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粉色马卡龙(一)
谢景和带了一大盒马卡龙去今日宜甜。
他出其不意的到访, 让沈宜甜眼睛一亮,看到他手里提的盒子,她眼睛更亮了。
“给我带了什么?”
“马卡龙。”
他在书吧放下盒子, 沈宜甜蹦蹦跳跳地从前台过来, 她还在想这么大一个盒子,得装了多少个马卡龙,结果发现和她想象得不太一样。
不是五颜六色的马卡龙,盒子里一排三个,方方正正装了九枚樱花造型的粉色马卡龙。
“看着好像春天到了。”她不由惊叹。
谢医生选甜品的眼光真好。
他却又把盖子合上了:“去我家吃如何?”
沈宜甜正想拿一个尝尝, 眼睁睁看着被重新盖上的盒子:“你居然拿甜品诱惑我?我……我明天就能做出一样的!”
也不看看她是什么的。
“再一起看电影。”他继续诱惑,“你不是说,上次的电影主角太小了吗, 这次我们看点成年人的电影。”
成年人的……电影……
沈宜甜不小心想得有点歪, 矜持地抚了抚头发:“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地邀请我, 那我只好……现在就关店。”
“你明白我的意思?”谢景和怕她理解歪了。
“当然,你等着!”
她拿出了最快的速度关店,看着和平时差不多,实则省略了许多步骤。
成年人的电影, 该是什么样啊?
她听着就觉得刺激,要是谢医生到时候不拿出点符合她预期的东西,她一定把这一大盒马卡龙都抢走,一块儿也不留给他。
他家的暖气开得很足,沈宜甜换上他准备的那双雪糕一样可爱的拖鞋, 犹豫了一下,和谢医生一起, 在客厅脱掉外套,抱着那一大盒樱花马卡龙上楼。
她里面穿的是一件大.麻花纹奶油色毛衣, 配天蓝牛仔裤,谢医生却是一件黑衬衫,看起来格外禁欲。
沈宜甜不太自然地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埋头认真走楼梯,谢医生却问她:“需要换舒适一点的衣服吗?”
“嗯?”
他们正走到二楼要向三楼拐角的地方,谢景和带她转了个方向,进那个公主房。
他拉开衣柜,里面多了不少衣服:“上次没来得及买全,我暂时替你准备了一些。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色系与这个房间风格很一致,大约一半外衣,一半睡衣。
“别误会,我只是觉得,换上睡衣,也许你会更舒服一点。”
“那……我去换上?”
他颔首:“如果想顺便洗澡,朝右是热水。”
沈宜甜红着脸点头,谢医生接过马卡龙出去,替她关上了房门。
她想,谢医生已经完全掌握了她的喜好,随手拿下一条睡裙,就是她喜欢的类型,纯白的,胸口的位置还有一个小小的蝴蝶结。
他甚至能猜到,换上睡衣之前,她会想先洗个澡。
沈宜甜拿着睡衣进了浴室,但她最终还是没有洗澡,虽然谢医生贴心到告诉她哪一边是热水,可是,这里没有可以换的内衣……
她换好衣服出来,去了三楼,印着樱花的马卡龙盒子放在影音室,谢医生却不在。
沈宜甜走进去,等了一小会儿,没忍住,又开始躺下来玩顶上的灯。
这里的灯像星空,还能斗转星移,其中一个效果她甚至能辨认出北斗星和北极星。
正当她想分辨出更多星座时,谢医生进来了。
他洗了澡,穿着黑色丝绸浴袍,身上带着潮湿,半干的头发垂在眼角,比平时多了几分野性。
沈宜甜看了一眼,迅速把目光重新移回星空顶上。
她的脑子正像被猛火快煮一样飞快变成一团浆糊,看着北斗星糊里糊涂地说:“这、是什么星座?”
谢景和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仰头一看:“大熊座。”
“啊?哦……”
她近到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潮湿与热气,他坐在地毯上,微微后仰看星空时,喉结分外诱人。
“或者你问的是北极星?那里是小熊座……”
最后一个音节有些不稳,因为他的腰忽然被人环住了,嫩生生的小脸蛋贴在他的胸口。
“谢医生……”
他的心颤了颤,从小熊座看向怀里的女孩儿。
她的肌肤洁白,天鹅绒一般柔嫩,在领口有些大的睡裙下,大片地露出来,海藻一般浓密的长发落在肩头。
往上是修长的脖子,花瓣似的嘴唇,杏儿眼水汪汪地看着他。
他撑在地上的手去回抱她,两人自然而然地倒在了地毯上。
他没再试图挡住她动人的眼睛,听从自己的心意,吻了上去。
眼睛,鼻尖,他的吻像羽毛,勾得她心都酥了,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痒意,她不满足地紧紧攀着他的脊背,用额头去蹭他的额头,用肌肤去蹭他的肌肤,用被他吻过的鼻尖,去蹭他的鼻尖。
她心痒难耐,难受得都快哭了,他终于吻住她的唇。
仿佛触电一般,她的心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那一刻,他们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充盈。
无可诉说的孤独,一直以来的伪装坚强,都在这一刻消弭。
他失神地凝望了一眼她的嘴唇,随即更深地吻下去。双手捧着她的脸,感受到滚烫的热泪,又转而去吻她的眼睛。
场面渐渐失控。
第一次请她吃饭时,他只是想和她一起吃饭,却没忍住把人带回了家;第一次去她家,真的只是因为不放心她,却在厨房里妄生杂念。
而今天,他原本只是想抱着她一起看电影,让夜晚不再那么冰冷而孤寂。
黑色浴袍散开了,他从纯白的裙底滑进去:“会害怕吗?”
沈宜甜有些懵懂地看着他:“不怕。”
然后他摸上了……
“等等!”
他真的立刻就停了动作,只顿了一秒,就喘息着收手。
男人又吻了吻她的额头,把她搂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哑地说:“嗯,让我抱一会儿就好。”
沈宜甜欲哭无泪,谢医生一定误会了,她小声解释:“我没洗澡……”
早知道她一定洗,她为什么会觉得,不换内衣就相当于没洗,回家还得重新洗一遍就偷懒呢!
谢医生抱得松开一些,丹凤眼含着温柔的笑意,低头望她,嗓音沙哑柔和到她愧疚:“为什么不洗?”
沈宜甜咬了咬唇,理由实在令人难以启齿,脚趾都蜷缩了,终于趴到他耳边微不可闻地说了一遍。
谢医生听完,深深地凝望她,然后也贴着她的耳朵,说了一句话。
沈宜甜的脸瞬间滚烫,可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居然拉过谢医生的手放上去:“这样,知道了吗?”
明明她紧张得手都在抖。
所以谢景和很快地离开那里,重新抱住她,把她安抚到不再紧张得发抖了,才说:“可是我不知道,不同尺码的标准值?”
沈宜甜被他打败了,想直接告诉他算了,又实在不好意思跟他说这些:“我说了难道你还亲自帮我去买?”
“为什么不?”
“你不觉得……总之男生去买,怪怪的吧。”
“你说的有道理。”他佯装认真思考,随即笑出声来,“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现在可以网购?”
“……”
谢医生笑得很开心,沈宜甜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得如此恣肆,原来他真正笑起来,是这样神采飞扬的。
嗯,如果不是在笑话她就更好了。
男人止住笑,抱起她坐在沙发上,吻过她的眼尾:“不过假如去实体店,该轮到他们羡慕我了吧。”
“羡慕我有这样的女友。”
沈宜甜明白了,他在说之前去店里,都是小姑娘们羡慕自己,羡慕她身边的男人帅气又大方:“那可能,你会失望。”
“为什么?”
沈宜甜把玩着他的腰带:“像谢医生这样的人,对象是什么样的女孩,都很正常吧?”
“我找到了最好的女孩。”
“原来谢医生也这么会哄女孩子。”她娇娇地靠在他身上,“所以,我算是你的女友了吗?”
“不然呢?”他揽着她的腰,“你还想当谁的女友?”
“我只当谢医生的女友。”
她仰头亲了一下他的下巴。
他的下颌线堪称完美,这么一看,她又想再亲一下他的喉结,谢医生都默许了,只是身体有些紧绷,搂在她腰上的手臂,紧得她都有点疼。
所以她想换个姿势,让自己可以更方便地亲他,毕竟他刚刚可几乎把她整张脸都吻遍了,她觉得自己也可以照着做一遍。
她从斜坐在谢医生身上,抬起一条腿过去,成了面对面地跨坐在他身上,然后攀在他肩上,想去亲他的唇。
但是谢医生制止了她。
“嗯?”她迷惑地抬头,刚才都亲过了,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这个姿势不可以。”
她用眼神问为什么。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名人是名人,是有原因的。”谢医生缓缓地说,“我以前也不明白,柳下惠的故事为什么知名度这么高。”
“谢医生,名人成为名人,还有一个原因是出生得早。如果你是春秋时期的人,也许今天大家知道的,就是你了。”她的语气里带了点小委屈,“我看你也一点都不乱。”
或许该夸谢医生的忍耐力真好,她坐在他怀里,他始终没有乱动,极有分寸。
可她初尝感情的滋味,难免想与他多亲近,因为多多的亲近,可以让她在感官上,直观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情感。
一身贵气的男人却从肩头拉下她不安分的小手,动作优雅地,像她刚才做过的那样,让她的手心贴在他的胸膛。
这里也是心脏的位置。
“它乱了。”
第32章 粉色马卡龙(二)
原来谢医生的心跳也这么快。
沈宜甜抿唇暗笑, 乖乖地恢复成侧坐,窝在他的怀里。
“看电影吗?”
“嗯呐。”她听话地点头。
这回谢景和有所准备,不像第一次那样现场百度, 他提前找好了一部经典爱情片, 《廊桥遗梦》。
片子一开头就是母亲已经离世,以前沈宜甜看到这里,就该放弃这部电影了,可今天因为谢医生抱着她,她也就能继续看下去。
谢医生比她更小没有了母亲, 他们依偎在一起,彼此成为对方的心理支撑。
然后沈宜甜知道了,为什么说这是成年人的电影。
如果说《怦然心动》的主角, 年龄只有他们的一半, 那么这部电影的主角, 比他们大一辈……
她看着两个中年人的感情拉扯,欧美片的尺度,在某些片段,谢医生就来捂她的眼睛, 她不甘示弱,也捂回去。
可是,看不见的时候,其他感官更为敏锐。
女演员带着哭腔说着什么台词,沈宜甜听不懂英文, 她只记得,她被谢医生捂住眼睛之前看到的最后一个镜头, 是他们已经到了床上……
谢医生身上是沐浴后淡淡的香气,她好像又有点把持不住了, 遮他眼睛的手也划落在他肩头,这时谢医生也移开手掌,在她耳边低声说:“乖乖看电影。”
她只能压下欲念。
好在,那种镜头不是很多……
沈宜甜道德感很高,婚外情刺激归刺激,可她看着并没有太多代入感,看到男女主分别没有什么感受,最后男主冒雨前去跟女主道别,女主脸上挂起浅浅的微笑,她甚至说:“是因为男主头发太少了吗?”
男主的头发本就有些稀疏,一淋了雨,贴在额头,看着有几分滑稽。
谢医生轻轻掐了一下她的腰,她不捣乱了,认真看电影。
可是,紧接着下一个情节,她突然就哭了。
她突然意识到,女主作为母亲,为了她的孩子,放弃了什么。
看到最后女主的两个孩子把她的骨灰撒向廊桥,她彻底崩溃了,哭得简直上气不接下气。
谢景和没想到她哭成这样,她把头埋在他怀里哭,谢景和看不到她的脸,只能轻轻地拍着她:“怎么了。”
她摇头,呜咽着,不肯抬起头来。
谢景和束手无策,于是哄她:“假如以后你遇到这样的爱情,可以不用管我和孩子,和他走就是了。不用担心,你要相信,我一个人也会把孩子教得很好。”
沈宜甜伸手打他了。
谢景和宠溺地抓住她软绵绵的小手:“这样就不伤心了?”
