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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婵却不看刘军师:“现在说我失贞, 此话从你口中传出,大概你们早就想将这个把柄用来拿捏我。”
她轻蔑的笑了笑:“怎么,饿死事小, 失节事大?你们这些文人还真是满嘴喷粪, 没一句好话, 你们这些谋士鼓动主公抛妻弃子, 明明是你们的错,可妻子若是不以身殉国保节,便会成为你们的话柄, 还真是怎么说都是你们占理,照你们的意思, 被抛弃之日, 我就得死, 不死便不是节妇,如此,你们便当我死了,何必将我弄回来呢。”
刘军师不愿跟女人惩口舌之利, 他也确实无话可说,但毕竟不是他建议萧舜抛妻弃子,既事已至此,王妃已经被敌国皇帝收入后宫, 便当她死了, 可萧舜却优柔寡断,既不能放弃到底, 舍不得这位美貌夫人, 可现在形势却必须做出让步。
“请夫人体谅陛下,陛下和微臣们, 会惦念着您的恩情。”
与其逼迫她,拿恩情让她就范,显然更加无法拒绝,也更加让她恶心。
她有什么好生气的呢,不是早就有所准备,萧舜与她成婚五年,将近四年都在外面领兵,他们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顶着夫妻名头,最熟悉的陌生人。
“你别来跟我说,让你主子来跟我说,你在我面前,抠叩君羊私贰尓二五九衣肆器看更多万结文算个什么东西呢?”温婵笑的开怀。
刘军师怒从心头起,他们辅佐皇帝总归有几分颜面,他们效忠的是主公,不是主子,他们是臣子,不是奴才。
王妃先前对他们礼遇有加,现在算是完全扒了脸面,什么都不要了。
温婵不看他,反而看着门口,而萧舜,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
“陛下。”刘军师行礼。
萧舜摆摆手,倒是很和颜悦色:“军师辛苦了,此事为难你,你对朕,对夫人最是忠心,朕是知道的。”
安慰了几句,他让刘军师退了出去,与温婵对坐无言。
温婵只看着手中茶杯,并不看他。
“委屈你了,婵儿。”
温婵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他居然还能和颜悦色,还能维持住那张温和的假面具。
“我委屈什么?”温婵抬起头,似笑非笑。
萧舜抿抿唇,眸色幽深:“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不公平,但我现在别无选择,饵料若不放的多一些,给的好处不多一些,季家是不肯卖命的,刘卿说的没错,如今我只能效仿光武,委屈你,可你相信,我只会让你委屈这一次,等到事态安定,我一定不会让你继续受委屈的,在我心里,你才是我唯一的妻子。”
“你们男人争权夺势,要坐天下,就要女人受委屈,光武是个明君不假,可他是个好丈夫吗?先将阴皇后贬妻为妾,又将郭皇后贬妻为妾,阴皇后受了委屈的确无辜,可郭皇后哪里就做了错事?他两个女人都对不起,他是个皇帝却不算个男人,萧舜,你也要做这种男人?你已经对不起过我一次了。”温婵神色冷冷。
一番话说的诛心不已,萧舜温和的神情差点没崩住,长叹一声:“婵儿,我知道,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但我真的别无选择。”
温婵提起嘴角:“你当然有选择,其一,放了我和旭儿,就当你从来都没有过我这个妻子。”
萧舜眉眼微蹙。
“或者,你带着你那些残兵败将,投降大宣。”
萧舜面色骤变:“婵儿,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收回去,无论你如何怨恨我,我都受着,可你不能诋毁我们现在所做的事,追随我的那些臣子,还有萧氏的列祖列宗,大梁的基业怎能毁在我手中!”
温婵并不怕:“你忘了,梁朝末帝是你的父亲,哀皇帝,你非嫡非长,自立为帝,也算是正统?”
萧舜气急攻心,举起大手,恨不得给她一巴掌,他总觉得他那么爱她,因为丢了她,她有怨恨,哪怕打打他骂骂他,他都能宽容,都能接受。
可现在温婵却直接说了他所做的复国大计,变着法的在骂他并非萧氏嫡系,怎能不让他生气。
温婵却抬起头,扬着下巴:“你现在是陛下了,君威不可侵犯,那你便打吧,何必让我自请下堂为妾,连阴皇后的典故都搬了出来,你直接以我失贞为缘由,废了我的位子不就行了,反正大家都叫我夫人,也不是王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不是你明媒正娶的王妃,是你金屋藏娇的外室呢。”
这样清丽出尘的脸,曾经有多爱,现在便有多可恶,而她为何会这样戳他心窝子?
“婵儿,别这样……”
最终,萧舜长出一口气,手缓缓落下:“我知道你是故意气我,怨我,可你说的那两条路,我都不能选,你是我的妻子,旭儿也是我的儿子,我不能放弃你们,而且……”
萧舜抿着嘴角,像是不知怎么说一样,思量再三,终于艰难开口:“纵然我投降,姜行也不会放过我,你会落在他手里,而他,恨我入骨。”
温婵微微一笑:“为什么?”
“因为你联合我爹,给我下了失忆的药,让我忘却前尘,嫁给了你?”
萧舜面色比刚才听到她说他并非大梁正统,还要难看,他忽然捉住她的手臂,死死的按住她:“你都知道了什么?姜行让你移情别恋了?你又爱上了他?”
又?好一个又,她对姜行没有深刻的爱,充其量只是动心,那也是在绝境之中的别无选择罢了。
可显然,不仅是叶长风,萧舜也是知道些什么的,而从头到尾,被瞒在鼓里,被左右人生的,只有她一个。
“叶长风对我说,我曾有个青梅竹马的情郎,夫君可曾知道?”
萧舜表情变幻莫测,强笑道:“他在唬你,叶长风生的都不如谢英,你怎么可能喜欢她,而且你最知礼守礼了,怎会与外男婚前有私情。”
“是啊,我也不太信他说的话,可他说,我失忆,是你跟我爹联手做的,宁可让我陨了性命,也要让我忘却前尘,老老实实嫁给你,做你的王妃,陛下,对于这件事,你心中可有解释?”
萧舜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温婵已经起身,行了一礼:“对于军师所言之事,妾身接受,妾身清白已失,自行下堂,恭祝陛下大计得行,大梁复国在即,千秋万代,天下一统!”
她说完,施施然就离开了,飘摇的裙摆,宛如行走的一片云,背影袅娜生姿,却无一丝落寞心伤。
萧舜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裙角,没能用力,那篇裙角便如流沙一般,从手中滑走了。
那声婵儿在口中,终究没能喊出来。
他分明得偿所愿,得而复失的女人已经被他握在手中,与季氏联姻之势已成,他的婵儿已经如他所愿自请下堂,他想要的都得到了,为什么,心口,会这么痛。
一连半月,萧舜都不敢出现在温婵面前,在外人看来,温婵表现很奇怪,明明要仰仗萧舜生活,为何会表现得毫不在意,毫不伤心?
温婵早就想明白,所以才不伤心,萧舜或许爱过她,宁愿使手段也要得到她,就如叶长风一样,但他们还爱权势,更爱自己,甚至理想都比女人更重要。
早已失望,便不会心伤,这辈子,她的亲人,她的孩子,是她最大的软肋,萧舜拿捏不了她的软肋,自然也拿捏不了她。
而温如兴,在他让自己亲儿子断后,葬送了大哥的性命和二哥的一条腿时,他跟她的父女情分,就尽了。
没有能拿捏她的把柄,她何必表现得伤心在乎。
她该吃吃该喝喝,两耳不闻窗外事。
直到外头火光冲天,萧舜狼狈的冲进来,手*七*七*整*理里拿着刀,身边跟着护卫,狼狈的冲进来,拽着她和旭儿的手,要把她们带走。
“发生了什么事?”
萧舜喘气:“来不及说,我们得赶紧走,去码头坐船,去夷州!”
温婵挑眉:“玄甲军打进来了?”
萧舜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并没有喜悦,心中舒坦了一些,他也不解释,只是拽着她走,差点把她拉了一个趔趄。
“旭儿,穿好衣裳,别拿你那些玩具了,快,跟在你娘……”
萧舜的话卡在喉咙间,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右胸口的匕首,又看了一眼‘萧旭’。
“你……”
“别乱叫啊,我是受命保护皇后娘娘的宣国暗卫,可不是你的儿子。”他摘下脸上的□□,面具下是一张成年人的脸。
萧舜不敢置信,往后一倒,他的紫衣卫,举起刀便向着朱雀首尊的脑袋砍去,诤的一声,一只羽剪射来,扎穿那紫衣卫的手腕,当场一声惨叫。
朱雀首尊早就把温婵护在身后,看到那羽箭上的印记,满面喜色。
温婵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片扬起的玄色披风,然后就落入一个宽阔怀抱之中,她的鼻尖是熟悉又陌生的清凛雪松香气。
她抬起头,想要看一眼来人,完全没反应过来,还是懵懂着,就被抱住了,一只大手把她深深按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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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怕, 我来了。”
只有这么短短的一句话,温婵的心却慢慢平静了下来,这颠沛流离的几个月, 她虽不害怕, 却也无所适从, 面对两次背叛, 无悲无喜,心却像一座空城,开始荒芜。
而此时被他抱在怀中, 冰冷的内心好似又重新被温暖起来,好像只要有姜行在, 她便不会无枝可依, 无人可靠。
不, 温婵心中在呐喊着,警醒着自己,不要再度陷入一个新的陷阱,未婚时依靠过爹爹, 可爹爹心中只有报销朝廷国家大义,待自己很好的夫君,为了权势要娶别的女人,劝她退居妾位, 而那个痴情至极, 哪怕她与萧舜成婚五年过得算是顺遂时,都一直惦记挂念的白月光叶长风, 却完全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样子。
[温婵, 你不能忘了,姜行也曾是逼迫你的那些人中的一员。]
但, 他的怀抱,气味是如此熟悉,温柔又不容拒绝的,大掌握着她的颈,将她的头埋在他胸口的动作,却久违的让她感觉到了有安定感。
罢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这一刻,就让她贪恋当下。
温婵看不到,却能听到。
“是你。”
这是萧舜,即便不看他的表情,也能听出他的嫉恨和悲愤。
姜行眼神轻蔑,看到被玄甲军押着,刀架在脖子上狼狈至极的萧舜,心中说不出的快意。
曾几何时,他身份低微,要跪拜这位梁国郡王,看着他与他的音音同游,赏花作诗好不快活,萧舜那轻蔑的眼神,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真是风水轮流转,姜行很开心,很畅快,很想大笑几声,嘲笑萧舜,然而多年压抑自己,除了在温婵面前能有几分真心,他早已习惯将真正的情绪隐藏起来。
到现在,他成了真正胜利的人,却也只是微微蹙眉,看也不看萧舜一眼。
“把他带下去。”
毫无感情的吩咐,就像处置一个奴仆,一件货物一样,萧舜本来面色惨然,但情绪一直都是冷静地,此时却忽然大笑起来。
“姜行,你以为你赢了吗?不,你永远输给了我,卑贱的马奴,也配得到我的妻子,婵儿是我的妻子,我的,就算你再怎么嫉恨,也是我跟婵儿先成的婚,我们明媒正娶,我们……”
姜行面色阴沉,看了一眼玄甲卫,机灵的侍卫立刻就堵住了萧舜的嘴,把他拖了下去。
他抱得有点太久了,温婵觉得闷闷的,想要抬头,问他一些问题,然而姜行加大了手臂的力道,将她抱得更紧。
明明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却非要往她身上欺,靠在她怀里,贴在她身上,还要蹭她的锁骨和脖颈。
温热的气息打在她的脖子处,痒痒的。
温婵站的腿都有点疼,拽了拽他的头发:“抱够了吗?”
姜行没穿盔甲,头发也没有挽成髻,反而梳了个高马尾。
他摇摇头,仍旧在蹭,像个粘人的小狗:“不,当然抱不够。”
不论他表现得如何无害,这占有欲爆棚的动作,却暴露了他的本性。
“我腿麻了……”温婵小声提醒他。
姜行一顿,打横将温婵抱起,往外走去,却仍旧将她的脸按在怀中,温婵眼前一片漆黑。
萧舜驻扎的别院被封了,姜行才不稀罕住在这里,他把温婵抱到另外一处更加豪华的院子,直到进了屋,也没把她放下。
“你先把我放下来行不行。”温婵很是无奈。
与姜行表现出来的性格相反,他很喜欢搂搂抱抱,在他们有了亲密关系,水乳交融过后,他就不再装,哪怕批奏折,也要让她坐在身边。
但相比从前,没有哪一次比现在更加粘人,简直就是一个大号年糕,虽然散发着香甜的气息,却煳着她,让她浑身冒汗,如今已经六月,要入夏,哪怕是西京都热了起来,更何况这里是江南府明安郡。
姜行叹息:“我毁容了,怕被你看见,你就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温婵一顿,完全没想到是这么个理由,实在哭笑不得。
一个大男人也怕毁容?而且毁了容她就不喜欢他,不愿意留在他身边,把她说的像是肤浅的只看外表之人,不论他有没有毁容,脸蛋生的好不好看,她也没喜欢过他啊。
温婵只是在心里吐槽,倒没有直接说出来,伤他的心。
“那我不留在你身边,可以吗?”
身体更加被抱紧,抱得她差点窒息说不出话来。
“那怎么可以,别的我都能应承你,唯独这个,这个不行,你哪里都不能去,知道吗?”
姜行霍然抬头,捏住她的肩膀,双目通红宛如入魔,然而因为委屈难过的缘故,眼尾带了一抹红,却实在惊心动魄,分明是极为精致的长相,此刻却犹如噬人恶鬼,死死的盯着她。
“你是不是又喜欢上萧舜了?他说几句甜言蜜语,你又回心转意了?你知不知道,他想娶季家长女,他那些谋士为了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甚至想一杯毒酒弄死……”
温婵忍无可忍,打断了他的话:“我跟萧舜之间发生了什么,你难道不是什么都知道?朱雀部首尊连大人,一定有跟你报告的秘密渠道吧,能兵不血刃的拿下明安郡,此处到处都是你姜行的细作,你何必质问我?我接连在叶长风,在萧舜身边都呆了这么多天,你不来质问质问我,有没有守住清白?你不是手眼通天吗,何必惺惺作态,叫人恶心!”
温婵在骂他,语气很严厉,她从前便是被他困在骊山行宫,哪怕想要跟他同归于尽,也没有这么生气,这么不留情面。
现在却直接嘲讽他,咒骂他,而这些日子,寄人篱下心中惶惶不安,积攒的火气,如同喷薄的火山,全部都对姜行倾泻出来。
她胸口一直在喘息,因为愤怒,脸上都浮现一丝薄红,双眸也因生气蒙上一层雾气。
姜行愣了片刻,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上满是柔情。
拇指摩挲着她的脸蛋,姜行笑的虽然奇奇怪怪,却无比满足:“你对我生气了?这是你第一次不控制自己对我生气。”
神经病啊,温婵早就觉得他是个疯的,现在更觉得,他得让太医给她诊诊脉。
此刻面对面,才发现,姜行瘦了很多,面颊都凹陷下去,更黑了一些,唯独那双黑沉的双眼,却更加冷厉,如同黑暗中的两团幽火。
而所谓的毁容,只是脸颊侧,眼睛下面,有一道两指宽的划痕,稍微有点明显,但他是皇帝,谁会盯着他的脸看呢,那可是天颜,而这道伤疤给他过于精致的脸蛋,增添了几许糙味儿。
温婵觉得,挺有魅力的。
他想说什么,还想捉住她的手亲一亲她。
外头传来通传的声音,姜行皱眉,却放开她,让她坐在美人榻另一边。
当着外臣的面,他想给她足够的尊重,不是以一个可亵渎的玩物来对待她。
一个高大汉子进了来,低头就拜,被姜行叫起后,汉子看到与姜行平行同坐的温婵,顿时一愣,下意识看向姜行。
姜行神色温和:“这是皇后,并非外人。”
汉子挑眉,心中怕是有不少腹诽,却也没质疑,又向温婵行礼。
这高大男人壮硕的像一头熊,虽然做中原人的打扮,可圆脸长眼壮实的模样,显然像是北边的草原人。
“古里安,这一次能拿下明安郡,把萧氏捉在瓮中,你居功至伟,回了西京,朕给你记个大功。”
古里安嘿嘿一笑,笑的憨里憨气,说话却叫人心惊。
“都是陛下计谋高深,一出苦肉计果然把萧舜那厮骗过了,居然就直接相信了我,傻成这样也配与陛下相提并论?”
“爱卿演戏演的真,当初被打的惨也是真的,不然怎么骗过萧舜,这一回完事,就调你回定京,你跟你夫人,也有两年没聚了,此后天下已定,你愿意留在定京还是去西京,都由你,爵位和府邸,都给你准备好了。”
“微臣谢陛下恩典,现下明安已定,萧舜都已经被擒,季氏水军被打的只剩残兵败将,西京那边果然不出所料,前梁旧臣发动叛乱,一切尽在陛下掌握之中,接下来攻打岭南,微臣愿领兵出阵,为陛下拿下岭南!”
“好,朕先许你一个先锋大将军的位子,等不惑的主力到了临江,就对叶长风合围斩杀。”
姜行说的轻描淡写,却充满血腥肃杀之气,而温婵听得暗暗心惊,他这样算无遗策,收拾了萧舜接下来自然便是岭南,可姜行,是怎么做到的?
等古里安离开后,温婵欲言又止。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姜行见臣子已走,又蹭过来,想抱她。
温婵坚定把他推开,无视他委屈的表情:“西京叛乱了?我娘他们怎么样了?连大人说,你把旭儿带在身边,我什么时候能见孩子?还有,你是……怎么做到的?接下来要打岭南,你要留在这里吗?”
还有姜行说她是皇后,又是想干什么?她不是姜行的皇后,也不想回到那个金碧辉煌的皇宫,那里不是她的家,是捆住她的金丝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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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安郡很好, 四季如春,若不是因为心中有牵挂,在这里多住几天也挺好。
然而温婵始终郁郁, 如今回到姜行身边也是一样。
他们要坐马车去林城, 那里距离岭南更近, 温婵问他是不是要在这督战, 姜行说并不是,虽然岭南湿热瘴气多,但他为了早晚收下此地, 已经做了准备,早就招募许多南方岭南出身的当地人士兵, 除了百夷多山地, 林子太多易守难攻, 别的都不是问题。
“叶长风已经跟当地豪强高家还有百夷圣女都联姻了。”温婵不相信这种情报,他自己没收到。
“联姻这种事,只有在男方强悍时,联姻才是紧密的如今大宣律法, 便是夷九族的大罪,成婚不足五年者,可和离或被休,罪不责被出妇, 叶长风真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你看高家跟他割不割席,至于百夷。”
他哼笑一声:“根本不必打, 只要围困, 没粮食就能让他们投降了。”
他絮絮叨叨,什么都跟温婵说了, 在温婵面前,他总是维持不住那副冷面酷哥的模样,反而话很多,多的都让温婵怀疑,他在朝臣面前,惜字如金的样子,根本就是装出来的。
姜行早就预判了萧舜逃往福越的所作所为,一定会把夷州当做最后的退路,同时也会联络西京旧臣,趁着守备空虚时搞一场倾覆。
别看姜行攻下西京时,那些前梁的旧臣权贵,对姜行俯首称臣的快,可这些人不得姜行的信任,没法得到重用,而姜行对这些权贵们圈的地,占有的财富,如慢刀子割肉一样,叫他们一点一点吐出来,这些权贵发现没有优待,还要把已经得到的慢慢交出去,自然又想到梁朝的好,至少梁哀帝是允许他们鱼肉百姓的。
这些权贵有的有私兵,心里虽有造反的心,却没造反的胆子,还在举棋不定,而姜行做的,就是给他们加一把火,养肥他们的胆子,让他们造反,引蛇出洞再一网打尽。
他早就看这些不事生产,却趴在底层百姓身上吸血的权贵们不顺眼了,现在国库空虚,以战养战的方式早已不适应,要知道他的玄甲军能保持高超战斗力,靠的就是好马好盔甲,人手一把的长火铳,不给将士们吃得饱月俸多,谁会提着脑袋给你效命呢。
西京那些权贵们累积的财富,他早就想找个机会充国库,只是打进西京时,这些人骨头软,见风使舵投降的快,如今好了,谋反就能让他们全家九族连坐。
西京布置完毕,琼州水师表面上一直徘徊在琼州不前,做出举棋不定的举动,甚至与叶长风接触,让萧舜以为琼州水师也有异心,实际上这都是假象,琼州水师早就到了夷州附近待命,就是要抄梁国军的后路。
姜行想速战速决,并不想拖延时间拉长战线,暗地里叫古里安,演了这出逼真的苦肉计,这才把萧舜围在瓮中,如今梁国余孽在各地仍有零星小反抗,但萧舜被俘的消息已经传开,对他们士气是个大打击,剩下的已经不足为虑,让当地府兵剿匪,便已足够。
萧舜,虽然领兵打仗能力,并不是十分突出,却一直都是他的心腹大患。
至于为何是,姜行望着温婵不语。
都已经回到了他身边,什么都不必担心,她为何仍是闷闷不乐,即便是跟他说起话来,说到开心的事,也只是略微笑笑,那笑容却虚幻的并不真实。
他隐约感觉到了巨大的隔阂,有一道深深地鸿沟横在他们中间,他却无法越过去,触不到她的心。
姜行很生气,恨不得把萧舜和叶长风都弄死,都是他们的错,要不是叶长风擅自把她掳走,他们的关系如何又回到了原点。
叶长风坚持了六年,居然在跟她见面时娶妻纳妾,真是个蠢人,温婵直面伤害,如何还会再信任他,还有萧舜,也是个无能的,尽管他非常开心,这两个男人先后出局,可看到温婵这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又开始责怪他们。
反正错的不可能是他的音音。
“别担心,一切都有我在。”他握住温婵的手,牵着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嗯。”温婵微笑,也没有抽回手,好像并没有拒绝他,笑容却短的好似他看错了,很快扭过头,看着车窗外的景色,默然不语。
姜行觉得有股火气憋在胸口。
他想直接说,让她有话就说,不必憋在心里,要是难过,打打他骂骂他都可以,这样子让两人都不舒坦又是何必,从前她不是这种性格的。
温婵想了很多,姜行年纪不大,却老谋深算,一步接着一步,让萧舜按照他的想法走,最后走入绝路,萧舜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呢。
定京那边传言,说他是再世韩信,她还觉得是夸大之词,而被抢入宫后,她只觉得这男人分外粘人,还动不动就生气,一开始说话都阴阳怪气,哪有什么军神风姿,根本就是个贪图美色脑子有病的男人。
现在看来,他一步步的棋,早就下好了,而打下岭南,也是早晚的事,叶长风尚不能与萧舜正面对抗,自然也不会是姜行的对手。
“打下岭南后,你会另立土司,还是建立都护府,由西京派人看管?”温婵问。
姜行挑挑眉:“你现在又对政事感兴趣了?”
