面。
小姑娘可一点也不好惹。
仗着自己身份尊贵组了小团伙,霸凌其他的小姐们。
清池幸运的是,她是因养病才来的,整整一个月,她都乖乖地窝在自己单独的一个小院子里。
这还是李叹单独找了坤道,花了一大把银子才得到的。
要知道,她也是住了进来才知道。
除了白络郡主,其他几位可多是挤在一块儿住的。
也不知道李叹哪里找到的门道。
否则,她也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就她单独住了这个小院子,一开始还不时有贵女上门。
虽然没有找茬,但那语气听上去可真的不舒服。
后来,清池干脆就闭门清修,谁也不见了。
与此同时,她也把那药停了下来,慢慢地恢复了身体。
脸颊儿也恢复了血色,尖尖的下巴也渐渐地圆了。
十二岁的女孩肌肤吹弹可破,粉里透白。
有时就是她自己照了镜子都心惊,以前她十二岁的时候有这么美吗?
她隐隐地发觉,前世也是,仿佛要比前前世更美。
她有点忧虑,其实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能够一次次地重生,而且每一次重生她都会比前世小几岁。
这绝对不只是她的金手指那么简单。
她很担心,会不会随着她重生的次数,有一天她会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当然,这些都是庸人自扰。
况且,变得更美,不也是一件好事嘛。
清池甜甜一笑,镜子里的女孩也笑。
她露出了清甜的酒窝,仿佛就要醉倒面前的人。
“小姐,方才月慧女冠身边的弟子过来了。说是如今小姐身子大好了,这个月起,也得起身做早晚课,抄写经文。”般般这时过来说着。
“啊……”清池顿时就皱起了一张脸。
镜子里的女孩也能够感知她的痛苦,苦巴巴着脸蛋。
好吧,她就知道这一次是逃不了的。
谁让她来的到底是道观呢。
三周目(2)
金仙观位于盛京外围的洞天福地仙人台。
六年前, 玉真公主拜清静散人为师。
一年后,便在仙人台上建了庙观,立誓终生不嫁。
但清池也有听过传言。
据说是玉真公主在六年前, 对进京授箓天师道传人的宁司君一见钟情,自此一往情深。
可惜作为掌门人的他是无法还俗娶妻的, 所以也注定公主的这一腔深情只能被辜负了。
但玉真公主作为皇族, 又怎会这么轻易服输。
她为了宁司君, 便隔了一道璧水,在紫云山上的仙人台建了金仙观。
只为隔水相望仰慕的爱人。
没错, 天师道祖庭玄清洞,就位于璧水侧的灵玉山山顶。
这也是本朝历代皇帝的朝天之地, 世俗和神圣的合道之所。
这种巧合也是这种传闻愈演愈烈的原因之一。
清池从小薇那儿听到了不少绮艳的故事,真真假假的。
听上去, 玉真公主是对那位琼霄真君一片痴心。
不过她可是听说, 公主光是入帷之宾都一大堆,
前不久的午后,她经过清静居的竹林, 还恰巧见到女冠打扮的玉真公主, 正和一个美男子一块儿散步呢。
清池一边抄写着经文, 一边想起这件事就忍不住笑了。
“小姐在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小薇看着案上成堆的经文,头皮发麻。
“没什么。”清池伸了一个懒腰, 然后揉着酸疼的手臂。
“奴婢给你捏捏。”小薇一边给清池捏着, 一边为她抱不平,“真是的!小姐明明是来养病的, 居然会要这么劳心费力!”
“入乡随俗嘛。”清池嘀咕着,“不过, 这个功课也是挺烦人的。”
走过来的般般,笑着说:“小姐的字,真是潇洒漂亮呢。奴婢每每见了都喜欢。”
清池瞧了一眼桌上的经文,嘴角的笑容很淡:“说起来,这字还是大兄的功劳。”
若不是李叹盯着她的握笔运字,也不会有这么好看。
般般惊讶地说:“小姐的字就这般漂亮的,那大公子的字岂不是更好看!”
清池怔了一下。
奇怪。
为何过去她从没有发现,李叹身上居然有这么多奇怪之处。
倒有许多人夸过她的字漂亮,却从没有一个人说过李叹的字是那么峻拔有风骨!
或许和他的秘密一样,这些都是不得见天日的东西吧!
清池微微一哂。
“好了,把《功课经》收起来吧。”
“是。”
清池想了想,又问:“你们那边打听得怎么样了?”
正在给她捏手的小薇和般般对视一眼。
小薇率先开口道:“小姐,我今儿和公主身边伺候的童子说上话了。她说啊,公主最近喜欢抄什么玉皇、三宫、真武的。”
清池听了就笑了,“是《玉皇经》、《三官经》、《真武经》吧。”
“对对对,就是小姐说的这个。这些东西太难记了!”