沈宜甜哭不出来了,可是不用想,她也知道自己的脸一定花得没法看,不能被谢医生看到这种丑样子,埋首闷闷地说:“我先去洗一下脸。”
“好。”
她捂脸跑出去,洗了脸,止住哭回来,脸上已经白白净净,只有眼圈儿还有点红。
谢医生略显清冷的眼睛里,此时打量她却只剩下柔情。
他闲散地伸出一只手臂,等她扑来自己怀里,然后一下子就把人接住了。
沈宜甜想想他刚才的话,又捶他一拳:“你心里竟然有那种念头?看到比我好看的女孩子,你就会离开我吗?”
“我可算知道什么叫冤枉。”他抬起她的下巴,“是哪个小东西刚才哭成那样?”
沈宜甜又打他一下。
谢医生都受着,由着她撒娇,发泄情绪,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很难说是因为他们的爱情,还是因为母爱。”
母爱,很幸运,他们都曾有过很好的母亲,所以他们都能够理解母亲对孩子的那份爱。
在这件事上,他们是相通的。
“我人生最难受的一天,甚至不是我父母去世的那天。”沈宜甜眼睛里又有了泪光,但她努力忍了回去,“而是去给父母海葬那天。”
这件事,她连对裴裴都没有说过,但谢医生的目光,让她继续说了下去。
“我父母是知识分子嘛,我记得有一次他们说起过,如果以后去世了,想要海葬,骨灰洒进大海,以这种形式走遍世界。”
“所以当这件事真正发生的时候,我就想按照他们的心愿,举行海葬。”
她独自买了火车票,又买了船票,她抱着父母的骨灰上船。
“可是你知道吗,骨灰不是那样子的,海葬也不是那样子的。”
“他们给了我一个白手套,让我把骨灰拿出来扔进海里,里面有一些骨头,甚至……”
谢景和猛然抱住她:“别说了,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现实并没有影视剧里那么唯美,迎风一撒,骨灰就真的像一把灰,勾勒出风的形状。
事实上的骨灰,大多是未完全成灰的大骨头,敲碎了,装进骨灰坛里,至于真正的灰,装进多少,有没有掺杂进他人的骨灰,都取决于工作人员。
当沈宜甜戴上白手套,让她亲手把父母仅存的骸骨拿出来,扔向大海时,年仅十七岁的她崩溃了。
她无法接受父母变成了这样一坛白骨,她记忆里分明还是他们对自己言笑晏晏的模样。
那是个很冷的冬天,海风刮在她脸上,海水如此幽蓝,看不到底的大海令她心生恐惧。她想,假如父母从这里坠落下去,他们也会害怕吗?他们会冷,会窒息,会被无边无际的海水淹没,也会孤独。
他们会随着洋流去到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而她再也无法找到他们,永远。
“所以我没能如约给他们举行海葬。”眼泪落在他的肩头,顺着他紧实的肩膀滚落下去,“我又抱着他们回了江阳。”
谢景和心疼地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背:“现在他们葬在江阳公墓吗?”
“嗯。”
“我的母亲也葬在那里。以后我们一起去扫墓。”
她用力地点头。
她默默地流了一会儿泪,等情绪平复,有意说些轻松的话题,绕过这件对于他们而言,过于沉重的事实。
“谢医生,说实话,你怎么看待婚外情?”
她觉得自己完全平复好了,脸应该没那么丑,才直起身看他。
谢景和想了想,问她:“你喜欢我什么?”
“嗯?”
“你先回答我。”
沈宜甜说:“脸?”
他笑了:“还有头发还算茂密?”
沈宜甜也笑,她的眼圈和鼻子还有点红,更像小兔子:“嗯,头发也很重要。”
“好吧,我会努力保持我的这些优点,不让沈小姐有移情别恋的机会。”
“你作弊,明明在说你,怎么又变成我了!”
谢景和说:“我都喜欢你到,如果你爱上别人,都愿意放你走,你觉得我还怎么移情别恋?”
沈宜甜听得有些感动:“谢医生,只要你还喜欢我,我就一定不会喜欢别人。”她飞快地啄了他一口,然后假装无事发生,从他身上跳下去,“我们吃马卡龙吧!”
谢景和纵容地看着她笑。
沈宜甜从盒子里拿出两枚樱花马卡龙,小心地递给他一枚。
实在是这枚马卡龙精心到连她都自叹不如,不仅圆面做成了樱花造型,原来中间的奶油夹心里,还嵌了一粒小小的水晶樱花。
她一尝,水晶樱花是冰糖做的。
为了不让冰糖的甜味,影响她品尝其余部分,她问谢医生要水,他去倒了一杯水来,一直端着杯子,喂进她嘴里。
他好像真要把她宠到天上去。
沈宜甜再吃马卡龙,她就觉得格外甜。
马卡龙本来就是很甜的点心,可手里这一块,更是甜得沁人心脾。
粉色的奶油是加了草莓打成的,外表混合了玫瑰香,比普通马卡龙的层次更丰富。
她只勉强辨别出这些味道,其余的,就只有甜。
哎,那口水还不如一喝,她一喝,味觉更失灵了。
她坐在地毯上,仰望谢医生不紧不慢地吃完马卡龙,他不知是想抚慰她,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忽然俯过身,很温柔地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
像春天的樱花花瓣,被柔柔的风吹来,落在了她的唇上。
沈宜甜忘记了一切,仰望着,眼里唯有这个男人,穿黑衣服的尊贵男人。
谢景和也长久地凝视她,直到怕她累了,才把她从地毯上扶起来。
他们拎着马卡龙盒子走出影音室,他有些不舍,略有迟疑,但还是说:“我送你回去?”
沈宜甜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他自己改口:“太晚了,今天就住我家?”
她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谢景和送她到公主房门口,他们在房门前依依不舍地道别,他看着她关上房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沈宜甜走进浴室,这里的洗漱用品一应俱全,都是她没见过的牌子,可是颜色都很少女心,想来也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她没有可换的干净内衣,但是她就要睡了,所以可以不穿,洗漱完,吹干头发,躺在了柔软舒适的大床上。
被子很干净,带着阳光的味道,她陷在软乎乎的床上,裹在温暖的被子里,该是很好入睡的,可偏偏睡不着。
她不禁想起他们倒在星空顶下的那个吻,他后来吻得那样深情,那样投入,他微湿的额发蹭在她的眼尾,几乎让她觉得,他好像要吻遍她的全身。
沈宜甜一个激灵,什么全身!
不不不,不是全身,没有全身……
她羞耻地拉上被子,把自己整个儿地埋起来,可是这一动作,又让她意识到,今晚她睡裙之下,什么也没穿。
她平时不这么睡,一旦想到这里,又觉得不自在,而她竟然这样睡在他家,更让这份不自在火上浇油。
是不该去想的,可是脑海里就自动浮现了,他收手之前从她裙底滑进去的动作,假如她没喊停——
她忍不住就着这已有的事实,往下幻想下去。
因为仅仅是他隔着布料将触未触的动作,她的身体就有了那样陌生但奇异的感觉。
这份感觉只能隐秘地藏在心底,却又忍不住设想假如有下一步,将会是何等的,令人目眩神迷。
“要疯了。”
沈宜甜小声自语,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她睡不着,根本睡不着。
睡不着的沈宜甜抱着枕头,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不知绕了多少圈后,她打开房门。
隔壁的谢医生竟然也正好从房间里出来。
他们有些意外地看着对方,然后从对方的目光里,心领神会了一些什么。
沈宜甜还没想好说什么理由,谢医生已经开口:“我在想,你一个人睡会不会害怕?”
“嗯,我害怕。”
“是我考虑不周,那我们……一块儿睡?”谢医生顿了顿,“我的意思是,这样你就不会害怕了。”
第33章 粉色马卡龙(三)
沈宜甜一手抱着枕头, 一手被谢医生牵进了他的房间。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房间是暗色系,远不如特意为她布置的房间明媚敞亮, 可是走进他的房间, 她却莫名更加安心。
也许是因为,这里有他的味道。
她抿唇掩住心底的喜悦,安安静静地躺在床的一侧。
谢医生在她床前蹲下,与她对视了一会儿,把她细碎的发丝拨到耳后:“安心睡, 我去另一边。”
“嗯。”
他帮她关上了床头灯。
她闭上眼,听到他在木地板上轻声走动,紧接着身侧的床轻微下陷。
她被定格了似的, 一动都不敢动, 只有呼吸, 只有心跳。
谢景和平躺在另一边,双手交叠在腹部,他们都睡得很靠边,床又大, 中间隔了很宽的距离,她一点儿也影响不到他,可是他忍不住,转过身去,在黑暗中看她。
夜晚如此深沉, 如此静谧,没有一缕光, 整个漆黑的空间里,只有呼吸, 只有心跳。
“你,怕黑吗?”他低哑的嗓音打破了寂静。
“……嗯。”
“抱着你睡?”
“……嗯。”
他往中间移了一点,把朝外侧躺成一团的人揽过来,本来只想抱着她睡,可人到了怀里,仿佛一粒散落的火星坠在干草堆上,他们谁也没控制住。
沈宜甜被吻得有些忘情,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唇间不受控地溢出一丝低吟,然后谢医生就突然停止了一切动作。
就像那天,他来店里,明明向南瓜栗子蛋糕伸手了,但她一过去介绍,他就突然走了一样。
幸好今天谢医生没有走掉,他只是停下动作,抱住她说:“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
她在他怀里摇头。
男人哄孩子似的拍着她的背:“乖,睡吧。”
谢医生的怀抱很舒服,温暖,干净,他那样拍着她的背,放松下来后,其实她都快睡着了。
可是睡着前,她迷迷糊糊地想到一件事:“谢医生,你明天上班吗?”
“上班。”
“那我不能枕着你的手臂睡,万一压麻了,你明天怎么给人看牙呀。”她枕着牙医先生的右臂呢,正是拔牙要出力的手臂。
谢景和想说没关系,但怕她担心,就说:“那换一边睡?”
“嗯。”
沈宜甜开始从他身上爬过去。
她先挪到他身上,再慢慢挪下来,谢景和陡然意识到,她的睡裙里面,空无一物。
他隔着薄薄一层布料,察觉到了一点湿润……
是了,她说过,这里没有可以换洗的内衣。
才刚平复的呼吸又猛然急促起来,洒在她耳边。
摩擦生火。
何况是如此大面积的摩擦。
沈宜甜的瞌睡清醒了,她刚刚爬过来的过程中,好像碰到了什么,让她情不自禁地紧紧并拢了双腿,缩在他的怀里。
他该不会发现吧?
可显然,他已经发现了,因为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揽着她腰身的手臂,隐忍到几乎颤抖。
沈宜甜也并不好受,那种由内而外的空虚感占据了她,让她无比强烈地想要被什么填满。
她搂着他的脖子,他们一块儿克制着这份陌生的冲动,忍到眼角沁出泪来。
谢景和明白她的难受,因为他自己也是,他捧过女孩儿的脸,吻去她眼角的泪珠,一开口,嗓音竟已如此暗哑:“知道怎么让自己快乐吗?”