“我不能问吗?哦,后宫不能干政,妾身是不是得跟您请罪?”
姜行最受不了她这种臣妾做派,恭恭敬敬很守规矩,不越雷池一步,不敢跟他随意生气,一口一个妾身,把她的身份,跟他,分的泾渭分明。
他恨这样,虽然恭敬守礼,可越是表面恭顺,不就越表明,他们的心,不在一处。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他很想说,从前年少时的她,很愿意针砭时弊,神采飞扬的说自己的政见,可想到她失忆,太医说不要过于刺激她,便将话咽了下去。
“你问什么,我都愿意跟你说,别妾不妾的,不好听。”
她在他面前,哪里算是妾呢。
“哦,我知道了。”温婵应了一声。
又是这种,恭敬顺从的样子,像带了一张假面具。
“短期内肯定要设土司,以夷制夷,但也要设都护府,削弱土司权柄,虽说不算是中原化,也得让哪里的百姓生不出反心,慢慢来把,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温婵又哦了一声,心中有个想法,如果要重新设土司,宋兰月合不合适呢,她的身份是前土司和百夷圣女之女,不仅名正言顺,百夷也一定会转而支持她,只是她无权无兵,又因把自己偷出来的事,不仅不算姜行心腹,还跟姜行结了仇,姜行不一定会信任她。
“你生气了吗?”
姜行又靠过来一点,几乎半边身子都压在她身上了。
“没有。”
饶是姜行这样热脸贴冷屁股,也不禁被打击了积极性,他轻轻一叹,只是陪着她。
只有看到了旭儿,她脸上才有了几分真心的笑颜。
令她没想到的事,除了在明安郡包抄萧舜的行动,没有带上旭儿,剩下时间只要战况不紧急,姜行倒是一直都带着他,而且短短半年,他就跟旭儿已经相处的这么好了,一口一个爹爹叫的特别顺口。
迎面一个胖墩墩的小炮仗冲过来,姜行一把就把他抄起,让他坐在自己臂弯上:“旭儿,你娘身子弱,这样冲过去会把她撞伤。”
她哪里就这么弱了,温婵伸手,却没想到差点抱不动,不过区区半年,旭儿不仅长高了壮实了,份量也重了许多,看来姜行没有虐待他。
“阿娘,这回回来,你是不是就不去江南小住了,会一直陪着旭儿吗?”孩子眼巴巴的望着她。
温婵一愣,看了一眼姜行,他瞒着孩子没让他知道真相。
“当然不走了,以后阿娘永远陪在旭儿身边。”模棱孩子的发顶,温婵满心柔软。
旭儿叽叽喳喳的,跟她显摆他写的字,学的武功,他还学会刻小印章,君子六艺的课程是一项也没落下。
“谢谢你。”等旭儿叽叽喳喳去牵他的小马来给温婵看,非要跟她展示一下自己的马术,温婵对姜行说了这句话。
她的声音很轻,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与姜行对视。
姜行唇角上弯:“你记得我的好,就行。”
“阿娘,你看爹爹送给我的小马,我给他起名寒酥,他可厉害了,比阿辰的五花青跑得快多了。”
阿辰是谁,听起来像是他认识的新朋友,但温婵目前关心的不是这个。
“你一直让旭儿叫你爹爹吗?”她低声问。
姜行却看到,温婵脸上的表情可不是感动和欣慰,反而是别扭:“难道我不是他爹爹?”
“你明知道,萧舜才是他爹爹。”旭儿身上是有前朝血脉的,温婵担心这一点会被人拿来利用。
“萧舜也配做他爹?你是我妻子,你的孩子自然便是我的孩子。”
他对萧旭是真心喜爱吗?才不是,他恨死这个孩子了,因为身上流的另一半血,是拆散他与温婵的罪魁祸首,他说服自己接受,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温婵抿唇,终于开口:“姜行,你说对我真心,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
天色已渐晚,金光的夕光照在他脸上,分明灿暖无比,他的表情却阴沉的宛如修罗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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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婵脸色一白, 压下嘴角:“我知道了。”
她起身就要走,被姜行压住手腕,只是微一用力, 就让她完全动弹不得。
“我知道你的意思, 但是除了这个, 别的都可以。”
温婵笑了笑, 毫无感情:“我还什么都没说。”
姜行轻叹:“你想离开我,为什么?我对你不够好吗?”
他疑惑不解,甚至脸上隐隐透露一点哀求。
温婵不懂,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想要什么得不到呢, 可哪怕是皇帝也无法操纵人心, 他的亲信臣子服他, 他的敌人怕他,他跟谁这么低声下气过,如今他想要的,只是一个姑娘的心。
“你忘了, 我们初遇是什么境地,从始至终,若非你拿捏我家人的性命,我绝不可能跟你发生什么。”
姜行痛苦的闭了闭眼:“不是这样的, 音音, 我们……不是这样的。”
他们最开始的初遇不是在豫王府,不是他的强取豪夺, 那是个很美好的爱情故事, 虽然经历了种种磨难,但终究他强求, 也得到了。
“我知道。”温婵很平静,面容平和:“叶长风跟我说了一些事。”
姜行眼前一亮,没等到高兴,就被泼了一盆冷水。
“我没想起来以前的事。”
姜行眼睛里的光,没了。
“贾家九姑娘确实推了我,我磕到了头,昏睡了半月有余,我不知道从前到底做了什么离经叛道的事,也可能是我爹想应承皇家赐婚,认为我与别的男人私相授受,污了温家清名,给我喂了药,让我忘却前尘,从前的一切,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姜行听着,手指扣进了手心里,但他只是默默地听她说。
“我还记得那时刚醒来,就连亲生爹娘都觉得生疏,我的爹爹,纵然我遭了这样大的罪,明明是贾九把我推下水池,他却压着我入宫给贾贵妃请罪,给贾九赔礼道歉,我亲娘是个没主意的,只会看着我哭泣,我日日惶恐不安,不知跟谁诉说,夜夜做梦,梦到的却是一个男子的片段,模模糊糊看不清脸,我对娘说起此事,娘却面色大变,将我训斥一顿禁足,就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叶长风,出现了。”
姜行几乎泣血,他没想到,温婵遭受的,是这种来自亲生父母的背叛,而一切罪魁祸首,就是萧舜,拆散了他们。
“他跟我说,是因为我从前与一个男子相恋,而他就是我从前那个情郎,他说我最爱的那根木簪子,是他亲手给我雕的,他说我喜欢吃的不是国公府的精致饭菜,是槐序大街街角王妈妈卖的三鲜酱肉包,他说我喜欢骑马,跟他感情很好,我开始有些怀疑,但叶长风说的跟我梦到的那些片段,有许多都是重合的,而且他也真的对我很好,又英俊又温柔,于是我信了。”
姜行再也忍不住,一拳打到桌子上,不大的木案,居然就这么裂了。
“他在说谎,他骗你的。”
温婵却并未感觉到害怕,甚至都没看姜行一眼,若是她看了他,便会发现,他此刻是有多么的愤怒,压抑的怒意下是止不住的难过。
“我知道他是骗我的,我本来已经失忆,忘记了以前的一切,可就在嫁给萧舜的前一个月,居然被叶长风抓住了空子,让我以为我们之间有一段情,爹爹怒不可遏,即便我跟叶长风什么都没做,什么都发生,只是说说话,爹爹都不肯原谅我,把我关了起来,把叶长风派去了岭南。在王府那些年,无所谓过得好与不好,萧舜虽没有委屈我,也没有保护好我跟旭儿,有时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会想起叶长风,他在岭南站稳了脚跟,便时常来送银子财物,有两年萧舜的兵马没有粮草,我几乎卖了我所有嫁妆田地铺子,甚至还有首饰,若不是叶长风送来的东西,我那时怕是坚持不下去的。”
姜行咬紧牙根,很想扒开他的假面具。
“这一次被带去岭南,他分明没有雕刻手艺,不会做轻巧木簪,更不爱吃芋饺,试图金屋藏娇折辱我,我便已经知道,他并不是那个人,若我年少时,爱上的是这样委屈我的男人,我的眼光也是在太差了。”
温婵忽然嫣然一笑:“他嘴上说爱我,却左娶一个女人右娶一个女人,还让我做妾,说一切都是为了跟我的将来,你们男人是不是都是这样,爱和身体是完全能分开的,嘴上一套,却做着另外一套?”
当然不是,他一直守身如玉,从没跟别的女人发生过什么,姜行想要反驳,可看到她盈盈笑颜,实则眸中毫无笑意只有默然,又想起自己那个后宫,孙氏被废了,金氏病了,承明宫早就空了,只等着他安排好一切顺利病逝,然而除了她俩,袁氏还在大小李氏也没被送出宫去,即便他自己知道,他从未亲近过这些女人,娶进来也不过是面子上的事。
然而他无法解释。
姜行本来神色越来越温柔,此时却忽然顿住,嘴唇抿的死死的,手掌攥的更紧,她说的话看似每一句都在说叶长风,却像一把尖刀插入他的心口,让他愧疚,难受。
跟姜行是没关系的,温婵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可面对叶长风和萧舜,她总是绷着,伪装着,明面上做戏心里毫不在意,可面对姜行,不知为何,她却忍不住想要刺一刺他,让他跟她一样不好受,就会有些快意。
“一码事归一码事,他妄图控制我,羞辱过我,可现在我也逃了出来,到底他也帮过我,一切尘归尘土归土,我不想再计较想知道以前的一切,叶长风跟我也没关系了。”
她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包括萧舜,也是一样。”
她要忘却前尘,心里不再装着那两个男人,姜行本应很高兴,可他高兴不起来:“所以,你不仅不再理会萧舜和叶长风,就连你从前最初爱过的那个男人,也不在乎他是谁,不在乎你们发生了什么?你想把那个人也忘记,也不要他了?”
他好像,有点要哭出来的样子。
不可能的,姜行这种没血没泪的人,差点手刃亲父,杀亲兄弟的时候可是手起刀落,毫不过心的。
“是,我已经不想再理会。”
“为什么?”姜行不懂,更不想去明白,他有种预感,一旦知道了她真实的想法,她可能就再也不会重新爱上她了,他有些后悔问了这个为什么。
“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温婵目光平静:“从前的我是什么样的,爱穿红衣?明媚动人?性格活泼?大概还有点无法无天的小任性吧,可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姜行,你喜欢的那个人,就算外壳还是那个外壳,内里却不再你喜欢的内里,她还是她吗?我,还是我吗?你看看现在的我,你确定,我是你一直爱着的,忘不掉的那个人?”
温婵看着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却不是说情话爱语。
“你,都知道了?”
“不知道,大概猜出来了。”温婵笑了笑:“你派给我的的那个掌事姑姑辛夷,为什么那么了解我,知道我爱吃什么喜欢什么,明明是你的亲信,却对我贴心的好,像姐姐一样,她知道我身边那孩子叫白芷,会表现得那般奇怪,就像吃醋,好像那孩子抢了她什么似的,我想大概是因为,她也曾叫白芷,我身边的贴身丫鬟,都是药材名,她却自称辛夷,这不是很奇怪,而她为什么会从温家销声匿迹,我想大概是年轻时的我,做了一些出格的事,爹担心我污了一家子女眷的名声,而辛夷,是知道内情的,被打发了?还是处置了?不然我娘为什么看到她,面色那样奇怪。”
她太敏锐了,把一切不正常都记在心里,嘴上却不说,如今叶长风坦白一部分事实,终于把一切都串联起来。
姜行勾了勾嘴角,她说她变了,实际她根本就没变,依然聪慧的吓人。
“我要谢谢你,不论从前他们对你做过什么,你没有报复,伤害我的亲人。”
“我这么做是为了谁,你难道不知?”姜行的怒气快要压抑不住了:“说了这么多,你想做什么,我连你跟萧舜的儿子都接纳了,你以为我真的喜欢你那个儿子吗,如果不是萧舜,我们早就在一起,你说过会跟我走的,我们也许已经成婚,有了我们自己的孩子。”
温婵想了想,摇头:“这件事,不太可能,我就算多么出格任性,也绝不可*七*七*整*理能跟你私奔,你是定京姜家人,即便我真的抛下一切跟你走,你就能保证一直对我好,我们就不是怨偶?你依然会争霸天下,也依然会为了平衡为了权势,娶别的女人,就像叶长风一样。”
“你不放手,并不是真的喜欢我,爱我刻骨铭心,而是曾经的求而不得,成了你的执念,姜行,你说过不喜欢我温顺,说我性格怎么变的这么沉闷,这么爱静,你扪心自问,对于现在的我,你还爱的起来吗,你爱的真的现在这个温婵吗?”
125
她面色沉静, 根本就没了之前那种强撑的外强中干,和暗地里的黯然神伤,仿佛什么都不怕了, 什么都可以顺其自然。
她的脸庞依然那么美, 那么沉静, 有种岁月在她身上静下来的沉淀感, 仿佛笼罩着一股光晕。
她在挫折和磨难中,变得更好了。
姜行愿意看到她更好,却不愿意让她真的变成庙里的菩萨, 他要把她拉下来,跟他一起沉沦。
“我不懂你说的那些, 年少的你是你, 现在的你也是你,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放你走。”他只是看着她,眼中透出一种执拗。
执拗下那熊熊燃烧的黑沉烈火,温婵看在眼里。
她轻声一叹, 捧住了他的脸,目光温柔慈悲,就如同寺庙中的菩萨,垂爱着她的信徒, 只有怜悯, 并无私情。
“何必执着,人生这么长, 放过你自己, 也放过我,不好吗, 也许不在将目光放在我身上,你会发现别的姑娘也有可爱之处,即便我们在一起,你也会发现,我,也不过是个普通女人,与其芙蓉花变成断肠草,不如早早放手,何必互相折磨最后两相看厌。”
姜行并不吃她这套,反而顺势将她抱住,单臂就搂住了她的腰,强烈的雪松气息萦绕她的鼻间,让她有些全身发晕。
强迫她坐在自己腿上,温婵想抽回自己的手,被他捂住,强行抚摸他的脸。
“你为什么觉得我早晚都会变心,难道我就不能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你对我这么没信心吗?”
温婵垂眸:“故人心易变,很多男人都是这样,姜行,难道你就是例外?”
萧舜曾经不是好男人?那可是出身皇族,纵然不是太被梁哀帝宠爱,在前朝将士心中很有分量的皇子。
他玉树临风,相貌英俊,西京多少女子都想嫁给他,而萧舜脾气还很温和谦逊,纵然她当初内心惶惶,谁能不说他们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呢,萧舜没有对她好,有不爱她?为了她,连先前服侍的两个通房都打发到了庄子上。
叶长风也是及其出色的男人,叶家现在虽然没落,往上数三代,也是西京的名门,祖上是临沂叶氏,若是大梁昌盛的年代,他掌控岭南,成了岭南大将军,如此军功便是郡主都娶得。
他们都好像很爱她,却在面临更大的抉择时,舍弃了她,爱和女人,永远不是他们这些男人的全部。
姜行也是。
姜行不仅眼睛里冒火,心里也在冒火,他想直接就把她按在身下,就地正法,女人就是麻烦,想的多,等她有了身孕,有了孩子,就再也不会这么东想西想,就会好好过日子了。
但是,不行。
对于别的女人,是可以的,但他也不在乎别的女人心里想法,更不会去碰她们,只有她一个,才会让他如此心力交瘁的去在乎。
她从年少时,就不是那些世家女子,只想着内宅那些事,她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是温如兴,把她驯化成这样的。
“我说我会做到,你不信,但现在确实还没过一辈子,这种话说了像是哄骗你,左右我们还有一生,你便赌一赌,看我会不会负你。”
温婵默然,觉得有些头疼:“姜行,我赌不起。”
姜行不甘心,也很恼火:“你就这点胆子?万一我真的做到了,你就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与风险相比,不值得你试一试?”
温婵默不作声。
“你的确变了,音音。”
曾经的她性烈如火,不会像现在这样瞻前顾后,可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他一直爱的只有她。
“你不能这么对我,随随便便就放弃。”姜行委屈极了,他一直都没放弃,从前是憋着一股劲儿,想要折磨她,在她面前显摆一番,她选择萧舜,是错的,只有他才是这世上最有权势的男人,只有他才能配得上她。
在没得知从前一切都是误会的时候,他也原谅了那几乎是背叛的举动,不仅是背叛,她还想杀他,他都原谅了,宽容了,瞧不上他的温家老爷和夫人,他也放过了,甚至连那孩子,他也认下。
“你不能对我这样,这不公平。”
姜行喃喃自语,就着这个动作,埋入她的怀中。
这男人霸道惯了,说一不二,一向气势十足,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既委屈又萎靡,这世上还能有谁,可以让他这样难过。
一个君王,可以靠强行的命令,压迫她屈服,可现在他没那么做,到底还是因为,对她有几分真情吧。
温婵并非不动心,只是这动心也如一阵微风吹过湖面,荡起微微的涟漪,然后很快就消失了,她抱住他,顺着他的背,抚摸着他的脖颈,就像安慰旭儿一样在安慰他。
“反正你不能走,不能离开我。”
怀里这个霸道的君主,开始耍无赖,而温婵也只是淡淡的一句,知道了,再没别的反应。
姜行像是恼羞成怒,捏住她的下巴亲吻上来,不断索取,他不要她变得这么从容、宽和,他宁愿她跟他一样,患得患失,会想他爱不爱她,会拼尽一切要他爱她。
“看着我,音音。”
姜行把她亲的气喘吁吁,甚至呼吸都有些急促。
“我在看着你,没看别人。”她很冷静,分明已经被他亲的眉眼都沁出泪珠,嘴角嫣红,一看就是被男人狠狠疼爱过的样子,可她的心,平静无波。
他要的不仅仅是她的人,还有她的心。
“音音,你会留在我身边的吧。”
此刻,将她搂在怀里,仰头望着她时,温婵才发现,这个独断专行的帝王,也不过是个年级不算大的青年人。
温婵只是微笑:“我现在不是在这,你是皇帝,你说的,全都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纵然我不愿意,我又能去哪?”
姜行唇角微微下弯,他要的并不是这样。
她这副从容,已经不似以前的逆来顺受,他高兴的同时却也更加难过。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些什么,证明些什么。
将她抱起,进入屋内,心无法靠近时,就只有占有能让他感觉到,心爱的女人是真实存在的。
褪下她的衣裳,堵住她的唇,不容她拒绝般,将她压在身下。
而温婵略微意外的眨眨眼,心中叹息,闭上眼任由他施为,她能给的并不多,就算是,就算是报答他的恩情,饶过温家。然后他就会发现,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也不过是个无趣的女子。
她很顺从,甚至坦然打开了身体,姜行一顿,目光幽深,望着她此刻的旖旎样子,心中一片柔软,比起之前的急切,他放的很轻。
“阿娘,阿娘!”旭儿像个小炮仗一样冲了进来,在院子里大声喊叫。
温婵吓了一跳,此刻惊醒的像一只吧嗒从水里跳到岸上的鱼,淡然的语气骤变,开始推姜行:“快,快起来,旭儿进来了。”
姜行心中暗骂一声,这熊孩子,以后得告诉他,不能随意闯父皇母后的寝宫,但这孩子之前太内向了,身为男儿怎能扭扭捏捏,现在这么活泼,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也是他惯出来的。
“怕什么?”
他就是个混蛋,温婵气的够呛:“被旭儿看见了,你我还能有脸在?”
“那有什么,爹娘敦伦,行周公之礼,是天经地义。”姜行理直气壮。
旭儿的脚步声哒哒哒的,眼看就要推开门进来,温婵气急,刚才看姜行还觉得他委屈,有点心软,现在便觉得,此人哪里难过委屈了,分明就是个狗。
狗男人!
“你快点下来吧,青天白日的被孩子看见了。”
姜行不再逗她,再逗下去她要急的哭了,他起身却没整理衣裳,温婵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被他正面抱着,抱小孩一样,一起钻进旁边的衣柜里。
“你!”
他凑过来,搂紧她的身体。
这男人分明是一只狼,此刻却像蛇一样的缠上来:“嘘,小声一些,要是让旭儿听见了,过来打开柜子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丢脸,大白天在床上耳鬓厮磨的就已经很丢脸,在柜子里岂不是更丢脸了。
温婵气急败坏,被他亲吻的时候,还去拧他腰上的软肉,给他拧的倒吸冷气,却亲她亲的更加凶狠,恨不得要把她吞吃下去。
“咦,爹爹和阿娘呢,不在院子里也不在屋里。”旭儿抓抓头,到处想要找温婵,阿娘阿娘的叫了起来。
“咱们去外院找找吧,今天宫女姐姐们在放纸鸢,没准陛下和娘娘也去看了,小殿下,咱们也去好不好。”一声稚气却显然比旭儿大了不少的声音传来:“我可以教小殿下放纸鸢。”
“好诶,放纸鸢,容哥哥真厉害,什么都会。”
跟在旭儿身后的少年微微一笑,拉起他的小手走了出去,还贴心的带上门,吩咐外院的宫女太监不要打扰。
而衣柜里,温婵对姜行怒目而视,额上薄薄汗珠坠下,一双眼眸因怒意亮的惊人。
这样才对,姜行笑的肆意,吮下那粒汗珠,他蹭着她的侧脸:“音音,我真的,很想你。”
126
“你个混蛋。”
温婵浑身都没力气, 恨不得给他两巴掌,可现在连手臂都抬不起来。
姜行倒是笑的温和,从内到外都透着舒心和满足, 现在正端着一碗粥, 想要喂她, 温婵气坏了, 她以为自己早就能接受一切,对所有都古井务无波,包括姜行可能不愿放她走, 他们会再次发生亲密关系。
但是这个人,却完全狂肆, 一直在索求, 她哭着求他都不行, 最后晕了过去,如今已经是第二天,都日上三竿了,她还瘫在床上起不来身。
“是啊, 我就是个混蛋。”姜行毫不知耻的承认了。
温婵一呆,面对无赖和二皮脸,她完全没办法,气的脸都红了。
“你堂堂皇帝, 不要面子的吗, 这么哼哼唧唧,还以为你是外头的乞丐无赖。”
姜行笑的温柔, 能建功立业的开国皇帝, 有几个要面子,不是无赖还得不到这个江山呢, 而且整日端着有什么用,端着媳妇儿都要跟人跑了,只有臭不要脸,她甩不脱他呢。
“我只对你无赖。”
眼前这男人,要不是昨晚认证过了,他的确是姜行,温婵都要以为,他是被别人换了魂呢。
刚见面时候,那种气势惊人少言寡语的样子,现在跑到哪里去了?
