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囍缘22

    秦非的直播间里, 突然霸占镜头的双脚惊吓到了一片观众。

    直播大厅里的人群萌发出骚动,很快又自行平复下去,观众们的全副心神都被直播剧情抓住, 连脚下位置都不愿多挪一步。

    光幕里,玩家却很是平静。

    他的脸被喜帕盖住,看不清神色,可肢体语言足以证明一切。

    玩家的优越表现不仅没有赢得观众的欢呼赞扬,反而使得直播间内的不少老粉都开始焦虑起来。

    大家只以为,小秦反应平平, 是因为他根本没看见对面高背椅上的东西。

    “新娘好倒霉啊, 盖着盖头,什么也看不见。”

    “对呀坐在那个位置的应该是新人的父母吧可是……”

    可是那椅子上的玩意一看就不是什么正常的存在。

    “急急急!小秦老婆不会出事吧??”

    仿佛是为了徒增观众的不安,刚刚才停歇下来的低吟声再次响起。

    “二拜 高——堂——”

    秦非站在原地, 对周遭一切置若罔闻。

    距离秦非几步之遥, 两面扇子背后,蝴蝶的状态却并不算好, 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身为新郎的蝴蝶与秦非一样,也是一身艳红色的长衣绸裤。

    如今囍堂中的一切全都褪色成了惨白,两名玩家便是触目所及中最刺眼的艳色。

    蝴蝶腮边肌肉紧绷。踩着高筒长靴的脚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

    虽然扇子遮挡了视野,可他还是从两把扇子之间的缝隙中, 看清了椅子上坐的人。

    两个浑身青白的“人”。

    他们穿着一身黑褐色的衣裳,像是被血液浸透后又干涸, 直到浆在了身上。

    瞳孔涣散, 露出衣袖的双手皮肤灰紫, 无论怎么看都面无人色。

    他们僵死的脸颊上涂着两团酡红, 嘴唇却是笑着的。

    那笑容过分生动了,以至于过犹不及, 显出几分虚假。

    虽然蝴蝶在各个副本中早就看过了无数奇形怪状的怪物与尸体。

    在见到面前这两个NPC时,依旧忍不住心悸。

    蝴蝶又退后了一步。

    不是因为恐惧。

    蝴蝶是资历极深的高阶玩家,情绪的波动起伏还不至于让他失了分寸,他会退步,纯粹是因为……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脚。

    脚尖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颤颤巍巍地抬了起来,完全不顾大脑发出的指令。

    想要上前。

    想要靠近那两个“人”。

    想要对他们鞠躬叩拜。

    强烈的精神污染如同海啸席卷,全身咆哮着,想要冲破一切理智。

    属性面板内的san值正在一点一点往下掉,这种时候,只有及时服用精神补充类药品,才能将污染对玩家的影响降到最低。

    蝴蝶有药,可是蝴蝶动不了。

    两侧的纸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仿佛时刻预备着,想要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能做出任何有违新郎身份的举动。

    “二拜高堂!!!”

    悠远的锣鼓声传至耳畔,就像有人拿着扩音喇叭,直冲蝴蝶的脑海深处呐喊。

    穿着新郎服的玩家额角沁出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到喜服的立领上,氤出指甲盖大小的深色。

    这一环节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不能!不能上前!!

    一旦失控,一切就全完了。

    蝴蝶咬紧牙关。双手握拳指骨咯咯作响,看向秦非时,眼眶传来撕裂的刺痛。

    更令他惊疑不定的,是一旁的秦非。

    为什么?如此强烈的污染,为什么他看上去竟然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蝴蝶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的自尊崩出了一丝裂纹。

    他的对手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强。

    这样的话——

    计划或许需要发生一些改动。

    蝴蝶垂眸,目光沉沉。

    ……

    周永站在纸人之间,静静聆听着蝴蝶的指令。

    在拜堂正式开始之前,蝴蝶大人早已部署好了一套计划:

    他要在最后夫妻对拜的那个关卡,对小秦出手。

    预计的结局有两种。

    第一,蝴蝶成功解决掉小秦,一击绝杀。

    但,小秦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虽然不愿承认,可这个事实早已牢牢镌刻在了所有人心里。

    于是还有第二种方案。

    那就是没有解决掉小秦,但要拿到他头顶的红色喜帕。

    进入画卷以后,没有任何一条规则向玩家阐释过,这张画内最终的囍物是什么。

    喜帕就是这幅画里的关键物品,这是蝴蝶自行推断得出的结论。

    如果不能一劳永逸地结束掉怪谈,多掌握一件喜物,对蝴蝶来说也是一桩好事,或许可以以此当做和黑羽谈判的筹码。

    当然,这只是蝴蝶自己的想法。

    在他没有发现的阴暗角落,忠诚的傀儡已然在不知不觉间悄悄腐化。

    周永他觉得蝴蝶大人不对劲。

    而且他敏锐地觉察到了,蝴蝶心里有鬼。

    为此,周永一直盘算着该如何保下小秦。

    并不为秦非,只是为了自己。

    可人算不如天算,周永没有想到,蝴蝶竟然将动手的计划提前了。

    当蝴蝶意识到秦非比他想象的更难对付时,他就明白。

    按照原定的计划,大概率他是伤不到秦非半根毫毛的。

    蝴蝶决定做一些别的事情,来转移秦非的注意力。

    “周永。”

    蝴蝶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只有周永一个人能听到。

    老三不是蝴蝶的傀儡,蝴蝶也不愿意多线联系,从来都是让周永充当中间的那个传话筒。

    “一会儿,在拜高堂这个环节结束的时候,我需要你对黑羽的人动手。”

    “那个玩藤蔓的,或者弥羊,珈兰也可以。”

    “在对拜开始之前,处理好。”

    黑羽玩家受袭会干扰秦非的注意,趁此机会,蝴蝶再在对拜环节开始的瞬间出手。

    三件事杂揉在一起,成功的概率才会大些。

    蝴蝶没有问过周永客人的观礼规则是什么,他也不在意。

    至于周永会不会因此而丢掉性命?

    如果一切进行得顺利,周永一样很快就会没命,早几分钟或是晚几分钟,没有任何区别。

    蝴蝶说出口的只是轻飘飘的几句话,对于周永而言却重如千钧。

    他在不久之前还幻想着要和老三联手对抗命运,可两人连交谈的机会都没有得到,事情就已在不知不觉间发展到了如今这般田地。

    出手对付黑羽。

    这件事。只要做了就必死。

    即使黑羽的人没有反杀,出手者也会因为违反了观礼规则而被怪谈抹杀。

    他和老三之间,必须牺牲掉一个,才能保全另一个。

    而那个牺牲品不会是自己。

    周永的脸色阴沉下来。

    “拜——高堂——”

    不知来路的声音还在继续。

    蝴蝶耳道内涌出血沫。

    这一关的压力主要施加在新郎和新娘玩家——准确来说应该是新郎一个人身上。

    那些观礼的玩家都没受什么影响。

    蝴蝶深深吸了口气,瞪视着那两个占据了座椅的鬼物。

    玩家长时间不靠近,二鬼开始躁动不安,悬浮于地砖之上的足尖轻点,触及地面,身形却缓缓变淡。

    拜高堂的环节,就要结束了。

    “夫——”

    新的唱喏刚起了个头。

    “就是现在!”

    蝴蝶命令。

    下一瞬间,在所有玩家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老三跌跌撞撞扑出人群。

    没有人知道老三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就连老三自己都不明白,身体为何忽然失控:

    周永咬住嘴唇。

    这当然是他干的。

    周永没有控制他人的天赋,可蝴蝶公会是控制系玩家开的公会,公会里的玩家或多或少都掌握着一些特殊道具

    老三身上的道具,是周永在白邱死后不久偷偷放上去的。

    蝴蝶大人向来讲究物尽其用,他这样做也是为了保全自己。

    原本,按照蝴蝶的指令,周永是想操控老三倒向路诚那边。

    可老三反应也够迅速,生生在紧要关头掉转了方向。

    不过即便如此,依旧为时尚晚。

    老三凄厉地惨叫起来,身上冒出真正白烟,就像纸张被点燃。

    秦非轻轻啧了声。

    作妖作得如此明显,想装看不到都不行。

    偏偏此时,婚礼的最后一步将要进行。

    “夫妻对拜——”

    秦非并不想转身,可现在由不得他。

    身侧的两名纸人仆从寸步不离,伸手想要搀扶玩家的胳膊。

    秦非立刻夹紧了手。

    隔着几层纸人,黑羽玩家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汇聚到秦非身上,见他反应足够快,这才松了口气。

    吓死!差点就被纸人摸手了!

    那还能有命在?

    怪谈卑鄙地使用这种方法,迫使玩家走剧情流程。

    秦非身前,遮挡在蝴蝶脸前的扇子挪开,男人黑沉着一张脸出现在秦非面前。

    周永躲在纸人背后,看着老三燃烧了半截的身体暗自窃喜。

    可他终究也还是没能逃过。

    蝴蝶早就料到周永会临阵脱逃。用老三当垫脚石,是蝴蝶默许的,因为蝴蝶拿周永另有妙用。

    在周永目眦欲裂的瞪视当中,他忽然失去了身体的全部掌控权,甚至连思绪都变得浑浑噩噩。

    周永几个跨步冲到了新娘的身后,他的腿也和老三一样冒起了白烟。

    但他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伸手抓向新娘头上的喜帕。

    与此同时,蝴蝶露出了袖里寒光闪闪的匕首。

    前有狼后有虎

    危机重重,寸步不得行。

    秦非迅速凝神,漂亮的眼睛眯起。

    在这短短几秒时间内,接连发生了一系列事。

    没有扰乱秦非的节奏。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真叫秦非愣住了

    电光石火之间,囍堂内的情景像是电影按下了退格键。

    几帧卡顿之后,秦非猛然眨了下眼。

    他发现,对面的新郎好像换了张脸。

    第302章 囍缘23???

    透过半透的红色丝绢, 秦非盯着对面污染源的脸,头顶冒出一排问号。

    突然演了出大变活人,什么情况?

    “夫妻——对拜——”

    拉长的幽幽声调催促着, 一如先前。

    污染源微垂着头,飞快看了秦非一眼,又将头低下。

    他没有动,于是秦非暂时也没动——他本来就打算先缓缓。

    规则说了,婚礼要到鸡鸣后才结束,可现在, 连一点鸡鸣的动静也没有。

    夫妻对拜是规则中已知的婚礼最后一环节, 对拜结束后会发生什么,玩家不得而知。

    反正八成不会是什么好事。

    秦非还想再拖一拖。

    最好,能把一切未知的可能性全都拖没。

    喜堂里安静下来, 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婚礼司仪也不再像第二轮拜高堂时那样, 不断重复催促新人进行下一步动作。

    秦非偷偷环视四周。

    在他和污染源身侧,一层薄薄的雾气浮现起来, 将他们包裹住。

    他只看得清污染源的脸,再外面的玩家和NPC都被模糊了身形。

    直播间的弹幕界面里空白一片,一条弹幕也没有,就像在444号列车上时那样。

    秦非不太明白, 与对面的男人抬眸对视:“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来?”

    蝴蝶刚才打算对他动手,秦非猜测, 或许污染源是因为感觉到了危险, 想来保护自己?

    但……总感觉哪里有点古怪。

    虽然刚才的确危险, 可也不至于严重到千钧一发的程度。

    秦非已经看见了蝴蝶藏在袖子里的刀刃, 他有机会躲开。

    受到规则限制,蝴蝶要么不动, 一旦行动,最多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因此无法构成太大威胁。

    这也是蝴蝶同时出动了老三和周永做双保险的原因。

    虽然兵行险招,但的确有效。

    所有事情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倘若一切按照蝴蝶的预想,秦非要想躲过蝴蝶的攻击,头顶的喜帕就必定要落到周永手中。

    可惜,画中世界还藏了污染源这样一个大bug。

    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横插一脚,扰乱了蝴蝶的全部安排。

    这些话秦非只是在脑袋里想,并没有说出声,不过他知道,祂听得见。

    污染源没有接话,幽幽抬头,又看了秦非一眼。

    新娘菲菲:“??”

