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红豆小甜汤(三)
谢景和挑眉, 一时不知道该说她胆大还是胆小了。
正想开口,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打断室内不断升温的空气。
话音一静, 沈宜甜这时仿佛才回过神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羞窘地低下头去,埋头喝红豆汤。
谢景和瞥她一眼,这才拿起手机,接起前解释了一句:“我妹妹。”
赵小颜给他发了好多消息,一直没收到回复, 没忍住打了电话:“哥!”
“嗯,什么事?”
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那头赵小颜“呃”了一声, 好像被他问住了, 隔了一会儿才讷讷地说:“那个, 姑父好像去找老板娘了……”
“我知道了。”谢景和说,“就是想说这个吗?”
赵小颜感觉不对劲:“你现在在哪里?”
谢景和闻言,又慢悠悠地看了一眼在那埋头喝汤的某人:“在我女友家。”
沈宜甜险些被呛住,怕声音被电话里的人听到, 捂着嘴压下喉间痒意,又是低咳,又是害羞,好不狼狈。
赵小颜终于意识到,得, 她今天这信完完全全地报迟了,不但如此, 恐怕还打断了什么好事。
她当即毫不犹豫地说:“你们继续!无视我的电话,不打扰你们了, 拜拜!”干脆利落地挂了。
比谢景和想象中还要识趣。
他放下手机,拍了拍沈宜甜的背:“怎么那么不小心?”
沈宜甜幽怨看他一眼,还不是怪他:“谁让你突然那么来一句……”
“她问我现在在哪里,不然让我怎么说?”
谢景和这时反应过来,现在夜已深,他这个时候说在女友家,难怪赵小颜电话挂得那么快。
这么晚还留在她家,确实有些不妥,只是刚才他见完父亲出来,不知不觉就到了她家楼下。
以往想来,都是忍住了的。
他们喝完红豆汤,谢景和把碗洗了,就提出说要走。
沈宜甜一直在他旁边,看着男人挽上衣袖忙碌,他就连干活都那么好看。
听到他突然说要走,顿了顿,手指勾上他为了洗碗露出来那一小截手臂。
这已经足够让他心乱,她还嫌不够似的,从背后抱住了他,环住他的腰,软软的脸贴着他的背上。
男人本就因她的动作,呼吸一滞,又听到她娇娇地说:“不留下陪我吗?”
他眸色深沉,像隐着一片即将到来的暴风雨,目光久久停留在女孩环住他的白嫩手臂上,心跳快得他都有些疼。
平复片刻,没能平复下去,他侧过头,哑声道:“嗯。”
沈宜甜听到答复,高兴了,心里还觉得有些小刺激,松开他往外走,半路又想到什么,折返回来,眼睛亮晶晶地问他:“可是我家没有你能穿的衣服?”
她的心思直白得就差没写在脸上,谢景和一眼就看出来了,偏生他听到这话,心里不知想到了什么,猛然一荡。
赶紧压下这些念头,他把人禁锢在怀里:“今晚不脱衣服。”
怀里的人扭了扭,好像还有些失望,他被蹭得难受,直接把人抱起来放到床上。
他留下来也还要给自己找个理由:“礼尚往来,今晚是我怕黑。”
沈宜甜看着他,心想,他怎么不干脆礼尚往来个彻底?那天她留宿他家,说她怕黑的时候,她里面可什么都没穿。
今天轮到他,连毛衣都没脱!
谢景和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低声道:“真那样,就该吓到你了。”
她今天本来就受到了惊吓,哭了那么久,谢景和生怕她今天再掉一滴泪,不管是因为什么理由,都不行。
所以他只是把人揽过来,哄她睡觉。
可是沈宜甜睡不着,她平时没有午睡的习惯,今天下午睡得太久,现在清醒得很,在他怀里哼哼唧唧的。
早知道是这样睡,她还不如不留人。
说到底,她始终惦记着他在玄关吻完之后问的那一句“回房间?”,他说这话时的声音和目光都太醉人,以至于她心心念念到现在。
人还在跟前,潜意识已经自动浮想联翩许久,终于等到现在,他却是仿佛连亲她的打算都没有了。
沈宜甜苦恼得蹭啊蹭,她在谢医生眼里就这么没有魅力?
谢景和被磨得实在耐不住,咬了一口她的耳朵,开灯坐起来。
沈宜甜只觉得耳垂一阵温热的濡湿,正觉一片酥麻,还没缓过神,灯就被打开了,她眨眨眼睛适应光线,发现谢医生垂首看着她。
他的发丝有些凌乱,在他怀里时,隔着毛衣没什么感觉,这么看却发现大冬天,他额上竟然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粘着些许发丝,她最爱的那双丹凤眼泛着红。
沈宜甜有些吃惊,他们什么都没做,他怎么就这样了?
正想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男人忽然起身站起往外走,沈宜甜心里一惊,他是生气了?
当下连鞋也顾不上穿地追过去,不管不顾地把人抱住:“谢医生,我错了,我乖乖睡觉,你别生气,不要走。”
谢景和突然被抱住,还没来得及问她怎么出来了,听到这话,眉心微蹙。
她除了在父母的事情上,本性称得上坚韧,这几句话却将她内心深处的没有安全感暴露无疑。
“地上凉,要记得穿鞋。”谢景和把她抱到沙发上,低声却耐心地解释,“我没生气,也没有想走,只是见你还不想睡,想给你拿点东西。”
小姑娘抱膝坐在沙发上,委委屈屈地看着他。
今天他不愿再让人掉一滴泪,没想到还是把人眼睛惹红了。
好在这会儿谢景和有东西哄她,从外套口袋里翻出支票,把人整个地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怀里,跟抱小孩儿似的,然后在她面前展开支票:“是你的了,开不开心?”
沈宜甜还在担心谢医生是不是不高兴,哪知就看到一张五百万的支票,看着没有一点真实感,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这是给我的?为什么?”
她中午只顾着哭,根本不知道谢父走时还停下来留了这么张支票。
“我们在一起,家里当然要有表示。母亲不在了,这个就当是她给你的,本来也是她的钱。”
沈宜甜像是听懂了,乖乖地点头,眼睛却一直盯着支票:“真的是我的了?”
“嗯。”
过一会儿她又说:“谢医生,我好像都快不识字了,这写的是多少?”
谢景和带了一丝笑意,下颌抵在她发顶,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她听:“五、百、万。”
“天哪,我暴富了!”她这时才反应过来似的,兴奋地转身抓住他的衣服,果然没有人会对着钱不开心。
她激动的样子,让谢景和心里松了口气,趁势道:“下次有空的时候,一起去见见我外公好不好?他一定也会给你大红包。”
沈宜甜知道这么问不太好,但是有五百万支票在前,她没能忍住:“多大?”
“不好说,不过结婚的话,你收到的一定不会比这个少。”
沈宜甜先是对数额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意识到,谢医生这话怎么像在拐她结婚。
她神色一动,谢景和就知道她领会了,也不隐瞒自己的心思:“这样的话,沈小姐愿意结婚吗?”
沈宜甜差点就要一口应下来,财帛实在动人心,好歹理智归位:“你这算是求婚吗?什么都没有。”
玫瑰钻戒,什么都没有,就这样她居然都想答应。
“当然不是,现在只是征求沈小姐的合意,让我真正那么做的那天,可以有信心一些。”
沈宜甜捶他,还用问吗,要是他真的那样准备了来求婚,她还能拒绝不成?
谢景和抓住她的手,含着笑意:“这个动作的意思,是愿意答应吗?”
她恼羞成怒地瞪他,偏不给他正面回答,免得他得了答案更有恃无恐。
谢景和被瞪了也不在意,慢条斯理地说:“在你同意之前,我确实需要先坦白一些事。”
“什么事?”沈宜甜一听,顿时有点紧张,生怕他要坦白的事自己接受不了。
谢景和觉得不说快点,她不知要自己想到哪里去,不再迟疑:“我对甜食,有点不正常的……渴望。”他想了好一会儿,终究没用成瘾这个词,希望她可以接受一些。
但可能是他用的词太过粉饰,小姑娘好像没理解其中的含义,睁着清澈的大眼睛,奇怪地说:“你口味那么偏甜,这不是很正常?”
谢景和不得不更具体地说:“不太一样,我吃不到甜食,会非常难受,就像□□成瘾的人戒断咖啡,只是比那个更严重些。”
沈宜甜想了想,轻轻“啊”了一声,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可是,你之前不是说,你以前不吃甜食的吗?”
来她店里几次,在店里来来回回地踱了好久,他都硬忍住没买:“那个时候,你岂不是非常难受?”
谢景和没想到,她先关心的是这个,出乎意料,却又觉得柔软。
他内心已经隐隐感受到,沈宜甜并不会因为这个,就指责他,觉得他有什么病,但他还是全盘托出:“母亲过世后,父亲就管得很严。一开始只是普通的想吃甜食,想喝一杯可乐,想吃一颗糖,但父亲从来不允许,不知不觉就越来越严重。”
沈宜甜从担忧到心疼了。
他早就说过父亲的严厉,却没想到到了这种地步。
“后来我就去了法国,确实不是为了进修选择法国,一开始打的就是去那里吃一年甜食的主意,我想满足自己一次,回国就停了。”谢景和说,“就这样,我在法国吃了一年。”
沈宜甜听得很认真,连连问:“然后呢?”
“回国后,直到去你那里之前,我都没再碰。”
沈宜甜捂嘴掩住惊呼:“所以是我让你破戒了?南瓜栗子蛋糕?”
“不是,但也是你的蛋糕。周轩生日,有人订了你的生日蛋糕。”谢景和想起这件事来,精致的眼眸中好似添了分隐隐约约的委屈,他不得不为自己说句话,“本来是能忍住的,他们吃蛋糕,我一口也没碰,可是有人作怪,往我脸上扔,不小心尝到了……”
他说过的,如果不尝第一口,尚且忍得住,可如果尝到了……
那一瞬间,他压抑已久的嗜甜欲望被勾起,仿若野火燎原,与此同时,还想起了那年路过时,他看到的那个笑容。
哪怕之后很多年,他一直绕过那家店走,那个笑容却一直不曾忘记。
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她的蛋糕,与他想象中一样甜。
从那天起,他不受控制地往那里走,一开始只在门口徘徊,慢慢地他走了进去,再后来,他险些克制不住要买下那个南瓜栗子蛋糕。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好,甜品店那么多,单学校门口那条路上就有三五家,为什么独独是今日宜甜。
他在店里那么长久缓慢地踱步,像看展品似的看着橱窗里的甜品,究竟是出于甜食的吸引,还是为了她那抹永远不变的浅浅笑容。
沈宜甜听完,沉思片刻,只问了他一个问题:“从法国回来后,你不吃到甜食,还是难受的,对吗?”
对着她堪称平静的目光,他点了头。
她突然就红了眼,抱住他:“那你这些年得多难受啊?”
谢景和有一瞬恍惚,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并不是每个人,都像父亲那样,只会因为这些对他横加指责。
怀里的姑娘真心实意的心疼,让他一时哑然。
“现在已经不难受了。”他有点无措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嗓音低哑,“别哭,今天不想让你哭的。”
第42章 可乐和可可(一)
这天晚上, 他们聊了很久。
沈宜甜都没想到,原来她跟谢医生能有说不完的话,直到困极了, 才越来越小声, 最后不知不觉蹭着他温暖柔软的毛衣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谢医生还抱着她,她有点羞涩又极为大胆地仔细描摹男人睡着的模样,醒来一入眼就是这样精致的面容,是一件极为令人愉悦的事。
正看得入迷, 他忽然睁开眼,彼此的目光恰好落入对方眼底。
他似乎还没完全清醒,下意识地凑过来吻她, 揉乱了她的头发。
这就导致直到出门, 沈宜甜的脸都是红红的, 幸福到冒泡这句话,在她这里有了真实的体会。
谢景和把她送到店里,才去医院。
周轩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替谢医生和老板娘提着心,去问裴律师, 被她呛了回来,没告诉他怎么了,哪知今天看到谢医生,他居然没有半分想象中的冷意,仔细看, 还有点春风化雨的意思。
他不敢置信,凑近了去看谢医生的眉眼, 硬是看出了几分愉悦餍足是怎么回事?
谢景和侧身避开就快凑到他身上的人:“你干什么?”
“昨天,老板娘没事吧?”周轩还是问了出来。
谢景和淡淡“嗯”了一声。
虽然他应得冷淡, 但周轩还是确认了,他们昨天不但没出什么事,反倒好像关系还更进了一步?
这时周轩才反应过来,他可能一直想错了一件事。
他觉得谢院长威严,在婚姻大事上恐怕不得不听家里安排,可是他却忘了,谢医生是谢院长的亲儿子,自来就是天之骄子,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骄傲?
这样的谢医生,要是没有喜欢的人也就罢了,如果他真的心有所属,谁又能阻止得了他?