“别生气了,把粥喝了。”
他笑的眉眼温柔的模样,让温婵很不适应,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就是不端着了,但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也着实让人摸不清头脑。
“阿娘,阿娘。”
旭儿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远远没到半大少年的年纪,一张精致脸上的表情却显得年纪达不到的成熟。
温婵还在被窝呢,根本起不来,脸色难堪起来。
旭儿先行了礼,笑嘻嘻趴过来:“阿娘是小懒虫,这么早了都不起,连旭儿都不睡懒觉了。”
温婵脸一下子红了,她是一向在孩子面前以身作则的。
姜行也觉得这孩子的确,不通报就闯了进来,规矩不合格,回去得教一教,但这也是他骄纵出来的,而且因为餍足,他心情很好,并没有责备孩子,反而和颜悦色。
“你阿娘身子有些不舒服,要多休息。”他在为温婵解围。
旭儿是个好孩子,顿时委屈巴巴,很担心的趴在她床边:“阿娘哪里不舒服,可请了大夫了?”
来自孩子的关心总是会让她十分窝心,伸手摸摸他的小脑袋:“阿娘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
这孩子本来担忧的看着温婵,忽然笑了:“阿娘,是不是要给旭儿生小弟弟了?”
温婵嘴里的粥差点没咽下去,一口喷出来,温热的大手抚上她的背,帮她慢慢顺着气,温婵已经不能用脸红形容羞耻,还又急又气。
“这话是谁跟你说的啊?”
温婵气汹汹的就去瞥姜行,姜行可冤枉极了。
旭儿摇头晃脑:“我身边的姐姐嬷嬷们都那么说,茯苓姨姨也这么说,阿娘跟爹爹要给旭儿生小弟弟了,将来就有弟弟陪着旭儿一起玩。”
噗嗤一声,姜行笑了出来,这儿子真是没白养,知道向着爹。
温婵瞪他瞪的更狠,都要气急败坏了。
姜行急忙开口安抚:“你娘现在不是有弟弟了,而是真的身子不舒服。”
眼看温婵神色缓和,他又加了一句:“不过以后会有的,旭儿喜欢弟弟不喜欢妹妹吗?”
旭儿摇摇头:“都喜欢,但是弟弟能跟旭儿一起玩,旭儿可以教他骑马射箭,读书写字,妹妹的话就不能跟旭儿一起玩了。”
“怎么不能,到时候旭儿也可以教妹妹读书写字啊,而且妹妹更软乎乎的,还听话呢。”
“那旭儿也喜欢妹妹,阿娘,生个妹妹给旭儿吧。”
温婵笑的勉强,这种对话,他们三人倒真像是一家三口了,可知道事实的她只觉得别扭。
姜行已经达到目的,今日不宜再刺激她,要不然此后几天,她非得不理他了。
“榆儿过来,见过你舅母。”
那十岁的孩子一直危险站在一边,很守规矩的模样,现在得了姜行的令,才上前行礼。
“江榆给舅母见礼。”
不,她不是他舅母,温婵很想反驳。
“这是我表姐家的孩子,他随我娘的姓氏,姓水工江,自小便一直跟在我身边,以后可能要经常烦扰你了,这些日子,多亏有这孩子陪着旭儿,不然他苦恼要寻你,我可应付不来。”
旭儿的脸都红了:“爹爹说的不对,旭儿是男子汉,才没哭呢。”
“是是是,你是小男子汉,不知睡在我怀里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要找阿娘。”
旭儿已经有些懂事了,四岁多的年纪在世家已经是开蒙的时候,也开始会害羞,一头扎进温婵的怀里。
姜行皱眉:“你说自己是男子汉,怎么还趴在你娘怀里,你娘身子弱,早饭还没吃呢,你今天的功课做了没?”
旭儿抬起头,小脸红红的:“旭儿知道了,旭儿这就去。”
他很像个小大人一样,给温婵行礼,江榆拉着他的手,倒像亲兄弟一样,出去了。
温婵不满:“你把孩子支走作甚,你又想做那档子事?”
她是真不行了,姜行体力太好,现在又是青天白日,胡乱折腾,她以后还做不做人。
警惕的拉起被子,盖到自己脖子上。
姜行不仅想笑,还想故意吓唬吓唬她,摸她两把,警惕的像个小动物一样,他要是想做什么,她还能阻止的了?
“什么都不做,你把早饭吃了。”
“你不让旭儿跟我亲近说话?”
姜行一叹,她这么聪明的女人,一涉及到孩子的事,就开始犯糊涂。
这也不是犯糊涂,不过就是爱之深才会在乎,而她就对他没这么在乎,所以才会如此平静,甚至连计较得失都不想计较,只想离开。
“你在乎旭儿,却丝毫不在乎我。”姜行的眼睫在她面前垂下,显得及其无辜和委屈。
温婵气坏了,手伸出被子就给了他一拳,她浑身都软软的,也没什么力气,哪里能打疼:“你真有意思啊,姜行,堂堂皇帝,跟小孩子吃味?旭儿才四岁多,你几岁了?”
姜行不置可否,被打了一拳,也根本不想问她的罪,更高兴了一点,捉住她的手,亲了亲。
“他是你儿子,我还是你丈夫呢,你不能只爱孩子不爱丈夫,就算将来我们有了孩子,你也要最爱我。”
温婵气苦,她话说的分明,不想跟他有所牵扯更不想陷入他的后宫,然而他不放过她,如果真的有了孩子,这辈子就一定跟他绑在一起,按照他的心情过日子,争夺宠爱过日子。
她不要这样,跟萧舜是这样,跟叶长风是这样,跟姜行,也是这样。
无限的重复,轮回,已经让她感到厌倦。
她眼角还有晶莹的泪珠,显然姜行说的话,让她心伤难过,欢快的气氛一凝。
姜行恍若未觉:“逗你的,你想随时看旭儿,我还能阻拦你?午膳你等我一起吃,旭儿和榆儿也在,我就在隔壁。”
他顿了顿,摸摸她的发顶:“别怕,一切都有我在。”
怕?他以为她怕的是什么,她怕的就是,他对她真的上了心,认了真,不放手。
温婵缩在被子里,不说话。
姜行也不强迫她回应,叫宫女们进来服侍,事无巨细的交代好,甚至连午膳安排什么,烧水给她洗浴,多放点澡豆的说都说出来了,才安心出去。
他不像个皇帝,像个老妈子。
“小姐……”
温婵一惊:“茯苓,怎么是你?”
出现在此处的居然是茯苓不是辛夷,茯苓把她扶起:“辛夷姐姐在昭阳宫坐镇,小姐被岭南的人带走后,留了一具身体在那里,陛下不肯把那身体入棺,秘不发丧,外头并不知道贵妃已死,辛夷姐姐不在昭阳宫,这消息谣言就要传的满天飞。”
“西京之人并不知道我已经死了?”
茯苓只是笑:“小姐自然没死,但这其中的变故,就连老夫人大小姐和侯爷都是不知道的。”
温婵静默,轻叹一声:“他这是何必。”
“话不能这么说,如今侯爷才开始被陛下重用,因为腿瘸了授职都不是将军是监军,因为老爷的事,朝中多有不服侯爷统领的,还不是因为您在宫里,盛宠正浓,这些人才给侯爷一个面子,听说这回侯爷也立功了,陛下秘不发丧,处置了好些造谣的,还不是因为顾忌您。”
“你,你现在居然在为他说话?”
茯苓服侍她洗漱:“奴婢从辛夷姐姐那里知道了一些事,如今他权势滔天,小姐又能逃到哪去,而且陛下他,他对您是真心的,若非因为爱着您,喜欢着您,又怎会对我们这些奴婢也安置妥当,对温家施恩,您不在的这些日子是没瞧见,他对咱们小世子,是真的很好,打心眼里疼爱,又有哪个男人能做到毫无芥蒂的对待心爱女子跟别的男人的孩子,小姐,您就安下心来,好好跟陛下过日子吧,奴婢瞧着,这辈子,遇到有情郎不容易。”
温婵静静的听,脩的眼泪就落下来。
127
说来说去, 茯苓就是在劝她,从了姜行吧,这辈子她也跟不了别的男人, 姜行待她很好, 她还要求别的什么呢?
能让茯苓都帮他说话, 他这阵子攻心的计谋确实行的好。
“他对你们不错?”温婵靠在浴桶里, 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她的面容,让茯苓拿不准她的心思。
“是,就算是把我们关起来那些天也没对我们做什么, 那日奴婢带着小公子,他不是以小公子作为威胁, 把我们拉下去的时候, 奴婢心中惶惶不安, 还以为他要杀了奴婢和小公子呢,可是……”
“可是?”
茯苓轻叹一声:“可他只是把我们关了起来,除了不能随意走动,并没有做什么, 日常拿来的菜肉要我们自己做,可拿来的都是上好的食材,就算是冬日的时候,江南的鲜菜, 云湖的虾蟹, 南海的鱼蚌,甚至是那样金贵的荔枝, 都给送来, 只看这些,确实比王府过得要好。”
温婵沉默以对, 毕竟萧舜领兵,因为朝廷不给粮草,她为了筹措粮食卖了好些东西,王府那时艰难,便是云湖虾,都要紧着孩子吃,也没几只。
“是我无能,让你们跟着我受委屈了。”
“不,不是的。”茯苓忽然泪流满面:“奴婢们并没有因为陛下拿好东西笼络,就生出背主之心,奴婢们不是眼皮子浅的人,小姐对我们的好,城破那日依然在为我们考虑,安排后路,我们都知道小姐的好,只是,陛下他,他是真的爱您。”
温婵静静的听,她就慢慢的说:“有时候,陛下也会去长杨宫坐一坐,我们都怕他,恨他,因为那日他逼迫您,用小公子让您就范,有一阵子,他日日去,看着小公子发呆,奴婢们嘱咐小公子,让他离这人远一些,免得触了霉头,可奴婢们没看住,竟让他接近了小公子,没过几日,他们就玩到了一处,他待小公子很耐心,教他写字,背书,您知道的,奴婢们认字还是您教的,只会个三字经,他教小公子千字文,毛诗,又教小公子射箭骑马,让他强身健体,待小公子便是亲生子也就这样了,奴婢跟着小姐一起长大,自嫁入王府,小姐的好日子也就过了一年,那萧舜说是小公子的亲爹,实际上从未尽到做父亲的责任,陛下他,对待情敌的孩子尚能视若己出,奴婢们瞧了,怎能不心中震动。”
“咱们温家,在新朝立场尴尬,小公子从前朝功臣之子,变成新朝的旧皇族余孽,有陛下这样的人护着,做他的父亲,以后过得也会顺遂些,奴婢这么想的,便故意让陛下和小公子亲近,奴婢也没想到,他能对小公子这样好,后来,他来的时候,除了陪伴小公子,有时候便沉默的在那里坐着,一言不发,一坐就是一整天,奴婢想,那么坏的一个人,一个富有四海的皇帝,为什么会露出这种神情呢,奴婢不懂,后来看到陛下跟小姐在一起时,奴婢就明白了原因,他看着您的时候,总是十分温柔和渴望,这一回西京宫变,他把小公子,老夫人少夫人他们,还有奴婢们,都保护的很好,若不是因为爱屋及乌,奴婢们怎么会得到庇护,奴婢想,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的极限,大抵也就是这样了吧。”
温婵沉默以对,她脸上湿漉漉的,已经分不清是热水的水汽还是她坠下的眼泪。
茯苓还在劝她:“小姐曾跟我说,夫妻在一起,感情也是要培养的,纵如何的深情,若您一直这般不回应,这情分也会淡了,陛下确实不容易,您若一直推拒,不是把他往别的女人那里推吗?”
“他竟能让你做这个说客,确实是用了心思待你们好。”
茯苓察觉到她话语中好似不悦,急忙低下头去:“小姐,生气了吗?”
温婵否认:“他能善待你们我感激他,我地位尊崇,你们跟在我身边,将来有朝一日也能寻一门好人家,这岂不是好事。”
“不,不是的,小姐,奴婢们不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只是觉得难得有情郎。”
温婵打断了她的话:“我对你说过夫妻之道,感情是要培养的,可我也对你说过,女子困于内帷选择并不多,可我们自己却不能看轻自己,然而这个世道却不给我们那么多的选择,仿佛寻到一个好夫婿,就已经是这辈子最大的幸福,我不赞同这件事,却也无法跟这个世道抗衡,茯苓,姜行他要的,并非只有我这个人,还有我的心。”
茯苓疑惑:“陛下爱您,自然也希望您也爱他,这是人之常情。”
谁不希望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两情相悦,白头偕老呢。
“我对你说过,守住自己的心,心是轻易给不得的,给了心想再收回来,便是浴火重生,非扒一层皮才能缓过来,他想要我陪着他,伴着他,我已经给了,可是心给了,此生就再无退路。”
温婵的声音很平静:“这个世道,对女人是不公平的,他是男子,男子天然便可以三妻四妾,今天爱这个明天就能爱那个,若是寻常男子,碍于我的家世或是别的,纵然有朝一日情分淡了,他有怕的总也能敬我,可姜行,是皇帝,是君要臣死臣都不能不死的至尊,他今日爱我,对我山盟海誓,明日不爱我了,我有何倚仗,难道要心伤难耐,跪在他脚下,祈求他可怜可怜我,给我一点宠爱和怜悯吗?男人的誓言,这种东西,本就是不可靠的。”
姜行问过很多次,她到底在顾虑什么,还是因为被萧舜和叶长风伤害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不懂,为何他都表现得如此明显,剖白自己的真心至此,她却还是那副淡淡模样,她看着他的时候,眼中空无一物,若不是因为他是皇帝,强行留住了她在身边,若这个皇帝是别人,她也是一样的反应。
“他今日愿意为了我,甚至连旭儿都接纳,焉知有朝一日变了心,不会将我和旭儿视为他的耻辱?用我的所有赌一个男人的真心,太缥缈不定了,我谁都不信,我只信我自己。”
“小姐……”
“我问他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能给吗,纵然他能给我,允了我,自此只有我在没别的女人,可那样就对别的女人公平吗?”温婵声音悲凉:“你还记得我入豫王府时,萧舜那两个通房,都是很好的女子,能给王爷做妾,将来生下一儿半女终身有靠,可萧舜为了讨好我,把那两个姑娘打发到了庄子上,她们已经嫁过皇族王爷,此生不能再嫁她人,我心中不忍,赏了她们白银几百两,足够她们过富足的后半生,可柔娘依然恨我,她说,她爱慕萧舜,满西京谁不想嫁给萧舜呢,可我一来,却让她满腹痴情和对未来的幻想,成了痴望。我总说,这世道,女子艰难,我已经足够幸运,可若是我的幸福是踩着别的女人不幸,我如何能安心享受这种幸福。”
她泪水簌簌流下:“我只想他不要再来招惹我,我也不要给他交心,这样我便能淡然相对,宠辱不惊,若是爱了,求得便多了,这样我如何能面对那些被抛弃的女人,如何面对自己,我竟成了这吃人世道的帮凶,却没有退路。”
姜行站在窗外,垂眸听着,直到一墙之隔的温婵已经洗完了澡,早就没了声音,他仍旧在那里站着,在屋檐下,似乎成了一尊雕像。
小林子跟在身边,不敢说话,踌躇半天依旧不敢上前,只能陪他站着。
很久很久,久到小林子肚子都觉得饿了起来,姜行忽然抬眸,眸中满是伤心和不知所措。
“她不信我。”
小林子张嘴,却不知该怎么安慰:“陛下。”
姜行忽然笑了:“她不仅不再爱我,爱我的那些记忆全都没了,还开始防备,不愿交出她的心,因为顾忌那些无关的人,就不愿爱我。”
孙昭仪袁妃李婕妤他们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干涉他这个皇帝的命令,她要的他能给,而现在,她却连要都不愿要,这泼天的富贵,帝王的真心,她弃若敝履,不屑一顾。
“陛下,您……”
他明明在笑,却比哭还要难看。
小林子鼓足勇气:“陛下,您别往心里去,如今您和娘娘身份差别大,娘娘难免有顾虑,而且娘娘被那两个男人欺骗,被伤着了,她不肯信任您,这也不是娘娘的错,如今她回到您身边了,反正有的是时间,都说烈女怕缠郎,时间久了,还怕软化不了娘娘的心?”
姜行沉默,眼神没有焦距,是啊,时间会让她重新接纳他,可他要的不是她无可奈何地妥协啊。
自嘲一笑:“人的心,真是贪婪,朕也是这样的凡夫俗子。”
原先只想要她的人,把她留在身边就好,现在久了,就想要她的心,想要她也像他对她那样不舍,那样疯狂。
128
岭南的战事推得很快, 除了到百夷山区,大兵团作战施展不开,而那里毒瘴重重, 不少士兵即便服用了军师调制解瘴的药, 依旧觉得不舒服, 有的甚至上吐下泻。
姜行让兵团就地扎营, 由古里安全权负责,便带着温婵回西京。
车队开拔的时候,温婵虽然让茯苓等人收拾了行礼, 也安安静静的上了马车,什么都没问, 她坐的马*七*七*整*理车非常宽大, 是四驾的, 里面拆下柜子铺上褥子便是很宽大的床,不铺褥子中间是个四四方方的茶几,身后还有软垫,都包的软乎乎, 可以让温婵靠着。
茯苓在给她泡茶,车门被打开,姜行上了马车,茯苓看见, 行了礼, 便自觉退了下去。
姜行眼睛很亮,从身后拿出一个食盒, 拿出一盘一盘的糕点:“你不是喜欢苏州河的糕点, 我特意把你爱吃的都买了一遍,还捉了两个厨子, 以后在西京你也能吃到了。”
温婵喜欢苏式糕点,这糕点做的细腻,馅料也是西京没吃过的口味,米糕用的米都是碾的米浆晒干做的,配上时令的鲜花便有花的清香,温婵最爱吃的事桂花糕,杏仁豆腐,还有一道鲜肉月饼。
她在西京,吃的月饼一向是甜口的,不是枣泥便是五仁,甜是很奢侈的味道,只有有钱人家才能享受的到,普通平民百姓买一罐白糖,是要吃一年的,到了温婵这个地位,自然不缺甜蜜的口腹之欲,她反而不爱吃甜了起来。
江南这种鲜肉月饼,当地人说是月饼,实际上更像是肉馅烧饼,却及其鲜美多汁,她确实爱吃。
“你抓了厨子?为了一口吃,就侵扰百姓生活,合适吗?”
姜行微微一笑:“放心,我怎么可能强行抓壮丁,不过是重金利诱,有的是人愿意来。”
温婵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重金聘请总比以势压人来的强。
“你担心我吗?怕我以势压人,坏了名声?”
温婵瞪了他一眼,却软绵绵的,没什么杀伤力:“我是担心我自己,我可不想被人说是祸国妖妃。”
姜行乐不可支,心里甜蜜的往外汩汩冒泡,只是他习惯掩饰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来的,也只是一个轻柔柔风的微笑。
“难不成音音不是祸国妖妃?”
温婵奇异:“我怎么可能是……”
姜行凑过去,把她抱紧怀里:“对我来说,音音就是,不然怎么会让我如魂牵梦萦,一直一直都无法忘记。”
只要能爱他,就算是他的命,他也愿意给。
温婵默然,推了推他,没能推开,无奈道:“你不过是因为没得到,得到了,时间久了,朱砂痣也会变成蚊子血,你就会明白,我不过是个普通女子罢了。”
不是的,她说的不对,她是温婵,是他的音音,是独一无二的,这么多年都坚持下来,终于得偿所愿,他怎会变心。
可若是说了,她一定又有很多大道理跟他讲,她的道理总是很有根据,让他都没办法反驳。
“小林子他们说的,是对的。”
他的声音很小,温婵没听清楚:“什么?”
“没什么,饿了就吃点糕饼,下一站道丰和驿,那里的羊肉汤是一绝。”他岔开了话题。
温婵果然被引开思路:“西京乃是唐时长安,本就临近草原,与蛮族接壤,西京的羊肉泡馍不是最好吃吗,还有比西京羊肉做的更好吃的?”
