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贵妃妹妹, 多日不见,你可安好?”
她们出来是想去看旭儿的,悄悄地去, 只有辛夷知道, 温婵身边也没带别的丫鬟, 却没想到一出昭阳宫, 过了太液池,就见到了皇贵妃。
她对温婵倒是亲热,还来拉住她的手。
温婵跟金氏也没多么的亲近, 被一个关系一般的女子拉着手,温婵是有些不适应, 从小到大, 没有记忆那十六年, 阿娘说她因为体弱一直养在道观,玩伴除了那几个丫鬟,就是长风哥哥了,后来恢复记忆, 很快就嫁入了王府,也没什么手帕交闺中密友。
金氏的表现,就好像她们是后宫里交情不错的好姐妹似的。
微微往后撤了撤,没抽动。
金氏如此的人精, 怎么会不清楚温婵的不适, 她依旧笑着,恍若未觉。
“过了年关, 天气是一日比一日更暖和了, 御花园里初春的花开了好些,前朝后宫都说这是吉兆呢, 妹妹也该多出来走走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哪怕温婵恐惧与姜行后宫其他女人相处,此刻也在金氏温柔如水的话语和热情中,消弥了心中不安。
“妹妹独居西宫,总也不跟姐妹们见面,大家都挺想念你。”
这话说的就言不由衷了,温婵几乎要笑出来,是想念她还是痛恨她?
姜行宫中,大李氏和小李氏一向如隐形人,袁恭妃一见了她便恨不得上来撕了她的模样,孙昭仪面上和煦,然而眼眸深处那一丝羡慕和痛恨,难道她就看不出来?
所谓独占恩宠,也就成了后宫所有女人的公敌。
“皇贵妃娘娘很会说话,是想念我,还是想撕了我呢?”
金氏一愣,哈哈笑了起来,这一回,如假面具一样的笑容却像是有些发自真心的了。
“妹妹真是个妙人儿。”
金氏笑的颇有深意:“瞧着妹妹是那种最为温和守礼,重规矩的世家贵女,就像孙妹妹那样,没想到你竟完全跟她不同,倒也是,没有些特别之处,像陛下那种人,怎会如此钟意妹妹,咱们这位陛下,可是对世家贵女的做派,最是不屑了。”
她拉着温婵,执意要跟她亲近,跟她说宫里的许多八卦。
然而姜行的后宫,满打满算就那么几个人,过了新年,前朝礼官提议选秀,但姜行一直以战事吃紧为由,推了选秀的事,说是宫斗,真的斗不起来。
“孙昭仪就是那样的贵女,总是端着,以为陛下就此能对她高看一眼,真是不智,贵妃妹妹不知道吧,当初你在行宫时,外头传你的谣言,就是咱们这位贤良淑德的好昭仪娘娘,一手做的,好在陛下有识人之明,孙昭仪的那一点小动作,怎么过得了陛下的法眼,原本孙氏是能争一争皇后的位子,结果非要触陛下逆鳞,这下好了,我与袁氏孙氏,当初都是以夫人礼进的门,按说是不分大小,皇后的位子只有一个,就算孙氏做不成皇后,一个贵妃总也当得,就算陛下不肯给贵妃之位,四妃之首总是可以的,可谁也想不到,因此事触怒了陛下,孙氏居然只是个昭仪,她爹孙相在前朝又被分了权,那张老脸都没地方放,称病告假了半月有余呢。”
这些都是年前的事了吧,虽不算什么陈谷子烂芝麻,但温婵猜到了,说她是祸国妖女的事,与孙氏是有关的。
都过去好几个月了,皇贵妃忽然拿出来说,到底是什么意图?
见面虽然没几次,可她也不是这等爱说闲话的八卦之人。
温婵很着急,她想去见旭儿,又不能对外人道,更不能叫皇贵妃知晓,拿住自己的错处,怎么找个理由赶紧走呢。
“贵妃妹妹知道,那位岭南郡主来了西京吧。”
温婵一愣,点点头:“是,郡主娘娘来了西京,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皇贵妃笑了:“自然很有关系,如今岭南开始示好,分明陛下给那土司封了郡王,土司的嫡子也封了世子,这郡主何必还要来西京受封呢。”
跟她有什么关系呢?温婵想。
她神思不属,眉眼间还有几许倦怠。
这副模样,真是招惹人,金氏心底一叹,像她这种女人,存在本身就是让旁人自惭形秽的,也不怪袁妃那个蠢蛋,一直恨她了,哪怕袁家跟温家都要结姻亲。
若她是男子,也必定会为这个女人心动。
她见犹怜,何况是那些男人。
“这位郡主,也许要变成我们的姐妹了。”
金氏一直在笑,春风和煦般的笑容,可温婵总是觉得她意有所指一般。
坐上皇帝那个位子,平衡世家朝臣,与各方土皇帝势力联姻,本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温婵忽略了心头那一丝涟漪,神色淡淡:“这是陛下前朝之事,我等后妃,不该随意说闲话吧。”
“好妹妹,这怎么是说闲话呢,如今这宫里,我之下便是你,前朝余孽盘踞越州,岭南那块地方也就显得重要起来,这位妹妹入宫后,陛下可也会给封个贵妃?”
温婵只觉得心累:“封什么,都是陛下自己的考量,皇贵妃娘娘,你我还是少议论前朝政事为妙,我们家不过是个闲爵,您爹爹可是实权将军,若是被陛下听到,难免会觉得您家插手太过吧。”
金氏挑眉,掩饰性的笑笑:“咱们不过是随意说说,妹妹不去告诉陛下,又有谁知道呢。”
她叹了一口气:“贵妃妹妹当真不担心,那郡主入宫?”
“妾身要担心什么呢?”温婵反问。
“自然是夺了咱们的宠……”皇贵妃自觉有些失言。
“是皇贵妃娘娘自己担心吗?”
金氏笑容慢慢收敛:“都说贵妃妹妹是空有美貌,被陛下护着的金丝雀,我瞧着妹妹却颇有几分头脑,妹妹,你我联手如何?”
“?”
“如今后宫我虽是后宫之主,可皇贵妃,说到底也只是位同副后,不是后,妹妹有宠爱我有位份,你我联手若有一日,姐姐做了皇后,必然不会忘了妹妹。”
她瞧了温婵一眼,声音徐徐,说话的声音倒是极具诱惑力。
“岭南郡主一入宫,必定身居高位,姐姐说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妹妹那样入宫来,外面可不是没有传闻的,便是陛下如此宠爱于你,要立妹妹为后,前朝也是困难重重,何不你我联手,左右我是最希望妹妹能够得宠,将来妹妹与陛下有子,我也会待之如己出,尽一个主母的本分,你我姐妹,将这后宫罩的严严实实,我只要皇后之位,这个交易对妹妹来说,不是一本万利?”
温婵不动声色,辛夷听得直翻白眼,若非顾忌这人皇贵妃的身份,名义上的后宫之主,她可就要直接开怼了。
“皇贵妃娘娘,您也说,妾身这辈子是做不了皇后的,可您为什么会觉得,妾身愿意陷入你们之间的争斗,为了争宠就……”
温婵轻轻一叹:“妾身毕生所求,不过是平平静静过完这一生,这后宫之中,谁得宠与不得宠,都与妾身无关,娘娘的邀请,恕妾身拒绝。”
站起身,她微微弯了弯腿,聘聘婷婷的走掉了。
金氏呆愣在当场,皱着眉头很是不解,直到那背影消失在眼前,她忽然恍然大悟一般。
“难道这女人,竟然一点也不在乎陛下吗?她不喜欢陛下?”
看着那两人携手而行的样子,还以为陛下和贵妃是两心相许,情投意合呢。
金氏见过姜行大开杀戒的模样,即便这男人有多么的英俊,她也是无法动心的,而进宫之前,她本就是有青梅竹马的少年郎的,然而父亲为了攀附富贵,一定要让她嫁给姜行。
抛除这一切,陛下英俊自不必说,如此年纪便有如此权势,他待那姑娘的样子,分明就是被驯服的狮子一样,不然袁氏怎么会疯狂的嫉妒她呢,袁氏可曾嫉妒过后宫别的女人?
“原来竟是陛下强取豪夺吗?”
金氏忽然笑出声,哈哈哈的,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姜行那样的人,居然也有求而不得的一天。
想起自己在姜行那里收到的冷遇,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任由他捏圆揉扁,用皇后位子吊着她们金家跟孙家相争,她莫名的出了一口恶气。
“娘娘,您笑什么呢,贵妃如此不知好歹,娘娘都不处置她?”
处置什么,金氏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自己的宫女。
贵妃不爱陛下,陛下都能容忍的了,此人是绝不能得罪大的,她是袁氏那个蠢货吗?
“过几日,家里给我送的水八珍要到了吧。”
“回娘娘的话,是呢。”
她拍手:“到时候办一场宴,好好请一请我这位贵妃妹妹。”
“娘娘……”
金氏嘿嘿笑了,她可真是发现了个了不得的秘密,也许这个温婵以后会是她的护身符也说不定呢。
“娘娘,您别听皇贵妃胡说八道,那位郡主来西京,不一定是为了联姻的事。”
辛夷面色难看极了,心里要把姜行给骂死,刚给他说几句好话,就整出什么岭南的土司郡主来,活该姜行求而不得。
“辛夷,还有多远?”
“啊?”
72
“娘娘, 不能再往前走了。”辛夷拦住了温婵。
这四周也没什么建筑,旭儿他们被关在了哪里啊,温婵心中焦灼的不像话, 脸上却没表现出来。
“旭儿他们, 被关在这里吗?”
辛夷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有一段距离呢。”
“那为什么不过去?”
“我的好娘娘, 咱们凑得太近了, 被玄衣卫发现了可怎么办,奴婢还不想吃不了兜着走呢。”
辛夷把她带到一个偏僻的高台亭子,指着远处一个封闭的四合院子, 这墙比宫里的也是不遑多让的高了。
温婵又没有千里眼,这要怎么看呢。
辛夷准备周全, 居然掏出一个西洋镜来:“您用这个看, 这是天工部刚改进好的西洋镜, 比西洋传过来的那些土玩意儿可更好用呢,保准您看小公子看得清楚。”
温婵一愣:“你怎么还带着这东西,这可是珍稀玩意儿。”
原来大梁还在,你还是豫王妃时, 曾在信中听萧舜说过,姜氏军的火炮鸟铳很有些厉害,大梁虽然也有些火铳之类的东西,可容易炸膛, 射程也不远, 大梁军队都是不喜欢用的。
但宣朝人喜欢这些,尤其姜行成了皇帝后, 举全国之力特意在六部之外设立了鉴查司和天工部, 这改良后的西洋镜便是天工部生产出来的东西。
辛夷无奈:“我的娘娘,咱们昭阳宫什么好东西没有啊, 就算是天工部发明的珍奇玩意儿,有了最新的,陛下还不是拿到咱们宫里,由着娘娘赏玩,也就是娘娘,半点都不在乎。”
温婵闻言有些不好意思,除非是姜行亲自捧来跟她炫耀的,剩下以赏赐名义送来的,她都没心思看,一直都是辛夷清点着数量,再收入库中。
铜制的圆筒被撑开,放在眼睛处,就可以看到百里之外,这种西洋镜是这么说的,温婵以前觉得,这是夸大其词,今日用了这改良的西洋镜,却着实吓了一跳。
确实好清晰,将远处那座院落看得清清楚楚。
温婵的呼吸都轻了些,她看到了茯苓,茯苓端着一盆洗好的衣裳出来,她心头一紧,又仔仔细细瞧了她全身,穿的还算不错,也没有特别的憔悴瘦弱,看来被关着的日子,至少吃穿用度上,姜行没有苛刻她们。
这里算是监牢吗?温婵也说不清,但毕竟关着旭儿他们的别院,是没有宫女服侍的,什么活儿都得自己干。
好在茯苓她们之前就是丫鬟,比起在王府,只要伺候好温婵,这里还得做粗活,洗衣烧水做饭,都得自己干,可比起那些被砍了头的前梁王族,至少还留得了命在。
“娘娘,怎么了?”