周轩顿时有些讪讪,人跟人的差距太大,他自以为站在谢医生的立场思考问题,但实际他却拿了自己的生命体验作为前提。
谢景和见他表情异常丰富,不过他好像一向就这样,本想走了,突然想起昨晚,他和沈宜甜说到曾被父亲监视时,小姑娘顿时义愤填膺地说:“你保留证据了吗?我让裴裴去帮你告他!就算是你爸爸也不能对你做违法的事!”
随后她还很义气地说:“我让她给你打八折!”
谢景和想到她一脸正义帮那位裴律师揽活儿的样子,眉梢不禁染上些许笑意。
本来就好看的脸,就这一丝笑意的点缀,周轩差点看呆了,就听他说:“上次你也加了那位裴律师微信吧?”
“啊?嗯。怎么啦?”周轩陡然听他提起裴律师,有点小心虚,没敢表现出来。
“如果家里有什么法律纠纷,可以找她,她是江大高材生。”谢景和顿了顿,补上那句,“熟人可以打折。”
周轩没料到谢医生突然说这个,虽然意外,心里却灵光一现。
他正愁找不到借口约裴律师出来,总不能次次都说帮她看牙,主要吧,裴律师对他的医术一向就不太看得上……
但是,他可以说有事要咨询啊!
要不是时机不对,他都想对谢医生道谢。
谢景和见他一脸确实有事要咨询的样子,自觉完成了小姑娘交代的,让他帮忙找案源的任务,走进了诊室-
沈宜甜忙了一上午,中午休息时,想到什么,去问裴裴:“你昨天有看到一个蛋糕盒吗?”
她后来有点困了,但是还记得,谢医生说起那个蛋糕盒时,有些不舍。
她明白,不论他们之间当时怎样一番你来我往,谢医生心里把那当成她送他的第一件礼物,他的珍藏让她很受用,此时也就能理解他的不舍。
但裴裴的回复让她有点头疼,她说:“有啊,掉地上了,我昨天打扫的时候扔了。这盒子怎么了,店里不是还有很多吗?”
沈宜甜只好跟她说,没什么,随便问问。
店里自然有很多一样的蛋糕盒,可是她知道,这并不是一个盒子的事,第一件礼物的珍贵之处就在于,它被赋予了情感意义,后面哪怕补上一模一样的,也终究不是那一个了。
那样气度矜贵的人,旁人只以为他自小金尊玉贵,谁能想到里面还有那样的内情。
沈宜甜自己曾接受过精神科的治疗,觉得谢医生这个问题,像是母亲乍然离世叠加父亲苛责导致,她做不了别的,只能尽力对他好,所以就连一个蛋糕盒,她也想着怎么给他补上。
她敲了敲脑袋,暂时先不去想这件事。
到了晚上临近关店,男人走进了店里。
他们今天并没有约了见面,但就像心有灵犀一般,沈宜甜就是有一种感觉,他今天会来。
她抿唇一笑,让他在书吧坐下,然后在前台柜子里摸索了一下,忽然掏出一罐可乐和一碟各色糖果,放在他面前。
她再一转身,又拿了根吸管,轻轻放在可乐边上。
谢景和抬头,与她对视一瞬。
她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眼就告诉他,他年幼时渴望过的那一杯可乐,那一颗糖,她今天全给他补上。
谢景和莫名的眼热,垂眸,遮掩住那些汹涌的情绪。
但她还嫌不够似的说:“以后我店里的蛋糕,你随便拿,随便吃。”
他的睫毛似乎轻颤了一下,随后抬眸,看着她说:“我还记得店里有监控。”
“嗯?”
谢景和动作慢条斯理,说的话却是:“否则真怕自己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情来。”
沈宜甜憋了憋,脸慢慢变红了,嘟嘟囔囔地转身,坐回前台:“什么嘛……”
谢景和不再逗她,打开可乐,不紧不慢的,时不时喝一口。
沈宜甜偷偷观察着他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他有什么甜瘾,甚至喝得比正常人还慢,好像要不是她特意准备了放在他面前,他根本不会去碰。
她想了想说:“或许你想喝冰的?”
喝可乐确实还是汉堡店的冰可乐过瘾,满满一大杯,里面盛满剔透的冰块,一动就发出悦耳的冰块碰撞声,杯壁上沁满遇冷凝结的水珠,捧在手里湿漉漉的,但喝一口却是冰爽。
尤其还要配上汉堡薯条,汉堡最好是辣的,薯条必须沾番茄酱,这时喝冰可乐,那才真的是人间美味。
沈宜甜暗自自责准备得不够合他心意,但还是小声说:“我想着现在冷了,你的胃也不太好,就没买冰的……”
谢景和几乎是瞬间就听出了她话里的歉疚,想说什么,一时没能说出口。
他昨天才亲口跟人说了自己的毛病,说完他们又跳到了别的话题上,以至于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段时间,他这个问题好像都快好了?
就跟小时候突然有了瘾一样,最近又突然缓解。
从之前那个巧克力蛋糕开始,他清晰地意识到,这个曾深深困扰他长达二十年的问题,正在不药而愈。
很奇特,和他的胃病一样。
谢景和扶了扶额,要是这时跟她这么说,显得好像整件事都是他编出来的,谢医生难得的哑口无言。
隔了一会儿,只见那小姑娘都起身去冰柜里拿了一盒冰块,不用说就知道她想干什么,谢景和赶紧把人拦下:“不加冰,这样就很好。”
但他还得解释一番自己方才的沉默,他想了想说:“你就不担心,我是为了这些,跟你在一起吗?”父亲的话到底还是对他产生了影响,父亲知道她职业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那么,她呢?
冰块有些冻手,沈宜甜放下,搓了搓手,有些没明白他的意思:“这些是指什么?可乐?蛋糕?”
她觉得不可思议,但谢医生居然点头了。
“……那不是挺好?你放心,你这辈子的蛋糕我都承包了!”她这话说得格外阔气,单谢医生昨天给她的支票,都够天天不重样地带他吃遍最贵的甜品店,但她下一句又突然低下声去,“正好我也喜欢,喜欢吃我的蛋糕的人。”
谢景和顺势一本正经地说:“嗯,哪怕我的病好了,也会永远喜欢你的蛋糕。”
沈宜甜奇怪地看他一眼,有种他现在就已经好了的感觉。
但谢医生忽然牵过她被冰块冻得有点红的手,放在掌心捂着,她瞬间什么都顾不上想了。
这天晚上,沈宜甜去了谢医生家。
有了前一晚的经验,她心知今天也不可能发生什么,但问题就在于,哪怕他俩最后都会难受,就跟之前那两次一样,他们也还是想待在一起。
颇有点自作自受,偏偏还乐在其中。
到了他家,沈宜甜没看到上次那双小雪糕拖鞋,以为他收起来了,正想问他,却见谢医生自己换好了鞋,让她踩在他的脚上拖鞋,紧接着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她条件反射地攀住他的脖子,有些许茫然,难道今天的流程和她想的不一样?
谢医生没再问她怕不怕,径直略过之前给她准备的房间,把她放到了自己床上。
沈宜甜只躺了一秒,懵懵地坐起来,一天不见,他要改走开门见山单刀直入路线?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想错了,谢医生告诉她:“你的东西昨天被父亲的人搬走了,我今天下班只来得及拿回几件衣服。”
沈宜甜脑子还有点发懵,只是在想,他既然拿了衣服回来,干嘛不顺便把拖鞋拿回来?
不过谢医生没给她提问的机会:“你在这里洗澡吧,我去旁边洗。”
他说完就出去了,沈宜甜一个人发了会儿呆,一头雾水,不知道该怎么做,想了想,试探地打开他的衣柜看看。
只见衣柜里,半边全黑的衣服,另外半边却挂上了属于她的浅色衣衫。
不难想象,这里之前,应该整个衣柜都是黑色的。
沈宜甜一瞬间闪过很多思绪,拿了条睡裙进去洗澡。
热水把雪白肌肤烫得泛红,刹那间,她猛然明白了谢医生的意思。
昨天谢院长找人把属于她的东西搬走,意义不言而喻,就是不认可她,可谢医生却以自己的方式反抗他的父亲。
把她的拖鞋拿走了,他就直接抱她上楼,那个欧式公主房没法再住人,他干脆直白地与她同床共枕。
这是属于谢医生的叛逆,就跟他不选颌面外科,不去德国一样。
这时想到他总穿黑衣服,沈宜甜仿佛也有些了然。他大约除了当医生,当时并没有其他选择,在医院总是一身白大褂,医院之外,他就非要一身黑。
沈宜甜想到这里,忍不住轻笑,好像窥见了谢医生心里的一角。
她匆匆洗完澡,跑出去扑进谢医生怀里,眼睛分外明亮:“我想到了,等过年,送你一个新年特定款蛋糕盒,好不好?”
第43章 可乐和可可(二)
又是过年。
谢景和笑得无奈而宠溺, 她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些孩子气,好像时间都以年为单位进行计算。
可是因为她,他已经对过年有了前所未有的期待, 这份期待已经足够多, 所以他得寸进尺:“不能早一点吗?”
也许是因为刚洗完澡,声线里带着浅浅的鼻音,沈宜甜硬是听出了一分委屈来。
她立刻改口:“圣诞节,给你的圣诞节礼物。”
时间一下子近了不少,谢景和满足地眯了眯眼眸, 又多了一个值得期待的节日-
得益于谢医生的指点,周轩一点不耽搁地约了裴羽。
要知道之前让她去医院看牙,还得费尽心思哄她过去, 但一说有法律事宜, 裴律师居然空前痛快地答应了。
就连他得寸进尺地说约在医院附近的咖啡店, 她也没有什么异议。
要知道,除了她之前找自己问谢医生的事主动约了咖啡店,后面他好不容易克服恐惧觉得能跟她坐下来喝咖啡了,人却约不出来了!
他们约在星期天, 周轩心急如焚地好不容易等到这天,早早就在咖啡店门口等着,等裴律师的车在马路对面停下,他一眼就认了出来,再看到从车里走出来的人, 他忍不住在原地踩着小碎步,一心等着她过来。
但裴律师还没过来, 她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好像看到了什么令人惊愕的东西, 整个人呆愣在了原地。
周轩确认她不是在看自己,左右回头看,没发现什么特殊的,来来往往的都是行人罢了。
他正奇怪着,却见裴律师猛然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回了车。
周轩:“……”他只好赶紧穿过马路,跑到她车边,疯狂敲她车门。
不是,他这好不容易把人约出来喝咖啡啊,怎么刚下车就又回去了?!
就在他一脸焦急地喊她开门时,车门好像细微地动了一下,他若有所觉,试着一开,车门就打开了,他迅速上了车:“裴律师,你这是……”
话没说完,对上裴律师的脸色,他自觉地闭上了嘴。
她的脸色异常糟糕,妆容都遮不住她的失神惶恐,可她是小有经验的律师,什么能令她如此反常?
“你是生怕别人注意不到这里吗?”裴羽冷冷地说,“下车,走人。”
这时周轩已经没了喝咖啡的心思,但有些放心不下:“你现在这样,还能开车吗?”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她的手上,在轻微发抖,这个状态,开车确实太危险。
裴羽低下头,默不作声,周轩小心翼翼地打量她,壮着胆子说:“你要去哪儿?要不,我送你?”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扫了眼后视镜,仿佛瞬间已精疲力竭:“去律所。”
虽然周轩深觉她现在更应该去休息,但他不敢废话,立刻下车,跟她换座位,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踉跄了一下。
他赶紧把人扶住,让她坐上副驾驶,一路无言地飞快开往律所。
要是平时,他还能问一句,该不会是在躲仇家吧,可现在他连这些调节氛围的话都说不出,把人送到后,看着她进了写字楼。
周轩怎么想都觉得放心不下,最后想了想,找到今日宜甜的卡通蛋糕头像,跟老板娘说了一声。
沈宜甜忽然收到周医生的消息,有些惊讶,等看到他说裴裴好像遇到了什么事,让她多关心一下,更是惊讶中透着不解。
来不及想裴裴的事周医生怎么会知道,她马上就去找了裴裴。
这段时间她天天跟谢医生在一起,跟裴裴的联系确实少了许多。
裴羽收到沈宜甜的消息,不用说她也知道是周轩找了她,甜甜有事周轩来跟她说,现在他觉得她有事了,又去找沈宜甜,好像没什么问题,可裴羽现在最不想面对的人,就是沈宜甜。
哪怕她早就知道,林北深要回江阳找工作,可是当这个人真真实实地站在她面前,她居然还是没由来地恐慌。
她尚且如此,那么,如果今天碰到他的人是沈宜甜呢?
这么多年过去,沈宜甜终于遇到一个喜欢的人,眼见着谢医生对她也是真心,就快要重新走上正常的人生轨迹了!
“裴律,你没事吧?”