她有些不信。
姜行的手都已经搂住她的腰,在她腰窝处摩挲,温婵因为被羊肉汤吸引,居然都没发觉。
在这种地方,真是意外的可可爱爱,姜行不自觉嘴角上提:“丰和的羊肉,是另一种做法,跟鱼肉一起炖,叫鱼羊鲜,这里的黄鱼面做的也很鲜。”
他居然就跟她说起美食来,声音低沉悦耳,在她耳边,吹得她的耳朵痒痒的。
茯苓虽然退了出去,却没上别的马车,四驾马车的车厢外,还有一个围栏,她跟林启详就坐在外面,准备随时伺候主子们,车厢外其实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但能隐约听到姜行低沉的侬语,显然心情很好。
她与林启详对视了一眼,相视一笑。
“寻到娘娘,果然陛下心情好了不少。”林启详声音很低,生怕车内的姜行听见,然而他语气新伟,显然也松了一口气。
“是啊。”茯苓点头,纵然以前对姜行有过怀疑,然而确定他心意,谁不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林启详瞥了一眼车门,更加压低声音:“就是有件事,陛下心里还是过不去,娘娘这都回来了,还别扭什么呢,陛下他,呕心沥血,几乎耗尽了一切,娘娘失踪那些日子,陛下是什么样,茯苓姑姑心里也是知晓的。”
“我知道的。”茯苓叹气,她也是见过了姜行的样子,才改变主意,想劝劝自家小姐。
那些天,姜行浑身的气息都是冷厉的,仿佛他自身就是个巨大的漩涡,被卷入其中,就会被撕碎,就连小林子都战战兢兢地,生怕被牵连。
云平海战时,季家大公子伤了他的脸,只是浅浅的一道疤罢了,姜行气的差点杀了季大公子泄愤,被劝阻后,仍不解气,连斩季氏海兵几百人,才平息怒火,一问原因竟是,怕温婵嫌弃他破相。
小林子觉得自家主子疯了,越来越像一只蛰伏的兽,有温婵在的时候,就如同在他脖子上栓了一条狗链子,一切就都是安全的,而失去了这条链子,他就会逐渐迈向疯狂,最后吞噬自己,甚至是整个大宣,小林子觉得害怕,甚至恨不得跪下来求一求温婵,为了大宣,为了百姓,就从了陛下,去爱陛下吧,谁也承担不了雷霆之怒啊。
“我已经劝过小姐,可是……”茯苓也很为难:“总觉得,经过这一遭,小姐好像变了。”
小林子也没办法,两人同时叹气,只希望好好地,可别再出幺蛾子了。
车内,姜行就像一块粘糕,粘在她身上不走,南方又热,没一会儿温婵就热得气喘吁吁,汗珠都要落下来,往外推他他还不走。
“岭南的战事,你不用亲自督战吗?”温婵想转移话题。
“不必,古里安施行了苦肉计,卧底有功,打岭南这个功一定要记在他功劳簿上,他虽是蛮人,母亲却是岭南人,他擅山地战,交给他没问题。”
这便是对臣子的赏罚分明,古里安不进是擒住萧舜的主要功臣之一,为了赏他劳苦功高,岭南的战功,就是奖赏。
温婵抿唇,他怎么这么有自信:“岭南,不好打的,而且叶长风,也不是泛泛之辈。”
“攻打岭南之前,我已经先拿下大理,高家帮不了他了,叶长风又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相比?”
他话说的傲气十足,温婵却欲言又止,只是想提醒他莫要轻敌,叶长风能将岭南收入囊中,是有些本事的。
“你相信他,却不相信我?”
姜行一个抬手,就把她抱到身上,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抵住她的额头。
纵然早已习惯他的亲近,这个姿势还是太羞人了,直接坐在他胯部,都感觉某种硬挺和灼热,温婵的脸红了,往外推着他,不想让她靠近。
“你……稍微远一些,太近了。”
“怎么就近了?”他恨不得把她融入骨血,如果将她吞入腹中合为一体,才称心如意。
“太不像话。”
姜行嗤笑:“你我夫妻,亲热有什么不对?”
温婵不看他,一对上那双灼热的眼睛,就如坠岩浆,整个人都要被灼烧殆尽,她害怕。
“怕什么,音音,我这么爱你,还会吃了你不成,你告诉我,你心里还想着叶长风?”
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作乱推他,直接捆在她身后禁锢住,微微一拉,她的胸口就挺了出来,莲鼓鼓的,姜行瞬间被吸引了注意。
温婵又不是未经人事,怎会不知男人这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顿时更加羞恼,这是在车里,茯苓他们都在外头,动静大些,就能听到,这个姿势也忒羞人,感觉像自己故意,挺起来邀请他似的。
“你,你快放开我,混蛋!”
“骂自己夫君是混蛋,那我可得混蛋给你看看。”
他说着就想贴在她胸口。
“别,姜行,你怎么是这么个狗东西!”温婵羞的泪如雨下。
姜行胸中燃烧的火气,顿时被浇灭,整个人都萎了,她哭泣他心疼,可她拒绝亲近更让他又不解又生气。
“被我碰,就这么让你难受吗?”
“你怎么能在车里折辱我?”
“这是折辱?这是在爱你!”
她就是不喜欢他,不爱他,刚把她接回来,他受不住,朝思暮想的女子在怀中,宛如饥饿之人面前放了好大一碗红烧肉,可那日她嘴上说任由他怎样,实际上却不情不愿,满眼哀戚。
丰和驿虽然名字是个驿,但实际上与江南府一样,都是一府,丰和驿的府君得了消息,要迎接圣驾,在陛下车架十里开外时就率所有府臣,早早就开了城门等着了。
等当真迎了圣驾,府君将城内最好的大宅打扫干净,恭迎陛下入住,茯苓和林启详却发现,从马车下来的温婵眼睛红红,姜行满脸阴沉,竟是谁也不理谁。
好好地,怎么又这样了,林启详心里犯了难。
129
怎么又吵架, 小林子真是心累的很,却不敢去问姜行,这又是怎么了, 与茯苓对视一眼, 茯苓的眼神, 已经暗示, 自己会去问一问。
温婵羞恼的根本就没看姜行,看也不看他,带着旭儿茯苓, 就进了内院。
倒是姜行,摆出一副生气模样, 目光却一直移过去, 眼巴巴的看着, 见她没理自己,顿时失落,小林子不敢说,说出来一定会死, 他觉得自家陛下失落的样子,像个被抛弃的狗子。
“陛下,丰和驿的府君,已经准备好了宴会, 正等着接圣驾呢。”小林子也不想做这个恶人, 可谁让他是陛下的内侍官呢,君王之侧的荣宠可不是谁都享受的来, 现在陛下已经不怎么重用方内侍, 他的师父,虽然总是战战兢兢, 这泼天的富贵可不能拱手让人。
姜行面色沉郁,不是很开心,温婵跟他置气,他什么心情都没有,还要面对一群想要巴结陛下的地方臣子,很是郁结。
“要不,奴才跟府君大人说一声,今日宴会就先算了,等改日?”小林子试探着问。
“不,还是要去,朕初跟地方官员露面,乃是施恩的机会。”哪怕皇帝做到他这个份上,也有不得不做无可奈何地事,这种应酬倒不是非做不可,但刚擒拿住萧舜,前梁仍有残存余孽活动,他还是需要稳定地方民心的。
姜行烦不胜烦,要是可以,他宁愿带着温婵去隐居,要是没有那么多人跟他抢她的话。
一场酒宴下来,净是些阿谀奉承的话,姜行特别不耐这种场面话,却也耐着性子鼓励了几句,便要丰和驿府君呈这些年的账簿,说一说都做了哪些事,丰和驿府君万万没想到,姜行居然如此务实,好在他虽然巴结谄媚,却也不是尸位素餐什么都不会的白痴官员。
大宣承梁策,为征商税,鼓励经商,但一国之本,仍旧以粮为主,为免商人逐利,荒废耕地,大宣开垦荒山,给流民发地,这些地朝廷收税极低,但代价就是收的粮由朝廷统一收购,不能私卖,而且地不能荒芜,一旦荒废朝廷就会收回,这就能稳住粮食收成,给流民和穷苦百姓分地,是各州府府君的任务。
姜行的问话,包括分了多少亩田,小麦水稻打了多少斤,红薯种了多少亩,有多少人口分到了田,看似温和,实则处处是坑,一旦丰和驿府君答不上来,姜行就要治他个渎职之罪。
好在,丰和驿府君磕磕绊绊的,倒也答了下来,这就算是过了关,姜行也满意,褒奖了一番府君,府君松了一口气,便开始上歌舞,一时间筹光交错,大家都很满意。
丰和驿府君与郡守对视一眼,舞女忽然像天女散花一样散开,从中出现两个盛装打扮的姑娘,姑娘身着飞天舞衣,肩膀和肚脐都露在外面,端的是白皙腻人,随着乐曲翩翩起舞,更像是两条美女蛇,最让人惊讶的是,这两个姑娘居然是生的一模一样,如同枝头生出的并蒂莲,乃是一对双胞胎。
生的如此漂亮的双生姐妹花,很是少见。
小林子哦吼一声,心中一沉,只觉得这丰和驿府君,拍马要拍到马腿上了。
姜行果然挑眉,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
那两个舞女跳着跳着,接受了丰和驿府君的视线,便窈窈袅袅的过来,一人一边给姜行倒酒,眼含柔情,若是面前的是别的官员,这对姐妹花早就靠上手臂,温声调笑了。
然而姜行看着温和,那双眼睛却泠泠如冬日寒冰,再加上他身为九五之尊的身份,舞女虽然仰慕激动却也不敢造次,只能含情脉脉的望着姜行,一个倒酒一个剥葡萄。
姜行面色更加温和:“刘爱卿,你这对姐妹花端的是天香国色。”
丰和驿府君摸着胡子笑:“陛下,这两个孩子,是我侄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您身边做个使唤奴婢,也是她们的造化了。”
“哦?如此佳人只做奴婢,朕不是暴殄天物。”
“陛下能瞧得上她们姐妹,就是她们姐妹这辈子的福气,陛下不知,这两个孩子会跳飞燕掌上舞,身轻如鸿,妙处不知几凡。”
姜行眸中光芒更冷:“她们既是大家闺秀,做这种舞女之事,也太过折辱,不知爱卿花了多少银子啊?”
刘府君已经喝酒喝的有些醉了,之前姜行夸他是地方府君楷模,把他夸得飘飘然,觉得自己不日就要被提拔去西京,那根弦崩的松了些,下意识就道:“如此绝色,哪会便宜,自然是花了万……”
他看到对面郡守的眼神,立刻清醒过来,差点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跪下:“陛下恕罪,微臣失言,这两个姑娘,是我远方侄女,被微臣收养在膝下的。”
什么远方侄女,收养在膝下,不过就是买来的家伎,认了养女,姓自己的姓氏,显得好听一些,养家伎岂是普通人家能养得起的,刘诚是正经科举寒门出身,现在竟也学起世家那些做派起来。
“爱卿慌什么,朕又不是要治你的罪,快快起来,你今日安排这一场宴,朕很满意。”姜行笑的温和。
刘府君心下微定,谢了恩,却连饭都吃的战战兢兢的。
“既然爱卿说,这两个丫头会做掌上舞,那明日就叫她俩献舞瞧瞧,朕也一饱眼福。”
言下之意就是,明日接着宴,陛下很满意,刘府君得了姜行这话,才算真正安心下来。
吃了饭喝了酒,姜行要回别院,刘府君还让这一对姐妹花跟着,小林子头皮都要麻了:“陛下,这两位怎么安排,这带回去,合适吗?娘娘还在内院呢。”
小林子的意思就是,娘娘跟你还吵架冷战呢,带了两个女人回去,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姜行眼睛忽然一亮:“让她倆跟着,嗯,离我近一些。”
小林子满头官司,劝都劝不了了,便嘱咐两个姑娘跟在陛下身边,这两个姑娘不仅容貌出色,性格也是人精,不然也不会被选出来服侍陛下。
刘府君可是指望着她们有大造化,若是能被陛下带回西京封个娘娘当当,刘家这辈子都有依靠了,今上这位陛下不近女色,生的那么英俊又没子嗣,其中一个活泼些的,立刻会意,上前一步,手指想要勾住姜行的衣袖,脸上表情也怯生生的。
“陛……”
这一声娇憨叫声还没说出口,就被姜行一声暴和吓住。
“你做什么?”姜行眼神冷厉无比,就连小林子都愣住了。
“林启详,你怎么办事的,朕说让她们跟着,没说让她们碰朕!”
姜行气坏了,眼神都能把那姑娘吓瘫,她宛如呆头鹅一般愣住,另外一个急忙拽住自己的姐妹,跪下磕头请罪:“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都直呼自己的大名了,小林子也慌张的很:“陛,陛下,这不是您说的,让她俩显得亲近些。”
“哦,那我有说让她们碰我吗?爪子再不老师,就剁了。”他很是嫌恶,抖抖自己的衣袖,看也不看这两个女人,转身就走。
小林子真是无语了,可谁让他是皇帝,他说什么都对,小声道:“快起来吧,陛下叫你们跟着,若是不跟紧,到时候陛下怪罪下来,掉了脑袋,可别说咱家没提醒过你们。”
那两个姑娘面色苍白急忙跟上,所谓伴君如伴虎,便是如此了。
温婵将旭儿哄睡了,心中烦闷,准备出去走走,这一走,顺着水塘花园又过了一个门,居然走到了玄甲军的驻地,玄甲军侍卫长一见是她忙来行礼。
“娘娘,这是是军队驻地,士兵们都是粗人,恐伤了您,属下送您回去吧。”
温婵点头,正要离开,便听到一声虚弱的声音。
“婵,婵儿……”
她一愣,回头循着声音望去,居然,是萧舜。
他像囚犯一样,被关在木笼子里,一向英俊白皙的脸上也满是尘土,头发有些散乱,很是狼狈不堪,他似乎发觉了自己的狼狈,使劲儿用袖子擦着脸,期艾的看过来,那眼神,让温婵默然。
“婵儿,让我跟你说说话好吗?”他惨然一笑,手伸出笼子。
侍卫长面色一变:“娘娘,属下带您回去吧,这囚犯晦气,免得脏了您的鞋袜。”
温婵一叹,婉拒侍卫长的好意:“让我跟他说两句话吧。”
她走到铁笼前,望着曾经丰神俊秀高贵无比的萧舜,他是龙子凤孙,是皇族血脉,甚至还自立为帝,然而一朝落败,竟然比囚犯还要不如。
侍卫长满脸难色,却不敢阻止温婵,他们都见过,陛下是如何为这位娘娘思之如狂的,谁人敢冒犯她呢,甚至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使了个眼色,让人去通报陛下。
萧舜贪婪的望着她,她还是那么美,那么高贵,朝代的更替,居然没让她受半点牵连,虽然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里却并无夫妻情分,只有无尽的悲悯。
“你想要,对我说什么呢。”
130
“你有什么想要对我说?”她的面容仍旧那么温和平静, 居高临下望着他的样子,那么的慈悲,仿佛他从没有对不起她, 没有想要贬妻为妾伤害过她, 仿佛他们仍旧是那对人人羡慕郎才女貌, 恩爱非常的夫妻。
她依旧那么美, 那么让人心醉,王朝交替导致的动乱,寻常美貌女子会遭遇的宿命, 却并未在她身上上演。
“他待你还好吗?”
温婵点头:“你看我现在的样子,也该知道, 他待我很好。”
萧舜脸色一白, 嘴唇在不断翕动, 似乎遭遇了极大的打击。
“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
连他自己都不愿看到自己这幅模样,狼狈不堪, 身为阶下囚,十分可笑。
他曾经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英俊的容貌,年轻有为, 纵然不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子, 也身份尊贵,完全能与温婵相配, 谁人夸他们一句, 好般配的一对儿。
而现在,他已然跟她有了云泥之别, 想跟她说两句话,都要求侍卫开恩。
这些姜行的走狗,哪里是对他开恩,分明是顾忌温婵。
温婵摇摇头:“成王败寇而已,我为什么要觉得你是个笑话?”
萧舜面色有些缓和,眼泪还没来得及流出,就看到她又道:“你既然选择争霸逐鹿,就要认这个结果,你自己认命便是。”
萧舜脸色一白,哀恸从胸口蔓延,一开始只是一个小小的针眼,却越来越大,越来越深,喉头腥甜,那是血。
比起彻底的憎恶,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她已经放下过去,萧舜这个名字,乃至这个人,都已经无法引起她的任何情绪。
有爱才会有恨,没有爱完全就是陌生人,又怎会生恨。
“你怨我,对吧,我知道你怨我,成婚不过一年,我便离开了你,此后一心忙于战事,从未关心过你跟旭儿。”
萧舜越说越后悔,也越说越激动:“对不……”
温婵打断了他的话:“不必对我说对不起,你想要建功立业,你保家卫国,我和旭儿也并非没有沾你的光,从郡王妃到亲王妃,纵过的艰难,可大梁除了贾贵妃,没有别人敢惹我们母子,有得必有失,你带给我们母子荣耀,我不怨恨你。”
如果不是新旧朝交替,萧舜所做的一切都能福泽她,还有旭儿,她不怪他。
“不,我宁愿你恨我,恨我吧,婵儿,是我对不起你跟旭儿,没给你们留下后路,抛弃了你们,你该恨我,也必须恨我!”他情绪激动,双目充血。
温婵注视着他,很久很久,轻轻一叹:“你太优柔寡断,已经决定放弃我和旭儿,就该放弃到底,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也不会错失和季氏联姻的良机。”
萧舜没想到他对她忏悔,已经激动至此,她却仍旧再评判他的得失,冷静分析他的对错。
“不抢我,或许姜行不会这么恨你,至少会……”
尊重他作为敌人,作为末代君王的尊严。
“他赢了,你这么说,若赢得是我,阶下囚是他,你还会如此冷静?”
温婵沉默不语。
萧舜不甘心:“你是我的妻子,姜行不过是个小小的马奴,一朝得了势,便得意起来,他算个什么东西,他凭什么,他凭什么?”
“凭他是一个好皇帝,出身不好可他心系百姓,有什么配不配呢,你出身高贵,萧家子弟还是皇族,却纵容权贵世家跑马圈地,百姓没了地,民不聊生,迫不得已上西京求一条生路,权贵一分粮食都不愿拿,而你的好父皇,为了给贵妃修行宫甚至任由流民饿死城外,姜行纵有千百不好,可他给百姓分地,他就是个好皇帝。”
萧舜愕然,从没想过,温婵居然说出这么一番话,
他爱温婵,爱她好颜色,爱她温柔懂理,她帮他筹措军粮,理解他不能回家冷落了她们母子,可他从未意识到,她居然是这么一位有大局观,也能长篇大论,懂得民生的女子。
成婚多年,他从没深入的了解过她。
“我……很后悔。”
“你后悔的不是放弃我,而是后悔失败,萧舜,你因色而看上了我,难道还自栩有几分深情?”
温婵并没有因他所谓的忏悔而心软放过他,她只是实话实说。
萧舜忽然笑了出来,嘲讽的笑,他已经没有别人可以嘲讽,只能嘲讽自己:“我对你还不够真心?哪怕兵败,我也想要带你去夷洲,婵儿,都到了现在这一步,我只想让你记住我的好,我已经没有几日的好活了,都到了这个地步,你可以,原谅我吗?”
“我从没怪过你。”
她不怪任何人,只是从萧舜与叶长风身上看到了人心易变,男人说爱你可能是真的爱你,但跟利用你让你受委屈也并不冲突。
她怎么能,把剩下的赌注都压在姜行身上,她累了。
萧舜扯扯嘴角,笑不出来。
“你的确有一件事需要对我坦白。”
温婵一顿:“当初是不是你联合我爹,给我下药,让我忘记前尘?”
“……”
“你知道了?”萧舜惨然一笑,深深看着她:“是谁告诉你的,叶长风?姜行?”
他哈了一声,忽然狂笑不止。
玄甲卫们时刻都在注意这里的情形,急忙赶过来,萧舜被扣上铁脚链,已经不能做大动作,但他们仍然怕他爆起伤人,温婵若是受伤,他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止住了笑声,声音极度狂妄:“叶长风算什么东西一个暗中觊觎你的可怜虫,你从头到尾都没喜欢过他,仗着你失去记忆,把自己伪装成你爱过之人,想要李代桃僵,他不比我更加卑劣不堪?姜行又是什么好货,隐瞒身份勾引你,想要拐带你跟你私奔,岂不知聘为妻奔为妾吗?他若有一分一毫为你考虑,就不该提,也不该让你爱上他,他是定京姜氏人,还是姜侯的亲生子,与大梁乃是敌对,你跟他走能落得什么下场,他尚且不能自保,靠他表姐给丰氏的老瘸子做继妻,才能保命!婵儿,我是在救你,这世上只有我,只有我可以让你过幸福平稳的一生,我那么做,是为你好。”
“所以你派人截杀我的丫鬟,还要置姜行于死地,是你下的手?”
“不是我。”
“那就是我爹了。”温婵也并不意外:“嫡女与人有私,他怎会不觉得丢脸,而此时有个皇子愿娶他的女儿,他自然全力配合,并且为了掩盖事实,想要杀人灭口,我知道了,多谢你的坦白。”
“你不为姜行讨回公道吗?”萧舜惨笑。
“他的公道不该由我去讨。”温婵淡淡说完,想要离开,转身那一瞬,衣角却被他握住。
他从囚笼中,尽力深处手臂,把脸挤压的都红了,却仍然不肯放开。
“放肆!娘娘金尊贵体,也是你这种人能碰的吗?”侍卫想要抽鞭子,却怕误伤温婵,只能去掰他手指。
一根一根,她听到折断之声,看到萧舜因疼痛,俊脸扭曲,却仍旧没有放弃。
“够了,你们放开他,萧舜,你还要说什么?”
那些侍卫还想踩他的手指,用力的碾,被温婵止住,侍卫们很是不甘心,瞪着萧舜。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萧舜眼泪流了下来:“婵儿,我求求你,看在我们以往的情分上,让我看一看,旭儿,那是我的儿子,那是我的孩子阿。”
“事到如今,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温婵叹气:“旭儿从未见过你,他或许也不会认为你的他父亲。”
“我是他生父,如何不是他父亲呢,让我见见他可以吗?”萧舜在哀求她。
温婵心刺刺的,垂下眼睫,沉默许久许久。
“婵儿……”
她抬起头:“不,我不能让他见你,如今旭儿已经在新朝代立足,我不能让你毁了他的未来,过去你从未为他考虑,从今往后,也就忘了,旭儿是你亲子的事吧。”
萧舜渐渐绝望:“婵儿,你好狠的心,你想让他跟我大梁切割,可你切割的清除吗,世人都会记得他是前朝余孽,他身上流着我的血,等他打大了,他不认生父,别人会如何看他,说他认贼作父,他要如何自处,你瞒不了他的身世,姜行的人,有多少跟萧氏跟温氏有仇,他们不会放过他的。”
“这些事,你也不必操心。”温婵十分冷漠,认了又如何,只会让旭儿心中生疑,埋下一根刺,让他这辈子不得安生。
她冷漠的让萧舜更加绝望无助,这样一个曾经的翩翩公子,而且高傲的几遍成了阶下囚,已久保留着皇子的尊严,不像是蹲大牢,纵然狼狈,眼中的轻蔑却不是装出来的。
“好,好,婵儿你竟狠心至此,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回答我,我便是立刻死了,也不再遗憾,即便做了鬼也不会纠缠你,你爱上姜行了吗?”