辛夷看到,温婵忽然放下了西洋镜,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温婵抿抿唇,不知该怎么说一样:“陛下,在那里。”
辛夷一惊,拿过温婵手中的西洋镜看了起来,也是吓了一跳,不过她到底还算沉稳:“娘娘,没事的,咱们这里的地方很隐蔽,陛下不用西洋镜,是瞧不见咱们的,您放心看便是。”
见温婵迟疑,辛夷道:“您不是一直担心,陛下厌恶小公子,如今能这么躲起来瞧瞧,正好也看一看陛下待小公子是怎样的。”
辛夷的话很轻,蛊惑却很大,温婵面无表情,瞥了她一眼,再次举起了西洋镜。
姜行并没有对旭儿做什么,反而还在教他射箭。
玄衣男人在孩子面前露出的笑容都比在她面前的笑容更真心,也更自然。
他用的是十力的重弓,给旭儿演示了一遍,一箭穿透五张靶,旭儿拍着小手鼓掌,脸上满是笑容。
男人大方的让旭儿摸他的弓,那孩子不服气的也很像拉开弓的样子,但他那么小小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拉得开十力的弓箭呢,吭哧吭哧,头上冒了一头汗,也没能拉开弓。
小小的男孩,差一点就要哭了。
距离的太远,根本就听不清姜行说了什么,但在姜行摸了他的头之后,旭儿就没有再哭,男人又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张小小的弓来,这孩子终于破涕为笑,缠着他要他教他。
温婵抿抿唇,没想到姜行居然跟旭儿相处的那么好,而且看茯苓她们,还有旭儿的反应,他好似已经不是第一次到这里。
为什么?
温婵不解,打算再瞧一瞧。
姜行在教旭儿射箭,给他弄了个小靶子,旭儿第三箭就射到了靶心,不仅是这孩子,就连姜行都高兴地不得了,把他单臂抱了起来。
温婵轻轻叹了一口气。
“娘娘……”
温婵面色复杂,垂下眼睫:“我……我从未见过旭儿这样开心的样子。”
她的旭儿,性格一直比较内敛,小小年纪就很懂事,在宫中总是被贾贵妃的五皇子欺负,贤妃怕贵妃记恨,一直让旭儿忍耐,作为武将出身的贵女,温婵一直都明白,孩子长于内宅妇人之手,尤其是男孩子,会容易生出懦弱性格。
但萧舜一直不在西京,这孩子出生就没见到过父亲,她一腔慈母心肠总是忍不住怜爱孩子,不愿苛责旭儿,这孩子爱跟她撒娇。
还从没见到过,旭儿脸上如此坦诚又热烈的开心。
家里缺少男性的长辈,的确对旭儿影响很大,可温婵从没想过,充当这个长辈,甚至说父亲角色的,会是姜行。
姜行一直不肯让她跟旭儿相见,背地里却跟自己的孩子相处和谐,他图什么呢,温婵实在费解。
许久不见孩子,她实在思念的紧,又拿起西洋镜看了起来。
姜行摸了摸旭儿的头,大手牵着他的小手,到了一边的露天的桌案前,便开始督促他写字。
姜行嘴角噙着的笑意,居然十分温柔。
忽然他的脸冲向了这边,眼睛与她对视上了,那一眼,便望到了她的心底。
温婵的心,如鼓一般被剧烈的敲动,咚咚咚,咚咚咚的,他看到她了?察觉到在偷看?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做给她看的?
再度拿起西洋镜时,姜行目光已经转移开,跟之前没有丝毫变化,温婵的信静了下来,错觉吧,这么远的距离,姜行怎么可能知道她在偷看,还能跟她对视呢,这真是自己吓自己。
已经过了半个时辰,辛夷开始劝她:“娘娘,咱们先回去吧。”
温婵恋恋不舍,虽然看到旭儿没事,还养的白白胖胖过得很好,着实松了一口气,但她实在思念孩子,想要摸一摸,亲一亲他的小脸,这样远远地看着,望梅止渴,怎么可能让她一解心结呢。
“娘娘,您思念小公子,下次奴婢再带您来看,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没准那天陛下一高兴,就让您跟小公子见面了,现在虽入了春,可天气还凉着,手炉里的炭都要烧完了,您若是病了,陛下会担心的。”
温婵拗不过她,慢吞吞让她把西洋镜收进盒子里。
“陛下,到底想怎么处置旭儿呢?”
辛夷坦言:“陛下的做法,奴婢等人怎么会知道呢,可您也见到了,至少现在陛下待小公子,还是挺好的。”
“这么长时间囚禁,终究不是万全之策。”
“这个奴婢可实在不知,您要不直接问问陛下?”
见温婵犹豫,辛夷又开始劝:“陛下对您确实一片真心,他何曾对别的女人这么有耐心过,若陛下对小公子都是和颜悦色,您问一问又有什么呢。*七*七*整*理”
温婵笑笑,没说话。
她要看看,好好看着,耐心的看着。
辛夷虽看着一心向着她,可她没忘了,她是姜行的人,并不是完全可信的。
姜行让旭儿默写诗经中的一篇,像他这么大的小孩子,开了蒙后读书是要先背书的,而姜行信封的是,背诵文章千遍,也不如默写一遍。
这孩子在王府被温婵教育的很好,除了性格有些过于内向怯懦外。
姜行摸了摸他的头,让他好好默写,一会他是要看的,便去了厢房,而里面两个玄衣卫,还有已经被审问过一遍的茯苓,已经在等着他。
茯苓吓得瑟瑟发抖,她实在怕眼前这个男人。
这人虽然并未对她们用刑,可叫两个玄衣卫把她带到了鉴查司的水牢刑房,让她旁观罪大恶极之人被刑讯的过程,小姐是个贞烈女子,有勇有谋并不怕死,作为温婵的丫鬟,她难道会怕死?
但不怕死不代表不怕那些酷刑,自小跟着小姐金尊玉贵,副小姐一样的养着,都没怎么做过粗活儿,哪里可能不害怕呢。
“说说吧,朕想知道的事。”
姜行嘴里是没有一句废话的,上来就直奔主题。
茯苓欲哭无泪:“陛……陛下,当初小姐确实是被贾家姑娘推落了水,可因为当时的贵妃求情,末帝怕影响那位九姑娘的名声,不让府里声张,一开始小姐伤势是不重的,奴婢当时是不如白芷姐姐跟小姐的关系亲近,白芷姐姐被打发出府后,奴婢才成了小姐倚重的人。小姐病了那些天,夫人没让我们这些奴婢近身服侍,再看见小姐,便是夫人说小姐失忆的事。”
73
温婵心事重重, 过了太液池,走走想想的,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一看周围, 像是个陌生的园子。
“娘娘, 咱们这是走到东宫来了。”
温婵恍然, 叹了一声:“我们走吧,还是赶紧回昭阳宫好了。”
辛夷明白她的意思,若是遇见东六宫的那些妃嫔们, 定然会多生事端。
“郡主妹妹,你瞧这报春花开的可正好呢, 妹妹来的这时节不巧, 若是冬日时来, 这满园的梅花开了,实在是盛景。”
这声音很是温柔平和,温婵听见了,却没分辨出是哪个后妃的声音。
另一个则有些娇憨, 听着年纪不大:“我们岭南四季如春,一年到头都暖和的要命,虽然没有这种梅花,可是各类奇珍异草可不缺, 西京虽然繁华, 可论百花盛开,还是远远不如我们岭南, 就说这荔枝吧, 我们岭南盛产这个,一到荔枝季, 就算是贩夫走卒,也能吃得上,还跟你们西京人似的,千里迢迢运树过来,哪怕是宫里的娘娘也只能分那么几粒?”
“岭南是福运之地,昔日东坡诗人也说过,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呢,听着好生好让向往。”
这两人声音越来越近,转了个弯,就与温婵迎面对上了。
一个年长些看着十八九岁的模样,虽容貌不算太出色,观之却温柔可亲,一身鹅黄宫装,不比宫中娘娘们的差,但并未盘发,并非是宫中后妃。
温婵认不出来,只觉得脸生的很。
另一个一身新绿,虽也是宫中装束,然而身上配饰风格却并非西京贵女们常用的,反而跟那时长风哥哥送来的百越首饰有些相似。
温婵还在揣摩身份,年长的那个微微弯腿行了一礼。
“拜见贵妃娘娘。”
温婵微微颔首还礼:“你是……”
“臣妹姜秀,您封贵妃的时候,臣妹随着内外命妇,一起行了大礼,素日听皇兄说您爱清净,臣妹们便不敢去昭阳宫烦扰,这回还是头一回私下见面。”
姜秀?是姜行那位异母妹妹。
因为姜行本人并未有子嗣,他功劳太大,登基后也没有追封亲爹为先帝,自然这些同父异母的妹妹们也不是公主,只是郡主县主,公主倒是有一位,听说是他母家的一位表姐,这位表姐寡居多年,吃斋念佛,很少出现在人前。
姜行成了皇帝,居然不追封亲父为帝,然而大宣是他的一言堂,言官上书几次无果,也就随他去了。
姜行就是这种性格,能让步的谏言几次也就允了,不能允的无论如何一步都是不退的,言官们若是说的多了,惹了他厌烦,没准就要被鉴查司查出几件违法违纪的事来,乌纱帽都要保不住。
言官在宣朝可比在梁朝难做的多。
“这位是?”
温婵心中猜出绿衣姑娘的身份,应该是那位岭南的小郡主,然而一照面,她就愣住了。
“回嫂嫂,这是岭南的小郡主,皇兄赐了封号,和安。”
“和安?郡主?”
温婵的反应让姜秀不明:“怎么了嫂嫂?嫂嫂难道跟和安认识?”
温婵倒是很友好,那小郡主却丝毫不领情的:“本郡主第一次与娘娘见面,不认识娘娘呢,长乐,你叫这位娘娘嫂嫂?”
“是啊。”
小郡主很是不屑:“你们中原皇帝没有正妻吗?不是有个皇贵妃,你叫皇贵妃也是嫂嫂吗?”