同事的声音把裴羽拉回神,她才惊觉自己竟然在浑身发抖。
“没事。”她低着头去了卫生间,给沈宜甜的回复也是,“没事。”
隔了一会儿,她点开谢医生的对话框,头一次联系他:“谢医生,甜甜拔牙的时候,你给她送过两盒消炎药?”
现在是午餐时间,谢医生回的很快,言简意赅:“是,怎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甜甜曾经吃过很多苦,希望你能始终如一地对她好。”她又补上一句,“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尽量不要伤害她。”
裴羽的话,让谢景和微微蹙眉,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自然,他早就下定决心绝不能伤害这个姑娘,可他不理解裴羽今天的用意。
但想到父亲去今日宜甜那天,沈宜甜这位律师闺蜜也跟着红了眼睛的样子,他还是认真回复:“好。”
接着,他就收到了一张沈宜甜的照片。
裴律师说:“甜甜做蛋糕的照片,她本人我都没给。”
照片里的姑娘温柔恬静,仿佛全世界的光都打在了她身上,让人一看就感到平静,耳边的喧嚣在刹那间归于宁静。
他的心灵似乎在一瞬间,从嘈杂的医院到了那家温馨的甜品店。
谢景和只来得及跟裴律师说了声谢谢,就有人喊他:“谢医生,快到时间了。”-
沈宜甜看着裴裴说的没事,心里怎么也放心不下。
她琢磨着该怎么办,到傍晚时分,收到谢医生的消息,说是医院面试出了些岔子,结束要比预计晚很多,不一定能准时到她店里。
这些天谢医生一直在她临近关店时过来,把她接回家,早上又送她来开店。
沈宜甜当即回复:“正好我今天想找闺蜜玩,你不用过来了。”
她说完就去找裴裴,哪知裴裴说:“今天要加班。”
沈宜甜:“我等你加完班。”
裴羽:“估计要通宵。”
沈宜甜:“…………”
在她恋爱的时候,裴律师卷成这样了?
裴裴都这么说了,她也没办法,她知道有时碰到很大的案子,整个团队一块儿通宵都属于正常,只能提醒她一句注意身体。
她今天拒绝了谢医生,裴裴又没空,看来只能自己回去。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被惯的,明明以前她大多时候都是自己来回,现在却一想到要一个人走回家,就打心底里排斥。
她纠结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厚着脸皮,又对谢医生说:“那个,要不,你忙完还是过来吧?”
她想了想,到底说了实话:“裴裴今天有事……”
不等谢医生回复,她又接着说:“不管多晚,我都等你。”
谢景和在一堆院领导和科室主任中间,本来不想看手机,毕竟他爸就坐在最中间,但手机震了一下又一下,能在这个时候联系他的,也没别人。
他到底没忍住偷看了一眼,看完心里“呵”了一声,面上却半分也看不出来,回了个“好”,继续不动声色地看着面试进行。
裴律师没空才找他,他在她心里,居然还排在裴律师后面。
他的动作很细微,谢长明却好似不经意地往他那里看了一眼。
冗长的面试结束后,大家都有些疲惫,谢景和正要走,忽然被谢院长叫住。
“太晚了,我跟你一块儿走吧。”
谢景和顿了顿:“不顺路。”
“今天有点累,你送我一程。”
到底是父亲,话又说到这个份上,哪怕谢景和恨不能在医院里离他远远的,也生怕他路上还要说些阻止反对的话,也只能应了。
他转首看了一眼父亲,这个在他小时候说一不二的人,哪怕保养得宜,鬓边也染上了霜白。
父亲在衰老。
有面试排在后面的人,这会儿还没走。
看到这一幕,问了身边的人一句:“谢院长旁边的人是谁?”
今天给他们面试的人之一,不是院里的领导就是口腔科的人。
“不认识,看起来跟谢院长关系不错。”但这么年轻,不至于是院领导,“估计是口腔科的医生吧。”
提问的人若有所思。
谢景和不知道这一幕,他把父亲送回家,看他神色确实不太好:“你哪里不舒服?”
“有点累而已。”
他一副不欲多说的模样,谢景和又哪里想跟他多说,可他还是耐着性子问:“明天几台手术?”
“不用你管。”
谢景和本来是想劝他,适当地休息放松,可听到这话,他当即转身,谢院长却又喊住他:“你回家吗?”
这话问得昭然若揭,这么晚,他要是不回家,也就只能是去找那个小姑娘了。
谢景和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他当然回家,只是中途绕路去一趟蛋糕店。
谢长明还想说些什么,但到底没再说。
对于那个小姑娘,他心里复杂大过其他,哪怕看到谢景和在面试中途偷瞄手机,一路上都忍住了没说他。
他自己大概不知道,他看手机的那一瞬间,眼神和平时完全不一样。
叫人一眼就看出他是在跟谁聊天。
因为这个,谢长明心里更复杂了-
谢景和今天结束得晚,又送了父亲一趟,到今日宜甜时,整条街上的店都关门了,只有今日宜甜的玻璃门透出光线,给路人在路灯之外的又一道光。
她显然也等得无聊,这个点,已经根本没人进来,她百无聊赖地在前台,单手托腮,一只手转着扑克牌。
每当她拿起这张扑克牌,就会想起谢医生对她说的那句话,你总能赢我。
她不断地反复品味,随着这些日子的相处,慢慢感觉出,谢医生似乎是要说,他喜欢自己,比她喜欢他更多。
沈宜甜想起那句话,在感情里,喜欢得更多的人,是输家。
可是,他怎么就能肯定,他喜欢她更多呢?
谢医生就是在这时候走了进来。
沈宜甜一看到他,立刻扔下扑克牌,加上知道现在路上几乎没有人了,胆子也比平时更大,直接飞扑进他怀里。
谢景和被小姑娘撞得险些没稳住,但他没有丝毫不虞,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一天的疲乏与对父亲的隐隐担忧在这一刻都消散了。
“等急了?”他低声问怀里的人。
她先是点头,又很快摇头,凑在他耳边小声说:“就是想你了。”
多等一个小时,都会更想他。
第44章 可乐和可可(三)
他们开始试着去做普通情侣都会做的事。
哪怕有家庭影院, 谢景和也邀请她,一起去电影院观看电影。
沈宜甜很少去电影院,听到他说这个的时候, 还问了一句为什么。
谢医生认真想了想, 说:“别人有的,你也要有。”
今天听科室里一个医生说起她前一天跟男友去看了电影,他突然觉得,在家看电影不受旁人打扰很好,可是一起去电影院, 好像也是一种不同的生命体验。
沈宜甜本来就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得了这么一个回答。这种被人宠着的感觉,不得不说, 真的特别棒, 比看电影这件事本身更令人开心, 电影还没看,她已经比觉得看了还满足。
约好之后,这天晚上,谢医生就来接她一起去看电影。
他们近来在家看电影时, 颇有点胡闹,但今天是去外面看,大庭广众,沈宜甜刻意提醒了自己,要举止端庄, 所以她今天见面,都没像以前那样直接朝他飞扑过去, 小步子走得格外稳重。
她自己觉得是稳重,在别人眼里, 却分外可爱,可爱到他一看见,就在那里笑。
沈宜甜见状不满瞪眼:“很好笑吗?”
“我只是觉得,”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想措辞,“果然大家要去电影院,还是有原因的。”
说不出来怎么不同,可心理上确实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这对他们来说,这可以算是又一件,第一次一起去做的事。
沈宜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转了转眼睛:“你就说,我今天好不好看?”
这个问题就简单多了,谢景和没有丝毫犹豫,甚至还说得一本正经:“沈小姐每天都好看极了,今天尤其。”
这下她顾不上谢医生笑不笑了,因为她自己也开始微微低了头,抿着唇笑。
被谢医生夸得心花怒放又有些不好意思。
哪有他这样的,把捧场的话说得这样郑重其事,平白叫人害羞。
到了电影院,谢医生让她挑电影。
沈宜甜对电影不太了解,看着大屏幕上的片名,一部也没听说过。
但她有点小私心,跟谢医生在一起,她总想看点甜甜的片子,毫不犹豫地排除了一看就跟甜扯不上关系的,最后凑近谢医生说:“河边的错误?”名字听起来像文艺爱情片。
谢医生有点意外地看她一眼,她问:“不喜欢?那你来选,我都可以。”
“我是想说,正好我也想看这个。”
沈宜甜不确定他说的是真是假,谢医生本来就喜欢什么事都顺着她的心意来,这段时间更是变本加厉,但他没再给她推让的机会,上前一步过去买票。
她看着谢医生的背影,世上怎么能有人好得这么过分?
正在她对着谢医生背影发呆的时候,他忽然转身叫她过去:“你要什么位置?”
他们是店铺正常关门了才过来,有些迟了,座位还剩很多,她仔细看了看,小声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前面每个座位都是一个一个的,很清晰,最后一排却是几个位置并在一起,售票员很快回答她:“情侣座,正适合你们。”
沈宜甜顿时脸就热了起来,连那位售票员都不好意思再去看她,低着头,生怕迎上什么目光,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半个身子躲在谢医生身后,揪着他的衣摆含糊地说:“你定吧……”
谢景和不动声色,稳如泰山:“就这个。”
他指着最后排的情侣座。
乍一看很是游刃有余,但沈宜甜悄悄抬头,不期然看到他的耳尖,有些泛红。
她怀疑自己看错了,可是仔细看,那红好似又更深了些。
突然,她的手就被谢医生握住,他拿了电影票,飞快地带她离开这里。
他腿长,只是走得快了些,沈宜甜却要小跑才能跟上,这时她才确认,谢医生是真的在害羞。
原来他定情侣座,也会这样不好意思。
“别看了。”谢景和被她灼灼的目光看得受不住,捏了捏她的手,终于回头低声说了一句。
沈宜甜连连点头,知道他也害羞着,她心里反而好了很多,双臂抱上他的胳膊,像挂件似的跟着他走。
电影离开始还有段距离,他们在影院门口站了一会儿,羞恼的谢医生好像回过神来了,他本来要给她买爆米花的,可是刚才选座的事一羞窘,把这个给忘了。
而他发现,卖爆米花的地方,正是刚才买票那里。
谢景和不由得按了按眉心,开始反省起他好好的干嘛要带人出来看电影。
对上小姑娘含笑的杏眸,他深深吸了口气,最后没好气地看她一眼,把电影票递给她:“拿着。”准备一个人过去买,还稍微好些。
偏她还要来一句:“反正一般人也看不出你的表情,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谢景和掐了掐她的脸蛋:“早知道就让你定,看看现在不好意思的人会是谁?”他当然知道,这小姑娘听了售票员的解释后,肯定也想去情侣座,可她脸皮薄,决计说不出口就是了。
沈宜甜一弯腰笑着躲了过去,谢景和也不磨蹭,又顶着那张英俊帅气却面无表情的冰山脸,过去买爆米花。
她忍不住想,谢医生在医院历练出的情绪内敛,还是有些用途。
就是想想,就有点好笑,谁会想到他是在用那样的表情掩饰不自在呢?
她满心满眼地都是谢医生,看着他又重新走过去,笑得捂唇,这时突然感觉,好像有一道视线停留在她身上。
沈宜甜回头去看,什么也没看到,一转过身,却又感觉到了。
她收住笑意,更谨慎而仔细地往四周看。
“在看什么?”
她搜寻得太入神,耳边突然的声音让她吓了一跳,看到是抱着爆米花回来的谢医生,才放下心。
“吓到你了?”谢景和也收起了玩闹的心思,担忧地搂过她。
沈宜甜摇摇头,没再感觉到有什么视线,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看向爆米花,往嘴里塞了一颗。
谢景和见她确实没事,才说:“现在喝可乐有点凉,我们去买奶茶?”
他在细节上向来体贴周到,沈宜甜自然没有异议。
这下谢景和也不再让她一个人在这里等,揽着人一起去旁边的奶茶店:“喝什么?”
奶茶琳琅满目,看上去每款都好喝,所以她反问:“你想喝什么?”
谢医生扫了两眼菜单:“可可?”
“嗯!”
他就买了两杯热可可。
把其中一杯递到她手里,手心都是热可可的温度,透过纸杯传出来。
冬天捧着这样的温暖,仿佛瞬间连心都格外暖和起来,口扣裙四尔而尔呜九以四泣收集此文发布他们情不自禁地对视着笑了一下,谢医生的语气也淬了这一份温暖:“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进去吧。”
他一手抱着大桶爆米花,一手拿着可可,腾不出手来牵她,沈宜甜很自觉地挽着他,脸往他肩上贴,那一片羊绒布料都快被她的脸烫暖了。
进了放映厅,沈宜甜才明白情侣座是什么意思,原来真的就像示意图上显示的那样,两个座位连在一起,没有阻隔。
但出于某种自欺欺人的心态,他们十分含蓄地一人一边,坐得不说端端正正,也保持着正经的形象,中间还留出一点空隙。
在别墅时,他们之间的这个空隙早在第二次看电影时就没有了,后来她就一直窝在他怀里看。
沈宜甜是抱着看爱情片的心态选的电影,但开场不久,她就发现她错了,不但氛围有些恐怖,没过一会儿,还出现了死者。
她心里暗暗叫苦,谢医生顺着她的心意来,可不代表电影就是她想象中的片子。
电影院里黑漆漆的,配合着音效,她没忍住,手指往他那里伸,在他手背上蹭了两下。
谢医生凑过来,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问:“害怕?”