她摇头。
“我帮你?”他竭力保持冷静,“无论我愿不愿意,对人体构造都比较了解。”
沈宜甜听懂了,谢医生是想帮她……
诚然,她刚才在隔壁不是没有幻想过什么,可没想到这么快,幻想就有机会成为现实。
她有一会儿没有回答,谢景和便伸出手,慢慢探进去。
这会儿没了任何阻隔,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刺激,软软地惊呼了一声,猛然抱紧了他:“不要,谢医生,不要。”
他另一只手按着她的后脑勺,用亲吻安抚她,她浑身都软了,可还是颤着声音拒绝,说:“谢医生,不要。”
“害怕吗?”他停了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长发,“这样不会伤害到你,只会让你快乐。我会轻轻的,如果不舒服,就告诉我。”
她哪里是不舒服,简直感受到了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的巨大感触,如果说接吻像是一片花瓣落在她的唇上,此刻定然盛开了整片樱花林。
但她还是忍着羞涩,从被子里,拉出谢医生的手,十指紧扣地拉到胸前:“不要。”
她说:“如果它是痛苦的,和你一起,我并不怕,如果它是快乐的,那么我只想和你一起快乐。”
她也去吻他的眼角:“我不要一个人快乐。”
他的极力隐忍,她都能感受到。
他们的渴望是一样的。
谢景和喟叹一声,他也感觉到今夜仿佛有樱花在绽放,柔柔嫩嫩,却勾得人心痒难耐,欲罢不能。
又亲了亲她的额头:“嗯,那我们一起睡。”
他重新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欲念一点点平复,但心里的爱意越来越满。
他们像怀抱了整个春天一样,拥抱着彼此,慢慢陷入这个初冬最温柔的梦境-
沈宜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边没有人。
她想到昨晚的事,羞得重新躲进被子里,神游五分钟后,才有了起床的勇气。
刚坐起来,她就发现床头柜上,放了一套新的内衣。
拿过来看了看,确认是女式,大小也符合她的尺寸,沈宜甜脸红了红,跑回隔壁飞速穿上,全身穿得妥妥贴贴,才走出房间。
谢景和一上楼,就看到从卧室出来的女孩,脸蛋红红的,一看见他,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他们都想起了昨天有点疯狂的夜晚,简直像失去理智一般,凭本能做了许多出格的举动。
“现在应该不好意思的是我吧。”谢景和说,“我才知道,原来去实体店买的真正感受,是不好意思。”
沈宜甜当即被转移了注意力,好奇地看着他。
“那个店员看我的眼神,好像在说,她完全知道我昨晚干了什么。”他说得有点无辜,“哪怕我什么也没干。”
沈宜甜能想象出那个场景了,想到谢医生居然被人看得不好意思,忍不住捂嘴偷笑。
“你还笑?”他挑眉。
沈宜甜直接笑出声来:“可能是你去的时间不太对,大清早去的话,人家很难不多联想……谢医生,你为什么不戴口罩去呢?”
他掐着笑得没心没肺的姑娘下楼,餐桌上摆好了丰盛的早餐:“还要买早餐,怕你一个人醒来会不安,太着急,哪里还能想到那么多?”
沈宜甜的心又被填满了,抱住他的腰:“谢医生……”
他揉了揉她的头:“吃早餐吧。”
吃完早餐,谢景和把马卡龙礼盒递给她:“带去店里慢慢吃。”
里面还有整整七个呢:“不留几个吗?你不是也爱吃甜品吗?”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对甜食的渴望没有那么强烈了。”他说,“好像有你就够了。”
沈宜甜又甜又羞,这就是谢医生说甜言蜜语的方式吗?
“上次装山药南瓜糕的饭盒还在你这里吧?我给你留两个?”
“也好。”
谢景和去拿了饭盒,看着她用葱白的手指,往拼接马卡龙色的饭盒里,端端正正地放了两个粉色樱花马卡龙,然后盖上盒子递给他。
他们这才出门。
先送她到店里,她下车之前,谢景和探过身,吻了她的额头。
沈宜甜抱着马卡龙盒子,抿唇看了他一眼,还是害羞,低下头去:“那我走了。”
谢医生含笑颔首。
她下了车,一手拎盒子,一手向他告别,等车开走了,她才转身看向自己的店铺。
今日宜甜。
今天是有始以来,这个店名最符合她心境的一天。
马卡龙太甜了,真是甜蜜的负担,她给裴裴打电话,想让她过来帮自己分担一点。
裴裴说:“恋爱会让人变成这样吗?你这完全就是炫耀,赤果果的炫耀!”
“嗯呐,我真的太开心了嘛。”她想说谢医生为她特意布置的那个房间,想说谢医生一大早出去买好早餐,可是突然意识到,要是这么说,裴裴一定会发现她在谢医生家过夜,然后反对,所以她就反复说这盒马卡龙,“樱花一样的造型,草莓和玫瑰的混合口味,真的特别好吃。”
裴羽按了按头:“马卡龙那么甜的东西,我真是一口也吃不下……你实在想表达,就拍照发朋友圈表达一下吧。”
挂了电话后,沈宜甜认真思考了一下,开始拍照。
她的朋友圈都是自己店里的甜品,不好发其他店的,但她决定在社交平台发。她一直以来都只浏览,不发一言,没人知道那个号下面的人究竟是谁。
她拍漂亮高档的礼盒,拍用盘子装上的单个马卡龙,在边上摆一点装饰物,也把剩余的五个马卡龙在盒子里摆成十字,只缺角落上四个,拍一个整体。
昨天有完整九个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这回事,现在只能这样尽力摆弄。
她发布了第一条动态。
没什么人浏览,她也不需要浏览量。
她纯粹地想纪念那个晚上,那个在黑暗中开满樱花的夜晚。
只有她自己知道,樱花马卡龙,对她而言的意味。
傍晚,谢医生发消息问她,今天还去不去他家看电影,沈宜甜很心动,但还是拒绝了。
“为什么?”
她忍着不舍打字:“我得回自己家。”
在谢医生家的晚上很美好,但对她来说,更吸引她的,竟然是在他家醒来的清晨。
他为她准备好早餐,送她到店里上班,下车前鼓励的吻……这些平凡的小事,都更让她觉得温暖迷恋。
再多来几次,她就要上瘾了。
她怕自己会贪心到,期待每天都可以这样。
第34章 舒芙蕾(一)
谢长明很快调查出了问题所在。
看到账单, 任他如何不敢置信,也得相信,儿子真的有了交往的对象。
毕竟, 他没有别的理由, 去女装店产生如此高额的消费。
还有那几个甜品店的消费,更是刺痛了他的眼睛,以至于他做不到冷静,当即把人叫到家里人。
他在电话里是这么说的:“不希望我做出什么过分的事,你下班就立刻给我回来!”
谢景和本来说下班要去店里看她, 哪怕不再看电影,也想送她回家。
他惦记着他们的关系刚刚如此亲密,他们发展得太快, 她又那样的容易害羞, 假如不对她格外关心抚慰些, 唯恐那小姑娘会胡思乱想。
可现在只能对她说,下班临时有事,不能去看她了。
谢景和一回到家,劈头盖脸的指责迎面而来。
“你究竟找了个什么女人!”谢长明把账单往茶几上一拍, “正经人家的好姑娘你看不上,就找了这种人?”
谢景和拿起来瞥了一眼,又轻飘飘地放下:“这种什么人?”
“拜金女!”谢长明气得站了起来,盯着儿子,“我本来不想说那么直白, 我以为你至少还能有点脑子!刚在一起就让你给她买这买那,认真和你交往的人会这么做吗?”
就在短短数月之内, 消费金额如此之高。
诚然他知道,谢景和是被他母亲从小惯坏了, 对生活品质要求高,但一直以来,学习和工作的高压,让他始终没有闲暇变成一个真正的纨绔子弟。
可现在……对妻儿岳家,谢长明尚且接受不了这种作风,更别说让他接受未来儿媳会是这样的女人。
他在心里直接给人定了性。
“是我自己的消费。难道我现在,每日开销都要向你汇报吗?”谢景和说,“我用自己的钱,父亲的要求未免不合理吧。”
“你自己的?你靠上班几年才够这一个月?那是你妈留给你的!”
“妈妈给我的,也是我的。”谢景和语气还算平静,“她从小就跟我说,我想用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说来若不靠她的财产,您也很难过得如今这么……随心所欲吧?”
他点了点那张账单。
一个医生做到专家,收入确实不低,可正如谢长明自己所说,他们靠上班顶多算中产,并不能维持如今的生活,更别说去调查一个人,把他的消费记录都查出来。
医生做不到这样,但有钱人可以。
谢长明没料到,他居然如此直接地顶撞自己,简直称得上是嘲讽。儿子对他的管教一直心有不满,可向来听从,哪像如今几次三番堪称大逆不道地与他说话?
这笔帐,他自然也算到了那女人头上。
“总之,你立刻给我断了,我会帮你跟姜医生另外约时间。”
姜医生就是他之前说的,院士的孙女。
谢景和一言不发,转身就走,走到门边,才强忍怒意道:“姜院士本来就是你导师,我劝你不要有更多的额外举动,免得落到有心人眼里……”
“我还不是为了你!”谢长明指着他怒骂,“为了不让你误入歧途,这个院士我可以不评!”
“又是为了我?”
他的声音有些低,眼眸低垂,没让人发现发梢的阴影下,他眼尾一闪而过的晶莹,“那么喜欢女医生,当年你自己怎么不找个女医生?为什么一份账单就如此揣度她,莫非当年,”他抬眼直视父亲,“你自己就是那么想的?”
三十年前的赵家大小姐,说是整个江阳最风光的姑娘也不为过。
曾听外公说起,那时多少青年才俊上门求娶,偏偏便宜了他爸,这个当年从村子里考出来的小医生。
谢长明的手开始颤抖。
他气得半晌没说出话,捂着胸口哆哆嗦嗦地坐下来,喘着粗气,很久,他才说:
“我确实后悔,结婚后我才明白,夫妻一起生活,需要有共同语言,两个生活差距太大的人,再多的爱也无法互相理解。”
“如果再来一次,我会找一个女医生。可我从来没对不起她。”
这个她,自然是指谢景和的母亲。
谢景和走出家门,冰冷的风吹在他脸上。
父亲一直给他介绍女医生相亲的原因已昭然若揭,与他猜测的一样。
他后悔娶了母亲。
哪怕当年他们是自由恋爱,哪怕母亲为了他,跟外公几乎闹到断绝关系,可年幼的他所察觉到的一切都没有错,总是陷入争吵的父母,那时已没有了爱情。
谢景和原本没想过要这样刺伤父亲,因为他确实没有对不起母亲,母亲在世时,他没有出轨,临终前,也尽到了一个丈夫的责任,在她身故这么多年后,始终没再另娶。
甚至,谢院长人到中年也是难得的英俊儒雅,这么好的条件,身边却从没有过任何女伴。
只是谢景和心里难受。
听父亲那样说他的女孩,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忍到最后,终究没忍住刺伤回去。
可对父亲说了那样的话,并没能减轻他的痛苦,反而心里愈发沉甸甸起来-
沈宜甜接到谢医生的电话,说他今晚不能来找她之后,心里并不觉得有什么,谢医生繁忙她早就习惯了。
但她在电话里还是撒了好一会儿娇,听谢医生用好听的声音,温和地哄她,很有耐心地哄她好久,他们才挂断电话。
这天晚上,店里来了一个女生。
“老板娘,这里卖舒芙蕾吗?”捧着课本的女生径直走向前台。
“卖,但是舒芙蕾要现做,大约要等二十分钟,可以吗?”
舒芙蕾不能久放,只能现做,很多顾客听到要等二十分钟,再美味也放弃了。
但是这个女生说:“没关系,那我等一会儿好了。”
沈宜甜就让她在书吧坐一会儿,转身进烘焙间做舒芙蕾。
做舒芙蕾其实是个挺治愈的过程,尤其是看到它在烤箱里,像被吹起来一样膨胀开,最终变成一大团云朵般柔软的甜品,就像幸福在心里胀开一样。
沈宜甜以前做舒芙蕾并没有那么多感想,可因为谢医生,因为他们之间那个美妙的夜晚,她看着舒芙蕾都有了不同的感受。
把刚烤好的舒芙蕾拿出来,趁热划开十字,塞进一个冰淇淋球,出来递给顾客:“快吃哦。”
“哇。”小女生发出惊叹,“看起来就好棒,谢谢老板娘!”
