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众所周知,奚不渡剑尊就明月卿这一个独苗苗, 二百多年来就收了这么一个徒弟,现在明月卿被人无缘无故捅了一剑,肯定要找人算账。
然而谁也没看到殷无歧。
明月卿的伤对于修道之人而言并不算重,看上去血迹染红了一片衣裳,但伤势已经止住,没伤及要害根本。
奚不渡却并不准备放过这件事,明月卿是他精心雕琢的作品, 现在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妄图在他的作品上留下痕迹?
他不将人碎尸万段都算是手下留情。
明月卿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她觉得先前殷无歧在她这里受了气, 这一剑就当两清, 日后都互不亏欠也是一件好事。
“师父。”明月卿说,“我已经没事了, 这是小伤。都快好了, 不妨事的。”
明月卿活动肩膀, 想证明自己确实没事了,结果又涌出点血来。
奚不渡面色阴沉, 执意要找到这个人:“我不会让任何人在你身上留下伤痕。”
这句话说得很奇怪,如果是爱护弟子心切, 他该说“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而不是这句“留下伤痕”。
就好像他已经完完全全将明月卿视作自己的所有物一般。
燕归尘听到这样的话眉头微皱, 叶聆远察觉出些不对劲来。
这奚不渡和明月卿之间, 貌似不是什么简单的师徒恋。
明月卿伸出去的手又缓缓收回, 她眼神中带了点迷茫,像是不认识自己的师父了一般。
幻境中的一切还留在脑海中, 虽然她能分清现实与幻境,可还是会被幻境中的情绪影响。
明月卿记得自己为了师父的执念,不惜使出生魂离体的禁术,也亲眼目睹了师父日后又想要复活她的癫狂。
然而这一切,其实是真的。
明月卿知道自己的师父想复活一个人,知道自己也许就是这个人复活的牺牲品。
在明月卿简单而单纯的认知里,自己的命是奚不渡给的,所以他想收回去也无可厚非。
但她没想到幻境竟然会推演出这样的结局。
明月卿的神情是沮丧的,眉眼微垂,透出些不易察觉的委屈来。
叶聆远是旁观者,她看得分明。
对于明月卿而言,她的世界过于单一,只有奚不渡一个人,而奚不渡更是有心将明月卿本就不明确的认知,刻意往歪曲的方向上引导。
跟燕归尘对路平澜比起来,高下立现。
别跟她说什么是明月卿自己没意识到,她其实是喜欢奚不渡的,明月卿都能这么心甘情愿地去死了,哪儿能不是喜欢呢?
但又有谁说,世界上的喜欢就只有一种呢?
【但是明月卿对奚不渡的好感值高达九十。这难道不是爱情吗?】
叶聆远对系统说:【“喜欢的程度没有经验条那么简单,有些感情的好感值就算达到了一百,该不是爱情就不是爱情。”】
【请问宿主,什么才应该是爱情呢?】
叶聆远实诚道:【“我不知道,但好的爱情肯定不是这样。我对我爸妈的好感值肯定有一百,说不准我对燕归尘的好感度也有个九十几,你能说这是爱情吗?”】
【宿主对父母的好感度确实达到满格,对燕归尘的好感度达到了九十一。】
叶聆远一副自己说得没错的样子:“你不信就再看看燕归尘对路平澜和梦九霄的好感度,肯定差不了多少,而且也不低,但你能说这都是爱情?”
【燕归尘对路平澜好感度为九十三,对梦九霄的好感度为九十四。】
叶聆远的心声,让本就没有安全感的奚不渡彻底恼怒。
像是无情地揭开他心口最深的那道伤疤。
燕归尘面无表情地上前两步,挡住叶聆远的身形,省得奚不渡突然暴起伤人。
叶聆远站在燕归尘身后,心安理得的摸鱼跟系统聊天:【“没准正经夫妻的好感度更低呢,一个数值算什么?”】
叶聆远明目张胆的吃瓜看戏,余光瞥见面色阴沉的奚不渡。
直接在心里惊呼:【“哇塞!奚不渡真有这么生气吗?别演戏演过了吧?真要心疼明月卿,怎么不了解了解她最想要什么啊?”】
所以明月卿最想要什么?
所有人心头都不约而同浮起这样的疑惑,目光也落在奚不渡和明月卿身上。
明月卿还在想叶聆远方才所说的话。
到底什么是爱情,她这样的,想要报答师父恩情的心,想要不让师父失望的想法,是爱情吗?
明月卿忍不住开口:“师父,在您眼里,我真的只是明月卿吗?”
谁也没想到明月卿竟然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问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奚不渡陷入两难境地,无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要么自己身败名裂,要么明月卿日后与他彻底离心。
奚不渡道:“我——”
叶聆远还愣着,结果系统却像是突然打了鸡血一样。
【爆!掌门千年未婚爱上弟子,竟是因她眉眼里有几分她的影子!】
系统可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这么亢奋地爆瓜了。
结果一来就爆了个大的。
至于奚不渡的回答,还有什么必要呢?
【奚不渡在精心掐算过后,专门收养了命格五行符合要求的女童,并有心将明月卿向自己希望的模样刻意培养。他现在舍不得让明月卿受伤了。】
叶聆远直接在心里翻白眼:【“我养小猫小狗还不希望它受伤呢。这就是刽子手行刑前的犹豫和仁慈,待宰的羔羊能说刽子手爱上它了吗?”】
其他人:……感觉也没这么无情吧?毕竟也是师徒呢。
这半天,奚不渡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叶聆远忍不住了,扯了扯明月卿的衣袖,十分老道:“男人犹豫的时候,多半在想着怎么骗你。”
“我没有骗你!”奚不渡急道,“你是我唯一的徒弟。”
叶聆远心中冷笑,过分的话没好意思说出口:【“师徒恋?替身梗?这火葬场不给他烧得骨灰渣渣都不剩,都对不起我这小暴脾气。”】
叶聆远站在明月卿身边,认真道:“拿你当别人的替身,这能忍?要我我忍不了,要狗狗忍了。”
“不好意思。”叶聆远补充道,“我养的狗都不允许我把它当做别的狗的替代品。”
“可是——”明月卿迟疑,“是师父救了我,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甚至不会救我,我可能早就死在荒山野岭之中了。”
叶聆远内心长叹,明月卿实在天真。
“从最初开始,他救你就是别有用心。退一万步来说,他有无数个机会可以跟你明说,他救你是有目的的,但他从来没说过,只让你自己发现,然后心甘情愿地成为牺牲品。为什么?”叶聆远冷笑。
“因为他想牺牲你,又想给自己留一个光辉伟岸的声名。以显示他的深情和仁慈,他真的爱你吗?哪怕不是男女之情的爱,只看师徒之情,你觉得一个满心希望徒弟为自己牺牲的师父,算是称职的师父吗?”
奚不渡沉冷的神情中有显而易见的慌乱。
叶聆远说话毫不留情,句句戳中他内心最阴暗、见不得人的角落。
叶聆远想起曾经燕归尘对她说过的话:“在明月卿过于单一、直白的世界里,她将你视作生命的全部和唯一,你就是这样回馈一个心甘情愿为你去死的徒弟的吗?”
明月卿是这个世界的女主,她生性纯良,努力刻苦,看上去性格当中似乎除了善良和努力之外,再没什么有特点的地方。
她不如燕归尘的明艳张扬,没有梦九霄坚实厚重,也不及玉玲瑶冰冷高洁。
但明月卿就像是迎风吐蕊的小花,清新、美丽,无畏而蓬勃,生机满满,向阳生长。
像这样的姑娘,不该因这些狗血且不正常的感情而阻碍了自己的修行。
不该像幻境中那样,踟蹰徘徊半生,最后才找到自己的路。
叶聆远看着奚不渡:“你觉得,你这个师父称职吗?”
奚不渡恼怒:“我教她读书识字,将她养大成人,教她功法剑术,我如何不是一个称职的师父!”
叶聆远脾气也冲,根本不在意自己正在与一个化神期大能针锋相对:“师父二字,为师,为父。若只做到你说的那些,为师足矣,却不堪为父。”
“合格且称职的父亲不会让自己养大的孩子为自己的爱情殉葬。当然,合格的老师也不会让自己的学生成为自己爱情的牺牲品。”
叶聆远毫不留情,直接撕开奚不渡身上最后那点遮羞布。
叶聆远拉着明月卿,很认真地问:“这是你的师父,你想为你的师父做什么?你想让你的师父为你做什么?”
明月卿抿唇,最终鼓起勇气:“我想一直做师父的弟子,能照顾师父的生活起居,能守护雁青山的安宁,成为师父最得意的弟子,解决师父的所有烦忧。”
闻者无不动容,因为明月卿的想法,当真就只是一个合格至极的徒弟才会有的想法。
“你希望雁青山只有你和师父吗?”
明月卿摇摇头:“我也想有更多的师弟师妹,就像你和梦师姐、路道友一样。”
奚不渡却急了:“届时你将不再是雁青山唯一的弟子,为师将不会再只关注你一人。”
叶聆远完全不搭理奚不渡这茬儿,继续问:“那你会排斥你的师父有道侣吗?”
明月卿还是摇头:“师父心里有很多事,都是无法对弟子开口的,但道侣不一样,这才是真正能理解师父,陪师父走完一生的人。”
明月卿看向奚不渡:“师父,比起雁青山上只有你我二人,弟子更希望师父能有更多彩的生活。”
“卿儿,你这是被她的话蒙蔽了双眼。我才是你朝夕相处的师父,我难道会害你吗?”
明月卿笑了,眼里似乎有点点泪光:“师父不会。但弟子觉得,弟子不该成为师父的困扰,我想去更远的地方看一看。”
奚不渡还想再说什么,燕归尘将两个小姑娘护在自己身后,直接对上奚不渡。
“孩子长大了,总要出去走走。不管是你的弟子还是你的孩子,该学会放手的时候,别成为让雏鹰飞得更高的阻碍。”
奚不渡对明月卿的态度,直接戳到燕归尘最深恶痛绝的地方。
听到这句话的路平澜,目光下意识看向燕归尘的背影,心中突然萌生一些不好的预感。
燕归尘说话还是有分量的,燕归尘实力超群,再加上说一不二的性格,就算她年轻,也有跟老家伙们叫板的底气。
玉玲瑶和陆平津这样的,如果这么说话,别人兴许还会觉得不妥。
但燕归尘这样说,旁人只觉得是理所应当。
这可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燕归尘诶!她现在都肯给你讲道理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奚不渡就算再不愿,众目睽睽之下,也只能点头同意。
他像是赌气一般,转头就宣布了自己即将广收门徒的消息,就像是要跟明月卿较劲一般。
哪怕明知奚不渡这里刚出了明月卿这样的事,但想要拜师的人还是趋之若鹜,毕竟——这可是剑尊奚不渡啊!
不管个人感情再怎么一团乱麻,不渡剑尊说到底,也是年轻时一剑荡平邪魔的人物,随随便便学到一星半点,那都是受之无穷的大好事!
玄一宗的温掌门和天极门的长老,都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奚不渡这横生的一出,反倒解了他们的围。
至少现在没人揪着他们来要说法了。
仙盟会的二长老站出来息事宁人:“既然事情已了,便算作结束。接下来请所有参加团体赛的弟子将个人阵营玉牌送到仙盟会执法弟子手中,他们会进行积分核查,并将当场稍候宣布三十人名单。三日后,举行仙盟大比决赛!”
仙盟会二长老说完,就跟脚底抹油似的准备开溜。
三长老对仙盟会的人低语几声,过了片刻,有执法弟子来带走宋清溪。
“归尘长老,请将宋清溪交给我等带走审问巡查,必定会给各位一个交代。还有这位道友,请随我们一同前往地牢,道友医术水平高超,我等担忧宋清溪在审讯过程中生变,劳烦道友做个保障,长老说,会为道友准备充足的报酬。”
云道川还没说话,叶聆远却下意识拉住他的袖子。
就凭三长老当时看云道川的眼神,就绝不可能只是请去帮个忙这么简单的事。
搞不好就是有去无回。
云道川拍拍叶聆远的手,笑得坦荡,高声对台上的三长老道:“三长老尽可放心,只要有这几根针在,就算宋清溪五马分尸也能救得回来,只要断肢上的针不被拔掉,掉多久我都能接回来,所以长老放心,随意问便是。”
说着,云道川拱手行礼:“晚辈胆小,见不得审讯的血腥,还是不给各位执法添麻烦。”
叶聆远无语,怎么说呢,就看云道川这从容不迫的模样,可真是半点都瞧不出“胆小”二字。
但云道川这么一喊,仙盟会想悄悄进行,息事宁人的计划彻底泡汤。
所有人的视线重新从雁青山师徒的狗血虐恋,回到眼前的利益争夺上来。
吃瓜看热闹固然爽哉,但能从这些肥羊身上扯下肉来,才是群狼环伺的修真界人士们最爱做的事。
一直冷眼旁观的温奇衡扬声道:“晚辈也有一事好奇,玄一宗拨了这么多经费,就是为了团队赛过程中能尽量减少参赛选手的伤亡,甚至比以往准备了两倍有余的经费,交由仙盟会的执法弟子加固遗迹洞天传送阵法,怎么还会出现这样的纰漏?”
“诸位长老,可否为晚辈解惑?”
……
玄一宗的温掌门脸都气白了。
逆子!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二长老神色一僵, 没想到竟然会被温奇衡背刺。
他差点就以为这件事可以含糊过去,然后息事宁人了。
其他人也跟着震惊, 毕竟有关玄一宗投入钱财资金的事,涉及到温掌门的家事,他们虽然好奇,但也不敢多问。
温掌门是笑面虎,温家兄弟则是两个不怕天不怕地的刺头,跟谁都敢茬架。
现在竟然茬到了仙盟会常驻长老的头上。
温奇衡的怒气很大,配上他那张略显凶恶薄情的脸, 就更蛮横了。
温奇衡开口就火药味十足:“仙盟会说到底就是一个各宗门沟通、协商的地方,九大宗门组织筹建,散修们推选代表。最后为保持公正和仙盟会的正常运行, 才在十个监理长老之外又特设三个常驻长老的席位。”
“怎么一个为修真界人士提供方便和协作的组织, 现在是准备反过来压在我们头上了?”温奇衡当真一点情面也不留,“做不好就换人, 修真界这么多人, 还挑不出几个能公正无私办事的?”