    虽然祂没说什么,可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秦非忽然有点尴尬,轻轻咳了一声。

    进入怪谈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找到机会和污染源这样光明正大地迎面相对,秦非有不少问题想问祂。

    污染源的记忆恢复了吗?

    他们是否曾经一起来过这个副本?

    当时所经历的,和现在有何不同?

    可惜,从新郎先生迅速恢复到平静无波的眼神来看,祂似乎依旧只是土楼当中的一缕游魂。

    秦非闭了闭眼,又睁开。

    不能问。

    虽然弹幕消失了,直播却有可能仍在继续。

    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能说这些。

    秦非正在走神,污染源忽然向前跨出一步,下一秒,遥远的空气中传来一声鸡鸣。

    秦非只觉身体骤然间失去了控制,身旁的纸人没动,他却不自觉地弯下腰。

    “夫妻——对拜——”

    伴随着鸡叫声,二人视线交错。

    相距不过几步之遥。

    污染源的脸被喜帕遮掩,但秦非知道,祂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灼热滚烫,像是想要将那碍事的红色丝帕烧穿出一个洞来。

    如果眼神能拉丝,秦非现在大概已经被裹成了一个茧,好在他很快从茧中挣脱了出来。

    鞠躬结束之后,眼前的全部画面迅速消散,新郎污染源也随之消失不见。

    一阵眩晕袭来,秦非踉跄着退后几步。

    等到意识恢复清明的时候,眼前已经变了副场景。

    秦非回到了珈兰的那间客房里,黑羽的其他玩家们站在他身边。

    路诚第一时间望向秦非,一脸懵:“怎么回事?”

    这就结束了?

    众人表情如一地迷茫。

    他们的记忆停留在了周永冲向秦非的那一瞬间。

    之后发生了什么,大家完全回忆不起来了,记忆像是被笼上了一层迷雾,看不清具体情况。

    路诚眉心紧锁:“那个新郎,是蝴蝶对吧?”

    蝴蝶的脸一直被扇子挡着,刚露面不久就起了雾,路诚甚至有些不确定,自己见到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肯定是。”谢惊天道,“否则老三和周永也不会出现在画里。”

    “你们最后有没有看清,周永怎么样了?”谢惊天急忙询问道。

    雾起的时候,周永刚朝小秦冲过去,貌似还因此受了不小的伤,只是不知最后结局如何,。

    几人面面相觑,都说不出确切的答案。

    弥羊:“反正他现在肯定好不到哪去。”

    老三肯定是凉透了,而周永冲出人群的时候,双腿也迅速冒起了白烟。

    即使他能留下一条命离开画中世界,距离怪谈结束也还有将近一天半的时间。

    那样严重的伤,光靠药品道具是几乎不可能恢复的,周永要想活着离开怪谈难如登天。

    谢惊天兴奋起来:“这下蝴蝶的帮手全都被折了,他要是还想再捣乱,也得多掂量掂量。”

    秦非笑了笑,不置可否。

    珈兰副会长则是干脆利落地打破了谢惊天的美梦:“我想,他应该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蝴蝶也拿到了特殊身份。”

    管事NPC在第一天就告诉过玩家,第三天的婚礼需要选出一个人做新娘。

    既然有新娘,那就自然会有新郎。

    新娘的人选,虽然秦非没有明说,可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已猜到了,就是他。

    至于新郎,也很明显了。

    蝴蝶在喜堂中的举动过于出格,再联系上他的身份,非常容易让人得出一条结论:

    新郎的立场有问题。

    “如果蝴蝶还有别的隐藏任务,甚至是和我们敌对的隐藏任务。”珈兰给出了一个不太好的预测,“那他为了达成目的,之后只会做得越来越出格。”

    秦非补充道:“我怀疑,蝴蝶可能掌握了至少一件喜物。”

    秦非作为新娘,客房里就有一张古画,蝴蝶既然是新郎,有同等待遇合情合理。

    那件喜物,秦非猜测,正是蝴蝶袖子里的匕首。

    那把匕首必然一件剧情相关物品,否则蝴蝶不可能选用匕首来杀人。

    既然已经说到这里,秦非也就顺便同步了一下信息:“我的房间里还有一张古画,一会儿我会进画里看看。”

    珈兰颔首:“需要帮忙吗?”

    秦非:“不用,画上只有新娘一个人。”

    只有新娘,就意味着一次只有一个人能进入画中。

    喜烛那幅画虽然也只画了一个新娘,可三个玩家却都各自进入了单独的画中世界,秦非认为,那大概是因为婚礼上需要的蜡烛不止一根。

    可014号客房里的画不一样,房中的画摆明了就是单独为新娘而准备的,其他玩家过去也只是耽误时间。

    珈兰:“如果蝴蝶的匕首真的也是喜物之一,等小秦拿到014号客房里的道具以后,缺少的画卷就只剩最后一幅了。”

    今天下午和明天白天,时间还算宽松。

    珈兰忽然沉默下来,秦非从他的眼神中看见了一种难言的压力,就像有一座无形的万钧大山,正压在他的身前。

    屋内突然没人说话了,彻底安静下来,莫名显出几许沉重。

    弥羊看看这又看看那:“话说回来,之前在画里的时候,小秦难道和蝴蝶——?”

    虽然只是怪谈里毫无意义的剧情,羊妈妈依旧发自肺腑地感叹:小秦,真惨。

    秦非不得不打断:“我不是,我没有!”

    这点清白他还是要保住的。

    为了转移话题,青年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拿到大家面前。

    手中静静躺着一条红色丝帕,那是不久之前还盖在秦非头上的盖头。

    “我靠!”路诚差点跳起来,“你拿到了?我还以为被周永弄走了呢!”

    这么重要的东西一直不拿出来!

    路诚还担心秦非会因为到手的鸭子飞了觉得憋屈,盘算着一会儿人散了以后偷偷安慰他几句。

    谢惊天一整个幸灾乐祸起来:“那么多人忙了那么久,结果东西几乎全在咱们手里。”

    蝴蝶那边那个不算,那个本来就是新郎专属。

    这条突然出现的喜帕颇有些鼓舞人心。

    最后的古画还没找到,珈兰干脆让大家原地解散,各自出去寻找线索。

    秦非离开房间,迎面而来的光线刺得他半眯起眼。

    视野范围之内,一格格如出一辙的房间首尾相衔,像是一串没有缺口的锁链,将土楼内的这一方天地与外界遥遥分隔开来。

    最后一幅画还不知何时才会出现。

    秦非对于尽快找到它没抱太大希望。

    土楼早被玩家们翻了个地朝天,既然一直没有找到,就说明最后的画很可能和喜烛以及喜帕一样,需要在副本进行到一定时间节点的时候,经由特殊剧情触发。

    隔着一整片镂空的天井,对面的客房门忽然打开。

    披着长风衣的蝴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远远望向秦非所在之处,目光锐利得有如实质。

    秦非面无表情地扭头,就像什么也没看到一样,转身回到了属于他的014号客房。

    第303章 囍缘24

    014号房间内, 光线昏暗,烛火摇晃。

    秦非离开房间一整个上午,屋里的蜡烛早该熄灭, 现在却依旧和新的一样。

    黑羽的其他玩家都已更换过两到三次蜡烛,只有秦非的房间,蜡烛就像永远不会烧完。

    污染源又来过了。

    秦非默默盯着蜡烛看了几秒,迈步来到墙边悬挂的古画前。

    烛火的光影摇曳在画面上,画中新娘的手似乎又动了起来,一下一下, 抚过发梢。

    站在画卷前方的青年没什么反应, 取出了溯回镜。

    ……

    蜡烛的火光忽然一下子灭了,屋内一片死寂。

    秦非就连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都听不见。

    他仿佛被包裹在了一块海绵里,所有一切杂音全都被吸收殆尽。

    直播间的弹幕列表中, 观众们的抱怨层出迭起。

    “怎么回事?怎么又黑屏了。”

    “这期公会赛直播信号接触不良有点频繁啊, @系统@管理员,维修!”

    “不是,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就只有这一路的玩家直播总是出问题,别的玩家那边都没这种情况。”

    “现在这也不像接触不良啊,前几次信号断连都是雪花,主播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秦非扫了一眼弹幕, 将界面关掉。

    此时此刻,他的视角和观众完全一致, 眼前只有一片虚无。

    不仅如此, 秦非连动也动不了。

    身体像是与意识失去了链接, 秦非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唯有思维仍悬浮于黑暗中。

    “噗呲——”

    细小的声音传来,蜡烛火苗燃起, 照亮了房间的一角。

    平时微弱到完全不可捕捉的声音,在极端安静中清晰可闻。

    秦非立刻朝那方向看去。

    火光照耀处,一角棕黑色的桌面显露出来。

    那桌角有些眼熟。

    虽然各个客房乍看都没什么区别,可秦非还是从贡桌的位置分辨出,这就是他住了两天的014号房。

    没有移动位置?

    不。

    只是这幅古画的画中场景,也是当时的014号房。

    又一根蜡烛燃起,然后是第三根、第四根。

    屋子里明亮起来,秦非也彻底看清了房间里的景象。

    这里果然是014号客房,屋里家具的位置全都没有移动,但看起来和画卷外的014并不完全相同。

    这间房里的布置更像一间真正的婚房,床架上缠着红绸,被褥也全是红色的,木制家具的成色要更新一些,仿佛还未经过时间的打磨。

    床的一旁,梳妆台边,坐了一个人。

    一袭红衣,背对着秦非。

    秦非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是这个背影,越看越熟悉,熟悉到了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甚至是毛骨悚然的程度。

    那是……

    那人回过头。

    秦非看见了自己的脸。

    秦非下意识地想要眨眼,却完全做不出眨眼的动作,只得作罢,继续像个摄像头一样盯着那边。

    直播间里有了画面,不再是一团漆黑,观众们又兴奋起来。

    “什么情况?这里还是014?”

    “刚才有发生什么吗?就是光暗了一下,又重新亮起来了?”

    “你们瞎吗,这里明显已经变样子了呀。”

    “这里已经是画中世界了吧。”

    “主播呢?我老婆呢?我那么大一个老婆哪去了?”

    ……?

    秦非盯着这行快速飞过的文字,意识到了一丝异常。

    直播间观众们,好像看不见那个坐在梳妆台前的秦非。

    否则他们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秦非的目光微凝。

    这么多次下来,他也已经发现,每当观众看不到直播内容,基本都是因为受到了污染源的影响。

    所以,现在。

    要么是污染源在场。

    要么就是,眼前的一切,是污染源想要让他看到,却不想让观众看到的。

    秦非心中有了明确的猜测,或许他接下来看见的,是三年前,自己曾经在副本中经历过的一些画面?

    书桌前的秦非开始说话了,而真正的秦非,就像昨夜在梦里时那样,处于第三方视角看着自己。

    那个秦非坐在椅子上,面前明明空无一物,却一直滔滔不绝。

    “温以安,这是第几件喜物?好像是……第五件了吧。”

    “还有最后一件,我们的道具就集齐了。”

    “还剩半天。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

    “已经……只有我们两个了。”

    说到这句,他的声音明显地低落下来。

    秦非注意到,那个秦非一边说着话,一边不断做出一些细微的小动作。

    偏头、侧脸、伸手,仿佛抓住了什么,又松开。

    就像是,他的身边还站了另一个人。

    一个看不见的人。

    是污染源?

    那个时候祂应该还不是污染源,而是温以安,是他自己。

    秦非看得来了兴趣,三年前的自己,话这么多吗?

