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我已经叫太医去了温府, 放心,他不会死。”
温婵很想哭,但低烧和心里的疲倦, 让她也只是扯了扯嘴角:“是嘛, 能活着, 就好。”
姜行此时似乎十分平静, 既没有不耐,更没有莫名其妙的生气和别扭,就连那素日冷淡的声音, 也透着几许温柔:“等你二哥好了,还让他继续做国公如何, 你原本我想, 若你家男丁只剩下那个孩子, 便封赏他,现在你二哥活着,他是嫡出,更加名正言顺。”
温婵轻笑:“陛下是想通过施恩温家, 给梁朝余孽瞧一瞧,陛下多么的宽仁?也叫曾经那些跟着温家保家卫国的老部下,没了心气,再也无力跟宣朝作战吧。”
姜行微笑, 眯着眼睛, 调整了姿势,让她靠得更加舒服一些。
因为受风寒, 温婵浑身疼得很, 还无力,只能任由他摆弄。
“音音总是这么聪慧, 确实有这个目的,最负隅顽抗的温家都已经接受爵位归顺了我,其余反贼又何足畏惧。”
并不是,他也可以不用那么费心交代下面,要给温如兴和她两个哥哥留一条命,如今为了保她二哥,多少好药流水一样从宫里出去,他只要扶持温家那个最小的,温婵的侄子,随意的封个什么奉国中尉显示仁德也就罢了。
如今他愿意费心,都是因为她,也只是因为她。
但朝堂上有些针对过温家的朝臣不满,也不必跟她说。
温婵嗤笑:“西京这么多缩头乌龟都投靠陛下,陛下的爵位可还够封?”
因为身子不舒服,她素日的谨慎也没了,说着说着就顺嘴刺了他一句。
然而姜行不但不生气,反而有些更加愉悦的意思,忍不住亲了她一口,在姜行看不到的地方,她偷偷翻了个白眼。
“音音就是跟别的女人不一样,你说的很对,不过今日,不就给我找了个绝好的借口?”
“什么意思?陛下要以此为借口,整治容家?那我岂不是成了祸国妖妃了?”
温婵吓得够呛,即便被困宫中,得不到外头的消息,她也不是毫无政治嗅觉,姜行大张旗鼓,一定要封她为贵妃,即便没有公开说她的身份,可容真不认识她?不过是碍于姜行的威势,不敢明说罢了。
那些臣子们好在是看在姜行没有大张旗鼓的,宣扬自己纳了前朝王妃,也就算了。
可一旦,姜行以她的名义,做出任何有违朝臣常识的事,自古以来,那些男人都不会责备他们的君主,只会责备女人,认为女人诱惑了君王。
她还想活着呢,活着见到旭儿,带着旭儿出宫生活去。
姜行了然:“看来发了烧,音音的头脑也很清醒,放心吧。”
他怎舍得让她背负骂名!
“容家另有罪名,但容真谋害贵妃确实确凿无疑,可如我之前说的,没办法简单粗暴的赐死。”
“那陛下要怎个罚?”
“音音以为,对世间男子和女子,何种刑法,最是杀人诛心?”
温婵面露茫然之色。
姜行笑笑:“算了,你不必知道这些,只是有一条,以后万万不可以如此不珍惜自己,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不值得。”
刚才喝的那一碗药里,有助眠发汗的成分,温婵很困,并没精力听他说话,很快沉沉睡去。
姜行凝视着她,因为要把身体里的寒气发出来,她穿的非常轻薄,被子里上下放了四个汤婆子,他都有点出汗了,隔着一层轻纱,他就能感受到怀里身体的柔软丰盈,但姜行毫无绮念,给她塞到被子里,动作倒是挺轻柔的。
辛夷进了来,掖了掖被角,声音很轻。
“睡熟了?”
姜行点点头。
辛夷松了一口气:“也不知容真怎么惹怒了娘娘,娘娘拼着自己性命不要,也要拽着她一起……真是……”
“不论她说了什么,她都该死。”
“太后那边不是喜欢容姑娘,会不会不好跟太后娘娘交代?”
姜行否认:“太后的喜欢不过是对小猫小狗的喜欢,难道还为了个小猫小狗来找朕的麻烦?”
瞥了辛夷一眼:“注意口风,莫要说漏了嘴,就是容真意图谋害贵妃,以后你跟在身边,需更注意一些,别让她用这种方式,想整治一个臣女,有的是办法,用得着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此时姜行才真的是愤怒的。
辛夷垂头:“是,是奴婢一时没看顾得当。”
她还有话要说,看了一眼熟睡的温婵,轻叹:“陛下何时让娘娘看一眼她那孩子?娘娘她,装着笑容对您,可心底苦楚却没几个人知道,您让她们母子分离,到底是……娘娘食不下咽,这般继续下去,最后愁的不还是您吗?”
姜行沉下脸:“此事再议。”
他还没有大度到这般地步。
容真虽被安置在了宫里,却是被看管了起来,而容家递了好几次牌子,想要进宫呈情,姜行都没受,贵妃病了不见客,太后说在礼佛,为表侍奉佛祖的诚心,此时不方便见人。
容家知道这根本就是皇家的推辞,急的火上浇油却也毫无办法,什么门路都寻不到。
而这日下朝后,姜行特意让容大人留下了。
被林内侍引着去了勤政殿,容大人悄悄给林内侍塞了个荷包,就想打听打听到底女儿犯了什么错。
林内侍收了荷包,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将此时前因后果,与他说了个分明,说完还啧啧有声:“容大人,你家这个女儿养的,比公主还跋扈呢,咱家在定京也算是看惯了那些世家小姐,可没一个比得上您这女儿这么莽,居然挑衅贵妃,还推贵妃下水,选秀什么的揣测上意,陛下已经很是生气,那么冷得天啊,把贵妃娘娘推入潭水里,这是冲着要贵妃娘娘命去的啊,陛下没有立刻处死您家那姑娘,已经是念着您功臣的情分了,您进去了,可得小心着些说话,莫要再惹陛下生气了。”
容大人全身的冷汗都要流下来了:“这……这……小女在家虽被宠坏了,却也不是这等不知分寸的,怎么可能会谋害贵妃娘娘?”
“这个咱家可就不知道了,贵妃娘娘到现在还病着,日夜喝着药,真是可怜啊,贵妃娘娘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容大人可得小心了。”
“好,好,多谢内侍大人,多谢内侍大人。”
容大人进了内殿,姜行脸上一阵冷肃。
“臣容获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姜行可是真的杀人不眨眼,他可不敢如前朝一般,跟着贾家胡作非为,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然而半晌都没回应,容大人抬头偷偷看,姜行依然在批着奏折,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无动于衷,空气犹如凝滞,这种被晾着产生的威压下,容大人身上的冷汗,把衣服都浸透了。
身子摇摇欲坠,他噗通一声,脑袋就磕到地上:“陛下,微臣教女不严,指使臣女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微臣,微臣就当从没生过这个女儿,求陛下治她的罪吧。”
姜行搁下手中的笔,终于大发慈悲看了一眼他。
“哦?爱卿已经知道了?”
“是……是……都是微臣教女无方,那孽女任由贵妃娘娘处置,微臣愿意,愿意自罚一年俸禄,只求陛下莫要牵连容家。”
姜行手指轻轻敲着桌案,一下,又一下,缓慢又毫无节奏,却像是给容获敲响丧钟一样,让他越来越害怕,身子抖如筛糠。
轻笑一声,也不知是嘲讽还是什么别的,姜行的语气对这些臣子,一向是听不清喜怒的。
“你倒是割舍的下去,你这个嫡出女儿生的美,便留到二十岁,都不肯许配人家,不就是为了好好给她选一选夫婿,以图后用吗?”
容获吓坏了,他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看不出大梁气数已尽,便暗地里两头下注,压着女儿的婚事,不肯轻易许配人家,难不成谁都像温国公那个死心眼,一根筋的为大梁耗尽最后一滴心血?
等建了新朝,再把女儿许配给新朝权贵,家族才能更加富贵煊赫呢,而前些日子群臣上书陛下应选秀充实后宫,开枝散叶的事,让他起了希望,他女儿模样算是不错,又有文采,出身又好,他们容家也算有从龙之功,女儿若是入了宫,至少也能捞一个婕妤,故而早早走了门路,送到太后眼前,他这女儿舌灿莲花又知进退,得了太后喜欢,果然被留在长秋宫小住。
前些日子还传信来,说太后极喜欢她呢,谁知一转眼就惹了这样大的麻烦。
“不不不,微臣一直不曾给她婚配,是因宠爱她惯了,一直骄纵她,却没想到这孽女做下如此错事,任由陛下责罚,微臣决不敢多言。”
“杀了她,为贵妃赔罪?”
容获狠下心:“只要贵妃娘娘不记恨容家,任由贵妃娘娘处置。”
姜行轻笑:“可惜了,你不在乎你这女儿,贵妃却心怀宽仁,自己病着,一条命差点没了,还求朕,莫要跟一个孩子计较,让朕宽恕你这女儿呢。”
62
容获都已经做好准备, 舍了这个女儿保全一家子的打算了,只是因为贵妃而损失了嫡出娇宠的女儿,到底也是不甘心的, 以后总要找回来, 贵妃家里已经没什么权势了, 她还能一直都这么得宠下去?
皇贵妃家里, 昭仪家里,都等着对付这个宠妃,他们只要到时候推波助澜, 落井下石,还怕颁不倒贵妃, 出不了这口恶气?
却没想到, 陛下居然这么说。
贵妃给真儿求情?
他不太信, 可想起从前这位主儿的名声,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贵妃娘娘宽厚仁慈,乃是匹配陛下之德行的娘娘,从前娘娘在西京给穷人施粥布济, 便有小菩萨的美称,娘娘能为小女求情,微臣愿在宏光院,为娘娘塑一座金身……”
假模假式, 姜行心中很是不耐。
“你不必拍马溜须, 贵妃心善,然而宫中有宫中的规矩, 你女儿犯了错, 却也得按照宫规惩戒一番。”
“是,是, 这孽女的性命一切由陛下做主。”
“朕另有一事,与你商议,你这女儿如今已经二十有一,再留下去,可要成了老姑娘了,不若朕为你这女儿,寻个好姻缘如何?”
容获吓了一跳,心中转了许多心思,抬头看去,却见姜行眼中似乎有着笑意,心中震撼,难道,难道不是祸事?容真这一推,竟然分了贵妃的宠?得了陛下的青眼?莫不是陛下要把女儿纳入后宫?
心中一阵狂喜,可是不能啊,若当真那么喜欢真儿,何必有贵妃这一出,且也没听说贵妃失了宠爱。
容获是有脑子的,也会见风使舵,哪怕是改朝换代这种伤及世家根本的事,在他两头下注下,容家从旧朝的翰林成了新朝的侍郎,但姜行不明的目的,暧昧的说法,让他失了素日的心眼。
若是真儿能入宫得宠,就太好了,陛下刚登基,后宫空虚,真儿占了陛下的心,再身怀有孕,只要生下皇子,他们家再运作一番,将来就可能是国舅国丈,泼天的富贵。
“朕有意……”姜行故意顿了顿,看到容获脸上来不及掩盖的惊喜神色,缓缓道:“将你女儿赐婚给承恩公周子仿,你意下如何?”