她看着舒芙蕾的目光都是亮晶晶的,自己做的甜品让人这么高兴,沈宜甜也格外高兴。
小女生那个目光让她自己也有点馋了,想起舒芙蕾duang~duang~的口感,她决定给自己也做一份。
刚出炉,放好冰淇淋球端出来,沈宜甜才开始吃,却见跟她说今天有事来不了的男人又过来了。
“谢医生?”她举着勺子,有点惊讶。
男人的丹凤眼有些深,看得她心里有点没底,他一言不发,一进来就抱住了她。
“那个……先,一起吃点甜品?”她是很喜欢跟谢医生这样啦,可是,店里毕竟随时可能有人进来,更重要的是,“今天是舒芙蕾!”
舒芙蕾得现做现吃,接触到空气就会塌陷失去口感。
“舒芙蕾?”男人似愣了愣,放开她,看向桌上的甜品。
“对哦,你吃过吗?可好吃了。”
沈宜甜察觉他情绪有些不对,有意让他开心,甜甜软软地笑着,拉过他和自己相对而坐,“这个甜品每次都要现做,很少有顾客愿意等,我也很少做,正好你来得巧。”
她用勺子挖下一勺,伸出手臂,喂到谢医生嘴里,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是不是有幸福像云朵一样膨胀开的感觉?”
那晚他们虽然没真的发生什么,可到底让他们的关系比以往不太一样,这样亲昵的动作,她都能自然地做出来了。
谢景和看着她,心就变得很软。
“嗯。”
沈宜甜笑得眼睛月牙儿一般,她有意看了一眼勺子,然后自己也吃了一勺。
谢景和沉重了一晚上的心似乎随着舒芙蕾一起轻盈了,再沉再重的情绪,都在她可爱又满是依恋的笑容里消融。
她的暗示这样明显,本就生嫩的脸蛋,一下子就含羞带粉,她的目光是这样专注,满心满眼只有他一人。
“你,诱惑我。”
她睁着大眼睛,无辜地说:“是舒芙蕾,才不是我。”
“喜欢舒芙蕾?”
“如果按我喜欢的甜品排序,其实一般?”沈宜甜思索了一下,“就是今天突然觉得,看着它膨胀开的过程,好像很温柔的感情在心里膨胀一样,像棉花糖,像云朵,像小时候吹起的肥皂泡。”
沈宜甜不知道,她此刻的眼睛,就像先前那个小女生一样亮,只是她不仅仅是为了舒芙蕾,而是为了心中的那份情愫。
“舒芙蕾本来就是这个意思。”谢景和说,“Soufflé,来自动词souffler,它本身的意思就是吹起,膨胀。”
沈宜甜忽然听到一个外语单词,有点意外地看向他,还有点崇拜:“谢医生知道的好多啊。”
“这是一道经典法式甜品。”
沈宜甜想起来了,谢医生去法国留过学,自然清楚这道甜品,她刚才竟然还问人家有没有吃过。
他们聊着天,吃得有些慢了,还没来得及吃完的舒芙蕾塌陷下去。
他们一个是甜品师,一个曾在法国留学,看着失去口感的舒芙蕾,不约而同地想起,它还有一层“昙花一现”的寓意。
但他们谁也没说出来,沈宜甜快速收拾完,拉着谢医生的袖子,撒娇地说:“送我回家?”
第35章 舒芙蕾(二)
谢景和送她到楼下。
沈宜甜身上有种少女般的含蓄娇羞, 每当分别时,她也不舍,可她从不会明言, 只会用那双含娇带怯的眼睛诉说, 用那柔若无骨却慢吞吞的动作诉说。
谢景和每每都要想些借口,再留她一留。
今晚他以为会和往常一样,可今天父亲的事始终占据他的心神,一时想不出能说些什么,车停了, 大约只好这么告别,他想今晚恐怕要让小姑娘失望了。
可是没想到,车刚停稳, 她白皙的小手就覆了上来。
“嗯?”谢景和意外地看向她, 对上她有些担忧的眼眸。
“你今天看起来像有心事。”沈宜甜轻声细语, 缓缓摩挲着他的手背,“说出来会好一点吗?”
感受到手上柔软的触感,谢景和收回目光,落在那只白嫩的手上。
心里划过一道暖流。
他抬手抚了抚她鬓边的碎发:“没事, 放心。”
她仍然那么有些担忧地望着他。
谢景和斜支着额头,似有为难,嗓音却温和到无以复加:“有时候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她像是惊讶:“我?”
“每次看到你,我就想,这么好的女孩子, 我得快点娶回家藏起来吧,可这件事好像实在不容易。”
沈宜甜不料他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什么娶她……她又不好意思起来,想缩回安慰他的手, 但是这个举动很徒劳,因为谢医生忽然倾身过来抱住她。
“感觉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喜欢你。有时候我在想,结婚为什么就只是结婚呢?它为什么就不能像读书那样,一级一级地往上结,不能直接大学毕业,也至少给我一张小学文凭吧。”谢医生说,“如果这样,我们就可以现在结初级的婚,以后再慢慢走到高级,最高级。我有信心,我们一定能拿最高级的证书。”
沈宜甜被他的话惊呆了,愣了半晌,在他怀里笑得发抖:“谢医生,你连结婚都要卷吗?”
天啊,学霸都是什么魔鬼!
“不是这个意思。”谢景和被她说得也觉得有点想笑,所以本来觉得很难对她开口话,竟然也就这样说了出来,“我的意思是,我家里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同意我们的事。”
沈宜甜听他话里的意思,像是已经把他们的事告诉了家里,随即想到他那位严厉的院长父亲。
她没多问他父亲是什么态度,只软软地应了一声。
谢医生能这么早跟家里说关于她的事,已经足够让她感受到,他对自己的真诚与在意,当然更不会急切地去要求他什么。
她轻轻抚摸他的眉眼:“如果是因为这个,不要再烦恼了,好不好?”
他长长的睫毛在她手心眨了一下,蹭得她有点痒,像是在表示同意。
沈宜甜从她怀里出来,回抱他。因为她莫名觉得谢医生好像也有脆弱的时候,也许,他也需要有人能抱抱他。
她的拥抱也是软软的,带着她身上特有的奶甜。她与他的母亲在性格上毫无相似之处,可她在某些时刻,总会不经意地让他想起遥远记忆中的母亲。
或许是因为,她们同样毫无保留地对待他,给他无言的爱与温柔。
她就这样越来越深地走进他的心-
谢景和刚回到家,就收到了赵小颜的通风报信。
“哥!大事不好,你们被姑父发现了,他刚才怒火朝天地到我家大骂了一通!”
“我从来没见过姑父发这么大的火!!!”
大骂的人是谁,不言而喻,赵小颜机智地省略了。
谢景和看着消息,顿了顿,转身进厨房,拿出她给自己留下的饭盒。
取出一枚马卡龙,咬了一口,才回复:“然后呢?”
赵小颜偷偷把房门开了一条缝,姑父走了她才敢开,刚才她听见动静后,一直趴在门上偷听,现在只有她父母二人还在议论,声音小了,打开门才能听到。
“你不是说那个女孩子家境不错吗?”赵天瑞蹙眉问妻子。
“药膳店的老板娘是这么说的啊,说是温温柔柔的,我想这样的姑娘总不至于是什么网红野模吧。”
他们等谢长明走了,才私下议论。
实在是方才谢长明的话有些难听,说人是不三不四的女人,赵天瑞夫妻二人为了避免麻烦,干脆没提他们之前知道的事,可对这女孩子在心里的评价,已经从一个身份学历相当的人,直转急下。
赵小颜给谢景和打字:“我爸妈好像之前就知道你有女友了,但是知道得不具体,现在因为你爸的影响,在猜她是不是网红。”
“要不我还是先别跟他们坦白了吧,感觉是甜品师还是网红,对他们来说,可能也没太大差别……”
发完这些话,她感觉她现在要是在她哥面前,估计又会被冷冷地扔出去,可没办法,这些,都是实话。
长辈们难以接受,就是难以接受。她哥做了这个选择,他就只能面对。
赵小颜发完消息,收起手机,走出房门。
杨白英正在说:“有钱,又没恋爱经验,要是碰到别有用心的女人,确实……”说到一半,看到女儿出来了,“你干嘛?”
赵小颜嬉皮笑脸地坐过去:“刚才姑父太大声,我都听到了。”
杨白英睨她:“整天正事不做,大人担心你看戏是吧?”
“妈,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赵小颜不依了,“我也很关心我哥的好不好,我这不是也替他着急吗?你们既然知道他对象是个温柔的女孩子,刚才干嘛不跟姑父说?”
杨白英倒直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我连人都没亲眼见过。如果真是好姑娘,我们不是不能帮忙说两句,但你姑父那么生气,显然不可能太好了,这时候再一味帮你哥说话,显得我们故意怂恿他低娶。”
赵天瑞也趁机教导女儿:“我们到底是两家人,哪怕我们是真心为了他,可外人会这么想吗?会不会觉得我们是想独占公司,故意坑你姑姑留下的独子?更何况,哪怕真的为了你哥,也得替他把关找个贤内助,你爷爷明确说了,手里还有一部分财产,将来会交给你哥,不能找个冲钱来的女生吧?”
赵小颜听得头大,也不知道这些大人,哪里来的这么多弯弯绕绕。
放在平时,她早就不耐烦地走了,可是她也确实关心唯一的哥哥:“那现在怎么办呀,我哥的性子,看上什么人不会那么容易放弃的吧?”
“由不得他了,你姑父刚才已经说他会出手去解决。”
赵小颜心里一咯噔,她刚才偷听,听得七七八八,还真没听到这一句,当下就假装打呵欠:“哦,那我先去睡了,太复杂了我听得头疼。”
赵天瑞瞪眼,还想多教教她,可是她已经兔子似的溜回了房间。
谢景和不意外赵小颜父母会知道,当时决定去舅妈推荐的餐厅,他本来就抱着这样的心思,辗转地透露一点消息,希望舅舅舅妈到时能帮她说两句话。
在他心里,只要见过沈宜甜的人,没人会不喜欢她。
但事情终究没有这么顺利。
他看着赵小颜发过来的这几句话,心中思量着该怎么办,却见她又发消息过来了:
“哥!!!”
“你爸不知道你对象就是老板娘吧?千万别让他知道!免得他去找人麻烦!!!”
谢景和呼吸一窒,心念急转,匆匆回她一个OK,给周轩打电话。
“谢老师,什么事?”那头很快接通。
“我的事,你没说出去吧?”
周轩可算是聪明了一回,立刻意识到他在说跟老板娘那件事:“放心,我嘴可严了,就我们那天四个人知道。”
“嗯,先不要告诉别人,任何人都不要说,尤其是如果我爸找你,你一定什么都不知道。”
周轩眨眨眼,但还是很快地说:“嗯,我当然什么都不知道,毕竟平时跟您也没有什么上班之外的接触。”
周轩今天如此上道,让谢景和稍稍放心了一点。
他挂完电话,倚在厨房冰冷的流理台上。
他是多么想,让她站在自己身边,走到所有人面前,可这个时候,他竟然庆幸起来,没有一时冲动,把朋友圈公开。
如此一来,除了周轩和赵小颜,没人知道这件事,父亲也就找不到她了-
周轩半夜突然接到谢医生的电话,琢磨了大半宿他们是什么情况。
不怪他八卦,实在是谢医生在他心里的地位太高,总忍不住好奇。
更何况,还有裴律师这一层。
他有点犹豫要不要跟裴律师说这件事,但想了想,还是没说。那天谢医生在电话里语气相当严肃,跟以前看他操作时的语调差不多,周轩抖了抖,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周轩心里记挂着这件事,但谢院长并没有来找他。
不知是不是他这几天总想着谢院长的缘故,这天中午,他刚看完上午的号出来,居然碰见谢院长拿着一个盒子正往医院外走。
他那个星期天陪裴律师看店,看着她打包了不少蛋糕出去,这时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今日宜甜的蛋糕盒!