二长老面上青红交加, 他在仙盟会长老位置三百来年,除了风苏明飞升之后那段时间, 仙盟会兵荒马乱外,还从没遇上过这么不给面子的事。
叶聆远好歹还客套一下, 这温奇衡——
当真就仗着自己是玄一宗掌门的大公子,就敢这么无法无天吗?
“温奇衡!”温掌门肃声道, “就算你心中有怒, 大庭广众之下, 怎可如此失礼?”
温奇衡不屑地冷笑一声,看向温掌门的时候眼里没有半点尊重, 可话却说得恭敬客气:“父亲教训的是,儿子谨听教诲。”
然后他换上客气的笑容:“诸位敬爱的、德高望重的仙盟会长老,晚辈有一事不解,为何今年玄一宗为了确保大比不出意外,投入更多资金,反而收获了比往年还差的防护效果?是修真界物价飞涨了?还是中间有人贪墨了?”
“仙盟会这么多年来一直在九大宗门和修真界众多道友的支持下,功绩频频,但想来诸位长老年事已高,确实在管理修真界事务上难免有些力不从心,如今连仙盟会内部都出了宋清溪这样的叛徒,不如正好放手去颐养天年,也省得自己晚节不保如何?”
温奇衡的声音越来越冷硬,明明也就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但眉眼阴沉的气势,竟然比他那个做掌门的爹还强盛几分。
温奇衡说完,笑着看向温掌门:“父亲,这样说可算有礼?开头问候,结尾关心,中间没有半点不当用词,还体现了晚辈对长者的关怀,这总算不失礼了吧?”
温掌门的脸上一片火辣。
叶聆远比较不厚道,直接笑出声来。
虽然她不怎么喜欢温奇衡这种谁都咬一口的疯狗性格,但不得不说,他这番话实在说得大快人心。
叶聆远并不是很清楚温家的事情,拽拽云道川的袖子,小声问他:“你知道的多,那你知道这温家父子是怎么回事吗?怎么感觉不像家人,像仇人?”
云道川目光顺着衣袖看到叶聆远的手:“你帮我洗?”
叶聆远讪讪地看着云道川道袍上的手印,飞速放手:“洗洗洗,肯定洗。你说说看是怎么回事呗?”
在场多得是耳聪目明的大能,叶聆远站在人群中央,她的动作根本不可能瞒过任何人。
云道川浑身上下都是闲适,懒洋洋说道:“就像你看到的这样,不可能合。”
叶聆远的大眼睛里全是好奇:“有多不合?”
“恨不得杀了对方那种。”说到这里,云道川脸上的笑意微冷,“恨不得挫骨扬灰,万劫不复的那种。”
我嘞个去!
叶聆远看看正在对峙的温家父子,又看看一脸平静的云道川,像是个拨浪鼓一样转来转去,满眼全是不可置信。
“当然,外人总觉得他们感情很好。毕竟温奇衡在外头惹是生非,温掌门总会给他擦屁股善后。”
【温家父子确实只是表面和睦。】
系统突然出声,直接火上浇油,斗玉陵中,所有人都听到了。
温奇衡也不怕撕破脸皮,就站在这里,明明白白给他这个爹难堪。
显然他突然发难的目标就是温掌门,仙盟会只是顺带。
叶聆远想起在玄一宗默默无闻的温夫人,又想起系统之前说的,温掌门从温夫人那里拿走了一千七百万灵石。
这一家人,中间龃龉倒是不少。
天极门主见温家父子剑拔弩张,站出来缓和气氛:“不知可否见柳夫人一面?一别多年,当初她走时,便没能送上一送,之后这多年也不见她回天极门看看,我们这些老朋友倒也甚是想念。”
如今天极门中,见过这位前任门主妹妹的人并不多,连燕归尘都没见过。
这是彻彻底底的上一辈人之间的事。
一直默不作声的十大监理长老中,突然站出一个青衣的温润男子:“穆门主,前些日子倒是见过小妹一面,如今尚好,不劳挂念。”
叶聆远有点看不懂这关系了,悄悄问系统:【“这些人都是谁?”】
【青衣男子是天极门派去仙盟会的监理长老,名唤柳行春,是名医修,其妹柳行画在一百九十六年前嫁到玄一宗,与温掌门结为夫妻。】
“那柳行春是前任天极门主?”叶聆远不解道。
【柳行春是柳家老二,他们上头还有一个已经过世的大哥,名柳行冬,柳行冬才是天极门的上任门主。】
柳行春微微一笑,当人教人有如沐春风之感,他自高台上缓缓下来,神情中透着几分欣喜:“穆门主许久未见,倒是风姿不减当年。如今看天极门的模样,大哥一定会欣慰的。”
不知是不是叶聆远的错觉,她总感觉门主在听到“大哥”这两个字的时候,神色貌似不是很愉快。
“不知行画师妹近况如何?”门主问道。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对话,言谈之中,显然有种并不将玄一宗温掌门放在眼里的感觉。
明明他们谈论的中心人物也是温掌门的妻子,也是温奇衡的母亲,但穆门主就是只问柳行春。
叶聆远敏锐地从中察觉到一丝有奸情的气息。
“小妹近来尚好,有闲心养花弄草,厨艺倒是越来越精湛了。”
穆门主听言,微微笑了起来。
这个笑,跟叶聆远先前见过的所有笑都不一样,是一个充满了温情和温柔的笑。
穆门主说:“恐怕中间吃了不少苦头。”
柳行春与穆门主相视一笑,这才看向温掌门。
穆门主主动说道:“不知待仙盟大比结束之后,我与行春长老可否到玄一宗与行画师妹一叙?正好,也给奇衡,奇方两兄弟备了些东西,聊表心意。”
有柳行春做大旗,温掌门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点头。
叶聆远看着这几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实在搞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人物关系。
叶聆远还没来得及问系统,云道川就先一步说道:“温掌门和柳行画,可是一百多年前整个修真界都有名的苦命鸳鸯。”
正要出声的系统被云道川这一嗓子憋了回去,只敢不情不愿地发出几声电流音以示愤怒。
云道川解释道:“温掌门当年可是玄一宗出了名的穷小子,草根出身,天赋卓绝又大器晚成。柳行画是天极门倍受宠爱的小师妹,在仙盟大比上一眼看中温掌门,于是锲而不舍地追了十年才将人追到手。”
“那为什么说是苦命鸳鸯呢?”
“因为天极门当时的柳行冬门主根本就不同意这桩婚事。一个除了努力和老天给的天赋之外,什么都没有的男人,是不配娶走他的妹妹的。”
“可是——”叶聆远不解,“温掌门都天赋卓绝了,难道不能凭借天赋努力攒家底和老婆本吗?”
“但他是剑修。”云道川说着,指了指一旁的明月卿,“剑修一般都是这种境况的。”
叶聆远眨眨眼,好像她确实听说过,剑修是所有修士门类中最容易缺钱的那一种。
不光宝剑保养要花钱,还很容易在练剑初期因为宝剑失控欠下一屁股债。
除非有机缘能得到先天至宝,不然,随着不断进阶,剑修的剑总要不停更换,越是高阶的优质宝剑,越是一剑难求,常常是有价无市。
明月卿对上叶聆远的目光,羞涩一笑。
叶聆远看到明月卿还打着补丁的灰扑扑的衣服,和浑身上下没有一点首饰的清贫模样,突然就对剑修的贫穷有了极其深刻鲜明的认知。
云道川接着说:“你觉得,一个很看重自己妹妹的哥哥,会忍心把妹妹嫁出去帮别的男人还债?那时候温掌门甚至只是玄一宗的弟子,连执教、管事的头衔都还没混上呢。”
叶聆远了然,她微微颔首,又突然疑惑起来:“你是从哪儿知道这些的?难不成天极门的藏书阁里竟然还有专门记载这些江湖轶事的门类?”
云道川沉默,示意叶聆远可以安静一些:“没错,就像你想得那样。”
叶聆远当即就来了兴致:“那我回宗之后要去藏书阁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八卦!”
云道川简直称得上助纣为虐,添油加醋地说道:“不仅有这些,再往前几千年的人物都留下不少野史传闻,什么相爱相杀,兄弟阋墙,还有你说的那些牛头人,替身梗……应有尽有,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穆门主忍不住侧目,要不是他深谙天极门的藏书阁是什么调性,他还真能被云道川忽悠过去。
但想也知道像叶聆远这样的外门弟子,恐怕鲜有进藏书阁的机会。
这云道川倒是懂得因材施教,直接拿这些叶聆远感兴趣的事情勾着她去多看点书。
温奇衡似乎很热衷让他爹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哪怕有柳行春和穆门主两个老狐狸在镇场子,仍要给他爹难堪。
“所以——”温奇衡臭着脸,“所以你们觉得仙盟会出现的纰漏,就这样不声不响的过去了?”
“没过去。”穆门主说,他抬眼看向仍留在这里的仙盟会三长老,“待仙盟大比之后,一一清算。眼下你们都在参赛,安安稳稳比什么都重要。”
虽然如今天极门的光辉不比以往,但穆门主说话还是有分量的:“想来之后的积分清算应当不会再出现什么纰漏。仙盟会这些年为修真界大小事务贡献良多,倒不如看看他们之后的表现,来决定要不要彻底调查。不知柳行春长老是何意见?”
“我没意见。”柳行春说,“正好在这儿做了快两百年的监理,也甚是疲惫,若是能换些朝气蓬勃的新人也是件好事。就是不知日后想回天极门寻个山头养老,穆门主能不能应允?”
穆门主颔首:“自然。”
但这两人话里的意思,显然仙盟会大换血势在必行。
到时候,有一个算一个,都逃不了。
一直不怎么发声的仙盟会三长老笑了一声:“倒是谢谢二位替我们着想,不如就这样,待仙盟大比结束之后,即刻开始长老团的换届选拔,看看‘朝气蓬勃的新人’能把这世道变成什么模样。”
此言一出,不少人眼中都开始放光。
【三长老觉得,隐身幕后,操纵全局,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
众人:!
大家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八卦,一边忙着排队算积分,简直一心二用,急得不可开交。
叶聆远倒是毫不意外三长老的想法,对于这些老谋深算的家伙而言,暴露台前反倒不利于他们搅混水,不然也不会将宋清溪推出来做棋子。
只是现在宋清溪成了弃子。
“哇!”叶聆远毫无同情心地慨叹一声,【“所以下一个被这俩老登推出来做替罪羊的倒霉蛋是谁?”】。
其他人:……虽然知道很惨,但是被你这么一说那简直太惨了。
【倒霉蛋暂时还没诞生,他们正在挑选。】
叶聆远皱眉,认真思考道:【“所以说这长老就是修真界的蛀虫吧?他们死了才能天下安宁?”】
【并不会,因为他们也只是整个利益集团中的一员罢了。死了他们一对,还会有千千万万个二长老和三长老。】
叶聆远被系统的描述吓到,有种滔天阴谋在眼前缓缓铺开的感觉。
“所以是仙盟会本身——”叶聆远还想再问,却被云道川拉了一把。
她茫然抬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云道川面无表情地指指前方:“积分清算,你不准备享受一下身为拔旗者的荣耀?”
叶聆远这才想起来还有清算积分这回事,忙不迭站到队伍中去,等着仙盟会的成员检查。
队伍前进速度很快,转眼就到了叶聆远。
叶聆远将阵营玉牌交上去,然后将手放到检验的灵石上,一旁有块能显示文字的石壁,清晰且分明地显示着每一样物品的积分。
叶聆远的积分以令人震惊的速度攀升,转瞬就越过了五百的大关向着一千进发。
然后又越过了一千的大关向着两千进发,最后——
勉勉强强停在了三千出头的地方。
这下,所有人都震惊了。
三千一百二十三,连梦九霄的记录都被打破了。
叶聆远困惑地看着石壁上显示的条目:“东方阵营任务完成者,山蜘蛛元神?我怎么还有这个东西呢?”
站在叶聆远身后的云道川突然僵硬起来,他望天望地就是不敢看叶聆远。
仙盟会的人倒是很认真的解答了叶聆远的困惑:“叶道友,元神入体之后能保持七七四十九天才会被彻底吸收,山蜘蛛的元神就在你的身体里。日后会助你修行。”
叶聆远面色瞬见白了,她转头:“云、道、川!蜘蛛的元神为什么会在我的肚子里啊!”
哦豁,完蛋!
云道川:……他怎么就给把这一茬忘死了呢!
第43章
云道川眨眨眼, 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一个状似若无其事的笑容。
然而躲避的眼神已经将他的心虚暴露无遗。
叶聆远一错不错地盯着云道川:“为什么我的肚子里会有蜘蛛的元神?”
云道川望天望地望空气,就是不敢看叶聆远。
叶聆远更是执着, 随着云道川的视线移动:“博学多才的云道川,不解释一下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事吗?”
叶聆远当然知道这蜘蛛元神,八成就是云道川当时借着固元丹给她喂下去的。
但不能好好说吗?非得要骗她?