容获表情凝滞在了脸上。
“子仿是朕的肱骨之臣,从朕微时便跟着朕打江山,一直照顾着朕,宛如朕的长辈,如今年纪大了,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贴心妻子,朕看你家姑娘性子活泼烂漫,定能与子仿琴瑟和谐。”
容获心中有苦说不出,唯唯发出算不得质疑的质疑:“可……可承恩公不是早已有了定京夫人方氏。”
他们容家,虽不是累世公卿,可,可也不是什么小官,到底也算有点名望的,容家的女儿怎能做妾。
姜行不以为然:“北地贵族不太讲究西京这边的嫡庶大小,迦纳山王的三位王妃都是正室,永安老侯爷故去的两位夫人也是不分大小,都是侯夫人,便是朕在潜邸时,皇贵妃恭妃等人也俱都是夫人。”
话怎么能这么说,妻妾不分大小,那是蛮子的风俗,北地那些蛮贵进了西京,不全都开始效仿西京的风俗。
陛下说的再好听,可皇后的位子却只有一个,金、袁、孙三位夫人在潜邸再不分大小,登基后不是也分了个高下吗,不然为什么不封三个皇贵妃?
“周公爷战功赫赫,可是一位不世出的英雄,怎么,还配不上你容家的女儿?朕听说,从前哀帝还在时,你们容家相中的门第,是什么来着?国子监祭酒?”
容获有苦说不出,他们这些西京归降的,远远比不上从定京就跟着姜行打天下的,大宣新立,行事颇有大梁太祖风格,重武轻文,他是从三品文官,女儿能给作为奉国将军、一品侯爵的周侯做夫人,实在说不上辱没。
但是……
话都说到这份上,若是拒绝,便是他们容家嫌弃侯爵府,梁朝在时,他们容家依附贾家,算不得显贵,容家大姐的确嫁到了国子监祭酒家,可这个官到了大梁的时候,便是只有名头,没实权。
他们容家不也是如此,大梁初期,翰林乃是皇室侍读,还可任科考考官,不仅名声清贵,阁老首辅尽是翰林出身,然梁朝明帝震怒折桂结党一案,翰林院便被削了权,逐渐边缘化,成了个宫廷供奉机构,不然他们容家也不必挠破头想往上爬,到了新朝,宁愿去六部。
“微臣,微臣遵旨。”
姜行满意了:“朕会亲自赐婚,待嫁前,你们家那千金,就在宫里,好好学学规矩吧。”
容大人哭丧着脸出去。
容真自然也早就醒了,被关在宫中一隅,叫嬷嬷把她看住,不仅不能出去,每日喂食肥肉拌饭,不吃完就要挨罚,还要抄经三百,佛前磕头为贵妃赎罪。
她哭喊着,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她没有推贵妃,可这些嬷嬷可不会信,容真不听话,便会被嬷嬷打手板,狠狠地抽。
这些嬷嬷们本来就是前朝宫里服侍的宫女,全是人精,得了上头的意思,要整治这个容真,自然手段毒辣。
一个月后,等宫里的嬷嬷们押送她回府,容大人和夫人险些认不出来,眼前这容真,胖的有曾经两个宽,那姣好面容和不盈一握的纤腰,不翼而飞,脸上赘肉把眼睛挤的都笑了。
容大人叫人给嬷嬷递了荷包,恳请嬷嬷行个方便,让他们父女说说话。
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嬷嬷首肯了。
容母先哭了出来:“我的儿,你这些日子在宫里,过得是什么日子啊,可有受苦?瞧瞧你都瘦……”
再一看女儿的胖脸,这个心疼女儿瘦了的话,可就说不出口了。
“看来吃食上是没亏待你。”容获喃喃自语。
容真气哭了:“爹,娘,我在宫里要被人欺负死了,镇日的要我抄经,给佛祖磕头,我若不从,便打我的手板,宫里一日三餐一粒米饭都不许剩,说什么太后力行节俭,只要剩下,也打我的手板子。”
容获和夫人面面相觑,宫规如此,只是打手板,也算不得什么刑法,且一日三餐的供着,更没短了他们女儿的吃穿。
现在整个西京都传遍了,说他们家闺女心大,居然在宫里就敢谋害贵妃,好在贵妃仁德,宽恕了容真
“爹,你得想想办法,给女儿出气。”
“还给你出气呢,咱们一家子都要被你牵连死了,你可知道陛下给你指了一门婚!”
容真愣住:“指婚?什么什么?”
“陛下把你赏给承恩公周子仿!”
容真满脸茫然,容母已经哭了出来:“我的儿啊,命怎的这么苦?”
“按说,周家乃是陛下亲信之臣,有曾经的香火情,又是公爵爵位,也不算辱没咱家真儿。”
容母怒骂:“怎么不算辱没,那周子仿可是有正室的,早就在定京娶了夫人,我们真儿嫁过去做小,这是什么道理?”
“陛下说了,不分大小。”
容获心里是没底的。
“你个不中用的,咱们家嫡出的女儿要给人家去做平妻,就算周家有个公爵爵位又如何,那周子仿今年可快五十,都能当我们真儿的爹了,他还瘸腿,背地里西京的人都叫他周瘸子,他早就不能上战场再立功了,如今不过荣养,却平白要我们添一个女儿进去?我们真儿可是要进宫做娘娘的啊。”
容真听得分明,心凉了半截,原来她被指婚了,还不是给个老男人做填房,她连填房都不算,西京哪有平妻的说法,只有那等没规矩的低贱商户,才叫平妻呢,在权贵家里,平妻就是妾!
“怎……怎么会这样啊。”
容获气死了,头一回对妻女发了脾气:“我还能怎么办,这孽女谋害贵妃,贵妃和陛下宽仁,没要了她的命,祸及咱们一家子,已经看在容家算是有点从龙之功了,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因为你这事,我被罚了俸不成,还被听了职,责令我在家反省一年,等再出仕,这礼部早就变了天了,你还想着什么入宫为妃的事,宫里的嬷嬷们可就在外头,闭上你的嘴,慎言慎言吧!”
若是被宫里人听到,禀告个容家不满陛下赐婚,满心怨怼,还要不要命了。
容真哭了起来:“我没推她,是温婵自己跌下去的,反说我谋害她,这都是她的诡计,温婵就是想让我死。”
“快快住口,贵妃娘娘的名讳也是你叫的?人家是君,我们是臣,你这孽女,哪来的胆子去惹宫里的娘娘啊。”
容获被责令在家闭门思过,礼部便新提拔了一位侍郎,很年轻,是今年定京那边科考上来的进士,完全的天子门生,跟西京任何势力都不沾边。
也许他这闭门思过,就是一辈子了,如何能不恨。
“我真的没有推她啊……”
“行啦,我还不知道你,当初你跟贾家那个九娘,就把人家推到了水里,磕破了头,人家病了有半年多,听说还失忆了,这件事就是你撺掇贾家那个没脑子干的,你别当我不知道,当年借着贾家的势,温如兴那老家伙没追究,今夕不同往日,现在人家是贵妃,哪里是我们能得罪的起的,你做事怎么这么没脑子。”
63
“都听到了什么?”
暗探在下面复述了起来, 说完后,姜行陷入良久的沉默之中。
“朕知道了,下去吧。”
暗探行了一礼, 瞬间消失在屋内, 身手显然极好。
在屋内伺候的是林内侍, 小林子倒是颇为感叹:“前朝贾家到底有多一手遮天, 靠着一位九姑娘的势,就能把有实权有军功的国公女儿给推落水?真是好没道理。”
“温如兴愚忠,也不是一天两天。”
“那贵妃娘娘岂不是因此而曾经失忆过, 也实在可怜。”
姜行皱起眉,叫人把辛夷找来, 与她说了此事。
辛夷想了半天, 满心的疑惑:“我不记得娘娘那时失忆过, 陛下,您问奴婢也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奴婢跟您前后脚被赶出温府,那时奴婢都已经不能近身伺候娘娘了, 但当时却是听说娘娘病了。如果贾家是罪魁祸首,贾贵妃一定会求老皇帝施压……”
“而温如兴,即便心疼她受罪,却也一定会配合。”
所以西京中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传言, 身为世家贵女, 被别人家的女孩推落下水,如此恶毒心肠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但娘娘确实, 不认识奴婢了。”
姜行嗤笑:“你遭逢大难, 容貌大变,她认得出就有鬼了。”
辛夷摇摇头:“但我的性格声音, 又没变,奴婢到现在也不会相信,那些人是娘娘派来的,她是个真正心肠慈悲的小菩萨,若不然,连陛下这样的人,她都愿意救,又怎么可能下毒手要害奴婢?”
姜行冷笑。
“娘娘自小身子便弱,若当时因为落水受寒,发烧昏迷,是能解释的通的,她因为病了昏迷,才没有赴约,而温家人知道了我们密谋的事,就想杀人灭口,此后娘娘不知什么缘故失忆,忘了奴婢,也忘了您。”
姜行冷嗤:“你这奴婢真是忠心,惯会说服自己。”
“因为我了解娘娘,愿意相信她,陛下就是口是心非,嘴上说着恨她,要报复她,让她受折磨,旁人先欺负娘娘,您就先受不了了。”
姜行仿佛被说中心事,立刻炸毛:“好了,你闭嘴。”
他闭上眼,交代下去:“去查此事,查个清清楚楚,水落石出,她到底,为什么会,失……忆……”
分明先前隐隐约约知道,可就是不愿去深查,深想,就一定觉得是娘娘背弃诺言,是娘娘派人追杀他,不然的话,若查出不是娘娘做的,他还有什么理由以恨为理由,去留住她?
辛夷抿唇,心中有许多想要吐槽的话,就算姜行是她的救命恩人,对她有再造之恩,她也会这么说。
整治那些老狐狸精的油滑大臣,上战场打仗时,那么精明,怎么一遇到娘娘的事,就变的如此愚蠢。
“陛下可还有别的吩咐?奴婢还得回去服侍娘娘呢。”
姜行怅然若失,也没回答她的话。
辛夷暗中翻了个白眼,行礼走掉了。
不知过了多久,姜行走出勤政殿,也不知转悠到了哪里,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皇宫中极为偏僻的地方。
“这里是……”
小林子等人看到他怅然若失,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也不敢阻拦他,只能任由他没头苍蝇一样的乱走。
他推开门进去,一个丫鬟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已经开始晾晒了,瞧着衣裳,却不是宫中的制式。
那丫鬟吃了一惊,看到姜行衣服上的浓如黑墨的玄色,便已经知道他的身份,她跪了下来,静悄悄的,如同一只乖顺的鹌鹑。
姜行想起来这人是谁了,她是温婵的丫鬟,茯苓。
那么这个地方,就是那孩子的住处,扫视一圈周围,此处并不奢华,对比温婵的昭阳宫,有些过于寒酸,但比起无人打扫的冷宫可好多了,青石地砖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炉灶在外头,灶台上能看到一些绿色的菘菜和鲜肉蘑菇。
看来底下的人没有阳奉阴违,他说过不要苛待这处院落的人。
一直藤球咕噜咕噜滚落在他脚边。
“大胆,谁……”
姜行挥挥手,阻止了小林子的鬼吼鬼叫。
一只胖团子躲在柱子后,小脑袋露出来好奇的看着他。
姜行对萧舜的儿子,没有多少喜欢,不如说,是恨。但萧旭只是个孩子,他还没有把上一代的怨恨延续到下一代身上,拿个孩子撒气,不像他的行事风格,而且这孩子,也是拿捏温婵,让她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的把柄。
所以,他不让人亏待他,也就这样了。
这是第一回,真真正正看这个,温婵与萧舜的儿子,还是第一次。
他年不过三岁,圆头圆脑,眼睛也圆溜溜,很大,黑白分明,嘴巴和鼻子都很秀气,他手指含在嘴唇旁,懵懂而好奇的看着他的样子,像一只小鹿,也很像她。
姜行冷肃的气息柔和了几分。
“是你的吗?”