裴律师说过,今日宜甜的盒子是老板娘找工厂定制的,不会跟别的店撞了,他用他那好得过分的视力更仔细地看了看,确实是谢院长,确实是今日宜甜。
周轩当即觉得不妙,谢院长哪里用得着来问他们这些小啰啰,怕是自己就查出来了!
他赶紧给谢医生打电话,没人接,拔腿就往门诊部跑,好不容易挤着电梯到了口腔门诊,一问前台才反应过来,今天没谢医生的班。
顺便得知,谢医生今天去义诊。
第36章 舒芙蕾(三)
去社区义诊, 一年里也未必轮到谢医生一次,可偏偏就是今天。
这父子二人都是顶尖的聪明人,谢院长分明是故意挑的这一天。
周轩心里更觉不妙, 给裴羽打电话说了前因后果, 尤其强调他们院长是从不收礼的人,不至于那么巧是刚好有人送他这家的蛋糕。何况想也知道,他那么一把年纪怎么可能突然去吃这些?
刚挂断,就接到了谢医生的回电。
“谢医生!刚刚院长拎着今日宜甜的蛋糕盒,气势汹汹地出去!我好担心老板娘, 你义诊结束了没?”
“刚结束,我马上回去。”
周轩稍微安心了点,虽然, 今天去义诊的社区有些远, 可是他能赶回来, 周轩瞬间就觉得心里有了着落。
有谢医生在的地方,总能让人放心-
沈宜甜和往常一样在店里。
今天中午不太忙,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扑克牌。
她在想谢医生。
谢医生与她在一起时,总在忍耐。一开始想买蛋糕, 他要忍,后来又极力避免亲亲,好不容易被她磨得有了亲吻,那个晚上,他们还是在忍。
所以, 那天她问过谢医生,为什么他如此隐忍。
谢医生的回答是, 假如他今年二十岁,他或许就不忍了。
“为什么是二十岁?”
“因为我上学早, 二十岁就相当于别人的二十四岁。得和你同龄,我才能稍微理直气壮地对你做点什么吧。”
“你还说我算年龄的方式别致,你不是更别致,哪有人减四岁计算。”
“也不全是减四岁,有时候是加四岁。比如现在,我总觉得,以我的经历,我现在要加四岁才对,所以总会觉得,好像我是一个三十几岁的人,在欺负一个小姑娘。”
他说这话的时候,抱着她躺在床上。
一只手臂让她枕着,一手环着她的腰。
她腰上的手掌是那样灼热,可他一点儿也没有乱动。
再没有比他更克制更好的男人了。
沈宜甜想起他来,心里就满满胀胀的。
她翻着手边的书,作家能用那么多文字去抒发他们的感情,可她只是一个甜品师,她开心或不开心,都会做甜品。
她又做了舒芙蕾,心满意足地看着它在烤箱里膨胀开,刚端出来在前台坐下,还没来得及吃,就听到有人进来。
沈宜甜看过去,却见来人颇有气势,惊讶了一下,看到他手中提着自己店里的盒子,开始猜想,不会是哪个学生吃了蛋糕出问题,家长来找麻烦了吧!
她确定店里之前没来过这个客人。
有了这种想法,她就提起了心,也顾不上吃甜品了,更仔细地打量他,心里想着对策。她已经想着真有不对,就给裴裴打电话了。
她盯着来人看得有些久,倏然,她不知想起什么,眼眸蓦地一震,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白了白,仿佛瞬间失去了力气,坐在那里,呆呆看着来人走近。
谢长明把蛋糕盒放在收银台上,顿了顿。
他在谢景和别墅的博古架上,发现这么一个突兀的蛋糕盒,心里自然有所猜测。
其实也不敢肯定什么,虽然儿子在他面前,一直把一些事瞒得很好,可也明白他骨子里的叛逆。可要是真的……他自然更不能同意。
来之前,谢长明做好心里准备,以为会是个颇有心机的女孩子,也打了腹稿,不过她是什么心思,都誓要掐灭。
可是他没想到,面前竟然是这样一个堪称乖巧的女孩,简直像个文静的高中生,比他的学生看起来都更单纯。
想好的话,对着这样乖巧懂事的女孩子,倒说不出口了,就像老师对着好学生,语气总忍不住缓上三分,他稍顿后说:“你认识谢景和吗?”
女孩的眼睛动了动,她的嘴也微微张开,可无声。
她说不出话来。
谢长明自动把她的动作理解为,他们的关系好到难以明言的程度,挑明了说:“你们在交往吗?”
她的唇瓣哆嗦着。
她的胆小实在超出谢长明的预料,可这些细微的动作也足以让他确定。
心中有些不忍了,之前是他把人想得太坏。
可满室的面包香又提醒着他,这是什么地方,狠下心来:“我是他的父亲,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有往来。”
女孩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什么,她想说话,手指按在收银台的桌面上,用力得指尖泛白,可是身体像失去了掌控,她动不了,也说不出话,只有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谢长明见惯了生死场面,此时居然也看得泛出一丝恻隐之心。
他还想说些什么,可忽然,他从女孩脸上,隐隐看出几分眼熟来。
像是在哪里见过。
仔细回忆一遍,又确信自己不认识她,压下那几分熟悉感带来的异样,对她说:“抱歉。”
大滴大滴掉眼泪的女孩子,眼泪乍然落得更凶。
她那哭法实在令人不忍,谢长明不禁转过身,准备离开。
走到店里那张小桌子边,他停了停,又回头看了一眼,女孩已经趴在双臂上,埋着脸,只能从抖动的肩膀看出她哭得有多么剧烈。
在医院几十年,谢长明的心早已变得冷硬,此时却升出一股深重的愧疚,如同那些年,极力抢救却最终没有把人救回来,又因在心里总觉得对她似有几分眼熟,掏出提前准备的支票。
他来前想的确实是拿钱羞辱,再让人打消念头,可看到本人后,他做不出来这举动。
但现在想要补偿,除了钱,也想不到别的。
他没再过去打扰那哭得伤心的姑娘,把支票留在小桌子上,怕风吹走,想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压着。
不经意瞥到这些书名,他微怔,最后从上面拿了最容易抽出的一本小册子,压在支票上。
他没再回头,狠着心走了。
店里风铃一阵悲凉的脆响。
谢长明上车后,接到了赵天瑞的电话:“姐夫,怎么样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赵天瑞领会错了意思:“很难缠?”
“没有,已经处理好了。”谢长明回神,“我只是在想,是不是以前见过她。”
“怎么可能呢。”赵天瑞打趣,“总不会是你的私生女吧?”
“胡言乱语。”谢长明轻声斥了一句。
他们都明白,除了谢景和的母亲赵天月,这么多年,他再没有过别人。
但因为这一打岔,谢长明终于把心里那份淡淡的不适放下,不再去想以前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
裴羽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沈宜甜已经哭得浑身发抖,恨不能哭死过去。
她真是又气又急,沈宜甜自己说过,最多失恋而已,现在把自己哭成这样?
可人都这样了,她半分责备的话也说不出,随手放下包,不经意间把那个空蛋糕盒碰掉在了地上,这当口她自然没心思去管什么蛋糕盒,这种盒子店里多的是。
裴羽弯下腰,轻声地哄她:“怎么了甜甜,他爸骂你了?不要哭,我一会儿就去医院,帮你骂回去。”
她把人埋在臂弯的脸小心地抬起来,她哭得都缺氧了,整张脸通红。
沈宜甜性子温柔,却并不是爱哭的人,更别提哭得这样伤心欲绝。裴羽的眼睛一时也有些红了,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衣襟,这时女孩才终于克制不住般,放声大哭起来。
谢景和匆匆赶到,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那姑娘紧紧揪着裴羽的前襟,哭成那副模样,他一听,就觉得好像心都要碎了。
明明是生怕不好看,不愿让人见她哭过之后的样子,这时却全顾不上了,白嫩的脸蛋通红一片。
谢景和抵了一下胃部,心痛难忍,快步过去,却在快要走到前台时,脚步一顿,脑海中闪过一些从前并未放在心上的记忆碎片。
他忽然想起,哭成这样的脸,他好像不是第一次见。
那是他去留学前的一个冬天,他申请去法国的事情已经暴露。
父亲强硬,什么事都为他做好了安排,一早就要他拿到去德国交换的名额。
他的德语成绩,父亲每一学期都要过问,看到是全A才不说什么,可是父亲没有想到,他的德语成绩保持优秀,并不影响他另外学习了法语。
谢景和自己决定去法国,这件事直到已成定局,谢长明才知道。
知道后当然是震怒,让他立刻滚回江阳去见他,谢景和不紧不慢地飞回了江阳,去医院找他。
本来是说在办公室见面的,可他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人,一问护士才知道,这天突然送来好几位车祸患者,十分凶险,谢主任赶去急诊了。
谢景和不爱见那些血腥的场面,对急诊能避就避,可那天等得无聊,他又成功反抗了父亲一回,所以去那边走了一趟。
刚走进去,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哭,他一眼就看到了父亲。
是一个梳马尾辫的小姑娘,紧紧拉住他的白大褂:“救救他们,医生,你救救他们!”
那姑娘还穿着一中的冬季校服,最多不过十六七岁,她整张脸都是红的,完全崩溃了,谢景和已经在医院待过,知道这情景分明是人已经没救了。
急诊里出现这些的情况并不罕见,总有救不回来的人,罕见的是,他那位父亲竟然就这样站着,任由小姑娘发泄悲痛。
当时的谢主任,虽然还不是院长,但他经验丰富,早已知道该怎么推开这些崩溃的家属,抽身离去。
谢景和为此多看了那姑娘一眼,也不过就是一眼,他就不在意地转身问护士:“那边怎么回事?”
“太可怜了,她父母在去学校接她的路上车祸没了。”护士眼里闪过几分同情,“人送来完全已经救不了了,两人都是江大的教授,孩子还在读高三,谢主任心里也难受。”
其实刚才警察在这里联系家属时,还查出了更多信息,护士挑了那么几句重点跟谢景和说。
谢景和了然。
又看了那边一眼,小姑娘已经哭得跪倒在地,父亲正蹲下,抚着那小姑娘的头顶说些什么。
难得谢主任也会心软。
他转身离开前这么想。
记忆中的哭声,与眼前重合。
谢景和后退一步,撑在小桌子上,堪堪稳住身形。
他一直以为,第一次见她,是今日宜甜开张,原来他们的相遇,比那更早。
原来,那个正读高三的姑娘,后来没有去读大学。
她在父母曾经工作的学校门口,开了一家甜品店。
她对自己说,只要还能吃到甜品,什么苦难都能过去,她要给店起名为今日宜甜,她要永远对着顾客微笑,那里是江阳大学的方向,她要让父母看到,她每一天都过得很好。
第37章 舒芙蕾(四)
谢景和想起, 她曾经对自己说,她害怕别人说她可怜,喜欢那些羡慕的眼神, 原以为是小姑娘可爱的虚荣心, 现在才明白,背后真正的原因。
看《廊桥遗梦》的那个晚上,她说父母过世并不是她最难受的一天,是一个人去海葬,才最痛苦。
可想起她在急诊室里痛哭的模样, 海葬那天,她又该是如何肝肠寸断?
