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阿宁要与薛敖外出用饭,陆父陆母倒是不担心阿宁的安危,只是一个劲儿的嘱咐薛敖切莫冲动,不要与人动手云云。
皆因年初的时候二人出城游玩,正巧赶上一位从上京来的世家子弟,那人不认识辽东城赫赫有名的霸王薛敖,又见阿宁容貌姝丽便色心大起,勒令手下抢人,于是薛敖二话不说便抽断了他一条腿。
后来才知道那是丞相家的小公子,来这里探亲,谁知还未进城便又被仆从连夜送回了上京,丞相见状大怒,写折子上报欲要严惩薛敖。可辽东王本就不好惹,又掌管数十万边境大军,于是圣上便各打五十大板,都让居家思过才算翻篇。
只是辽东王因着薛敖私自带着阿宁跑出去,险些将小姑娘吓病,操起鞭子狠狠抽了薛敖一通。是以陆父陆母才这般殷切的嘱托他别出去打架,免得又受皮肉之苦。
薛敖听的尴尬,又闻阿宁在背后小声的笑,摸了摸鼻子讨饶的发誓自己一定不打架,这才被二老放出去吃饭。
甫一出府,便见不远的街角处有一队长龙,定睛看原来是陆府设的粥铺,锅内的米粥熬的稠稠的,里面还有肉糜与山参,排队的百姓人人有份,嘴里都在说着恭喜大公子高中,陆大善人心好一类的话。
见阿宁与薛敖走过来,众人都开心的朝阿宁打招呼。
阿宁面善嘴甜没有架子,又素来帮衬城中百姓,所以在百姓口中的声评中一向很好。
只是嘴角的笑意却在走进会仙楼的瞬间荡然无存。
“真是笑话,这帕子是顶好的吴越软绸,便是整个辽东城也没有几方,你还敢说这是你的!”
围观众人见是薛敖,纷纷让开一块空地,谁都不敢碰到那小霸王护着的阿宁。
只见地上正跪坐着一位美丽可怜的女子,女子轻轻啜泣,看着可怜极了。而那气焰高涨言辞犀利的女子正是一向与阿宁不对付的太守家嫡孙女,郭菱。
阿宁皱了皱眉,看见郭菱手上那方粉色的帕子顿时看向了薛敖。
薛敖:!!!
郭菱没有看到薛敖阿宁,还在逼问地上哭泣的女子,“你不要以为你是大伯的女儿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说清楚这到底是谁的东西!”
“是我的。”
一语惊四座,地上女子和郭菱纷纷抬头看向出言的薛敖,便连围观众人也忍不住小声讨论起来。
谁不知道辽东王世子不近女色,只与陆氏女青梅竹马,另眼相待。现如今怎么会送这么私人的东西给一位妙龄的女子,让人不禁偷偷打量起一旁神色淡淡的阿宁。
郭菱一看是薛敖,欢喜道:“薛世子,您也来了。”
郭菱心悦薛敖,便又是辽东城百姓心知肚明的另一件事。
薛敖虽然在辽东城混不吝的出名,但是少年意气本就是苦楚凡世的酣畅甘霖。
辽东王府曾为王妃办过一场声势浩大的生辰宴,彼时的薛敖冷着一张欺霜赛雪般的俊脸立在宾客中间。
少年背直腰细,生得神清骨秀,一双眸子湛然生光,流转间有出云破日的凌云意气。再定睛一看,那通身的气度隐隐透着股天之骄子的暴躁与矜贵,叫人看着他银锻獒袍上绣着的那只凶狠傲慢的神獒,分心恍神。
只此一眼,便叫数不尽的少女无视他的赫赫恶名,芳心暗许。
听说最开始与辽东王有婚约的是郭知府家,只是不知道后来为什么又与陆家定下了婚约。
客栈人不敢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几位当事人,略有所思。
薛敖穿惯了一身银白锦袍,胸口上是神獒一只尖锐高厥的爪子。少年五官俊朗,鲜衣怒马,传闻十岁时便徒手打死獒王,素来骄横霸道,是辽东王头疼不已的逆子。
郭菱不在意薛敖的无视,她瞧见一侧的阿宁,眼波一转,“若是薛世子赠给我大姐姐的,那我便不追究了。”
虽然此时嫉妒的发狂,但是本着多年来与阿宁的别苗头的习惯,郭菱语气挑衅,“忘记给陆妹妹介绍了,这是我大伯的遗女,前些日子刚找回家。”
“说起来”,郭菱见阿宁不语,愈发的怪声怪气,“若不是大伯当年战死沙场,大姐姐遗落在外,这薛家的婚约本该是我们郭府的啊。”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薛敖大声斥她胡说八道。
阿宁看了不怀好意的郭菱一眼,然后弯了弯眼睛,笑出来嘴角的两颗小梨涡,顿时四周一片安静。
陆霁宁是辽东城最好看的小姑娘,天生澄澈,肤映流霞。
不止是薛敖这么认为,便是郭菱这种自恃美貌的人也不得不承认阿宁生来一副灵动讨喜的好模样。幼时薛敖第一次见到她时就梗着脖子说自己姓陆,是这位阿宁妹妹的亲兄长,被辽东王抽了许多次也不改口。
只是后来阿宁身子孱弱,渐渐地少有外出,又被有心人传她是个活不久的病秧子,便愈发的不喜露于人前。
现下这一笑,辽东城的人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薛小霸王心甘情愿的守着这位病歪歪的商户女,这也实在是...太招人疼了些。
“郭小姐张口闭口的都是婚约,莫非是恨嫁了不成”,阿宁人长的甜,嗓子也是一贯的绵软。
闻言郭菱气的脖子通红,指着阿宁喊道:“你胡说些什么!”