他点点头,从柱子后面跑出来,敦儿敦儿跑到他身旁,还没他大腿高。
相比之前,他还胖了一点,更加白胖圆乎了。
“小公子……别过去,那是……”茯苓小声说,紧张极了,甚至手伸出来要拉萧旭的衣角。
萧旭还是个小孩儿,而孩子的世界是非常简单的,姜行生的那么帅气,高鼻细目,身材高大,白色里衣外是一件一体的玄色披风外裳,盘金的龙在黑衣上张牙舞爪及其威武。
他自出生起就没见过这么高大又有气势的男子。
姜行冷眼瞥了茯苓,就吓得她缩回手。
萧旭眨巴着眼睛,伸出小手拽着他的衣角:“你是我爹爹吗?”
不管是小林子还是茯苓,都吓了一跳。
姜行忽然感觉一点好笑,冲淡了满腔的醋意,也或许是因为萧旭的样貌多是像温婵,冲散了他的阴鸷。
就如辛夷心中吐槽的那样,他实在是个口是心非的男人,温家害他那样惨,差点丢了性命,为了温婵,他对温家的旁人,也放过了。
“为什么会觉得朕……我是你爹爹?”
“阿娘说,我爹爹生的芝兰玉树,是西京相貌最英俊的男儿,他统领百万大军,好厉害好厉害的,是大将军王,我看你就好像很厉害,会武功的样子。”
小嘴倒是挺能说,但说的并不让他开心。
在温婵眼里,萧舜有这么厉害吗?还不是被他打的落花流水,龟缩到了越州。
“你说的如果是什么大将军王,那就是我了。”
萧旭很高兴,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像是两轮小月*七*七*整*理牙,他长了一双酷似温婵的笑眼。
但温婵,已经许久不曾真心的笑过了,面对他时,那种装出来的恭敬谨慎,小心翼翼,让姜行心中有团火,在燃烧。
“你真厉害。”
姜行哈哈笑了两声,居然一把将萧旭抱起,让这个小圆球坐在自己臂膀上:“你猜对了,我就是你爹!”
小林子和茯苓等人,已然惊的说不出话,小林子的眼睛都要掉到地上,茯苓绿意等人更是害怕。
这里不止茯苓一个温婵的丫鬟,绿意紫熏白芷等人也在,作为拿捏她的‘人质’,自然是越多越好。
萧旭果然开心,抱住了姜行的头,欢呼起来:“哦,太好了,旭儿也有爹爹了!”
“喜欢玩藤球吗?”
萧旭点点头又摇摇头:“这里也没有别的玩的,茯苓姐姐不许我出去,好没意思,只能玩球。”
姜行笑了笑:“那爹爹教你认字,你这个岁数,也要开蒙了吧。”
萧旭睁大眼睛,有点失望:“爹爹是大将军王,不教旭儿武功吗?”
“等你学好学问,再教你武功。”
托着他的小屁股进了内室,姜行说要教他读书写字,小林子就算眼珠子掉下来,也得安排好了,里面的小桌案没变,但换上了两个更柔软的蒲团,纸变成了徽州进贡的雪白素宣,墨也变成好上好的松烟香墨,适合写字的大小狼毫摆在一旁。
姜行磨墨,看到萧旭像小狗一样趴在他的膝盖上,眼巴巴的望着他,眼中的好奇和慕濡,让他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胆子很大,有着不同于别的女子的鲜活,一个也曾用这么一双眼睛好奇看着他的少女。
“眼巴巴的,像只小狗,就这么开心?”
他怎么可能看不出,萧旭虽然没得来爹爹教习武,但也特别高兴,小孩压抑着兴奋的样子,一眼就看个分明。
萧旭眯着眼睛:“高兴,有爹爹在,以后就没人欺负旭儿和阿娘了。”
姜行神色一冷:“谁欺负了你?”
萧旭举起小胖手:“五叔还有贾十三,总说我是没爹的孩子,还抢我的糕吃。”
他说的是五皇子,还有贾家那个小崽子。
姜行有点不高兴,摸摸他毛茸茸的头:“爹回来了,以后没人能欺负你。”
这孩子笑起来的时候,简直跟她一模一样。
林启详嘬着牙花,简直都没眼看,现在陛下这高兴的样子,比在贵妃娘娘那里还快活似的,然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将茯苓等人,带到另外一间屋子,确保那位小主子听不见,要审讯出情报来,他还得掌握掌握度,毕竟这几个丫头都是那位贵妃的人,没见陛下喜爱那贵妃,甚至连那位小公子,都想认下了。
陛下不会真的想认下吧,他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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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 你这地方真真是奢华无比,我瞧着便是连那皇贵妃住的承明殿都不及你这昭阳宫,陛下待你真是用心?”
今日温家女眷得了恩典, 可以入宫与温婵叙旧, 这也是姜行早就打算好的, 恩赦了温家后, 就让温家女眷入宫继续劝她,这叫攻心为上。
‘若有一日娘娘还是不愿接受陛下,陛下要怎么办?’辛夷曾问过他。
当时姜行斩钉截铁, 说她总会有松动的一天。
辛夷却劝他‘若娘娘一直都不快乐,就请陛下放娘娘出宫吧, 毕竟当年, 她对您是有救命之恩的。’
放她走?做梦!
“陛下……”
林启详可不知道, 为什么姜行身上的气息忽然像是坠入冰窟,冷肃沉郁的又狂暴可怕,他战战兢兢根本就不敢上前,却只能大着胆子提醒了一句。
“今儿贵妃娘娘的家眷入宫来, 您午膳还摆在昭阳宫吗?”
姜行恍然,看着战战兢兢的小林子,还有周围低下头,恭顺的像是鹌鹑一样瑟瑟发抖的宫奴们。
是, 他现在大权在握, 他已经是富有四海的皇帝了,而音音, 已经在他身边。
忽的笑了一笑, 更叫小林子觉得可怕。
他有一辈子跟她耗,早早晚晚, 总能叫她改了心意,死心塌地。
“今日不去了。”
姜行不耐烦见温家的旁人:“你还有话说?”
林启详很是为难:“那个恭妃娘娘宫里来人了,说娘娘病了。”
“病了就请太医,朕还能给她治病是怎的。”
“太医去了,说娘娘这是心病,心病得需心药医,她那宫人几次三番来请您,奴才已经拒了好几回。”他是真推拒不了,才开口禀告的。
姜行皱眉:“罢了,朕就去看一眼。”
袁氏跟他的情分,到底与旁人是不同的,就算不耐袁恭妃,怎么也得给她哥哥几分脸面。
昭阳宫内,童氏微微皱眉,温家大姐倒出看着,啧啧有声。
她又不是贫家女出身,温如兴为官清正,自然不贪,但温家几代财富积累下来,不说是泼天富贵,那也不是一般权贵能比得上的,她又不是没见过好东西,嫁的秦家又是大梁忠臣,几代为官做宰的读书清正人家,也是不穷的。
如今温家大姐打扮的倒是鲜亮,一身樱草色的宫装襦裙,头上也不是只带些颜色沉郁的银簪玉簪,除却首饰,两朵鹅黄芍药绢花,将她整个人都衬的嫩了几分,全然不像个而立之年的妇人。
温家大姐与温婵乃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没道理温婵美若天仙,温家大姐便丑若无盐,她本也是个丰腴秀丽的美人儿,只是一嫁入秦家没多久就守了寡,婆母勒令她不许穿鲜亮衣裳,也不许带漂亮首饰,更不许涂脂抹粉装扮自己,硬生生将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逼成深宅大院的泥塑木偶,乍一看去像是老了二十多岁。
童氏哼了一声,显是看不惯大女儿这般放飞自我。
“大姐的事,怎么样了?”
她三妹已经在家中备嫁,能逃脱做妾,自然是姜行发了话,亲自允了她与孔家这门亲,不然她们是真的没办法的,姜行到底说话算数,绝无虚言。
备嫁的姑娘,成新妇这一个月前没法随意走动,所以童氏也没带她。
而最好的消息,莫过于二哥的命保住了,只是仍旧昏睡没醒,不过现在已经没了危险,好好温养,总有醒来的一天。
她旁的不怎么担心,只剩下大姐没着落。
而她又不能直接问,你跟你那个情夫如何了。
“我呀,我现在每天都开心的不得了,你可知道,这陛下给小二授了爵,可还是国公呢,还是能与他凌烟阁十二功臣一般的柱国公,咱们家的宅子也还回来了,秦家被抄了家全家都下了狱。”
“大姐,我是问你的终身大事。”
温家大姐挑眉:“我知道,妹妹是问李二郎吧。”
她冷笑一声:“当初攀着李二郎,以为他到底对我有几分真情,愿意同我一起走,带我离开那个活死人墓,谁知他这个不中用的,是个大大的孬种,欺骗我不成根本没来赴约,还顺着他娘的意思,娶了别人。现在新朝立了,他这个前朝的员外郎自然没了官做,如今咱们家挨过一劫,知晓我是贵妃亲姐,还想来攀附我呢,呸!谁还稀得拿眼睛瞧他,没种的东西。”
童氏咳嗽几声。
温家大姐却不收敛:“阿娘嫌我说话粗,如今当着妹妹的面,我也不说虚话,妹妹,你觉得现在咱们家如何?”
如何?不如何,而且非常不好。
温家已经对前朝尽忠,一家子没被满门抄斩,都是靠她这个贵妃,温家杀了多少宣朝兵将,就连金家一个旁支庶子都是死在温家军队兵刃之下,虽说战场上刀剑无眼,可如今同朝为臣,人家心底怎么想,是不是恨她们还是未知呢。
在宣朝的朝廷,跟温家有仇的,可太多了。
温姝说的也正是这个道理:“如今虽然爵位因为陛下宽仁,是给了咱们,可到底只是个虚爵,阿妹,如今咱们家不过是看着面子光鲜,实则不如前朝之时,如今陛下宠你,才让那些人投鼠忌器,不敢整治咱们,若有一日,陛下的宠爱不在你身上了,陛下不愿意护着咱们家了,这虚爵顶个屁用?在新朝,咱们家连个同气连枝的宗族都没有,你非把三妹嫁给孔氏,他们家虽也有在新朝做官的,可因为前朝那个贾贵妃跟五皇子自焚而死,外头传言是陛下逼死的,孔家人挂了官,有清名没实权,三妹联姻的路子是没了,如今可不就剩下了我。”
温婵已经明白了温姝心中所想:“阿姐,你的意思,你要……”
温姝脸上那股略显轻浮的笑容消失,叹了一声:“阿姐要嫁,也不能嫁李二郎那种派不上用场的孬种,如今趁着你有宠,咱们家,跟陛下的肱股之臣结亲,才有底气呢,以后才更好的在这新朝立足,好妹妹,我这也不单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你,为了咱们家。”
她满脸坦然:“其实最合适的,应该是咱们家的男孩子,可是钰儿还小,咱们家又没有旁的孩子,大弟妹和二弟妹的娘家也是靠不住的,咱们家落难的时候,大弟妹也就算了,毕竟生了孩子,已经是咱们温家的人,可二弟妹却是刚成婚,林氏竟是连这么个女儿都不想要了,咱们家在新朝并无军功,根基不稳,不联姻以后要怎么办。”
温婵没想到,她这姐姐居然转变的如此之快,分明之前,还表现得与李二郎恋生恋死,只想私奔逃出苦海就好,现在却已经认清局势,迅速成长起来。
“阿妹,爹已经死了,大弟下落不明,小二即便醒了也是个废人,咱们要撑起温家,你可莫要再任性下去。”
温婵一愣,不明她的意思。
童氏不忍:“你跟你妹妹好好说话,别一上来就质问她。”
“我还要怎么说话,今朝不同往日,娘都没殉了爹,咱们如今还活着,就得想想以后的事了。”
童氏气的半死:“现在你倒是充大头,以前你爹爹不在西京的时候,还不是你妹妹把家里担当起来。”
“我从前倒是想担当,可惜是块活牌坊,我说得上话做得了主吗?”