    秦非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画面,无论是在规则世界以内或以外,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碎碎念的人。

    当时的他和污染源,居然是这样的相处方式。

    有点新奇,又有点有趣。

    从这些秦非自己的话中,秦非可以得到不少信息。

    不难看出,三年前的这个副本时,情况和如今有很大出入。

    首先,当时的副本难度比现在高。

    三年前进入这个副本的玩家综合实力应该比现在的更强,却在将喜物集齐之前已近乎全军覆没,只剩下唯二的两根独苗。

    其次。

    现在的副本里有两个鬼新郎,立场各不相同。

    三年前的鬼新郎却只有一个,与玩家站在相同阵营。

    蝴蝶拿到的角色卡,在旧版本的副本中似乎并不存在。

    多出来的那个新郎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副本新增的设定吗?

    秦非实在有些想不通,继续紧盯着眼前的画面。

    在清醒的时候自己看自己,是一种十分别扭的事。青年微蹙着眉,静静聆听着自己的声音。

    “你在里世界有找到第六幅画的痕迹吗?”

    “有点难办……我们连第六幅画是什么都不知道。”

    “还是前面耽误了太多时间。要是能早点发现榕树的秘密就好了,里世界的那三幅画我们都可以提前拿到,不用等到晚上。”

    “等出了这幅画,你先回表世界来,里世界太危险了。”

    梳妆台旁的秦非手中握着一把梳子,一边说话,一边轻轻梳着自己的头发。

    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的动作看起来正常,实际却有些不对劲——与其说,他是在自己梳头,倒不如说他的手是被其他人握住了。

    这画面看起来着实渗人,可秦非完全感觉不到恐惧,倒是越听越来劲。

    三年前的副本,还分表里世界?

    听上去,当时的表里世界,好像是以白天黑夜的交界作为区分的。

    白天的土楼是表世界,夜里就进入里世界。

    同时,庭院里的榕树充当着另一条联结表里世界的通道。

    玩家通过榕树,在白天也可以自由进出里世界。

    这个设定现在应该也已经发生了变动,因为秦非今天上午爬过榕树,上上下下都摸了个遍,完全没有发现什么表里世界的存在。

    听着自己的声音,秦非的太阳穴传来了阵阵轻微而连绵不绝的刺痛。

    有些画面,正在空白一片的脑内渐渐成型。

    梳妆台旁传来的话音就像一支画笔。

    准确来说,应该更像是一只刷子,抹去了秦非蒙在记忆中的尘土。

    听的越多,回想起来的也越多。

    那边的对话是断续的,不完全连贯,秦非想起来的却要更多一些。

    他刚才的猜测没有错,三年前的副本设定的确与如今的大相径庭。

    进入土楼的玩家在副本开启不到两小时后、第一次夜晚来临时,就发现,这个副本存在着表里世界。

    里世界的土楼没有一丝光亮,纸人无处不在,只有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或是提着灯笼,才能逃过一劫。

    玩家们第一夜在房中没有出来,可随着时间推移,他们意识到,要想完成副本,他们就必须探索里世界的土楼。

    含有喜物的画卷,有一多半都在里世界中。

    除此以外,新郎身份的玩家还和里世界有着更多的牵连。

    当时的新郎和新娘角色由玩家自行决定扮演,秦非和温以安作为黑羽的会长和副会长,毫无争议地拿了新娘新郎角色卡。

    有好几副画中的任务都需要双线完成,比如在庭院中敬酒的喜宴,还有眼前的这副梳妆画。

    双线,意味着新郎和新娘,必须同时进入画中。

    但简单的同时入画不够。

    如果新郎新娘都从表世界进入古画里,新郎只会变成画中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

    支线缺失了重要人物,剧情任务无法推进,系统会直接提示玩家元素缺失,然后将所有人强制弹出支线剧情。

    通关进度陷入了停滞。

    直到当年的秦非提出了一个猜想:

    既然古画内容是新娘回忆已经逝去的恋人,那么,或许新郎需要以“已经死去”的面貌出现在画中。

    玩家们等了大半天,直到夜幕降临以后,众人再次入画。

    从里世界入画,温以安在画中成功拿到了鬼新郎的身份。

    可这样一来,所有的支线剧情都只有在入夜以后才能推。

    是绝对来不及的。

    好在玩家们第二天又发现了榕树的秘密,温以安接连几次孤身一人进入里世界,这才拉平了推本进度。

    秦非还想继续回忆些什么,可记忆只到这里就戛然而止。

    当年的秦非和温以安离开这幅画卷之后发生了什么,秦非依旧不得而知。

    偏偏,这才是他最想知道的。

    第304章 囍缘25

    如果能够提前预知到后面的剧情, 就算怪谈已经改变了许多,依旧会有很大帮助。

    而且秦非实在很想知道,为什么他会失去记忆, 又是为什么,污染源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无论如何努力,什么也想不起来。

    青年胸口有些气闷。

    房间角落,那道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身影正在渐渐变得透明,直到消失不见。

    屋内恢复安静,秦非直到此刻才找回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玩家从虚无中挣脱出来, 踩着地面向前走出几步。

    直播间里的观众们也看见了他的身影。

    “主播终于出现了!”

    “刚才到底怎么回事?是画面卡了吗?”

    “可能是又信号断联了吧……”

    与此同时,秦非听到了支线任务的提示。

    【囍缘|梳妆:在限定时间找到道具物品“梳子”,并完成梳妆动作。】

    空气中出现了熟悉的倒计时器, 硕大的“3min”悬浮在房间正中。

    三分钟, 对于任何一个任务来说,都是少到有些刁钻的时限。

    梳子藏匿的位置很隐蔽。如果是普通玩家, 要想在没有丝毫提示的前提下,仅耗费三分钟就从整间房中找到梳子的所在地,几乎都是不可能完成的。

    但秦非刚刚才卡了一把bug。

    他看见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画面,也想起了所有细节。

    青年神色平静, 迈步朝梳妆台旁走去。

    弹幕里的观众还在兴奋讨论着梳子会藏在哪里、玩家能否完成这超出极限的任务。

    秦非已经几步走到了梳妆台前。

    下一秒,他直挺挺地坐了下去。

    梳妆台前的圆凳被突然传来的力道压得轻轻一晃, 青年背脊挺直, 双手目标明确地探向桌面下方, 一寸一寸, 毫无疏漏地摸索了过去。

    系统拉了一个近镜头,直播光幕中清晰出现了“新娘”的侧脸。

    稍显苍白的肌肤毫无瑕疵, 犹如一块上等的美玉。

    然而观众无暇欣赏。

    “什么情况?主播怎么突然坐下了??”

    “还有2分34秒。”

    “我靠,主播倒是动呀,急死我了!!”

    “这么找要找到猴年马月。”

    任务给出的时间实在太短了,所有观众都下意识地在心中认定,梳子藏匿的地点不会太难找。

    八成就在一些一眼看不到、但稍微搜搜就能发现的地方。

    在观众看来,秦非现在就应该大开大合地卯足马力开干。用最快速度,把房间里所有的家具全都掀翻,而不是像他现在这样,像绣花一样慢悠悠地找。

    这要找到什么时候去?等他找到,尸体都凉了吧。

    观众们隔着镜头急得不行,画面中的主播却安然自若。

    三年前,同样是在做这条支线任务时,秦非是因为得到了里世界中温以安的协助,才能顺利完成任务。

    当时有线索指向梳子的隐藏点,可线索都在里世界的014号房。

    任务的难点在于表里世界的玩家双方必须配合默契紧密,才能成功破解谜题。

    这次的副本没有里世界的房间,污染源也没有出现。

    但祂留给秦非的记忆,还是可以再次帮到他。

    秦非的双手仍在桌板下方摸索,食指擦过一处凹陷,轻轻向上按压。

    咔哒一声。

    机关松动的声音被直播间的收音系统放大,在直播大厅的光幕前清晰可闻。

    观众们都愣住了。

    一个不过巴掌大小的盒子从桌板下面弹了出来,秦非伸手,从里面取出一样东西。

    掌心摊开,展露在直播画面中的,是一把艳红色的木梳,做工精美,齿纹细密,两端刻印着复杂的纹样。

    光幕前的观众爆发出一阵惊呼。

    “卧艹!居然真被主播找到了??”

    “这都行,主播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老婆绝对是提前拿到提示线索了吧,什么时候拿到的,我怎么一点也没注意到。”

    “时间还剩一分半,主播速度挺快。”

    ……

    观众们的注意力都被梳子吸引,对于房中的细微变化毫无察觉。

    可身处屋内的秦非却能清晰感知到,有人进来了。

    门窗都没动,可屋里的确多出了一个人。

    是新郎。

    青年攥着红色木梳的手莫名紧了紧,浅淡青色经络浮现在皮肤上。

    下一秒,一只冰凉的手覆盖上了他的手背。

    头顶的倒计时还在跳动。

    任务要求是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梳妆”动作,秦非原以为这次只需要他一个人就能将任务做完,没想到污染源还是来了。

    虚无中传来的那股力牵引着秦非的手,梳齿缓缓没入发根,带来细微酥麻的触感。

    玩家呼吸微窒,轻咳一声,试图挣脱开那道束缚。

    毫不意外地失败了。

    背后的人似是对他的挣扎感到不满,手中动作力道加大。

    祂原本只是抓住了秦非的右手,如今却贴得更紧了些,将人整个圈进了怀中。

    菲:“……”

    倒是,也,有点习以为常了。

    玩家放弃挣扎,开始摆烂,任由身后那人随意摆弄着他的肢体。

    污染源很不老实,秦非安静下来,他却越发放肆,一手覆在秦非握着梳子的手上,另一只手一会儿捏捏他的脸颊,一会儿又碰碰鼻尖,乐此不疲的模样。

    可惜这份快乐没能维系多久,因为三分钟很快行至尾声。

    计数归零的那一刻,荧光色的硕大倒计时器犹如碎玻璃般炸开,化为块块残片淡去。

    014号房间里的一切都在迅速消失,污染源的气息也随之散去,浑浊的雾气升腾。

    就在所有画面归于虚无之前,秦非听见一声极轻极淡的笑,微弱到几乎捕捉不到。

    祂说:“快要结束了。等我。”

    ……

    屋内的蜡烛和香还在烧着,在空气里留下檀木的余味。

    房间里的红绸不见了,秦非站在画卷前,眼神直勾勾盯着画面。

    任务完成了。

    他的手里多出了一把红色的梳子。

    秦非将梳子收入随身空间,给黑羽的其他玩家报了个平安。

    【小秦】:新娘的喜物,拿到了。

    现在所有人应该都在土楼各处寻找最后一件喜物的线索,可秦非消息刚一发出去,马上收到了一连串回复。

    秦非就明白过来,大家的搜寻任务进展不太顺利。

    【谢惊天】:太好了!!

    【孟尝】:撒花/jpg

    【路诚】:现在只剩最后一件喜物了。我们这边没找到线索,你们那儿呢?

    【孟尝】:也没有。

    【孟尝】:西边所有的房间我全都逐一排查了,完全没找到线索。

    【路诚】:嗐,往好了想,别的玩家也都没找到。

    路诚在找东西的时候也没忘了盯着别人,他可以确定,今天下午土楼里所有玩家都在当没头苍蝇,没有一人有所收获。

    【珈兰】:不要太着急。今天是第二天,第六张古画或许明天才会出现。

    秦非盯着这行字,目光闪了闪。

    的确,三年前,最后一张古画也是第三天才出现的。

    听过去的自己在梳妆画中所说的那些话,直到第三天下午,临近婚礼开始之前,他们都还对此毫无任何头绪。

    【谢惊天】: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我们要怎么把匕首从蝴蝶手上弄出来?

    蝴蝶作为新郎,极有可能领到了与其他玩家背道而驰的角色任务,这已经是众人一致认可的结论。

    婚礼顺利举行需要六件喜物,如果蝴蝶拒不配合,到时候一定会很麻烦。

    【孟尝】:对哦,而且他是新郎,举行婚礼本身也需要新郎配合吧!