“……”温婵沉默片刻,轻轻说了一声:“没有……”
萧舜嘴角忽然扬起一抹得逞的微笑,温婵手腕一痛,姜行便把她拽到自己身边,那双黑沉沉的眼中,全是暴怒和受伤。
131
他的双眼, 像是两块冰,周身的气息,宛如狂暴的野兽, 想要毁灭一切, 席卷一切!
萧舜此时却笑的开怀, 笑的痛快。
即便不去看萧舜的脸, 温婵也知道,中了萧舜的计谋了,他身陷囹圄, 却也看不得她过的好,一定要在她与姜行之间制造裂痕, 而姜行, 正把那句话听了进去, 而她与萧舜说不爱他,更让姜行愤怒!
温婵闭上眼,又睁开,并不害怕姜行的暴怒, 仍旧古井无波,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萧舜却挑衅的看着他笑,纵然此时他被关在囚笼中,只能仰望着他, 也好似一个胜利者, 姜行眸子黑沉沉的,不气反笑:“你真是活够了。”
他的语气似乎很平静, 一字一顿, 却蕴藏无限杀气。
萧舜笑的肆意:“我早就活够了,可死之前让你不顺心, 我就高兴,就死的有价值。”
姜行低沉一笑,笑容阴鸷:“穿了他的琵琶骨!”
他拽着温婵就走,手腕攥的紧紧的,越走越快,听到身后一声轻声的嘶,他才反应过来,回过头,看到温婵蹙眉,他有两分慌张,然而很快就理所当然的质问她:“谁让你来*七*七*整*理看萧舜的,你是不是还喜欢他,还记挂着他?”
“没人让我来,我走到这里看见的,他说有话对我说。”
“哈,他说有话对你说,你就听吗?”
“他的样子,很可怜……”
姜行越听越气,攥着温婵的大手一紧:“他可怜?你可怜他,怎么从来不可怜可怜我?”
温婵的手腕很疼,感觉要被他折断了,然而她也只是低下头,眼睫颤动,忍耐着,什么都没有说。
“你跟他,旧情难断,是吧,他是你的夫君,是你孩子的爹,你看到他如今狼狈模样,就舍不得了,怎么,不跟我求个情,让我放过他?”
温婵感觉,他像是吃了枪药,只要在她面前,一改往日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样子,几乎变成一个话唠。
“我没有。”
“你没有,为何要搭理一个将死之人,只是可怜他?你以为我会信吗?别想骗我!”
温婵还是沉默。
“你说话阿,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温婵嘴唇颤动,抬起头,目光如水:“你已经认定我是旧情难忘,我浑身张嘴也解释不了,随便吧,你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若是仍不消气,你治我的罪就是了,无论什么罪,妾身都担着。”
姜行没有被泼一盆冷水,反而如同火上浇油,更加愤怒。
“你现在,连对我解释都如此敷衍,温婵,你有心吗?”
他的大手放开她的手腕,抚上她的胸口,温热高耸的胸口下,她的心在跳动,一下又一下,却并无害怕或激动,导致的心跳加速。
她好平静,仿佛抛却了一切尘俗之事,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进不到她心里。
姜行却恨透了她这幅平静,别院传来一声惨叫,是萧舜,温婵眼睫轻颤。
“你猜我对他做了什么,刺穿他的琵琶骨,用钳子拔光他的指甲,让他像乞丐一样落魄,我还要腌了他,让他净身做内侍,在床边,眼睁睁看着我宠幸你,如何?”
温婵与他对视:“你有权力,你是皇帝,自然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我劝你,别这么做。”
“你心疼他?”他笑的古怪。
“他萧舜因为是你的夫君,就不能死?”
“当然不是。”温婵默然:“他可以死,可他毕竟算是前朝最后一代皇帝,即便是为展示你身为新帝的慈悲,你也不应跟他计较,即便是死,也给他一个体面,对待前朝皇帝若能宽容,前朝旧臣便能归顺,历朝历代,大多开国之帝都会这般,为博一个好名声。”
“你以为我在乎!”
姜行忽然暴怒,捏住她的肩膀:“我什么都不在乎,这个天下,那些朝臣怎么看我,他们又是什么东西,也来管我,我只在乎你怎么看,我不紧要杀了萧舜,还要在杀他之前好生折磨他,你想给他求个全尸,你就来求我!取悦我!”
他捏住了她的下巴,故意抬起,将她神情凝入眼中。
温婵眼波微动,总觉得他的疯病越来越重了:“你想怎样就怎样,我不会阻你,放开我。”
“不放!”
温婵一叹,抿着嘴唇不说话。
“温婵,你真是狠心,我真想把你剖开,一寸一寸的吃下去,看看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
她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仿佛不管他用什么手段,都不会给他任何回应,就算是姜行,拥有如此一腔热情,也会冷却,也会失望,更会受伤。
冷笑着将她放开:“好,你很好,温婵,你别后悔!”
他将她放开,林启详还有身后那对姐妹花,害怕的盯着这边,走过去,揽住那对姐妹花的肩膀,大摇大摆的走掉了,还传来他跟那对姐妹的调笑声。
林启详踌躇半天,对着温婵叹道:“娘娘,您跟陛下置气,冷着陛下,这又是何苦呢。”
这不是两败俱伤嘛!
温婵摇摇头,很是平和:“恭喜陛下喜得佳人,若无事,我先回去了。”
林启详一抖,无奈看着她离开,只觉得温婵的性子实在太冷,明明之前还是能打动的样子,现在整个人就是一块捂不化的冰块。
进去的时候,姜行正在喝酒,而那一对姐妹花居然还没离开,跪在地上,倾慕的望着姜行。
林启详顿时觉得头大,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姜行喝的醉醺醺,脸上浮现一丝薄红,双目明亮,桌上已经歪七扭八倒了好几个酒壶,那对姐妹花,就跪在他膝盖前,一个倒酒,一个都要趴到他膝盖上了,这姑娘挪动着膝盖,丰满的胸想要蹭一蹭他的腿。
姜行看似没在意,膝盖却一歪,就让那姑娘差点摔倒在地上。
“她怎么说?”
林启详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很是为难:“娘娘,娘娘说,恭喜陛下喜得佳人。”
姜行的黑眸里,似乎有两团黑色火焰,在燃烧,他沉默半晌,忽然哈了一声:“好,很好,果然是她,如此绝情,丝毫不给朕脸面。”
“陛下……”一声细如蚊蚋的声音:“奴姐妹愿意侍奉陛下。”
说完,咬着嘴唇,羞红了脸,低下头,很是娇羞。
姜行俯视这个姑娘,提起嘴角,鞋尖挑起她的下巴:“你愿服侍,好啊,那朕就享用享这艳福好了。”
那姑娘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姜行道:“你们姐妹不是擅舞,还尤其擅长飞燕舞,那你们就跳吧,让朕赏一赏。”
他不光叫她们跳舞,还叫来乐团伴奏,东院的丝竹靡靡之音,传到西院整整一晚。
茯苓在给温婵上药,她手腕一圈青紫,肿的老高,可见姜行当时用了多大的力气。
姜行住的东院与温婵的西边院,也就一墙之隔,茯苓早就听见了,也听说姜行召了一对姐妹花的事,差点要气死,又看到温婵受伤,更是难过。
“小姐,您何必跟他顶着,他如今跟以前可不一样了,人家是皇帝,是陛下,想处置咱们就处置咱们,就算小姐不愿意,柔和着些跟他说话,不然吃亏的可是小姐。”
“我从前就是这般,不跟他对着干,极力迎合他,可现在……”
“现在有什么不一样?”
温婵摇摇头,不想说。
“不论如何,他也不该对您动粗阿。”
“他没对我动粗,此事在他面前也不必提起。”
茯苓越听隔壁的丝竹之声越气不过,跑去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小姐,您就真的不生气吗。”
温婵觉得好笑,她生什么气,又有什么资格生气:“好了,洗漱睡觉。”
这一夜,她居然还睡的很香,倒是茯苓翻来覆去的,又是生气又是恨恨,一早起来,居然生了两个大黑眼圈。
一直吃过了早膳,到了中午,姜行都没出现,温婵该吃吃该喝喝该看书看书,一点都没耽误生活,到了快用下午的时候,忽然来了一队奴婢,说是奉了姜行的令,请温婵去赴宴的。
又是好一通打扮她,把她装扮的活像个珠宝架子,温婵都不知道,这一身玄红色大妆礼服是从哪找来的,居然还给她弄了一定珍珠凤凰冠,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装扮好后,顺从的出去,便见姜行在门口等着他。
他昨晚不是很快活吗,怎么也跟茯苓没睡好觉一样,满脸憔悴。
面前伸出一只手,是姜行的,温婵沉默很久,将手放上,他就这么拉着她,走到了宴会厅,而那里面有好些地方官员,已经在等着了,今日装饰的真是好看,会场外头是水池,空中拉着各种彩带,还点着霄灯。
刘府君等人看到了穿着大妆礼服的温婵,一时有些拿不清她的身份。
“这是皇后娘娘。”林启详低声介绍。
地方官员很懵,皇后娘娘,陛下登记至今还未立后,倒是有个皇贵妃,听说已经病了很久,人都要死了,这是哪里冒出来的皇后娘娘?
132
姜行哪有什么皇后, 他就从没册封过,可眼前这女子不仅容貌绝色,穿的也的确是大妆皇后礼服, 姜行说是就是呗。
他们只是一些地方官又不是西京里那些京官, 纵然是京官, 又不是谏官, 何必逮住这些小细节不放。
姜行说是皇后,那就是了,众臣便行大礼拜见皇帝皇后。
两人携手入座, 温婵面上平静,并没有对姜行这一手先斩后奏表示异议。
刘府君心中忐忑, 他是打听了知道姜行带了个女子, 还以为也是哪个地方官献上去的, 谁知这竟然是皇后娘娘,没册封就让称呼皇后,可见陛下对她宠爱。
他献上那一对姐妹花,是不是办了坏事, 若是娘娘怪罪下来,他可不想得罪未来的国母,小看枕头风的威力,要坏大事。
他忐忐忑忑, 心里七上八下, 也没看见温婵眼神落在她身上,刚松一口气。
“昨儿爱卿的女儿, 跳的飞燕舞, 朕看着着实觉得好,今日便邀请众卿也看瞧一瞧, 爱卿不会介意吧。”
刘府君哪有胆子说介意,他的养女,纵然是家姬,可冠上刘姓,送到同僚府上怎么也要卖他一个面子,便不能再做歌舞事,如今姜行要那对姐妹跳舞,还让丰和驿所有官员来看,就是当面打他的脸。
他不仅什么都不能说,还得笑着把自己的另半边脸伸出去给打。
那两个姑娘出来,真是盛装打扮。
姜行笑了拍拍手:“请两位刘姑娘,上绸子,这就做一番飞燕舞吧。”
上绸子,哪里有绸子,只有半空上,屋顶处挂着各色绸缎。
刘府君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有内侍请她们上天梯了,高高的梯子架在房梁旁,明显就是让她们让屋顶绸子上跳舞。
两个姑娘面色惨白,期望的看着刘府君,这悬挂的绸子足有十几米高,她们就算是真飞燕,也会摔死。
刘府君已经开始发抖,只是在强行镇定,根本就不敢看那一对姐妹花。
“刘爱卿跟朕说,他这一对女儿,会做飞燕舞,跳的时候身轻如燕,宛如平地飞起十几丈,朕今日叫众爱卿一同大饱眼福,可是给了爱卿这个机会。”
姜行笑的温和,此刻却像个魔鬼。
温婵本做个提现木偶,只看着姜行有什么打算,然而此刻,她也明白了姜行想要做什么,不敢置信的看向他。
他难道,真要让那两个姑娘去十几丈高的地方跳舞?还在那样窄的红绸子上?这跟走钢丝有什么区别。
这不是故意杀人吗?
她张了张嘴,想要求情说点什么,然而姜行根本就没看他。
“两位姑娘,皇命不可违,请吧。”林启祥一摊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两个姑娘绝望的发抖,流泪,然而她们的义父是不会管她们的,若是不跳,就是欺君之罪,刘府君也会受牵连。
无论前路如何,她们的命运早就注定了。
硬着头皮上了天梯,绸缎柔软如何支撑一个人的力量,刚上去,一个吓得直接趴着到绸缎上,紧紧的挂着。
“诶?这飞燕成了挂树的猴子了?有趣有趣。”姜行饶有兴趣的倒了杯酒,还敬酒了各位地方官员:“诸位爱卿这是怎么了,仔细瞧瞧这飞燕舞,若是舞不出来,刘爱卿,你这可是欺君之罪。”
刘府君急忙跪下,浑身冷汗如雨下,身子抖如筛糠:“陛,陛下恕罪,微臣知罪!”
姜行笑的神神在在:“卿何罪之有啊,爱卿一片忠心,朕,可得慢慢享受。”
温婵面带愠色,咬了咬下唇:“陛下,您发发慈悲,开恩宽恕那两个姑娘吧。”
姜行面色晦暗不明,忽然一笑:“梓潼倒是总为旁人的事烦恼担忧,好一片慈悲心肠,好阿,既然梓潼发了话,朕怎能不听,皇后开了恩,刘卿你起来了,你是朕肱骨之臣,这一回就算了。”
刘平并没有松了一口气:“是,是微臣谢陛下开恩,臣肝脑涂地誓死报答陛下。”
姜行不明所以的哼了一声:“留着你的命,好好为百姓谋福祉吧。”
这是警告,赤裸裸的,刘平若不是有功绩,还算严格执行割开山归民的政策,他这种媚上之举,就算不去了半条命,这个官是别想做了,而姜行业通过此举,明显告诉别人,他不喜欢给他送女人的举动,想通过女人的裙带关系往上爬,是不可能的。
老老实实治理一方水土,庇佑一方百姓,自有奖赏,动歪脑筋,陛下心里都清楚。
这是他要告诉这些官员的事。
温婵有些不甘:“陛……”
姜行扯起嘴角:“哦,朕是忘了,梓潼最是心善,刘爱卿,你还不谢过皇后的恩德?”
“微臣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金安,长寿万福,皇后娘娘与陛下恩爱长久,福泽绵延,微臣铭记皇后娘娘大恩大德。”
温婵面无表情,并不喜欢这种媚上之徒,她不得已,捉住姜行的袖口:“你知道我的意思。”
姜行古怪笑笑:“朕记得,那两个姑娘,朕也不是那等不慈悲之人,这样吧,让她俩在上头跳一支舞,,不论谁能跳出完全一支飞燕舞,朕就赦免他们,如何?”
不等温婵说话,他一挥手,便有人去传话,终于,其中一个颤巍巍站起来,可连站立都没办法,如何能跳舞,她僵硬的挥动着手臂,从灵动的飞燕,变成了木偶。
温婵心中一陈,还想再劝一劝,却瞥到他嘴角一抹笑,心凉了半截。
他们看到,那个姑娘摇摇晃晃,仿佛嫦娥下月一样,从绸带上飘下来,一声闷响,摔死在平台上,血溅出五尺,几乎成了一摊烂泥。
而温婵,并没看到,在那姑娘决心一跳,以求为自己姐妹谋一条生路,反正也是完不成,干脆以死明智,只要死了一人,姜行身为九五之尊的皇帝,震慑的意思已经达到,便不会取另外一人的性命。
满场鸦雀无声,丰和驿州府地方官噤若寒蝉,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们已经知道了姜行的底线,以后再想通过送女人发达,便要思量一二,而这件事中,唯一死的,只有那个姑娘。
温婵的心,像是冬日的寒池,慢慢的冻结,整个身子都冷起来。
她的手已经僵硬的没有了知觉,纵然没看到那姑娘舍身一跳,她也已经知道了结局,姜行探过来了手,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冰冷,大手握住她的,手掌温热,却捂不暖她的心。
早就有人把那姑娘的尸体拉了下去,清洗干净了地面,血腥气早已消失,可温婵忘不了这里发生了什么。
这一场宴,她食不知味,木然的像个傻子。
不知何时,姜行拉着她回去,走在外面的回廊上,外头内侍宫女侍卫,提着灯在后面跟着,天已经黑了,姜行手里也有一盏琉璃盏,昏黄的灯火,温婵犹如一抹游魂,只会跟着他行动。
姜行屏退众人:“怎么了,我处置那两个女人,你不高兴吗?”
温婵面色苍白:“你是为了我吗?”
姜行轻笑。
“为了震慑地方官员,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有必要非要让她们死吗?”
姜行脸上那种略显轻浮的笑容慢慢收敛:“不死人,不见血,这些地方官会老老实实听话,你以为他们都如你这般善心,有慈悲心肠?”
“幕后主使是刘平,你处置他就好,何必要处置两把刀。”
姜行一叹:“所以你又要为两个不想干的人跟我闹了,你为什么不问问昨晚她们都做了什么,这两个女人的确只是棋子,可她们并不无辜,野心勃勃,想要求得君幸,好一朝飞天,你为这两个姑娘的性命难过,可知她们是怎么诋毁你的?”
“我不知她们如何诋毁我,我也不想知道,但我知道她们不该死于你的手段,只是为了震慑刘平,还有那些怀着别样心思的,你就杀人,就见血,这些姑娘也不过是平民百姓,可能自己身不由己,却因为你的一句话,就……就……”温婵已经不忍想起那个姑娘的惨状。
姜行丝毫不以为意:“你不关心她们是如何勾引我的,却只关心她们不该死?”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你总是这样,这些人与你有什么干系,你要如此维护,我是你的夫君,你却半分不顾。”
温婵摇头:“你是天下共主,是所有黎民百姓的君父,要长治久安便要爱民如子,难道这些百姓不是大宣的基石,不是你的子民?你怎可如此漠视?”
“照你这么说,我杀的人多了,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你算算我爬到如今地位,要死多少人。”
“可她们……”
姜行漠然:“她们是我的子民,可在她们成为刘平棋子,想为自己谋求富贵时,就该死。”
将士如泥土,子民如柴薪,她如此心善,如此慈悲,是成不了大事的。
133
温婵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上位者手里必然会沾染献血,乱世之中的枭雄,屠城者比比皆是, 相比之下, 姜行的玄甲军, 不劫掠百姓, 不屠城,已经算是很好的兵。
但她仍旧无法接受,姜行只是轻微一张口, 就定下了别人的生死,那对姐妹是两条生命, 却变成了无足轻重的小卒子, 随意可以践踏的蝼蚁, 她为王妃时,善待下人,绝不轻易动用手中的权力去欺辱别人,甚至夺人性命。
可现在, 她已经入局,已经变成了手握生杀大权的人,而姜行对那两个姐妹的态度,冷漠的让她觉得害怕。
所谓万人之上就是如此, 皇权之下, 全是蝼蚁。
她温婵,也是。
“我知道了。”温婵苍白了脸色:“我以后不会再问, 陛下。”
这一声陛下, 割的他心头肉痛,胸口压上一块巨大的石头, 压的他喘不上气来:“你在乎这两个女人的命,却根本就不在乎她们是如何勾引我的,我们昨晚做了什么,是不是?”
温婵已经恢复了平静的面色:“做和不做,做了什么,不都是陛下自己决定的吗,难道我还能冲进去,阻止你不要?”
“为什么不能,我给了你这个权力。”
“是,陛下现在认为我可以,将来有一日,陛下觉得不好,不可以,如此阻拦是不是就成了蔑视皇威,我怎敢越雷池一步?”
姜行气的,双目充血:“别找这些理由,我说了你可以,你永远都可以,你嘴上说着不敢,为何不顺从我,一直惹我生气,你分明就是不爱我,不在乎我,看到我更别的女人在一起,才会不吃醋,萧舜把你的心里话问出来了,是不是?”
他口口声声的控诉,她不在乎他,不爱他,因为皇权,她已经不得不委身,被一个君王如此对待,质问为何不爱自己,如果是普通女人,早就该感激涕零,从此爱上他,一颗心都被他攥在手里。
但是她,做不到。
“你既然问,不就早知道了吗?陛下要问我的罪吗?”
姜行几乎一口血吐出来,她总是这幅样子,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明明知道他想要什么,她就是不给,他想把以前那个她,那个爱着他的她,找回来。
“陛下想要以前那个温婵,然而时光是不会回转的,不论是谁的错,还是造化弄人,我始终都不是当年那个我,陛下你也不是当年那个你了。”
“我,怎么不是?”
他当然是,一直都是,这么多年初心始终不曾改变,始终都爱着她。
“温婵当年爱着的,是那个马奴江怀因,而陛下,你现在是谁?”温婵不含感情的笑了笑:“出身定京姜氏,少年成名的得意将军,不足而立就手握天下的皇帝,你跟当初那个马奴江怀因,有哪里相似?”
姜行面色一喜:“你都想起来了?”
温婵漠然:“没有。”
姜行一滞。
“这种事很好推断出来,自从见了叶长风后,所有的过去,那些记忆碎片,也都串联起来,江怀因就是你,在西京,那个自称江怀因的神秘男人,帮了我却也嘲讽我,好像莫名恨着我的人,也是你姜行。”
她说这些事的时候,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姜行面色白似一分,她都猜出来了,那时他那样对她,冷漠无情,虽然帮了她却也奚落她,都是有原因的。
“我那时,有苦衷,我以为,你……”
“你以为我想要攀附高枝,嫁给皇子,就抛弃了你,忘记曾经的山盟海誓,想要报复我,却因为心里还有不舍,因为没得到,所以你很纠结。”
全都被她看出来了,在她眼里,他好似根本就没有秘密,姜行咬牙切齿,恨不得掐死她,自己也跟着死,就这么一了百了。
“你都知道了,还对我说一刀两断,让我放了你?”
温婵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她忽然歪过头,轻叹一声,这声叹气,却仿佛蕴含了无数难过与疲惫:“你就非要束缚着我,不放过我吗?”
姜行一呆,仿佛被钉子钉在原地,就那么愣愣的看着她走远。
跟他在一起,已经变成如此疲惫,一点高兴,幸福,甜蜜,都没有的事,他已经让她负累至此?
姜行不能接受,心中一直在痛一直在纠结,他就那么站在原地,想着为什么,只是杀了一个不值得一提的奴婢,一个家妓,她就跟他置气?
到底为什么?
茯苓也在问温婵,为什么?