温姝上下打量温婵,忽然低声问道:“二妹,陛下可宠幸你了?”
温婵脸顿时爆红,讷讷不知如何回答。
“都是成了婚生了孩儿的女人,又不是那些未经人事的小丫头,害羞什么。”
姜行算是宠幸她了吗?他们并未做到最后一步,然而除了最后一步什么都做了,寻常女子被陌生男人看到肌肤,都不能叫清白,若按照这种规则,她早就不清白,全身上下都不清白。
此时,外头小宫女声音响起,进来小声禀告,说是陛下中午不来昭阳宫用膳,让贵妃和温家夫人大姑娘自便。
温婵也不过如寻常顺口问了一句陛下在做什么,可否需要留晚膳。
那小宫女诺诺回答:“陛下,陛下去了玉堂宫,陛下身边的林公公遣的人没说来不来。”
小宫女垂下了头,不敢再吭声,宫室内一片寂静。
自温婵入了宫,陛下从未去过别的嫔妃宫中,而现在,贵妃的专宠就要结束了吗?
温婵点点头,说了一句知道了。
温姝恨铁不成钢:“你就一句知道了?”
那她还要怎样。
“这袁氏是跟你争宠呢!”
温婵当然知道袁雪莹在争宠,姜行只要朝上无事,午膳晚膳都在昭阳宫,晚上还要在这住,后宫诸妃早就开始不满了,除了皇贵妃稳坐钓鱼台不动如山,不过是袁氏直白,孙氏小心罢了。
几次三番的,玉堂宫斗打发人来,不是说恭妃身子不舒服,就是得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请姜行去看。
这么多次,恭妃总也得成功一回。
“阿妹,咱们家如今可跟以前不一样,以前爹有军功,是柱国,哪怕贾贵妃那般欺辱咱们,陛下暗地里偏袒贾家,明面上也不会让他们做的太过,可现在咱们一家子的性命都仰仗陛下的宠爱,你也该从过去走出来,清醒一些,好好看看咱们的处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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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今不趁着年轻得宠, 赶快怀上个孩子稳定地位,将来有朝一日你年老色衰没有宠爱了,你要怎么生活呢?”
温姝劝的苦口婆心, 让她审时度势, 做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温婵知道, 她的初心是为自己好的。
“姐姐若能嫁个有权有势的人家, 有一日我失了宠爱,姐姐也能庇护大家,岂不是很好。”
温姝脸上倒是浮现出一点真心的羞涩:“我确实看中了一人, 便是袁家大哥,他原配去的早, 府里也没人打理内务, 直到现在都没续弦, 上次偶然在桂园见了一面,他对我也算有意,以后再看看他如何表现吧。”
“袁……袁家?”
温婵目瞪口呆:“大姐,你有意嫁给袁家大哥, 却还鼓动我跟袁妃争宠?”
“我的傻妹妹,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袁家大哥官身虽然不显,但与陛下情分不同, 他掌握京畿乃是陛下最信任的人, 宠妃的姐姐和最信任的内臣联姻,且不说陛下能不能答应, 此事还需再议, 而就算我真的嫁进了袁家,你与恭妃之间, 我难道还能胳膊肘往外拐,向着恭妃不成?”
温姝嗤笑:“不论我入了谁的门,咱们姐妹才是出自一门,同气连枝,妹妹得宠才是姐姐的底气,袁家大哥有些属意我,恭妃绝不会不知情,然而她仍旧要与你争宠,本也没把咱们家放在眼里。二妹,我知道你一向清高,自十五那年你病了那么一回,被爹爹教的不成样子,清高也是要有资本的,如今咱们家这形势你还看不清?就算姐姐攀附上了新朝重臣有了筹码,咱们一家子是没事了,你可有想过旭儿,他可是姓萧……”
温婵浑身一震,这话才真正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姜行放过了温家人,不仅授了虚爵,还让她们姐妹母女相见,可旭儿,直到现在,姜行都没有松口,让她们母子见上一面。
姜行打算如何处置旭儿,她的心一直在揪着。
贾贵妃和五皇子自焚于宫中,四皇子代替萧氏皇族受了降,为表新朝皇帝恩德,四皇子还被封了个平侯的爵位,没有官职不领俸薪,就是个安抚的虚爵,温二哥这个公爷虽也不必上朝,不是官职,但每年能从朝廷领三千银子的俸禄,还给了安家费,原本温家的宅子还有一些房产也还了回来,但许多田地是没了的。
可四皇子,不,平侯却什么都没有,曾经的王府是不能住了,王府里的所有东西只能带一些金银细软,打着前朝皇族印记的东西,都要回收到尚宫局,金银融掉重铸,瓷器玉器则要抹了印记。
四皇子几乎是束手就擒,及其乖顺的让了皇位。
而萧舜至今仍在越州,在姜行和他的臣子眼里,是不安分的反贼,必须要平定的乱。
而旭儿,将来要怎么办呢?
“二妹,若是需要些药,阿姐便给你寻来,保证叫陛下更……”
“好了!”童氏眼见温姝越说越不像话,肃着脸让她闭嘴。
她轻叹一声,握住了温婵的手:“陛下待你,还好吗?”
姜行待她好吗?好像除了不让她与旭儿见面,强行以她家人性命作为要挟要她留在宫里做这个贵妃,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
但这种强求而来的在一起,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挺好的。”温婵笑笑。
童氏强忍辛酸:“咱们家为了前朝尽忠,已经耗尽最后一点心血,可纵然你爹有通天的本事,朝代变幻时局莫测,非人力所能为也,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不论是为了咱们家,还是为了大梁。从今往后,就为你自己而活,陛下他,既已成了你的夫君,往后,你便忘了前尘往事,跟他好好过。”
“娘……您也……”
童氏眼泪终究忍不住,垂落下来:“你小时候,因为身子弱,不得已把你寄养在道观里,旁的没教会你什么,却把你养成了个菩萨心肠,将将成人把你接回来,又遭了那么一劫,强迫你嫁给萧舜,是家里对不住你。”
没什么对不住吧,陛下赐婚,那时哀帝还是说一不二的帝王,皇权之下,焉能容得下他们抗旨不尊?
“娘……”
“以后你自己的路就要自己走了,家里再也帮不上你了,你好好地过,娘就再也不担心其他的。”
这是要让她安下心来,就以贵妃的身份,跟姜行好好过日子吗?
不论是阿娘还是大姐,都是好意,温婵心中明白。
“我知道了,娘亲,我再好好想想。”
温婵的笑轻飘而苍白,一家人吃了一顿午膳,在冬日的西京,昭阳宫的餐桌上还有南边贡上来的新鲜绿叶菜,肉类自是不必说,开着席,就有尚宫局尚食司的大太监亲自前来。
“请贵妃娘娘安,奴才奉陛下的令前来,给娘娘送些吃食物,这是这几日新打的鹿和獐子,陛下说如今天寒,娘娘和贵人们可以吃些烤鹿肉暖暖身子,窖藏了五十年的九珠金液,给您送来了两壶,只是陛下交代了您身子弱,要缓着些喝。有岭南进上来的新鲜荔枝和野莓,湖洲的多足蟹,如今正是肥美时候,请娘娘和贵人们尝个鲜。”
辛夷点了东西,将荔枝和野莓置入水晶盘中,叫人把虾蟹拿去清蒸,昭阳殿有自己的小厨房,左右是不需再吩咐御膳房的。
又着小宫女拿了个荷包谢那大太监,是酬谢他亲自跑一趟的意思。
身为尚食司的大太监,在内宫都已经算是个大大的官,可面对昭阳宫却仍旧不敢拿乔,不仅不收赏赐,还点头哈腰。
“这都是身为奴才的本分,陛下一直都念着娘娘,但凡有了什么好东西都给娘娘送来,别的宫可没有呢。”
他本意是卖个好,巴结巴结宠妃。
温婵是个性子温和的,赏赐也大方,这送东西的差事本可以交给下头跑腿的小太监,可亲自来不就是想在主子面前露个脸吗。
温姝笑了一声,引得那大太监抬头一看,居然是个跟贵妃有三分像的美人,虽不如贵妃那般清理出尘,冷冷看人时如不敢亵渎的仙女一般,却透着中年妇人的妩媚,不由得看得一呆。
随即回过神,急忙低下头,这可是贵妃娘娘的姐姐,是贵人,岂是他一个阉人能瞧着的。
“既然陛下如此宠爱我妹妹,为何不亲自前来一趟,需知我妹妹也想念陛下的紧呢。”
温婵倒吸一口凉气,转头看向温姝:“大姐,你说什么呢。”
大太监额头上都沁出了汗珠:“这个,这个,奴才是得了勤政殿林大伴的传话,这陛下的行踪,奴才一个尚食司的,哪里会知道呢。”
温姝撇撇嘴,露出个好没趣的表情。
温婵蹙眉:“我阿姐开玩笑的,您别跟她计较,她不懂宫中的规矩。”
给辛夷使了眼色,让她亲自将人送出去,此时温婵才真的有点生气了:“阿姐,你这是做什么,人家一个尚食局的,你逮着人家问陛下的行踪,人家哪里知道,这下子,过不了几天,就都得知道,我要争宠了。”
谁知温姝挑眉,居然很是得意:“你当我不知宫里的规矩,就是要让他们传呢,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好叫陛下清楚,你想他念他,却不好意思去争去抢,由我这个不懂事的外人问出来,陛下才更相信呢。”
温婵目瞪口呆。
“我在秦家的时候,虽然是守寡,可三房的公子很是风流,他那妻妾为了争宠手段尽出,如今这宫里只会比权贵后宅水更深,你不用些手段,使些心眼,怎么固宠。”
温姝说的赤裸裸,温婵面上难堪。
然而温姝是不让她缩在壳子里的,屏退宫女,语重心长:“阿婵,你还认不清?从前你的正妻王妃,萧舜那个蠢货脑子里只有为大梁尽忠,并未纳旁的女人,你过惯了在王府说一不二的日子,可现在不一样了,你已是新帝贵妃,你瞧瞧这些好东西,今日陛下宠你你便有,明日他不宠你了,便没有了,你想同我一样守活寡不成?这宫里是更吃人的地方,曾经你那婆母贤妃娘娘,在贾贵妃打压之下如何艰难求存你都忘了?除了贾贵妃,别的妃子宫里宛如冷宫,你想像她们一样吗?”
温婵一直充耳不闻,认为自己是被迫的,被迫留在姜行身边,被迫成了他的妃子。
好似一直是被推着走,她本身既不会,也不愿,像姜行后宫旁的女人,讨好他巴结他,以获得宠爱,她巴不得他厌了他,倦了她。
然而现在,她享受着后宫别的女子,巴不得愿意接受的宠爱,却只是冷眼看着。
是啊,大姐说的对,她还以为自己是从前有温家做靠山的王妃?
没了宠爱,她想出宫,姜行会不会放她走还是一回事,很有可能她会孤老宫中,而如今他因为一时喜爱她,放过旭儿,将来有朝一日不喜欢她了呢?
旭儿的命,在姜行那里,就没了价值?