谢景和没想到,曾经他只是看了一眼, 就能转身离开的小姑娘, 如今竟会如此令他痛惜。几乎是一想到那场面, 想到那个哭倒在急诊室里的小姑娘竟然是她,心就揪得生疼。
他甚至后悔到痛恨起自己,当时为何如此冷漠,就那样冷眼旁观地走开。
想到她此时为何如此伤心, 更责备自己没能保护好她。
他眼尾泛红,深吸一口气,身形才动,正要过去,碰到桌上的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 原来是一张支票。
柏拉图的爱情名篇压在上面。
谢景和细细地叠起支票,收好, 把《会饮篇》重新放回书架上,这才走过去, 紧紧地抱住她,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要让她与自己融为一体,他要像肋骨保护心脏那样保护她。
裴羽早在他走过来时,就让到了一边。
她心里有气,想要责备,她不知内情,以为沈宜甜是为了这男人哭成这样,可也正因为如此,她忍了下来,只希望这男人能一直如此刻般珍惜那姑娘。
千言万语化作一个恳切的眼神,把地方让给他们,自己走了出去,轻声关上玻璃门,尽量不去碰响风铃。
她在门口抹了把眼睛,想到什么,把“欢迎光临”的牌子翻了个面。
店里仿佛更安静下来。
怀里的女孩已止住哭泣,只是还有些抽噎,谢景和蹲下来,抬手想为她拭泪,快碰到她的脸时顿了顿,硬生生转了个方向,抽出纸巾,再倒上些杯中的水,浸润了,才敢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去碰她的脸。
哭成这样,他怕手指都会磨得她脸疼。
那对始终流光溢彩的丹凤眼,此时含着担忧与怜爱,凝望眼前的女孩,他用前所未有的认真柔声说:“对不起。”
她的眼睛动了动,看向面前的男人。
哭了这么久,她的思绪终于从那段刻骨铭心的回忆中回笼了些。
“不管今天我爸说了什么,你一个字都不要放在心上。我会一直跟你在一起,绝对不会分开,我保证。”
他提到他父亲,沈宜甜想到什么,眼泪又一骨碌地滚下来,哭得太久,脸都干了,眼泪划过有点疼。
他仰头吻去泪珠,他很少对人说什么承诺,总觉得再多的承诺也不如切实的行动,但现在,他说:“我活着一天,就会爱你一天,听清楚了吗?”
沈宜甜愣愣地点头。
“那就不许哭了。”他实在被她哭得心疼,吸了口气,缓了缓,“今天先送你回去,嗯?”
沈宜甜没反驳,她今天也实在没力气继续开店。
但她尝试了一下,还是没能站起来,这会儿她是哭得浑身都软了。
谢景和朝外看了一眼,那位女律师还站在门口,他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朝外走。
因为抱着人,只小心避让了前台柜子和书吧那边,不太能看清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回头一看是个蛋糕盒。
现在他全身心都在怀里的姑娘身上,什么都顾不得了,没理会那盒子,径直走了出去。
裴羽感受到里面的动静,赶紧帮他们推开门,谢景和道了声谢,又说:“麻烦裴律师关一下店?我送她回去。”
裴羽默不作声,但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
谢景和看了她一眼,意外发现这位没什么表情的裴律师,眼睛居然也是红的。
所以他又多说一句:“抱歉,我会照顾好她的。”
他抱着女孩上车,帮她系好安全带。
她那个朋友对她倒是真心实意,想到她过去身边有这样一位好友陪着,心里那份难受总算稍稍缓和了些。
沈宜甜调整了一路,到家时,总算恢复了些力气,由谢医生半搀着她上楼。
进门后,他帮她脱了鞋子,脱了外套,明明她已经有力气了,可他仍然什么也不要她自己动,又直接把人抱起来:“你的房间在哪里?”
沈宜甜指了个方向,他就抱着人过去,她垂手拧开门把手,他抬腿踢开门,把人放到了床上。
一串配合太过行云流水,沈宜甜没忍住抿了抿唇,有了点笑意。
谢景和看到那一抹浅浅的笑,心里一下子舒展开不少:“中饭吃了吗?”
她摇头。
又想到那个舒芙蕾,她刚做好,还没来得及吃。
本来它放久了就不好吃,现在人回来了,彻底不用吃,也算拯救了味蕾。
“一直尝你的手艺,今天尝尝我的手艺。”
“你会做饭?”沈宜甜一开口,才发现她的嗓子哑得厉害。
谢景和一听就疼惜得直拧眉,去厨房倒了杯水给她,看她咕嘟咕嘟地喝了小半杯,嘴唇被润泽出几分血色,才说:“在国外待过的人,一般都会点,不过肯定比不上你。”
要是平时,沈宜甜肯定要说他是谦虚,但因为刚刚称不上悦耳的声音,她挑了重点,简短地说:“家里没菜。”
“我网上买点,让人送来。”
他想让沈宜甜一块儿选想吃什么,在她床边蹲下来,把屏幕凑过去让她看。
沈宜甜看他那姿势,担心他累,迟疑了一下:“你要……上来吗?”
今天有些冷,他刚刚在客厅脱了黑大衣,里面是一件黑色毛衣,沈宜甜第一次见他穿毛衣,几缕额头衬出精致的眉眼,这么看他显得更年轻了。
谢景和停滞了一下,看向她,他这么看人的时候,总让人觉得,他看得很专注。
“可以吗?”
沈宜甜垂下眼眸,睫毛微颤,声音轻轻的:“礼尚往来。”
她也已经在他家,躺过他的床了。
谢景和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当然不止这一层,还有他们相识初期,送药送蛋糕,她没吃药,他就付蛋糕钱,请饭也是一人一顿,始终在“礼尚往来”。
他就上了女孩的床,尽管极力维持着冷静,被子上浅浅淡淡的香味还是向他涌来。
谢景和深呼吸,压下生理性的悸动,稳住嗓音:“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沈宜甜接过来看了两眼就还给他:“你选吧。”其实她那么哭了一大通,现在一点胃口也没有。
谢景和却说:“怕选到我不会做的菜?真贴心的小姑娘。”
沈宜甜摇摇头,软软地靠在他身上。
他瞥她一眼,搂在怀里,很快点好了菜。
菜送来要些时间,他们就这样平静地一块儿躺着。
过了一会儿,谢景和问她:“会不会觉得我很坏?明知家里还不能接受,却仍然与你这样?”
沈宜甜呆了呆,听他的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呢。
她很快想到自己刚刚哭得好像是过分了些,难怪他会这么想,她试图解释:“不是的,是因为谢院长,他……”眼睛没忍住,一下子又湿了。
“我都知道。”谢景和没让她说下去,按住她的脑袋,用力地,往他的胸口,“不要说,我都知道。”
他太明白这件事带给她的痛苦,如何忍心要她自己再说一遍?
“……什么?”她颤着声音。
他怕又惹哭她,今天已经流了太多泪,实在不能再哭了,他先碰了碰她的额头,低声说:“就当是为了我,今天不要再哭?”
他们的眼睛咫尺之遥,他盯着她的眼睛,看到她点头,才小心地说下去:“那天,我在。”
他实在担心怀里的女孩,用尽了平生所有的小心翼翼,全神贯注地留意着她的每一个细微神情,哪怕是当年第一次在病人身上操作,也没有如此紧张。
沈宜甜的嘴唇微颤,那双杏儿眼也红了,可她感受到这男人对待她的那份极致温柔,他紧绷着,清冷的丹凤眼微红,好像他也快落泪了。
她猛然抱住他的脖子,脸颊紧紧贴在他的面上,贴近他的耳朵。
那天,谢医生,他竟然在……
沈宜甜心潮起伏,颤抖不定,眼泪就要冒出来,但她努力忍回去。
她贴在他耳边,带着一点哽咽的哭腔:“我不哭,答应了你的。”
她实在乖得令人动容。
谢景和也回抱住她,用了很大的力气,甚至抱得她有些疼,可她正需要这样紧的拥抱,甚至,连这一分疼好似也抚慰了些许她心里的难受。
他们的心情都不平静,这件事需要时间去消化,他们用紧紧的拥抱去代替泪水,宣泄那些无能无力,与深深的悲痛。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慢慢松开彼此。
他深深地看着她,有意说些轻松点的话题,忽而说起:“你们以前上学的时候,班上有没有那种人,考完试说自己考得不好,结果却很好?”
沈宜甜很配合,立刻笑着说:“当然有!”哪怕她的眼睛还肿着,也弯得楚楚动人。
“其实我也有几次。那时候参加竞赛,我看题目好难,以为这下我可要输了,结果成绩一出来,还是一等奖。”
沈宜甜这下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还去捶了他一下,声音软软的,像在撒娇:“谢医生,你以后该不会要逮着我一个人炫耀这些吧。”
以他的成绩来说,这种事情应该数不胜数,不知能不重样地炫耀多少年。
“我是想说,我一直觉得要让父亲接受我们会很难,烦恼过好些日子,可是现在想想,我该更有信心一些。”他牵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仔细想来,我从前反抗他的事,其实每一件最终都是成功了的。”
第38章 舒芙蕾(五)
沈宜甜相信他。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谢院长, 正是当年参与抢救她父母的谢主任,她今天根本不会这样。
伤心难过或许会有,但不至于如此。
“你都反抗过他什么?”沈宜甜好奇地问。
“留学是其中之一, 没去他规定的国家。”谢景和说, “还有选小方向的时候,他要求我选颌面外科,结果你看到了。”
只是他没有说,这两件事,在尘埃落定之前, 没有任何人知道他要这么做。可在他们的感情上,他终究没有忍住。
他分明不用坦诚感情也能推掉那些相亲,可不知为何, 如今再听到父亲说那些话, 格外无法忍受。
“颌面外科, 是整容吗?”
“不太一样,包括颌面部的整形,也看颌骨骨折、颌面部肿瘤这些。”
沈宜甜似懂非懂地听着,思索一会儿, 又问:“颌面部具体是哪里呢?”
他顿了顿,抬手,轻轻抚过她的额头:“发际线以下,”又摸过她的下颌,“锁骨以上。”
沈宜甜颤了颤, 以为结束了,结果温暖干燥的手指又擦过她的耳边:“耳屏前的位置。”
这一刻, 她彻底把其他所有事都忘得一干二净,全身感官都集中在了他手指触碰的地方。
他的手指修长, 骨节分明,像演奏家的手,现在正触动她内心的滚烫华章。
“嗯……我、知道了。”她声音不自觉得有点抖,似乎还添了丝不易察觉的媚。
他本想不再戏弄她,可一听这声音,不禁眸色稍暗,俯过去,吻落在眼睛上:“还要去掉眼睛。”
左眼,右眼,她的睫毛微颤,像轻轻的羽毛,他不停,继续向下,“和鼻子。”
沈宜甜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忘记颌面部指哪里了。
谢景和稍稍起身,晦暗的目光盯着她完美的唇线,方才苍白的唇已恢复几分血色,淡淡的樱粉,引人血脉贲张。
颌面部当然包括口腔,他好似十分可惜:“我应该换种说法告诉你。”
“你,说说看?”
她有时候胆子却也很大。
谢景和眸光一动,正要俯身,却听外面门铃响了。
他们意识到是菜送到了,对视一瞬,谢景和只得抱了她一下就起身,看到她眼里的揶揄,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下次再跟你具体说明。”
拿了菜进门,他在门边说:“我去做饭,自己玩会儿?”
她缩在被子里,乖乖地点头-
裴羽今天接到周轩电话时,正在跟当事人面谈,听到电话,匆匆收尾就赶了过来,收拾完店里,想随手拿个面包当午餐。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她把放在前台的那份甜品拿走了。
大概是沈宜甜想自己吃,却没来得及吃的,她对甜食无感,吃什么都差不多。
关好店,上了车,她咬了一口,皱眉,沈宜甜的手艺不应该啊?