    这任务怎么这么恶心人,摆明了就是不想让新娘一方的玩家好过。

    【弥羊】:蝴蝶的队友都没了,就他一个人,独木难成舟。

    黑羽这边加起来就有近15人,除此以外,副本里的其他玩家应该也是站在新娘这边的。

    弥羊觉得,蝴蝶大势已去,成不了什么气候。

    实在不行的话,就算直接暴力阵压,他们一副本的人也不可能干不过他一个,那家伙的武力值还没有强悍到这种程度。

    【秦非】:到时候再说吧。

    蝴蝶手里那第六把匕首的确是个麻烦。

    至于新郎本人嘛……

    秦非有个大胆的猜想,不知道能不能实行。

    秦非又看了一眼墙上的画,那个冰凉的怀抱仿佛还停留在身边。

    他转身,推门,离开房间。

    外面的天色昏沉,不见一点阳光。

    秦非在古画里没有停留太久,画卷内外的时间流速似乎不同,他出画的时候外面已经是下午4点多,饶是如此,天色也不该黯到这种程度。

    风裹挟着槐树的落叶,在庭院中打起一个个小卷。

    不时有玩家从廊间穿过,全都行色匆匆,情况不太妙,像是有糟糕的转变快要发生,老玩家们都觉察到了。

    一楼庭院中,珈兰副会长坐在槐树下方。

    他没有和其他玩家一起去找第六福古画的线索,独自一人留在院子里。

    说是在监视别的玩家也不太像,眉心紧蹙,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模样。

    岑叁鸦从一旁走了过来。

    两人低声商谈了几句什么,秦非没有听清,只看见岑叁鸦摇了摇头,像是对珈兰的话不甚赞许。

    仿佛觉察到有人正盯着自己,珈兰抬起头。

    越过半座庭院,与秦非四目相对。

    第305章 囍缘26

    秦非收回视线, 下楼来到庭院里。

    岑叁鸦已经离开了,珈兰还坐在那里,像是在刻意等他。

    秦非在珈兰面前站定, 居高临下的角度让他更清楚地看清了珈兰脸上细微的忧色。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秦非仿佛不经意般问道。

    “没什么。”珈兰答得很快,“阿岑说他预知道了一些画面,第六幅古画今天应该不会出现。”

    说得这么坚决,这两人应当是真的预知到了。

    可秦非并不觉得他们刚才是在讨论这个话题。

    秦非笑了下,不置可否。

    珈兰望着他,忽然怔住。

    早已模糊的记忆中, 有些画面被拂去尘土, 清晰浮现了出来。

    青年站在日光下,回眸,笑容与面前之人如出一辙。

    珈兰心中忽然浮现起一种细微的惶恐。如同一个人回到了过去, 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 只能成为历史的旁观者。

    副会长先生闭眼,又睁开, 眸中已然恢复一片平静。

    不会的。

    这次和三年前不一样。

    三年前那次,是玩家对规则世界的反叛,这才引来了系统的愤怒与报复。

    而这次,虽然又进入了同一个副本, 却只是在打一场普通的、每年都会进行的公会联合赛而已。

    这场副本是可以结束的。珈兰这样劝慰着自己。

    无论如何,会长必须要活着出去。

    …

    玩家们的搜寻工作一直持续到了夜幕降临。

    不出意外, 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收获。

    暗火的四人垂头丧气地找上门来:“我们还想着要找到第六幅画, 冲一冲结算积分, 现在看来只能抱你们大腿通关了。”

    六个关键道具, 一样也没拿到手里。

    “星昼的玩家还剩两个,刚才来找我传话。”崔文轩道, “明天就是副本最后一天,如果有用得到他们的地方,随叫随到。”

    “我们两家现在都准备投靠你们黑羽了。”崔文轩玩笑般说道,笑得却有点苦哈哈。

    时也,命也。

    土楼是公会赛的最后一关,没有公会不想在这里分得一杯羹。

    可黑羽作为首席公会,从进入怪谈开始,就占据了遥遥领先的优势。

    1/3的人数,两天怪谈时间里没有任何损耗,现在早已立于岿然不败之地。

    抱大腿就抱大腿吧。只要能顺利通关,结算积分也不会少,即使公会无法拨得头筹,落到每个人头上的奖励依旧让人心动。

    说话之间,外面的天色越来越黯。

    今天已经是怪谈开启后的第三个晚上,顺利度过两晚的玩家们早已不再会因天黑而慌乱。

    只是这次,事情似乎有点不太一样。

    才刚入夜,玩家们的精神并不紧绷,绝大部分仍分散在院内各处。

    秦非原本正站在槐树旁听崔文轩倒苦水,无意间看了看四周后忽然指出了一个问题:

    “灯笼怎么还没亮?”

    青年的声音清亮,引得玩家都朝这边看过来。

    土楼夜间亮灯时间没有明确规定,前两日都是天黑透了灯笼就亮起。

    “可能还要再等一会儿……”崔文轩按了按太阳穴,随口应道。

    抬起头来后却说不下去了。

    头顶的天早就已经黑透了,像一块黑沉沉的磨盘压在土楼上方,前几日入夜后还能看清天空中的云和月,今天却什么也没有。

    再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除非等到今夜过完,明天天亮。

    可是……天真的还会亮吗?

    空气沉闷压抑,凝结着厚重的死气。

    恍惚间,崔文轩感觉自己就像被封进树脂里的昆虫,无论如何挣扎都只是徒劳无功。

    崔文轩脖子后面忽然出了一片冷汗,迈步朝楼梯方向飞跑:“快!全都回房间去!!”

    消息在玩家之间迅速传达。

    最前面的那几个人跑出几步,突然想起来什么,手忙脚乱地从随身空间里取出灯笼点燃,握在手中。

    一个个移动的光点向着楼梯口汇聚。

    “快!快点!”二楼也有玩家,推开客房门朝外看了一眼,大声喊道,“楼梯边的仆从都变成纸人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砰地将门关上,缩回了房间里。

    崔文轩额头上的冷汗已经顺着脖子滑进了领口中。

    手中的纸灯笼晃晃悠悠,烛火也跟着摇晃,看上去脆弱不堪,仿佛随时有可能熄灭。

    他已经跑到了二楼楼梯口,刚才那个玩家没有骗人,楼梯边那排仆从真的全都变成了纸人,薄薄一片贴在墙边。

    楼梯上的玩家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几人将楼梯口堵死,惹起后来人一片不满的叫嚷。

    “嘘——”崔文轩回过头,低声警告,“别出声,前面都是纸人。”

    “那也不能在这站着。”谢惊天道,“拿着瓷瓶先闯过去再说,现在整个土楼都是暗的,万一下面又有纸人来了怎么办?”

    到时候前后夹击,一堆人被堵在这狭窄的楼道里,事态绝对会更糟糕。

    说得很有道理,崔文轩也知道这是如今最好的解决办法,玩家咬牙,将头埋低,快步快步走去。

    夜风穿过长廊,纸人飘飘荡荡。

    一群人不敢向两侧看,错落层迭的脚步声充斥在土楼内。

    玩家们神色各异。

    紧张的、惶恐的。

    秦非是其中表情最平静的那一个。

    现在他最想知道的,是第六张古画的主题。

    秦非怀疑珈兰和岑叁鸦知道了什么,可刚才在庭院中时问了几次,珈兰都不愿说。

    为什么?

    014号房间内的蜡烛依旧长明,秦非推门而入,将瓷瓶放在门的两侧。

    他没有立即靠近床铺,014号房有独立规则,入睡后不能再随意睁眼。

    那样太被动了,万一夜里发生什么别的事,会很难应对。

    珈兰在公会频道发出消息。

    【珈兰】:今晚不要外出,守好房门,一切等明天天亮后再说。

    【路诚】:收到。

    【谢惊天】:副会长,我们不出门会不会耽误事?

    怪谈内情况发生变化,可能是危险,也可能是机遇。

    谢惊天知道珈兰和小秦他们昨晚外出找到了古画。

    说不定今晚,第六幅画就会出现了。

    【珈兰】:今晚不会有画,安心。

    秦非盯着频道,眉梢微挑。

    珈兰不会信口开河,既然他这样说,必定是已然确定了什么。

    可怪谈已行至尾声,系统不可能如此好心,在大决战前特意给予玩家一整晚休养生息的时间。

    如果今晚外面没有古画出现,那么危险,很可能,会主动来到玩家身边。

    秦非垂眸,默不作声地在门边多加了两个瓷瓶,将鬼婴放了出来。

    一人一鬼各自蹲在左右门扇边,目光炯炯地瞪着门板。

    走廊外面安静下来,只有夜风呼啸的声音,间或夹杂着纸片被风吹动之声。

    公会频道里也不再有人聊天,担任着探查工作的路诚每隔十分钟会在频道里发一次通知,告知玩家们外面现在暂时安全。

    安全通知一直持续到了午夜。

    十二点过去的瞬间,空气陡然间冷了下来。

    秦非精神一振。

    来了!

    鬼婴兴奋地在门后乱爬,阴森的鬼气或许会使玩家不安,对鬼婴而言却毫无影响。

    没有任何预兆的,客房正中的上空出现了一个一小时的倒计时期。

    同时,秦非发现,公会频道暂时无法启用了。

    哒、哒。

    不紧不慢的脚步自门后响起,轻且柔。

    门边的瓷瓶剧烈摇晃起来,秦非皱紧眉头,入夜后直播间里的观众人数原本下降了些许,现在又全涨了回来。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片刻后,敲门声响了起来。

    观众们越发兴奋起来。

    “好刺激,门外来的是什么人?”

    “纸人吧,这个本里的怪不就只有这一种?我都看腻了。”

    “我觉得不像,你们看门上的影子。”

    “好长的头发,是女鬼?”

    “女鬼姐姐,快点冲进来!”

    ……

    观众们期待的惊险画面并没有发生。

    鬼怪没有冲进屋里来,玩家也没机会和鬼大战三百回合。

    秦非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门板。

    他也看见了门缝里的头发。

    这个怪谈里,为什么会有这种长发女鬼?

    或许,是之前死去的新娘?

    秦非手握拳抵在唇边,掐细嗓音道:“别敲门了,我也是新娘,对面那道门里住的才是新郎。”

    话音落,敲门声停顿了一下,很快又如雨点般重复响起。

    “……”

    没用。

    女鬼姐姐不太好说话的样子。

    敲门声接连不断,门后的瓷瓶仿佛承受了某种巨大的压力,顷刻之间碎了一地。

    木门发出了一道尖利的咯吱声,门框晃动,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打开。

    紧接着,仅剩的两只瓷瓶也碎了。

    外面的鬼实力强悍,瓷瓶不堪重负。

    不过秦非并没有因此泄气。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他身上别的不多,瓷瓶却藏了一大堆。

    玩家动作飞快,和鬼婴一起,立马在门口堵上了新的瓷瓶。

    门晃了两下,又安静下来。

    秦非没离开,仍旧蹲守在那里。

    门外的脚步来来去去,丝丝缕缕的黑色长发如水般透过门下方的缝隙,渗入房中。

    外面明明没有光亮,却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映在门上。

    这是足以令大部分玩家心惊胆战的一幕,秦非却没有半点反应。

    青年神态自若地反手摸出一个瓷瓶,又摸出一个……

    就这样在地上摆了一连排。

    瓷瓶在秦非身边围了个圈,随后玩家懒洋洋地坐在了圈内。

    鬼婴:“……”

    第306章 囍缘27

    门口的敲门声停顿了一瞬, 然后疯了似的加剧。

    女鬼又一次被激怒,从门缝底部涌入的长发如同发疯一般舞动着,像是凌空飞舞的钢丝。

    秦非对眼前的一切都没有反应, 如同无知无觉般,阖眼端坐在瓷瓶围成的安全区里。

    鬼怪的力量并不是永无止境的,瓷瓶粉碎的频率明显比刚才降低了。

    房中的倒计时正在一分一秒地落下,秦非既不紧张也不兴奋,表情安详得像是在温暖的卧室中午睡。

    处于危险当中的人并不只有秦非一个。

    与前两夜不同,今晚的危险平均落到了所有人头上, 在这漫长的一小时当中, 每间房间里的玩家都在与门外的鬼怪苦苦抗争。

    每扇门前都站着一个身着红衣的年轻女人,气息冰冷,面容怨怼, 不停地抬手敲着面前的房间门。

    和其他玩家比起来, 秦非反而算是其中相对轻松的那一个。

    014号房间是新娘的专属卧房,内部规则不算复杂, 秦非手上的瓷瓶也很多,足以保证他。

    与014号房相隔不远的另一间客房门口,两只鬼手正抓着门板用力摇晃,与木门相连接的门框处已经出现了裂纹, 碎木屑簌簌地往下坠落。

    对面的右侧走廊情况则更加危机,某间房已被破门而入, 漆黑的房间里像是笼着一层雾, 只能听见稀稀疏疏的怪想和玩家压抑的尖叫声。

    片刻后, 叫声微弱下来。

    血渍渗过门槛流进走廊里。

    黑雾散去, 房中不见人影,地面上只剩一滩模糊没有形状的东西。

    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 玩家与玩家之间的所有联系全被断开,大家只能各自保命。

    土楼伫立在昏沉的夜色之中,犹如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庞然巨兽。

    直到一小时以后,各个房间中的倒计时集体归零的那一刹。

    无数道劫后余生的喘息同时响起。

    路诚第一时间放出藤蔓,同时打开了玩家面板。

    公会频道频道的通讯已经恢复了。

    【路诚】:又死了至少两个玩家,现在副本里只剩二十一个人了。

    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死亡率,不高不低,维系在一种微妙的中位数,反而更让人心生警惕。

    一种山雨欲来的惶惶之感笼罩在所有人心里。

    【孟尝】:现在怎么说?要出去看看吗?