而对帝王来说,赐死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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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婵陷入沉默, 连这一桌子菜,都不太能吃得下,倒是温姝这个没心没肺的吃的可乐, 毕竟是宫中御膳, 厨子是专门挑的手艺精湛又忠心耿耿的大厨, 做的一手好西京菜和各地小吃, 昭阳宫的份例因为有姜行掏私库补助,是远远超出贵妃的份额的,这种冬日绿叶菜和新鲜水果难得, 西京的暖房和南边贡来的果子,也就是供着宫里最尊贵的几位。
温姝吃的高兴, 童氏满面愁容, 温婵则是吃了几口, 便觉得心口堵得慌,放下了筷子。
辛夷很是不满,叫贵妃娘娘的亲眷入宫,是为了好好劝劝娘娘, 解解她的愁闷,莫要跟陛下僵着,可这个温家大姐,话是说的透, 却叫她们娘娘愁的饭都用不下了。
温婵瞧见童氏吃的也少, 便示意小宫女给她倒一碗参汤。
辛夷离得近,居然亲自盛了汤, 双手奉上。
童氏也是主持过公府中馈的, 缘何能不知,尊贵人身边的大丫鬟, 轻易是不能支使得罪的,虽然温婵是她亲女,但现在她已经是一品贵妃,而这位大宫女可不是他们公府出去的丫鬟,是宫里的人。
童氏哪能让她服侍,急忙站起身双手端。
方才她们母女三人说话,屏退了左右,童氏也不好四处看来瞧去,让昭阳宫的宫女以为贵妃娘娘的亲眷没有规矩,如今温言道谢,一抬头,咦了一声。
“夫人怎么了,可是汤有些烫?”
童氏急忙摇头:“怎敢劳动姑姑亲自服侍,只是……只是……”
见温婵一脸关切,童氏安抚的笑了笑:“只是觉得姑姑与我的一位故人相貌有些相似。”
辛夷脸上笑容不动:“真是荣幸,不知是什么样的故人,奴婢竟能跟那位生的相似呢。”
温婵也很好奇:“娘把辛夷看成了谁?”
童氏强笑:“是府里曾经的一个女婢,只是没姑姑这么好命,能做宫里的女官。”
温婵很是不解:“娘说的是谁啊,咱们家里曾经的女婢我都认识,哪有生的像辛夷的。”
童氏明显有些惊疑不定,勉强笑了笑:“是你小时候家里的一位女使,在你懂事前就放出去嫁人了,你又怎么会认识呢。”
温婵并未在意,只是说了句实在很巧。
而童氏乍一眼像是看到了故人,心中忐忑七上八下,这一顿饭怎么可能吃好,恨不得快快出宫回家。
辛夷似笑非笑,然服侍的颇为周到,叫人挑不出错处来。
这一顿饭吃的各有心思。
“陛下万安。”
门口传来宫女太监们的行礼声,姜行从门口出现,身上还带着外头寒冷的风霜,今日下雪了,他肩头居然有一层细雪。
宫里没有宫女敢上前伺候,说是不敢其实是遵着辛夷的吩咐,故意不去,好让两位主子温存一番。
温婵见无人上前主动服侍,轻叹一声,去给姜行解大氅。
掸去他肩的细雪,交给身边的宫女挂起来:“外头下雪了,陛下怎的不打伞,雪落在身上化掉后衣服可就湿了,容易感染风寒。”
“我的身子没那么弱的。”
昭阳宫中地龙很暖和,姜行满意,看来昭阳宫的奴才们并没有怠慢温婵。
童氏和温姝跪下行礼问安,姜行瞧见童氏恭敬的样子,心中说不出的痛快,最终他也不过是个平凡人,会有一瞬间沉溺于这种地位的变化,瞧见昔日高高在上的公府夫人对自己下跪,居然也能窃喜。
姜行心里对自己倒是讽刺了几句,脸上却仍旧平静。
“夫人请起吧。”
童氏起身,便瞥到姜行的脸,这是她们第一次见到这位新朝的皇帝。
她忽然呆住,浑身都开始哆嗦起来。
温婵不解:“娘,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姜行露出一个奇异笑容:“快去叫太医来,给童夫人瞧一瞧。”
他拉住了温婵的手,为她擦拭脸上的泪痕:“别担心,李太医医术高超,叫他给岳母看一看,会没事的。”
温婵心如刀绞:“这刚才还好好的,这些日子家里也没消息传过来,说娘身子不舒服的事。”
她这个做女儿的,居然也不多问一问,明明爹失踪的事,二哥病了的事,娘为爹难过,又要照顾二哥,一定耗了许多心血,娘的年纪大了,怎么经得住这样的折腾。
太医很快就到了昭阳殿,给童氏把脉,只说是殚精竭虑过于劳累所致,没什么病,平日好生养着便是,开了一些安神养身的方子,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童氏一直闭着眼睛,被挪到了榻上,也不敢看姜行。
温婵心系母亲,不明所以,温姝发觉出了不对,却明智的没有开口说话。
姜行倒是表现得像个寻常人家的好女婿,亲民的很,还亲自叫小林子备了辇,送她们出宫,还嘱咐李太医定期去温府给童氏请平安脉。
童氏坐着辇与温姝一同出宫,温姝实在不解。
“娘,您素日身子好好地,怎么忽然陛下来了,就难受起来,陛下瞧着也没传闻的那么可怕,我看他待二妹还是不错的,借着这个机会,咱们不跟陛下亲近亲近,您病的哪家子呢。”
童氏脸色煞白,仍旧惊疑未定:“姜……不,陛下不是北地姜氏之子吗?”
“是啊,大家不是都知道,说起这位陛下,传言甚多,他年少时在姜氏名声不显,反而是他那个嫡出的哥哥当家,旁的世家都不知这位陛下姓名,可不到二十岁时,便是合阳之战,姜家举兵,他带兵突袭打下了合阳,也就是历城军反叛那一场仗。”
温姝叹了一口气:“此子宛如神人降世,以三千轻骑兵打下合阳,不费一兵一卒挫败历城军,还让金氏死心塌地为他效命。”
童氏压低声音:“他当真是姜氏之子吗?”
“娘,您说什么呢,背地里编排陛下的身世?这可不兴说啊。”
童氏喃喃自语:“他二十岁之前的经历没人知道,根本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娘,你怎么了?”
童氏忽然流下泪来:“我的音音,今后可怎生是好,爹娘害了你一辈子了。”
温姝不解:“娘,你在说什么呢?”
童氏只是流泪,什么都不说,回了温府,便称病闭门不出,整日诵经念佛,任由温姝怎么盘问就是一言不发。
“阿娘的身子一直都好好地,怎么今天入宫就忽然病了?”温婵百思不得其解。
童氏哪里是病,分明是吓得。
姜行想冷笑,童氏见了他不吓得够呛才怪,虽然多年不见,他容貌有所改变,当年也是做了乔装打扮,可也是有五分像的,童氏做了亏心事,害怕呗。
心里这么想,姜行面上却仍温和安慰她:“入了冬,天气寒冷,许多上了年纪的人总不耐寒,叫太医多去看看便是了。”
温婵仍旧神思不属,极是担心。
“你别担心了,叫太医每日诊了脉便来回禀你,你的心思全用在你家里人身上,什么时候能想想我?”
温婵吓了一跳,姜行这是在跟她撒娇吗?
一想到他这么个大男人跟她撒娇,温婵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一抬头,果然这往日沉肃寡言,杀伐果决的男人,果然皱着鼻子很是委屈的模样。
温婵一时有点想逃,可手是被他握住的,这些日子,她早就习惯,这人的气息在身边,早就没有了从前的警惕。
她想到了温姝今日说的话。
是啊,温家的*七*七*整*理生死存亡只在他一念之间,便是他饶过了温家,慢慢时间长了,过去的旧账无人提起,温家总能在新朝立足。
可她的旭儿呢。
她早已不是那个豫王妃,姜行可能对她有一些喜欢,但这点喜欢未必会福泽她的儿子。
在他还没厌弃她之前,给旭儿争一条活路才是正经,她又有什么觉得委屈的。
想明白好像也没那么难,温婵心中一叹,伸出手放在他的脸上,轻轻抚摸了一下,便极是乖顺的依偎到了他的怀里。
“陛下是贤明大度的君主,哪有跟妾身家人吃醋的?”
姜行一愣,搂住她:“我今日没陪你用午膳,可生气了?”
“陛下事务繁忙,不能配妾也是常事,妾身若因此而生气,岂不是不懂事。”
姜行眸中并无喜色,他想要的不是这样。
可她投怀送抱,很是难得,这样主动依偎在他怀中,就好像她真的心甘情愿,与他两情相悦一般。
姜行无法拒绝。
“今日去了袁妃宫中,她病了,我就是去看一看,说了一会儿话就离开了。”
“嗯,袁妹妹病了,陛下去瞧瞧,本就是应该。”
姜行因为她主动投怀送抱产生的好心情瞬间消失,捏着她的下巴抬起,眸光幽深:“你都不吃醋吗?”
她可以吃醋吗?温婵茫然。
到现在,她也摸不清,姜行是因为什么生气,又因为什么高兴,有时候他很维护她,例如对待容真,他把容真赐婚给了承恩公做夫人,虽说是皇帝钦赐,可他也明确对礼部和承恩公说了,容真婚礼品级要低承恩公那位定京夫人一等,过门后也得谨遵礼法,称呼人家为姐姐。
这不就是妾吗?有聘礼嫁妆,甚至有皇帝赐婚,可说的再好听,也是侧室。
姜行就是故意的,容父停职在家思过,这就是变相的撸了官,温婵达到了目的,却并不觉得高兴。
只要姜行愿意,如法炮制温家,是抬抬手的事。
可看上去那样宠爱她的他,却阴晴不定,因为哪句话就又生气了,根本就是个捉摸不透的人。
“妾……身为后宫内命妇,不妒乃是德行。”
在他吃人的目光中,温婵改了口:“妾当然吃醋难过,只是怕陛下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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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的意思是, 要妾身吃醋吗?”
姜行颔首,拂了拂她的鬓发:“别人自然都不可以,但是你是例外, 你吃醋, 才是在乎我, 不是吗?”
温婵垂眸:“陛下如今允了, 可若有朝一日,厌倦了妾身,妾身再这么不知所谓的随便吃醋, 岂不是就成了罪?”
她担心的是这个吗?她分明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才会不在意, 不吃醋, 若是换了萧舜, 纳了旁的女子,与旁的女子恩爱非常,她还能保持现在的沉静和淡定吗?
这种事就不能想,越是想, 心中就有种暴虐,吞噬着他的心,要将他弄坏,让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 想要杀了萧舜, 也想要惩罚她,折磨自己。
可现在她乖顺的靠在他怀里, 温存着他, 抚慰着他的内心,纵然知道这些都是她装出来的, 只是因为他的强取豪夺而不得不从的假象,他也觉得有几分安慰。
“妾身哪里敢醋,敢对陛下发脾气。”
她对他发脾气的次数还少吗?嘴上说着顺从,脾气上来的时候还不是不管不顾,他也没把她怎么样的。
“妾自小读书,男女之间年少青梅竹马,长大兰因絮果的故事,听得也不少,如今陛下喜爱妾身,自然有所忍让,将来有一天陛下不喜爱妾身,妾身一个前朝遗族,可不像皇贵妃她们一般,有所倚仗。”
抚着她的秀发,姜行心底一叹,她在欲擒故纵,还在故意卖惨。
“你担心这些做什么,温家又不是后继无人,等你小侄儿有了出息入了朝不就成了温家的倚仗?或者……你给我生个孩儿,我封他为太子,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温婵吃了一惊,乖顺的模样都忘了装了,抬头看他。
她这副样子,叫姜行看着开心。
“怎么,不愿给我生孩子?”