她虽然讨厌蜘蛛这种多脚动物,但如果这种多脚动物能救她的命,勉强忍受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云道川心里叹自己难逃一劫,试图将叶聆远的追问含混过去:“我只是博学多才,又不是博学全才, 这世上总会有我不知道的事。”
云道川的本意是想让这件事听起来开心一些,最好就当做是一个玩笑,这样叶聆远不会介意蜘蛛的元神救了她一命, 他也能少一顿输出。
但显然——
没用。
叶聆远静静看着他, 突然就没了后话,转身继续跟仙盟会的成员交涉, 确认团队赛的积分清单。
云道川的游刃有余瞬间就变得没底起来。
他盯着叶聆远的背影, 想要开口又有些胆怯, 这张寻常跟人吵架从不落下风的嘴,倏地就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叶聆远心里坦然, 她准备秋后算账。
毕竟现在是在斗玉陵的中心广场上,这么多人都在, 都在看她的热闹。
她叶聆远喜欢看热闹,喜欢的是看别人的热闹, 而不是让人来看自己的热闹。
她想看人群的焦点, 不意味着她想成为焦点。
但现在——
光她这几乎突破天际的积分, 就已经让她成为焦点了。
周围的弟子盯着石壁惊叹:“她竟然真的完成了东方阵营的任务!”
“还完成了北方阵营的任务!”
“还有四大阵营一起竞争的拔旗任务!”
“怎么连天材地宝的搜集积分都比别人高出这么多啊!”
“这是走得哪门子大运?我都倒霉好几年了,我能不能跟她握握手, 蹭蹭好运?”
诸多议论,层出不穷。
叶聆远瞧着自己的手,又拉过一旁明月卿的手,对比之后,也没发现什么不同。
她想了半天,最后只能归结为这是自己的好运。
毕竟一路抛树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中间路上捡到什么东西全凭的命运的指引。
叶聆远想起那枚由树枝变成的种子,正要拿出来看看,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找不到了。
而种子,不知何时已经在她的丹田内,悄然落地发芽。
……
最终,积分结果出来了。
叶聆远以非常离谱的高分成为团队赛环节的积分第一,不仅如此,第二名的路平澜与她之间更是存在着鸿沟般的差距。
至于剩下的——
大家的积分都半斤八两,拉不开差距。
叶聆远成为仙盟大比有史以来,第一个以金丹期修为夺得团队赛冠军的人。
不仅如此,就凭她在这一轮所取得的逆天积分,怕是就算决赛垫底,也能稳稳拿前三了。
至此,在团队赛上发生的所有骚乱也算有了一个收尾。
叶聆远兴高采烈地走在天极门弟子之中,为自己这个短暂的第一而欣喜。
但欣喜是别人的,郁闷是云道川的。
从清算积分开始倒现在,叶聆远一句话也没跟他说过。
往常时候,叶聆远最喜欢拉着他说东说西,谈天说地。
像这种拿了第一的好事,必定是要到他面前来好好炫耀一番的。
但现在,没有。
一句话都没有。
云道川心里跟打鼓似的,跟在叶聆远和梦九霄身后,也不敢说话,生怕又把气性给惹起来。
路平澜相当没有同情心地看戏,他虽然年纪在几个人中是最小的,但在感情这回事上,显然是最开窍的一个,不然也不可能早早就意识到自己对燕归尘的感情是特殊的。
路平澜颇有些幸灾乐祸:“怎么?吃闭门羹了?”
云道川虽然不敢跟叶聆远去搭话,但他敢给路平澜眼刀,一副你在这里废什么话的表情。
路平澜哼笑两声:“就凭你这样,这辈子都不可能追得到。”
“追到什么?”云道川下意识皱眉,很抵触听到这样的话。
路平澜笑得更开心了:“没事,就是突然发现你这个被人称为‘博学多才的云道川’竟然也是个二愣子。”
“也?”云道川挑眉,“你的意思是别人说过你是二愣子?”
路平澜眉心一跳,差点要跟云道川干仗,幸亏前头晃过的燕归尘的身影让他保持了理智。
他又是恨铁不成钢,又是愤愤道:“别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有你吃苦头的时候。”
至少,喜欢叶聆远这样一个过于通透,以至于不将自己的感情当回事的人,日后碰壁的地方海了去了。
明月卿一直跟在叶聆远身边,听到路平澜和云道川在打哑谜,有些困惑。
于是她主动落后两步,站到路平澜和云道川身边,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我觉得小叶师姐的心情很好,没有要生气的意思。”
可怜天见的,叶聆远甚至已经将蜘蛛元神的事都忘到脑后去了,哪里还知云道川正自己在心里翻江倒海呢?
云道川现在有点死马当活马医的成分在,病急乱投医似的问道:“你的‘觉得’能有几分准确?”
若放在平常,云道川压根不会询问任何人的意见与看法,他相信的,就只有自己的思考与判断。
明月卿微微困惑:“我看到的就是她很开心啊?难道拿第一不是一件开心的事吗?”
“如果是因为吃了蜘蛛才拿到第一呢?”云道川面无表情地问,看上去对什么都兴致缺缺,但实际上加快的语速早就透露出他的紧张。
明月卿咧嘴一笑:“那我会觉得更开心,因为我还没吃过蜘蛛呢!”
云道川:“……”
没救了,他还是想想怎么去死会比较痛快。
路平澜不厚道地笑出声,他问明月卿:“你吃过虫子?”
“吃过。”明月卿颔首,“原来还没练到辟谷的时候,师父总是隔三差五就不见人影,肚子饿了就喜欢找些虫子烤来吃,可香了!”
听着明月卿的话,云道川的眼睛里都要没有光了。
就连总吃虫子的人都没吃过蜘蛛,叶聆远上来就是地狱难度,他这下更没救了。
叶聆远听了一耳朵,听得不甚清楚,转头问道:“明月卿,你师父还让你吃虫子?”
虽然刚刚经历了替身梗和被利用等一系列狗血事件,但明月卿仍旧阳光快乐,半点看不出悲伤沮丧来。
明月卿露着笑脸:“师父总是闭关或者外出,我总要自己想办法填饱肚子。我也试过练辟谷丹,可惜天赋太差,一连炸了五个药炉之后就彻底放弃了。”
……连炸五个。
叶聆远默然,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神奇的天赋。
“其实我还是有些想留在师父身边的。”明月卿犹豫片刻说道。
叶聆远蹙眉:“为什么?”
“师父年纪大了,又总爱闭关,跟如今的世道脱节已久,难免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再加上经年累月留下来的沉疴,他需要人照顾。”明月卿一五一十地说。
叶聆远:“……挺好,挺孝顺的。”
不光叶聆远无语,其他人也跟着觉得这个由头离谱。
这么看——就显得奚不渡的深情格外滑稽可笑。
燕归尘也听到了,听见明月卿的话,她目光扫了路平澜一下,开始思考路平澜是不是也跟明月卿的情况一样。
但左思右想,燕归尘发觉从她踏入修行这一门开始,男修似乎就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
与她接触最多的,不是穆门主这样的长辈,就是路平澜这样的小辈。
她不光跟同龄男修没什么接触,就连女修——
燕归尘真的敢说她在修真界甚至处于没有朋友的状态。
就连陆平津那个不靠谱的,都能遇上个风长息那样别有用心的朋友,她燕归尘竟然连个对她别有用心的朋友都没遇到过。
燕归尘试图反思,但思来想去,都不觉得是自己有什么问题。
她看着梦九霄,看着路平澜和即将正式拜入她门下的叶聆远。
有这么多优秀的弟子做她的衣钵传人,朋友很重要吗?男修很重要吗?
燕归尘想起自己曾经在玉玲瑶和陆平津中间当闲人的时光。
想起这对腻腻歪歪的道侣,燕归尘瞬间觉得还是自己一个人比较痛快。
燕归尘正想着自己,就又听叶聆远蹦出来一声。
“想给一个人养老送终那叫孝顺,不是喜欢,这可不是爱情。”
明月卿乖巧点头:“从前我分辨不清,总觉得喜欢就只有一种,如今看来,是我狭隘了。”
一群人欢欢喜喜往前走,云道川却兀自留在原地。
他眉头紧锁,神情怔忪,像是在思考什么绝世难题。
“孝顺——不是喜欢?”
他脑海里想着一个月前,在天极门的饭堂前,叶聆远那句“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日后定好好孝敬您”。
“孝敬?孝顺?”博学多才的云道川在这一刻仿佛被下了降头一样,在脑海中反复琢磨这两个词。
云道川突然有些不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快步跟上队伍,随手拉过一个天极门的弟子,问道:“我很老吗?”
被抓住的幸运儿是个入门还没两年的新人,年岁比路平澜还要小一些,满头雾水又战战兢兢地回答:“师、师兄德高望重,不显老!”
云道川的眉头彻底锁死。
“德高望重?不显老?”
这意思不就是他其实还是老的?
深受打击的云道川连晚饭都差点忘了。
最后还是听着其他弟子在议论今晚吃什么,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准备叶聆远的晚饭。
云道川魂不守舍地站在火堆前,有一搭没一搭地处理手中的食材。
享受完众人贺喜的叶聆远总算能闲下来了。
她一回营地,就看见云道川惨无人道地蹂躏一棵小白菜。
小白菜都已经要被他薅秃了,他还锲而不舍地扯下菜叶碎片往地上扔,颇有点葬花的破碎美感。
叶聆远瞅着,眼看又一棵小白菜要遭殃,急忙走了过去。
“云道川,你这是怎么了?”
云道川怔愣抬头,眼里还透着迷茫,像是大梦初醒似的。
迷茫困惑的眼神很快又转为欣喜,他的视线追随叶聆远,一路跟到她坐下,跟到她坐在自己身边,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来。
“你怎么了?突然这么话少?”
云道川忽然很想问一个问题,在叶聆远心里,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朋友?是同门?还是——
还是什么?
“你不是挺烦我扫你的兴致?”云道川垂眸,“看你这么高兴,想让你的高兴持久一点而已。”
叶聆远没接话。
在这种沉默中,云道川又惴惴不安起来,他甚至怕自己的心跳声太响,被叶聆远听出来。
“怎么不说话了?”云道川嗓子发紧,“平时不也很爱跟我拌嘴?”
叶聆远倒是坦荡,她伸长双腿,懒洋洋地坐着:“我这不是看你心情不大好,决定多给你留点空间?”
云道川不动声色地问:“你如何看出我心情不好的?”
他甚至有点高兴,嘴角忍不住上扬,瞧瞧,叶聆远果然很关心他,连他心情不好都能看出来,肯定不会再计较蜘蛛的事。
然而一想起蜘蛛——
云道川又开始忐忑起来。
如果叶聆远真的很在意蜘蛛的事呢?
如果这真的是她心里过不去的坎儿呢?
云道川胡思乱想着 ,叶聆远抬手拿过他手中的小白菜,开始撕菜叶:“虽然不知道你在不开心什么,但我觉得,我们可以先考虑吃饭的问题。”
“你饿了?”云道川作势就要起身去拿些吃的过来。
叶聆远摸摸肚子:“有点,毕竟你已经撕了快半个时辰的小白菜了。”
云道川耳根子一红,这才注意到一地狼藉。
叶聆远拖着音调,声音却像能透过夜色传入心底:“人活着哪有那么多纠结来纠结去的事?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吃想吃的饭,做想做的事,跟谈得来的朋友多说几句话,就已经很快乐了。”
云道川看着叶聆远的眼睛,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说。
可到了嘴边,却又一句都说不出口了。
“我——”
“……算你的朋友吗?”
叶聆远错愕,睁大了眼。
云道川别过头去:“你就当我没问,我也不是很在意是不是你的朋友。”
“你不拿我当朋友?”叶聆远困惑,“你不是我的朋友,我会跟你组队?你会随便给不是你朋友的人做饭,做后勤吗?”
云道川脸黑了:“不会,想得美!”
云道川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是在自作多情,然后纠结了这半天的时间,一时内心怨气横生。
可看着叶聆远,这点怨气又烟消云散了。
他转头开始准备晚饭,半晌,背着身子问道:“那你——还介意元神的事吗?”
叶聆远愣住,想了片刻才意识到云道川说的是蜘蛛元神的事。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所以你这半天都在纠结这个问题?”
云道川彻底背过身去,任叶聆远怎么拉扯都不肯抬头。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叶聆远早就不介意了,甚至忘了这件事。
这就显得他的斤斤计较十分可笑……
叶聆远碰了碰他的肩膀:“你也是为了给我治伤救命,知道的时候确实心里难受,不过,你是好心。虽然我最讨厌有人骗我,但勉强可以原谅你一下。”
云道川紧绷的身躯渐渐放松下来,准备晚饭的身影又透出那种游刃有余的悠闲自在来。
叶聆远坐在一旁,期待今晚的晚餐。
过了许久,云道川突然出声:“以后再也不会……”
不会什么?
满脑子都是晚饭的叶聆远思索……
第44章
在等待决赛的三天时间里, 叶聆远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动物园里被人参观的动物。
天极门大出风头,叶聆远更是独领风骚。
因此慕名上门者众多, 都想来看看这个力压群雄的金丹初期是何方神圣。
叶聆远很快就从最初的新鲜转为避之不及。
闷头待在营地里跟系统聊天。
“所以我的奖励呢?我完成这么多任务的奖励呢?”叶聆远百无聊赖地骚扰系统,“而且,之前给我的奖励,到底有什么用?”
【本阶段任务奖励正在清算中,待宿主走完仙盟大比进入下一阶段时,会自动奖励宿主。】
【吃瓜有风险,凑热闹需谨慎, 为保障宿主的人身安全,确保本系统能够顺利完成最终任务,系统会提供必要道具进行助力。】
可叶聆远还是没想到在之后的比赛中, 她会有什么地方用到这些东西。
【宿主会有用到的时候。】
系统的声音就这样无差别的送到天极门每一个弟子心里, 大家也跟着好奇,想看看这神通广大的系统究竟能拿出什么样的奖励来。
叶聆远在帐篷里长吁短叹, 又不敢出去, 因为一出去肯定就是前两天那种, 像猴儿一样被围观的状态。
终于,千盼万盼, 有人回来了。
等看清来人是谁,叶聆远的期盼瞬间落空。
是温奇衡。
叶聆远又重新靠回椅子里, 懒洋洋说道:“梦师姐不在。”
“我不找梦九霄,我找你。”
温奇衡面容沉冷, 撩开衣摆坐在叶聆远对面。
叶聆远错愕:“找我?找我作甚?想让我做你的僚机, 帮忙追师姐?”