再吃一口,果然难吃,但她不会觉得是甜甜做得不好,只会觉得,甜品果然没什么好吃的,也不知道那些爱吃的人都是怎么想的。
她全程皱眉吃完,心里想着,这么难吃的东西,下次怎么也得让周轩尝尝-
谢景和做饭花了些时间,等他全部做好进房间叫人时,发现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她睡得并不安稳,细眉微蹙,眼睛还能看得出哭过的痕迹,身体蜷缩成一团,透露出她内心的不安。
谢景和上床,把那一小团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他的目光却很清醒。
他从没细想过多年前偶然见证的那个场面,如今却一遍遍地在脑海中回想。
当时那小姑娘,穿着一中的校服。
谢景和自己就从一中毕业,这是江阳最好的高中,只要能考进一中,就意味着一只脚已经踏入了大学的门槛,因为每年一中考不上大学的,不过零星数人,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而一中的清北班,顾名思义,专门冲刺清北,凡是进了这个班的学生,哪怕没考上清北,大多也都能进江大或其他双一流名校。
一中的管理很严格,半军事化管理,谢景和后来见过衡水中学的视频,但回想起来,江阳一中的严格比之也不遑多让。
想到这里,他就更能明白,为什么看《怦然心动》时,她会说一句,在中国早恋被严格禁止。
其他地方禁得严不严,谢景和不知道,但江阳一中的严格,他亲眼见过。
想到他上学时,被抓到早恋的学生受到的处罚,眸色渐深。
要是这小姑娘也不幸是其中一员,他倒很能理解她与那位裴律师提起情书时的脸色大变。
他自己上学早,没机会经历那些,可是他并不认同一中的某些做法。
在一中可以自由安排的时间很少,学生说是已经被驯服成了做题机器也不为过,那些所谓的早恋,也不过是刻意路过对方的班级门口,多看一眼,或者在晚自习下课后,趁着夜色偷偷说上两句话而已。
相较而言,他们受到的惩罚实在太重了。
这时他更精确地想起了在一中时的作息。
一中是住宿学校,高一高二还好,可到了高三,要到周六晚上九点,晚自习下课才能回家,第二天一早又要赶去上早自习。
除了家近或者宠爱孩子的家长,每周六晚上会把孩子接回家,就为了让孩子在家里睡那一晚,很多学生就一直住在学校,而真正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只有星期天下午。
星期天不上课,但一上午的早自习和晚上的晚自习,都是硬性规定,只有下午可以出校门做一点自己额外想做的事,当然,也能选择继续自习。
他不知道普通班如何,当时他们班里,甚至有一个本子,让周日下午继续自习的人签到,一个月里,每周都签了到的学生,班主任都会格外表扬一次,鼓励大家少玩,多学习。
学生也很争气,基本每周都至少有一半的学生,连那仅有的半天休息也不要,继续在教室里埋头学习。
想起这些,他才意识到,当年护士跟他说的那句话,本文由企e群四二贰耳捂九伊死气整理上传细究起来,有些矛盾。
她说那对教授夫妇,是在去学校接女儿的路上发生车祸,可他记得很清楚,他当时还在北京上学,是挑了一个星期五回的江阳,一中的高三生,星期五从来不回家。
如果他们在星期五去学校,一定另有他事。
可无论如何,他们是为了去找她才出事,都足够让小姑娘自责。
这时,怀里的人突然动了动。
谢景和收回思绪,温声道:“醒了?”
“嗯。”她的声音里有些刚睡醒的慵懒沙哑。
“吃点东西?”
沈宜甜点头,随即想起什么:“我睡了多久?你吃过了吗?”
一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但谢医生居然还没吃饭,一直在等她。
“谢医生!你胃不好,等我干嘛。”
她既是娇嗔,也是真的担心,本来依然没什么胃口,可惦记着谢医生的胃病,一点也没赖床:“我们快去吃饭吧。”
饭菜一直温在锅里,这时候吃,还是热的。
谢景和端了莲藕排骨汤出来,还有两份蔬菜,一人一碗米饭:“很久没做饭,生疏了,你将就一下。”
沈宜甜却很感动,普普通通的饭菜,有种家的温馨。
“好多年没有人给我做过饭了。”
他拿小碗盛汤的动作一顿,又有条不紊地继续盛好,放在她面前:“看来我有必要继续精进厨艺。”
她灵动地转着大眼睛,才不说什么有她厨艺好就行的话,端起汤喝了一口:“好喝!”
想到睡着前,他那番考完试后先说自己考得不好的言论,恍然大悟:“谢医生,这是策略吧!你先故意谦虚降低我的期待,等结果出来,我就很容易觉得好吃了。”
他没再谦虚,眼睛温和明亮:“谢谢夸奖。”
他没说,如果这是策略,他又怎么能现在就让她对自己产生信心,相信他能说服家里,只为了能让她暂时安心。
沈宜甜也想到了这个,她不愿他为此有太大的压力,说:“家里,可以慢慢让他们同意吧?”
“我希望可以快一点。”谢景和说,“实在不行,我就去把户口本偷出来。我妈妈以前为了跟我爸在一起,也差点跟我外公断绝关系,要是让他也体会一下当时我外公的感受,好像也不错?”
他的语气像在开玩笑,可她知道,他是认真的。
他真的愿意为了她,跟家里闹翻。
至少这一刻,他对她的感情,毫无疑问的直白而热烈。
她放下碗,在桌子底下牵住他的手。
谢景和感受到柔软的触感,看向她。
“不要吧,谢医生。”沈宜甜说,“那样,你父亲会伤心的。我现在想起以前不懂事,和父母发脾气,都会很后悔,所以,不要让他伤心吧。”
他们二人,在父母亲缘上,实在太多遗憾。谢医生也只有父亲还在,要真为了她导致他们父子反目,不说谢医生以后会不会后悔,她就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谢景和眸色微动,她总是这样善解人意,这样的为别人考虑,
“听你的。”他说,“但我一定不会再让他去店里找你了,你可以安心开店,不用害怕。”
沈宜甜明白,今天发生了那么一件事,他肯定要回去解决后续,总归不会闹得太严重就好。
她重新端起碗,微微埋下头,小声说:“我不害怕。”
“谢院长,是好人。”
无论谢院长作为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可是她知道,作为一名医生,谢院长是个真正的好医生。
第39章 红豆小甜汤(一)
谢景和明白她的意思。
对于她来说, 当年的谢主任曾给予过她的那丝善意,在那个时刻显得如此宝贵。
因为她的这一句话,谢景和居然也有些感激起当时心软了一下的父亲来。
当时的他转身就走, 反倒是父亲安慰了那个小姑娘。
谢景和摸了摸她的发顶:“嗯, 我回去好好说,不跟他吵架。”
他答应了心爱的姑娘,就真的开始思考,如果不吵架,该怎么心平气和地跟父亲沟通。
从沈家出来的一路上, 他都在心里预演这场父子间的对话,他要忍住心里的怒意,平心静气地跟他说。
是的, 怒意, 自从他接到周轩电话开始, 心底就压着怒火,只是分毫未曾流露出来。
可是这一切的想法,在他回到别墅时,全部戛然而止。
他怕自己无法足够冷静, 离开她家后,先回了一趟别墅,让自己更冷静些,可他一打开家门,就发现他每天清晨出门前, 都端端正正摆放在门口正中间的那双小雪糕拖鞋不见了。
他立刻意识到不对,快步走到客厅, 博古架上空出一格,他收藏的蛋糕盒也不见了。
再奔上二楼, 他精心为她布置的房间,里面每一样东西都按着她的喜好,一件一件亲自挑选,只为了让她能在这里小憩时,可以更舒服些。
可现在,这个房间空了。
整个奶油色的空间,空荡荡一片,空空的衣柜一览无余,徒留奶白的底色,像整个蛋糕被人挖掉后留下的狼藉底盘。
这是他在整个灰暗色调的别墅里,特意开辟出的一小片温暖光明之所,是因为她,他才终于愿意敞开一点心扉,让阳光些微地洒落进来。
现在,这仅有的一小片光明,被毁了。
那一瞬间,他的心好像也蓦然空了一块。
如同这一个房间,如同博古架上空出来的那一格。
他猛然意识到,在今日宜甜不经意间踩到的那个蛋糕盒从何而来。
是他珍藏的盒子让父亲起疑,拿去店里盘问。他所珍视的,却被人当作证据,且那样弃如敝履地丢弃在地上-
谢长明从蛋糕店离开后,心里始终不太平静。
或许是因为那个女孩子太过乖巧,也或许是她怔怔落泪的模样过于真心,谢长明难以做到无动于衷。
傍晚,本来打算回家,可心里有些沉,又改道去了赵天瑞家里。
他到时,赵家的佣人正在上菜,赵小颜举着筷子等开饭,忽然看到他进来,不由惊讶:“姑父!”
赵天瑞和杨白英本来在沙发上看电视,闻声赶紧起来:“姐夫今天怎么想到过来,正好一起吃饭。”
话虽如此,他们却是清楚谢长明今天为什么过来,大约还是为了谢景和的事。
子女的婚姻大事,做父母的怎么可能不上心。
但他们什么也没说,只喊道:“小颜,去给你姑父倒杯茶。”
这么多年,他们深知谢长明的喜好。
今天谢长明却说:“有酒吗?”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赵天瑞反应很快:“那还用说,来点红酒?”
“有白酒吗?”
赵天瑞微愣,马上说:“有!当然有!”让妻子去开白酒。
谢长明是靠手术刀奋斗出了如今的身份地位,一向很注意身体。外科医生里不乏有爱喝酒的,但他打从不用再看别人眼色起,就滴酒不沾。
他担心酒精会让他的手不稳。
这种事不用明说,赵天瑞心里明镜似的。谢长明娶了自己姐姐,怕别人说他是靠娶妻发家,骄傲如他,在医院里更是拼命。
这样的人,今天主动说要喝白酒,赵天瑞一番猜测后没忍住:“姐夫今天是被气到了?”
谢长明闷头喝了一口白酒。
那边赵小颜更憋不住,她从姑父要酒开始,就挠心挠肺地好奇怎么回事,听到她爸问话,耳朵竖得直直的,哪知姑父闷声不说。
“今天,发生什么了吗?”赵小颜出声。
接收到了分别来自她爸妈的瞪视。
她只好把嘴闭上。
他们也没心思吃饭,就看着谢长明喝酒,一小盏白酒,看他喝了好一会儿,终于喝完,才听他开口:“是个好姑娘。”
听到这一句,赵小颜瞬间心领神会。
姑父今天去见老板娘了!
她哥知不知道?
转瞬又想,老板娘战斗力居然这么强,把她姑父都气到喝闷酒了?想起之前她去订蛋糕时,那位老板娘看着温温柔柔但很有个性的样子,觉得,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老板娘没吃亏就好,不然以他哥现在对人的上心程度,还不知道要怎么心疼。
赵小颜想继续听姑父说下去,哪知他又不说了。
赵天瑞也显见的好奇起来,又给他斟了一杯酒:“是个好姑娘?那你怎么……”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谢长明不再喝了。
推开酒杯,扶着餐桌站起来:“但她,不可以。”
众人这才发现,就那小小一杯酒,谢长明脸上竟然已经微醺了。
大家听得满腹疑问,赵天瑞要扶他坐下来,让他吃点菜,谢长明摆摆手:“我先回去了。”
“你是开车来的吧?”赵天瑞说,“这样没法开了,我让司机送你。”
他倒没拒绝,把车钥匙给了司机。
人走之后,赵家的心思也不在吃饭上了,赵小颜赶紧问爸妈:“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他今天查出你哥交往的对象是谁了,过去处理了一下。”杨白英说。
“处理?怎么处理?”赵小颜连连追问。
“给支票把人打发了呗。”杨白英也不理解,“可能他以前没做过这种事,心里愧疚吧。”
赵小颜有点生气,亏她还以为是老板娘把他气成这样,哪知是他去用钱砸人家:“他给人支票,他还愧疚?”
杨白英被她追问的头痛:“小孩子别多管,吃饭。”
“不吃了!”赵小颜一扔筷子,“让我去上班的时候,我就是老大不小,我真问点什么,就是小孩子多管闲事!”
她甩门进了房间,手没闲着,疯狂给她哥发信息。
等了好久,都没等到回复,不禁有些担忧。
谢景和没注意手机,他从别墅出来,去找谢长明。
他面色还算平静,握着方向盘的手上,却青筋毕现。
曾给过那小姑娘一丝善意的人,如今切切实实就是要伤害她的人。
父亲不知道他在家里一点点添置那些东西时,心里的期盼喜悦,他也就不会知道,当这些东西被毁时,谢景和的心绪。
可是他还记得,小姑娘软软地牵过他的手,让他不要跟家里起冲突的样子。
谢景和进门时,这两种念头还在他心里打转。
在他纠结之间,谢长明已率先出声:“你可以找自己喜欢的人,但是她不可以!”