    【珈兰】:@全体成员,先别动,保持之前的计划,在房间里过夜,等明天再说。

    【岑叁鸦】:明天天可能不会亮了。

    岑叁鸦很少发言,此话一出,便如一滴水落入滚烫的油锅里,炸起飞溅一片。

    没人会怀疑岑叁鸦预言的真实性,然而这实在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好消息。

    【孟尝】:我靠,那怎么办?

    【孟尝】:不过我们有灯笼,就算天一直黑着,应该也还是可以在土楼里行走的吧。

    【谢惊天】:我不是要泼你冷水,但你最好别想得太美。

    【谢惊天】:刚才我们提着灯笼上楼的时候,楼梯口的那两排纸人都在偷偷看我们。

    玩家点燃灯笼的确可以庇佑自己,可是黑暗中的光源太过醒目。

    灯笼光会吸引纸人的注意,这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什么时候纸人就会朝他们冲过来。

    【珈兰】:没关系,土楼彻底进入黑暗后,纸人也会点灯。

    有关这一点,他们昨夜已经验证过了。

    【珈兰】:明早七点以后开始行动:

    找到落单的纸人,不要使用天赋技能,不要使用天赋武器,就用商城里最低级的撬棍或是钢管。

    制服纸人,把它的头撕下来做成面具。

    【珈兰】:会有点麻烦,面具不能接触到皮肤,但只要这样就可以混进纸人堆里。

    不会被额外关注,就算点着灯笼也没事。

    路诚看着屏幕上的字,瞪大了眼睛。

    这样办真的能行吗?总觉得哪里有点扯。

    【谢惊天】:?还能这样?

    【珈兰】:这个办法确定可行,已经经过实践。

    看到这句话,路诚又呆了一下。

    经过实践?是上哪儿去实践的?难道……

    路诚想起来了。

    珈兰副会长早上就和大家讲过昨夜发生的事,但讲得并不特别详细,只大致说了下他们在夜间外出,遇到纸人队伍,混入其中又找到了古画、拿到了喜烛道具。

    如今给出了这样的说法,玩家们很快将二者联系起来。

    【谢惊天】:原来你们昨天晚上是这样混进怪物群里的……

    谢惊天说得比较委婉,孟尝就没想那么多,更加直言不讳。

    【孟尝】:这操作是谁想出来的,也太骚了。

    有点投机取巧,有点异想天开,但又很有道理,符合逻辑。

    总之是一般玩家的思路不会触及到的境地。

    路诚蹲在房间里,头顶浮现一排无语的省略号。

    还能是谁?昨天晚上一共就只有三个玩家。

    副会长和岑队长都不是能干出这种事情来的人。

    那就只有小秦了。

    想到这里,路诚突然愣了一下,在频道中敲出一句话。

    【路诚】:小秦呢,怎么都没看见他说话?@小秦

    被人挂念的秦非正躺在床上。

    倒计时结束后,门外的女鬼很快消失,随之而来的是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气息。

    污染源来了。

    阵阵困意上涌,秦非知道自己肯定又要睡着,青年拖着已然有些失去控制的身体,耗尽最后一点力气,一头栽倒在了床铺上。

    意识涣散前的最后一秒,秦非感觉到,他好像又被一个冰凉的怀抱圈住了。

    ……

    毫不意外的,秦非进入了梦里。

    他现在已经对梦中的场景转化很熟悉了,四周是灰蒙蒙的雾,他站在一片虚无当中,试探着轻声喊:“污染源?”

    “你在吗?”

    梦中的场景,观众是看不到的,这是秦非通过这两天来的弹幕内容得出的结论。

    观众看不到,就意味着直播监测不到。处于系统无法关注的灰色地带,秦非的行事也跟着放松了一些。

    他向四方打量,寻找着那道身影。

    “你在叫谁?”

    低沉的男声自背后响起。

    空气中的雾陡然散去,古色古香的木制房屋结构充斥了视野,大红色绸带悬挂在房梁上,团成形状精美的绸花。

    秦非回头,撞进一对略带好奇的墨黑色瞳孔当中。

    那对瞳孔中清晰倒映着他的影子。

    “……温以安。”秦非叫出了对面人的名字。

    虽然他现在已经想起了一点点两人之前相处的事,但喊这个名字时,仍旧有一种微妙的不习惯。

    三个字掠过舌尖,熟悉又陌生,好像它们不该是以这样的形态出现在他的口中。

    该是怎样的?

    更亲昵,更舒缓,如同情人之间附耳呢喃……

    本来该是这样的。

    但秦非叫不出口。

    心跳速度很快,他望着面前的人,喉间有一点干涩。

    对面的黑发男人挑起半边眉梢,这动作和秦非疑惑时惯常做出的表情一模一样。

    他盯着秦非看了几秒,倏尔笑了,上前半步,掌心抚过青年的发顶:“别担心,还有两个多小时婚礼才开始,我们来得及的。”

    秦非立马明白了他们如今的处境。

    梦里这番场景,是他和温以安离开梳妆古画以后的时间节点,他们正在土楼里进行最后的探索,寻找第六幅古画,也就是最后一件缺失的喜物。

    只要能拿到这件道具,他们就能通关副本了。

    秦非蓦地有些恍惚。

    有关三年前的这场副本,珈兰和秦非聊过。

    由于珈兰没有实际参与,因此他对背后潜藏的秘密了解得很有限,只大体上知道,当时黑羽玩家在会长秦非的带领下正在策划一件大事。

    “一件有关全体玩家重获自由的大事。”

    如果当时他们从副本顺利通关,整个规则世界或许早该不复存在。

    最差的结果,也是通关玩家重新回到现实世界,从此远离这充满血腥和杀戮的一切。

    他们应该是失败了吧?

    自己和温以安。

    一个失去记忆,三年后又重新回到了永无止境的副本里,另一个变成了污染源,长久地扎根于规则世界之中。

    太阳穴又一次传来钝痛,秦非想起了更多东西。

    他想起了他们三年前是怎样来到土楼里,怎样找到了一张又一张古画,又是怎样从中通关。

    他看着一个个往日亲密的队友消失在副本里,心情与这次见到那些陌生玩家死去时完全不同。

    “温以安。”

    秦非又叫了一声那个名字。

    他仰起头望向身前的人,轮廓深邃的面孔渐渐与他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合。

    三年前通关失败,最大的可能就是失败在那第六张画里。

    而现在,污染源的最后一块灵魂碎片,很快也将出现在怪谈当中。

    第六幅画中到底藏着什么,才将他们推向了如今的境地?

    秦非不知道这个梦能持续到什么时候,但只要多一分钟,他就能多知道一些东西。

    如果这次,自己能提前了解画卷内容。

    或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秦非半垂着眸,浅琥珀色的瞳孔中思绪闪烁。

    他上前半步,握住温以安的手:“走吧。”

    是时候该出发了。

    第307章 囍缘28

    这个晚上, 路诚失眠了。

    不只是路诚,很多玩家都失眠了。

    在经历过那样惊心动魄的一小时以后,大家很难快速沉入谁能当中。

    路诚的思绪飘飞, 漫无目的。

    也许小秦是睡着了,这也不是不可能,他总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莫名其妙地心大。

    可是不知为何,路诚心里总是充斥着一种不安。

    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正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偏离轨道。

    弥羊也有这样的感觉。

    两人在公会频道里闲聊,谢惊天将他们的担忧归类为对即将到来的决战日的紧张。

    可事实上大家都明白, 谢惊天才是插科打浑想要安抚别人的那一个。

    小秦是新娘, 他是特殊的。

    刚才他遇到的,会不会也和他们不一样?

    没有人去敲秦非的门。

    这太冒险了,不仅会给自己, 也有可能会给房间里的人带来麻烦。

    更何况秦非早就说过, 他的房间规则是入睡以后不可再睁眼,这样他根本没办法给来人开门。

    路诚睁眼躺在床上, 瞪着天花板出神。

    脑中并没有思考着怪谈内容,而是一团乱麻般翻搅成一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路诚起初还时不时看看时间、在频道里说几句话,后来连这两个动作也不做了,独自躺在黑暗中发呆。

    门外, 夜风吹过走廊,席卷呼啸如同呜咽。

    这一夜, 不知有几个玩家真的能够入睡, 又有几个人像路诚这样, 无声地辗转反侧。

    …

    令所有玩家失望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

    天没有亮。

    五点, 六点,七点。

    外面一如既往的一片漆黑。

    早晨七点一到, 安静了几个小时的公会频道立马热闹起来。

    【路诚】:外面安全,半小时前已经陆续有两名玩家从房中离开。

    【孟尝】:那两人在二楼转了一圈后就又回去了,没有下楼,也没有靠近楼梯口的纸人。

    【谢惊天】:我们怎么弄?先按副会长说的那样,做面具吗?

    二楼并没有纸人走动,如果要做面具的话,目标就只能放在楼梯口那两排NPC身上了,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孟尝若有所思地在频道里敲下一行字。

    【孟尝】:我觉得可行,第一夜我外出盯梢的时候,楼梯口有个NPC变成纸人,被管事一把火烧了,旁边别的NPC都没什么反应。

    他们好像对于同伴消失并不在意。

    这样的话,去队尾偷上那么一两个,问题也不大吧?

    【谢惊天】:这样好!楼梯口两边各五个纸人,刚好十个够我们用。

    黑羽其他人隔着屏幕,看着这句话嘴角抽搐。

    还真不客气,羊毛也不能可着一个地方使劲薅吧。

    还是珈兰副会长一锤定音。

    【珈兰】:就这么办吧。

    大家都是有经验的玩家,更多的细节无需安排。

    很快,位置最靠近楼梯口的两个房间就有玩家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

    珈兰昨天晚上就说过操作方法,那两人手里各自拿着已经制作完成的道具,是用长钢管和木棍拼接出来的,顶端绑着一把闸刀。

    路诚也推开了门。

    他的藤蔓可以用于辅助。

    因为没离开房间,路诚没有点灯笼,藤蔓随着那两名公会玩家的方向而去,眼睛却稍显担忧地瞥向014号房间。

    想了想,他还是在频道里问了一句。

    【路诚】:我们要不要去小秦的房间看看?

    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

    总觉得有点不对,睡觉也不能睡那么久吧。

    出乎意料的,竟然被拒绝了。

    【岑叁鸦】:先不要去,等他自己从房间里出来。

    【路诚】:岑队,你是不是又知道什么了?