姜秀很尴尬,看了一眼温婵,却发现她并未注意到这句话,也可能是根本就不在意,拽了拽和安郡主的手臂,小声提醒:“都是哥哥的妻子,自然也是叫嫂嫂的。”
哪怕惹皇贵妃生气,也不能得罪这位贵妃。
这位贵妃,可是皇兄心尖尖上的人,皇兄顶着前朝巨大压力,执意要娶的女子。
有谣言说,这位嫂嫂嫁过人,还是大宣头号仇敌萧舜的王妃,这种身份的女人怎能做皇妃呢,可皇兄公开在朝堂上说不是,当时是没什么表示,任由那些朝官阻止,可后来鉴查司接连查出几个官员圈地,嫖妓,在母亲孝期纳妾,发落了了好几个。
而大家都有眼睛,注意到了,这几个便是给贵妃造谣,说贵妃不配为妃,几家叫的最欢的马前卒。
杀鸡儆了猴,再也没人敢提贵妃的事了,再说贵妃性格温顺,自打入宫以来,深居简出,前朝朝臣也就不再犯皇兄的忌讳。
皇兄只说贵妃的确是温氏女,私底下猜测贵妃到底是不是前朝余孽豫王妃,大家心里知道便好,谁都不敢说出来。
这位皇帝新宠,大家都想亲近巴结,可她实在爱清净,一直在昭阳宫不怎么出来,皇兄又不让人去打扰贵妃,今日居然在东宫花园偶遇,姜秀还是挺高兴的,谁知这位岭南小郡主这么莽,一上来就点人家的身份,说什么不是正妻的话。
“贵妃嫂嫂,您莫往心里去,和安是岭南人,不太知道咱们宫里的规矩,您千万别生气。”
别跟皇兄告状啊,本来是因为皇兄看重她,才让她陪这位小郡主逛一逛建章宫,若是一来就惹了贵妃娘娘,小郡主仗着岭南身份不会有什么事,可她一定会被责备的。
出乎意料,温婵神色非常平静,并未因小郡主的出言不逊而大怒。
“小郡主天真可爱,本宫甚是喜欢,若小郡主有空,可去昭阳宫玩。”
那小郡主仿佛极不领情,双手抱胸:“你们后宫的宫殿阴森森的,跟笼子里的囚雀一样,我不喜欢,也就是这园子里的水亭还算不错,你要找我玩,就跟我去水亭好了。”
姜秀差点要哭,这小郡主,为什么说话如此不留情,还噎人呢。
不过前几天她跟袁恭妃和皇贵妃,都是满脸冷漠和不满,说金氏假笑看着难受,说袁氏脾气差,跟她差点直接上手打起来。
她真是怕了她了。
“好啊,本宫在宫里呆的气闷,正好想出来走走,郡主不嫌弃,本宫就陪郡主说说话。”
岭南来的这位小郡主,那怕同意了温婵相陪,神情也是傲琚的,从鼻哼了一声,算是知晓了。
姜秀觉得脑仁好疼,这位岭南小郡主为何来西京,是岭南那位刚受封郡王的土司的表态,目的若是入宫为妃,这女子就是联姻的棋子加上人质了。
陛下虽然看着厚待岭南,实则对他们拿乔态度,很是不满,但也会给这个小郡主,至少九嫔之位。
这小女孩这般脾性,若真入了皇兄后宫,还不把房顶掀起来,日日都要跟别人打架。
岭南小郡主神情傲琚,温婵柔柔的笑着,都是不能惹的人,姜秀只要来做这个和事的东道。
“听闻御膳房的炙羊肉鹿肉做到不错,虽然现下没有雪,不过在水亭烤肉吃,也算是应个景,不如我吩咐御膳房准备准备?”
小郡主冷哼一声,温婵笑道:“我不怎么吃御膳房的吃食,跟那边打交道甚少,有劳长乐妹妹了。”
贵妃姐姐,真的好温柔啊,姜秀脸红了,比起应对岭南小郡主的敷衍的虚假来说,笑容也更加真心。
“嫂嫂客气了。”
她见几人都在喝茶:“有好茶却没茶点,实在不合时宜,松儿,去问问御膳房,拿些牛乳糕海棠酥来。”
小郡主又开始不满意:“这些糕点我在岭南也是吃过的,这里可是皇宫里头,御膳房的那些厨子,就没什么特别的手艺呈给主子吗?”
姜秀实在难奈,几乎立时便想撂挑子不干。
温婵笑了:“本宫初到昭阳宫时,御膳房呈上的有几道糕点,一道奶酪蛋黄卷,一道妃子饼和琉璃浮光冻都很是好吃,本宫在西京那么多年,也是头一回进宫才吃到这么独特的糕点,不若让御膳房做了来,郡主娘娘且尝一尝?”
小郡主矜持的点了点头。
姜秀如蒙大赦,急忙起身:“嫂嫂,您陪郡主说说话,我去催一催御膳房,一会就回来。”
姜秀走后,凉亭处只剩下温婵与小郡主,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而此时婢女们都在外面候着,小郡主看了看温婵忽然道:“小枝,让他们在外头奏乐,既要喝茶怎能没有曲乐相合,西京人也忒不讲究了。”
她的丫鬟应了一声,曲乐便响了起来。
温婵默然,定定看着这姑娘,她的脸上,那股矜骄和谁都看不起的傲然,仿佛一下消失。
温婵心中一叹:“你,当真是岭南宋氏之女?和安郡主?你不会把真正的郡主给替换了吧。”
“如假包换,我自然是真正的宋氏嫡女,你们宣国的陛下都叫人暗地查过,不然怎么会认了我这个郡主的身份。”小郡主神色沉稳。
揉揉额角,这姑娘虽然换了女装,穿上了奢华富贵的郡主宫装,可那眉眼,分明是那日豫王府见到的那个孩子,那个女扮男装,挑衅她维护长风哥哥,对她很有意见的孩子。
“你不好好呆在岭南,来西京做什么,你可知道这次一来,你是作为人质要被扣在西京的,真是个傻孩子,如今朝局诡谲,你来蹚这趟浑水做什么。”
这孩子与长风哥哥一定关系不简单。
“我来西京自然是为了结盟,当然,也是为了你。”
女孩儿望着她说。
74
她喝了一口茶, 似乎是为了压一压心中的惊慌。
下意识看了一眼外面,因为丝竹音乐的声音,她们悄声说话, 外面的丫鬟们, 是决计听不见的。
“你想走吗?”
温婵呆住。
“我这回来, 就是为了你, 去岭南,长风哥在那等着你呢。”
温婵忽然看了一眼外面,低声喝止了她:“噤声。”
姜秀带着一队丫鬟们进来, 丫鬟们手中都端着托盘,上头是十分精致的御膳房糕点。
温婵瞥了一眼宋氏小郡主, 她又恢复了那种骄矜的什么都瞧不上的样子。
姜秀反而松了一口气, 看来她离开这么一会儿, 没发生什么事,她可实在怕这位任性的小郡主得罪贵妃嫂嫂。
一场糕点小宴结束,温婵便温和的对姜秀和宋氏小郡主道别,说了些客套话, 改日让她们来昭阳宫玩。
回去的时候,便是辛夷都没发觉出有什么不同寻常。
“没想到这位岭南小郡主居然是这种脾气,这任性的程度,比袁恭妃还要加个更, 若真与岭南联姻, 这位小郡主入了宫,这宫里可有热闹看了。”
说完, 便见温婵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的样子, 急忙道:“娘娘,您别忧心, 即便那小郡主真的入了宫,也不过是联姻,陛下必不可能对她有什么优待,咱们陛下的一颗心啊,都在娘娘身上呢。”
温婵心不在焉,只是点了点头,也没说别的。
辛夷不知她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心中不住的怪罪姜行,都是他的错,要不是他把这个小郡主放进宫里,又任由别人谣传什么联姻的闲话,娘娘也不会如此忧心。
温婵手缩回袖口中,紧紧地攥着那张单薄的纸条,陷入沉默。
她心中有种隐秘的欢喜,长风哥哥是记得她的,没有想要放弃她。
可现在大宣势头已不可抵挡,因为还没平定越州,姜行对岭南是安抚为主,以区区岭南对抗朝廷,哪怕她并太了解兵法,也知这是不可能的。
此地明面说的四季如春,可历来是官员被折变之地,因为潮热,毒瘴横生,不是什么好地方。
长风哥哥去岭南,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嫁给了萧舜,长风哥哥被撵去那里的。
但他有本事,不知用什么办法,收服了百越等藩属国,纵然岭南地广人稀到处都是雨林毒瘴,岭南也开始作为战略要塞,开始变得重要起来,可要说真刀真枪的跟朝廷大军掰一掰腕子,那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明面上,岭南不说归降大宣,却也不出兵帮助大梁,这种置身事外的态度,也只有现在,姜行才能容忍,可将来呢?
大宣若是天命所归,镇压梁朝余孽后,一定不会再容忍岭南不归顺的行为,长风哥哥为了她,跟朝廷硬碰硬?只有死路一条。
稀里糊涂的,就这么回了昭阳宫,辛夷跟她说了好几句话都没听见。
辛夷只当她是太在乎那个小郡主,心中惶惶不安怕失了宠爱,越发对姜行不满。
温婵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既感动长风哥哥还没忘了她,又怕他没忘了她,拐带皇帝嫔妃,这是多么大的罪,一旦事发,岭南百姓也要跟着遭殃,而且她家人还在西京,旭儿更是在姜行手上,她一个人走了,家里人怎么办?
因她一人,连累那么多人,这真是值得的吗?
可这深宫的生活,如同金丝雀一般的日子,没有自由,整日都要揣摩姜行的心思,她过得很艰难。
纵然知道她过得日子,天上有地上无,没有谁比她更加富贵奢靡。
她心里乱糟糟的,坐在梳妆台前,打开最下一层,那里面唯有一只首饰,只一直很普通的木簪子,上头有一块拇指大小的珍珠,这粒珍珠也并不圆润,反而生的有些奇形怪状的模样,长年累月下来,珍珠已经有些泛黄了。
她这昭阳宫,什么都是最好的,便是连装着首饰的盒子,也是上好的螺钿漆器,别说这簪子无法跟姜行送给她的那些首饰相比,就算是跟这漆器盒子,也是比不了的。
然而她却极为宝贝的拿着那根簪子,捧在怀里,泪珠止不住的往下坠。
失忆之后,她惶惶不可终日,不论是家中亲人,还是身边亲近的友人,全都忘了个干净,唯记得她曾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那人便是她的长风哥哥。
她还记得,那时她谁也信不过,是长风哥哥在窗外给她吹着陶笛,让她一夜又一夜的好眠。
可宫中赐婚的旨意下来后,她迫不得已嫁给萧舜,长风哥哥也远走岭南,本以为此生缘分已断,这辈子怕是都不能相见了。
她的长风哥哥,居然还念着她,想着她,让她怎能不感动。
“怎么一直坐在桌前发呆?屋里也不点上灯?”
是姜行的声音!
急忙抹了抹脸上的泪珠,眼睛里含着的泪水,也被憋了回去。
温婵回头,露出恬淡的微笑:“没什么,就是下午跟和安郡主和长乐郡主吃了点心,肚子有些撑。”
不用姜行吩咐,宫人听到他说怎么不点灯时,就极为有眼色的把琉璃灯点上了,宫内顿时灯火通明,这昭阳宫看似是温婵说了算,然而姜行在的时候,她们只听姜行的话,陛下的吩咐才是第一位的。
根本没人来问问温婵,是不是要点上灯?
能近主子身边服侍的宫人,一个个都是人精,怎么会分辨不出,这昭阳宫里,到底是谁在做主,温婵这个高高在上的贵妃,也不过是攀附陛下的菟丝花。
温婵双眼雾蒙蒙的,姜行蹙眉,坐了过去,大手按在她的胃部,帮她轻轻揉了起来。
“怎么不找太医瞧一瞧。”
温婵摇头:“不过是不消食,而且也要好了,何必大张旗鼓的还找太医请脉呢。”
“御膳房有新制的山楂糕,你吃几块,保准好消化。”
温婵笑着点头。
她眼底还微微有点红,姜行疑惑,拇指蹭了蹭她的眼角:“怎么眼睛发红,哭过了?”