大手从她的脖颈处往下,从她细弱的腰间划过,放在了她的小腹上,轻轻摩挲,目光幽深。
温婵身子轻颤,却在电光石火见,想了分明。
有了孩子,不论是男是女,旭儿都有了同母的手足,而这个孩子因为新朝皇子皇女身份的问题,也一定会护着哥哥周全,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可就在那一刻,她想到的,是两个男人,那个清风明月般俊秀的豫王,蹙眉不赞同的模样,那个冷漠寡言却只对她温柔的长风哥哥,因为她与萧舜婚事不得不远走岭南,直到现在都不曾成婚的长风哥哥。
“妾身,当然愿意。”
温婵垂头,脸上浮现一丝薄红。
从姜行的角度,恰到好处的看到,她垂首露出光洁的后颈和一点肩颈交叉的背部,低垂的睫毛微动,宛如蝴蝶的羽翼,这是一个极顺从的姿势。
她真的是真心地吗,还是在伪装?
从前她就很会装乖,跟她的爹娘都是这样,明明有一颗最不驯服的心。
“你不必担心自己会没有倚仗,前几日,袁不惑上表,奏请朕成全他与你姐姐的婚事,袁妃三番几次寻来便是想反对这门亲事。”
他闭了嘴,温婵却被勾起了好奇:“那陛下,可允了?”
“你希望我允,还是不允呢?”
他在看她呢,温婵心里闪过很多想法,想着如何能不让姜行猜忌,小心翼翼的措着辞:“陛下有陛下的考量,妾身哪里能有置喙的余地。”
她一直叫他陛下,姜行总归听着不舒服,只有在病的脑子糊涂,恨不得吃了他与他摊牌时,她才会不用敬称。
哪怕他已经说了,她可以吃醋,可以,再进一步试探他,与他亲昵,她却仍旧守着雷池,不愿踏过。
明明,他都已经顺了她的心愿,处置了容真给她出气。
她还看不出他的意思?
她与他之间,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线,她守着这条线,绝不做任何出格的事,不会超过妾妃这个界限,这让姜行,说不出的烦躁。
跟她绕着弯说话,她就好像听不懂似的,也不知是装听不懂还是真的不懂。
“我已经允了,从此温家便与肱股之臣袁氏成了姻亲,温家人你便不必再担心,你觉得好吗?”
“袁妃……”
“我说过,你不用在意别人,婚事也是她大哥亲求的,她管不着,现在就只剩下你那孩儿了。”
那个跟萧舜生的野种,宛如一根刺扎在他心头。
本想脱口而出野种两个字,却想到那孩子稚嫩的小脸,圆头圆脑的模样,还有她泪津津的样子,到底还是将这两个字吞了下去。
“陛下这样说,是想如何?”
“我能如何,不过给你分析形势。”
姜行好整以暇,只是在观察她,看她有什么反应。
温婵抿唇,轻叹一声,此时她被抱在姜行的腿上,跨坐着面对他,离得很近,可以闻到他鼻尖轻轻的呼吸声。
姜行生的猿臂蜂腰,身材高大,又是武人,身体却并非那种纯然的壮汉,肌肉薄薄一层,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种类型,尤其穿玄色时,竖着宽大腰带,将腰间束的紧紧,很是俊秀,自有一派风流姿态。
而他虽习惯了带兵打仗,做派也不是那种糙汉武夫,反而很是爱洁,日常穿的衣裳都要用香熏过,身带着药草香包,身上总有种雪松的清凛淡香。用过膳,他都要用青盐刷牙香汤漱口,再含两片薄荷叶子,把自己打理的干干净净,又香喷喷的。
距离的这样近,他身上的雪松气息和薄荷香味,萦绕在鼻间,叫温婵有些晕头转向。
“妾是愿意为陛下生下子嗣的。”
她抬起头,双眸含着雾气,很是惹人怜爱。
“你要怎么做呢?我看着呢。”
温婵咬了咬嘴唇:“陛下之前说的,可还作数?都说君无戏言,陛下是皇帝,自然一言九鼎。”
姜行扯了扯嘴角:“别绕圈子,直接说。”
“陛下说,妾身让陛下高兴,就能见妾的旭儿。”
“自然是真的。”姜行点头。
“那如何才能让陛下高兴呢?妾身十分愚钝,不如陛下教一教妾身。”
她凑过去,在他耳朵边轻轻吐气,见他无动于衷,只是双眸中的光亮少了些,以为姜行当真如此坐怀不乱,试探性的伸出舌尖,舔了舔。
姜行垂在袖口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
她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居然用这些招式勾引他?还说说她对萧舜做过?
被撩拨起来的心火顿时消了下去,不,应该不是这样,萧舜与她成婚近五载,不过一年半便领兵出征,哪里有跟她温存,培养感情的时间。
她之前那般青涩的模样,让他怀疑,萧舜根本就是个银样镴枪头。
姜行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萧舜。
温婵其实羞的已经不行,她受的贵女教育,便是矜持守礼,那些辟火图也是新婚才看到的,与萧舜新婚时,也曾有过浓情蜜意的日子,只是萧舜那人温柔的有些温吞,从不曾狂放过,都是按照规矩,在黑暗中,安安静静来。
哪里有过这么羞人的要命的样子。
她都这样了,姜行还没什么表示吗?难道要她做的更加过分,不知何时,温婵咬住了下唇,咬的很紧。
松开姜行的脖子,缓缓起身,手放到衣襟上,慢慢解开了胸口的暗扣。
纱衣掉了下去,只剩下鹅黄的抹胸和纱裤,纱裤很轻薄柔软,将她双腿笼了个若隐若现,却宛如一层薄薄的肌肤,热力从纱裤中透过来,姜行的大手就这么放在了她的腿根儿。
姜行的双眼逐渐暗沉,呼吸也开始粗重了起来。
小衣是云绸做的,最为柔软的那种料子,可触上去,也没有她的肌肤滑腻柔软。
她这种魅态,带着一点期许一点小心翼翼,还有慢慢的羞涩,虽然在勾引他,脸和耳朵红的都不像样,纯然从里到外散发的青涩与害羞,就像她年少时那样,闭着双眼亲吻了他的额头。
虽然现在这副情态,是伪装出来的。
姜行双眼一热,大手揽住了她。
“就这么担心你那个儿子?”
他戳破了暧昧的假象。
温婵一顿,不敢看他灼灼目光。
“很简单的事,你给我生一个,像对你那孩子一样对待我们的孩子,我就让你们母子团聚,好不好。”
温婵抬头,顿时一喜:“陛下说的当真?”
“绝无虚言。”
温婵咬牙,当即就想褪下身上最后一丝布料,凑上去想要亲他。
为了她的孩子,她丢弃了羞怯,姜行搂住她的腰,却攥住她的手,叫停了她褪下衣裳的举动。
温婵睁开眼,有一丝惶然。
明明说好的,她为他生子,就让她与旭儿见面,现在他又拒绝要反悔了吗。
“你是心甘情愿的吗?”
“妾身当然是心甘情愿!”
姜行嘲讽一笑,将她抱起来:“你总是这么骗我,不过骗我也总好过离开我罢。”
他的声音非常小,是在喃喃自语吗,温婵没听清:“什……什么?”
姜行将她放在床榻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没什么,爱妃如此奉献,我又怎能拒绝美意?爱妃是不是也想了?”
他伸手揉了一下,让温婵羞窘非常,她才不是,才没有……
“罢了,总也得满足满足你才是,这么不上不下的吊着,我也忒不是人了。”
68
“我说, 我说,别再用刑了,我什么都会说的。”
容真面色恐惧, 面对面前几个老嬷嬷的手段, 她已经完全见识到了。
自那日跟爹娘哭过后, 容家爹爹大发脾气, 她得知自己要嫁给周家那个有夫人的老男人,自己还要做如夫人时,痛哭流涕, 还想求爹爹回旋一二,跟陛下求求情, 收回赐婚, 免了这桩婚事, 退一步她也得做平妻,不能做妾啊。
容家算不得什么百年世家,可她爹在前朝可是清贵翰林,不是什么没名气的人家, 容家嫡女给那些北地蛮子做了妾,她以后哪里还有脸见人。
然而回应她的是她爹的一记耳光,一直宠爱她,希望她能入宫有更大出息, 给家族带来荣耀, 对她要求无所不应的爹爹,居然埋怨她, 说都是她的错, 惹到谁头上不好,非要惹怒贵妃, 陛下没要他们容家全家的性命就已经格外开恩了。
他的职都被停了,陛下若是不开口让他官复原职,容家就彻底成了西京的边缘人物。
要是他这辈子真的仕途不畅,容真能攀附上周家,也是幸事,做承恩公的妾有什么不好,容爹责令她好好待嫁,少吃一些,别起旁的心思,陛下赐婚,他们全家都不能抗旨的。
容真哭哭啼啼,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的结果是这样。
太后喜欢她多过喜欢她表妹封玉仙,不然也不会留她在宫中小住,她本以为,这次选秀她是板上钉钉能入宫,结果不过是与温婵说了几句话,便被那女人算计了。
在宫中她也染了风寒,可宫里那些嬷嬷,喂药都毫不容情,每每都直接捏住她的嘴直接灌,一开始她还叫嚣要让太后处置她们,结果这些嬷嬷根本不理她,日复一日,她知道,太后已经放弃了她,或者说根本没在乎过她这个一个臣子之女。
她为什么会变得这么胖,每日三碗猪油饭,不吃完,那些嬷肆二弍贰武九一伺七腾讯裙整理本文欢应来玩嬷们就会拿针扎她,让她跪在凉地板上,膝盖都肿了,身上的伤都是看不出伤口的。
现在她胖成这样,回了家,因为身上没伤痕,连娘都不信她在宫里遭罪。
那日跟爹娘说了话,爹一直责备她冒犯了温婵,把从前不知多久以前的陈谷子烂芝麻事也翻出来说,当晚她哭的睡着了,就被凉水泼了脸,醒来就就发现自己不知被带到了哪个密室里。
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几片幽暗的烛火,她吓得够呛,墙上那些挂着的刑具,还有折磨她的老嬷嬷们也在,当时容真就吓哭了,只要不杀她,折磨她,一切都好说。
上首的黑衣人没打算要她的命,只是问了她一桩旧事。
温婵到底是如何失忆的。
容真整张脸都扭曲了,怎么还是温婵,一直都是温婵,这个丧门星,遇到这个人,她就要吃瘪倒霉。
很想喷几句,老嬷嬷在她身上拧了几下,下了狠劲儿,她疼得眼泪直流,呜呜哭泣也没人怜惜她,出了一身冷汗,此时她才明白,没人会救她的性命。
老老实实的说出了一切。
“那年,大概是五年前了……是贾九把她推下水的,她动的手,跟我真的没关系,那时她是国公嫡女,我爹只是个翰林,我怎么敢惹她呢……因为前朝皇室给三皇子议亲,哀帝想要将温婵,不不,是贵妃,把贵妃娘娘许配给三皇子,宫里的贾贵妃知道此事很是不满,他们家的贾九喜欢三皇子,可陛下心意已决,贾九不服气,就想整治贵妃,在百花宴上,趁着国公府的奴婢不在贵妃身边,就把她推下水去了,当时她就磕到了头。
可是,可是国公府把人加回去救治时,她是醒了的,宫里的御医诊断过,就是外伤,她没失忆,宫里的太医医术高超,回禀哀帝说的话,怎么可能有假,只是,只是后来,过了一个多月我们再见她,贵妃她整个人都变了,是,她性格变了,跟以前相比太过安静又老实,被欺负了只会哭,也不爱说话,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整个人都有点愣,总是看着一个地方发呆。
我怀疑,是不是那一推,让她受伤导致她成了傻子,吓得够呛,就托人去问,就算是国公府的嫡女出事,也不过是内宅女孩儿的事,是不会大肆宣扬的,而且涉及贾九,贾贵妃偏袒自己妹妹,哀帝施压,温国公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所以西京基本没人知道这件事,我……我花了银钱收买了温三姑娘身边的丫鬟才知道的,说是贵妃刚醒那几天还好好地,后来就忽然失了忆,从前的一切都不记得了。”
刀还架在容真的脖子上,她涕泪横流:“我以为此事是因为贾九推了贵妃,我瞧着她性格大变什么都不记得了的可怜样子,也觉得有些后悔,因为此事还跟贾九吵了一架,后来,没过多久,哀帝就赐了婚,她就嫁进王府,我们也就再没见到过了。”
“主意是你出的吧,小贱人,因为你惹不起国公府,就挑唆妖妃的妹妹,你躲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
“没有没有,我真的没有,都是贾九的主意,她看不惯温婵已经很长时间了,不不不,是贵妃,谁让贵妃生的那么美,西京许多俊秀公子都倾慕她,那大名鼎鼎的季才子还给她写诗,贾九喜欢萧舜,气急败坏了,想让她吃个教训,跟我没关系的,真的是这样的,我不敢撒谎。”
老嬷嬷冷哼一声,使劲拧了一把她身上的肉,对于容真的解释一句话都不信。
“那个贾九生的也不美,反而是你,一直被打压,不管是才还是貌,很不甘心吧,不甘心也没办法,就鼓动贾家姑娘去针对贵妃,是不是?”