“这三经都是天师教名篇经文,也是给诸神祝诞的。平日里我们抄的功课都是《碧霞元君咒》《保生妙经》《元君宝诰》这类的,修的是碧霞派坤道,贺的是圣母娘娘。”
说到这里,清池的脑子忽然就灵光了。
玉真公主痴慕琼霄真君这事也许不假。
般般也接着说:“奴婢也从各位小姐的身边人那儿知晓了,进来小姐们都爱抄写这些经文送到公主身边。据说是最近公主在为先帝祈福。”
清池哦了一声,睫羽掩下些许暗芒。
也许她可以在这上面做做功夫。
次日,清池抄写的经文便送到了公主身边。
晚间时分,常在公主身边侍奉的月慧女冠亲自登门了。
她人长了一张圆脸,笑眯眯的样子活似个菩萨。“贫道见过李小姐。”
清池立即还礼,音色清脆如珠,“清池见过女冠。”
她脸上的神情是意外又惊喜。
“哎,小姐莫多礼,贫道这是上门给小姐报好消息。”月慧女冠虽是这么说的,但显然很喜欢清池的态度。
清池虽然人小,但月慧女冠可不敢轻视。
这些个贵女一个比一个有心眼。
远的不说,最近光是一个白络郡主就把她整的够呛。
“今儿公主翻阅小姐们呈上的经文,一眼就瞧上了小姐的字。说是潇洒清丽,莫过于庭树玉花。”月慧女冠顿了一下,继续道:“公主说啊,这些个经文里,也只有小姐笔下能衬出的玉皇三经之气度。不说是公主了,我们这些方外人见了也喜欢得紧。所以啊,贫道便向公主请了旨,请小姐专门来抄经。”
清池喜不自胜,“公主抬举,女冠抬举。”
“只是……”
月慧女冠一眼就看出了清池的犹豫,“小姐,公主瞧上了您,这可是一桩大喜事。”
“贫道也知道小姐大病初愈,这抄写经文的事是劳累了些。但公主也说过,也只有每逢初一十五多了些,平日里就按照如今的步调便可。”
“女冠,我侥幸承受了公主的喜爱,自当勉力而为。”
解决了这桩事,月慧女冠也挺高兴的。
她暗暗地瞥了一眼这粉雕玉琢的女孩,华昭师叔那边可是亲自叮嘱过,不可为难这位李小姐的。
她也奇怪,这李小姐虽然是个伯爵小姐,可比起公主这些小客人,也不过将将在中间。
当然,也极有可能安定伯府是华昭师叔的故交。
“好好好,有小姐这句话,贫道就放心了。”月慧女冠顿了顿,“小姐,有公主的青眼自然是一件好事,但在这金仙观里,麻烦也是不少,您千万留心。”
清池留了她一盏茶,便朝般般使了一个眼色。
她在月慧女冠离去前,把那三百两银票搁在她的手里。
月慧女冠说什么也不愿意接。
若不是清池看出了她眼中的心动和贪婪,那欲拒还迎的模样,还真以为她就是单纯来报喜的。
月慧女冠走出去时,和清池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清池嘴角凝着一丝很浅的笑意。
小薇在她旁边抱怨,“这哪里像是什么出家人,还向我们要三百两!”
“怕是早就被公主的这些娇客们养大了胃口。”清池淡淡地说。
*
清池临窗摹了一张帖子,权当作是抄完了经文的消遣。
又过去了大半月。
转眼间,她已经初步靠一手好字,还有那精致的容貌得到了公主的好感。
没错,就算是公主也喜欢身边的人是脸好看的。
这也是最近清池从公主身边的人才知道,她是靠脸投了公主的喜好。
她都有些哭笑不得。
清池就更好奇了。
那位国师大人到底是长得有多好,才让玉真公主这个颜控这般的恋恋不忘?
般般拂起帘子,走了进来,她的声音里有些压制不住的惊喜,“小姐,公主身边的鲤儿来了。”
那可是公主身边的宫人啊。
清池也笑了笑,“这可是稀客。”
清池从内间绕出来时,小薇正领着个宫人打扮的女子走了进来。
“鲤儿姐姐到来,清池有失远迎。”清池笑盈盈地迎了上去,还有些孩子气。
“清池小姐可真是羞煞奴婢了。”
鲤儿要请安时,就被清池拦下了,“鲤儿姐姐可别客气,快坐。”
鲤儿笑着婉拒了,她自然是不能久留的,随即便说了她过来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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