“你觉得我为了一个陌生人,跟陛下生气,是不值当的?”温婵很难过,最难过的却是根本没人理解她的难过。
“那女人可不是陌生人,她们的身份本就是低贱的家妓,小姐难道不知道这种人吗,咱们府里没有,可西京那些大家族还有那些文人墨客,家里不是净养了些这种女人,好吃好喝的供着,教授她们琴棋书画,等成年了,就帮家族笼络门客或是献给上峰,她们是来跟您争宠的,您现在这么帮她们说话,她们若是真的得了势,可不一定会体谅你,没准要把您踩在泥里,这种女人有什么好人呢,唯利是图的,陛下处死,本就是应该。”
温婵沉默,更加难过:“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想。”
“小姐,奴婢不明白。”茯苓真的不懂,她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您一直说,夫妻之间的感情,也是要经营的,奴婢看得出,陛下对您的真心,可再这么消磨下去,陛下迟早有一天会厌烦了倦了的。”
“你也觉得我不识好歹是不是。”
茯苓摇头,可心里就是这么个意思。
“你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什么吗?我说身居高位者,要垂怜底层的人,不能因为手里有点权力,就肆意滥用,甚至要别人的性命,你我身为女子,该更体谅女子的处境才是。”
温婵垂眸:“你以为我们跟那些姑娘又有什么区别,我是国公嫡女,如此幸运得皇帝之爱,被人称呼皇后,我的命便高贵,她们出身卑微,卖身给了刘家,被当成礼物一样献给陛下,她们便低贱,还没有贵人跟前的小猫小狗命贵,死了也就死了,你可忘了,你当初因为什么卖身进了国公府?”
茯苓咬住嘴唇:“我家贫,爹娘早逝,哥嫂本想把我卖给青楼,国公府夫人心善,愿意多出二两银子买我,小姐瞧我可怜巴巴,才把我要到身边,奴在国公府也过得副小姐一样的生活,有现在的造化都是小姐的恩德。”
温婵摇摇头:“我不是要你记住我的恩德,你我多年情分,早就如亲姐妹一般,只是当初娘没有多出那二两银子,你岂不是沦落风尘,比今日那死去的六姑娘,处境不是更糟糕?”
茯苓脸一白。
温婵又指着自己:“你瞧瞧我这张脸,若非生在国公府,若是生在贫民之家,生于底层,纵然爹娘疼爱不把我卖了,但凡是个有钱有势的,把我抢走,不给名分,玩腻了做个待客的妾,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你忘了,我为什么不喜欢那位名满西京的才子季公子的?”
“他把一直侍奉他多年的妾,送给一个文人朋友,换了一匹马。”
“是阿。”温婵面容悲哀:“身为女子,在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不易,他那妾还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却像物品一般,说送便送了,你我不过是幸运罢了。”
“可是,可是陛下不会这样待您的。”
温婵惨笑:“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才……”
罢了,茯苓仍旧懵懂,还有什么好说的,没人理解她,她也被自己困住,走不出这个困局。
那个刘府君倒是乖觉,知道送了姑娘触了姜行的霉头,没准也得罪了未来的皇后娘娘,再送来的东西,居然是十匹锦缎,这可不是寻常锦缎,而是江南有名的织金云锦,丰和驿低处南边,还靠海,织造十分发达,本就有丰和织造司。
这一回刘府君送的,乃是妆花织金云锦,两个绣娘用大织机,织造上一日,也不过一指的长度,他是把这些年丰和织造司的库存都拿出来,下了血本了。
没想到这一回拍马屁倒是拍对了,姜行不仅和颜悦色的收下,还夸赞了刘府君,地方官灵机一动,恍然大悟,原来讨好陛下不行,讨好娘娘才是对的,心中纷纷感叹,这位娘娘真是陛下心尖上的人。
住了几日,便要离开丰和驿,温婵遣人给剩下那位刘姑娘送了些银子,给刘府君带了话,莫要为难她。
因为那日吵架,已经吵到心灰意冷,再没话可说,她与姜行,仿佛陷入了冷战,姜行照常赏赐东西,派人来问温婵情况,却就是不来见她。
直到马车启程,摇晃的有些让她昏昏欲睡,马车帘子忽然被掀开,车上窜上一个人来。
是姜行。
除了他也确实没有别人,敢惊动她这位未来皇后了。
134
他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只是他的眼神幽深,意味不明, 而她的平静如一潭死水。
半晌他忽然嗤笑一声:“这世上也只有你敢跟我甩脸子。”
温婵无语, 还以为他要说些什么话呢, 就这?
也只有她这么甩脸子, 还不必受什么惩罚,他还得担心她是不是难过了,上赶着去哄。
他也忒贱了!
姜行这么想自己, 甚至冷眼旁观自己,心中嘲讽几句。
“陛下想治罪, 可以随时。”
姜行不怒反笑:“我治你的罪做什么, 你让我不痛快了, 我就去治你娘,你姐姐,甚至是你那儿子的罪。”
温婵冷冷的瞥他一眼,没说话, 扭过头去,明显不想搭理他。
她的家人就是她的逆鳞,而姜行也不过是嘴上说说,这人不说话则已, 一说话就嘴臭惯了, 看一个人不是看他说什么而是看他做什么。
温婵相信,他可能会对温家, 对旭儿再也没有如此恩宠, 但她只要还活着,姜行就不会那么做。
姜行自讨了个没趣, 往她旁边坐了坐,见她还是不理他,无奈:“我就这么不受你待见?分明是你惹了我生气,现在又要我来哄你。”
“陛下身矜肉贵,自然没有来哄我的道理。”
行了,话是越说越过了,姜行心中生出一些悔意,真是何必呢,她生气了他要来哄,伤心了他还要担心。
“我说两句气话,你就不给我这个台阶下,在车里还看书,小心把眼睛看坏。”
他厚着脸皮凑上来,拿过她手里的书,看了一眼,居然是佛经,顿时皱眉:“你已经有了许多慈悲心肠,还看什么经书,平白把人看傻了,别看了。”
说完,就把那本经书随意往旁边一丢,生怕她想起来,还塞到坐垫下面去。
她的书……
温婵抿唇,这人就是这样,不论嘴上说着如何爱她,如何对她好,事实上他的确对她很好,可某些方面,霸道的让她不得不听,帝王威仪尽显,她不想跟他计较这些,若是计较,怕是这辈子都要过的难受,然而屋子里那没大一个怪兽格格不入的,要让她一直无视吗?@*七*七*整*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陛下到底有什么事寻我?”
姜行不满:“没有事就不能找你?”
“不……”
温婵扭头,看向窗外。
姜行眉心和脸上的肌肉跳动几下,还是忍不住,一把将她打横抱到自己怀中,与她额头贴着额头,脸颊贴着脸颊,这是个极亲密的姿势,她本应该满脸羞涩,接受他的轻怜密爱,也会期望的看着他,然而她除了满脸平静,微微蹙眉,双手抵住他的胸口,这是个有些抗拒的动作。
“惹你生气,你就这辈子都不理我了?你是这么小气的人吗?”
温婵不语。
“我都已经如此低声下气,你还要怎的,音音,你对别人都那么和颜悦色,就对我这么残忍?我都看见了,你今日跟小林子说话,还嘱咐他加衣,你对我都没这么关心。”
他委屈的模样,让温婵以为看到的是哪个小孩子,而不是坐拥四海八荒十二州的皇帝,旭儿因为换牙导致牙疼不能吃糖,想多吃一块的时候,就是这样依偎在她身边,可怜巴巴委屈的哀求她的。
姜行此时的模样,居然与旭儿有一瞬的重合。
正想着,他就亲了上来,亲的太猛烈的,温婵并不喜欢这样,抢夺对方嘴里的气息,吞咽彼此的□□,像是两颗融化在一起的麦芽糖,最后不分彼此的融合在一起。
他的侵略性太强了,每次都让她招架不住,把她亲的气喘吁吁,总是让她缓很久,而拥抱的时候,也几乎是完全靠在她身上,赖着她,压着她,虽然很有分寸不会让她难受,但这种掌控的样子,让她惊慌、害怕,觉得自己变得不像是自己。
“你,够了吗?”温婵觉得自己肺部的空气,津液,全都被他吞吃入腹,像被野兽撕咬,她想要躲,他却不许,非要她承受着,接着,这如岩浆烈火一般汹汹的爱意。
这种感觉尤其强烈,她被叶长风带走后,之前的姜行也是一团烈火,却是琉璃瓶中的火,燃烧着,热烈滚烫,却不会将她灼伤,哪怕那时她小心翼翼,他施展诸多手段想要留住她。
而现在,外面的琉璃瓶,消失了,她伸出手去,一不小心,就会被卷入这团火焰之中,一同被燃烧成灰烬。
“不够,这怎么够?”
姜行无视她的拒绝,她力气弱,哪怕是捶打他,也只是情趣罢了。
他思念她,一时一刻瞧不见,胸中那团燥,都要将她吞噬了。
她怎么可以看佛经,她想要羽化登仙不成,不,哪怕是天上的仙女,他也要藏好她的羽衣,把她拉下来,拽下来,一起与他沉沦。
“你,轻一点……”
温婵根本喘息不得,他还在强迫她接,接受他所有的全部。
“你就喜欢萧舜那种优柔寡断的人,是不是?”
“你在说什么?”温婵捂着胸口,气喘吁吁,眼睛中满是雾气。
“我知道你喜欢那种男人,长的俊美,待人温和,慈悲待人,跟小菩萨似的。”
姜行眼中的嫉妒,要凝萃成毒汁。
温婵根本就反应不过来,他在说什么,他的大手卡住她的脖子后,托着她的头,却也让她无处可逃。
“我从来就不是那种人,音音,你在年少时,看萧舜就看的入了迷,夸赞他公子世无双,郎艳独绝,后来又跟他成婚生儿育女。”
姜行是什么样的人,只有他自己知道,被她所救,爱上了她,嫉妒她周围一切对她殷勤示好的男人,身为一个马奴,却觊觎高高在上的国公小姐,想要带她私奔。
一个小姐私奔从此没了娘家的倚仗,他阴暗的想,这样很好,她依靠不了别人,只能依靠自己,爱着自己,从此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她年少时热烈明艳,成年后娴雅沉静,而不论如何变,她都有一颗金子一样的心,能共情穷苦人,悲悯那些身不由己的可怜人,但他却是不同的。
除了她,他是一切为耗材,哪怕减免赋税施行德政,也只是手段,他从来不将别人看成是自己的同类,只有可利用的,不可利用的,和可以踩在脚下的。
“你先放开我,这是在车里,你要做什么阿?”
他想把她关起来,关在只有他一人能出入的宫殿丽,除了他她谁也看不到,食他所哺,饮他所喂,只有他们两人,这样生生世世在一起,哪怕她恨他。
“做什么?当然是做夫妻之间的事。”
他的理所当然让温婵震惊:“这是在车里,你做什么外面不都听见了?”
“那就听到好了,皇帝跟皇后敦伦,天经地义!”
“你怎么那么厚脸皮?你是皇帝,怎么做这种荒唐事”温婵急的直哭,真的在车里做这种事,以后她在宫里人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来。
姜行不屑:“哈,前朝末帝荒唐事做的多了,我这算什么,再说,不厚脸皮能娶到媳妇儿吗?”
温婵愕然,瞪大眼睛,像是重新认识了姜行一般,此人每一日都在刷新她的认识。
“你……你……”
她既是气的,也是震惊的,剧烈喘着气,脸上浮现红晕。
“我知道你喜欢温润如玉的良善公子,可我从来都不是那种人,我做的残忍事多去了,以后也不会避讳着你。”
他压住温婵,居高临下对她宣判:“我就是这么阴暗,残忍,还小心眼,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就只能爱我,哪怕我不合你的意,是个阴险的小人!”
温婵已然说不出话来。
他扯开她的衣裳,再次亲了上去,是马车里又怎样,就算是外面的麦子地,池塘里,他想要就能要。
“音音,音音,我好爱你。”
他一边亲吻他一边胡乱的说话。
“你不能总是这么欺负我,仗着我喜欢你,就不对我好。”
温婵气哭了,也开始口不择言:“谁在欺负谁阿,你别扯我衣服了,被人听见了笑话。”
“哈,谁敢笑话我,让他出来我见见?”
他忽然抬起头,看着她气急哭的凄惨样:“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你想要有退路,可我不会给你的,你退不了,温婵。”
温婵睁大眼睛,波澜不惊如同死水的心湖被搅动成了漩涡,为什么,他就是不肯让她过平静的生活,身子已经给了她,她只想保有自己的心而已,这也不行吗?
这样她就能从容面对他的爱,到他不爱的那一日,她也能体面的退下,过自己的生活。
看透了男人的本质,男女只是上已经再没有什么事能引起她情绪的温婵,忽然爆发,挣扎着一条手臂,照着他那张可恶又英俊的脸,打了上去。
“你是个混蛋吗,姜行,你怎么这么狗?”
结结实实的,一记耳光,打在他的脸上,温婵自己都是一懵。
姜行摸了摸脸颊,被打的地方热热烫烫的,他缓缓扯起嘴角,笑了笑:“是阿,我就是狗,现在这个狗要舔你了。”
135
温婵被他搂在怀里, 全身软软,汗如雨下,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像抱小孩一样抱着她, 强壮的手臂揽着她的腰, 而马车也不知为何, 过于颠簸,此时她面色更加潮红,身子也更酸软。
“你……”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又是一个剧烈的起伏, 她差点被颠的磕到头,好在他的大手隔着, 没让她感觉到疼。
“音音想说什么?”他凑过去, 贴到她的嘴边。
温婵忽然支起力, 张开嘴咬了他的耳垂,姜行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望着她目光幽深:“都这样了, 还勾引我?”
谁在勾引他啊,她是在咬他,让他疼。
姜行却是想笑,她力气这么小, 连血都流不出来, 不是勾引是什么呢,吻了吻她汗津津的额头, 与她耳鬓厮磨, 这小小的马车内,成了他们的安乐窝, 乐不思蜀的缠绵地。
若是能一辈子这样就好了。
姜行一直在亲她,从额头到鼻梁,再到嘴唇,他真是爱极了她这副凄凄哀求的模样,只有在此时,她的双眼之中,只有他。
“再来,路还长着呢。”
温婵欲哭无泪,手软软的推着他的胸口:“别,别了,我真的不行。”
她哪里还顾得上怕被马车外的车夫,还有小林子几人听到,脸已经完全丢尽了,现在她只想停下,让她休息休息,她出的汗实在太多,让她差点虚脱,又渴又饿,身上酸疼。
姜行随手从车头柜子里,拿出一个壶,里面本就是温热的茶水,他饮了一口,嘴对嘴的,给她灌下去。
温婵不喜欢这样,但太渴了,嗓子干的要冒烟,声音都是嘶哑的。
他甚至还在逗她,让她主动追着他,去喝那一点水,是谁说姜行待她至少真心,态度还是很赤诚的,分明他一直在欺负她。
温婵没别的办法,只能搂住他的脖子,为了追求解渴的清泉。
姜行拿出手帕,给她擦着额头和身上的香汗,甚至吮掉她鼻尖上的那一滴。
“你,都不觉得脏吗?”
“我不觉得,你哪里都是干净的香香的。”
他说话的样子好像一个无赖。
“我嫌你……”
姜行的身上也都是汗水,衣服湿乎乎的,穿着很不舒服,而且就算他宽肩窄臀,猿臂蜂腰,那身肌肉增一分嫌壮,少一分嫌薄,如此美好的身材,她也看得腻了。
“嫌我?”他眯起眼睛,却非要往她身上蹭,把自己的气味染到她的身上,让她跟他一样。
姜行的汗味也并不臭,可能是因为常年都爱干净,又爱用清冷雪香,如今混合了汗水,也只是让那雪松气息染上一丝丝的咸。
温婵推他都很无力,只能任由他像个粘人的大狗,在她脖颈胸口处不住的蹭。
锁骨处忽然一疼,她拽着他的头发都拉不开:“你是狗吗,怎么还咬人?”
姜行嗤笑:“我早就是了,也没否认啊,是狗就该干点狗做的事。”
他在她锁骨处咬了一个牙印,手指摩挲着那个印记,看到温婵吃痛,他语气极为旖旎,说出来的话吓人:“在这里给音音赐个字如何,就刺姜行所有,触之必死!”
太恐怖了,温婵瞪大眼睛,僵硬住:“你……”
姜行像大猫蹭着小猫一样蹭着她:“音音说我是狗,那我就是狗,你知道狗除了舔人,咬人,还会做什么吗?”
他摸着她的小腹,笑容亲昵却怎么看怎么透着变态:“狗会在自己的地盘,用尿液的气味驱赶别的狗。”
他好像,不是说笑的,温婵被吓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身体都开始瑟缩,他不会真的要干这种事吧,太脏了,太恶心了,他要是这样侮辱她,她就去死。
姜行忽然闷笑几声:“逗你的,真的信了?”
不是假的,在他的想象中,那些囚禁她的手段,让她彻底打开身心,比他说的,只是吓唬她的更要黑暗,再可怕的就不能说了,不然他的音音会更加不愿意跟他在一起。
“这里要为我孕育子嗣,得好生爱惜才是。”他欢喜的亲亲她的额角,脸上满是憧憬:“自你回来,我们已经敦伦好多次,你说这里是不是已经有了我的孩儿?”
“别,别说了。”温婵气若游丝,不敢与他对视。
“好,不说了,反正路还长着,我还能再疼爱音音几次。”
温婵拒绝的话被他堵在嘴里,只能随着他的动作,陷入昏沉,走了多久她已经不记得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西京城郊。
走的这么快吗?不过丰和驿与西京有条水路,坐船远比坐马车要快多了。
他将她从船上抱下来,身上还裹着姜行的披风,这些天她根本就没能下得了马车,她羞的根本就不敢见人,生怕在别人眼中瞧见戏谑和鄙视。
温婵实在多虑,也太有节操太要脸面,谁敢对九五之尊的陛下说三道四,而宫里的奴婢只会觉得温婵受宠。
她偷偷看了一眼,这条路居然不是去宫里,而是去的广陵山别院。
见她疑惑,姜行不等她问就回答了她:“先不回宫,别院已建成行宫,在这住几日。”
“为什么?”
“你不是不喜欢宫里。”
她不喜欢宫里,觉得像个关着她的金丝笼,而她就是飞不出去的鸟雀,可广陵行宫跟宫里又有什么区别,心是不自由的,人也不自由。
“你处理朝政怎么办?”
嘴上说的恨他厌他,还在担心他处理政务,他的音音,就是这样,总为旁人考虑:“朝臣们会来此地上朝,比起宫里也没多远。”
今日来,果然广陵行宫比起半年前看已经大了不少,虽然还比不上骊山行宫,但已经有了两处小宫群,依山傍水,十分美丽,像是隐居世外的桃源仙境。
这一路他都没让她下地,一直把她抱进了海河清宴。
被他放到床榻上,温婵挣扎起身:“我不能,留在这里。”
姜行叫了太医,见她下榻要走,顿时不悦:“为什么不能,你不愿跟我一起住?”
“我回水木明瑟,这里是皇帝居所,我在这像什么样子,人人还不说我是妖妃惑国?”
姜行乐了:“你担心这个做什么,你若不跟我住,你自己住到哪里我就一把火烧了。”
“……你疯了不成?”
“我疯没疯,你不是早就知道吗?”姜行只是笑笑,却不准她回去,让茯苓等人进来服侍,又派人去宫里通知辛夷等人,紧接着他便开始召见朝臣。
温婵实在坐立不安,她虽然洗漱了,也换了一件规整的衣裳,并没有哪里失礼,可他见炒成,也不让她回避,这又是几个意思。
果然,姜行的心腹们进来,见到的不仅仅是姜行,还有个坐在罗汉床上的女人,一时也是面面相觑。
“皇后不是外人,有话便说吧。”姜行沉稳的很,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天霹雳的话。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不知所措,见姜行面色阴沉,便识趣的错过这个话题,把姜行御驾亲征这些日子各地局势一一汇报,还有三省六部的工作。
其实姜行在御驾亲征时,各地的折子都是汇到他这里,他是一边打仗,还要远程指挥处理朝政,论数历史上皇帝,能做到的也没几个了,所以那些日子他才憔悴,都是累的。
很多事都是姜行知道的,如今也不过是再汇报一次。
[陛下,西京之变中,巡城卫已经都将他们拿下,全都下了大狱,要如何处置?]
“按律法判便是,该杀的都杀,斩草除根,这种事还要让朕再说一遍?”
那大臣颔首:“那便按大宣律,诛九族,男的全部砍头,主事者凌迟,女眷没入教坊司。”
姜行顿了顿:“不必诛九族,没犯事的杀什么杀,让大理寺查清楚,有多少人多少家族卷入,不知情者无罪,女眷不要没入教坊,还要平白养着这么多嘴,流放到塞北种地去吧。”
[是,还有一事,孙相,也卷入其中。]
姜行毫无动容:“该如何判就如何判,难道就因为他又从龙之功,就格外开恩?”
温婵在出神,等她回过神来,朝臣们已经退了下去,太医早已等待多时。
“如何了?”
太医道:“娘娘身子还算康健,只是有些郁结于心,气息凝滞,平日里还是要好生养着身子。”
姜行点点头:“子嗣方面可有消息?”