“不……不是的,我没……”
容真惨叫一声,手指头被针刺入甲壳内:“我错了,我错了,我是嫉妒贵妃,凭什么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获得一切,萧舜爱她,国公府里那个叶小将军也爱她,可我没想她死啊,我最多最多就是想让她吃吃憋。她现在已经是贵妃了,还不能放过我吗?”
老嬷嬷笑了,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是啊,你这小贱人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贵妃娘娘是九天上的凤凰,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你,要给能当你爹的老国公做妾了,你欢喜不?”
容真一口银牙咬碎,双目赤红。
“行了,问出情报就得了。”
黑衣人大手捏在容真的脖子上,直接将她击晕:“别说多余的话。”
老嬷嬷嘿嘿两声:“老奴这不是为贵妃娘娘出气吗,她害娘娘病了这么多天,陛下可是很生气。”
“到底已经赐婚给了承恩公,行事权衡些。”
老嬷嬷道:“孙统领,您不知道后宫那些女人的手段,这小贱胚子把责任推到别人,嘴里的话真真假假的说。”
“我回去复命了,把她弄回去吧,以后这女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孙统领要留了两个黑衣卫,准备把容真无声无息的丢回容府,他想到了什么,对在场几个嬷嬷道:“嘴巴闭的紧一些,此事若是被贵妃知晓,你们知道陛下的脾气。”
老嬷嬷半点也不怕他:“都是为陛下做事,虽然咱们是在内宫,统领也太小瞧我们了。”
“那就好。”
他带着人撤走,一切俱都尘埃落定,就准备去向姜行回禀。
姜行早就去上朝了,他的确是个勤政的皇帝,比前朝哀帝不知要好多少,温婵也听说过一些前朝的事,比如姜行对内阁的改制,三部互制,权力分立,各部各司其职,部下做错长官问责。
一个勤政的皇帝,是百姓的福气,至少姜行进了西京,建了大宣,就开始减税,安置流民布施耕地,予民休养生息。
温婵却没能起来,她太累了,不仅身体疲惫,心也很疲惫。
一夜狂乱,可姜行还是没能做到最后,只是用她的腿跟手……
说起来,温婵都觉得脸红,原来不进行那一步也能有如此多的解决方式吗?可她的手臂酸的抬不起来,腿根儿也被摩擦红肿,很是难过。
而她心中一直萦绕着那个疑问,姜行明明说让她给他生个孩子,可现在这样又算怎么回事?
她一个人可没法生,这样下去,见不到旭儿,岂不是一切都白搭了。
辛夷带着宫女,在外面问可醒了,温婵嗯了一声,垂头丧气没什么精神,辛夷掀开帐子,扶她起身梳洗,眼尖如她,看到了温婵脖子上那些红印子,笑的暧昧隐晦。
“娘娘可是累了?不若把早膳拿到床上吃也是一样。”
辛夷将小桌案叫人抬上床榻。
温婵确实没力气,也就由着她,不管是在温家还是王府,她都不曾在床上靠着用过膳,温家规矩大,到了王府,萧舜虽然温和但她身为王妃,也是不能行差踏错的。
现在进了姜行的后宫,居然开始变得没规矩起来,昭阳宫除了姜行就是她最大,懒懒散散也没有礼官规劝,辛夷也乐的由着她。
让别的宫女都退下,只留下辛夷一个人,反正她也吃不完,便让辛夷同桌用饭。
想了好半天,温婵没有别人可以商量,而辛夷是姜行的人,没得办法,她吞吞吐吐。
“陛下他,是不是身子……不太行。”
69
“你看朕做什么?”
每日, 姜行即便不去昭阳宫,也得有人跟他汇报,温婵这一整天都做了什么吃了什么, 他都要知道。
他信不过别人, 做这种事的, 就只会是辛夷, 辛夷虽也是他心腹,但跟别的害怕他,对他恭恭敬敬的仆婢们还是有所不同的, 他们有共患难的交情,外面总是谣言说姜行暴戾嗜杀, 实际上, 他杀的都是一些贪官污吏, 是早就该死的人。
朝臣们怕她,她可不怕他。
姜行感觉要炸毛,这女人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的下半身,还是那种颇有深意的眼神。
辛夷一直服侍温婵, 是不是温婵跟她说了什么,这也是让姜行失了素日沉稳冷静的原因。
“陛下,您……”
禀告温婵每日行踪时,姜行总会屏退旁人, 这也就给了辛夷能劝诫的机会, 要是当着勤政宫宫人的面,她可说不出来。
“您要是身子不舒服, 就让太医看看?”
辛夷斟酌措辞:“如今您是皇帝, 总要有个传承,子嗣的事是大事呢, 若是小姐生下孩儿,心也能安下来了,以后便只能留在您身边。”
女人有了孩子总要心软几分。
姜行蹙眉,倒不是因为温婵怀疑他不行,而是辛夷说的这话,女人有了孩子就安定下来,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
“你主子倒是生了萧舜的孩子,可跟他安定了下来,还不是落到我手里?”
美人只归强者所有。
辛夷说的,其实是对的,孩子就是母亲的软肋,他的音音忘了一切,她现在已经忘了萧舜,萧舜让她失望,但她同样没有对他动心,只是为了孩子妥协,这让姜行觉得恼丧。
他跟那些挟恩图报,贪图她美色的男人,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可他手里还有多少筹码?温家俨然已经在新朝站稳脚跟,温姝和袁不惑的婚事,还是他亲自允了的,温家逐渐不是她的累赘了,除了用那孩子,他还能如何留住她?
如果放她走,她一定会立刻就跑,跑得远远地,躲去不知道什么角落,再也不出现。
用孩子来威胁她,真是卑劣。
但他宁愿做个卑劣的男人,曾经的正直和等候,就是失去她,他可以答应她一切条件,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离开他。
“子嗣的事,朕并非不愿跟她生。”
他想要属于他们的孩子,想的都要发疯了。
“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
什么时候是合适的时机,小姐那边整日心中惶惶,又思念孩子,难免茶饭不思,而辛夷跟别的宫女是不同的,至少别的宫女绝对不敢明着问姜行,你是不是不行这个问题。
也不敢追着问为什么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
姜行很不耐烦,除了对温婵,他就没对谁有过太大的耐心:“如今朕的人手虽然分出一部分,在后宫能暂时护住她,可后宫那些女人,你以为很好处理?”
辛夷沉默下来。
“金氏为朕打理后院多年,有自己的手段势力,不曾给金氏封后,是因为朕拿住了历城军和她爹的错处,功过相抵,给她一个皇贵妃,名义上的后宫之主,算是暂时安抚住了,但这群女人利益与前朝他们的家族息息相关,绝不会满足现在,你懂吗?”
辛夷有点不解。
姜行越发觉得烦躁,明明也是温婵身边的丫鬟,一点她的伶俐聪明都没学到,若是阿婵,他的音音,不必他完全解释就知道他的想法,哪怕她对过去跟他的一切都忘了。
“自你主子入宫,朕已经许久,没有去别的女人宫中了。”
辛夷点头,神色倒是颇为自傲:“我家小姐本就是绝色的美人,那些女人怎配跟我家小姐相比。”
她撅嘴:“还请陛下记住您的承诺,若不是因为您是真心的喜欢小姐,奴婢才不会支持小姐留下,虽然您现在是富有四海的九五之尊,可若因别的女子,让小姐伤心,奴婢就……”
“你能怎么样?”姜行都想笑了。
是啊,现在还能怎么样,这是说不选就不选,说不要就不要,即便姜行真的让小姐伤心了,她还能带着小姐离开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现在的权势,太过煊赫。
辛夷沉默。
姜行仿若没看见她的若有所思:“如今前朝战事繁忙,人手很是不够,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
萧舜在越州有了动作,岭南派来了土司之女,那地方可是叶长风的地盘,他的‘肱骨’之臣都憋着一股劲儿想要在立功,金家若是一雪前耻,金氏封后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此女野心不小,虽现在对音音算是友好,井水不犯河水,可若知道这个皇后她做不成,会善罢甘休?
这些家族的欲望是填不满的。
“有一宗事,要知会你。”
姜行与她说了,审问容真的所得。
“容真的话,朕是不信的,寻得当年为音音诊断的那个太医,他说的与容真属实,贾九和容真合谋将她推落入水,磕到了头,但她当时确实没有失忆。”
辛夷不解:“奴婢对这件事也不甚了解,小姐落水第二日,奴婢便被赶出温府。”
“蹊跷的就是这里,分明她伤势没那么严重,已经在转好,为何会在半月后忽然失忆?”
姜行眸色暗沉。
不正常的地方必定有缘故,但就如辛夷说的,那时她被赶出了温府,什么也不知道。
温家为什么忽然变脸,是看到了他给音音的那封信,他想要带音音走,辛夷是音音身边的大丫鬟,只有她知晓他们之间的约定,是谁透露的消息?他之前一直以为是音音,那些来追杀他的人,也的确是这么说的。
可如今看来,音音若因落水卧床,东窗事发,辛夷被赶出来,后来她就失忆,将他,将他们的一切都忘记了,那也就说的通,她对江怀因这个名字如此陌生,性格还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辛夷想了一会儿,忽然道:“现在想想,当初陛下跟小姐的事,蛛丝马迹就泄露了,您约小姐私奔,想要把小姐带走,小姐一直很犹豫。”
犹豫?她为何犹豫,她分明说也向往自由,过腻了被束缚的生活,想要去外面看一看。
辛夷嗤笑:“您以为您跟小姐,是墙头马上遥相顾,戏文里讲的故事吗?小姐那时虽然喜欢您,却想堂堂正正给您寻个官位,要不就考个功名,所谓聘为妻奔为妾,小姐纵然与别的世家女子不同,可世道如此,她也犹豫,将后半辈子放在您这么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身上,便是在赌,而且她不是为了爱情就抛弃亲人的那种人。”
她这些丫鬟里,就眼前这个,最像以前的她,说话就是这么不留情面,直戳人痛脚。
“难道她没赌赢,朕跟萧舜,最后还是朕得了*七*七*整*理这个天下!”