若完全否认,便太假了。
“是,回了宫里,本来心血来潮想照着书制个新的香方,没想到加错了一味材料,烟熏火燎进了眼睛里。”
姜行捏住她的下巴,仔细看了看,松了一口气:“还好,没什么大事,宫里不是有现成制的香,你何必亲自动手。”
“镇日无聊,便想亲手做做,不过玩乐罢了。”
温婵手中还攥着那支簪子,她并不想让姜行瞧见,不然不好解释。
可姜行如何敏锐,一眼便瞧到她推到一边的那根木簪。
姜行的眉毛皱了起来,像是极为不解,忽然脸上露出一丝惊喜:“这簪子……”
温婵的心,一口提了起来,面上仍旧不动声色:“这是妾身做姑娘时的旧物,多亏陛下把妾身那些东西都拿了回来,否则好些爱物都寻不到,妾身得伤心死。”
姜行似乎从没这么高兴过,以往暗沉晦涩的双眸,也亮晶晶的。
“你喜欢这支木簪子?”
温婵一愣:“这个,自然是喜欢的。”
下一刻,姜行的吻就落了下来,亲在她的额头,眼睫,顺着鼻尖到了嘴唇,宫人们很有眼色,早就退了下去。
他发的什么疯,现在天可没完全黑下来呢。
这一次他比任何一次都要主动,也更加温柔。
抚慰了她的身体,还问着她这样好不好,舒不舒服,不是彻底的带着浓重的占有欲,柔软的仿佛是一滩春水,要将她溺死在他的怀里。
不知亲吻了多久,温婵气喘吁吁,他抬起头来,嘴唇水润,嘴角还有一点银丝,拂去她嘴角的透明水液,姜行脸埋在她的肩颈,发出闷闷的笑,却无比满足。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好音音,你还有的学呢。”
温婵脑子都要变成浆糊了,他为什么这么高兴,又变得不正常了?
回想他们说的话,只是说了一句喜欢那木簪子,他就高兴成这样?这簪子是失忆前长风哥哥送她的,跟姜行有什么关系?因为她谢谢他,将她的一应旧物都拿了回来?
“以后夫君多亲亲你,慢慢习惯了,就好了。”
褪下那身冷肃晦厉的外衣,温婵发现,姜行简直就是什么大型粘豆包。
只要在一处,必然要黏黏糊糊的坐在一处,睡觉要抱着她,手脚都要缠着她,他处理朝政批奏折,也非要拉她坐在他身边。
现在又不知发的什么疯,挤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
“陛下,妾要掉下去了。”
他简直像什么大型牛皮糖,一直往她身上蹭,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温婵的后腰都硌在梳妆台边沿,整个人摇摇欲坠。
姜行单臂将她抱起,让她坐在自己怀里,拿起那根木簪,簪在她头上,整个人餍足的像是一只咕噜咕噜的大猫。
“现在我已经是皇帝,要什么珍惜物件没有呢,能给我们音音打更好的簪子带,音音喜欢什么样的,我让尚宫局给你打制,好不好?”
他端详着温婵,好半晌,又在她脸上亲了亲:“音音这么宝贝这簪子吗?我好欢喜,真的,好欢喜。”
75
“外头雪大, 小心着凉。”姜行给温婵披上了皮毛大氅,握了握她的手,对于这种勉勉强强的温热不是很满意, 她体寒, 冬天必要在地龙旺盛的屋内暖着, 不然染上了风寒又是一场病。
但广陵山上有一处自然形成的药泉, 比骊山行宫那些人挖出来的池子要灵的多。
他不仅想带她看看美景,也想让她多泡泡药泉。
温婵几乎被裹成了一个球,但姜行仍不放心, 拿着驼绒的围巾往她脖子上挂。
温婵神色有些恍惚,他这样细致的给她披上氅衣的动作, 让她想到了一个人, 不是萧舜, 也不是叶长风,而是那个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给了她帮助的江怀因。
江怀因也不知去了哪里,自打宣朝军队占了西京, 他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如若可以,温婵真心希望他能逃出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日过后,姜行温柔的不像话, 床笫之间, 也更近了一步,虽然还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可他温温柔柔却十分有手段, 把她弄得哀哀求饶,还一直问她这样如何, 那样如何,直到她满面潮红,额头上全是汗珠,累的一句话都答不出来,他才只是亲着她,自己弄出来。
“陛下……为什么……”
她在最晕头转向的时候,的确失了以往的分寸,问他为什么现在还不占了她的身子。
她说出这话时羞恼又难过,自失忆后她被爹爹拘在温府,两个老嬷嬷教她世家贵女的规矩,这种主动求欢的事,可不是为人正妻的贵女们该做的事。
但实在不解,如今不论是名分还是别的,她已经插翅难飞,若是只有为他诞下子嗣,他才能放过旭儿,纵容要背负骂名,她也认了。
可他却一直克制着,明明好几次她都看出,他也想要的不行。
从前说他是姜不行,不过是质疑后调笑几句,她心里有怨气,就编排他。
迷迷糊糊的,仿佛他亲了亲她汗湿的额头。
“音音,我想你爱我的心甘情愿。”
而不是因为妥协。
真是固执的妥协,姜行也在问自己,到底要不要如此执拗,明明很想要她,拥有她,不论什么手段,让她生下他的孩子,身为母亲总是挂念幼崽的,她也就安心下来,这辈子都跑不了了。
可一看到她避开的目光,眼角的泪水,他便总是做不到最后一步。
姜行喜欢广陵,虽然这座山要比骊山行宫冷一些,但从前的从前,温婵就是在这附近救了他,把他捡回去的。
从前广陵可不是皇家别院,他登基后,在这里修了个小小的别院,说是供皇家使用,其实是供他使用。
他早老就想带她重游故地,只是一直没时间,前些日子见她为那位岭南小郡主的事烦忧,索性就来了广陵,避开那个任性的小郡主,带她散散心。
虽说这里建了广陵山别院,但姜行也没霸道到不允许西京百姓靠近,外面的山路还是允许西京权贵们踏青寻雪的。
“陛下,心情很好?”
现在的温婵已经很能察觉他的情绪。
抓住了她的手,姜行面色很是温柔:“嗯,一直想带你来这里走走,山里有雾凇,这里比西京进入春天要晚上一些。”
远处的山,白雪皑皑,因为雾凇的关系,这里的树也像是用水晶凝造而成,非常美。
温婵的心也平静下来。
此处有一条盘山小道,半山腰有个赏雪的亭子。
姜行拉着她的手,慢慢往上走,但山里雾气很大,没一会儿,温婵的绣鞋就湿了,她穿的是皮子底的鞋,因为非常厚实显得有些蠢笨,看着湿了其实只是外面粘上了雪的缘故,里面是依然暖和的。
姜行皱眉,弯下腰:“上来吧。”
温婵愕然,他这是,要背她吗?
温婵实在吓了一跳:“陛……陛下,妾身得鞋子里没有湿,可以自己走,要不,要不,妾身坐辇好吗?”
姜行极为不耐:“快上来,这种山路,我比辇更得力。”
温婵给身后的辛夷小林子使眼色,他们却只是笑,根本不上前来。
无奈之下,她只能俯下身,手臂圈住了他的脖子。
姜行毫不费力就把她背起来,还颠了颠:“你实在该多吃点,背着轻的像一块棉花。”
哪有那么轻啊,身上穿的这么厚实,怎么也有一百多斤呢。
他身上暖烘烘的,像个散发热量的大火炉。
因为姿势的原因,温婵不得已,双手抱紧他,脸贴在他的耳朵处。
姜行笑了笑,就这么慢慢背着她上了山。
玄衣卫们在前面开路,走到半山腰那处小亭,却见那里早就有几个穿着鲜妍的女子,小林子张望了一下,回来禀告:“陛下,不是宫里别的娘娘们,是几个西京权贵之家的女孩儿,想来是来踏雪寻梅的,奴才叫她们避开圣驾。”
姜行点点头,这里不属于皇家别院,便是普通百姓来爬山也不意外,姜行虽并非那等与民同乐的帝王,也不愿因自己而出行而大动干戈,影响民生。
“叫她们离的远一些就得了。”
“是。”
林启详去跟那几个贵女说,便见她们出了亭子,还在往这里张望,姜行背着温婵进了这处亭子时,便见她们在路两旁跪着行礼。
姜行皱了皱眉:“不必在这里跪着了,去玩你们自己的便是,今日朕虽不算微服,却也不愿惊扰旁人。”
那几个女孩儿谢了恩,就在自家奴仆搀扶下下山,一个水红衣裳的姑娘,忽然转身,上前一步,似是要闯进亭子中,玄衣卫们可不是吃干饭的,抽出刀就架在她脖子上,让她一步都不能上前。
“小姐!”
“封姑娘!”
“仙儿……”
她那几个年纪差不多的手帕交,低声惊呼,吓得哆哆嗦嗦,这人怎么这么胆大,居然敢惊扰圣架?
姜行正让小林子把亭子可以坐的地方擦干净,拿了个暖和的汤婆子,给她放在脚下,让温婵能暖着,自己还没坐下,就听见外面嘈杂之声。
皱着眉让玄衣卫制住那女子,冰天雪地的,压着她跪下,那女子居然也温顺跪下了,如论如何都不像是刺客。
她抬眼,泪眼涟涟,似是埋怨又似是憧憬、爱慕的望着姜行。
“你要行刺朕?”
“不,不,臣女怎么敢行刺陛下啊,臣女也不愿意这么做的。”
“所以你有什么目的,惊扰了圣驾,岂是你能承受的起的?快快从实招来!”小林子声音很尖锐。
那姑娘居然哭了:“陛下,您忘了臣女吗?臣女是封玉仙啊。”
姜行吓了一跳,下意识去看身边的温婵,见她神色沉郁,忙道:“什么封玉仙,朕可不认识你?”
封玉仙不敢置信,直接愣住:“您……您说不认识臣女,怎么会呢,分明您夸赞臣女穿红很好看,臣女说了自己的名字啊,您和颜悦色,跟臣女说了许多话,您对臣女那么温柔,甚至,甚至比……”
比对您后宫妃子们都要温柔的多,为什么现在竟然表示不认识她?
是陛下身边的贵妃吧,因为贵妃善妒,所以陛下不敢认,贵妃身为后妃,怎能如此不守妾妃之德,身为妾妃,善妒可是大忌。
想起大家私下传的,陛下不选秀,明面上是因为朝局不稳,战事吃紧,实际上是因为专宠那个贵妃,怕贵妃不高兴,才免了选秀的,封玉仙心中更加委屈。
姜行神色越发慌张,见温婵已经歪过头去见远处山峦雾霭,看都不看他,更加怕了,拼命给林启详使眼色。
林启详壮着胆子道:“陛下,这位封姑娘,是承恩公小夫人的表妹来着,从前她不是跟承恩公小夫人进过宫吗,在御花园偶遇了,您的确说这位姑娘穿红挺打眼,跟她说了一会儿话的。”
姜行松了一口气,揉揉额头:“朕就说呢,真是吓人,朕还以为是在哪欠的风流债,朕也不是那种人啊。”
他这辈子唯一欠下的风流债就是身边的温婵,此后多年,他根本就没沾过别的女人,忽然冒出来这么个女人,说的好像他跟她有一腿,负了她一样。”
“朕对你一点印象*七*七*整*理都没有,朕夸过的人多了,上到八十的老妪都有,朕也都得记住?而且朕当你是小辈,随口夸了你几句,你想成什么了啊?”