    岑叁鸦不再回话,任由路诚的问题明晃晃挂在频道聊天框中。

    岑叁鸦这样说了,路诚反而没那么紧张了。

    岑队摆明是预知道了些什么,既然他这么淡定,小秦应该没什么事。

    楼梯口那边,黑羽玩家针对纸人的计划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右侧走廊那里有玩家陆续注意到了他们的动作,黑羽的人也没避让着。

    现在副本里的玩家,除了蝴蝶,其他都成了一艘船上的蚂蚱,在合适的实际漏点信息是可行且必要的。

    经过实践验证的方法果然有效,第一对出发的玩家很快顺利回来了。

    保险起见,两人手上都带了手套,用两双筷子夹着纸人的头。

    首战告捷,玩家们很高兴,回房间的路上笑得阳光灿烂。

    光幕那边的观众本来看得津津有味,如今却被两人脸上的笑瘆得浑身直冒冷汗:

    “我靠,到底谁是怪,谁是玩家呀……”

    “提着人家的头还笑得这么开心,纸人都要哭了吧。”

    “拉倒吧,那些纸人就是傻的,都这样了还不跑。”

    ……

    有了第一组人打底,后面的玩家行动也都非常顺利,很快轮到了路诚和弥羊。

    无惊无险,两人很快各自拿到一个面具。

    楼梯边缘的纸人已经只剩下四个了,四张薄薄的纸贴在木墙边,脸上表情呆板,对于自己即将遭遇的灾祸无知无觉。

    弥羊看了一眼手里的面具,没有转身回房间,而是询问路诚:“咱们去小秦那看看吧?”

    刚好,路诚也是这么想的:“不敲门,就在门口看看。”

    走廊上早就来来往往过了几趟人,虽然不清楚014号房内正在发生什么,可在他门口看看肯定是没问题的。

    两人都没有想到,事情就是那么巧。

    他们刚走到014号房门口,“咯吱”一声,房间门忽然被打开了。

    弥羊一惊,转头恰好看见秦非的脸。

    秦非脸色不太好,额角的发丝被汗水浸湿,肤色苍白,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被抽干了精神。

    他蔫哒哒地靠在门边:“你们来了?”

    弥羊上下打量着他:“怎么回事?”

    秦非抬手抹了把脸,没头没尾地回答道:“我都知道了。”

    他做了一整晚的梦。三年前的这一天发生了什么事,他在梦中全部看清了。

    “走吧。”秦非站直身体。

    路诚傻愣愣地问:“去哪?”

    秦非已经朝前走去,留下一句话顺着风飘过来:“去找珈兰。”

    …

    珈兰的房间里已经聚集了五六个人。

    那些拿到纸人面具的玩家都过来了,崔文轩那边的四个玩家也跑了过来。

    秦非推门进去的时候,珈兰正在分发任务,精细到哪几个人组成一组,负责哪片区域,全都做好了规划。

    秦非站在门口静静地听。

    他留意到,这些规划里没有自己和珈兰本人。

    在安排好大家的负责区域以后,珈兰格外强调了两点:

    “时刻注意自身安全,保全自己是最重要的。你们负责巡检的每个区块之间都有重叠,必要时刻逃离不会造成任何损失。”

    “第六幅画卷极有可能会在下午才出现,一旦你们发现古画的线索,千万不要冒险自己入画,无论当时是什么样的情况,必须、必须、必须把消息同步给我,我会和小秦一起赶过去。”

    他接连说了三个必须,强调之意十分明显。

    没有人追问珈兰是怎样知道这么多细节的,岑叁鸦就坐在他旁边,他们能提前预测到一些信息也是理所当然。

    无人反对,大家各自点头,去找自己的队友。

    就在这时,门口却忽然传来一道清晰而毫不掩饰的冷笑。

    谁这么嚣张,是想来找事吗?屋内众人纷纷抬头看去。

    见到来人是秦非,这才松了口气。

    唯一没有松口气的人是珈兰。

    认识秦非这么久,他还从来没有见他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小秦的脾气很好,或者,用更合理的说法,他气量很大,尤其是面对自己人的时候。

    副会长先生忽然有一种不太美妙的预感。

    紧接着,他的预感成真了。

    “我已经知道你想干什么了。”门边的青年似笑非笑,“我都想起来了。”

    他没有说得太清楚,直播间里还有那么多观众在看呢,可是这几个字足以让珈兰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珈兰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僵了一瞬,像个被家长抓包在偷看课外书的小学生:“什么意思?”

    岑叁鸦难得睁开眼睛,同情地看了珈兰一眼,又把眼睛闭上。

    这种特意睁开眼睛看他笑话的行为让珈兰心里更难受了。

    “意思就是。”秦非迈入房间内,慢条斯理地走到珈兰身边,用低到近乎气音的声量开口说道,“我记起了下一幅画的内容,我也猜到,你想去送死。”

    “我全都清楚了。”秦非轻声笑了一下,笑得珈兰直起鸡皮疙瘩。

    三年前,秦非和温以安找到的第六幅画,上面的内容,是一具棺材。

    血棺材。

    血棺材这幅画,画的是新娘最不愿回想起的画面——恋人死亡的那一天。

    恋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玩家们不得而知,在剧情开始的节点,他已经成了冰冷的尸体。

    按照当地风俗,未婚早逝的年轻人将会被投入河水中,顺水漂流到不知名的自由之地。

    但新娘不愿意。

    新娘与恋人早就约定好,两人要生死相随。

    当时新娘已经做下决定,要随恋人一起离去,但在离开之前,她还要做最后一件事。

    她要偷走恋人的骨灰。

    玩家进入血棺材画中后,将会经历的,就是偷骨灰的过程。

    这部分剧情本该在纸戏中出现,成为副本给玩家的提示,三年前也的确如此。

    但这次,纸戏中的这一段被怪谈恶意抹去了。

    和梳妆支线一样,血棺材也是一个需要两名玩家合力,在表里世界双线并行的任务。

    新娘玩家身处表世界,负责与纸人缠斗,新郎则处于里世界,负责协助新娘、传递骨灰所在地点的线索。

    听起来十分寻常,和前几幅画卷的任务没什么不同。

    当时的秦非也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任务进行到最后关头,他才意识到了一个令人悚然的真相:

    完成血棺材画卷任务的必要条件之一,便是身处里世界的那个玩家,必须永远停留在画卷之中。

    第308章 囍缘29

    既然土楼的风俗, 是将未婚早逝的年轻人的尸身投入河流。

    那,新娘死去的恋人,又为什么会有骨灰呢?

    三年前, 秦非没来得及细想这个问题,就被第六幅古画内暴起伤人的纸人NPC打乱了思绪。

    “我们按照提前安排好的计划,温以安从里世界进入第六幅画卷,我从表世界进入,各自搜寻任务线索。”

    “那幅画的通关要求是找到骨灰,但画内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血棺材’这三个字。

    于是我推测, 骨灰可能就藏在血棺材里。”

    奇怪的是, 第六幅画中的场景是完整的三层土楼,而秦非和温以安翻遍了土楼的每一寸角落,却始终没有发现棺材的痕迹。

    那么大一口棺材, 能藏在哪里?

    “我们找不到棺材。

    直到婚礼开始前的最后关头, 我终于新发现了一条有价值的线索。”

    秦非的表情出现了短暂的崩裂,珈兰很难形容自己在他眼中看到了怎样的情绪, 但很快秦非又恢复如常,语气一如先前平静。

    “土楼里根本没有棺材。从找到第六幅古画、看清上面内容的那一刻起,我们就陷入了怪谈量身打造的陷阱。”

    “仔细回想,我们在看纸戏时, 只看到过新娘因为不愿与恋人分离、下定决定去偷走恋人尸体的那一部分剧情。”

    所谓的棺材,实际上并非玩家认知当中那种“存放尸体用的棺木”, 而是副本为了误导玩家而精心故布的疑阵、是文字游戏。

    “血棺材不是棺材。血棺材, 是被活人鲜血染红的床铺。”

    “至于骨灰……”秦非用力闭了闭眼睛, 额角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骨灰更是根本不存在。玩家要想得到骨灰,就必须自己制造骨灰。”

    珈兰副会长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如果不是时机不合适, 他大概会道一句荒谬。

    “所以。”珈兰艰难开口,“第六幅画的通关方法,就是让新郎用自己的血染红一张床铺,然后连人带‘棺木’,一起烧成灰?”

    秦非的回答像是一记敲在珈兰心口的锤:“对。”

    “通关最后的画卷任务,需要得到任务道具‘恋人的骨灰瓶’,你刚才说的,就是拿到通关道具唯一的方法。”

    秦非掌心翻转,一个小瓷瓶出现在他的手中。

    正是玩家们这些天拿来抵御土楼中纸人的道具瓷瓶。

    和他记忆中,温以安消失之后出现的那个道具瓷瓶长得一模一样。

    “那把火只烧了几分钟,很短的时间,然后一切都消失了。”

    火熄灭了,床上干干净净,没有血,也没有人。”

    只留下了这样一个小小的瓶子。

    拿起瓶子,能看见道具描述。

    【血棺材|通关道具*1 恋人的骨灰瓶】

    秦非把玩着手中的瓷瓶,神色莫辨。

    之前他还曾疑惑过,为什么土楼怪谈内能够抵御鬼怪攻击的道具,会是以瓷瓶形态出现的。

    毕竟,瓷瓶和土楼好像没有任何关系。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它背后潜藏的涵义。

    客房内,十几名玩家将秦非和珈兰围在中间。

    两人之前交流时刻意压低了声音,连光幕那头的观众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更别提房间里的其他玩家。

    但从二人脸上的表情,不难看出,他们正在谈论的绝对是至关重要的事。

    珈兰听完秦非的话,看上去有些失神。

    秦非的目光凉幽幽飘了过去:“干嘛这副表情,我说的这些,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秦非不清楚珈兰在没去过副本的前提下,是怎么接触到那些具体情况的。

    但既然珈兰做出了那样的安排,就说明,他心里早有计较。

    珈兰哽了一下:“我……的确知道一部分,但没那么详细。”

    一直压抑着的副会长先生终于将一切和盘托出:“你好像没有问过我的天赋能力。”

    “其实,我也是预知类的玩家。”

    作为在规则世界生存时间最长的那批老玩家之一,珈兰的预知能力,甚至并不在岑叁鸦之下。

    早些年间他还是黑羽倍受关注的新起之秀,后来他成了副会长,同时肩负起了声望和责任,却很少下副本了。

    外界有关他个人能力的那些探讨之声也因此渐渐低了下去。

    三年前,在黑羽聚集全部高层,准备攻坚红山土楼副本时,珈兰曾经预知到过极为可怕的一幕。

    他劝过秦非,一直到临出发前还在劝。

    他还记得那时候会长笑了一下,神色平静。

    会长是这样答复他的:“我明白了,可是,这次我们必须要去。”

    这不仅仅是会长一个人决定,也是所有即将进入红山土楼的黑羽玩家共同的愿望。

    在这片充斥着未知与恐惧的土地当中,总有一群人依旧燃烧着心底唯一的火苗。

    不自由,毋宁死。

    后来……他们果然没能回来。

    珈兰抿了抿唇。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珈兰通过天赋技能,比秦非更早得知了第六幅画的一部分通关规则,因此提前做出了一系列布置。

    秦非安静地听着珈兰的话,轻轻旋转着指节上的黑晶戒。

    戒指萌发出了阵阵浅淡的热意,虽然微不可查,却切实存在,比起先前那种冷冰冰的触感,就像是活了一般。

    其实,秦非还是有些地方不太明白。

    三年前,在副本中只剩下最后两名玩家的情况下,温以安以自身为代价将他送出了第六幅画。

    可即便如此,副本最终【拜堂成亲】的任务注定只能走向失败。

    既然任务失败,自己为什么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没有人比秦非自己更清楚,这三年当中他并不是消失了,而是回到了现实世界。

    ——那本该是给予成功者的奖励。

    “会长。”珈兰的声音拉回了秦非跑远的念头。

    他终于再次喊出了这个称呼,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这次的通关规则不会变的。”

    必定有一个人要因此而作出牺牲。

    珈兰决定让自己成为那个人。

    秦非轻描淡写地给出了意见:“如果现在,有一个人最适合永远留在副本里,你觉得那个人是谁?”