太医摇摇头:“并无滑脉之相,不过也可能现下时日还短,需再等等才能把出来。”
“你开些安神养身的药,她晚上时常思虑不安,难以入睡,有时候还会做噩梦,皇后以后还要孕育皇嗣,但不可开虎狼之药,需温补。”
“那微臣就开些食疗的方子,不过心病还是需要心药医,还请陛下劝娘娘宽宽心,如何身子才能强健起来。”
姜行点点头:“房中之事,可有忌讳?这几日朕孟浪了些,倒让皇后起不来身。”
温婵已经满脸通红,恨不得钻进被子,再也不见人了,这人说什么呢,不仅跟太医说,茯苓等人还在这,满宫的宫女太监全听见了。
136
被关在广陵行宫的温婵, 吃了好几日的药膳都要吃的吐了,终于被姜行带出去透透风,虽然广陵行宫也没人阻拦她到处溜达, 山上景色好看, 姜行居然不知何时叫人在山坳里移植了好些杏树, 广陵山谷天气一直都是温而不热, 这些杏花到现在还开着,远远望去,像是碧绿带子上的粉宝石, 看好的如同仙境。
可广陵行宫没别人,除了姜行就是她, 连旭儿都回了宫内, 按照姜行的说法是, 在宫里给旭儿请了老师,他不仅要读书还要习武,哪有空天天陪着母亲玩耍。
只有他们两人,就免不了行周公之礼, 温婵心如止水,早就做好了准备,可架不住这人精力实在旺盛,每晚不折腾几回, 便不罢休, 温婵如何遭的住,第二次便身子全然瘫软, 再也起不来身, 甚至昏了过去。
就这么晚上气力两失,白日吃药膳进补, 她整个人都没精神,连广陵山都不愿意逛了。
这日姜行终于大发慈悲,带她离了广陵行宫,却是去逛街。
他们二人扮了百姓打扮,褪下宫装,温婵也不戴那些莲花冠珍珠冠了,只绾了发,簪了几根白玉簪,穿了一件雨过天青的衣裳。
姜行瞧了她几眼,如此素净的装扮,却衬的她如出水芙蓉,更加好看,他却不觉她招蜂引蝶,如今他大权在握,谁也夺不走她,他巴不得给别人瞧瞧,他的音音是多么的漂亮。
从一边掐下一朵半开的绿白牡丹,簪在她的鬓边:“这样好些。”
现在这些小事,温婵都由着他。
朱明大街上铺子很多,卖胭脂水粉的,卖首饰珠花的,卖衣裳吃食的,什么都有。
“娘子看看咱们这颜值膏吗,涂一点在脸上唇上,可显气色了,咱们这是红蓝花制的,用料贵着呢。”小厮迎上来就是一顿吧吧的说。
暗卫们都乔装成了普通人,隐藏身份跟在周围保护两人的安全,姜行伸出手拦了拦这小厮,皱着眉,外头的人就是没眼色,离得也太近了。
温婵带着帷帽,倒是没感觉如何,只是看那装在小瓷罐里的胭脂膏。
旋开盖子,嗅了嗅气味:“除了红蓝花,还用了朱砂吧。”
那小厮没想到,温婵鼻子这么厉,讪笑道:“呵呵,是,是加了一点朱砂,这不加朱砂也不红啊。”
温婵摇摇头,外头卖的胭脂水粉,好些都加朱砂和铅粉,乍一用是鲜艳好看,可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脸上会长出斑来,正欲将那胭脂膏放回去,却听到一个姑娘的声音。
“小哥,你们新出的胭脂膏给我瞧瞧。”
声音有点熟悉,温婵还在蹙眉想是在哪听过这个声音,一转头,挑开一点帷帽,正跟那姑娘对上视线。
温婵愕然,惊声脱口而出:“皇贵……”
“是金夫人,夫人忘了,她已经嫁了人,可不能用闺中名字来称呼。”姜行截住她的话,握住她的手臂,看向对面那姑娘的眼神却很冷。
眼前这人,分明是金南烛!
而她身后也跟着一位年轻公子,两人看起来亲密非常,温婵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皇贵妃,为什么在这里,还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当着姜行的面出轨?她胆子也太大了吧,这一回姜行御驾亲征,根本就没用厉城军,也没让金老将军领兵,只是驻守京郊,却差点被西京一群家丁兵冲烂西郊大营,因为此事姜行暴怒,本来去年补偿金老将军,已经封了国公,现在不仅没了爵位,还让他告老还乡。
就算是金家不行了,没了盛宠,皇贵妃也不用这样报复姜行吧,不怕陛下大怒株连九族吗?不是说皇贵妃在宫里病着,怎么出现在宫外,还一副别人家夫人的打扮?
然而姜行什么都没做,揽着她的腰肢,沉稳的很,并没有被气疯的样子。
金南烛看到了温婵,自然也看到了姜行,她下意识福身行礼。
“金夫人不必多礼,这不是官邸,咱们自便就好。”
金南烛立刻想到这事陛下微服出巡,一定不想让人认出身份,便点头称是。
金南烛身边那年轻郎君,也抱拳行了礼,看起来倒是面色沉稳。
“说来,子澜新婚,我还没祝贺你小登科之喜呢。”
年轻郎君急忙回道:“不敢不敢,新婚之时已收到……您差人送来的贺礼,着实受宠若惊,您惦念着我们,便已经感激涕零。”
温婵不明所以,看了看姜行,又看了看垂眸不语的金南烛,还有那个叫子澜的年轻郎君,更加迷茫了。
姜行把她带到自己怀中,圈的更紧了一些,眼神却看着对面那两人:“许久未聚,既然在此处遇见,不如一道彭楼吃个便饭,叙叙旧。”
温婵没想到,那位名叫子澜的青年居然跟彭楼的人熟识,叫人安排了一处极为幽静的雅间。
“你瞧瞧想吃什么,彭楼做的虽然比不得宫里的精致,但这里的滴酥鲍螺和酸笋鸭汤,一些小食很不错。”
温婵哪有心思吃饭,她一直都在关注着金南烛还有自称她丈夫的青年,姜行见她魂不守舍,摇摇头,便做出点了些吃食,将牌子交给明子澜:“你来瞧瞧,要些你们爱吃的。”
明子澜哪敢造次,接过也是不敢点单的,在场所有人,除了姜行,全都心中有鬼。
“我看到对面有卖甜酒酿的,子澜跟我一同去买些如何。”
明子澜不敢不从,跟着姜行离开。
姜行哪里是想吃甜酒酿呢,分明是创造空间,他看出来,温婵有许多话想问,然而当着两位丈夫的面,是问不出口的。
即便是现在,他们离开了,温婵张了张嘴,依旧不知该怎么问。
“子澜是我母家远房表哥。”金南烛却开了口。
“哦……”温婵干巴巴的回了一句。
“您知道,我们不是定京人,一直都居住在厉城,我爹爹降了大宣后,我们才搬到定京的,去定京那年,我才十八岁,此前在厉城,子澜表哥一直住在我们家,他本是西京明氏嫡支,也是名门之后,只是成帝时明家犯了大罪被剥了爵,明家便不如从前煊赫,表哥家里越过越穷困,他娘亲和我娘亲自小关系很好,不仅是表姐妹还是手帕交,他娘便带着他来投奔了我们家,我跟表哥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可我娘去后,爹投了大宣,又瞧不上他只是个举人,借着搬到定京,生生拆散了我跟表哥。”
金南烛娓娓道来,声音倒是透着几许平静。
温婵抿抿唇:“你跟你表哥的事,陛,夫君他知晓吗?”
金南烛一点都没怕,笑了笑:“若非是他允许,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家族都受牵连之事,与其说是允许,不如说,是他一手推动策划的,不然我跟金家,还能有命在,过荣华富贵的生活,他看似宽和,实则执拗的很,还小心眼,若是得罪了他,这辈子这个仇也是要报的,您瞧孙氏的下场就知道了。”
“孙氏她……”
“死的很难看,不如说到最后是生不如死,他三令五申,不论我们这些女子如何争斗,都不可伤您,不能将您牵扯其中,孙氏却胆大包天,来了一出调包计,甚至真的想毒死您,他怎么忍受的了,不仅仅是孙氏,还有孙相,他怀恨在心,故意纵容孙相,让前朝余孽与其接触,最后来个收网,这样孙家的罪名也有了,真是一个都没跑得了。”金南烛不胜唏嘘。
温婵实在不敢相信:“他怎么愿意让你跟别的男子成婚?皇贵妃不是一直病着,不能见人?我真是糊涂了。”
金南烛抿了一口茶:“皇贵妃病着,这病着病着,顺理成章的病没了,他要讨您欢心,怎么可能让个皇贵妃在前面横着,挡了您封后呢?”
“不,我……”温婵抚了抚额头,消化金南烛的话。
“您还没接受他?”金南烛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无比欢愉:“从我十九岁嫁给那人,跟他相处六年,这六年来我战战兢兢,努力顺着他的意思,显露自己对他是有用的,虽然在后院那些女人,他算是敬重我,也给了我皇贵妃的位份,可我如履薄冰,生怕哪里做的不好,连累自己也连累家人,没想到,他那样的男人,那么目中无人,也有得不到的东西,真是痛快,爽快!我今日要些酒,得敬您一杯。”
“这个倒是不必了。”温婵觉得很尴尬。
金南烛笑着笑着笑出眼泪来:“温姑娘,我是真的分羡慕你,你的命,真好啊,比我们这些女人都好,纵然我心中有表哥,可嫁给他后,何曾不曾想着夫唱妇随举案齐眉呢,我尽力做好一个妻子该做的,不争不抢,可他心中只有你,我做的一切都是徒劳,这个男人,为何这样冷漠无情,他不论对我还是孙氏,袁氏,哪个他也不喜欢,可他又对你那般痴情,温姑娘,我是要谢谢你的。”
137
“我要谢谢你, 若不是当时你说我不是害你的凶手,求他饶我一命,我想, 我大概是活不下去的, 他就是个疯子, 你若真的死了, 不论是谁,后宫那些女人,有没有害过你, 焉能有命活呢。”
她看着她:“你确实,跟别的女人不同, 即便女人做到我们这个地位, 什么皇贵妃, 什么昭仪,我们依旧要靠男人的宠爱活着,我们总觉得,干掉别的女人, 就能得到那个独一无二,可你却对所有女人,都抱有善意和同情心,只这一点, 我要承认, 我不如你,他喜欢你是理所当然的, 若我是男子, 我大概也会喜欢你吧。”
金南烛说了很多话,很多很多, 她说当初宫里那些事前朝王妃成了今朝皇帝贵妃的事,是谁传出去的,孙昭仪到底都做了什么,她都做了什么,处处是陷阱。
“然而,所有的阴谋诡计,都近不了你的身,我们厮杀的再惨,斗的再激烈,他却给你打造了一个安乐窝,我们就是一群小丑,真是可笑。”
“我爹爹做梦都想让我成为皇后,成为大宣第一外戚,他也曾做了很多荒唐事,可到底他没背叛陛下,陛下他,是个念旧的人,如今金家能激流勇退,爹能荣养后半生,是好事。”
等姜行和明子澜回来的时候,金南烛已经把自己的心里话说的差不多了。
饭菜很好吃,但明子澜与金南烛既客气又束手束脚,虽然尽心服侍,却也将阶级划分的泾渭分明,离别的时候,温婵偷偷问她:现在过得可幸福。
金南烛略一愣,随即看了一眼,拿着她的披风正等着她的明子澜,重重点了点头:“臣妇已得偿所愿,唯愿娘娘也能解开心结。”
她福了福身,行了礼被她那夫君搀扶着上了马车,马车渐渐走远,看来她那个表哥夫君确实待她很好,金南烛,没说谎。
“走吧,还想去哪里逛?”姜行满面镇定,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温婵瞪了他一眼:“今日的偶遇,不是你安排的吧。”
姜行失笑:“我有那么闲吗,真的是偶遇。”
见温婵不信,他解释道:“我安排了她的事,便不再管她了,她已经成了他人妇,我时常关心,像什么样子。”
温婵欲言又止了半天。
“想问就问。”
“你怎么会允许皇贵妃嫁给别人,听说还是你牵的姻缘?”
姜行哼了一声:“她从前就觉得,因我之故,毁了她和她表哥的好姻缘,如今我成全了她不好吗?”
瞥了她难以置信的表情一眼:“她算什么皇贵妃,皇贵妃已经都要死了。”
“……”温婵抚了抚额头,仍旧没完全消化:“可是,她曾是你的妻子。”
到现在她都觉得匪夷所思。
“她不是我的妻子。”姜行满脸沉静:“她在我身边,帮我制衡后宅,打理家事,我很感激她,给了她应有的尊位,如今也放她离开,便是寡妇都可以再嫁,不过假夫妻,还要她为我守贞,葬送一生?”
温婵满脸震惊,没想到,这是他说出的话。*七*七*整*理
姜行霸道,说一不二,皇帝该有的缺点在他身上显露的淋漓尽致,却对金氏这样宽容?
“不是你说的,女子活着本就艰难,我最开始就没想为难她们,要不是孙氏作妖,她也不会不得善终。”
方才吃饭,姜行一直沉默,对金南烛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现在对着温婵却成了话唠,每一句都想跟她解释,让她知道。
“但我着实没想到,你能放她另嫁。”
姜行嗤了一声:“她跟她那表哥的事,还是我牵的线,明子澜是今年的两榜进士,有点才华,我打算重用,金氏若是知道轻重,绝不会再起异心,我不经这些女人安置妥当,你如何会跟我安安心心在一起。”
温婵一愣,不可思议的看向姜行:“你……”
他竟是知道的嘛。
“你的道德感,太高了,音音,你若是男人,这样可是做不了皇帝的,太过心善,对上位者,反而是大忌。”
他说的对,温婵知道自己太能共情底层人,见不得百姓受苦,姜行这样的人,并不博爱,极于情之人,对她忠诚岂不就对别的女人残忍。
“可是,我的幸福若是建立在别的女子的痛苦之上,踩着累累尸骨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我这辈子又岂能安心,这辈子,怕是改不了了。”
她做不到,她就是这样的人。
姜行却提起嘴角,拉住她的手:“不必改,我就喜欢你这样。”
她若不这么善心,怎会把身份不明,满身是血的他捡回去,从此他一见钟情,再见沦陷,自此一生都搭了进去,他烦恼她总是忧心别人,哪怕在自己命悬一线时,都要为金氏争辩,为她安排后路,因为不相干的人跟他生气,旨意他滥杀无辜。
可他爱的就是她这副小菩萨样,若是得到了又嫌她太过心软,岂不是本末倒置。
槐序大街有好多商铺,外头还有小摊子,这些都不如宫里做的精致,然而她难得出来,心情很好,姜行便也陪着她玩耍逛街。
见她在挑一只纸鸢,姜行拿了一只面具形状的:“怎么不选这只?”
温婵气笑:“放纸鸢,哪有放面具的,不是燕子就是蝴蝶,要不就是游鱼。”
“哦,不知道是谁,那一年放纸鸢,非要我做一只大橘猫的风筝,还强迫我放到天上去的?”
温婵一愣,笑容变淡,放下手里那只风筝,往前走默不作声。
姜行自悔失言,扔下一锭银子,拿起那只风筝追上去,面色尴尬:“你别生气,我错了。”
温婵更加怔然:“你错什么了?”
“什么都错了,好不好,别生气,好歹出来玩。”姜行少有这么嬉皮笑脸的时候。
温婵摇摇头,想说他没错,她也没资格怪他,后面那风筝摊主却追了上来:“这位爷,您给的银子太多了,这是给您的找零。”
姜行摆摆手:“不必找了,赏你的。”
那摊主一愣,却道:“您给的也实在太多了,这位爷您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啊,您都有夫人了,这银子还得多攒些不然您这么漂亮的夫人怎么养呢。”
这摊主是个实诚人,非要把找零还给姜行。
“倒是没见过你这样的,多给的银子都不要?”
摊主有点不好意思,却很健谈:“今上是个好皇上,能让咱们做点小买卖养家糊口,以前那梁国皇帝在的时候,出来支个摊子,都得跟京兆衙门交银子,不交银子,就把你摊子都拆了,现在可不了,咱们底层小民也不奢望什么大富贵,能养活自己就行。”
见温婵往前走,摊主面色一变:“夫人,您别往奉养门那里去了。”
“怎么了?”
“现在,奉养门那边正杀人呢。”摊主龇牙咧嘴:“是那些要谋反的前朝余孽,真是可怕哟,这些人趁着皇上不在,在西京杀了不少平民老百姓,真是该死,还好京师巡城卫英明,镇压了,要是他们复了辟,就得跟咱老百姓要银子,那杀的是血流成河,夫人娇弱女郎,可别去了。”
这时,一辆囚车缓缓经过,百姓们丢石头的丢石头丢烂菜叶的丢烂菜叶,衙役喝止看热闹的,带着囚车缓缓而去。
“啧啧,又是个要被杀头的诶。”摊主感叹。
在那些看热闹的百姓聚集过来时,姜行就先护住了温婵,把她往边上带。
“……那是孙相吗?”
姜行不动声色,只是点了点头。
温婵忽觉得疲倦非常,要求回广陵行宫。
马车上,姜行一反常态的安静,温婵的确很困倦,被他揽着在胸口睡了一会,便睁着眼发愣。
“你不想跟我说些什么吗?”
“说,什么?”
“我杀了那些人,街市口血流成河,现在你倒不说我残暴了?”
这人什么毛病,温婵瞥了他好几眼:“我说你残暴,你就高兴了?”
“不,我只是觉得意外,你若骂我几句,比无视我更好些。”
温婵长叹一声,怎么姜行是病了,还是又发疯,居然希望她骂他,这种要求从来没听到过:“我不觉得你这么做残暴,谋反,本就是牵连家族的死罪,你没诛九族已经够仁慈,我还能因为你杀该杀之人而责备你吗,那我岂不是是非不分。”
“该杀之人?”
“这些人都是世家,非富即贵,他们从来都是有选择的,投降你你给他们一条生路,这些人不过是觉得新朝给的利益不够大,才会降而复叛,跟那两个身不由己的舞女,怎能相提并论,他们不过是,罪有应得。”
姜行幽幽看着她,看了她都有些发毛了。
温婵想要离他远一些,真是怕了他这种眼神,每次露出这种神情,她的腰就要倒霉。
他却揽住她的身子埋在她肩颈处:“我真是错了,错的离谱。”
正当温婵要问他又错什么,又犯什么病时,外面马车忽然停,小林子满脸为难敲了敲马车门:“陛下,前面有人拦车。”
138
谁敢拦皇帝车驾, 这是不要命了吗,他与温婵气氛正好呢。
温婵温声道:“林公公,别让侍卫抓人, 是谁拦车, 所求为何?”
林启详似是有些为难, 支吾半天, 压低了声音:“是恭妃娘娘。”
温婵一愣,下意识看向姜行,姜行皱着眉头:“她来做什么?”
林启详面色更加不好:“恭妃娘娘跪求, 希望能见陛下一面。”
车内一室沉默,如同蜜蜂陷入胶质蜂蜜, 越陷越深, 忽然, 温婵开口,打破了沉默:“陛下去看看吧。”
姜行很烦躁,之前明明一直都叫你,现在却一口一个陛下, 又跟他生疏了起来,只要有别的女人在,他就永远无法走近她的心。
“朕不见,恭妃乃是后宫妃嫔, 无诏不得随意出宫, 是谁让她出来的,宫中当值侍卫, 全部领罚, 恭妃不守宫规,着降为修仪, 好好修一修她的仪态,免得如此不懂规矩。”
温婵听着姜行在这里随意发作宫妃,心中很不是滋味,抿抿唇正欲劝,却听见一声哭泣。
“陛下,行哥哥,求求你,求求你出来见我一面,雪儿知错了,雪儿以后再也不惹行哥哥生气了,您别不见我啊,您已经,已经冷落雪儿半年多了,为什么您这样冷情,这样残忍的对我。”
温婵垂眸,睫毛像蝴蝶一样抖动,比起在外面跪着哭求的袁雪莹,她也觉得难堪,总感觉自己成了什么大恶人,虽然是既得利益者,是被爱护被宠着的那个,可她却完全没有炫耀得意之心,只觉得难过、心痛。
“陛……”温婵只说了一个字,姜行都知道她的意思,长叹一声,下了马车。
袁雪莹已经脸都不要了,偷天换日出了宫门,跪在这里,被这些宫女太监背后嘲笑,她也不在乎了,只想见行哥哥一面,而现在哭求仿佛是有用的。
行哥哥出来见了她,袁雪莹面色一喜,刚要开口,就见姜行看也没看她一眼,转身掀开车帘,一只玉一般的纤纤素手伸了出来。
他那样小心翼翼,仿佛呵护着心中至宝,将车内那夫人抱下马车,那女人一身青衣,看着素净却处处奢华,衣裳是一年仅有两匹的浮光纱做的外罩,里头那层乃是织金云锦,即便她带着面纱,只看那双盈盈秋水般的眸子,便知是个绝世美人。
这女人却是她的仇人。
她的行哥哥,冷漠的像是一块冰,她以为他绝不会对哪个女人这样温柔体贴,可现在她看到了,却仍旧不能死心。
“行哥哥……”袁雪莹低声轻泣,柔婉之态却不能引来男人半分怜惜。
“你私自出宫,已经违了宫规。”姜行毫不留情,甚至觉得有些烦闷,眼泪是女人的武器,却只有在爱她的男人面前才会有用,在不爱的男人面前,就是白费功夫。
温婵尴尬极了,她真不想面对这种场景,难免觉得自己是个胜利者,还很矫情,她想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却被他握得紧紧的,甚至连腰都被钳制住,不能动弹。
她并非故意对恭妃炫耀,而是姜行说,她不一起下来,他就不见袁雪莹。
袁雪莹没想到,姜行对他说的,只有这个,冷冷的要问她的罪,连一句可怜,心疼都没有。
“行哥哥,你,你一定要对我如此无情吗?”袁雪莹泪如雨下:“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待我?”
姜行冷漠相对,一句话都懒得说。
袁雪莹不甘心:“这后宫里,那些女人,我跟金南烛和孙蓉都不同,她们只是瞧上行哥哥的权势身份,只有我是真心真意爱着行哥哥,就算你身边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也是这样,她嫌贫爱富,她根本就不爱你,她……”
姜行终于看向了她,一双眼犹如狼在夜里的双眸,吓得她泪水都止住了。
她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姜行准备给她一些更重的处罚,叫她知道厉害,这一闹,他的音音心结加重,又会不理他好长时间。
温婵忽然回握住他的手,看向袁雪莹:“恭妃娘娘,你先起来吧,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
袁雪莹却只是泪水涟涟。
温婵低叹一声:“您这样哭泣,也换不回爱,这样作践自己又是何苦呢。”
她哭闹,甚至自残,以可怜巴巴的样子求男人的怜惜,那要对那种道德底线很高的男人来用才会有用,而姜行,明显不属于这种人,他杀的人太多了,视人命如草芥,金南烛难道对他不好,没有尽妻子的责任,兢兢业业好几年,不也被他说丢就丢了,虽然为金南烛安排了后路,可不爱就是不爱。
爱这种事,是没办法强迫的。
袁雪莹气的浑身发抖:“是啊,你得到了行哥哥的专宠,自然可以这样说,可以眼睁睁看着我们这些求而不得的人的笑话。”
她惨然一笑,膝行上前,对温婵磕头:“温姑娘,不,皇后娘娘,我求求您,您发发慈悲,可怜可怜我吧,把行哥哥分给我一些,哪怕就那么一点点,你总有身子不适不能服侍行哥哥的时候,那时,您劝劝行哥哥,让他来我宫里看看我,或者我可以做个侍婢,只要让我看到行哥哥,留在他身边,让我做什么都行。”
温婵吓得够呛,确定了袁雪莹的确是走投无路了,她如此骄矜,那时上面不仅有她这个贵妃,还有金南烛那个皇贵妃,照样怼天怼地,当面见了也不行礼,现在却跪在地上磕头,磕的额头都红了。
温婵不仅觉得她可怜,更觉得悲哀,感同身受,这就是爱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因为陷入情爱失了自我的下场。
“我求求你,皇后娘娘,你已经得到了那么多,为什么就不能分给别人一点点,你一定要独占全部吗,就这样容不得别人吗?我要的,不多啊,我那么爱行哥哥,我从十岁起就喜欢行哥哥了,这么多年,心意从未变过,我求求您,求求您了,您大慈大悲,西京的人都说你是小菩萨,你这么宽容仁慈,你就发发慈悲吧,求求你,求求你……”
温婵愕然,下意识看向姜行。
姜行额头上青筋直跳:“够了!你别再跟音音卖惨!”