封玉仙愣住,不敢置信,身后那几个同龄的姐妹,也开始打量她,灼灼视线刺的她身子发抖,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她们会说什么,一定会说,封玉仙一门心思攀高枝,以为被陛下夸了几句,陛下就对她有意了,实际上陛下身边美人如云,对她不仅半点心思都没有,连她名字都没记住,她居然还敢冒着犯圣驾,上去质问,真是脸皮够厚的。
“朕记得你父亲也是个九品小官来着?他就是这么教女儿的?”
姜行的手被握住了,略有些冰,软软的。
是温婵握住了他。
“算了,让她们远远地避开就得了。”
姜行皱眉:“此女污蔑我的名声,不罚她,以后再造谣生事,岂不人人都觉得我撩拨了小姑娘还不负责?”
他此时倒是难得生气,想要发泄发泄,与以往的沉稳,运筹帷幄的样子,截然不同。
温婵挠挠他的手心:“不过是个爱慕你,会错意的小姑娘,何至于就要受罚呢,陛下大人大量,还是算了吧。”
76
姜行不是随随便便听劝的, 尤其是正在气头上。
小林子看了一眼温婵,生怕贵妃触了陛下的霉头,连带着吃瓜落, 然而抬头一看, 却见他们杀伐果决, 整治人很有一手的陛下, 此刻笑的很是温柔,眉眼含情的样子,简直跟以前冷肃的陛下, 完全是两个样。
虽然早就知道,陛下在贵妃面前, 就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陛下, 可这副软乎乎笑着的样子, 也实在忒吓人,小林子瑟瑟发抖,根本就不敢看,他可不觉得陛下笑是什么好事, 以往陛下冷笑微笑,那就是谁要倒大霉了。
“好,音音说放过她,就放过她。”
他挥了挥手, 玄衣卫们就把这几个官家女看管着押下了山。
封玉仙的那几个所谓的闺中密友很是不满, 本来巧遇陛下和贵妃,虽陛下不欲让人打扰, 却也没完全赶走她们, 只是让她们离的远些,听说贵妃性子极好, 宽和仁慈,若是讨了贵妃欢心,得了青眼,岂不是个扶摇直上的好机会。
哪怕贵妃在陛下跟前给自己美言几句,能让陛下寻一门好亲事给自己,可是无上荣耀。
一切都被这个封玉仙败坏了,她冲过去的样子,大家还真以为,陛下幸了她又忘了她呢,她才想去讨要一个名分。
“陛下不过跟你说了几句话,某些人就觉得陛下对她有意了,真是厚脸皮,因为这么几句话,就追着陛下讨要名分,好意思吗?”
那些玄衣卫对她们并不客气,丝毫不顾忌她们只是一些姑娘家,这些贵女们,还被受过这种气呢,若是来自别家她们定要讨个说法,可这是皇家,谁敢惹。
“是啊,还不是贵妃娘娘仁慈,若非娘娘求情,陛下都要治她的罪了,在给我们连带之罪,咱们岂不是给家里抹黑。”
一时间大家都义愤填膺,没能讨得上位者欢心,反而被讨厌了,这可就是得不偿失,让陛下没了好印象,便是爹娘对自己也不会手软的。
“都是你,冲撞圣驾,还连累我们,你当你封玉仙是什么天上的仙女,连贵妃一个手指头都不如,陛下身边有贵妃娘娘那般绝色陪伴,当着贵妃的面,便妄想夺了人家的恩宠,真是白日做梦!”
“是啊,你表姐因为谋害贵妃,没被下狱已经是万幸,你还以为能依仗你表姐的势不成?”
“哈,她的容表姐,都给人做妾了,她还白日做梦,蹬鼻子上脸想要攀高枝呢。”
封玉仙眼圈都红了,脸涨的通红,她人生的不错,家中虽是小官,可自小也是被宠爱长大,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这些贵女一开始对她还挺热情,现在一朝被陛下斥责,顿时变了脸,感情之前的姊妹情深都是演出来的吗?
嗫嚅着解释:“不……不是的,我没有白日做梦,陛下……陛下明明夸过我……”
鹅黄衣裳的女孩满脸鄙夷:“陛下夸了你几句而已,可临幸了你,没临幸你也没说要让你入宫侍君,你便自己觉得陛下喜欢你,真是不知所谓!”
“好了,宁妹妹,咱们走吧,以后别跟她来往了,小门小户就是不懂规矩,上不得台面。”
那几个姑娘结伴下了山,徒留封玉仙站在原地,痛哭出声。
“姑娘,咱们也回去吧。”
封玉仙的侍女,实在不知该怎么劝,自年前那日进了宫,陛下的确跟自家小姐说了几句话,可有点眼色的人都看得出,陛下对小姐无意,那位贵妃聘聘而来,当真美的如同神女一样,自贵妃出现,陛下眼里就没了旁的女子了,更是甩下几句话,就携着贵妃的手走掉。
陛下年轻力壮,生的又那般英俊出色,天底下没几个男人能比得上,可那是陛下啊,岂是他们这些普通女子能肖想的?
她家小姐,自此一片痴心就落在陛下身上,白天也想着陛下,晚上也想着,就差害了相思病了。
她们做奴婢的,总是劝小姐现实一些,莫要妄想,可偏容家表小姐,信誓旦旦说陛下喜欢她们家小姐,还说以容家的地位,选秀入宫,至少也能封个婕妤,到时候她便把小姐也接入宫,她们姐妹一个有家世一个有宠爱,总能占得一席之地。
容家表小姐说的真真的,自己都受了罚,成了承恩公的如夫人,她们小姐还没清醒过来呢。
现在好了,被陛下当众打了脸。
冲撞了圣驾,留得一条命在,这还算是好的呢。
“姑娘,陛下可是九五之尊,岂能是咱们能随意冲撞的,这回留得性命在,多亏了贵妃娘娘,阿弥陀佛,贵妃娘娘果然如传言里,人美心善,心怀仁慈。”
她想要扶封玉仙下山,封玉仙甩开丫鬟的手臂:“你跟谁咱们呢,你只是个奴婢,我却是官家小姐!贵妃,贵妃,我哪里不如贵妃?就是因为贵妃阻挠,陛下才对我不假辞色,分明之前,贵妃不在陛下身边的时候,陛下对我很好的,陛下是喜欢我的,都是因为贵妃,她善妒就不让别的女人靠近陛下,这个妒妇,就是因为她,我才不能侍奉陛下……”
丫鬟很心寒,可还是慌忙去捂她的嘴:“我的小姐,你可别随便说话啊,不是奴婢说,要是陛下真喜欢您,早就那一面之后,就宣您入宫了,可一直都没动静,陛下都不认识您,也没把您放在心上,陛下亲卫可还没走远,您编排贵妃,陛下震怒,连累着封家都要遭殃呢。”
封玉仙委屈死了,嚎啕大哭:“我比贵妃哪里不如了,贵妃她……贵妃她不过是个成过婚的妇人,陛下凭什么喜欢她,不喜欢我?”
丫鬟头疼的很:“姑娘,您真是魔怔了,这些话都是表小姐胡说的,您怎么能信呢。”
“怎么,我偏要说,就要说!”
小姐真是被老爷夫人宠坏了,丫鬟气的要命,又不能对自己侍奉的主人怎么样。
“可是封家小姐玉仙姑娘?”
封玉仙和她的贴身丫鬟抬起头,却见一个宦官打扮的揣着手,笑容可掬的等在那里。
封玉仙眼前一亮:“您,您是陛下身边的内侍官吗?”
丫鬟满脸狐疑,刚才在陛下身边,就没看见长着这么一张脸的内侍官。
“咱家不是陛下身边的,是皇贵妃娘娘身边服侍的,封姑娘想要近身服侍陛下,只怪贵妃专宠,把持着陛下,不让陛下接近旁的女人的缘故,从您头一回入宫,皇贵妃娘娘就看出,陛下待您是不同的,姑娘想要个机会,这岂不是简单,随咱家来吧。”
封玉仙眼睛都亮了起来,她高兴坏了,心里却有些犹疑:“您……您当真是皇贵妃娘娘的内侍官?”
“自然。”
小太监掏出腰牌递给她看:“姑娘瞧瞧这下头的凤印印记,皇贵妃娘娘代掌宫闱,凤印岂是别的妃子随随便便能用的?”
封玉仙此时心里已经信了九成,忙点头:“好,好,我跟你去。”
丫鬟一脸惊慌:“姑娘,别随便去啊,万一是拐子怎么办,此人一看就十分可疑。”
内侍听了,满脸不屑:“呵呵,咱家是来送富贵的,居然把咱家认成是拐子?丫鬟没见识,总归小姐也不会没见识?瞧瞧这腰牌,这可是天山冰玉,宫里才用得起这种东西,市面上可没得卖的,卖了你家小姐,都不够买这玉的边角料。”
封玉仙跟着容真进宫那回,是见识过太后身边的大宫女腰牌的,就是这种制式,当下便全信了。
丫鬟拉着封玉仙:“姑娘,咱们还是回家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陛下刚斥责了您,千万别再生事端了。”
内侍也十分不耐:“封姑娘想好没,机会只有一次,咱家可走了。”
封玉仙心中急切,甩开丫鬟的手,忙不迭跟到内侍身边:“我,我跟您走。”
“姑娘!”
封玉仙厉声疾色呵斥自己的亲如姐妹,十几年相伴的贴身丫鬟:“好了,颂荷,你别跟着我,回家去吧,我就算招了祸,也不连累你们,总行了吧。”
“姑娘……姑娘!”
丫鬟根本阻拦不了,封玉仙跟着那个太监就走了。
丫鬟呆在原地,茫然四顾,差点哭出来,上山有玄衣卫们,还没能告御状,就被玄衣卫拿下了,可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姐不撞南墙不回头吧。
咬了咬牙,她奔跑下山,至少要把此事告知老爷夫人,求老爷夫人拿个主意。
封玉仙还没完全昏了头,她袖子中握着一枚簪子,若这个太监是歹人,想要害她,她至少还能自保。
养在深闺中的大小姐太过天真,以为一枚簪子就能护得住自己。
好在,这太监说的的确是实话,将她带入一间偏僻行院,外头看只是个普通富人家的宅院模样,她被带入房内,隔着纱帘,太监让她跪下,拜见皇贵妃娘娘。
她只能看见纱帘后模模糊糊的人影。
此时却忽然大胆了起来,封玉仙咬牙:“您……您真的是皇贵妃吗?”
77
“音音对别人都很好, 就对我如此狠心。”
姜行语气居然带着哀怨,凑过来的样子,让温婵想到了昔日王府老管家养的那只大黄狗, 吃不到肉骨头时, 就是这样的眼神。
属实是有点大不敬, 温婵差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女人觊觎我, 你都不吃醋,这么大度的吗?”姜行很不满,不放开温婵的手, 还把她的握的更紧了。
温婵笑的温柔:“她一个小姑娘,不过是遇见了一个身居高位的英俊男人, 便会错了意, 生了妄想, 想要搏一搏,陛下九五之尊难道还跟这么一个小姑娘置气?”
这话若是小林子等人说,他只会认为是拍马屁,是其心可诛, 然而从温婵嘴里说出来,却叫姜行说不出的舒坦。
他直接抱住了她,过去贴她的脸:“你现在终于发觉,我是个英俊的男人了?”
他一张脸棱角分明, 偏偏眼睛生的状似桃花, 眼尾上挑,微微模糊了阳刚之感。
“我长得可不难看, 你瞧这不是就有女人因为我的脸喜欢上我了, 偏你不重视我,不待见我, 要是有一天我被旁人抢走,你就哭去吧。”
温婵的脸色淡了一些,偏过头,躲过他胡乱的亲吻。
“难不成现在陛下就属于妾身一个人?陛下不还是后宫别的姐姐妹妹的夫君?这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想要什么女子不是一句话的事呢,就算陛下真能被抢走,难道妾身还能撒泼打滚,不让陛下被抢走?”