“……有点。”
他就牵起她的手,十指紧扣,趁电影情节不那么紧张的时候,还间或往她嘴里塞爆米花。
本来沈宜甜是真有点害怕,可是谢医生一番操作下来,她至少有一半心思都在身边这个男人身上,没那么投入去看,恐惧感自然淡褪不少。
他们一直牵着手,她的细微情绪他都能察觉,当画面里“砰”地掉下又一名死者,他明显感觉到她颤抖了一下。
这下可顾不上端庄正经了,谢景和搂住她,等她缓过劲来,问:“走吗?”生怕后面还有什么恐怖的情节再吓着她。
可是她都瑟瑟发抖了,却还是说:“看完吧?”
说完还颤着嗓音补充:“我想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不知是不是跟着裴裴看了太多律政剧,她对凶手是谁有点执念。
谢景和有点无奈,但她想知道结局,也只能由着她,最后还是像在家里一样,把她整个儿地拎到了自己腿上:“我抱着你,别怕。”
这可不是在家,虽说周围黑漆漆的,整个放映厅里也没几个人,还都在他们前面,看不到他们这里的动静,可依赖之余,沈宜甜还是感到十分羞涩。
羞涩的同时,又有一种莫名的刺激感。
这种内心深处隐秘的刺激,她万万不敢让谢医生知道,可就因为这样,更添了一抹心痒。
她的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愈演愈烈,在她发现前面座位的两人在接吻时,达到了巅峰。
谢景和本来就关注着她,所以她的目光一在那里停留,他就发现了那边的情景。
喉结不自觉地缓缓滚动,他箍着怀中女孩的腰肢,哪怕在冬天的大衣下,依然能感觉出她的纤细。
他眸光渐深,手上掐得更紧,嗓音有些低哑:“别人有的,你也会有。”
第45章 可乐和可可(四)
谢景和说完就吻了上去。
不知是不是外界的刺激, 他吻得比平时更激动深入。
而那么容易害羞的小姑娘,此刻竟然也只颤着睫羽承受,中途好像推过他, 但那力道, 只是勾得他更加深了这个吻。
沈宜甜看不到画面了,唯有她所依靠的坚实臂膀,唇齿间的温柔,耳边恐怖的背景更让她哆哆嗦嗦地去贴近他。
等一切结束的时候,他们都有些喘息, 目光还有些痴迷,放映厅的灯光乍然亮起,原来电影都结束了。
……幸好他们分开得及时, 否则光想想, 就够无颜以对的。
不过现在也足够羞耻了, 沈宜甜恨不能把脸捂住,她没这么干,纯粹是觉得那样更引人注意、更丢脸罢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俩看悬疑片都能看成这样……
谢景和瞥了一眼就快把头垂到地上去的人, 没说什么,只是心里想着,或许以后可以往影单里加几部悬疑恐怖题材。
沈宜甜根本没看后半部电影,这会儿当然也没什么害怕的,但走到停车场时, 她还是跟谢医生说:“今晚可能会做噩梦。”
谢医生走过来帮她开车门:“所以去我家吧。”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沈宜甜努力忍着笑,硬是说出了几分无可奈何的感觉。
谢景和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达成合意, 她轻松愉快地上车,还问谢医生:“所以凶手到底是谁啊?”
这下谢景和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觉得, 那种情形,我还有心思去管谁是凶手吗?”
沈宜甜霎时间脸又红了。
她羞得好一会儿没说话,过了半晌才说:“我把这部电影推荐给裴裴,她对这些专业,然后我问她就行了。”
说完她就低头噼里啪啦地打字,显然是找她的律师闺蜜去了。
现在她在副驾驶越来越放松,再也没有局促,已经能想干什么就很自然地去做了。
这天晚上,因为她说可能会做噩梦,谢医生抱得她格外紧-
第二天,科室里更多人去看了这部电影,午休时都在讨论。
谢景和一走出诊室,就听到周轩在那里羡慕地说,他也想去看。
想到之前父亲去今日宜甜,多亏了他及时打电话告诉自己,谢景和干脆买了两张电影票送他。
周轩收到电影票,那个受宠若惊,简直难以言表:“还是周末的票,谢老师,你也太贴心了!”但他还要客套推辞一下,“你周末也不用上班,要不还是你跟老板娘去看吧?”
谢景和:“我们已经看过了。”
周轩:“……”怎么好像被猝不及防喂了一嘴的狗粮?
他清了清嗓子,挥去那点被怼脸秀恩爱的心酸,问了句:“这电影怎么样?”
谢景和冷淡矜持:“还行。”
周轩多看了他一眼,虽然他平时也是这个样子,但今天怎么就莫名觉得……那冷淡矜持里似乎多了点别的什么?
但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谢医生就让他走人了。
周轩不再多想,兴高采烈地琢磨着周末去看电影。
这天下班后,谢景和照例去了今日宜甜。
这些天一直如此,都快成为一种习惯,好像非得每天见面不可。
他想到那本《论法的精神》开篇所说,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必然规律,他必须每天见她一面才觉得这一天圆满,大约也是某种必然规律。
去今日宜甜的路上,总是心情极好,这也是不变的规律,但今天,他不自觉微勾的唇角渐渐抿平,不断地透过后视镜在看些什么。
他提高了车速,又绕了几个圈子,才进甜品店。
店里的老板娘正在后厨忙碌着什么,见到他很欢喜地笑了一下,示意他在书吧等。
这也是他们的习惯,要是哪天他来得早,就会让他在书吧坐一会儿,通常这时他会看看论文,与她一块儿各自做点正事。
但今天谢景和没看论文,他甚至没坐在平时面向她的那个座位,而是坐在桌子对面的那个位置上,这个位置,沈宜甜从后厨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好像他时不时地往外看着什么。
可是她往外看去,唯有茫茫夜色,以及步履匆匆的行人。
沈宜甜不明所以,继续手里的一个生日蛋糕,等做好出来,问他:“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谢景和说,“今天早点回去?”
“有人订了生日蛋糕,约了九点来拿。”很少有人这么晚才来拿生日蛋糕,但什么事都有可能,“陪我等会儿吧,谢医生。”
她这后半句话又是撒娇,她已经摸索出谢医生很吃这一套,但凡她撒娇,他的目光几乎能像枫糖浆似的粘住她。
今天的谢医生却只是微微颔首,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嗯,那我再看会儿论文,等下送你回去。”
沈宜甜当即听出他的心不在焉,以及话里的潜在之意。
其实这些天,他们哪怕不找个理由,也很自然地住在一起。两个人都害羞,可又都想那么做,他们就不说了,直接实行,彼此心照不宣。
但谢医生这句话的意思分明是,今晚不住一块儿,另外送她回家。
沈宜甜心里有些七上八下,不由得想,谢医生该不会是腻了她?
可昨天他们还好好地看电影,当时的热烈触感,她的唇上到现在都仿佛还残留着。
她又想,可是腻了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就像热可可,第一口最令人满足,但哪一口突然就觉得甜腻到喝不下去,实在说不准,并且几率很高。
她心思百转,但并没有说什么,安静地在前台坐下,时不时抬头看那人一眼。
他平时总是在面向她的位置上,她在前台看过去,他的神色一览无余,今天的位置,她却只能看到一点侧脸,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神情。
取蛋糕的顾客姗姗来迟,沈宜甜意兴阑珊地等着,好不容易等人把蛋糕取走,终于能关店回去。
到她家楼下,他仿佛看出了她的神色有异,拉住准备下车的人:“今天不开心?”
“没有。”
他似乎想到什么,解释说:“我就是突然想到有点事要去解决。”
“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跟我说。”
他要是什么都不说,沈宜甜估计就自己闷在心里,可他问了,她言语上难免带了些出来。
谢景和哪里还听不出她闹情绪了,想到今天到店里后的情况,不由扶额,是他忽略了小姑娘的感受。
当下什么也顾不上,揽过人哄着:“我陪你睡着了再走?”
“不要。”她推着他,一副要摆脱纠缠立刻下车的模样。
谢景和哪能让她就这么走,那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加大了力道不让她推开:“那一起去我家。”
她睨他一眼,心里委屈,眼睛里就带了水光:“你不是还有事?”
“什么事都没你重要。”
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弄的,一番纠缠间,她就到了他腿上。
他一向不许她跨着坐在他身上,但这会儿,她不但跨着坐了,相触的部位贴得更紧,姿势比在家里沙发上还更勾人些。
他们挤在小小的驾驶座上,她的后背贴着方向盘,手揪着他的衣襟,眼里还带着方才的水光。
谢医生是个正常男人,还是在她之前,从没接触过女人的男人,这姿态,哪怕以他忍耐甜瘾二十年磨练出来的自制力,此刻也实在无法再克制。
这一刻他什么也顾及不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她。
就在他付诸行动的那一刻,身上磨人的小姑娘忽然推开他,无比敏捷地打开车门从他身上跳了下去,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又“砰”地把车门关上。
谢医生愣是懵了三秒,眼角还染着欲念的微红,眸中却是迷惑,好像在想,他怀里的人,怎么突然就跑了?
直到看见她走到车前,冲着他做了个鬼脸,他才缓缓笑开。
她比划着一些动作,可爱又傲娇,像是在表达她今晚的不满。
谢景和赶紧追下车,搂住她,她张牙舞爪的动作被迫停止,不过她心里的情绪到现在也消散得差不多了,挣扎了一下,也就任由他抱着。
谢医生用他那双深情的丹凤眼看着她,更认真而满含深意地说:“去我家?”
“不去。”她用了点力气推开他,“你不是还有事吗,正事重要,你去忙吧。”
说完她蹭蹭蹭地就往小区里跑,没回头去看身后的人。
她可没忘记今晚她在店里时的那些忐忑不安,别想这么快就当若无其事,总该让他也尝尝这滋味才好。
沈宜甜这么想着,可是当她到了家,还是忍不住拉开窗帘,推开窗,朝楼下看去。
他还站在那里,似乎正看着她家的方向,遥遥相对,她却莫名地感觉他们像是对视了一眼。
心里最后一点不舒服也没了,倒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幼稚,不太自在地抿了抿唇,朝他轻轻挥手。
楼下的男人也对她挥了挥手,彼此凝望许久,迟迟没动。
沈宜甜担心他是真的有事,怕他耽搁了,拿出手机给他发:“路上小心。”
他低头回了“好”,又抬头看她一会儿,才终于上车离开。
沈宜甜这才安心,重新关上窗子,拉上窗帘。
谢景和上车之后,眸中的爱慕温和却慢慢褪去,逐渐变得冷凝。
他一路疾驰,去了父亲的家。
谢长明累了一天,洗漱完正要睡了,不防平时根本不登门的儿子突然在这个时候过来。
他有点意外,心里却是高兴的,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发现儿子用异常冰冷的语气问他:“为什么还让人监视我?”
谢景和压抑着怒火,谢长明一眼就看出来了,因为向来言辞简短的他,在说完这句话后,又重复问了一遍“为什么”。
但谢长明也被勾起了怒意:“我没有!”
“除了您,还有谁会那么做?从医院出来就一路跟着我,我怎么绕路他就跟着怎么绕路。”他心里盛怒,但语气还算隐忍,只在最后威胁了一句,“如果到明天您还执意那么做,我只好报警了。”
谢长明却比他还生气:“我真的没有!只有在法国那一年,以及你刚回国那段时间,现在都这样了,我还有什么监视你的必要?”
儿子的交往对象,他已经知道了,也见过了,后续究竟是认可还是否定,他还没有想好,但总归没有那么做的必要。
谢长明见他不信,心脏病都快气出来了:“我既然能把前面的事告诉你,还有什么不能承认的?那时候你不是在法国,就是在北京,离我山高路远,现在你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上班,我用得着这么做?”
第46章 可乐和可可(五)
谢景和有些被他说服了, 可他实在想不出来,除了父亲,还有谁会跟踪他?
今天那辆车跟在他后面, 本来没放在心上, 是突然想起父亲曾经让人监视他的事,才格外提起警惕。
原以为是他杯弓蛇影,哪知道那车竟然真是冲他来的。
面对父亲的气愤,他忽然沉默下来,内心担忧。
因为他想到, 假如那人不是父亲派来的,他后来去了今日宜甜,会不会给她带去麻烦?