温婵和袁雪莹都是一呆,姜行居高临下看着袁雪莹:“如果不是因为你哥哥,朕早就治了你的罪,还能容你到现在?”
袁雪莹呆呆地:“行哥哥,半分都没喜欢过我?哪怕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一丝丝,一点点,哪怕,都没有嘛?”
姜行冷笑:“从未。”
马蹄声由着远到近,从马上下来,慌慌张张的,是袁不惑袁大将军,他已经看到亲妹妹这副模样,却根本来不及痛心,只有生气,他直接跪下请罪:“微臣教妹不严,臣妹一而再再而三违反宫规,请陛下责罚,微臣这就带妹妹回去。”
袁雪莹尖叫一声:“我不走,我不走!不要出宫,我是恭妃,是陛下的妃子,是行哥哥的女人,我不要走!”
见她又开始发疯,袁不惑啪的一声,给了她一巴掌,将她打的翻了过去。
“你有完没完,这些年,你作的到底够了没?”袁不惑没有留情,那巴掌打的,她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哥哥,你打我?”袁雪莹喃喃自语,震惊的反应不过来。
袁不惑气急败坏:“打的就是你!陛下从来都不喜欢你,哪怕为了制衡都不曾想要娶你,是你又是自杀又是上吊,陛下不忍见你送命,才答应了袁家的请求,你入门前,陛下有没有对你我说,始终把你当妹妹,不可能对你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哪怕你得偿所愿嫁了,也不可能像待夫人一样待你,更不可能碰你,这些话,陛下全对我们说过,你都忘了?”
袁雪莹泪如雨下:“是,行哥哥是说过,可是,可是我以为,我能等,等的云开见月明,等行哥哥看到我的好,就能回心转意。”
她忽然伸出手指着温婵:“若不是那个女人出现,行哥哥会对我最好,明明她没来之前,行哥哥对别的后妃不假辞色,却总会关心我,问我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为什么,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她来了,连那一点点宠爱都不愿意给我了,为什么,为什么呀。”
温婵侧过头已经不忍再看,她想说很多话,比如,她控制不了姜行,倘若姜行什么都能听她的,她早就让他放她走了,也不必一直被他扣在身边。
脚长在姜行身上,他想做什么想宠谁爱谁,都是他的自由。
袁不惑深吸一口气,自家妹妹已经疯癫了,叩拜姜行道:“陛下,臣妹失了心疯,都是微臣之责,请陛下看在袁家多年效忠的份上,允微臣带她回家。”
姜行点点头:“朕允!”
“我不要回去,我生死都是行哥哥的女人,贱人,拿命来吧,你死了,行哥哥就能爱我了!”袁雪莹忽然爆起,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对着温婵的胸口直直插了下去。
139
所有人都没料到, 袁恭妃居然敢当面刺杀,更没想到的是,她一个后妃敢爆起伤人, 她可不是没家没亲人的刺客, 袁家一家子都在西京, 还是姜行倚重的亲信。
袁家是武将起家, 袁雪莹不同别的闺阁贵女,她有拳脚功夫,会骑马射箭, 可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呢, 她能真的不顾家族, 不顾亲人, 行刺杀之事。
那一刀本应插在温婵的胸口,她被紧紧地抱住,并没有感觉到疼,眼前一阵黑, 怔然半晌,才发现,是姜行挡在了她的身前,直到鲜血低在她的脸上, 温婵尖叫一声, 侍卫们如梦初醒,把手拿匕首的袁雪莹按在地上。
袁不惑此时也回过神来, 冷汗留了一身, 他一脚飞起,将袁雪莹踢倒在地:“大胆, 你是失心疯了?”
那匕首插在姜行左边肩膀处,鲜血坠坠流下,打湿了他半边身子,姜行面色苍白,剧痛让他身体微微抖动,哪怕他武功高强,在这种电光石火之间,也不可能反应的过来,只能拿身子去挡。
可他也是人,是血肉之躯,又不是刀枪不入的铁人,怎么可能会不疼呢。
姜行疼得,额头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然而他仍旧对着温婵在笑:“别怕,别怕,你没事就好,可伤到哪里了?”
小林子惊声尖叫:“快叫太医,太医!”
温婵神色恍惚,眼中竟然只剩下姜行温柔又安慰的笑,明明,他可不是这种性子的男人,笑起来不是显得邪肆就显得阴阳怪气,跟温柔可丝毫不沾边。
姜行一失力,整个身子都压在她的身上,双目一闭,竟是要晕过去。
“陛下,陛下!”小林子还在呱噪,吓得不知所措。
温婵搂住姜行,狠狠咬着牙根,怒视小林子:“别叫了,立刻叫太医,玄甲卫把罪妇袁氏看管起来,陛下遇刺的事,决不许任何人向外透露,透露消息者就地格杀!”
所有人都知道兹事体大,不敢违抗命令,此时倒纷纷听从了温婵的指令。
小心翼翼上了马车,姜行疼得龇牙咧嘴,直出虚汗,却还笑了笑:“我现在倒是瞧见你有点从前的模样,拿捏起皇后娘娘的谱来了?”
温婵生气极了,眼中含泪,恨恨的:“若不是你受了伤,我非得打你几拳,给你点颜色看看,有什么时候了,还贫嘴。”
“我也,就跟你这样。”
姜行一叹,挣扎着伸出手,去摸她眼角边的泪珠,晶莹剔透,却又灼热非常:“这辈子,你能真心为我哭一哭,便是死了,也值了。”
“你说什么呢。”温婵又难受又气急:“你为了救我死了,你还要不要这天下,你那些臣子不把我吃了,让我给你殉葬?”
姜行闷笑,伤口处血石流的越来越多,话却越来越不着调:“那也好,生不同衾死同穴,生生世世我都跟音音在一起,你知道吗,我早就修陵了,墓室里头给你留好了地方,咱俩不仅得在一个阴陵,还得在一个棺材里头,我准备了一口大棺材,你就是死了也得跟我在一处……“
他越说越可怕,疯的不正常,便是原配帝后,在一个陵墓一个屋里,也没有一口棺材的,而随着他说话,血都渗了出来。
“你快少说两句话吧,越说越流血了,你真有个好歹,我怎么跟你的臣子们交代,你安静一些,太医马上就来了。”温婵急的直哭。
姜行却爱惨了她这副样子,尤其是担心他的安危着急的哭泣的模样。
他真是个坏心的男人,明明想要她幸福,给她无上的爱和荣宠,却更喜欢把她欺负哭,更爱她担忧他的眼泪。
“我不说了,那你听我的,亲我一口。”
他就是不肯安静,这么折腾着,嘴唇都白了,毫无血色。
“别动了,你不要命了吗!”温婵手心都痒了,真恨不得给他几巴掌。
姜行却在笑,还挣扎着起身,想要去拔背上的匕首:“你亲我一口,快过来,不然我真死了!”
温婵恨死了,这个没正经的人,却吓得不敢让他动,那匕首插在后左肩,那里也是心口的位置,他胡乱的动真的不要命了吗。
温婵哭哭啼啼,不情不愿的俯下身,在他唇上亲了亲,他的唇,好冰,好冷,仿佛随着受伤流血,生命力也逐渐消逝,巨大的惶恐侵袭了她。
她想要逃离姜行,不想面对从前那些是是非非,对她来说,失去记忆的自己早已不是自己,姜行爱的那个温婵也不是她,然而逃离却并不是想让他死啊。
她的眼泪如此灼热,蹭到他的脸上,姜行却前所未有的觉得满足,便是死了,得到她的心,也值了。
温婵想要起身,却根本没能动弹,姜行直接掐住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一个带血的吻。
他深入的吻,撕咬着她,似乎要让她也跟他一样的疼,哪怕他受伤,虚弱成这样,温婵都没办法挣脱,又不敢使劲打他推他,生怕他的伤口撕裂。
“你疯了不成!”温婵带着哭腔,手都不知道放哪,抱着他后背的手全是鲜血。
姜行声音很低:“我早就,疯了。”
从被陷害,得知她不要他,还嫁给了萧舜的时候。
“音音,我真想把你一起带走,黄泉碧落,就算我死了,我也要带着你。”
他说话像是恐怖发言一样,温婵嘴唇都被亲的红肿,还被他咬了一口,气的不知该哭还是该怒:“你是吓唬我不成,我钙告诉你,你死了,我才不给你守着,我就嫁给别人,找十个八个的面首,气死你。”
姜行闷笑:“那可不行,此生此世,生生世世,你都是我的,死我也不放过你。”
“你想收拾我,何必要等死,我现在就是俎上鱼肉,还不是任你怎样,你快活着吧。”
姜行眼睛亮亮的,拉着她的手不放:“你也不想我死是不是,你心里也是在乎我的,是不是?”
温婵真是不想承认,这厮受着伤还要作妖,要是真快死了还不把别人折腾死,若是哥普通人就折腾自己家的孩子罢了,可他偏偏是一国之君,经历改朝换代,还没休养生息过来,真是经不住他折腾。
把他搬下去的时候,他非握着温婵的手不松,小林子吓得都要尿裤子了,一掀马车帘子,见温婵眼也肿肿,嘴巴也肿肿,很是奇怪,难不成哭还能把嘴巴哭肿,又见姜行受着伤,还带着笑,满脸满足,更是不明所以。
太医火急火燎的来了,要给姜行看伤口诊脉,因为伤在背部,得让姜行趴着,还得把脉,可他就是不放开温婵的手,也不从她怀里下来。
众人皆是愕然,哪里见过这么黏黏糊糊的姜行,好说歹说,只得让姜行趴在温婵怀里,靠着她,才能让太医看诊。
剪开衣裳,匕首插得很深,太医查看过后松了一口气:“回娘娘,陛下这伤好险,只差一点就要伤到心脉了。”
只差一点就是没伤到,小林子痛哭流涕:“好险好险,真是天佑陛下,天佑大宣。”
“陛下需忍着些,微臣要拔刀止血给您包扎伤口。”
小林子虽然哭了,却也知道姜行有多么强大,那些年南征北战,便是刮骨之痛也不会哼一声,区区拔刀又怎能奈何的了陛下,下一刻,他就见到,姜行扑倒温婵胸口,居然嘤嘤起来。
“音音,好痛啊,我好害怕,啊,轻,轻一点,我要痛死了。”
不仅小林子愕然,太医都不敢碰那把匕首了。
他面色苍白,嘴唇都没了血色,额头上全是汗珠,温婵心中有愧,这毕竟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她怎能不管不顾:“忍一忍,乖,我抱着你,不把匕首拔出来怎能裹伤呢,要是你疼,就咬住我,好不好。”
她何曾对他这么温柔的说过话,姜行紧紧抱住她,越发在她怀里虚弱起来。
“你抱着我,拉着我的手,不许离开我。”
“好,好,我现在不是在这嘛。”
小林子和太医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都伤成这样了,还在这开演起来了?
太医也不敢说,也不敢问,只能在姜行嘤嘤呼痛中,给伤口裹住了。
上了药又开了方子,太医忙不迭的跑走了,生怕不正常的皇帝这把火烧到他身上,他们哪里见识过姜行这么娇弱的样子。
让他趴着养伤,免得压到伤口,温婵才摆脱这块大号年糕,狐疑道:“你是这么娇弱的人,受点伤就疼成这样?”
听到这话,姜行居然从眼角流出眼泪来:“音音是怀疑我装的吗,你瞧瞧我的伤,我都流血流成这样了,你都不心疼我,我可是为了音音当了一刀,你怀疑我故意装病吗,温婵,你有良心吗,我就知道,你这个女人喜新厌旧,我为了你都这样了,你还怀疑我,呜……”
小林子满脸扭曲,低下头不让人看到自己的表情。
温婵被他念得头都大了,她是万万没想到,姜行开始像怨妇一样,开始耍赖。
140
他粘人的简直不像姜行, 更不像那个杀伐果决,微微蹙眉,玄甲军将军都会吓得瑟瑟发抖的皇帝。
“先换药, 好吗?”温婵耐着性子哄他。
姜行本来趴在床上, 头埋在枕头里, 此时却撅起嘴来:“好疼的。”
“你受了伤, 换药哪有不疼的,这伤口也不能天天裹着,每日要透透气, 不然都烂了,更有你疼得时候。”温婵叹气。
姜行抽抽鼻子, 直接抱着她的腰扑到她怀里:“可就是很疼, 怎么办啊。”
“……”他整个身子都压着她, 那么重,温婵根本就抱不住,也被他压到床上了,手又不敢碰他的背, 生怕他疼了又要缠歪她:“你这伤好歹没伤到心脉,得好生养着,不换药怎么好的起来,毕竟是贯穿伤。”
温婵感觉好心累, 生了病受了伤的姜行, 像个小孩子一样。
“陛下,这袁大人还在外面跪着呢, 都跪着一天一夜了。”小林子进来禀告, 正看在姜行将温婵压在床上,顿时捂住眼, 连连后退:“陛下,奴才这就出去,奴才不知道什么也没瞧见。”
他欲言又止,捂着眼睛后退差点摔倒,担心还是担心的:“陛,陛下,您受伤了,得保重身体啊,太,太医说,您不能纵欲过度。”
姜行脸一僵:“谁在纵欲过度,你睁开狗眼瞧瞧清楚。”
小林子一睁眼,姜行已经起来了,温婵也坐起身,面色尴尬。
“袁不惑在外头跪着?让他跪好了。”姜行面色及其不善。
温婵一愣:“这个,将军已经跪了一天一夜,便是武将,一天不吃不喝身子也受不了的,叫他起来吧。”
姜行不语,臭着脸,温婵叹气,她不为袁不惑求情也没办法,自家大姐已经嫁给他,成了袁家夫人了,拽了拽姜行的袖子。
姜行歪头看她,忽然一嗤:“叫他滚进来。”
不过一晚,袁将军面色憔悴,眼窝都陷下去,一进内殿,他就跪下请罪,也不说话。
姜行冷哼一声:“怎么着,你也学那些言官,想要死谏?”
袁不惑身子一抖,狠狠磕了三个头:“陛下,微臣有罪,求您降罪,您怎么罚微臣,微臣都认,只求您留她一命。”
姜行脸色阴沉:“她犯的什么罪,是御前刺杀,这是株连九族,满门抄斩的大罪,你竟有脸跟朕说,饶她一命?袁不惑,你别忘了,袁家靠什么发家的,这些年,朕对你们袁家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
若非他挡在温婵身前,今日死的,就是她了,那个位置会正正插在她胸口,纵他贵为皇帝却也不能定生死之事,温婵真的死了他要怎么办?
不论是谁,都别想好过,他就拉着天下陪葬!
姜行眼中的狠厉与疯狂,只有在他身边的温婵瞧的清楚,暗暗心惊。
“陛下待袁家,恩重如山,若非陛下抬举,袁家怎能有今日,是小妹错了,她大错特错,她魔怔了疯了,可她毕竟是微臣的妹妹,微臣愿以爵位,以性命交换小妹的,任凭陛下如何罚,微臣都甘愿领受。”
姜行沉默不语,他要他的命做什么,袁不惑是肱股之臣,他还要重用他。
袁不惑伏在地上,姜行却只是冷漠的一句让他回去,便是跪死在这,他也不可能宽恕袁雪莹。
温婵很为难,看了看袁不惑,又看了看姜行,神色为难:“陛下……”
姜行终于肯开口,居高临下望着袁不惑,毫无感情:“你觉得朕看重你,你就在要挟朕是不是?”
袁不惑连称不敢,更不敢起身。
“朕早就与你说过,你对这个妹妹太过娇惯,早晚有一天她会闯出大祸,当初你以军功换取她入朕后宅,朕早就对你说过,朕此生都不可能对她有任何男女之情,现在她犯下如此大罪,你还再宽恕宠溺,还要把自己搭进去。”
袁不惑一个堂堂男*七*七*整*理子汉,都过了而立之年,现在居然流下眼泪来,哭的痛不成声:“陛下,我娘去的早,临去前留下这么个妹妹,微臣还记得,她小时候像个小猫一样,是微臣把她拉扯长大……”
姜行一拍扶手:“所以你故意纵容她,把她纵容成这副模样,朕,没有因她刺杀之事,牵连你们整个家族,你现在却逼朕放她的性命,这是欺朕宽容太过!”
“都是,微臣的错,微臣,微臣愿以自身性命替换小妹。”
真是个一根筋犟脾气,姜行气的前胸都在喘:“好,你们一个个只会来逼迫朕,你求仁得仁,朕就成全你,袁家全部下狱,按照大宣例律,就判个斩监侯吧。”
温婵忍无可忍:“陛下三思……”
姜行忽然爆起:“玄甲军是死了吗?把袁不惑拉下去,关押起来,朕让他,得偿所愿!”
他发了脾气,谁也不敢多话,那些随行的侍卫都曾是袁不惑的旧部,此时只能默默地把人架出去,关进大牢。
温婵吓了一跳,瞪大双眼:“姜行,你当真要这么做,袁不惑是你的亲信,手握军权,你真的杀了他不是自断臂膀,而且现在乃是多事之秋,此事与别人无涉,你……”
惊天动地声响,桌案上的笔墨纸砚,还有瓷器,全都被他扫落到地上,姜行双目赤红盯着她:“你要我怎么做,原谅袁氏?你可知那一刀差点就插进你的胸口里去了,只差一点点,她就伤了你,若是我没有挡这一刀,插到你胸口,你还能活吗?你告诉我,温婵!”
他一把将她拉到怀中,掐着她的腰,大手握住她的左胸,衣服下,她的身体之中,心脏正鲜活的跳动。
“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你还要我再失去你一次吗?我如何承受!”
他紧紧地搂着她,头埋入她的颈间。
温婵愣住,脖子处湿乎乎的,他是,哭了?
温婵沉默,姜行不是没血没泪的混蛋,她早已明白,却没想到,假死脱身,对他的伤害竟然这么大,她双臂缓缓抬起,回抱住了他。
“她抱着杀死你的心,袁家她都不顾了,为何要我宽恕?”
温婵沉默,的确,她无法说自己安然无恙可以宽恕的话,姜行的伤口还历历在目,那样深,将他左肩插了个对穿。
“可你真的要杀了袁家全家吗?”这实在不智。
“你还想做这个皇帝吗?”温婵轻声问他。
“若是你死了,做这个皇帝也没什么意思。”
“……”温婵一叹:“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提这件事。”
姜行把她抱得紧紧地,让她几乎喘不过来气:“嫁给我吧,音音,我真的,已经等的太久,太久了。”
入夜,温婵的马车出现在大理寺的牢房,大理寺卿早就下了值,但牢头却在,听闻温婵马车到了,急忙往大理寺卿家递送了消息,此人满头大汗,冒冒失失的赶来,却不敢阻拦温婵。
“娘娘,您,您尊贵无比,怎么到了这地方来。”
“我来瞧瞧袁大人,陛下一怒之下将袁大人关了起来,只是因为在气头上,不能进去吗?”温婵做势往里面走,被大理寺卿拦住。
“娘娘,您是贵人,微臣是不敢得罪您,可这大理寺乃是前朝要地,您是后妃就别为难微臣。”
温婵叹道:“方大人,您是个负责任的官,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你瞧瞧这个。”
她拿出一方金色令牌。
“这,这居然是陛下的明玄令,是您请,您请,大理寺的监牢潮湿的很,又有些脏乱,您小心些。”
“袁大人。”
大理寺卿搬来了椅子给温婵坐,隔着牢门,袁不惑精神没什么大事,只是脸上满是悔意。
“娘娘,您……”
温婵摇摇头:“袁大人,您不该那样逼迫陛下,不论如何,袁雪莹的确伤了陛下,陛下没有因此牵连袁氏,已经是格外开恩。”
袁不惑深深叹气:“您说的都有理,可那是微臣的亲妹妹,微臣只求能饶她一命。”
他忽然起身,给温婵磕头:“娘娘,小妹犯了大错,可微臣怎能眼睁睁看她死,陛下只肯听娘娘的,求娘娘,求求您,若娘娘能宽恕小妹,放她一条生路,我袁氏永生永世粘着您的恩德。”
温婵一叹:“陛下说的,也没错,惯子如同杀子,袁氏能有今日的下场,也是大人太过纵容溺爱所致,如今前朝都知晓,袁妃刺杀陛下的事,此事不处置,你让陛下的面子放在何处,你说要自己以身替死,可有想过你袁家其他人?大姐她,已经有身孕了。”
袁不惑恍然抬头,震惊非常:“姝儿她,她有身孕了?”
“大人轻飘飘的一句话,自己倒是死的痛快,徒留妻儿,太不负责任。”温婵瞥了一眼外面:“你上一道折子,在朝会上跟陛下请罪,分割袁氏与你妹妹的关系。”
“娘娘,这怎么能……”
“你听我说,要保袁雪莹一命,有办法,但你决不可当面再跪求陛下,做出逼迫之姿。”
深夜,广陵行宫内,姜行小睡了一会儿,内室安安静静的,忽然他低声问:“她去了?”
有暗卫现身:“是,娘娘去了大理寺狱。”
姜行点点头,摆了摆手,暗卫消失,他站起身,看着窗外皎洁的月亮,这样,袁家就得一直承她的情,不会因为立后之事而恨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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