虽然温奇衡并没有理解“僚机”是什么意思, 但大概也能猜出来,他微微有些羞恼:“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只知道想着梦九霄的傻蛋?”
“不然呢?”叶聆远眨眨眼。
温奇衡:“……我才不会想着梦九霄。”
“哦。”叶聆远睨着他, 半个字都不信。
温奇衡现在觉得自己是个傻蛋了,他肯定是脑子有毛病,才回想着来找叶聆远问一个答案。
温奇衡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强按着自己坐在这里:“我有事相求。”
叶聆远坐正身体,偏头看着他。
温奇衡以为叶聆远还会再说点什么来刁难他,但叶聆远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只是问道:“什么事?”
温奇衡眼睛微眯:“你为什么会同意?”
叶聆远笑:“我只问你什么事,可没说我已经同意了。”
温奇衡切了一声:“如果你不准备帮忙,你根本不会问是什么事情。”
不得不说,温奇衡猜的没错。
虽然她与温奇衡从一见面开始就有点水火不容,互相都看不顺眼,但温奇衡这样骄傲自负的人都找到她跟前了,她没理由故意为难。
叶聆远看着他,问道:“所以,是什么事?”
温奇衡想问有关他爹娘之间的事,想听系统给他指一个答案。
他想知道,温应升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到底背着他娘都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掏空嫁妆,估计只是他所有行径中,最不起眼的小事。
“你觉得仙盟会将玄一宗投进来的钱都用到了哪里?”
叶聆远左想右想,都没想到温奇衡问的竟然是这个问题。
她挠挠头,有些困扰:“我也不是仙盟会长老们肚子里的蛔虫,我从哪儿知道?”
【仙盟会将玄一宗投进来的钱一部分用于维护大比设施,支付人员薪酬,另外一部分,则被挪用进行药材购置。】
叶聆远在想自己该怎么将这个结果不显山不漏水地告诉温奇衡。
结果温奇衡接着问:“你觉得遗迹洞天传送阵法被破坏究竟是仙盟会所作所为,还是另有其人?”
叶聆远想起她在遗迹洞天内遇到的红鸟杀手,以及出来之后就见不到踪迹的殷无歧。
试探道:“或许两者都有?”
【仙盟会破坏了向外的传送阵,但进遗迹洞天时的传送混乱,另有其人。】
“最后一个问题。”温奇衡说,“你觉得,温应升爱柳行画吗?”
叶聆远眨眨眼,困惑道:“温应升是谁?”
温奇衡没想到叶聆远竟然连他爹的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微微无语:“温掌门。”
叶聆远应了一声,思忖片刻,肯定道:“不爱。”
【不爱。】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温奇衡的心彻底坠入深渊。
又仿佛有种终于落地的安稳,和如释重负的松快。
温奇衡将系统的每一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又或者说,这些事情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来问,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验证罢了。
温奇衡起身,掸掸衣摆,然后在叶聆远面前放下一块古铜色的令牌。
“日后若是遇上难事,这块令牌或许有用。”
叶聆远皱着眉头,不想去碰,故作吃惊道:“你在咒我遇上难事?”
温奇衡差点又要翻白眼了:“像你这样到处凑热闹的,很难不会遇上难事,以防万一,给你留个后手罢了。多少你也算是梦九霄的师妹,给你点好东西不算什么。”
可叶聆远翻来覆去的看,到底没看出来这是什么好东西。
“多谢。”温奇衡转身就准备走。
叶聆远将令牌揣进怀里,说道:“其实你心里应该早就有答案了,虽然我看你很不顺眼,但你这次准备做的事,我会支持你。”
至于温奇衡准备做什么?
他——
大概是想将玄一宗握在自己手里,然后将他爹彻底踢下去吧。
温奇衡重抬脚步,掀开帘子离去,正好碰上了回来的云道川。
两人点头算作问候,然后各自离去。
云道川一点也不奇怪温奇衡的到来,甚至还问:“他总算肯来了?”
“总算?”叶聆远不解,“你知道他会来?”
云道川将他刚刚领回来的决赛通知放在手边,说道:“温奇衡已经在两个宗门的交界线上徘徊两天了,我跟明月卿还打赌他什么时候才肯来找你。”
叶聆远一边看决赛的通知安排,一边说道:“怎么想他都应该来找梦师姐吧,找我作甚?”
云道川说:“他只可能告诉梦九霄这件事情的结果,绝对不会让她参与到这件事中来。”
“为什么?”叶聆远好奇追问。
云道川微微一笑,选择将这个话题跳过去:“这是明日的赛程安排,你跟春和派的一个武修对上了,这人是元婴初期,功法霸道刚猛,刁钻狠辣,擅长偏门抢攻,路平澜说,这人下手黑,跟他切磋对招的人,常有身体伤残。”
金丹初期和元婴初期之间,整整差了一个大境界。
就凭她这点本事,上去就是送人头。
“如果我直接认输呢?”叶聆远真诚地问。
云道川轻描淡写地说出残忍的话:“第一,这位春和派弟子会认为你在羞辱他,以他的脾性,会在赛后跟你纠缠到不死不休。第二,决赛不允许认输,只有一方被彻底打出擂台才算做结束。”
叶聆远:“……这都是什么破规矩。”
云道川老神在在道:“古语有云,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这‘一’指得就是生死一线时的生机。因此只有在双人对决中取胜,才能进入下一阶段的阵法,然后根据破阵速度进行名次排列。”
叶聆远眉头紧皱:“我觉得这样不合理。”
“那你觉得怎样合理?”云道川配合追问。
“应该两两结组,然后一起破阵,再将进入决赛的三十人按照完成速度进行排序。”
云道川哼笑一声,站起身来:“想得美。仙盟会才不会允许这种和平友好的事情发生。”
叶聆远认真想了想,掏出系统给她的那枚固灵丹,想也不想就一口吞了下去。
速度快到云道川都来不及反应。
“你吃了什么!快吐出来!”
叶聆远被摇晃得说话都困难:“……固、固灵丹。”
云道川松手,叶聆远大口喘息,摸着脖子感受那一股清凉的气息下肚,补充道:“是天阶固灵丹。”
云道川的神色突然变得一言难尽起来,又是紧张又是好笑,看上去颇为复杂。
“你——唉……”
都说这个世界上,最怕医生叹气,叶聆远当即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我怎么了?”
云道川颇有耐心地将她的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没怎么,就是可能要吃点苦头了。”
叶聆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全是困惑,下一刻,剧痛来袭。
像是一团烈火从丹田迸发,然后烧遍全身。
叶聆远下意识想要抵抗,但毫无抵抗之力。
“叶聆远,运功,让你的灵气跟着固灵丹爆发的灵气走,等忍过这一阵,至少会是心动期。”
模模糊糊之中,叶聆远能听到的,就只有云道川的声音。
她运转太上明心法,让自己的灵气追着固灵丹的灵气而去,一路走遍全身,然后看到了已经被她吸收得差不多的蜘蛛元神。
以及那枚不翼而飞的奇怪种子。
种子在她的丹田内扎根,在灵气的包裹下,竟然萌生出小小的根系,甚至有破土而出的迹象。
五行灵气在经过这枚种子之后,变为乳白色的流体,如同黏稠的胶质一般,在她经脉中缓缓流动。
……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聆远猛然睁开眼睛,瞳仁边缘闪过一层浅浅的金光。
她一睁眼就看到正在炼药的云道川,他挽着衣袖,一派清减。
云道川看过来,笑容真切:“恭喜你,融合初期的叶聆远道友。”
叶聆远竟然直接跨过心动期,一举升到了融合初期。
到了融合期,距离元婴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提升的每一步,都是叶聆远走向更高、更远处的底气。
第45章
斗玉陵赛场上, 旌旗飘扬,人声鼎沸。
仙盟大比的决赛正式拉开帷幕。
决赛总共分成两段, 第一段是选手之间两两较量,获胜的才有机会冲进后半程赛道,进行破阵。
叶聆远从比赛号角吹响的那一刻起,就跟这位来自春和派的选手打得不可开交。
嘭!
赛场内战况焦灼,云道川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但此时他也身在场内,根本没办法从自己的赛场脱身,去照看叶聆远的状况。
叶聆远被一拳打得向后飞去, 五指附上金行灵气,在地上留下深重的痕迹,这才勉强控制身体停在界线边缘。
下一瞬, 刚猛的拳风扑面而来, 叶聆远就地滚身,才将将躲避开来。
幸亏燕归尘一直有在加强她的身体训练, 不然怕是一打照面, 她就要出局了。
场外的观众也在议论:“这法修竟然能跟武修的身体素质硬刚?”
“这小丫头, 我记得前几天还是金丹初期吧,怎么一两天不见都成了融合初期了?”
“融合初期又能怎么样?跟元婴之间隔着一道大门槛, 这差距不说是天壤之别,也是鸿沟难越。”
“但这可是燕归尘的徒弟诶, 什么都保不准。梦九霄的火可是连天阶的宝剑都能融个一干二净呢,寻常法修哪儿有这点本事?”
……
叶聆远也急了, 跟系统狂喊:【“他跟我有仇吗?非要我的小命?几次我都要退出界线外了, 还硬把我拽回去!”】
【他想杀你。】
喧嚣热闹的斗玉陵赛场上, 瞬间死寂。
反正赛场内只有叶聆远和这武修二人,叶聆远就不管不顾地喊出了声:“夭寿啊!我招他惹他了, 非要杀了我?”
【宿主是他的对手,他接了仙盟会的任务,务必要在一一对决环节,取宿主小命。】
赛场中,正忙着对战脱身的云道川等人俱是神色深重。
梦九霄站在场外,看着春和派武修在发力时发出的闷哼,神情微愠,转身消失在人群之中。
云道川看着眼前难缠的对手,当即明白眼前的对手安排全部都是仙盟会的别有用心,就是为了让他们脱不开身。
路平澜是金灵根的法修,他的对手就是火灵根的剑修。
明月卿是水灵根的剑修,她的对手就是木灵根的法修。
而他的对手,是一个擅长身法的武修,速度快到他根本摸不到对方的衣角。
也不可能从比赛场地中逃出去,只能取胜,速战速决,才有机会去解决叶聆远那边的问题。
不光云道川这样想,路平澜和明月卿也是这样想,甚至连温奇衡也想着去帮一把。
哪怕明知是仙盟会在捣鬼,但没有确凿的证据,仙盟会就照样能兴风作浪。
这才是仙盟会屡屡被系统和叶聆远揭穿,但还是能厚着脸皮继续作威作福的原因。
修真界到如今,缺少能统一号令,左右大局的大能,因此全靠一个仙盟会从中制衡调停,九大宗门中的上三门彼此牵制,相互制衡。
不然,分分钟又是重回那种杀人越货,拦路夺宝的混乱之中。
叶聆远如今缩地成寸的技能炉火纯青,腾挪闪躲间,这武修再刚猛的拳法,也只能擦着衣角掠过。
她怒道:【“所以就没办法让仙盟会彻底暴露一下自己的丑恶嘴脸吗?”】
【没有确凿的证据,是扳不倒仙盟会的。】
叶聆远冲着武修大喊:“好好的人不做,干嘛给仙盟会卖命做走狗?”
这武修竟是一声不吭,闷头继续向她袭来。
错身时,叶聆远看到他脖颈上一道狰狞的伤口,这还是新伤,保守估计,是甚至不超过三天的新伤。
【仙盟会三长老挖走了他的声带,如果想要回自己的声带,就必须要杀掉你,不然等比赛结束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
这下别说叶聆远生气了,天极门的弟子直接就要掀桌了。
叶聆远定睛凝神,问系统:【“三长老干的?”】
【亲自动手,确保万无一失。】
叶聆远骤然返身,从乾坤袋中掏出化灵水就向武修泼过去,叶聆远的身法很快,武修避让不及,直接被一整瓶化灵水泼了个劈头盖脸。
显形的灵气瞬间直奔赛场外的三长老而去。
这已经不知是仙盟会第几次栽在最简单不过的化灵水手中。
场内外俱是紧绷,战斗一触即发。
三长老急声赤色:“我是仙盟会的长老!”
天极门主掸掸衣袖,施施然站起身来:“但从现在起,你不再是了。”
门主转身,对于自己同坐一处其他八大门派话事人说道:“天极门发起仙盟会长老团换届提议,不知诸位同意否?”
一个、两个……
五个、六个……
很快,穆门主的提议就获得了来自七个宗门的支持。
他微笑地看着玄一宗掌门:“不知温掌门有何高见?”
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仙盟会长老团暗箱操作,暗结珠胎的温应升,不情不愿地举起了自己的手。
他想要的,不止是摆脱天极门对他的掌控,更是想一步登天,成为整个修真界都说一不二的人物。
在温应升举手的瞬间,都不需要多余的命令,陆平津和玉玲瑶,加上早就蠢蠢欲动的燕归尘直接就二人拿下,押送地牢。
与此同时,来自春和派的武修察觉到自己暴露了仙盟会的举动,直接豁出命去,向叶聆远冲来。
一瞬间,灵气如同排山倒海般袭来,磅礴而刚猛地压满整个赛场,他甚至在自爆,让叶聆远根本无处可躲。
陆平津和玉玲瑶压着两个长老往外走。
三长老倏地笑了一声,下一刻整个斗玉陵都地动山摇。
一个不过元婴初期的武修,竟然在自爆时,爆发出堪比化神大能全力一击的威力。
一对一赛场防护阵法轰然破碎,烟尘过后,一片狼藉中,只能看到春和派武修横飞的血肉,以及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叶聆远。
燕归尘当即就要进入赛场一探究竟,她好不容易才收到一个如此合心意的土地,怎么能让她就这么出了意外?