虽然他绕了好几个路口, 可是最后也不确定究竟有没有把人甩掉。
他在店里注意了外面的行人车辆, 没看到什么可疑人物, 但并不能以此绝对肯定对方没跟上来。
谢长明看到他的表情,沉声道:“你确定有人跟踪?”
谢景和抬眸不语,很快又垂下眼帘。
谢长明就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于是他也坐下来,想了想:“你最近在医院, 有没有跟患者发生冲突?”
谢景和立刻意识到他是担心医闹,因为他的生活简单,除了在医院有可能得罪人,实在想不出其他让人这么做的理由。
可是谢景和仔细回忆了一遍近段时间的患者,摇了摇头:“没有。”
“你再仔细想想。”谢长明说完, 也有些担心他,“你这段时间上班小心点。”
谢长明这么说, 是因为他们医院就曾经发生过医闹,还不止一起。
其中一次导致一个护士流产, 另一回就发生在口腔科,当时谢景和还在北京读大学,没来这里上班,那次是有个患者带着自制炸.药去威胁医生。
幸好威力不大,没什么人受伤,便闹剧似的收场了。
谢长明想着这些,就放心不下。也正因为他经历过这些,就觉得患者干出什么极端事情都不算超出他想象。
可假如是他的儿子可能面临这些危险,他万分接受不了。
“确实没有。”谢景和说,“既然不是你,那我就先走了。”
谢长明眸光深沉,倒没拦他。
谢景和一上车,就给沈宜甜打电话。
沈宜甜看到屏幕上显示的谢医生,心想,总算还知道今天多哄哄我。
她接电话前的一秒还在想,是再闹点小性子让他多担心担心呢,还是顺着心意原谅他。
她怕自己一听到谢医生的声音,就会笑场。
哪知电话接通,谢医生说的第一句话是:“你那位律师闺蜜最近有空吗?”
“啊?”
“最近让她帮忙接送你去开店,我……好像被人跟踪了。”要是不说清楚,不知这小姑娘又会想到哪里去,“我不会有事,但我担心他们今天跟着我发现你了。”
沈宜甜上次听他说他父亲监视他,已经觉得这些事离她好遥远,现在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些不是电视里才有的吗?”
谢景和扶额,他都能想到她说这话时的表情,恨不能现在就去她家陪她,但浓浓夜色中,他不确定还有没有人跟着他。
消化了一会儿,沈宜甜接受了这个消息,并且开始后怕,尤其昨天才看了凶杀电影,更加重她的联想,她带着哭腔说:“谢医生,我害怕。”
别说她,其实谢景和此时心里都有些没底,未知最能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但他十分镇定地把通话改成外放,一边找出裴律师的对话框,一边哄人,他给她说医学院的那些笑话。
“晚上值班,一唤给二唤医生打电话,某某床病人肚子疼,怎么处理?”
“二唤说,打6542!”
“过了几分钟,一唤的电话又来了,说,我给6542打了,他说他们不管。”
沈宜甜听笑了,她没怎么听懂,就是听谢医生慢悠悠地说着,很自然地就笑了,虽然脑袋里全是疑问。
“什么意思嘛?”
“6542是一种药,消旋山莨菪碱片,可以治疗肠胃绞痛。”
“噢!”沈宜甜恍然大悟,又问,“那一唤二唤是什么意思?”
“就是值班医生。”他很耐心地解释,“一唤通常是规培生,在值班室时遇到问题,就需要向上级医生寻求协助,也就是二唤,二唤一般都是住院医生和主治医生。”
“那谢医生你是一唤还是二唤?”
“我们医院主治医生多,副主任都是备班,也就是三唤。”
沈宜甜完全把什么凶杀案、跟踪之类忘到了九霄云外,一手紧紧地把手机贴近耳朵,一手绞着被子,眼里闪烁着崇拜:“所以,三唤是更厉害的意思,是吧?”
他说得很谦虚:“就是资历熬上去了而已。”
“说起来,我都没看到过你去值班。”
“这就是备班的意思,不用在医院值夜班,只需要在二唤医生遇到困难时随叫随到。”他的语调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但是很幸运,我们科室不太能遇到很严重的急诊,二唤医生也很给力,升职以来我还没遇到过临时叫我的情况。”
沈宜甜应着,正想继续提问下去,谢医生忽然说:“现在你去开门吧,裴律师到你家门口了。”
“什么?”她震惊。
“最近我尽量先不来找你,让裴律师陪着你,嗯?”
沈宜甜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只说:“那你要小心一点哦。”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她从猫眼里看了一眼,裴裴果然已经站在门口,她挂了电话,这个最近自称经常通宵加班的女人冲了进来。
“谢医生都跟我说了,这几天我都会去接送你,你一个人清早深夜走路上下班太危险了。”
沈宜甜不太有实感,她觉得自己生活得很安全,但是也没拒绝裴裴的好意:“那会影响你工作吗?”
裴羽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她哪里就真的天天通宵了:“不会,大不了我把工作带到你家做。”
“那你说,谢医生会有事吗?”
裴羽:“他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事儿?”
沈宜甜想了想谢医生的腹肌,还有他格外坚实有力的臂膀,勉强放了心。
裴裴这么晚过来,自然是要陪她睡,明天一早再送她去店里,沈宜甜开始收拾床铺,把父母房间也收拾了出来:“你住我的房间,我去主卧睡。”
裴羽以前没少跟她一起住,一直都是她们直接睡一张床,她突然要分两个房间倒让人诧异。
沈宜甜怎么好意思说,她最近已经习惯了和谢医生一起睡,每天早上都在他怀里醒来,她担心自己睡着之后不知不觉滚到裴裴怀里去……那可真是丢死人了。
为防明早出现那种尴尬的场面,她只好现在先厚着脸皮顶着裴裴狐疑的目光,硬是自己抱着被子去了父母房间。
看着她红着脸跑了的裴羽:“……”好吧,她的闺蜜是真的长大了。
都要跟她分房睡了。
接下来几天,裴裴每天接送她,晚上就住在她家,一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谢医生也每天跟她联系,他说没再发现有人跟踪,可能是放弃了,也可能那天只是个巧合。
以防万一,他再多观察几天,如果没事,就来找她。
到了周末,裴羽本来想陪沈宜甜一起看店,可是周轩实在太烦人,足足缠了她好几天,死缠烂打地要她一起去看电影。
裴羽从一开始拒绝得斩钉截铁,到有点不好意思不去,主要是这部电影,沈宜甜也向她推荐了,沈宜甜推荐的时候,她想着自己一个人去看什么电影,结果才说完的第二天,周轩就开始缠上她。
据周轩说,他太可怜了,孤家寡人,都没人陪他一起看电影,到最后,裴羽终究还是去了,就当凑个电影搭子,店那边青天白日的,她待着也是碍手碍脚。
就这样,裴羽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跟周轩来看电影,结果倒好,这人昨天约她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今天一见面,耷拉着这个脸,活像别人欠他五百万。
裴羽当场就来气了:“看到我这么不开心,那你喊我干什么。”
她当下就要走,周轩赶紧拉住她:“不是因为你不开心……”他欲言又止,左顾右盼,最后把她拉到了电影院的角落,“谢医生被人举报了,我就是有点担心他。”
“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最近跟沈宜甜天天在一起,难免听她说了不少关于谢医生的话,可半分也没听她提到过被举报的事,显然沈宜甜也不知情。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举报的,我是昨天下班后多留了一会儿,不小心听到主任说才知道。”他自顾自地说下去,“老板娘不知道吗,谢医生肯定是怕她担心故意没说,那你也别告诉她了吧。”
裴羽听得太阳穴直跳:“别说废话,他是因为什么被举报?”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关于招聘?但聘用名单主要是几个科室主任决定的,谢医生本来清清白白,可他爸是院长,要说他以权谋私,不知情的人确实容易误会。”
“也就是说,这件事还牵连到他父亲了。”裴羽揉了揉眉心,“你确定谢医生和谢院长真的没做过?”
这下周轩跳脚了:“那还用说!”
裴羽瞥了一眼他比自己被污蔑都更生气的样子,有点无奈:“他们真的没做过,就不怕举报,等着调查清楚就行了。”
“是这个道理……”周轩不跳脚了,一下子有点蔫,“但是谁无缘无故突然被举报会高兴啊?”
他这份同理心有点超出裴羽的预料,正想着要不要安慰他两句,就见这人蔫归蔫,一点没忘记看电影,到点就把她往观影厅拽:“我的票还是谢医生送的呢,可不能浪费了。”
裴羽:“……”你是担心谢医生出事,以后没人给你送票了吧?
就在裴羽和周轩看电影的时候,今日宜甜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好像比高中时代更高了些,清瘦,容貌在普通人中算得上出众,曾在一中让无数女生偷偷去看的人,过去那么多年,依然称得上帅气。
可沈宜甜如今看着这个人,只觉得背后直冒寒气:“林北深——”-
裴羽和周轩看完电影出来,周轩插科打诨,丝毫没有了看电影前为谢医生担忧的样子,兴致勃勃地约她继续去玩。
裴羽却有点低沉:“我要去店里了。”
“不要嘛,那又不是你的店,干嘛老去店里啊?”
裴羽不跟他废话,径直上车,周轩毫不犹豫地打开她副驾驶的门,跟了上去:“你是她妈吗?干嘛天天跟着她啊?”
她瞪他一眼,寒声道:“下去。”
周轩不下去,还壮着胆,把背更坐直了一点。
裴羽拿他没办法,猛打方向盘打同时,似有若无地“嗯”了一下。
周轩先是头磕了一下,紧接着听到她好像应了?他捂着生疼生疼的脑袋,还想了一下,老板娘真是她孩子?她怎么能有这么大一个孩子?
这两人都是二十多岁吧……
“你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孩子!”他突然说了一句,“你得一出生就生娃,才会有老板娘那么大的女儿,怎么可能嘛!”
裴羽好像笑了一下,因为太快,让人觉得是错觉。
周轩只听到她低声说:“傻子。”
“……”傻子觉得委委屈屈。
这种有点轻松的氛围只持续到他们抵达今日宜甜门口。
一推开玻璃门,只见往常干净整洁的店里,一片狼藉,书桌完全翻了,书架上的几册书被撞下来,乱七八糟掉了一地,前台那边更是触目惊心,电脑的显示器碎在地上,软萌的老板娘明显受了惊吓,躲在角落哭。
裴羽心惊一瞬,勉强理智地问:“报警了吗?”
第47章 可乐和可可(六)
老板娘哭得一颤一颤, 摇了摇头,又说出林北深的名字,裴羽当即白了脸:“报警?”
她微不可察地点头。
周轩看到她的模样, 突然就很能理解谢医生和裴律师为什么都这么护着她, 恨不能当闺女保护,实在是她的模样太过令人心生怜惜。
想到谢医生,他就在裴律师报警的时候,打了谢医生的电话。
谢医生来得很快,可惜江阳警方效率很高, 来得比他更快,他到的时候,只有周轩还守在蛋糕店门口:“她人呢?”
“去派出所做笔录了。”周轩说, “裴律师陪着她一起去的, 应该不会有事。”
谢景和已经透过玻璃门, 隐约看到了店里的情形:“她有没有受伤?”
“应该没有,就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周轩发现他的视线在往店里看,“刚才警察已经记录了里面的损失,我们要不要帮忙把这里收拾了?”
不然等老板娘回来, 看到这乱糟糟的场面也够影响心情的。
“嗯。”
谢景和走进店里,才到书吧边,脚步就一顿。
这个位置往常是那样温馨舒适,乍然变成这样,他心里格外不舒服。
脚边是一本大红色封面的书, 上面被其他几本书压着,只露出“正义”两个字, 谢景和正要蹲下捡起,周轩赶紧说:“谢老师, 这边我来吧,收银台那边比较贵重,你去收拾。”
他听不出什么语气地应了,收回手,站起来往前台走。
破裂的显示器让整个收银台看起来格外凌乱,曾被她放上失物招领的玻璃杯打碎在地上,谢景和只是收拾的动作略显迟疑,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拾起这些,外面还剩些零零散散的小东西。
一本书,从书里掉落出来的扑克牌,缺了几粒的一板药。
那板药一共两排十二粒,只有第一排缺了五粒,那阵子她胃不好,几天的时间里就吃了四粒,第五粒是喂给他的,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一晚,握着她的手,安静待在店里的感觉。
她向来乖巧,说过她一次,她就听了进去,到现在这药都没再少下去。
谢景和把东西一样一样捡起来,重新摆放好,这时一粒花生滚到他脚边。
他拈起那颗花生,神色晦暗莫名,似是端详了好一会儿,最后把它放进了自己口袋。
他们相识不过短短数月,这里的一切竟然都充满了他们共同的回忆。
因此,他也就更厌恶那些作乱的小人。
“谢老师,你直接拿人家东西真的好吗?”周轩亲眼看到他往口袋里放了什么,幽幽出声,打断他的思绪。
谢景和不咸不淡地一瞥:“你觉得她会跟我计较一颗坚果?”何况,这本来就是给他的,只是被她抢走藏起来了而已。
他的表情虽然跟平时没什么两样,都是面无表情,但周轩敏锐地察觉出谢医生现在心情非常不好。
也是,谁家女友的店被砸成这样,还能平静理智啊。
周轩立刻什么都不说了,一颗坚果而已,这店里一天都不知道用掉多少坚果。
店里静了静,谢景和问:“去了哪个派出所?”