他们之间,主动权从来不在她的手中。
无论他喜欢或是不喜欢她,宠爱或是冷落她,她好像有选择似的。
只是说点情趣的话,姜行本意只是想让她对他爱一些,哪里是让她自伤自苦呢,姜行忙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亲亲她的耳朵:“是我说错话了,好不好,你别跟我置气,我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温婵仍旧没笑,转过头来:“而且这件事,本来就是陛下不对,若不是陛下言语轻佻夸赞了封姑娘,您若是不理她,她如何会产生错觉?”
姜行真是有苦难言:“我是真的不记得什么时候招惹了她,小林子同我说的时候,我才想起来,那日她入宫跟着那个容真,她穿的衣服跟……从前有些像,我一时觉得怀念,才夸了几句,哪里是夸她这个人,不过是夸她的衣裳罢了,这件事是我的错,以后我看见这些女人,就躲开八丈远,免得谁又说我夸了她们,瞧上了她们,平白惹得一身腥。”
刚被他带到骊山行宫的时候,这人少言寡语,一天恨不得都不说一句话,就直勾勾的盯着她,盯的她心里发慌。
便是现在,在昭阳宫批折子时,对小林子等人说话也极为简短,一句茶,小林子便端上沏好的香茗来,他一个皱眉,眼神,小林子和那个姓方的内侍,就知道姜行想要什么。
本来她以为自己要伺候笔墨,给沏茶倒水什么的,没想到姜行很不耐烦她做这些,好似只要她在他身边坐着,看看书做做针线就尽到了责任似的。
可现在在自己面前,这黏黏糊糊,恨不得蹭在她身上,一说话时没完没了的家伙,真的是那个冷肃的姜行?明明是老管家养的那只大黄狗。
见温婵唇边重新浮上了笑意,姜行略微放下心:“音音以为那个封玉仙当真是真心喜欢我这个人不成?”
温婵不解。
“若我不是皇帝,没有这一层身份镶金,只是个普通的庄稼汉,没钱没权,你瞧她还往我身上凑吗,这些官宦权贵之女,最是无利不起早,也就音音你心思单纯,觉得她是瞧上我这个人,哪里爱的是我,爱的分明是我这个身份能给她带来的东西。”
姜行满脸讽刺,眼中全是轻蔑和不屑。
温婵默然,倒是也能理解,也对,他处于这个位置,那个位子高处不胜寒,坐的时间长了,疑心病重也是自然。
从前皇帝自称寡人、孤,这可不就是高高在上,独自一人,没有谁能跟他一起站在那个位置上携手并肩,帝王之塌是不容他人酣睡的。
而哪怕出色到了的姜行这种地步,他轻蔑别的女人的同时,也不相信有人会对他捧出一颗真心。
温婵觉得,有点悲哀。
“陛下这么说,妾身倒觉得,也不全对。”
对于温婵,他总是有着无限耐心:“那音音可以跟我说说。”
“人怎能剥离身份看待呢,您是一个男子,却也是皇帝,封姑娘这种小女孩,您要求她,剥离九五之尊的光环来看待您,实在太难了,因为陛下本人很优秀,而权势不过让这一层光环更加突出,甚至比别的适龄男子,都要更加明显,这才让封姑娘失了理智,哪怕是惊了圣驾,也要搏一搏。”
温婵轻轻一叹。
“昔日妾身顶着个西京第一美人的名头,平白遭了多少贵女们恨,因为妾身曾有国公嫡女的身份,才会让男子心中生出敬畏,倘若妾身是教坊司的歌女,可以随意叫人调笑,又或是普通农女,权贵摆弄手段就能纳妾赏玩,美貌便是祸而非福了。可国公嫡女的身份是妾身的光环,许多上门求亲的男子,大部分也不过是看重妾身的身份而非容貌,但这就能说他们不是真心?倒也不必矫枉过正。若事事都怀疑别人是不是图您的权势,想沾您的光,这辈子过得也不舒坦。”
姜行总觉得,她话中那些所谓的权贵,摆弄手段,纳妾赏玩,说的好像是他的样子。
他才不承认呢,那些男人是图音音的身份,图她的美色,他,却是真心的爱她,为此都把温家人放过,昔日险些杀了他的罪,都不追究了。
“音音活的,是很通透的。”
姜行话锋一转:“既然音音活的如此通透,为何不就此安定下来,好好跟我过日子?”
温婵一惊,满脸不解:“陛下这是何意?难道妾身没有跟陛下好好过日子,这种话也太难为妾身了,毕竟……子嗣的事,妾身都已经答应……”
“那你还自称妾身?称呼我陛下?我想听你叫我夫君,或者哥哥。”
温婵浑身发麻,整个人都惊悚极了,这种话太羞涩了,她是万万说不出口的:“这,这,礼不可废。”
她生怕被言官抓住什么把柄,被参个几本,再把她的旭儿救出来做替罪羊,所以谨言慎行不肯行差踏错。
“你就只有生气的时候,才肯跟我不是陛下来,妾身去的。”
姜行眉眼都耷拉下来。
总感觉此时的他,要比平日柔软不少,也许会比较好说话?
温婵想试探一番:“陛下总这么说,可妾身只是想看看孩子,陛下却一直都在推三阻四,不让我们母子相见。”
姜行抚摸她的鬓发,神色倦倦。
“音音,别的要求,我哪里没有满足你?温家人我也放过了,也安置好了,可那个孩子,毕竟是萧舜的。”
温婵不太明白。
“我总归是个男人,还是个疯狂嫉妒的男人,我能爱你,爱屋及乌宽恕你的家人,甚至没要了那个孽种的性命,都是因为你。”
温婵不敢看他眼中过于浓郁的感情,说是爱她,可为什么,复杂的,好像还夹杂了更多其他东西?
“可你不能对我要求更高,让我对你和别的男人的孩子,也能一样的爱,你这是在割我的心。”
“我当然没有……”温婵忍不住反驳:“可,只是见一面也不行吗?”
“让他活着,已经是我最大的宽容,你知道萧舜在越州,给我找了多少麻烦吗?”
“……”
“他已经自立为帝,还表示会承大梁先帝之志,驱除姜虏,光复河山,除了越州,还有福州南部蕲州东部都响应归顺。”
姜行抱着她,淡淡说着前朝的战事:“以前我还想招降萧舜,哪怕是为了你不要那么伤心,可现在不是我在逼他,是他在逼我,因为他自立为帝,就算有朝一日他兵败被擒,给他封个闲爵荣养,也是不能做到的,派去的历城军先遣队,伤亡惨重,议和让他归降的使臣也被他杀了挂在城墙之上。”
温婵呆呆地,听着姜行跟她说这些,她完全得不到的朝政消息。
“我与他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萧舜跟我麾下九成将领都有血仇!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杀了你的儿子?”
温婵咬住下唇,几乎把下唇咬出血来:“妾身当然知道!早在当初爹爹发誓与前朝共存亡,就不知得罪了你们多少人了,可这跟妾与孩子又有什么关系,稚子何辜?”
“因为,他姓萧,他爹是萧舜,父债子偿,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将他看守起来,也是在保护他,知道吗?”
温婵偏过头去不看他,心里一直在赌气。
姜行心中有更深一层的思虑,却没跟她说,她心思重到时候更加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你看你,说起你那孩儿的事,便又生气不理我了,在你心里还是孩子比我重要,对不对?”
78
本来好好地出来看雾凇, 又变成惹她难过伤心,姜行有些后悔,想起辛夷劝他的话, 让她们母子见一见, 又如何呢。
姜行却始终犹豫不决, 他并没有苛待那那孩子, 反而因为那孩子七分生的像温婵,而生出一丝怜惜,他总是去, 不仅教那孩子射箭习武,还教他读书写字。
那孩子很乖, 平心而论, 很讨人喜欢, 姜行确实有个计划。
哪怕这孩子姓萧,将来也要让他自己愿意改姓姜,在这孩子没完全被他笼络住时,暂时不让她们母子见面的好。
而且现在前朝武将里的确有声音, 说要找到这孩子,用来挟制萧舜。
怎么可能挟制的了呢,萧舜当初都不愿回援西京,抛妻弃子, 不仁不义。
可说到底, 仍旧是他的嫉妒心在作祟罢了。
他喜欢这孩子,每当看着他笑的时候, 虽觉得可爱, 心里却像是有蚂蚁在啃噬那颗心,若这是他与音音的孩子就好了, 为什么不是他跟音音的孩子呢,正如他自己所说,哪怕此时对比萧舜,他已是胜者,却仍旧对温婵与萧舜的过去,耿耿于怀,心结难解。
这么多年只有他一直在煎熬,在痛苦,她却无知无觉的,过了幸福的五年生活。
太不公平了,他痛,就想让她跟着他一起痛,却越来越妥协,最后只能靠这个肉肉的折磨她,让她对着他笑,诱惑她爱他。
真是可怜啊,姜行。
“娘娘那边可安排好了?”
他泡在药泉池中,脸上神色晦暗不明,小林子自然心知他心情不好的缘由,低声道:“都安排妥当了,娘娘的池子是最大的那个。”
姜行点点头:“贵妃喜爱的吃食,叫人都准备好,这里是户外温泉,现在外面天气还冷着,莫要凉着她,这一冷一热最容易感染风寒,便是泡的热了,也不能让她吃冰,可以酌情喝点酒,莫要多喝,她脾胃弱,喝多了不消化,胃又要不舒服的……”
小林子垂着头,没叫姜行看见自己扭曲的脸。
他们冷肃自持的陛下,一遇上贵妃的事,就变成了老妈子,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
“陛下,辛夷姑姑在伺候着呢,定然处处妥帖。”
姜行一顿:“说的也是,辛夷待她真心,怎会不好好服侍她。”
“陛下,可要侍奴服侍陛下擦背?”
姜行挥挥手:“不必了,让朕自己待一会儿,对了,今儿下头不是送上来好些杨梅,都给她送去。”
“是,奴这便去。”
挥退了所有服侍的奴才,就连玄衣卫也打发的远了些,池子的水面上漂着一个托盘,他倒了一杯酒,一杯又一杯的灌下去,胸腔涌起灼热,微微的醉意开始上头,他的眼圈红了。
很快,一壶酒就见了底。
姜行越发觉得烦躁:“接着上酒!”
没人应声。
“林启详你这个狗奴才,跑哪里去了!”
然而自己说完,才想起这厮被他派去给温婵送杨梅了。
一双素手将酒壶重新放到托盘上,姜行并没在意,而是一直看着庭院中的白楹花发呆,因为雾凇的缘故,这树还没到开花的季节,垂下的纸条,就仿佛开了水晶花。
温婵幼年住着的道观,那院子就有一株很粗很粗的楹花树,也是白色的。
世人喜爱白梅,咏白梅的诗句便不计其数,可同样开白花的楹花树,西京这些权贵们却觉得不祥,只是道观的观主,一向崇尚道法自然,那树已生了几百年,砍伐可惜,便任由它生长着。
那时,温婵对于这种迷信说法嗤之以鼻,说世人愚蠢,非要给植物也分个三六九等,梅花便是高洁,莲花便是出淤泥而不染,芍药便是妖艳无格,做个诗句还要拉踩,实在不知所谓。
他不自觉的微笑,那时的她,比现在,要鲜活不少。
倒了酒,一杯下肚,仍是熟悉的香醇味道,只是随着这酒慢慢消化,下腹开始生出一些异样的灼热,这时,一双手按上了他的肩膀。
姜行眉头一凛,拽住那女人的手腕,毫不留情的使力,将她拽的一声痛呼。
不是温婵!