“天极门医修何在?快来救人!”
玄一宗温掌门抬手阻拦:“仙盟大比尚未结束,归尘长老贸然闯入的话,这位弟子将失去继续参加比赛的资格。”
燕归尘才不管这些,她想救人,就一定要救到人。
不光燕归尘着急,云道川听着外面的动静也急,可他的修为就摆在这里,短时间内根本冲不出去,只能在这里干着急。
就在燕归尘即将冲进界线的瞬间,叶聆远突然坐起身来。
“咳、咳!”
她揉着心口踉跄起身,灰头土脸,形容狼狈,但她还活着。
护心咒替她挡下了致命一击,符咒显形又缓缓消散,高台上,有人的神色闪过一丝凝重。
叶聆远呼痛,没想到自爆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她没想到这武修的性格竟如此刚猛,一见计划不成,立马就准备玉石俱焚。
明明——
明明就能有两全的法子。
叶聆远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武修留下的血迹。
第一次直面如此惨烈的自爆现场,她心中陡然升起一阵悲凉。
【“系统,明明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救他。”】
【宿主无法救下所有人,他不仅被三长老挖走了声带,不能说出实情,还被三长老种下了傀儡纹,一旦有想要反抗的念头,就会瞬间引发丹田自爆。】
【“所以是仙盟会杀了他。”】叶聆远在心里说道,她缓缓走上前。
武修的自爆突然,且声势浩大,甚至连尸身都没能留下,就这样化成了天地间的齑粉。
叶聆远蹲下身来,努力寻找才找到一小片衣服的碎片。
【“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是春和派掌门最喜爱的弟子,无姓,无家,跟随掌门一起长大,名为春生。】
而这名为春生的春和派弟子,将永远长眠在这个春天。
叶聆远抬眼,看到场外的燕归尘,看到匆匆赶回来的梦九霄,也看到被人牵制的云道川。
她微微一笑,转身选择将比赛继续下去。
接下来的一切,都十分顺利。
叶聆远手握先天五色五方控灵宝光旗,破开一个阵法简直易如反掌。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将比赛彻底终结,然后站上属于总冠军的位置。
叶聆远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最初来参加仙盟大比时的新奇,她静静站在台上,看着挨挨挤挤的人群,第一次对自己身处的世界有如此清晰而深刻的认知。
她确实有一个吃瓜打卡的系统,但这个系统并不是解决全部问题的良方。
完成任务也好,努力活下去也罢,当务之急都是要让自己变得更强。
本该由仙盟会常驻长老颁发的奖品,最后由天极门派出来的监理长老柳行春代发。
叶聆远捧着手里这个能指示灵气遗迹的罗盘法器,在无数人羡慕的目光中,将其滴血认主,收为己有。
云道川站在台下,看向她时,眼睛里充满了笑意。
仙盟大比宣告结束,但这趟斗玉陵之行仍在继续。
散修要推选代表,接替风长息的位置,出任监理长老。
九大宗门要在现有的监理长老和候选人之间,选出三个能重新主持仙盟会事务的常驻长老,同时还要进行监理长老的换届选举。
但这些都不是叶聆远这样的小兵该关心的事情。
夜深之后,叶聆远一个人出来散步,云道川本想跟她一起,但是被拒绝了。
叶聆远只想自己静一静,她听系统的话,知道了春生的真正目的,也知道了揭穿的办法,却将这样一个被掌控的人推上死路。
【系统的护心咒救了你一命。】
叶聆远自然知道自己能在这场声势浩大的自爆中保住性命,全凭那个能拦化神大能全力一击的护心咒。
但正因如此,显得春生的自爆就更加可悲了。
叶聆远并不是什么有圣母心的人,她只是觉得,像春生这样的人,不该成为三长老的工具,然后死得这样一文不值。
叶聆远没再说话,她静静地在斗玉陵内散步。
梦九霄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手腕翻转,托出一个琉璃瓶来,里面有一块鲜红的血肉。
“这是春生被三长老挖走的声带,他什么都没留下,若是你心里仍觉得过意不去,就将他送回春和派吧。”
“仙盟会为了挟制春生,提前将春和派的所有人都控制起来,本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难得出春生这样一个奇才。如今,春和派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师妹,不如你送他回家吧。”
叶聆远的眼中,总算有了些亮光,她坚定道:“我一定会将他送回春和派的。”
……
第46章
仙盟大比到此结束, 但叶聆远暂时还不能离开。
她的两个室友已经随其他弟子一起乘云舟离开斗玉陵,她却还要在这里等仙盟会长老团换届结束才能走人。
昨日还喧嚣热闹的乾虚陵瞬间就变得冷清起来。
因着燕归尘也要留下, 所以她和路平澜、梦九霄都在,而云道川——
虽然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最终也顺理成章的留了下来。
在等待长老团换届重选的日子里,天极门主专程带着她去了一趟玄一宗的山门。
穆门主和柳行春想趁这个时间去见一见柳行画夫人,但吃了个闭门羹。
于是只能在玄一宗等着,在会客堂里跟温掌门硬耗,等一个门开。
叶聆远更无聊, 在别人家地盘上也不敢乱跑,就老老实实坐在小院门口的石阶上发呆。
会客堂内,温掌门看似通情达理地用通讯玉牌联系, 可惜无人应答。
温掌门歉意一笑:“可能夫人有事, 不便与二位联系。若是二位有急事,不如我代为传达?”
【柳行画是觉得无颜面对兄长及师兄, 因此才对门主和柳行春避而不见。】
温掌门面上的笑容一僵, 差点演不下去:“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初次听到这奇怪声音的柳行画也感到困惑, 她从屋内走到院中,却只发现院外多了一个正在发呆的天极门女弟子。
叶聆远的心声再次清晰地传进众人脑海中:【“为什么觉得无颜面对?这不是她自己选得老公吗?要想证明自己选择没错, 不更应该骄傲地出现在家人面前?”】
【直播功能开启中……请宿主自行观看。】
然后,叶聆远真的就看到了一副带着虚影的画面。
这是她完成三个名场面打卡之后, 系统才刚刚升级出来的功能,提供当前吃瓜时段的实况转播, 哪怕不在一线现场, 也能不错过一丝精彩。
这个功能深得叶聆远的心, 毕竟吃瓜有风险,之前都深入吃瓜一线, 稍有不慎就很容易被发现。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不管放在什么世界中,这都是万古不变的定律。
所以现在远程吃瓜,实况转播功能,深得她心。
画面中虽然色调朦胧,但能很清楚地看到一个身形消瘦的女子正枯坐在石桌前。
明明是春天,却被她过出了深冬的萧索,院子里草木凋零枯黄,半点看不出春日生机。
这名女子发丝全白,如霜似雪,眉眼仍是年轻人的模样,却生出些老年人才会有的色斑来。
女子的样貌与温奇衡极为相像,薄薄的眼皮,乖戾又张狂的眉眼,以及怎么看怎么薄情风流的气质。
不用说都知道这肯定就是温奇衡的母亲,柳行画。
但她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叶聆远丝毫不知自己的好奇,已经让这副画面直接映入天极门人的脑海。
与天极门主面向而坐的温掌门,就这样亲眼看着自己的谎言被揭穿。
死气沉沉的柳行画,这十年来第一次看到自己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画面中,柳行画静静看着石桌上的玉牌亮了又亮,一言不发,就像入定似的。
叶聆远都惊了,她蹲在石阶上里发呆,专心致志吃瓜,完全没留意到自己身边已经悄悄围了一堆玄一宗弟子。
很多都是去参加过仙盟大比的人,心照不宣地跟着叶聆远准备蹭点热闹看。
叶聆远在心里问系统:【“柳行画的修为很低吗?为什么她已经这么老了?”】
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温奇衡就见一群人聚在他母亲的院子外,他好奇地走过了,正想问问怎么回事。
结果母亲如今的样貌突如其来映入脑海。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叶聆远又在吃瓜看热闹了。
温奇衡黑着脸将叶聆远周围的玄一宗弟子全部赶走,空出一片真空地带来,确保在玄一宗的地盘上,不会再有人看到他母亲如今的样子。
说实话,温奇衡自己都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柳行画了。
一门之隔,十年之遥。
他完全想象不到,印象中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母亲会变成这副枯槁模样。
温奇衡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叶聆远这才注意到有人来了,她站起身,刚要跟温奇衡打招呼,结果又被按了回去。
“我心情不好,别跟我说话。”温奇衡硬邦邦说道。
叶聆远这一分神,画面就断掉了,温奇衡着急想看到母亲,所以巴不得叶聆远感觉继续吃瓜,这样他就能见一见近十年没有见过的母亲。
叶聆远挑着眉梢,想着温奇衡平日里也是这副狗脾气,因此根本不打算与他多做计较。
转过头去继续托着腮发呆。
画面重新续上。
柳行画还维持着方才的样子,一动不动地坐在石桌前。
叶聆远好奇问道:【“她的年龄很大吗?”】
【四百一十二岁,柳行画的样貌并不是自然衰老导致的,而是——】
【天人五衰。】
嘭!
叶聆远扭头,就看温奇衡跌坐在地,神情怔忪而惊惶。
“你怎么了?”
温奇衡浑身都在发软,他张张嘴,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还好吗?”叶聆远俯身,凑近问。
温奇衡还在震惊之中,冷汗频频,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失态。
玄一宗的弟子畏惧温奇衡的脾气,不敢上前来搭把手。所以叶聆远只能自己一人费力将温奇衡拉起来。
温奇衡撑着门柱,勉强坐下,心中阵阵后怕。
天人五衰……
他的母亲还如此年轻,为何会出现天人五衰这样的事?
叶聆远还是觉得不大放心,追问道:“当真没事?我要不要去找云道川来帮你看看?”
温奇衡摆手,心有余悸,如同脱水的鱼般大口喘息。
小院外,温奇衡被这个消息惊得六神无主,会客堂内,三个顶尖高手在无声无息间剑拔弩张。
院子里,柳行画仍在静坐,由着这来历不明的声音对她评头论足。
叶聆远再三追问,都被温奇衡搪塞过去,她虽然关心,但确实尊重温奇衡的个人想法。
叶聆远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她好奇地问系统:【“什么是天人五衰?”】
【天人五衰,是指人在寿数将尽时表现出来的五种异象。身上光灭,头生华萎,这是五衰先兆,一旦达到不乐本座之相,五衰不可逆转,消亡已成定局。】
叶聆远听得云里雾里:【“所以哪怕修仙,也不可能长生不老?”】
【长生与不老是两种修行目的,请宿主不要混为一谈。】
叶聆远:【“……这是该跟我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较真的时候吗?”】
【在宿主知识体系搭建的过程中,应当注重基础知识的正确性。】
叶聆远都想翻白眼了,觉得系统这是在吹毛求疵,强词夺理。
叶聆远跟系统扯皮,缓解了温奇衡心里的不安,也缓和了帐篷内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连柳行画都被叶聆远这质朴而天真的语气逗得忍俊不禁,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如此纯粹的人了。
叶聆远余光看到温奇衡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将这个消息告诉他。
天人五衰——
这么大的事,这么严重的症状,柳行画肯定不是一天两天这样了,所以——
身为她的家人,温奇衡应该是知道的吧?
但温奇衡恰恰是不知道,不止他不知道,连温掌门也不知道。
这十年来,温家父子三人从未见过柳夫人。柳行画就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孤身生活了十年。
叶聆远揣测:【“系统,是不是因为柳行画不想让兄长和师兄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所以才不露面?】”
【原因之一,另一点,柳行画已心有死志。】
温奇衡的手倏地成拳。
即使自己的想法被人点破,哪怕她一心求死的想法已经被她的儿子知道,柳行画仍是无动于衷。
就好像她什么都不在意了。
叶聆远想起那天系统说过,温掌门跟柳行画之间并不恩爱。
她虽然知道,但完全不理解:【“为什么?就因为她的道侣不爱她,然后还有温奇衡这么个糟心的孩子?”】
就?
柳行画眉峰微压,这怎么能说是“就”?
就是因为温应升的不爱,让她这二百多年的努力彻底沦为他人眼中的笑柄!
温奇衡差点气得背过气去,吃瓜就吃瓜,怎么还夹带私货人身攻击呢?他怎么就是个糟心的孩子了?
他分明是他母亲最贴心的——
温奇衡想了想,他分明就是他母亲最贴心的大皮袄!
叶聆远不止不理解,而且十分费解:【“不爱就不爱呗,道侣能结还不能离了?就非得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有孩子又怎么样?大不了带着孩子一起走呗。我瞅着穆门主也挺稀罕他这个师妹的,天极门肯定能给她留一块清净地方。”】
温·歪脖子树·掌门:……怎么还劝离不劝和呢?
柳行画被气得脸颊飞红,苍白的面色都变得生动起来。
这、这哪儿是说离就能离的事?
系统没说话,温奇衡不知道是犯了什么邪,脸色阴沉得像是一尊煞神,叶聆远只好继续凭吐槽自娱自乐。
【“真就这么爱?真就死了都要爱?”】
【“可是人家又不爱,这种爱法不是给人家添麻烦,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嘭!
柳行画的小院里突然传出一声巨响,柳行画面前的石桌在她掌中轰然碎裂。
很显然,哪怕已经有了天人五衰之相,柳行画依然修为了得。
系统的直播画面还开着,叶聆远眼睁睁看着跟枯骨没什么两样的柳行画使出排山倒海之力,神情有些复杂。
【“所以,一个这么厉害的女修,就因为纠结爱还是不爱的问题,把自己折磨到抑郁准备去死了?”】
【因为温应升心中另有他人。】
叶聆远眉头紧锁:【“婚后出轨?”】
【温应升心中这个人已经死了。】
叶聆远的神情微妙:【“这各宗派的掌门都什么毛病,一个个都喜欢白月光朱砂痣?该专心搞事业的奋斗批为什么要给自己立深情人设?能拉支持率吗?”】
叶聆远的脑回路过于跳脱,虽然有些词并未听过,但意思还算容易理解。
因为明月卿留在天极门不肯走,而被迫也守在天极门营地外的奚不渡脸色一黑。
说温应升就说温应升,怎么还带把他捎带上的?