“就大学城这个,不过我们还是在这里等吧?裴律师是专业的,我们过去可能反而横生枝节。”
谢景和没再说话,因为他竟然真的怕,自己过去会影响那边的处理,他生怕一点变化因素就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们两人就这么在店里等着,没想到等待的时间远比想象中要久,谢景和赶到时才中午时分,等沈宜甜和裴羽回来,外面天都快擦黑了。
因为店里已经收拾好,这期间居然还来了好几个顾客,周轩十分熟练地打包蛋糕收账,倒把谢医生挤到了一边,让他什么都不用动。
谢景和心情再不好,也侧目了好几回:“你以前干过这个?”
周轩一下子尴尬住了,要他怎么说,您老出去约会的时候,我就在这苦哈哈地打白工?
他学聪明了,也就含糊地应了声,一副不欲多言老神在在的模样。
好在就是这个时候,老板娘二人终于回来了。
“怎么样,怎么处理了那么久?”周轩率先喊起来。
“抓人去了。”
裴羽把沈宜甜扶进来,让她在书吧坐下,自己站在她身后,揉了揉眉心,脸上有些疲倦。
“大家都没吃饭吧,一起去吃点东西,边吃边说?”谢景和说着,走到了沈宜甜面前,好像在看她有没有受伤。
沈宜甜看出他目光中的担忧,轻轻摇了摇头。
周轩已经积极响应上了:“正好饿了,我们看完电影连中饭都没吃,谢老师,我们去吃点什么?”
谢景和没拆穿他刚刚才拿了店里一个面包吃完,还特别自觉地扫码付款:“都可以,听你们的。或者点外卖,去我家吃?”
都没意见,他们确实也都需要一个地方休息休息,静静脑子。
沈宜甜要动手关店,裴羽不让她动,自己去关,这空档谢医生把别墅地址告诉了周轩:“路上你把外卖点好,多点一些。”
说完,他带着沈宜甜上车,让裴羽二人跟在他们后面。
沈宜甜直到上了谢医生的车,才觉得有点回过神来,只是脑子里还在放电影似的,回放之前在店里,以及警局的画面。
强迫症似的,反复去想,停不下来。
这时,谢医生伸过手来握住她,大脑中播放的影片断电般停止。
她转头去看谢医生,他并没有看自己,认真盯着前方道路,但他却那样准确地握住了她的手。
“谢医生。”
“嗯。”
谢景和听出她有话想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但她只叫了那么一声,就好似不知道怎么开口,始终没再出声。
他也不为难她,转而开口:“有没有受伤?”
“没有。”
“那就好。”他捏了捏她的手心。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平平淡淡的。却没人知道,当他得知今日宜甜出事的时候,他有多么自责因为那个疑似跟踪的人居然几天没去见她。
他该陪在她身边的,那样不论发生什么,至少不是她一个人面对。
沈宜甜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她的目光移向了窗外。
车速很快,以她几次去别墅的经验,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要到了,裴裴和周轩也就到了。
今天发生那么一场事,她心知要说明今天的事,就得连着以前的一块儿全盘托出。这事她之前就没想过要瞒谢医生,可是时至今日,她又忽然怕谢医生知道了,会不会……
她盯着谢医生的侧颜,咬了咬唇。
他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把牵手改为将她整只小手包进了自己的掌中。
沈宜甜含在口中的话语在这一刻冲动地说了出来:“如果我以前做错过很严重的事,你,还会……”喜欢我吗?
最后几个字,她实在说不出口,就消弭在了心中。
但前半句话已经足够谢景和猜出她想说什么:“还会不会喜欢你?”他很平静地说,“做错过事,和我喜欢你,有什么矛盾的吗?”
他感觉到掌心的小手似乎在颤抖,更霸道地加重了力道,甚至,他的话也加重了语气:“你父母在去接你的路上车祸,这在你心里算很严重的事吧,可我并不觉得这是你的错,还有什么更严重的事?”
可是沈宜甜听到这个,就像被触动了心里不能说的弦,她一下子又崩溃大哭:“是我的错,他们是被我害死的,是我害的!”
“谁也不知道哪天会在哪一条路上发生车祸!”
“可他们那天本来不会走那条路!”
谢景和从推测出沈父沈母是在常规时间之外去的学校,就担心她会那么想。
她心里果然这么想。
他心痛至极,不由后悔在今天提起这件事,她原本就受到了惊吓。
可沈宜甜却一边哭着,一边磕磕绊绊地把事情说了下去:“我不该在高中给人写情书……”
她才说了个开头,车就已经开到了别墅门口。
但谢景和没有打断她,静静地坐在车里,听她说出这个折磨她很久的往事。
裴羽和周轩的车紧跟在他们后面到达,见他们半天没人下来,周轩奇怪地问:“他们这是在干嘛?”
裴羽轻叹一声,约略猜到恐怕是沈宜甜在说那件事。
她一想起,眉毛就紧紧地拢了起来。
高二分科后,楼上理科班转来一个很帅的男生,他一来就吸引了很多女生的注意,其中就包括沈宜甜。
她在楼下文科班,但常上楼去找裴裴,当时的她人缘很好,可以说跟所有同学的关系都不错,但最好的朋友还是裴裴,因此常去找她,也因此,知道了林北深。
知道林北深的名字后,她也只是知道了这个人叫什么,或许是因为家里给的爱足够多,哪怕情窦初开,她也没其他人那么热烈,跟以前没什么区别,裴羽很怀疑她说喜欢只是说说。
变化出现在高三运动会,她莫名其妙被林北深撞了,又被他背去了医务室,她好像一下子就真喜欢上这个人了,她在裴羽的建议下,开始写情书。
一中的高三太忙,只有周日下午可以自由活动,连续好几周,她们每个周日下午都凑在一起写情书。
沈宜甜一个文科生,居然说不知道写什么,裴羽贡献出了她的所有名家名篇好词好句,翻着给她划线,然后她再抄到信纸上,写完再拜托裴羽转交给林北深。
“这到底算你写的还是我写的?”裴羽头疼,“万一他误会是我给他的怎么办?”
“对哦!”
转交情书确实容易出现这种狗血事件,要是因为一个男人,导致她们的友谊破裂就不好了。
沈宜甜大笔一挥,在信纸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们就这样,每周一封,一共写了九封情书。
没有写第十封,是因为她的外婆病了,病得很严重,医生说她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沈宜甜小时候有段时间养在外婆家,跟外婆很亲近,得知这件事后,自然没心情再写什么情书。
何况,林北深那边接了信,一直没有任何回应,她的心思也就淡了,把这件事扔到了脑后,只忧心外婆的病情。
事情就发生在一个星期五。
那天沈宜甜被喊去教导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还是到了以后听了半天才知道,林北深跟一个男同学发生冲突打架,结果他觉得教导主任惩罚不公平,把林北深的事情捅了出来。
林北深周日下午跟女生去开房!
在一中,就连谁多看谁几眼,都容易被上纲上线,别说去开房。
此话一出,简直像一滴水溅进了油锅里,沈宜甜只记得她到的时候,教导主任,年级主任,还有几位班主任的脸色都异常难看。
原来那个男同学,他说了具体的旅馆名字,说了那天的时间,也看清了林北深的脸,唯独那个女生却背向他,不能确定到底是谁。
林北深招出来的人是沈宜甜。
沈宜甜气死了,这人除了把她撞了后送她去了一趟医务室,实际上再也没有过私下接触,她直骂他血口喷人,要他拿出证据来。
林北深还真拿出证据来了。
那九封情书成了呈堂证供,每一封上都写了她的名字,班主任只看一眼,就确定字迹的主人确实是她。
沈宜甜为自己辩解,写情书并不能说明什么的时候,林北深特别无耻地说:“她缠得太厉害,盛情难却,才去开了房。”
沈宜甜揭开这一段伤疤时,裴羽也在低声告诉周轩。
周轩听得直拍大腿:“你们那时候不是天天在一起吗,你帮老板娘作证了没有?”
第48章 可乐和可可(七)
“作证了, 问题就出在我身上,是我害了她。”裴羽低低地说。
沈宜甜之前每个星期天下午,都跟裴羽在一起写情书, 只有那一周没和裴羽在一起。
她的外婆病了, 她心里难受,怕爸妈担心没说出来,可是却在仅有的能自由活动的时间里,一个人去江边走了一下午散心。
没人给她证明那天的人不是她。
裴裴平时是不说谎的,可那天为了她, 说了谎。
一开始,裴羽的作证很有些信服力,她在老师们心目中, 是个埋头苦读的勤奋学生, 从来不参与乱七八糟的事, 老师们觉得她不会说谎。
而且裴羽把她的散文书都拿了出来,给他们看封面上自己的名字,把划线的句子跟情书对照,跟老师说:“我们只是一起写着玩。”
如果到这里, 事情也许就有了转机,可是裴羽为了更确保沈宜甜脱离出这件事,说那个星期天下午,她们在一起。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学习法律, 不知道一旦做了伪证,其余的所有证言都将无效。
她情急之下忘记了, 那天下午,因为沈宜甜不在, 她就回了教室自习,在签到本上签了名。
这是一中清北班流传下来的传统,签到多的人,会被表扬。
当签到本被拿来之后,老师们就认定了她偏帮沈宜甜,也认定了沈宜甜和林北深不但早恋,还发展到去开房。
教导主任气愤地说:“我们学校从创办起就没发生过这种事!”然后打电话叫双方家长。
沈宜甜到这时候,脾气也上来了,叫家长就叫家长,她心里一点都不怕,她知道爸妈会相信她,过来了就是给她撑腰。
所以她有恃无恐地等着,怎么也没想到,那天她等来的不是来给她撑腰的父母,而是警察的电话。
父母生前的最后一段通话记录,就是教导主任让他们去学校-
别墅区一下子来了好几个骑手。
谢医生让周轩多点一些,他心知谢医生会给他报销,就真点得相当丰盛,分了好几家点,骑手们前后脚地到了,看过去一片黄衣服,颇有点壮观。
周轩和裴羽赶紧下车去拿外卖,谢景和也看到了,帮小姑娘擦了擦眼泪:“都是那些人太坏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他下了车,绕到副驾驶,扶着她下来。
她的脸哭得有点红肿,知道小姑娘爱美,不喜欢被人看到狼狈的模样,把她护在怀里走。
裴羽和周轩拿了满满当当的外卖,跟在他们身后,绕过湛蓝的游泳池。
要不是时机不合适,周轩真想感慨一句,谢医生家比他想象中还要豪华。
周轩和裴羽都是第一次来,谢景和也不要他们换鞋,直接让人进来,交代周轩把外卖摆好,就带小姑娘去洗脸。
他家的浴室都不小,只是关了门,到底跟在别的地方不一样,谢景和拧了热毛巾给她擦,又帮她敷了敷眼睛。
这会儿,谢景和实在想不出说些什么才好,才足够妥当,不会让她难受又能很好地安慰她,他想不出来,只能用行动。
他吻过她的额头,也很深情地吻她的发顶,他用行动告诉她,过去悲伤的事没有办法改变,但是未来,他会很爱她。
她总是不愿表露,但谢景和早已感知到,她内心非常没有安全感。
若只给她七八分爱,她能胡思乱想到他究竟爱不爱她,他得给她十分,十二分的爱,才能让她相信,这份感情是坚固的,确凿无疑的,她永远不必为此担心。
最后他亲吻了她的嘴唇,带着安抚,一触即分:“出去吗?”
她轻轻地点头,谢景和就牵着她出去。
客厅里,裴羽和周轩已经摆好菜,满满当当一大桌,一眼看去全是垃圾食品。
周轩看到他们,热情地招呼:“谢医生,老板娘,快来吃!可香了!”
他看到谢医生对着餐桌皱眉,立刻说:“可好吃了!谢医生你不吃我们几个吃!”
“我说不吃了?”
他嘿嘿一笑,又向沈宜甜推荐:“这个冒烤鸭是一绝,就是太贵了,我一个人的时候都舍不得点。”
还有炸鸡、麻辣香锅、烤鸭卷、汉堡……当然,每个人都有一大杯冰可乐。
谢景和:“你是把自己想吃的都点了吧。”
“虽然是这样没错啦,但是这些真的特别治愈!”周轩连筷子都给每个人分好了,又往沈宜甜面前放了一盒炸鸡和一盒酱料,“你们也知道,我有时候上班会很郁闷,唯一的慰藉就是这些了。吃完我就把医院里什么不愉快的事全忘了!”