谁这么大的胆子?
转头一看,面前的女人身上只穿着一层轻纱,里头是□□,头发盘起,露出修长的脖子,一张脸楚楚可怜,脸带红晕,明显既羞涩又期待。
如此香艳的景色,姜行的确有反应,下腹一股一股的热流和冲动。
但他只是觉得暴怒:“怎么是你,谁让你进来的?不,你是怎么进来的?”
此女,居然是封玉仙!
姜行甩开她的手,拿起岸边的长袍,把身体裹了起来:“你居然给朕下药?”
他可不是抑制不住自己欲望的男人,不然早就倒在别人的美人计下了,除了对温婵不能自持之外。
“谁指使你来的?”
封玉仙依旧不知死活,跪伏在地上,泪眼涟涟,伸手去够姜行的脚腕:“陛下,求您让妾身服侍您吧,妾身思慕您,哪怕没有名分,只是做个宫女,妾身也愿意伴您左右,只要能日日见到您,求您,给妾身一个机会,全了妾身的一片真心。”
她已经抛弃一切,不成功便成仁,性命都舍下了,也要拼一拼,她不信,面对她这么个鲜活的可人儿,陛下居然会不动心?
姜行厌恶极了,他想到只有,玄衣卫死哪去了,还有千万不能被温婵看见,她一定会误会的,今日两人刚刚吵了架,若因此误会加深,此女万死难辞其咎。
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外头不仅传来林启详那个狗奴才的声音,还有温婵的声音。
“娘娘,陛下实在是宠爱您,现在还没开春呢,杨梅产量九成在岭南,头茬的在琼州,统共贡上这么一点子,陛下都给您送来了,这宫里的其他娘娘,可连个毛都瞧不见呢。”
温婵没什么表示,只是问道:“陛下喝了酒?”
“是啊,因着您白天不理陛下的事,陛下一直喝闷酒,娘娘您到底体谅体谅陛下,咱们陛下这一颗心都放在您身上了。”
“我知道了,林公公,我会好好劝劝陛下,请小厨房做点醒酒汤来,泡汤泉喝太多酒,对身子不好。”
姜行没来得及开心,两人便从屏风处转了过来,将面前景象看了个彻底。
封玉仙只批了轻纱,里头什么都没穿,还因为汤泉过重的水汽,导致那轻纱全都粘在身上,她还半跪半伏在地上,导致整个大腿和半个屁股都露在外头,被小林子和温婵看了个彻底。
偏生这个姿势,看不见她的脸,林启详张了张嘴,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难道陛下终于受够哄着贵妃,想要宠幸别的女人了?还想玩点花样?
身为内侍,他没少听前辈说,宫里那些污糟事,皇帝有时临幸妃子,各有各的玩法,不把低等嫔妃当人看也是有的,不过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妃嫔也不能拒绝。
可他们陛下不一样啊,陛下一向不近女色,这么多年,也就对贵妃很不一样。
当然有些皇帝,有口口声声最爱的女人,也不耽误他们睡别的女人,生一大堆孩子。
哪怕是林启详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反应。
温婵脸变了变,到底也没有让事情变得更加难看,她只是垂头行礼:“妾身失仪,这就离开,不打扰陛下。”
姜行只觉得大脑一阵空白,就连带兵打汝阳那年,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失态过。
“林启详你这个狗奴才,把你贵妃主子留在这里,这女人给朕下药,意图弑君,玄衣卫呢?都成了死人吗?”
姜行的怒吼,终于被外面远远守着的玄衣卫们听见,匆匆赶来,见到这种场景面面相觑。
此时也不管什么男女大防了,制住那露着半个屁股的女人,她狼狈反抗,还在呜呜叫着,此时温婵才看见,这女人,居然是封玉仙,顿觉一言难尽。
林启详终于发现姜行面色不同寻常的潮红,急忙要叫御医。
“别嚎了,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朕被个女人下了□□?”
温婵拉住了他的手:“确定是□□,还是叫太医瞧瞧,万一她有别的心思,药里掺杂了别的呢?叫太医瞧瞧保险些。”
被她盈若秋水般的眼眸望着,本能强压下去的感觉,蹭的一下子燃起来,越烧越旺盛,几乎要摧毁他的理智。
捏住了她柔弱无骨的手,虽强势霸道,却并没有叫她受伤,这个力道,只是确保,不*七*七*整*理会让她逃脱。
玄衣卫们冷汗都要冒出来了,早就查了一圈,这女人根本就不是从正门进来的。
“陛下,发现了一条密道,侧面有处篱笆被动了手脚,被切开了缝,合上的时候跟完好无损没有区别。”
侍卫们脸色开始变得凝重,就在陛下和贵妃临幸汤泉别院的半个时辰前,他们刚检查过,就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而现在居然有人都能钻了空子,今日只是个想要邀宠的女人,明日若是有人想刺杀陛下呢?
“把她压下去,此事务必严查,撬出她背后之人是谁。”
“还在这戳着做什么?看你们主子办事吗?”
79
温婵脸一红, 整个人便腾空而起,被他打横抱在怀里。
而小林子和几个玄衣卫,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小林子还贴心把门给关上了。
温泉水蔓过身边时, 温婵脩的睁大了眼睛。
姜行抱着她一起进入到了水中, 她本以为, 他会把她丢下来的,没想到已经到了如此失去理智的时候,他依然小心的呵护着她。
温泉水打湿了他们俩的衣裳, 隔着一层薄薄绸缎,她触到姜行结实的身体是如何的火热, 仿佛像是要燃烧起来。
“吃了那种药, 真的不用寻太医瞧一瞧吗?”
虎狼之药最是伤身的, 温婵眉宇间的忧愁,是发自真心,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姜行开心了,简直比封玉仙用的催情剂, 更让姜行□□焚身,不能自控。
封玉仙和她背后之人,到底不是为了要他的命,如今的朝局, 各方势力错综复杂, 姜行嫡系独占风骚,杀了姜行, 姜家绝不会再出现任何一个人, 能让这些势力都低头臣服,就算是想要改朝换代, 挟幼帝以令诸侯,可姜行无子,而扶持姜氏其他幼童,姜行嫡系臣子们也绝不会认可一个非主上的血脉。
所以这一回,她们的确只是为了助封玉仙,变成皇帝的女人,用的药,是催情助兴的东西,而且剂量不多,他也只是喝了一杯而已。
若是平日,姜行只消泡一泡冷水,喝点解欲的汤药,自己呆一晚上,那股躁动就会下去。
甚至什么都不做,他只要忍着,这一晚也会平平静静,什么都不会发生。
他早就习惯了忍耐,这一点催情剂,实在不痛不痒,以往也并非没有这种情况,接受宴请,在别人家的院子,喝下了带有催情作用的酒,与那家的家伎被关在房内一处,他都能面不改色,任家伎如何挑逗,他也巍然不动,最后瞧那女人烦了,便把她捆起来,自己在塌上睡了一夜。
现在,则不行。
他身边不是别人,是温婵。
说不清是欲望指使,还是自己早就想这么做,想找个机会,一亲芳泽,所以任由自己顺着□□的作用,而凑近她,亲近她。
她没有躲,这点认知让他兴奋非常,又觉得开心。
她早就认了命,不是不愿意跟他发生些什么,只不过是他自己别扭,想要爱他的她,不愿打破自己正人君子的假面具罢了。
从离开她的那一刻,就有一团火,一直在燃烧着他,烧的越来越旺,现在几乎要将他们两个都吞进去,化为齑粉。
而现在,只是她表露出来一点真心实意的担心他。
他心底居然就高兴地不像话,真是没出息啊,姜行,罢了,便也不这么别扭着,何苦呢,只是在折磨自己。
抱住她,胡乱在她脸上蹭,啄吻她柔嫩的脸蛋。
“音音,我原谅你了,以前的那些事,我再也不追究,也不放在心上,以后,我们就好好过日子。”
“原谅?”
温婵抿唇,垂下眼睫:“妾身做了什么错事,陛下要原谅……”
整件事中,她自觉最是无辜。
姜行的双手,抚摸着她的脸,将她困在自己与池壁之间,坚硬的胸肌摩擦着她的身体,酒气熏着她的脸,让她也开始颊面绯红。
跟姜行分辨对错,是无意义的,温婵想起温姝的话,顿了顿,叹道:“好吧,陛下说妾身有错,妾身就有错。”
“你当然有错,你忘了跟我的约定,甚至忘了我,你伤透了我的心。”姜行恨恨,在她锁骨处咬了一口,温婵嘶的倒吸一口气,那里已经出现一个牙印。
“不仅是你啊,你们温家还想要我的命,要不是我命大我就真的死了。”
温婵蹙眉:“昔日在战场上,爹爹毕竟效忠前朝,可现在……温家也成了陛下的臣子了……”
“我不是说那个!还有别叫我陛下!”
温婵吓了一跳。
姜行按住她锁骨处那个伤口,问她,疼吗?
温婵不敢不说话,回答不疼,此时的姜行,总有些疯癫模样,不仅不平和,还越发矛盾和狂乱,很像,把她拘在骊山行宫时的样子。
他却亲了亲她的面颊,又去亲那里的伤口。
他并没有用力咬,不论自己如何痛苦难过,他总是舍不得她痛的,这里与其说是咬痕,不如说是个吻痕,但她皮肤娇嫩,稍微用力便会留下痕迹,按一按也会疼,实在娇气的很。
“对不起,我被嫉妒啃坏了心,以后都不会让你痛了,我原谅你,以前种种皆为过眼云烟,我再也不会在意了。”
他说话实在颠三倒四,温婵完全不明。
还是说,他把她当成了谁?
从一开始将她擒住,就摆明要金屋藏娇,若恨的不行,似乎她成了个负心女人一样,然而温婵思来想去,也不认识姜行这么一个人。
他是不是,把自己当成了旁人?
温婵恍然,感觉好似触极一点真相?
温婵脸色忽然难看起来。
“为什么不理我?理理我,我可是你夫君。”
姜行没有醉,更没有因为催情剂就变糊涂,他只是借着酒和催情剂,顺水推舟。
“我们从前,认识吗?”
姜行深深的望着她,见到的仍旧是这个沉静的温婵,不是从前的那个,他想起御医对他说的话,磕碰到头导致失忆,有可能这辈子都恢复不了,而过强的刺激可能会让她心肺中的冷寒之症袭入心脉,强烈的刺激,对她来说并不是好事。
这就是为何,她如此怕冷的缘故,她的身体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萧舜到底是怎么呵护她的?
明明那些年,她并不怕冷的,动天下着大学,她都要跑出去堆雪人,小手都是暖烘烘的。
罢了,既然已经说要重新开始,还纠结过去有什么用呢,她想的起来和想不起来,又有什么分别,何必让她难受。
姜行不语,只是抱住了她:“良辰难得,夫人还要跟我说别的?莫要辜负才好。”
温婵的脸灰败下去,也许,正如她猜想的那样,她成了别的女人的,替身……
他褪下她的衣裳,温柔的亲吻她,从前无论如何亲昵,他身上都挂着一层衣裳,每每到最后,她凌乱不堪,他却仍有衣裳整洁。
引导着她,也褪下自己的。
肌肤贴着肌肤,姜行终于发出一声满足喟叹:“如今,才真正是水乳交融,敦伦之乐。”
她如同一只菟丝花,攀附着他,姜行也失去了往日的居高临下,游刃有余,面上居然难得露出一点慌乱来:“音音,你觉得这样可以吗?会不会很难受,若是难受,一定要告诉我。”
亲吻她的额头,被温泉水打湿的睫毛。
醒过来时,外头居然下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雪,屋中生了炭火并不觉得冷,温婵趴在窗棱处,看着外头的小雪愣神。
“现在都是三月了,怎么会下雪呢?”