他跟温应升的情况能比吗?他又没结道侣,也没孩子,不过是对自己的弟子动了心念而已,有什么可丢人的?
奚不渡盯着天极门弟子探究好奇的目光,面无表情地想道。
可惜明月卿正忙着跟梦九霄切磋学习呢,压根没想到自己的师父还在外头守着。
但就算明月卿知道了,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她有心想找回属于自己的道,因此会保持与奚不渡的距离。
温掌门——
温掌门的脸也黑了。
穆门主正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手,他刚刚不小心失手捏碎了茶杯,茶水飞溅,不巧全飞到温掌门的脸上。
早该温凉的茶水竟出奇滚烫,在温掌门脸上留下红红的印子,几片茶叶贴在他的头上、脸上。
穆门主歉意笑道:“十分抱歉,手滑了。”
柳行春则翻手从袖袋中掏出一罐药膏:“虽说妹夫是修道之人,但烫伤难免受些皮肉之苦,这药膏是我精心调制的,能快速修复伤痕,缓解伤痛。”
顶着柳行春和穆崇林两重威压,哪怕是温应升也不得不退让。
他只能咬牙拿过药膏,然后涂在脸上。
确实清凉,疼痛全消。
温应升还没来得及高兴,下一刻,火辣辣的疼席卷,疼得他差点喊出声来。
“妹夫,这药膏可还好用?”
温应升咬牙:“……好用。”
柳行春露出安心的笑容。
叶聆远的声音再度响起,让本就进退维谷的温应升直接跌入谷底:【“温应升放不下白月光还娶柳行画?拿柳行画当替身?还是治愈自己的情伤?”】
【温应升需要柳行画对他的助力,所以选择与柳行画成婚,但他没想到柳行画会为了他跟天极门彻底断绝关系。】
如果说吃别的瓜,叶聆远还有闲心吐槽看乐子,那到温应升和柳行画这里,她就只剩下愤怒了。
一个拎不清还放不下的,一个满心算计还装情圣的。
叶聆远想起这段时间陆陆续续从系统这里知晓的,有关温家人和玄一宗的事情,实在觉得这瓜吃得人火大且窒息。
她忍不住质疑:【“所以,天极门的前任门主、柳行春和穆门主这样的人精都没能把他们的妹妹、师妹教得脑袋灵光点,看穿这狗男人的德性?”】
突然被开了一炮的柳行春和穆崇林:……
叶聆远直接抓狂了:【“能把一个修为这么牛的女修教成这么纯粹的恋爱脑,他们这些男人还真厉害啊!”】
柳行画眨眼,困惑:“恋爱脑?”
“我?”
第47章
如同行尸走肉的柳行画, 终于露出点活人的生气来。
叶聆远扭头,见温奇衡还是那副怪怪的样子, 不说话,不理人,皱着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聆远想起身转转,但又想起门主让她留在这里不要随意走动,于是起身又坐下,继续跟系统扯皮。
温奇衡见叶聆远又开始跟系统沟通了,这才稍微放心下来。
【宿主为何觉得柳行画是恋爱脑?】
叶聆远理所当然地说道:【“很喜欢一个人没错, 很喜欢一个人甚至愿意为他付出很多也没错。但你觉得因为喜欢一个人,然后开始患得患失,把本来好好一个人变成半死不活的鬼是一件很好的事?”】
【“事情都讲究个先来后到轻重缓急。但不分青红皂白地将爱情的优先级放在所有事情之前, 这不是恋爱脑是什么?”】
叶聆远的余光瞥向温奇衡:【“她的儿子现在是什么处境她知道吗?玄一宗现在是什么情况她知晓吗?整天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顾影自怜, 难道这还不恋爱脑?”】
柳行画从出生起,就活得骄傲且恣意, 在兄长的关怀下长大, 在师门的关照下成人。
没吃过苦,没受过罪。
同样,也不会有任何人对她说出这些话。
有人畏惧她的地位, 有人畏惧她的脾气,她生来就活在一个满是溢美之词和谎言的世界里。
温应升是她遇到的第一个会对她不假辞色的人, 他从不因她是天极门主的妹妹而对她过于追捧,也不会因为她跟师门决裂而对她不屑一顾。
所以她安心做温应升背后的女人, 照顾他们的孩子。
不出面, 不争锋, 就在这小院子里过自己的小日子。
她本以为这辈子的生活就这样过下去了,但美梦破碎在十年前——
【柳行画在十年前意外得知温应升心中有个忘不掉的人, 这才陷入情障。】
叶聆远问:【“那她十年前在做什么?她跟温应升到现在为止做了一二百年的道侣,还没能取代白月光在温应升心里的位置,还看不清自己到底选了个什么样的人?温应升在她面前扮了这么多年老实人,怎么就在十年前露馅了?”】
叶聆远实在生气,可想到这也是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重话又说不出口。
心里明明急得上蹿下跳,却只能连连叹气。
柳行画听着声音,苦笑一声。
是啊,她用一百八十六年的时间,都没看清枕边人的真心。
又如何觉得自己在这方小天地里苦思十年,就能想明白这个问题?
【因为十年前有温应升白月光的消息传出来。】
叶聆远挑眉,神情微妙:【“死去的白月光复活了?”】
【不愧是宿主,当真聪明。】
叶聆远只觉得无语:【“死死活活的,这边的阴曹地府都这么随便?孟婆汤的质量就这么不好?”】
【“奚不渡想拿明月卿复活他的白月光,这温应升也在找自己的白月光,怎么这月光就只照在男人身上,柳行画就没个自己念念不忘的男白月光?”】
【……请宿主不要将神话故事与真实世界混为一谈。】
【“你在人都能上天遁地的世界里跟我讲不要信神话故事?”】叶聆远震惊。
【请宿主不要将其他神话故事与这个世界混为一谈。】
叶聆远妥协,继续问:【“所以,就因为死去的白月光有消息了,温应升就坐不住了,然后柳行画就受不了了?”】
【是的。】
【“柳行画都已经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师门小公主了,就因为这点事自己想不开了?”】叶聆远觉得匪夷所思。
【是的,这是主要原因。】
叶聆远已经懒得听次要原因是什么了,她头一次吃瓜吃得这么生气:【“那温应升跟他的白月光有过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
叶聆远觉得自己都要抓狂了:【“所以柳行画一没有横刀夺爱,二不是半路插足,阴谋得逞,她干嘛不去找温应升这草鸡男对簿公堂问个清楚,折磨自己就能有个结果了?”】
会客堂里,被人夸了半辈子芝兰玉树的温掌门头一次听到有人用草鸡来形容他,脸上的笑都要挂不住了。
捅出来他心有所属的事也就算了,怎么还把他苦恋无果的事给抖落出来,他这个掌门不要面子的吗?
穆门主和柳行春长老二人一言不发,就只是浅笑。
看着温应升汗如雨下,看着温应升坐立不安。
这种爱惜名声和面子的鸡鸣狗盗之徒,就该让他在声誉顶峰之时感受虚荣尽失的滋味。
【宿主不该用凤凰男来形容吗?为何用草鸡男?】
【“他配得上凤凰吗?”】叶聆远直接吐槽。
【“人家凤凰男是什么标准?那是容姿出众,能力卓绝,那是肯上门做女婿然后忍辱负重最后再吃绝户的人,这才是标准的凤凰男。”】
“他?”叶聆远不屑。
【“几百岁的人了,修为比不过后辈,管理宗门全靠老婆支持,这脸——也就还行,修道之人仙姿玉骨,比他好看的多了去了。说他草鸡都是抬举他。”】
叶聆远吐槽柳行画的时候多少还收敛些,但轮到温应升,那可真是毫不留情。
温掌门的脸青白交加,好不难看。
柳行画在小院里,听着叶聆远不留一丝情面的话,眉头微蹙,却真的开始思考她认识的温应升到底是不是这样的人。
温奇衡有点坐不住,他下意识想辩解两句,然后又听到叶聆远跟系统吐槽的心声。
【“就凭她当年敢断绝师门勇敢追爱的泼辣,怎么不得亲眼看着这白月光回来,然后跟她当面对峙一下,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物让自己的道侣念念不忘两百年?”】
【“更何况这是温应升单恋无果的白月光,人白月光知不知道温应升这号人都不一定。就为这么一个渣男折磨自己?”
】
【“未战先怯,还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说点不好听的——”】
【“懦夫。”】
叶聆远余光瞥了一眼靠在门柱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温奇衡,觉得他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温奇衡被看得浑身发毛,又不敢直接表现出异状来,拧着眉头问:“看我干嘛?眼神怪让人恶心的。”
叶聆远的神情恢复正常,觉得就不该可怜温奇衡这个不会好好说话的家伙。
“我说过,不会好好说话的男人要不得,就你这样还想追我师姐?这辈子都做梦去吧!”叶聆远丝毫不落下风。
温奇衡脸色一黑,忍不住反驳:“在你眼里我就是满脑子只有梦九霄的恋爱脑?”
叶聆远凑近一些,认真看了看,然后十分肯定的点头。
“我从来没有因为喜欢梦九霄而耽误我该做的事,我算什么恋爱脑?”
叶聆远和温奇衡说话的声音不算大,即使柳行画如今已有五衰之相,但依旧能听得清清楚楚。
她的手突然就有点痒,想把这巴掌糊在她儿子的身上。
别以为她听不出来,这臭小子是在拐这玩儿说她拎不清呢。
“哇!”叶聆远装模作样地惊叹,“那你真是好厉害啊!所以你现在不去做你该做的事,陪我在这儿蹲着干嘛呢?”
温奇衡深呼吸,平复自己的心情:“这是我母亲的院子,我来这里探望无可厚非,倒是你,一个外人在这里做什么?”
叶聆远垂头,无聊到开始用手指在地上画圈圈:“门主带我来串门,然后让我在这里等他。”
这下,一切都说得通了。
穆崇林知道叶聆远一定会好奇,然后就会开始吃瓜,就能知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母亲郁郁寡欢地在这方小天地里自困十年。
以他母亲的脾性,定然是受不了叶聆远这种一边吃瓜一边吐槽的话,这一激,或许真能让她从情障中走出来。
说到底,还是他们这些被舍弃的故人更了解他的母亲。
叶聆远问温奇衡:“你母亲从来不见外人的吗?”
温奇衡安静下来,像是幽深的海水:“以前的玄一宗人并不接受她,如今的玄一宗人都在惧怕她。”
话说得明白,但藏头露尾的,叶聆远还是觉得柳行画在钻牛角尖。
“有人怕她这不是好事?至少不会有人来冒犯她。”
温奇衡哼笑一声,发觉叶聆远此人确实有点意思,十分想得开,永远不纠结,活得潇洒又快活。
“我已经十年没见过她了。如果家不像家,也就没什么存在的必要。”
温奇衡同叶聆远说话时,柳行画已经缓缓走到门前,她静静地隔着一道门,听儿子的声音。
她在这里十年,已经有十年不曾与人说话了。
叶聆远看着温奇衡这副满脸厌烦的样子,问道:“那你准备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
叶聆远也不看温奇衡的神情,自顾说道:“像你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能受得了风餐露宿行走江湖的苦?就算你们玄一宗有钱,你们温家有钱,估计也撑不了一年半载。”
温奇衡还没来得及说话,叶聆远已经叽里咕噜说完了:“哦对,我忘了,你们玄一宗还有你娘的小金库,肯定够你浪个百八十年。”
一提起这事来,温奇衡更气了。
他娘在小院子里十年不曾见人,在闭门时孑然一身地将自己锁了进去,那些财物也就成了无人理会的东西。
但哪里想得到温应升那老登竟然挪用他娘的私产?
一千七百万灵石,怕不是直接将金库掏空。
“不对,温掌门好像拿了你母亲的钱中饱私——”
嘭!
叶聆远的“囊”自还没说出来,小院大门被轰然推开。
被拍飞的两扇门横死当场,幸亏叶聆远躲闪及时,不然怕是要被这门给拍在地上。
烟尘中,隐隐能窥见仙气飘飘的身影。
然后,叶聆远听到沉冷的声音响起。
“温应升动了我的钱?”
哦豁,柳行画竟然出来了!
第48章
“温应升在哪儿?”柳行画的声音清冽, 像泉水般砸在叶聆远的心头。
叶聆远跌坐在地,下意识指了指方向:“应当在会客堂。”
然后柳行画就走了, 带着温奇衡一起走了。
一片烟尘中,叶聆远甚至没能看清她的脸。
叶聆远见证了说一不二风风火火的温奇衡,被柳行画以一种拎小鸡崽子的姿势拎走。
毫无反抗之力,甚至乐在其中。
瞅着温奇衡那仿佛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击中心口的表情——
叶聆远觉得,这就是欠揍。
她看看“横死”的院门,又转头看看绝尘而去的柳行画和温奇衡,当即站起身来, 连衣服都顾不上拍就追了上去。
这么大的热闹,去晚了可就挤不进去了!
*
果不其然,一路上都是议论纷纷。
都在讨论这个敢拎着温奇衡的老媪是谁。
“难不成是温奇衡的祖母?可咱掌门不是孤儿吗?”
“温大公子连他爹都不放在眼里, 能听祖母的话?”
狂奔的叶聆远倏地刹车, 转头站到这几个玄一宗小弟子面前:“那是温奇衡的娘。”
说完也不管这些人是什么反应,转头又跑。
再晚了可就看不上热闹了!
温奇方刚从山门外归来, 正准备去找他哥聊天, 结果就听见玄一宗的弟子在窃窃私语。
“你们在说什么?”