也得到了她。
辛夷可不怕他:“是啊,可您当初半点没透出来您的身份,小姐可一直以为您是个家破人亡大字不识的穷小子。”
连她都是,被救之后,带去了定京,才晓得这人的真正身份。
然而辛夷今日就是打定主意要一直戳姜行的痛处。
“您当初跟小姐许诺的,是这辈子只爱她一人,只有她一人,现在您成了皇帝,三宫六院,一个可也没少,小姐呢,却只是您的妾妃,您这也算是对得起当初发的誓言?”
姜行黝黑的眼眸中似乎有两团火焰在燃烧,他不怒反笑,笑的意味很有那么几分咬牙切齿。
“你今日胆子是大得很。”
辛夷平日不会直接跟他顶撞,但今天也确实是忍不住了,因为孩子的事,小姐晚间睡不好,吃的也不多,人虽仍旧漂亮却肉眼可见的消瘦了许多。
虽然小姐不在乎位份的问题,只觉得这是个交易,作为前朝王族之妻,是战利品,俘虏,新帝很给脸面给了贵妃的位份,在后宫便是一人之下,除了皇贵妃金氏,还有谁能压她一头,她已十分知足,绝不敢越雷池一步,去讨要。
但她是知晓从前这男人和小姐的过去的。
在辛夷看来,他就是背信弃义,纵然是温家先伸出了刀,她相信,温家做的一切,小姐一定不知情。
姜行揉着额角,心知跟辛夷是问不出什么了,她知道的也不比他更多,此事要是要暗中去查,查个水落石出才好。
没有权势,就会如曾经的江怀因,求她而不得,被她家族看不起。
可有了权势,成了富有四海的皇帝,权势煊赫至此,却也有退让妥协的事,让她做贵妃,是权衡利弊的选择,力排众议,扶持她做贵妃,当然可以,他有实权能做到。
纵然那些朝臣力谏,可他若非要她做皇后,只是阻碍会多一些,结果依然能达到他想要的。
但这就可以了吗?
如今大宣刚立,新朝不稳,温家又是一直与大宣作对的家族,他几次三番给台阶下,温如兴就是不降。
此时将她推上那个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位置,并不明智,只要他稍微松懈心神,前朝任何一个家族出身的后妃,都有可能去害她,她们会吃了她的。
在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他不能那么做。
70
姜行思来想去, 还是觉得此事要从音音身边的丫鬟入手,自辛夷走后,她身边的一等丫鬟, 就剩那个茯苓, 看起来她也似乎知道些什么的样子, 但不好用刑, 这是她牵挂的人。
就如温家人一样,审问一番童氏,她一定知道事情的底细, 温家人何曾对他有什么恩德,不过是看在音音的面子上, 才留着他们的性命, 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讨好她罢了。
童氏年迈, 派过去的太医也说了,经过这一场劫难,这位老夫人确实心力交瘁,身子不好, 不过是将养着熬日子罢了,若当真审问这老夫人,再吓出个好歹,伤了她娘, 音音岂不是这辈子都跟他有了芥蒂。
而她那些丫鬟们更是如此, 当日城破,她宁愿把这些女孩子送走, 也不愿让她们跟着她殉城, 若他当真给那个茯苓用了酷刑,她一辈子都要恨他。
但, 还是得问,要徐徐的问,用些手段,不怕她们不服。
无妨,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听说岭南的小郡主到了西京呢。”
自那日温婵把质疑姜行不行的话说了出来,这些日子白日姜行都没有来昭阳宫。
昭阳宫因为辛夷的管束,没什么宫女太监敢说闲话,尤其是说什么贵妃失宠的闲话,但外面怎么说就不一定了。
温婵稍微有点慌,也并非是因为失宠的事,明明之前刚承诺过她,只要她有孕,就放过她的旭儿,可现在姜行居然开始躲着她了,她自己要怎么生,若大宣真乃天命之朝,姜行是天命之人,她总要给旭儿后半生一个保障。
不过近日,温婵倒是不惶恐。
姜行白天没来,晚上也都来昭阳宫睡,总是在她睡得很沉,夜色已经很晚的时候,甚至没有惊动昭阳宫的宫女,而天不亮时,他就离开。
等温婵醒了,就只能摸到枕头旁边,残留的属于他的余温。
白日闲暇,她看些话本子,辛夷在她旁边做针线,解释了为何姜行这几天白天都不在。
其实不必解释,温婵也明白,一定是前朝朝政繁忙。
温家在外头也传递了些消息,昭阳宫的宫女太监虽然被辛夷调教的很好,但她自己是信不过,而以这位大宫女的手段和姜行的性格,她能知道的消息,也都是无伤大雅大家都知道的,或者是姜行想让她知道的。
大梁时,岭南虽乃是战略要地,但土司之女,地位不过县主,宣朝新立,吐蕃回鹘等地都献上降书,以表归顺新朝,但岭南迟迟不曾表态,既没有出兵营救梁朝皇族,也没有接受大宣敕封。
只是随着岭南暧昧不明的态度,百越竟是直接反了,想要自立为王。
因为越州等地不稳,宣朝对岭南,一直是怀柔政策,只要能暂时帮朝廷压制百越不要搞事,别的都好说。
姜行便封了那位岭南土司为郡王,土司的嫡女则破格封了郡主,而这一回,岭南土司松了口,还把郡主送到西京接受册封。
按照以往姜行行军打仗的战法策略,温婵觉得没有这么简单,他眼里可是不容沙子的人,如今的安抚可能只是缓兵之策,若是平定了越州,抓到了萧舜,他就对岭南没那么宽容了。
“居然破格封了郡主,陛下那个脾气,也能咽的下这口气?”温婵感叹的话被辛夷听到。
她自觉失言,垂下头盯着手里的书,想要把那书看出一个窟窿来。
辛夷防恍若不觉,笑道:“娘娘对陛下误解也实在太深,陛下领兵时虽然杀伐果断,可朝政如此复杂,光有莽撞武力怎能成事呢,陛下其实是很宽仁的君王,杀的都是该杀之人,再说陛下对娘娘和您的亲眷,也做什么啊,包括您那位小公子。”
温婵眼睛一亮,放下手里的话本子,拉住了她的手:“辛夷,你在宫里是有门路的,我那孩儿,如今可怎么样了?”
辛夷就知道,无奈的放下针线:“娘娘,小公子没事,陛下慈和,不会为难他一个小孩子的。”
自那日在别院见了一面,旭儿就被带走,她们母子再也没见过,温婵的心都被揪起来,想到孩子哭的泪流满面的模样,整个人都无法呼吸了。
对着辛夷,比对着姜行,要自在些,至少能说的话也多些。
“他原先明明说,只要我让他高兴,就让我和旭儿母子相见的,后来又出尔反尔,要让为他生孩子,我既已成了他的妃子,传宗接代这件事他有要求,我也无法拒绝,可现在……”
温婵说着,眼泪簌簌流下:“我想见旭儿,哪怕不能说话,就算远远地见一面也好,辛夷,你帮帮我。”
辛夷心痛不已,一直在心里咒骂姜行实在不近人情,可出于姜行的立场,也能理解,哪个男人能大度,能容纳心爱女人和情敌的孩子呢,那孩子的存在,就赤裸裸的昭示的,是小姐的背叛。
小姐失忆,可能当初做的那么绝,想要她这个旧仆和姜行那个旧情郎的命,大概不是小姐亲自下令做的。
但不论是她还是姜行,都吃了很多的苦。
他恨了那么多年,憋着一股劲儿,要夺回小姐,萧舜给姜行填了那么多麻烦和阻碍,能不杀那小公子,已经仁慈大度到,让人怀疑,这是不是那个眼里不容沙子的姜行了。
可小姐,哭的实在可怜,叫人心碎。
“这件事奴婢也做不了主,娘娘跟陛下撒个娇……”
然后她看到,温婵脸上的泪珠滚滚落下,劝的话语便堵在心口,再也说不出来。
“我还能怎么办呢?”温婵眼神茫然,她已经用尽一切办法了,也使出法子去勾引姜行,可分明是这人强求她来的,现在又要扮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好像什么都做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做。
她一日见不到旭儿,心就煎熬着,度日如年般,将她的心架在火上烤。
辛夷长叹一声:“就见一面。”
温婵惊喜抬头。
“远远地看上一眼哦,您不能跟小公子说话,要是陛下知道了,责备奴婢是小事,把小公子送去别的地方,您以后再也瞧不见他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温婵不敢相信:“辛夷,你说的当真?”
辛夷实在无奈:“真的只见一面哦,而且是远远地。”
“我知道,我答应你,辛夷,谢谢你。”
辛夷拿起手帕:“那您得答应奴婢,可别哭了,您一哭,奴婢这心疼得啊。”
温婵破涕而笑,辛夷帮她擦着眼泪,却实在是没办法她:“我的好娘娘,奴婢可真是被您哭的没办法了,您要是能对陛下哭一哭,哪怕是这大宣的江山,陛下也能允了您。”
温婵吓了一跳,急忙去堵她的嘴:“你可别,这话岂是乱说的。”
辛夷嘻嘻笑:“咱们是在昭阳宫,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温婵瞧了瞧屏风外,好在她是不喜欢屋里太多人服侍的,只有她听到了辛夷这算是大逆不道的话。
“再说,奴婢说的可都是实话。”
温婵苦笑:“你真是高估了我,陛下对我,不过一时兴起。”
她今日貌美,姜行对她有些兴趣,为何非要纳入后宫,不过是身居高位的皇帝,占有欲作祟罢了,就像她大姐说的,若有一日,姜行对她没兴趣了,不喜欢她了,要怎么办?
“娘娘怎能这样想呢?”辛夷还想安慰她。
然而温婵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罢了。”
眼前这可人儿,如此美貌,可眉宇中总是笼着几分愁绪,着实叫人心疼,辛夷抿抿唇,还是想劝劝:“除了小公子的事,娘娘还因何事不开心呢?您在皇宫,现在宫里虽还有别的嫔妃,但您给陛下一些时间,他总会处理好,而且现在您独居西宫,陛下又没宠幸别的嫔妃,与您独宠,又有什么分别呢。”
“是啊,有什么分别呢。”
温婵神色凄楚。
她曾是温家嫡女,在王府时,虽然为筹集粮草的事担心,但她总有种底气,就算萧舜有一日不宠爱她了,她依然是功臣亲眷,有嫡子的豫王妃,可现在呢,这荣宠富贵,皆为姜行所赐,哪怕在这昭阳宫,名义上是她做主,又能做主什么。
辛夷和这些宫婢,说是服侍她,其实都是来监视她的。
她与姜行,从来都不平等,栖息在他这根树枝上,她却终日惶惶不安。
被困在这宫里,她就是被囚于金笼中的金丝雀,祈怜的活着,哪里会安心呢。
姜行说,这昭阳宫是他们的家,真是可笑,天大地大,也不知哪里是她的家。
温婵好像更愁了,也更加不开心,辛夷想了想自己说的话,不知她是因何而变得更难过。
辛夷既答应让她远远地看上一眼旭儿,便不会食言,但要背着姜行,她的确与别的宫婢不同,姜行对她宽和几分,却也是有限度的,不能越过这个度。
辛夷仍不放心,在嘱咐她:“娘娘,您千万得记住奴婢的话,就远远地看上一眼,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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