谢景和瞥他一眼,周轩上班会郁闷的原因很显然,但他竟然不去想办法提升技术,而是吃这些自我安慰。
不过谢医生什么也没说,在沈宜甜旁边坐下来,问她:“喜欢吃什么,我帮你夹。”
“我先吃这些。”沈宜甜指了指被周轩放到她眼前的冒烤鸭和炸鸡。
周轩闻言又说:“老板娘你喜欢吃辣吗?喜欢的话,可以把炸鸡放进冒烤鸭里,蘸着汤汁吃,又辣又过瘾。”
连裴羽的心思都被他说到了吃的上面:“你不是说平时舍不得点?知道得还挺多。”
“偶尔嘛,偶尔。”
这么一来,大家的心情倒是放松了一些。
外卖包装得宜,这些食物还是滚烫的,口味又重,在有暖气的别墅里吃了一会儿,出了薄汗,那些沉重便像轻了许多。
吃了半饱,周轩看着大家的脸色,这才问:“说起来,那个姓林的也够对不起你的,他怎么还有脸到你店里去闹事啊?”
沈宜甜放下啃到一半的炸鸡,擦了擦手:“他说他面试被刷,是我从中作梗。”
“什么?”周轩大概是这里反应最大的人,马上就不可置信地大叫起来,“什么面试?”
谢景和眸色微动,听她说下去:“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跟谢医生在一起,好像前不久去你们医院面试了,说是我让谢医生把他淘汰了。”
周轩昨天刚听说了谢医生因为招聘被举报,现在就听到了这个,不得不感慨一句冤家路窄,又惊疑不定地看向谢医生。
他想,换做是他,假如女朋友曾经被人坑成这样,怎么也要想办法报复回去,何况来面试那简直是送到手里的机会。
谢景和不急不缓地擦了手:“我之前并不知道这件事,不过看来他就是举报我的人,之前跟踪我的,估计也是他。”
“这种败类怎么会跟我是同行!”周轩愤愤不平地说,只差没拍案而起,“他肯定自己也知道那件事做得够损,所以才会一被刷就怀疑到你们头上! 几位主任看人够精准的,一下子就把这人渣给淘汰了。”
谢景和回忆了一下面试者简历,不由叹息:“不是主任眼光准,是人事科的招聘信息写错了。”
“今年只招博士,但他们招聘信息复制了去年的,忘记把条件里的硕士改成博士。”谢景和说,“我记得他是硕士,如果没出错,根本不会有他来应聘这件事。”
人事科出了岔子,给他们造成了一些负担,也给应聘者造成了负担,这是事实,最后科室里录取的人也都只有博士。
周轩听到这里,一时无语住了,给了沈宜甜开口的机会:“你被举报了?怎么没告诉我?”
“当时觉得,这件事就是无稽之谈,自然会查清楚。”
谁知里面还有这么一层。
但谢景和还是安慰她:“如果他是博士没过,还真不好解释,但现在很清楚,找麻烦也该去找人事科。”
事情竟是这样的走向,大家都默了默,还是周轩说:“不过医院也没法明晃晃地说是他们做事不仔细,最后的调查结果最多说一个公平公正,这人心里把事情算到你们头上,今天砸店,明天还不知他能干出什么来?”
沈宜甜软软地说:“这两天暂时不用担心。”
“什么意思?”周轩问。
“我把人送进去了,拘留三天。”裴羽冷笑,林北深要是暗戳戳地恶心她们,那还真拿他没办法,谁让他竟然胆大包天地来砸店,还推人,不关他几天她这大学就白读了。
可她还是有些遗憾,嫌他砸的东西太少,金额不够,怎么没干脆把后面的烘焙间也给砸了呢,“便宜他了。”
周轩不明白里面的道道,但不影响他附和:“就是,才三天!哪怕真是谢医生把他刷了,但凡有一丝良知,他也该受着,还敢又是举报又是砸店的!”
想了想,他又说:“不对,早知道就该把他录取了,然后给他穿小鞋!我们一起孤立他,让他没活可干!”
裴羽翻了个白眼,饭吃得差不多,她拽了一把周轩:“你说得容易,走吧!”
又看了眼沈宜甜二人:“留给你们收拾了?”
谢景和颔首,起身送了送。
出了门走出点距离,周轩才说:“你就是因为这个,一直护崽子似的护着老板娘?其实我看她本人,比你还更坚强点,刚才吃饭挺正常的。”
裴羽一顿,摇了摇头:“她是怕我们担心她。”
谢景和返回来,沈宜甜还坐在餐桌那儿,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东西,时不时喝一口冰可乐。
很冰,凉彻心扉,让人觉得清醒。
别墅区很安静,四周听不到一点声音,她挺享受地眯了眯眼睛,看向谢医生:“说出来舒服多了。”
“你几次想说的,就是这件事?”谢景和也拿起可乐,“为什么会觉得,我听完可能会不喜欢你?”
“你就当是恋爱中女性的患得患失吧。”她说得轻飘飘的,一听就不是实话。
但谢景和没有继续问下去。
她内心的痛苦,没有安全感,或许因为这些,还有了自卑。他想起她曾经说起自己没上过大学时,那个怯怯的,小鹿般的眼神。
平时她把这些隐藏得很好,只在情绪波动时透出一点端倪。
“还想去上大学吗,你这个年纪,其实不算很晚。”
沈宜甜好像有点意外他会这么说,摇头:“我已经散漫惯了,要是现在让我去大学里待四年,恐怕会觉得很折磨。”
她又喝了一口可乐,被冰得闭上了眼:“不过要是有机会,我也想去一趟法国。去那里尝尝正宗的法餐,法式甜品,能让你吃一年,应该会很好吃吧?”
谢景和笑了:“你喜欢法餐?看来我第一次请你吃饭,就去西餐厅,是个明智的决定。”
沈宜甜看向他,她可没忘记那时候稀里糊涂的谢医生就说欠她一顿饭了:“要是当时我不说那顿粥我请,你还会有之后的邀请吗?”
“当然,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让你请粥。”
沈宜甜不明所以。
“因为我突然想到,第一次请你吃饭,你的印象总会深刻一点。我希望未来你能想起那个时候,就觉得是完美幸福的。”
确实完美,确实幸福,可她被这个男人的思路惊呆了:“所以你就让我请粥,你请西餐厅?我请你的第一顿饭,就不用完美幸福吗?”
“因为谢医生的私心,只能委屈一下我们老板娘了。”他的嗓音很温和,明显带着些调侃,一下子让人说不出什么来。
沈宜甜想,她是彻底被这个男人迷住了。
她嘴上说归说,心里却挺认同谢医生当时的安排。他的第一次请饭,确实让她往后想起来,都觉得是种美好的回忆。
“其实,我现在回想起喝粥那天,也觉得很完美,很幸福。”
在静谧安详的空气中,谢医生这么说。
只是当时这小姑娘胃疼得面色苍白,让他心里一揪一揪的,怎么也放心不下。
第49章 圣诞草莓蛋糕(一)
等沈宜甜喝完可乐, 谢景和递了一杯清水给她。
“嗯?”她一点也不渴。
“喝完碳酸饮料,及时漱口,可以减少对牙齿的损伤。”
他才说到一半, 沈宜甜就飞快地把水接过去, 跑去漱口。
谢景和看得眉眼柔和,温润含笑:“……也不差这一小会儿。”
她已经漱完口抬起头:“我真的很怕去看牙。”
“如果是我给你看,也怕吗?”
“你不是只负责拔牙吗?”
谢景和闲散地斜靠在浴室门口,双臂交叠在胸前:“那是对患者,家属例外。”
他说完这句话, 沈宜甜就转了回去,背向他,低着头。
她大约没想到她面前是块很大的镜子, 于是他清晰地看到, 镜子里那女孩的脸, 一点点红了。
脸红的姑娘还在嘴硬:“谁、谁是家属了。”软软的,说得发虚。
因为她想了想,要是能当他家属,好像她还挺期待的……
可这么想, 她心里甜滋滋的同时,也实在觉得害羞,眼睛都快滴出水来。
这小姑娘实在不禁逗,谢景和收敛了些,跳过这个话题:“喝完酸奶牛奶, 最好也及时漱口。”
不过这话就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了,因为话音刚落, 她就小脸红扑扑地转过身,猝不及防埋进谢医生怀里, 环抱住他的腰。
谢景和对她的动作有点意外,手忙脚乱地回搂住她,但不得不说,又香又软的一小团主动扑到他怀里,他心里也被填得满胀。
这样的小姑娘,实在要好好保护。
谢景和想了一夜,第二天清早,和她商量,给她店里雇个员工。
虽说林北深暂时被拘留了,但用不了多久就会出来,他放心不下。
最好是找那种高壮的师傅,这样以后即使再有人去闹事,也得先掂量掂量。
沈宜甜考虑了一下,没有一下子拒绝:“如果碰到合适的糕点师傅,我就雇一个吧。”
“我帮你找?”
“可以慢慢找,他的手艺总要合我心意。”虽然他们口味相近,但雇一个师傅,但单纯去买一份甜品,还是不太一样。
谢景和想到她做甜品的用心程度,同意了。
沈宜甜看出他是担心林北深出来后变本加厉地报复,轻声说:“昨天那样,他吃过亏不会再做第二次,他更倾向于做那些,让人百口莫辩,他自己却能全身而退的事。”
就像他曾经污蔑自己,就像他去举报谢医生。
沈宜甜一点都不怀疑就是他去举报的,因为这太符合她对林北深的刻板印象。
这么说起来,倒是昨天林北深的所作所为显得过于冲动了。
这个想法在谢景和心里一闪而过,但他没说什么,吃完早餐,看到她特别积极地跑去刷牙,刷得还格外认真。
沈宜甜发现他看着自己刷牙,很不好意思,去推他:“你去隔壁刷。”
他笑了:“我还有什么没看过,看你刷牙怎么也不好意思?”
什么叫,他还有什!么!没!看!过!
要不是她满嘴泡泡,她真想大声质问出来。
他没看过的……那可多了好嘛!
但即便她没能亲口问出来,谢景和也从她瞪大的眼睛里看懂了质问,举重若轻:“别误会,我是指你的口腔。”
她一手抓着牙刷,一手举着水杯,很有点气鼓鼓的。
实在太可爱,谢景和没忍住又说:“连牙片都看过。”
说完他就很自觉地跑去了隔壁浴室。
沈宜甜气哼哼地吐掉泡泡,这些医生!太会欺负人了。
幸好他只是牙医,也就只能看看她的牙片,研究研究她的牙齿,万一是其他科室的医生,还不知道能看到她哪里呢……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刷完牙出来,脸颊被水汽氤氲得白里透红。
害她胡思乱想了一大通的谢医生,却面色如常,气得上去掐了他一把。
可冬天的衣服厚,她完全只掐到了衣服……
谢景和带着笑意,任由她折腾了一会儿,等她自己玩累了,把人搂过来:“今天为什么刷牙特别认真?”
她之前就一直有良好的口腔卫生习惯,牙齿也都爱护得不错,但今天明显更上心。
沈宜甜支吾了一下,在他开始摸头的时候,被摸得太舒服,没能抵抗住:“我想了想,哪怕是你给我看,我也还是怕看牙……”
她说得十分迟疑,一边说,一边偷瞄他的神色,生怕他会生气似的:“我一躺到牙椅上,估计就要开始紧张了……”
“这是人之常情。”谢医生嗓音和缓,“不过我看你之前就很注意牙齿。”
“没办法嘛,本来就爱吃甜品,再不注意点,那我不是把自己往口腔科送嘛?”她说得轻轻柔柔,又格外灵动,“之前我牙疼的时候,可慌了,一直在反省是哪一次刷牙不仔细留下的后遗症。”
谢医生笑着夸她是牙医眼中的好患者。
他们又腻歪了一会儿,这才出门去上班。
到了店里,裴裴竟然也在,沈宜甜飞快地跟谢医生告别,跑过去:“你怎么这么早过来?”
“昨天显示器不是坏了吗,给你买了个新的。”
沈宜甜还真把这事忘了,一拍额头:“我这脑子,幸好你还记得。”
裴羽只觉得这样挺好,她能忘了显示器,也就意味着她也暂时忘记了其他不开心的事。
听说恋爱中的人智商为负数,要是从这个角度来看,负数也有负数的好处。
装完显示器裴羽就走了,还是风风火火的,臃肿的羽绒服也影响不到她,
圣诞节就要到了。
沈宜甜跟工厂定制了一批蛋糕盒,强调了好几次要在圣诞节之前送到,工厂为难地表示最近单子很多,最后终于赶在平安夜这天完工。
工厂是一直以来合作的那家,验收过后,她一如既往地满意,或者说,比以往更满意一点。
她收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后厨,做了一个她构思已久的小蛋糕。
从她跟工厂定蛋糕盒起,她就开始在想怎么做这个蛋糕了。
做好蛋糕后,抽出第一张硬纸板,小心地把蛋糕放进去,再叠成蛋糕盒,成品与想象中一样喜庆诱人。
才做好没过多久,谢医生的电话就来了:“到门口了。”
“为什么不进来?”