其他弟子惊慌, 连连摆手。
他们就只是些外门弟子,没靠山也没大本事, 这万一触到这两位大少爷的霉头,他们这些小兵才是真的要倒霉。
温奇方的脾性比他哥温奇衡还要差一些, 看上去生得乖巧聪明,实际上是个阴死人不偿命的狐狸, 阴晴不定得更加难以琢磨。
温奇方眼眸微眯:“看来是玄一宗对的课业太过松散, 让你们在这里有时间乱嚼舌根子, 不如我跟长老们提议加练,如何?”
温和的笑容却让人胆寒。
玄一宗弟子一个哆嗦, 你推我搡地,半晌才推了一个人出来。
嗫嚅道:“方才,天极门的叶聆远路过,说温大师兄的母亲出来了。”
小弟子说完,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温大师兄的母亲不也是温小师第的母亲?
也就是温掌门的夫人啊!
好像、好像还是天极门主的师妹,仙盟会柳行春长老的亲妹妹!
妈呀!那他们刚刚说得话被叶聆远听过去,要是被夫人知道了,那岂不是彻底要完蛋了?
小弟子心如死灰,觉得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长痛不如短痛,哭丧着脸如实说道:“方才,一个白发白衣的女子拎着温大师兄走过去了,我们在想这人是谁,然后叶聆远过来说,那是‘那是温奇衡的娘’。”
“温小师弟,我真的没乱说话,就是这些了!”
但温奇方已经听不进去这些话了,他转身拂袖,“散了,此事不许再议。”
刚要离开,又问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会客堂。”
温奇方的脚步越来越快,他甚至用上了身法,几个瞬息就看到了叶聆远的影子。
叶聆远正在会客堂外徘徊,思考自己突然进去合不合适,但不能亲眼见证柳行画手撕渣男的场面又让她实在心痒难耐。
一扭头,正好看到温奇方来了,哪怕两个人不熟,也立马将人拽过来,推着他往里走。
有温奇方在,守在会客堂外的弟子也不敢拦她。
温奇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成了叶聆远的闯关工具人。
叶聆远的脚刚踏进会客堂内,还没站稳,就听到柳行画中气十足,怒意满满的声音。
“温应升给我滚出来!”
叶聆远被这声音吓到,手一抖,温奇方就被她推了出去。
一时间,所有视线都举到温奇方身上,温奇方愤而回头,对叶聆远怒目而视。
叶聆远难得愧疚地挪开视线,摸摸鼻尖,也跟着站了出去。
玄一宗会客堂内,此时只有五个人。
在阴暗深沉的屋子里,白衣白发的柳行画是唯一的色彩。
温掌门眉头皱起,正要将叶聆远轰出去,柳行画先一步说道:“怎么?觉得自己没脸见人?”
哪怕在两个人刚刚认识的时候,飞扬跋扈的柳行画也不曾用这种态度跟他说过话,如今——
巨大的落差让温掌门难以适应,他面色不虞,勉强点头同意叶聆远留下,挥手让追进来的其他弟子退出堂内。
“任何人都不许放进来!”
于是,叶聆远就成了这场家务事中,唯一一个外人。
“行画,你这是在做什么?”温应升眉头微蹙,并不见怒火,过于宽和的神态反倒显得像是柳行画在无理取闹一般。
柳行画看着温应升,倏地笑了:“我在做我十年前就该做的事。”
温奇方今年才十四岁,十年没见过亲娘,当下就要冲上去,然后被叶聆远一把拉住。
叶聆远对温奇方的怒火视而不见,指指旁边,让他看清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别没头没脑的冲进去搅局。
“如果真的想你母亲,就别碍她的事,等她办完再去诉衷肠也不迟。”
温奇方虽然不想听,但不得不听,因为叶聆远说得确实没错。当年他太小,什么都不知道,现在贸然出声掺和进去,确实是在搅局。
柳行画的余光从叶聆远和温奇方身上扫过,只短暂地在温奇方身上停留片刻,然后继续看向温应升。
若说从前她不愿让温应升看到自己的五衰之相,怕更加比不过他心里那个早就死掉的白月光,那现在,她已经无所谓了。
霜雪似的白发,苍白面容上横生的色斑,她就用这副饱受煎熬折磨之后的脸,面对曾经被她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温应升,十年过去了,你可把你那藏在心底深处的白月光复活了?”
温应升本还算温和的神色骤冷,就好像这白月光是他心底不可被人提及的逆鳞。
放在以前,柳行画大概是会因为他的神色伤心的,但如今只觉得可笑。
这样一个人,如何值得她钻了十年的牛角尖?
“温应升,我可有对不起你?”柳行画问。
温应升答:“不曾。”
“温应升,我可曾害过你?”
“不曾。”
柳行画长舒一口气,冷声质问:“那你为何要动我给奇衡、奇方留下的钱财!”
柳行画的质问反倒让温应升松了一口气,说到底,柳行画还是在意他的,不然为何会转问这个问题?
若是叶聆远知道温应升心中所想,怕不是要笑死。
当女子不愿再跟你掰扯那些情感纠葛,反而开始一笔一笔要算清利益的时候,才说明她真的准备彻底放下这段感情了。
温应升上前两步,温奇衡下意识将他拦住。温应升只好作罢,说道:“如今玄一宗仅我一人支撑,加之仙盟大比筹办在即,宗门开支捉襟见肘,是无可奈何之举。”
“捉襟见肘?”柳行画的声音耐人寻味,“十年时间你将玄一宗的积蕴挥霍一空了?连筹办个仙盟大比的钱都拿不出来?”
“行画,你在生气什么?”温应升半点不见急躁,“此事确实是我的不是,但你在小院中拒绝与任何人交流,我多次传信你都避而不见,紧要关头迫在眉睫,我也不愿如此,日后再从我个人私库中给你填补上便是。”
“好啊,什么时候?”柳行画当即反问。
温应升怔住,他真的没想到柳行画会在这件事情上较真。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柳行画不止一次生气过,吵闹过,但只要他愿意道歉,愿意放缓语气同她说话,柳行画总是会原谅他的。
甚至哪怕只是随口问一句今日饭菜味道如何,都能让柳行画的心情从阴转晴。
她总是乐意为他退让、付出的。
“温应升,你说过那么多的‘日后’、‘以后’,今天我只想要一个确切的时间。”柳行画的声音清冷,掷地有声。
温应升老谋深算的眼里,竟然罕见地闪过茫然和不知所措的情绪:“你是有着急要做的事情吗?需要多少灵石?我来帮你——”
柳行画不耐烦地说道:“我只想要回我留给两个孩子的钱。”
叶聆远不敢出声,只能在心里鼓掌:“要得漂亮!结婚成家是联合,才不是扶贫!”
穆门主眼睛微微抽搐,余光瞥向叶聆远,不由得叹她大胆。
温应升面色顿沉,叶聆远的话正正好戳在他最敏感的地方,他敏感又脆弱的自尊绝不许任何人质疑他的地位和出身。
当即抬手,术法直奔叶聆远而去。
轰!
温应升的术法被柳行画拦住,在叶聆远面前炸开。
哪怕柳行画如今已经步入天人五衰的境地,修为随着时间不断流失,但依然与温应升有抗衡之力。
柳行画讥讽道:“温应升,怎么十年未见,修为不见半点长进?光想着用你那点蝇营狗苟的手段去争权夺利,忘了修道之人的本分了?”
柳行画的声音飞扬跋扈,带着浓重的上位俯视。
一瞬间,叶聆远像是透过这苍白削瘦的身影,看到曾经骄傲到不可一世的柳行画。
那才是性格明艳张扬的柳行画该有的模样。
“柳行画,你过了。”温应升的话带着警告意味,哪怕是柳行画,也不可逾越雷区半步。
“从前的你,不会这样。”温应升的话里满是失望,“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叶聆远警觉,跟系统说:【“你看这狗男人,竟然还PUA!他绝对没少打压柳行画的自信来助长自己的威风!”】
柳行画听到叶聆远的心声,唇角微扬,放在以往,她确实会因温应升的一句话而开始自我怀疑,甚至是自我厌弃。
但现在看来,这些不过只是温应升用来抬高自己的把戏罢了。
曾经在她眼中芝兰玉树的情郎,如今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温应升,我变成这副模样不全拜你所赐?”
柳行画缓缓迈步:“是你让我自我怀疑,自我厌弃,让我在日复一日的与世隔绝中将你看做唯一,心甘情愿为你付出一切,而你理所当然的将这些归作我的多疑、冲动、不理智。”
柳行画每说一句,温应升的面色就愈白一分。
温应升知道自己这个掌门之位,全靠当初柳行画为他谋夺,因此有意无意在继任后削减、弱化她在宗门中的影响力。
也试图用打压柳行画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这是玄一宗,是他的玄一宗,他不能让玄一宗成为天极门的附庸,他要向世人证明,他温应升不是依靠道侣才站在这个位置。
“所以——”柳行画微笑,“你可以告诉我,什么时候能将我的钱还给我?”
温应升还在强撑:“你我身为道侣,本是一体,你如今想要算清,到底是何想法?”
温应升甚至拿出解契来威胁,当年二人道侣结契,本就是柳行画苦求而来,他不信柳行画能跟他解——
“我就是要跟你算清,然后解契!”
温应升怔在原地。
叶聆远忍不住赞叹:“哇哦,温奇方你娘真飒!”
温奇方没心情搭理叶聆远,竟兀地有些伤感,若是双亲解契,他日后不久真成了没娘的孩子?
“柳行画,你说什么?”温应升不可置信道。
柳行画面色不改:“我说,我要跟你算清,然后解契。所以你最好给我一个确定的时间,长点没关系,但这笔账必须算清,你擅自动我私库里留给两个孩子的钱财,这件事绝不可能轻易揭过去。”
温应升眼神中透出失望:“柳行画,在你眼中,二百年道侣的情谊,比不过这些身外之物?”
“不好意思,是一百九十六年,你可别平白给我多加四年,让我再多吃四年苦头。”柳行画一本正经道。
叶聆远差点笑出声来,跟系统说:
【“你瞧瞧,这就是智者不入爱河,狗男人会抛弃你,但属于自己的金钱永远不会背弃你。”】
【】“不过,这温应升怎么这么磨磨唧唧的?”
【因为温应升拿不出来钱,他的私库和柳行画被挪走的钱财,都用来购置灵丹妙药,进行搜魂之术了。】
柳行画的神色更冷了:“温应升,这可不是什么身外之物,这是我给两个孩子留下的安身立命之物,你拿我和孩子的东西去填你的私欲,你要脸吗?”
“柳行画!休要胡说!”
穆门主抬手,稳稳捉住温应升的手腕:“温掌门,好好说话,别动气。”
别说动气,温应升差点就要闭气了。穆门主一手扣在他腕间的大穴经脉上,灵气瞬间逆行,他连动一动都困难。
柳行画一步一步走近温应升:“温应升,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以为你是个正直的好人。”
“你让我看在一百九十六年的道侣情谊上别跟你较真,觉得这一千七百万灵石比不上这段情谊。那你告诉我——”
“你跟你那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又有多少钱的情谊呢?”
“你到底是用我的钱去找你的白月光了,还是用我的钱去干了什么更见不得人的事呢?
叶聆远皱眉:【“这白月光就这么值得惦念?光想着这点所谓的爱情连家庭、责任都不要了?”“这白月光就这么值得惦念?光想着这点所谓的爱情连家庭、责任都不要了?”】
系统紧接着扔出重磅炸弹。
【温应升找白月光的下落也只是个幌子,他真正想找的是当年飞升的风苏明残留的痕迹。】
温应升的脸,彻底白了。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不愧是能从一穷二白爬到宗主之位的男人。”】
半晌, 叶聆远才慨叹一声。
【温应升的修为止步不前,已有近三十年的时间, 为了坐稳掌门之位,他必须找到突破瓶颈的办法。】
叶聆远的神情复杂,一言难尽,对系统说道:【“所以,他的办法就是打着一个女人的幌子来祸害另一个女人?”
】
其他人:……
话糙理不糙,温应升干得缺德事还真就像叶聆远所说的这样。
用一个念念不忘当做借口,名正言顺地伤害另一个人。
【“没准这白月光都是假的, 他就是给自己编了一个借口。”】叶聆远愤愤道。
“真的!”
叶聆远狐疑抬头,看向突然出声的温应升。
“真的——没干见不得人的事。”温应升咬着牙说道,哪怕被揭了个底掉, 也得强撑着当没事人。
话没说到明面上, 就没人能说他真的做了这些事。
对于现在的温应升而言,他绝不可能与柳行画解契, 仙盟会的风波尚未平息, 现在他的家事又要闹得风风雨雨, 今后他还如何做玄一宗的掌门?
如何在这个修真界立足?
柳行画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错愕,然后大笑起来, 甚至笑出了泪珠。
她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神情冷硬:“温应升, 你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现在只想要回属于我的东西, 然后跟你解契,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井水不犯河水。”
“你我道侣百年,如何说散就散?”
“我烦了行不行?”柳行画不耐道,“我就是想散行不行?”
“柳行画,你不能这么任性,你真当自己还是从——”
“她当然可以这样任性。”温应升的话还没说完,穆门主站出来说道,“她只是多了两个孩子而已,与从前并无任何差别。”
柳行春将不断迫近的温应升隔开:“温应升,柳行画可以任性,但你不行。”
威胁之意不言而喻,谁都知道,柳行春是最有可能成为仙盟会下一届常驻长老的人,多少人都在抢着跟他结交。
温应升更是因此,才以柳行画为借口,将柳行春和穆崇林邀到玄一宗来。
他怎么可能放任柳行画就这样离开!