    带着点阴阳怪气的内涵,完完全全意有所指。

    珈兰立马明白了秦非的意思。

    “蝴蝶不行。”珈兰皱眉,“他是新郎。”

    虽然珈兰对于能坑蝴蝶一把这件事喜闻乐见,可在这个副本里,的确行不通。

    “我们的通关要求是婚礼正常进行,蝴蝶是新郎,是拜堂环节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如果蝴蝶死了,怪谈无法结束,一切又会回到三年前的起点。

    所有人都要葬送在这里。

    小秦也一样。

    这是珈兰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结果。

    他在规则世界等了三年,当时黑羽几乎全部的高层全部栽在了副本当中,珈兰一个人既要抵抗来自外界的压力,也要承受内部玩家们的惶惶不安,压力难以想象。

    他再也不愿看见这样的情形出现第二次了。

    哪怕带着是因此付出自己的生命。

    “你的计划是不可能成功的。”秦非好像并不为珈兰献祭自己的计划而感动,十分冷静地陈述自己的观点,“我说蝴蝶是最合适的,不是因为我和他有私怨,而是因为他本来就是唯一可行的人选。”

    “第六幅画必须要新娘和新郎同时入画才能开启任务,随便进入一个没有特殊身份的玩家,根本连启动剧情都做不到。”

    珈兰:“我……”

    秦非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

    珈兰完全闭不了嘴:“这太荒谬了。”

    珈兰觉得秦非是为了劝他在胡说八道:“如果关卡规则这样设计,这个副本就是一道无解之题。”

    获得第六件喜物的代价是新郎死亡,可若是想通关副本,则新郎必须存活至副本结束。

    两组通关条件相互违背,从一开始给予完家的就是一个死局。

    秦非垂眸:“怎么不可能?你别忘了,这可不是普通的副本。”

    三年前,它不是一个普通的副本。

    这次也一样。

    或许在其他玩家看来,这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公会赛节点副本。

    秦非却知道,不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秦非不禁又开始咬牙。

    三年前,在副本里拿到新郎身份的人是温以安。

    秦非可以百分之百确定,当时的新郎必然是和新娘隶属同一阵营的。

    这次蝴蝶的新郎身份经过了系统的篡改,站到了新娘的对立面,完全就是在故意给玩家们找麻烦。

    秦非明白,他们想在系统眼皮底下弄走污染源最后一块灵魂碎片的计划早就已经暴露了。

    系统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来到了这个怪谈当中。

    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们已经走到了这里。

    他们还会继续走下去。

    秦非回过头,很认真地看着珈兰的眼睛:“你在害怕我们最后无法通关,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有别的方法处理。”

    珈兰有一点被说服了。

    虽然所谓的“别的方法”,小秦连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透露,但他依旧下意识地对对方报以信任。

    虽然如此,副会长仍旧觉得很难办:“我们要怎么把蝴蝶引过去?”

    秦非又笑了,意味深长的表情看上去不怀好意。

    “不用额外做什么。”

    蝴蝶这种家伙,眼高于顶,又偏执狂傲。

    他想要杀一个人,根本可能轻易放弃。

    更何况,如今,他还拿到了一个非做不可的角色任务。

    “你信不信。”秦非轻声道,“只要我推开这扇门,沿着走廊走到第六幅画跟前,蝴蝶就会自动自觉地跟上来。”

    就像看见了肉骨头的狗。

    第309章 囍缘30

    珈兰沉默下来。

    “好吧。”副会长先生露出颓丧的神情。

    他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对方, 他也没有继续劝阻对方的理由,就像小秦说的那样,他和蝴蝶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珈兰只能在心中自我安慰般想到:

    既然会长都这样说了, 事情肯定就会像他预计的那样进行下去。

    一切都会顺利的。

    现在只剩最后一个问题:“所以,画在哪里?”

    秦非摊手:“不知道。”

    珈兰:?

    珈兰瞪大眼睛:“你不是说……”

    秦非颔首:“对,三年前我找到过那幅画。但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我找到了画,而是画找到了我。”

    三年前,秦非和温以安分别负责在红山土楼的表里世界搜寻第六幅古画的线索。

    直到婚礼前夕, 二人均一无所获。

    “最后那幅古画, 是突然出现在我和温以安面前的。”秦非道。

    当时两人已经找遍了表里世界所有可能藏画的地方,进度陷入了停滞。

    可就在秦非出神的某一刻。

    古画忽然出现在了他面前的墙面上。

    光秃秃的,平平无奇的走廊墙面上, 就那样凭空挂上了玩家心心念念的画卷。

    然后, 秦非就顺利进入了画中,领到了那个他此后都难以释怀的任务。

    珈兰抬了下眼镜, 总结道:“你们什么也没有做,画是自己冒出来的。

    也就是说,只有等到特殊时间,它才会自动出现。”

    珈兰有点头痛:“那我们岂不是要再等几个小时。”

    秦非:“也不一定。现在的情况和当年挺不一样的。”

    三年前红山土楼的表里世界区分十分清晰, 第三天也没有出现如今这样天色长暗不明、里世界侵占表世界的情况。

    除此以外,副本规则、角色身份……许多细枝末节的地方都发生了改变。

    珈兰:“算了, 大家先散了吧, 自行探索。”

    说这句话时他抬高了音量。

    一屋子人干看了半天副会长和小秦说悄悄话, 如今终于被搭理了一下。

    孟尝去外面转了一圈, 又回到房中,带来消息:

    “下面一楼和庭院里都出现了纸人NPC, 其中少量纸人是打着灯笼的。

    刚才我们对楼梯边的NPC动手时,有不少玩家都看到了,现在已经有人学着我们的办法,用灯笼和纸人面具混进了楼下的纸人堆里。”

    有人提前帮忙试错,越发确保了计划的安全性。

    屋内众人很快离开房间。

    路诚和弥羊跟在了秦非身边。

    三人走到楼梯口时,路诚向上瞄了一眼,心不在焉地开口:“三楼还没有开放,也不知道古画会不会藏在那上面。”

    秦非非常冷漠地点破了路诚隐藏得不太好的小心思:

    “对,你猜的没错,我和珈兰副会长刚才是在讨论有关第六幅画的事。

    但我是不会告诉你我们说了什么的。”

    解释起来牵扯太多,秦非既不想浪费口舌,也无意让秘密暴露在镜头那端的观众面前。

    看热闹的羊妈妈:“噗!”

    路诚:“……”

    合起伙来欺负他,也太不给他面子了。

    路诚苦哈哈的表情被遮挡在了纸人面具之后,三人沿着阶梯下行。

    行至楼梯拐角时,路诚借着站位悄悄对秦非说道:“蝴蝶在后面盯着我们。”

    虽然面具遮挡了视野,可是却遮不住路诚的藤蔓,他依旧能够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秦非“嗯”了一声,没做其他表示。

    盯着就盯着,他现在巴不得蝴蝶黏自己紧一点。

    ——当然,也不能太紧。

    秦非道:“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副本结束为止,你们两个都跟在我身边。除非怪谈剧情,强制阻隔,否则一步也不要离开。”

    秦非知道,蝴蝶之所以跟着自己,就是想找机会对他出手。

    可是蝴蝶的傀儡都没了,只要秦非身边人手够充足,蝴蝶就不能轻举妄动。

    他只能一直看着秦非,却什么也做不了。

    时间越久,他的心里就越憋屈。

    心里越憋屈,等到第六幅古画出现的时候,他就越会义无反顾的追着秦非扎入画中。

    怪谈的规则变了,第六幅画的通关规则却不会有太大改变。

    珈兰早就已经预知到了,况且,就算是为了为难玩家,系统也会保留这个设计。

    路诚愣了一下,这次他学聪明了,直接点了头。

    一楼庭院中,果然像孟尝所说那样,已经有了一些纸人和和玩家走来走去。

    到处都暗沉沉的,那些悬挂在廊檐和屋角的灯笼一盏都没亮。

    纸人NPC们手里提的灯烧的是纸火,能发光,但很黯,相比较而言,手持真正灯笼的玩家们就像一只只穿行在夜幕中的萤火虫,分外显眼。

    在这种环境中过分突出,其实是一件让人很不安的事。

    玩家们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打量着四周,生怕引起纸人的忌惮。

    还好,变成了纸人的仆从们脸上只有一双扁平而细长的眼睛,这对眼睛的视物能力显然不太优越。

    一楼所有的房间门全都大开着,不断有玩家在各间房屋内进出,甚至还有人拿着花铲在庭院里挖土。

    秦非坐在大槐树边看得津津有味。

    虽然他和珈兰说过,怪谈规则有可能出现变化,但实际上,秦非自己也觉得玩家们现在大概率是在做无用功。

    那个挖土的玩家干得非常卖力,秦非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确定目标地的。

    他一开始只是在挖脚下那一小片区域,挖得很深还是没有挖出东西,然后就开始扩大工作范围。

    扩大、又扩大、再扩大……

    后来谢惊天经过的时候,忍不住发出感慨:“这地锄的,都可以种菜了。”

    那个玩家脸一红,擦掉额头上的汗,松开花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白费力气的玩家不止他一个,黑羽的人在庭院里遛了一上午,同样是在干白工。

    几个小时眨眼就过去了,快到中午的时候,黑羽拉上暗火的人聚在大槐树下开会同步信息。

    其实没什么好同步的,大家都没找到新线索,这慢慢变成了一个抱怨大会。

    “我真的累了,不是身体累,是心累。”孟尝苦着脸道,“那幅画到底在哪里?一楼的地都快被我踩出印子来了。”

    珈兰副会长拍了拍孟尝的肩膀,给出一个同情而充满鼓励的眼神。

    他也不好跟大家说:等到时机成熟,古画说不定自己就会出来的。

    毕竟谁也不能担保,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

    况且,在其他玩家都急得团团转的时候,黑羽的人全在偷懒,那猫腻也太明显了。

    只能苦了各位了。

    秦非背靠在槐树上,仰头望着天色。

    怪谈世界里的太阳好像彻底消失了,天空一直是黑的,且有越来越黑的趋势。

    院子里的纸人,好像也正在大家没注意到的情况下慢慢变多。

    纸人,在变多?

    秦非心里忽然涌起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这些新出现的纸人和之前那些一样,或是靠墙站着,或是各处走动,并不为难玩家,薄薄一片也不占什么空间,因此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引起玩家太多的注意。

    变数是在中午十二点整的那一刻突然发生的。

    楼梯口突然刷新出了一个纸人,刚好挡在了一个从楼梯上下来的玩家必经的行动路线上。

    玩家反应其实很快,来不及刹住脚步,于是立马侧过身体。

    他没有碰到纸人,但是手上提的灯笼碰到了。

    灯笼摇晃了一下,里面的火光也跟着摇曳。

    玩家顿住脚步,小心翼翼地看向面前的纸人。

    此时他还并不觉得会出什么事。

    玩家已经在庭院里游走了整整一个上午,无数次从纸人们身旁经过,还做了很多过分的事。

    挖地、抠墙、把家具搬来搬去,纸人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这次肯定也是一样。

    可是,这次真的不一样了。

    纸人呆站了几秒,迈动脚步,一步、一步地朝玩家靠了过去。

    不只是它,周围的其他纸人也朝那边靠了过去。

    庭院里的其他玩家将这一幕收入眼中,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发现,他们身边的纸人也正在朝他们靠拢!