“进来的话,怕老板娘说要继续开店,不跟我走。”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不进来,怎么把老板娘带走?”
沈宜甜刚说完,就看到这男人站在门口。
冬天黑得早,但店里透出的光线和绰约的路灯打在他身上。他一手把电话贴在耳边,一手插在口袋里,面容深邃,身姿挺拔,就那样透过玻璃门凝望她。
玻璃门把世界隔成了万花筒,这一刻,他们是彼此眼中最好的风景。
好吧,沈宜甜得承认,他不用进来,也能把老板娘带走。
今晚要关店去约会,是早已说好的,沈宜甜在电话里那么说,真正关店却格外快,一下子就从玻璃门里跑出来。
她梳着马尾,手里拎着一个蛋糕盒,挽上男人手臂的时候,长发晃动,衬托着白皙的面容。那笑容太明亮,让他有一瞬晃了眼。
于是谢景和从这一刻就领悟了,今晚又是一个考验自制力的晚上。
“我们去哪里?”
上了车,沈宜甜抱着蛋糕盒,跟他们第一次一起去吃法餐时很像,但她现在活泼多了。
要是现在谢医生再来遮她的眼睛,她一定能直接把他的手握住。
所以谢医生很聪明地没去遮她的眼睛,任由她那样看着他,唇角有点压不下去的弧度。
“去夜市玩?”
“虽然我跟裴裴不知道逛过多少次夜市,但我还是可以和你逛。”
“你是指那个老夜市?”听到她应了之后,谢景和说,“不是去那个,今晚新城区有个夜市,听说会有很多小吃。之前跟你提过我们这儿的美食榜?上面好多店今天都去那里摆摊,我们可以一次性多尝几家。”
沈宜甜的反应是:“我已经跌出这个榜单了吗?为什么没人来邀请我?”
“可能他们猜到老板娘要约会吧。”
她听到他这么说,就自己窝在座位上乐了一会儿,偷乐完了,才又侧过头去,靠在座椅上,目光却很专注地看着谢医生:“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啊?”
谢景和在看路,没法看到她此时的娇态,但那停留在他身上不容忽视的视线,已经足够令他心驰神摇。
有些受不住,终于还是抬手去遮:“在开车呢。”
这话说的,好像她趁他开车,对他做了什么似的……
她可安安分分,半点儿都没去碰他。
可是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沈宜甜就像自己想象中那样,慢慢地抬起手,然后一下子握住了他。
她的手与他相比,小上很多,所以她双手并用。
他们已经牵过很多次手,但她一主动,带来的刺激一点都不容小觑,谢景和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猛然把手收了回去。
沈宜甜有点吃惊地抬眼,光线太暗,看不清他的表情,大体上似乎还是一本正经不苟言笑。
不过她总觉得谢医生这会儿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淡定,她转了转眼睛,做坏事一般按亮了车里的灯。
“怎么了?”谢医生目不斜视,只是嗓音有点沙哑。
“没什么。”沈宜甜很快又把灯关上了。
“感觉你在偷笑。”
“哪有。”
“在笑什么?”
她有点忍不住笑意了,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你还没说,你怎么知道今晚有新夜市?”
她想,这男人原来也这么容易害羞。
还是给他留点面子,不要告诉他,他的耳尖又红了吧。
第50章 圣诞草莓蛋糕(二)
谢景和其实感觉到了自己耳朵发烫, 不知是不是被她看到了,她不说,但他直觉, 可能是因为这个, 她才偷笑。
虽然并没有规定男人就不能脸红,可这要是被她发现,总觉得不太自在。
所以他好好平复了一会儿,才镇定地回答:“科室里的年轻人在讨论,我听到了。”
时间久到沈宜甜差点都想不起来, 她还问了这么个问题。
车停在夜市边,谢景和看她抱着蛋糕盒,心知这就是补给自己的定制款, 也不知里面是什么蛋糕。
他有些意动地摩挲了一下手指, 但还是把吃蛋糕安排到了回去之后。
“蛋糕就放在车上?”每当她拿了蛋糕, 总喜欢这样抱在怀里,像小孩儿抱着自己的心爱之物,让人看得有趣。
沈宜甜就把蛋糕留在车上,天气很冷, 不用担心会化。
但过低的气温丝毫没有影响大家过节的心情,平安夜的夜市很热闹,人头挤挤挨挨,相对于老城区的夜市,这里到处都是年轻人, 每个摊位面前都挤满了人。
谢景和怕她被人挤散了,牵着她走, 沈宜甜想到刚才车里的事就低下头,暗自忍笑地抿了抿唇, 他现在倒是又能自然地牵手了。
他有点拿她没办法,只好问她:“想吃什么?”
她眨着大眼睛,贪心地说:“都想吃。”
他点了头,仗着个子高,大略判断了一下,便带她到最近的一个摊子前开始买。
给她买了一份铁板豆腐,让她拿着吃,又去买旁边的章鱼小丸子。
人太多,被挤得不太舒服,可是在这样熙熙攘攘又每个人都很快活的气氛里,挤得再难受,好像心里也是快活的。
尤其是谢医生,真的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带她挤过去,他们的时间差不多都在排队等吃的,好在除了第一个摊位,后面他们都是边吃边等。
谢医生只顾着给她买,热乎乎的小吃一到手就递给她,她嘴馋被烫到,一边呼气,一边没头没脑地,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就知道跟在谢医生后面走。
又到一个摊位前,排队时,沈宜甜怕他饿,想扯他的袖子,让他也吃点,可是她没有多余的手了,只好喊他:“谢医生。”
周围太嘈杂,她的声音细细的,一下子就淹没在了喧嚣中。
沈宜甜只好加重声音,在这样的人群中,要大声喊谢医生,她紧张得根本说不利索:“谢、谢医生……”
好在他听到了,回头看她。
沈宜甜松了口气,但也不想再那么大声喊了,干脆用竹签扎起一颗章鱼小丸子,喂到谢医生嘴里。
谢景和咽下去,对她说:“今晚没有正餐,你多吃点。”
他看出小姑娘好像想说什么,便低下头,让她贴在自己耳边说,温热的呼吸在凛冬吹在他的耳朵上。
不用说,他也知道自己的耳朵一定又红了,说不好是冻的还是热的。
她凑近耳边说的话,谢景和分了心,平时能做到一心多用,此时竟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是重新站好后,看到她把吃的递给自己,意识到她是想让自己一起吃。
他没有推辞小姑娘的好意,接了过来,还没来得及吃第一口,就听到另一声响亮的“谢医生”,声音陌生,不知道是谁,看过去,倒看到了眼科那位温医生。
“真的是谢医生,好巧啊!”温医生旁边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雀跃地说,显然刚才那一声就是她喊的。
沈宜甜当然也听到了,见是两个女生,猜测是他医院里的同事。
那个年轻活泼的女孩子拉着温医生挤到了他们身边:“刚才看到就觉得像您,没想到真的是啊!这是你女朋友吗?”
谢景和并不认识她,但对温医生算是认识,便点了点头,搂过了小姑娘的肩。
她还想再说什么,温医生打断道:“那你们好好玩,我们先走了。”
谢景和又颔首。
年轻的女医生又被温医生拉着走了,不解地说:“温医生,你那么急着走干嘛,那么巧碰到谢医生,可以多聊几句啊。”
“人家约会呢。”
“也是。一开始我看到那个女生给他喂吃的,还在想绝对不可能是谢医生呢!天啊,高岭之花也会陪女朋友来逛夜市,也会那样……”说到这里,她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有女朋友了!”
温医生扶额。
沈宜甜不知道她们那边的对话,她猜到这两人应该就是谢医生的同事,但排队无聊,不妨碍她没话找话:“那是你的同事?你对同事也都冷冷的哦。”
哪知谢医生顿了顿,告诉她:“父亲想安排我跟那个人相亲。”
沈宜甜一下子就把眼睛瞪大了。
相亲?
要是早知道是这样,她刚才一定更仔细看看对方长什么样。
她心里突然就有点堵堵的,再好吃的小吃也吃不下了,干脆把手里还有的两三样也塞了过去:“不吃了。”
她走出了排到一半的队伍,也不知也要哪里去,就跟着人流走。
小姑娘向来乖巧得过分,谢景和哪见过她闹脾气,心里发慌,把她从人流里带出来,往边上人少的地方走。
到了边上一家店铺门口,终于清净了些:“怎么了?”
她转过身,不理他。
谢景和就重新绕到她面前:“是因为温医生吗,我没去相亲。”
她又转了个方向,继续背对着他。
谢医生聪明的大脑里实在缺少相关储备,以往她又很容易哄好,今天忽然不容易哄了,他难得有些束手无策。
他只能尽可能地解释:“我爸因为自己的原因,一直给我介绍各种女医生,但是我都拒绝了。”
“各种?”她终于有回应了,语气有点危险。
谢景和说:“嗯,横跨各个科室,还都是主治以上,加起来能办个综合医院。”
沈宜甜听到这话有点想笑,可是她今天情绪上来了,不想那么快破功,刚弯起一点嘴角,又被她压了下去。
她背对着谢医生,没让他发现这点小动作。
“那个医生这么活泼可爱,你不喜欢?”她闷闷地说,“你们还在同一个地方上班,抬头不见低头见,近水楼台先得月。”
“活泼可爱?”这下轮到谢景和发懵,他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情形,好像明白了,“不是那个喊我的人,她旁边年长一些的,才是温医生。那个年轻的我也不认识,估计跟温医生一个科室?”
沈宜甜:“……”
她连最开始很热情活泼的女孩都没怎么仔细看,对她旁边的人,更没什么印象。
但这不影响她说:“你不认识她,可人家认识你……”
她说了一会儿,没再听到回应,心道谢医生该不会哄得不耐烦生气了吧。
想到这种可能,她就有点后悔,其实她前面她就已经好了,只是仗着谢医生对她好,就想让他多哄哄自己。
可要是真把他惹生气了,难道她现在还反过去哄他?
要是平时当然没什么,可如果是现在……她咬了咬唇,有点骑虎难下。
沈宜甜纠结了一会儿,身后还是没有任何声音,她有点撑不住了,慢慢地转过一小点身子,还是没动静,又再转过去一点,就这样,步子转了一百八十度后,终于看到了谢医生。
他早已不在自己身后,而是从街那边背着手向自己走过来。
她有点委屈,刚才她在闹脾气,他居然不耐烦听走开了,虽然晾了她一会儿之后,又回来了,可终究心里不舒服,紧紧抿着唇。
谢景和发现她眼里噙着泪花,一贯的云淡风轻消失无踪,有点慌张地把藏在背后的玫瑰拿出来,往她手里塞:“我去给你买花了,我想这样你可能会开心点。”
他说:“不管别人怎么样,我只要你。”
他送她的玫瑰,也只有一朵。
一点也不符合他往日做事的大手笔。
但她收下玫瑰后,没再说什么,好像不闹脾气了,继续朝着前路走。
谢景和有些看不懂她现在的情绪,总之完全不是他想象中会有的反应,没有惊喜到亮晶晶的眼睛。
是他回来得迟了。
试着把刚才的小吃喂给她,她吃了,谢景和略微松了口气。
“不喜欢玫瑰?”他试探地问。
“喜欢。”
“还是生气刚才的事?”
她摇头。
谢景和静默一瞬,低头,认真地看着她:“那你告诉我,怎么不开心?”
他拦在了她面前,有些压迫感,沈宜甜被迫抬头,正好撞进男人流光溢彩的眼睛里,然后在那里面看到了自己。
四周都是为圣诞节布置的彩灯,圣诞树上挂满琳琅的小饰品,但不知从何时起,他的眼睛里就只是她了。
两旁店铺里传出轻盈的圣诞歌,她有些晃神地眨了眨眼,撇过头去:“你跟我爸爸一样小气。”
“嗯?”
“他以前也这样,就送我一朵玫瑰,还哄我说,等我以后长大了,会有别的男人送我一大束。”她小心地触碰着花瓣,好像在抱怨,“现在好了,我真想给他看看,长大了我也还是只收到一朵。”
谢医生就抱住了她。
“甜甜。”他第一次这样亲昵地喊她小名,“卖花的摊子有点远,我花了些时间,不是故意留下你的。”
“其实刚才买完花,我看到你向我转过来了。”
“要你自己转过来,一定很委屈。”
他低声地说:“以后你要更自信一点,再多任性几分钟,我就能赶到你面前,用花来哄你了。”
“毕竟,你吃醋的样子,也一样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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