薛敖见不得人对阿宁颐指气使,淡淡一瞥,就叫郭菱惊恐难过的慌了神。
阿宁并不理睬,只是朝着围观众人行礼,声音清脆,“日前兄长高中解元,家中长辈特此备宴,还望各位莅临小酌,薄酒无味,万望添香。”
这话说得舒服,闻言众人连连称叹陆氏出了一位了不得的少年英才,又允下定去捧场,适才散了。
阿宁转头直接上了二楼雅间,薛敖无视一旁的郭氏姐妹,连忙亦步亦趋的跟上。
郭菱被心上人这般对待,气不打一处来,只是眼珠一转也拉着地上的女子跟了上去。
薛敖看着在同一桌端坐的郭菱二人,没好气的说道:“你来这干什么?还不快走!”
郭菱哼了一声转头看向阿宁,挂上一副笑脸,“阿宁妹妹财大气粗,想必不会在意我这口吃食。”
阿宁端起面前酒杯,看了她一眼,满脸疑惑,“你是谁?我跟你很熟吗?”
郭菱没想到阿宁这般回话,被堵的一梗。薛敖暗暗发笑,又看见阿宁要吃冷酒,连忙制止,“这般冷的天吃什么冷酒,热一下再吃。”
“我跟你又很熟吗?”
“...”薛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知道小姑娘还没消气,只是到底喊来小二将酒热了适才作罢。
一旁泪痕未干的女子忽然柔声向薛敖道谢:“小女子郭茵。那日多谢世子路见不平仗义相救,这方手帕是那日世子赠...借与小女子的,现下还给世子罢。”
薛敖那日丢下帕子的时候并未看苦主长的什么样子,现下看到一个哭唧唧的姑娘,一句“你谁”险些脱口而出,又看到那方帕子时想起自己当日丢下帕子时口吐狂言——
“这般娘们唧唧的东西亏得谢缨那厮大老远的送殷勤,给你罢。”
不说那手帕还好,一说那手帕阿宁更生气,那吴越软绸是谢缨派人送过来的,阿宁裁了帕子不舍得用,被薛敖死缠烂打的借走了,可她没想到会被这人送给其他的女子。
薛敖接过帕子,小心的递给阿宁,却见阿宁冷着一张雪似的脸蛋,语气冰凉,“我问你,你送给别人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姑娘看了一眼那郭氏长女,见人如此的楚楚可怜,愈发忿忿,“你可知这是阿奴哥哥送给我的东西?”
闻言薛敖一股火气从脚底烧到头顶。
谢缨,又是谢缨!从小在阿宁那里他便在谢缨之后,现在几人五年未见,他还是要位居那人之后,明明与她有婚约的是自己,明明陪着她更久的是自己...
——陆霁宁,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薛敖猛地站起,带倒了身前的东西,茶盏掉落在地摔成碎片,有一片割破了罗袜,划伤了阿宁的脚踝,汨汨的流出血来。
阿宁缩了缩脚,见到薛敖拿着手帕拂袖而去,到底是没说什么。
如此一来,满桌的饭菜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阿宁低下头,忍住眼眶里的泪水,委屈的在心里骂他。
薛敖,大傻子......
“听闻那陆大善人的儿子中了解元?就是一出生便被带到上京的那个?”
“可不是吗,人家陆老爷还要设宴款待全城百姓呢。”
“这可真是光宗耀祖了,以后陆家可了不得啊。”
隔壁房间传来吵闹的谈论声,阿宁知道这几日城中都在说自家大哥哥高中解元的事,还忿忿地想,等她大哥哥回家,定求他好好收拾薛敖那傻子一通。
“之前你们都说人家陆小姐一个商户女配不上薛世子,这下可好了,人家亲兄长马上要成天子门生,这陆小姐不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了吗。”
一墙之外熙熙攘攘,这边的几位姑娘面面相觑,也分明听到有人在制止这说出阿宁与薛敖之事的醉汉。
辽东城谁不知道那位作上天的薛霸王,偏偏见不得人说陆家女一句。
却有一人酒上了头,迷离着一双不太机敏的双眼,轻嗤道:“再如何也相差甚远,区区商户女想攀上天潢贵胄,就凭她一方首富吗?”
声音越来越大,阿宁眼神冰冷,倒是没想到有人这般无礼地议论一位未出阁的姑娘家。
郭菱听到这话更是幸灾乐祸地默默赞同,薛敖那般家世容貌,根本就不是陆霁宁一个小丫头可以高攀的。
那些人像是喝多了,推杯换盏间还在高声阔谈。
“刘兄这话说的不对,谁不知道那陆小姐是我们辽东最好看的姑娘,就凭那般容貌,做个皇子妃也绰绰有余了。”
这位刘兄昏了头,狎笑道:“只是姑娘身体不好,病秧子一般的,在床上也不知...”
阿宁早已气的眼角发红,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站起来。
就连本在幸灾乐祸的郭菱也觉得这起子男人的言论太过于轻浮无礼,拍了拍阿宁轻颤的肩膀,正要喊人去堵了那起子货色的臭嘴,就听到原本的哄笑声变成了尖锐的惊叫。
“啊!快来人!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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