“城里没下,只有广陵山里下了小雪,这里一直比别的地方冷一些,春来的也晚。”
他没拿大氅,直接把被子拿了来,将两人一同裹住,此时的他们俩就像依偎在窝里的两只小鸟,身子给被子围住,只露出毛茸茸的头。
温婵没有梳妆,头发睡得乱七八糟的,而一向严于律己的姜行,居然也只是一袭绸衣,头发在背后松松束起,头上还有一缕微微翘起,削弱了不少他凌厉严肃的气势。
“封玉仙的事,可查清楚了?”
两人在被子里被裹住,姜行也在抱着她,把玩着她的一缕头发。
“一个小姑娘怎么经得住玄衣卫的手段,还没用刑就全都说了,她坚称是皇贵妃叫人给她开的暗门。”
“皇贵妃?”温婵不太相信:“感觉皇贵妃,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姜行将她揽紧:“你这么信任皇贵妃?”
“妾身哪里了解皇贵妃,只是觉得皇贵妃身上,有点教育良好的世家贵女的傲气,应该不屑用这种代为邀宠的手段。”
就算真的要推自己人争宠,也不会选封玉仙啊,一定会选个自己的心腹,是要信得过不背叛的人。
没想到姜行居然点了点:“金氏的确不是这样的人。”
“她很聪明。”嗤笑一声:“若是不聪明也做不了这个暂时的皇贵妃,如此聪明的金氏,又怎可能昏招频出,别担心了,这件事我会查清楚。”
比起都没怎么记住名字的那个封氏,自有玄衣卫去查。
“腰还酸吗?”
温婵红了脸,声音讷讷:“好多了。”
被子下他的大手,放在了她的腰上,轻柔的给她按着。
“要是永远都能这样下去,就好了。”
怀里抱着心心念念的佳人,炉火上煮着茶烤着香喷喷的甘栗,静静的看着外面落下的细雪,便是这辈子在这里隐居,姜行都能住得下去。
温婵轻叹一声,靠进他的怀中。
事已至此,该发生的不该发生,都发生了,再要死要活的内疚自责,也没什么用,此身已经入局,她也没有了别的选择,纵然是做替身。
80
“比起别的, 你觉得我昨晚表现如何?”
温婵一愣,转头看他,满脸莫名。
“就是昨晚, 我让你……舒服吗?”他满脸别别扭扭, 简直如同被什么夺舍了, 根本就不像姜行。
要说像什么, 比较像心中怀春,身边连通房丫鬟都没有,新婚夜洞房花烛, 看了辟火图却不怎么得要领,第二天心中忐忑像妻子询问自己表现得好不好的, 毛头纯情小伙子。
温婵简直觉得悚然, 可想想昨夜他的表现, 挺熟络的,就是一直问这样好不好那样行不行。
她觉得有点可怕。
姜行没有在看她,却把她抱在怀里,喉咙里有微微的咕噜声, 像是被很大只的狸奴抱在怀里又蹭又舔,然而姜行无论如何都跟柔软可爱的狸奴没有半分关系,更像是什么大型猛兽,老虎, 或者是狮子, 哪怕猛兽现在很温顺的样子,威胁感也是十足的。
而温婵居然发现, 他耳根有点红, 眼神也在漂移,失去了以往的从容和自信模样, 让他看起来,像个年轻的男孩子。
他本来年纪也是不大的,今年二十六岁,如此年轻,便成了这大宣朝的主人,还是拥有实权的开国皇帝,怪不得封玉仙说什么都要粘上他呢。
“你一直这么盯着我做什么,是昨晚把你弄疼了,音音不喜欢?”
温婵摇摇头:“没有疼,感觉,挺好的。”
感觉若是不说满意,他就要哭出来了,错觉吧,这是不可能的事。
哪怕姜行在她面前已经不是那个沉默寡言没血没泪的无情帝王,可跟哭唧唧这个形象,还是完全不沾边的。
“真的很好嘛?我……没什么经验若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温婵表情都变得惊悚起来,堂堂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就算是一只忙于打仗和朝政事,不重欲,也不可能没什么经验,便是萧舜这个婚后只有她一个的前朝王爷,加冠后,宫里的贤妃娘娘也赐了两个宫女,就是为了给萧舜知人事的,那两个女人他要过,但是没有给名分,从前一直在王府半奴不是奴,半主不是主的混,后来在哀帝赐婚后,萧舜就把人送去了庄子上。
曾经过门后,她一直觉得萧舜性格温和,待她也很好,乍一听这么个事,还呆了半晌没有反应过来,萧舜大她六岁有余,寻常王室子弟在他这个岁数,别说一两个侍妾,便是几个侧妃都有了。她也不是那等肆意发散善心的人,但萧舜就像打发两块破抹布一样把人打发到了庄子上,还是让她心里颇为难受,私下叫人给那两个姑娘送了些银钱,她才觉得好过些。
姜行也是世家大族的子弟,年纪与萧舜是差不多,怎么可能经验很少。
他的发言让她大跌眼镜,而他这副羞涩不自信的态度更让温婵头皮发麻,怀疑他是被夺舍了。
他昨夜的样子,是真的显得有些生涩的,找地方就找了半天,但因为太温柔了,所以她没怎么察觉,如今看来,倒确实是……
温婵还能说什么别的,只能说很好,姜行可别再一脸娇羞的样子了,她害怕极了。
林启详顶着姜行能吃人的目光,呈上了一封密函。
皱着眉看完,姜行陷入沉思。
温婵是决不会主动问的,尤其是涉及前朝朝政秘密的情报,她躲还来不及。
“越州有异动,萧舜招兵买马半年多,终于是要等不及了。”
姜行脸上露出一个嗜血的微笑,察觉到温婵在身边,他立刻收敛住这种有点可怕的表情。
她警惕的像一只炸毛的兔子,还妄图做到塌的一边去,想要离他远一点。
长臂一揽,就把她抱到自己怀里,嗅着她发顶的香气:“萧舜他……”
温婵捂住了他的嘴,示意他别说。
“你不想知道吗?”
温婵点点头:“妾已经是陛下的女人,前尘往事俱都了断,跟妾身没关系。”
昨夜种种,该发生的不该发生,全都发生,现在便是知道萧舜的消息又有什么用,能让她和旭儿相见吗?能让她在这个后宫站稳脚跟护住自己的孩子吗?
她所倚仗的,只有姜行,当着他的面表露对前夫消息的关切,姜行可不是那么大度的人。
她掩饰情绪的样子,做的还不是很到家,至少在姜行面前,他一眼都能看穿朝堂上那些老狐狸跟他演戏的手段,温婵的假装,在他面前及其拙劣。
但姜行觉得很高兴,甚至抱住她亲了亲。
“不想知道也好,免得你会受伤。”
温婵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姜行叹气,想到在密报上所看到的,都说萧舜是个痴情种,是个屁,他才是真真正正,阻碍他的一切都割舍了,为了他所谓的大业,什么都能割舍的掉!无
“无情的男人,早点忘了吧,他只会伤你的心,音音,你要记住了,若再看到萧舜,听到萧舜的消息,什么都不要信,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爱护你的夫君了。”
这是在骊山行宫,他问跟她夫君比起来,哪个好后,至今为止,他第一次主动跟她提起萧舜。
“他……”温婵将口中的话咽了下去:“妾身没有想问,是陛下主动提的。”
姜行眸光幽深:“音音,如今萧舜与我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我若不杀他,难对朝臣交代,他甚至联合了福州水师提督,占据夷州,自立为帝,若有一天我不得不手刃此人,音音不可因他而恨我,好吗?”
温婵心中一哽:“陛下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跟妾说这些做什么。”
姜行抚摸着她的脸:“我的音音,心肠最是柔软,连一个恨你恨的要死的封玉仙都愿意给求情,更何况是萧舜。”
在半山腰的观景亭时,封玉仙想要勾引他,看向温婵眼神虽然隐晦,但分明是恨的。
恨她在他身边,阻了这女人的青云路?真是有够愚蠢,他本也对这个女人无意,而恨不了他这个九五之尊,就恨上了温婵,不过是觉得相比他的身份,温婵软弱可欺罢了。
温婵开了口,给她求了情,姜行不想明面上驳了她的面子,可暗地里却不想放过封玉仙,把封父撸了职,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惩罚。
谁知这个封玉仙,不知死活又凑上来。
而对于一个陌生的,觊觎自己丈夫的女人,她都心怀慈悲,更遑论是她从前的丈夫。
“我只怕你会受伤。”
温婵感觉,姜行似乎变了一个人,完完全全的变了,像一只蚌,从前还总是对她展示坚硬外壳,不肯轻易给她看柔软的内里,现在直接对她露出里面最软嫩的蚌肉,也不管她会不会给他来上一刀。
所以,真的睡了,就这么管用?
□□关系对于姜行这种冷静自持的人,能有奇效?
温婵自己是不相信的。
“我们得回宫了。”
姜行的声音有点懊恼,脸上也是烦透了的神情:“赶紧搞定这些破事,以后我就带你长居广陵山,到了夏天山里也美极了,山里有个小小的山谷,夏天时开满了铃兰花,你一定会喜欢的。”
回宫和在这里,对温婵来说,都是一样,她从来都是没什么意见的。
“不过在这之前,要先把这里的事处置清楚。”
温婵问要怎么处置,姜行却反问她是不是有兴趣,有兴趣就带她去看。
温婵还在想怎么去看,姜行就牵着她的手,带她去了一间密室,这间屋子很显破旧,一点也没有他们住着的行宫舒适温暖,如果不是姜行带她来,她都不会知道,这间行宫别院居然还有这么阴冷的地方。
姜行怕吓到她,让人在她面前放了屏风,脚下搁了个汤婆子暖脚,这样还怕她冻着,大氅又给她系了系。
“把人带上来吧。”
封玉仙狼狈不堪,虽然穿上了衣服,可蓬头垢面,可见这一天也没过得很好,她冒犯了陛下,早就是个死人,玄衣卫们也不会因为她是个女人就对她格外开恩。
“臣,臣女都已经说了,那人的确是皇贵妃娘娘,领我去的太监就称呼她是皇贵妃啊,如果不是得了皇贵妃的承诺,臣……臣女哪里敢对陛下下药……分明是皇贵妃说,陛下也对臣女有意,只是碍于贵妃在侧,不好意思纳了臣女,臣女没有说谎的。”
她痛哭流涕,裸露在外面的双手,十根手指全是肿的,应当是被用了刑。
温婵听她断断续续说的话,蹙起眉:“她都没有看见皇贵妃的脸,就如此笃定?”
实在疑点重重。
“在宫里的时候,臣女,不是见过皇贵妃娘娘一面,所以能认出来。”
“那个太监的模样,再让她确认一番。”
玄衣卫拿出一张画像放在她面前,她忙点头:“就是他,就是这个人,我们还没走到山脚下,他就主动找到了我。”
姜行只是托着腮在听,手里还把玩着温婵的手指。
见封玉仙这么快就承认,负责审问的玄衣卫冷哼一声:“宫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你在说什么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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