谢景和乍然抬头,与他直视,平静中隐含着极深的汹涌:“为什么。”
谢长明恍若未觉,他像是早就做好准备,就等着这句问话,也像是忍无可忍,厉声指责:“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个异食癖!”
他的声音很大,以至于这句话落下后,整个房子异常安静。
谢景和有好一会儿没动,良久,他只说:“你是医生,注意用词。”
“非要我说得那么明白?你的甜食癖!在法国那一年你都干了些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他好像要把从蛋糕店一路憋到赵家,始终没说出来的话,在这一刻倒个干净,“你为什么喜欢她,还用我来说?你到底是喜欢她的人,还是克制不了自己嗜甜的欲望?”
这话在谢长明确认他交往对象就是蛋糕店老板娘时,就想对那姑娘说,好让她彻底打消念头,可对着她的眼泪,他终究没说出口。
他去赵家,依然无法开口,这些内情,太过丢人。
“我以为你从法国回来就会收敛,我以为你的毛病已经好了!”谢长明喝了酒,情绪比平日外泄,威严的脸上有一丝沉痛,“那是个好姑娘,是你的所作所为注定伤到她!”
谢景和眸光有些晦暗,让人看不清里面藏着什么:“我在法国时,父亲一直让人监视我?还是说,不止那一年?”
谢长明一顿,并不否认:“我是担心你,后来看你正常就停了。你突然要去法国,我就察觉不对,我以为你只在法国放纵一年,是我们的默契。”
“你觉得那样,是有病?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那样?”谢景和眼中有一抹一闪而过的涩然,“你觉得这病只在法国发作?如果不是,你觉得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他并不是突然要去法国,法语也并非一夜之间就能学好。
他的语气始终清冷浅淡,仿佛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我一直在克制,哪怕越克制,就越严重。”
谢长明说得有些艰难:“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为什么恰恰是甜品店老板娘。”
他好整以暇地双手插兜,似有嘲讽:“你总怕人说你是靠我妈发家,可当时为什么偏偏追求她?”
那小姑娘大概没猜到,真正伤人的话,用不着吵架,不动声色地就能说出来。
“现在在说你的事!”谢长明真的被气到了,加上酒精的作用,面色血红。
哪怕婚后不和,他们婚前却是真心相爱。
但这种话,他拉不下脸对儿子说。
“你现在是什么心情,就也该明白我是什么心情。”谢景和并不怀疑父母曾经的感情,“东西搬去哪里了?”
谢长明没有答话。
谢景和也不追着要回答,不紧不慢地往外走,快出门时,他才恍然记起一般,若无其事地问:“或许,你还记得我出国前回来见你那次,有对车祸的教授夫妻吗?”
第40章 红豆小甜汤(二)
这时候忽然提起这么一件事, 让谢长明皱了皱眉。
但那件事留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几乎是谢景和一提,他瞬间就想了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 他蓦然领悟到, 为什么甜品店的那个女孩子,总让他有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为什么谢景和要在此时,突然提起这件事。
“是……她?”
谢长明有一刹那的不敢置信,他了解的情况比谢景和更多, 知道那女孩的父亲,不仅仅是教授,还是江大历史系主任。
他在江大医学院兼了教职, 哪怕与其他系的教师不熟, 却也与她父亲有过几面之缘, 点头之交,也算同事。
出事之前,那样的知识分子家庭再不济也称得上优渥,可家里的教授父母同时离世, 只留下一个还在读高中的女儿,他当时就知道这女孩往后的日子会不太容易。
尽管如此,在若干年后的今天,当他终于知道当年那个小姑娘如今的状况,仍然有些心绪不宁。
“她原来, 是在一中的文科清北班啊。”谢长明沉默许久后,长长叹了一声。
可不等谢景和有什么反应, 他自己就意识到,今天那女孩为什么一见自己神情就不太对。
那时他分明还没说什么重话, 她一定是认出自己了!
谢长明终于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她家道中落,他今天的所作所为,不正是欺负她父母已逝?假如她父母尚在,她绝不会是个甜品师,也就更不会有他找上门那一幕,于她而言,这又是世态炎凉的另一重扎心。
他一直放在膝上的手,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谢景和听到文科清北班时,更添了分心痛,看出父亲自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压下心中种种质问,不再多说,取出他收起来的那张支票:“我会交给她,告诉她,这是母亲给她的聘礼。”
“父亲,您总觉得赵家仗势欺人,您看不上,可从什么时候起,您与他们并无区别,甚至变本加厉?”谢景和慢条斯理地重新收起支票,说话也慢条斯理,“哪怕是普通人,或者说穷人,就该遭遇这些吗?”
他点到即止,收好支票,往外走。
正要开门时,谢长明忽然出声。
“东西在仓库。”谢长明有过一丝犹豫,但还是告诉了他,“那天,她家走了三位亲人。今天的事,你……替我向她道歉,也好好安慰她。”
谢景和放在门把上的手顿了顿,未置一言,开门出去了-
沈宜甜下午吃得很撑,和谢医生聊着天,不知不觉他们就把饭菜全吃完了。
吃完之后,谢医生直接把她抱回了床上,让她休息,自己出去收拾完才离开。
中饭吃得太迟,晚饭一点儿也不饿,直到晚上八九点,她才琢磨着再稍微吃点什么。
她自己下床走向厨房,因为今天谢医生今天总是抱着她走,导致她现在自己走,脑子都还是他抱着自己的感觉。
进了厨房,她才发现似乎有种若隐若现的香甜味,一看,电饭锅居然还插着电。
她以为是谢医生忘记拔了,赶紧拔下电源,打开电饭锅准备洗,才发现里面温着一锅红豆汤。
沈宜甜情不自禁地低低轻呼了一声,她很难说清,看到谢医生为她留的这一锅红豆汤时,内心的感受。
有感动,有温暖,还有很多很多爱。
他本来就那么好,还对她如此细心体贴,让人怎么不爱他?
但想到他家的情况,以及自身如今的条件,那些饱满的爱意里,又添了抹似有若无的酸涩。
她对着那锅汤好一会儿,等心潮平复,才盛了一小碗红豆汤,到餐厅品尝。
瓷白勺子舀起一勺暗粉的红豆汤,送进口中,她的眼睛就亮了亮。
红豆绵软,已经煮出了沙,甜度恰到好处。他没有额外添加任何材料,只用了红豆和白砂糖,却让红豆最大程度发挥出了它的滋味。
红豆本身就是一种用途广泛的食材,它可以作为豆沙馅出现在包子里,也可以做成红豆吐司,当然细想,它还有一层浪漫的寓意,名为相思。
正想到这里,沈宜甜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这么晚了,难道是裴裴过来找她?
她出于谨慎,先从猫眼里看了一下,发现来人不是裴裴,是她的红豆先生。
沈宜甜看到站在门外的人,不自觉地有些娇羞。他下午才走,本以为他今天不会再过来了,竟然这么晚又来了一趟。
喜欢的人意外到访,足以冲淡一切酸涩,更何况她还正吃着他留下的红豆汤,开门时,她心里只有红豆汤的甜。
没有任何其余滋味干扰,只有红豆和糖混合的甘甜。
“你怎么……”
她话未说完,门外的人就抱住了她,精致的面容底下,埋在她的颈窝,男人的发丝摩擦得她脖颈有些细痒。
还没进门呢!
准确来说,他们简直是房门大开,就这么在门口抱上了。要是楼道上有人经过,看得清清楚楚的。
沈宜甜更害羞了,不用说,她也知道,她的红豆先生也想她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让他先进来,还是先让他抱个够呢?
在她看来,谢医生有这样的举动,一定是十分十分想她了,也不知是不是他回家,又跟家里起了冲突?
正当她犹豫间,楼道上的声控灯因为久久没有动静,突然熄灭,楼道上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她家客厅的灯光漏过来,让她站在朦胧的灯影里。
谢景和埋首在她肩颈,低声道:“抱抱我。”
声音小得声控灯丝毫没有被触发的迹象。
沈宜甜伸出手臂,抱紧了他的腰,昏暗助长了她的胆量,让她可以稍微不那么担心地,享受这场突如其来,但十分热烈的拥抱。
抱了一会儿,情绪稍缓,沈宜甜突然觉得,他们这迫不及待的样子,跟之前在他家看的电影主人公很有几分异曲同工,便也靠近了他的耳朵,又轻又细地说:“我们这样,好像也很成年人。”
她是指当时他说,要带她看成年人的电影。
她怕触发声控灯,眼下这情形,她只想暗些才好,因此说话时格外小心,谢景和觉得仿佛有绒羽,轻轻袅袅地扫过耳廓。
下一秒,他就走进了房子,声控灯亮起的瞬间,他已带上门,把光线隔绝在外。
沈宜甜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被吻住了。
今天的谢医生吻得急切,与上回在他家那个细致温柔的吻截然不同,她只觉得自己被扣住了脑袋,仰着头被迫承受。
手不知不觉地攀上他的肩膀,又渐渐变得无力,她好像缺氧了,眼角沁出一滴生理性的泪珠,身体不听使唤地发软,都快站不住。
幸好谢医生箍紧了她的腰,重新把搂在怀里。
“我很喜欢你。”他的声音低哑迷人,“很喜欢。”
沈宜甜不止身体发软,她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随着这一句话,无比柔软,她感觉她的心里就要冒出水来。
他只说了这一句。
没有告诉她,他喜欢了她多久。
从今日宜甜开张,他路过门口,这女孩站在玻璃门边,忽然冲着外面浅浅淡淡地笑了一下。
尽管当时的他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笑那一下,也清楚她不是对自己笑,可那个分外宁静的笑容已经这样猝不及防地落进他心里。
谢景和顺着她的脊背,安抚她热吻余韵带来的细微颤抖:“回房间吗?”
沈宜甜有点害羞又有点期待地点头,随即想到什么,又立刻摇头:“谢医生,我们,喝红豆汤吧?”
谢景和这来回一趟,心绪太不平静,自己都快把这个忘了,闻言微愣,随即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好。”
他松开她,牵着她往客厅走,看到桌上那碗还没怎么动的红豆汤:“尝过了吗?味道如何?”
“当然是好喝才说先喝红豆汤的。”
他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那我也尝尝,有多好喝。”
谢医生去给自己盛了一碗,在她身边,很安静地喝小甜汤。他吃东西也比别人好看,总是不紧不慢的,吃得斯斯文文。
沈宜甜已经摸清,他们的口味很契合,她觉得好喝的红豆汤,谢医生自己应该也是满意的。
但这时她却有些心不在焉起来,不像喝第一口时那么全神贯注地品尝,一直在旁边期期艾艾地看他,却什么也没说。
谢景和看出她要说什么,等了她半晌,却也没等到她问,主动说:“想说什么?”他琢磨着该怎么跟她说今天和父亲的对话,以及解释他的嗜甜成瘾。
却不料小姑娘红着脸,眼睛湿漉漉地时不时瞄他一眼,最后小心地勾住他一根手指:“谢医生……我刚刚说先喝红豆汤,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啊?”
她刚才听到谢医生说回房间,下意识就觉得有些旖旎,现在回过神来,越想越觉得,他当时是不是真有那种意思啊?
她进一步想,自己说喝红豆汤,谢医生会不会理解为,她在拒绝?
这么一想,她这红豆汤都喝不安心了。
谢医生往常很会安慰她,不让她心里有丝毫的不安心,今天他却笑了一下,意有所指:“错过了什么,你猜?”
这怎么猜!
诚然,沈宜甜心里确实有所猜测,但那话叫她怎么说得出口。
她闷了半晌,面色羞红一片,低低嗔了一句:“谢医生,你变坏了。”
谢景和看着她的小手在他手心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心间细痒,却面不改色:“所以呢?”
沈宜甜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他居然还能这么从容自若,咬了咬唇:“那,还能,补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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