    纸人们就像是被唤醒了,又像是骤然之间发现了玩家们的异常。

    一楼和院子里的纸人还不算太多,一共加起来大概有几十个,全都转头走向了玩家。

    纸人们的速度也不快,比起在古画中遇见的那些攻击性极强的纸人,土楼里的纸人就像是被上了减速buff。

    那个楼梯口的玩家被纸人围住,第一反应便是取出瓷瓶。

    可不知为何,这些纸人似乎并不太惧怕瓷瓶,只在原地停顿了很短的一瞬时间,就又开始继续前行的动作。

    这一幕使得所有玩家心里发寒。

    秦非默不作声地垂眸,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

    路诚轻轻吞咽了一下,看向旁边的珈兰。

    副会长的预想成真了。

    随着时间推移,里世界在怪谈内的影响力变大,隶属于里世界的纸人怪物能力也随之增强。

    瓷瓶对纸人的压制效果减弱,对玩家们而言,毫无疑问是个灾难。

    纸人这种怪,单个出动时攻防能力有限,可土楼里的纸人从来都是一出现就成百上千。

    再加上完全不能碰触,对付起来更是难上加难。

    虽然这批纸人现在行动非常迟缓,可是没有人会怀疑,慢慢的,它们一定会越来越快、越来越灵活。

    瓷瓶是玩家面对纸人群时最有力的倚仗。

    可以说,没有了瓷瓶,再厉害的玩家面对着源源不断涌上前来的纸人潮,都只能陷入束手无策之境。

    珈兰很快做出决断:“先回房间!”

    然而,这个关卡,比大家想象的还要麻烦一些。

    珈兰话音刚落,头顶就传来二楼玩家气急败坏的惊呼声:“靠!客房门怎么锁上了?!”

    这一声便如惊雷,炸得一楼正想往二楼跑的玩家全都不知所措起来。

    秦非眯起眼,琥珀色的瞳孔中罕见地显现出些许愠色。

    系统这是连脸都不要了。

    第310章 囍缘31

    在秦非看来, 如今发生的一切,十分像是系统给予玩家们的警告。

    系统早就知道他进这个怪谈的目的。

    而且刚才他和珈兰说悄悄话时,可以防住直播间里的观众, 却防不住系统。

    系统正在不遗余力地阻挠着秦非,阻挠他在怪谈中更进一步。

    秦非这边还在心里骂着系统,其他的玩家却已经开始慌了。

    这个时间点,没人停留在客房内,即使身处二楼的玩家也都是在走廊上寻找有关古画的线索。

    现在所有人都被关在了客房外,面对着动静越来越大的纸人怪物们, 大家很难保持冷静。

    珈兰看了秦非一眼。

    这么多人, 同时在土楼里搜寻,全都没有收获,这足以说明情况的确和三年前一样。

    古画要等合适的时机才会自己刷新出来, 光靠找是找不到的。

    可是现在, 纸人暴动了。

    玩家们连一个藏身之地都没有,还被剥夺了保命的底牌。

    万一那幅“血棺材”的刷新时间和三年前相同, 玩家要怎么和这么多纸人斡旋,才能扛到傍晚时分?

    玩家们陷入了迷茫,这份迷茫直观地展露在了他们的行动上。

    半数人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另外半数人则在危机的刺激之下更加卖力地行动起来, 利用瓷瓶对纸人的最后一点威慑力穿行在各个房间当中。

    可惜,他们所做的注定只能成为无用功。

    直播间里的观众也有点不满意了。

    “那张图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被找出来?找几张破画找了三天, 我都看烦了。”

    “现在瓷瓶的效果也变差了, 如果纸人真的群起而攻, 玩家会凉凉吧。”

    诚然, 除去少部分主播的死忠粉,大多数观众都挺喜欢看到直播里的死亡画面。

    可是这个直播已经播了三天, 眼见都快通关了,如果卡死在这种地方,也确实有点让人憋屈。

    而且这还是个公会赛里的特殊副本。

    如果玩家这次失败。没能通关,以后它们也没机会再看到了。

    观众不高兴,第一反应就是在弹幕里骂人。

    “能不能给力一点?三天过去都不知道怎么对付纸人啊?”

    “你们有什么用?还是排名靠前的精英玩家呢,水漫金山了。”

    “能不能行?实在不能行早点死吧,也省得浪费我们时间。”

    这些骂人的弹幕和剧情无关,系统全都十分大方地展示给了玩家看。

    玩家越看脸越黑,周围紧张的气氛更浓了。

    黑羽的人还站在大槐树下。

    珈兰看着周围纸人越来越灵活的动作,神情愈发凝重起来。

    “我们必须找到新的突破点。”珈兰道,“按照纸人异变的速度,玩家最多只能再在庭院里自由行动半个小时。”

    半小时后,瓷瓶恐怕会完全失效。

    纸人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多,源源不断地从各个角落刷新出来,到时候恐怕会直接将玩家包围。

    可是,新突破点,谈何容易?这个副本的信息早就被玩家们挖得差不多了,

    “我们先上二楼。”珈兰做出决定。

    二楼走廊易守难攻,就算一直有新的怪刷出来,也比四面空旷的庭院更好防备。

    暗火的玩家仍旧选择了和黑羽结盟,其他玩家都已经没有完整的队伍,三三两两,十分零散。

    有人持续观察着黑羽的动向,默不作声地跟着朝二层撤去,也有玩家还不死心,一门心思寻找最后那幅画。

    …

    二楼的情况也不太好。

    狭窄的走廊已经被不断刷新出来的纸人所占据。

    好在玩家人数也不少,聚在一起,很快清出了一块空场。

    然而大家依旧没能松一口气。

    从二楼走廊边缘向下望,可以清晰看见一楼仅存的几名玩家的动向,他们还在各个房间里跑来跑去,一看就没有任何收获。

    崔文轩越看越头大:“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在副本中,最容易让玩家感觉到煎熬的,其实不是总出不穷的鬼物与死亡威胁,而是找不到希望。

    现在就是如此。

    瓷瓶失效的速度比玩家们想象得还要更快,才过去十几分钟,已经成了一堆废品。

    纸人现在的攻击速度不足,还不到玩家所见过的巅峰状态1/2,却已经让大家疲于应对。

    面具也失去了作用,不少玩家已经把面具扔了。

    很难想象,等再过一段时间,事情会陷入怎样糟糕的境地?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吧……”谢惊天紧皱着眉头喃喃自语。

    有这样想法的人并不止他一个。

    “副本里所有的怪都是纸做的。纸,最怕什么?”

    平静到仿佛随口闲谈般的问句自身后响起,谢惊天一愣,回过头去。

    说话的人是秦非。

    此话一出,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谢惊天回答了秦非的问题:“纸怕的东西,水,或者是火?”

    “可是,这两种东西都没有用。”一个和秦非一起进过喜宴画卷的玩家开口道,“之前我们都试过了,这种纸人并不惧怕水火,唯一能够克制他们的方法就是硬碰硬。”

    “是吗。”秦非对于他的提醒不置可否,“一般的火或许是没有用,但,特殊的火呢?”

    那玩家有点茫然:“什么意思?”

    秦非抬眸,正色道:“自从我们发现了瓷瓶的功效以后,就一直依赖瓷瓶对付纸人。

    可事实上,在我们意识到瓷瓶有用之前,纸人就已经出现了,不是吗?

    率先反应过来的玩家是孟尝。

    在进入土楼后的那晚,孟尝负责守夜,整个怪谈中第一个看见纸人的就是他。

    孟尝的眼睛亮了起来:“当时走廊里的灯笼熄灭,有个仆从NPC就在我旁边变成了纸人,后来管事来了,一把火把它烧成了灰。”

    这件事孟尝当时和黑羽其他玩家都讲过,只是后来大家一直在利用瓷瓶和纸人抗衡,已经完全遗忘了那一幕。

    “普通的火烧不了纸人,管事手里的火或许可以。”孟尝兴奋起来,很快又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可是,我们要上哪找管事去?”

    管事已经消失很久了,好像从第二天开始,大家就没再见过它。

    路诚沉吟道:“如果要找管事的话,可能只能再往楼上去。”

    土楼里只有三楼还能藏人了,第一天纸戏结束后,管事就警告过玩家们,三楼要布置囍堂,禁止随意闯入。

    谢惊天:“但三楼我们根本上不去。”

    管事警告归警告,可大家这两天找古画时,因为久无收获,也曾打上过三楼的主意。

    打了主意也没用,三楼楼梯口像是隔了一层透明的罩子,将所有人隔绝在外。

    站在楼梯口,只能看见三楼有红绸摇晃,遮挡住了内里一切景象。

    “三楼没人。”秦非十分确信地道。

    他并不是刚刚才想到这个法子,之前在庭院中时,念头就已模模糊糊成型在了他的脑海当中。

    玩家上不了三楼,但是鬼婴可以,鬼婴不需要通过楼梯,它可以直接穿透地板和墙面上楼。

    但楼上没有人。

    楼上的囍堂已经布置完成,没有点灯,一片昏暗,使得那些本该喜气洋洋的装饰也变得恐怖起来,各处都空无一人。

    众人面面相觑。

    三楼也没有管事的话,那他会在哪里?

    珈兰:“管事可能并不在土楼里。第二晚我们看见过一支纸人队伍,从土楼外面进来,其中就有一个长得很像管事的纸人。”

    估计就是管事变的。

    事情好像又一次陷入了僵局,刚刚点燃的希望转瞬熄灭。

    秦非被一堆视线包裹着,平静地说出自己的看法:“特殊的火焰,除了管事NPC,还能在另一个地方找到。”

    秦非伸手指向下方庭院。

    除去几个正在外圈负责和纸人缠斗的,其他玩家纷纷朝秦非所指的方向看去。

    现在一楼仅存的几个玩家也都上楼了,黑漆漆的庭院中只剩下两三个还在移动的光点。

    很黯,不仔细看甚至容易忽略,那是提着纸灯笼的纸人。

    秦非:“真正的火焰烧不毁纸人,那,用他们自己的火呢?”

    纸人灯笼里的火是纸片做的,指望用纸片烧掉纸片,听起来好像有点荒谬。

    路诚却觉得很有道理:“纸火都能发光了,说不定真的能烧人呢。”

    谢惊天咬牙:“行不行的,先试试再说。”

    总不能就在这里被困死。

    玩家们决定尝试一番。

    提灯笼的纸人数量并不多,只存在于最开始那一批当中,后来刷新出来的纸人都两手空空。

    本来就没几个,又在与玩家的争斗过程中损耗了一部分,现在庭院中已经只剩下最后两个纸人。

    恰好有一个正在朝楼上走。

    黑羽的玩家在楼梯口边守株待兔,顺便清理掉了几个附近的纸人,为珍贵的灯笼纸人清出一条道来。

    提着灯笼的纸人踩着台阶向上,并不知道刚刚还对自己避之为恐不及的玩家们,此时早已虎视眈眈蹲守在了阶梯上方。

    等它走到二楼阶梯口,抬起头来时,就见十数双眼睛一起瞪着它。

    纸人:“……”

    我众敌寡,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纸人拿下。

    纸人的头颅与身体截断的那一刻,纸灯笼也跟着摇摇晃晃朝地上坠去,

    弥羊眼疾手快地用两节不知从空间哪个角落套出来的筷子夹住了灯笼把手。

    薄薄一片红纸剪裁的火苗在灯笼里晃动着。

    旁边玩家夹起纸人掉在地上的身体,朝灯笼凑了过去。

    紧接着,诡异的一幕竟真的发生了。

    红色的纸片吞噬着纸人的身体,从两张纸片衔接的位置,真正的火光骤然升腾!

    明明已经断成两节的纸人,像是再次找回了意识,缺少了头部的肢体扭动着。

    变故来得突然,一旁的玩家惊得手抖了抖,纸人躯干就此挣脱了束缚,明明已经被烧掉了一半,还是挥舞着手脚冲了出去。

    前方玩家下意识让出一条道来,半个纸人很快撞到了走廊上另一个纸人身上。

    就这样,一个又接一个,几乎就在眨眼之间,二楼走廊已然连成了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

    “卧槽!”路诚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

    他们只是想给自己找条生路,并没有想要放火烧掉副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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