叶聆远见多了这些诡计多端、别有用心的男人,一眼扫过去就知道肯定没安好心,所以对温应升的计谋好奇程度一般。
她看着柳行画此时此刻的决绝,实在好奇温应升当年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才将柳行画骗到手中。
【“系统,这草鸡男当年是怎么把大美女骗到手的?”】
【柳行画下山除魔卫道,跟玄一宗的人撞在一起,旁人畏惧她的身世,多有惶恐,惟独温应升泰然处之,柳行画这才注意到他。】
叶聆远的表情略有微妙:“所以,就上赶着倒追?诡计多端的男人还真是诡计多端。”
穆崇林:?他是不是回去应该加强一下宗门弟子的文化修养,至少别这样一句话说完,好像说了一句废话。
站在叶聆远身旁的温奇方一言难尽地瞥她一眼,欲言又止,处在想听热闹,但迫于吃瓜对象是自己的双亲,又饱受道德煎熬的状态。
【温应升对柳行画举止有礼,客气有加,再加上修为不俗,在除魔时舍身相助,柳行画很快就对他倾心。】
柳行画:……
实不相瞒,被人复述当年的事迹,让她实在有种脚趾扣地的尴尬。
【“温应升三十年都没长进的修为当年竟然还能说不俗?”】叶聆远在心里惊叫起来。
系统还没来得及跟叶聆远解释,穆门主就说道:“温应升,就算做不成眷侣,也别成为怨偶不是?修道之人讲究机缘,凡事不得强求,你与师妹的机缘到此为止,不如放手自寻解脱。”
“解脱?”叶聆远忍不住接话,“是灵魂远离□□的那种解脱吗?”
穆门主:“……不如放手寻个内心的清静自在。”
实际上,穆门主这根本就不是劝慰,分明就是威胁,如果柳行画铁了心要解契,温应升根本不可能留得住她。
温应升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不能放柳行画离开,一旦她走了,玄一宗才是彻底失去了依靠。
无论是他想要修为更进一步的梦,还是想要让玄一宗成为修真界最鼎盛宗门的梦,都将成为泡影。
他苦心钻营来的一切,都将随着柳行画的离去而消散。
“柳行画,你不能走!”温应升病急乱投医,目光扫到温奇衡温奇方两兄弟,“我们还有两个孩子,你总不能不管他们!”
柳行画轻笑一声:“我何时说了我不管?温应升,你别给我乱扣帽子,两个孩子我都会带走。”
长辈吵架的时候,小孩儿多半是插不上嘴的,叶聆远就老老实实站在一边看热闹。
她戳了戳温奇方的手臂:“你喜欢父亲还是母亲?”
虽然此时会客堂内气氛正紧张,但站在叶聆远身边,温奇方却并不觉慌乱,反而有种事情一定会完美决绝的预感。
他眨眨眼:“从我三岁起,就不会有人再问我这个问题了。”
叶聆远不觉得温奇方是在说她幼稚,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没关系,三岁以后没人问,但是十四岁以后我来问,所以你到底更喜欢谁?”
温奇方:“……”
要不是他对叶聆远的脾性有所耳闻,他真的会以为叶聆远的迟钝是在故意找茬气人。
温奇方抬手,指了指前方的人影。
叶聆远困惑,因为温奇方指的既不是柳行画也不是温应升,而是温奇衡。
温奇方平静道:“四岁之后,他将我带大,比起他们两个,他对我更重要。”
叶聆远震惊地眨眼,随后露出一丝错愕中又带着惊喜的神情:“骨科?”
温奇方满头雾水:“什么东西?”
叶聆远凑近小声问道:“你喜欢你哥?”
虽然这是事实,但温奇方总觉得叶聆远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我喜欢我哥不是很正常的事?我不喜欢他难道喜欢你?”
“没事,挺好的。”叶聆远微笑闭嘴。
温奇衡余光扫到站在一边不知在做什么的两个人,看到叶聆远脸上的微笑,突然有点恶寒。
理智让他转头,不要好奇。
对峙仍在继续,柳行画铁了心要解契,温应升说什么都不肯放手,车轱辘话扯来扯去,微妙地——
然温奇衡有点心烦。
他知道这是事关温家存亡的大事,但他真的不想,也不愿看到这样的争吵。
说到底,他和温奇方,成了他们母亲彻底自由的绊脚石。
“温应升!你是想让我彻底死在玄一宗吗!”
柳行画带着哭腔的声音重新吸引了叶聆远的注意。
她抬眼望去,看到柳行春拉住柳行画,穆门主死死牵制住温应升。
完全就是一片混乱。
温应升的神情有些癫狂,他眼白赤红,看着柳行画的时候眼里有着诡异的疯狂:“行画,你我是道侣,我们本来就应该在一起的,不是吗?他们要拆散我们,拆散我们一家,你跟我走,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叶聆远有点傻眼,搞不明白怎么就一会儿没留心,场面已经从手撕渣男变成拆散小情侣了?
柳行画的手都在颤抖,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滚落,她半靠在柳行春怀中,像是没了气力。
她笑了一声,扶着柳行春的手勉强站直身子,她的语调堪称温柔:“温应升,你是想跟我好好过吗?”
温应升急不可耐地想要握住柳行画的手,但在穆门主的压制下动弹不得,就像是条看见肉骨头的疯狗。
“可是,我不想跟你过了。”
“我心悦于你!我喜欢你!”温应升急匆匆道,就像是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样,满眼都是惶恐,紧紧盯着柳行画,生怕她离去一般。
柳行画眼睫微垂,最后一滴泪珠落下,她抬眼,用黑亮的瞳仁看着眼前早已陌生的男人:“但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语落,柳行画眉心有光芒亮起,一道金符自她眉心浮现,很快温应升的眉心也浮现出相同的符文。
这就是修士结为道侣时的“契”。
【正常的结契、解契,都需要持“契”者双方的同意,但柳行画当年为了让两个人能够长长久久的在一起,特意将契做了改动,只有她同意,才能解契。】
叶聆远平静说道:【“只是她也没想到,当年为爱情上的保险,成了今日解开枷锁的钥匙。”】
在道侣契解除的刹那,柳行画身上光华顿现,白发飞扬,她面上的老年色斑竟一扫而空。
甚至连停滞已久的修为,都有了再进一步的迹象。
温应升像是被抽空所有气力般跌坐在地,修为竟整整跌了一个大境界,从合体期跌落化神期,浑身上下都透着颓唐。
柳行画的眼神冷静而清冽,她静静地看着温应升,沉默片刻,说道:“我会一一清点私库中的所有财务,既然要做个了断,就别再有多余的牵扯。日后玄一宗如何与我无关,两个孩子想做什么你也不能阻拦。”
叶聆远这一路,见惯了形形色色的男人,也看过许许多多类型的爱情,有宋清溪那样从一开始就别有用心的,有路平澜那样执着守候的,也有温奇衡这种好不容易才开窍的。
但不得不说,像温应升这样狼狈的,是第一个。
机关算尽,反而一无所有。
对于这样的人,别看他现在难过伤心,但情感永远不会成为影响他向上爬的障碍。
【宿主,你觉得他真的爱上柳行画了吗?】
“当然。”叶聆远肯定道。
【“他爱柳行画给他带来的权势,带来的利益,享受柳行画全身心属于他的征服感,他自然是爱的。只是跟爱他自己比起来,这点爱微不足道。”】
柳行画听着叶聆远的心声,忍不住笑自己实在愚蠢,活了几百年的人,竟然还不如一个小孩子看得透彻,平白在泥沼中深陷这么多年。
事已至此,没人再去理会温应升的反应,他像是一滩烂泥般瘫在地上,就好像试图用惨态来吸引柳行画的垂怜。
柳行画转身向外,叶聆远终于能看清她的样貌了。
柳行画的样貌又恢复了曾经的模样,虽然依旧削瘦,但老年斑一扫而空,肌肤也恢复光泽,娇艳又美丽。
如果说燕归尘是明艳的火,那柳行画就是娇艳夺目的花。
如今,这朵枯萎的花重焕生机。
“你叫什么名字?”柳行画在叶聆远面前站定,声音柔和地问道。
“叶聆远。我叫叶聆远。”
柳行画轻笑一声:“聆远,是个好名字。今日多谢有你,日后再会。”
叶聆远满头雾水,实在搞不懂自己有什么可谢的地方。
穆门主也站定在她面前,拍拍她的肩:“你做得很好。”
叶聆远更是满头问号了,她就站在边上看了看热闹,她做什么了?
就连柳行春长老在路过她时,都送给她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
最后,温奇衡站在她面前。
叶聆远问:“你要感谢我吗?”
温奇衡酝酿好的情绪瞬间被破坏,没好气道:“你看不懂气氛吗?”
叶聆远跟温奇衡本来就脾性不对付,三句话就要呛两句:“那你要我谢谢你吗?”
“不用。”温奇衡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温奇方左顾右盼之后,小跑着跟了上去。
温奇衡走了没两步,又突然停下,回身看向叶聆远:“还杵在那儿做什么?不来收谢礼吗?”
虽然叶聆远并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有谢礼,但有好东西谁能不想要呢?
于是,叶聆远满载而归。
柳行画打开自己的私库,从中挑选了数不清的宝贝,一股脑儿都送给了叶聆远。
她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兄弟俩,目光落在叶聆远身上时充满了柔情。
一瞬间让叶聆远感受到了母性的光辉。
“当年我以为会有个女儿,置办了不少东西,只可惜奇方是个男孩儿,这些便用不上了,如今都赠与你。”
绫罗绸缎、珠宝金钗,让叶聆远眼花缭乱。
她瞅瞅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水合服,还有用来束发的布条,跟这些珠宝首饰比起来,简直低廉到难以入眼。
“这是双凤彩翅清心琉璃碧水簪,有凝神静心,聚气储灵之效。这是赤金莲花吉祥护身镯,有防护之效。这是……”
叶聆远听着柳行画一样接一样地介绍,听着这些拗口的名字,真恨不得把云道川薅过来,让他跟柳行画交流交流。
“柳师父,我用不到这些。”叶聆远虽然贪小便宜,但并不喜欢无功不受禄。
“无功不受禄,我受之有愧。”
柳行画笑道:“你帮我走出了情障,我如何不能谢谢你?”
“你是凭借自己走出来的。”叶聆远真诚说道,“我只是一个因子,因为你惦念温奇衡和温奇方,所以才会在听到温掌门动了你留给他们的私库后,从小院里冲出来。”
“这是只有你自己才能想通的事情。”
柳行画但笑不语,并不多做解释:“就当我喜欢你,所以想将这些给你。”
天色渐晚,叶聆远跟着穆门主准备回斗玉陵的营地歇脚,她本以为柳行画和温奇衡会跟他们一起走,但没想到全都留下来了。
柳行画与穆门主和柳行春长老辞行:“待我安顿好奇衡、奇方,我自会归去。”
叶聆远在离去时,只看到温奇衡的面容隐在暮色之中,像是伺机而动的蛇。
回去后,柳行春长老在天极门营地前被仙盟会的人急急忙忙叫走,说是地牢里出了状况。
叶聆远转头问来接他们的云道川、路平澜和明月卿:“地牢里出什么事了?”
三人俱是摇头。
叶聆远也没有放在心上,揉着自己的肚子喊饿,走了没两步,发现明月卿还站在原地不动。
“怎么了?”
明月卿回神,眉头微蹙,困惑道:“柳行春长老身边那个道童,看上去有点眼熟。”
“眼熟?”
叶聆远也跟着张望,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他叫齐无音,是柳行春长老唯一的弟子。”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月乔乔突然说道。
齐无音?
月乔乔补充道:“温奇衡说,齐无音之前在灵泉浴场跟你们有过冲突。”!
叶聆远想起来了,这是那个当时在女浴场里偷看明月卿泡澡的登徒子!
第50章
“所以柳行春长老一世英名, 就收了这样一个会溜进女子浴场的徒弟?”云道川挑着眉头问。
他还是头一次听到有关灵泉浴场的事,第一次知道叶聆远竟然是因为这种原因与明月卿认识的。
叶聆远煞有介事地跟着点头, 她对齐无音没有半点好感,觉得这小男孩儿就是个疯子。
云道川不动声色地问:“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连温奇衡和明月卿都知道,他却一无所知,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实在让云道川心中不爽。
叶聆远挠挠头:“忘了。当时跟梦师姐一起回来,光想着第二天要进遗迹洞天的事了。”
云道川没说话,平静地看着她, 微妙地让叶聆远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你也想被齐无音偷看洗澡?”叶聆远思索道。
云道川山雨欲来的脸色瞬间黑了,扭头就走。
叶聆远费解,对路平澜无奈道:“你们男人真是难以琢磨的家伙。”
路平澜抽抽唇角, 对叶聆远的看法不进行任何评价。
比起叶聆远口中“难以琢磨”的男人, 叶聆远的想法才是真正的难以琢磨。
路平澜这十多年里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没一个像叶聆远这样跳脱。
“齐无音为什么会偷看你们洗澡?”路平澜问。
叶聆远连连摆手:“可别乱说, 他没能偷看成功, 梦师姐及时赶到, 把他扔出去了。”
“所以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女子浴场?”路平澜还是觉得这其中有蹊跷的地方。
叶聆远没好气道:“你不去问犯案嫌疑人,问问他的动机是什么, 在这里问我们几个受害者算怎么回事?”
路平澜还记着叶聆远的系统说过,明月卿是女主, 那么作为跟主角发生冲突关联的人,肯定不会只有这么简单的作用。
齐无音此人虽然年龄尚幼, 但深藏不漏, 阴鸷深沉, 是个不好相与的人物。
叶聆远这样直白单纯的人,若是因为明月卿的缘故跟齐无音有了过节, 怕是日后都要麻烦缠身。
“怕你不经意的举动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怕你我行我素的时候给师父惹来麻烦行了吧?”路平澜语气凉凉道。
叶聆远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现在学会关心师妹和师父了,我很感动并且十分欣慰。”
路平澜骤然捏紧拳头。
叶聆远可打不过路平澜,当即拽着明月卿跑路。
身后传来路平澜的声音:“师父有事找你,别耽搁时间。”
叶聆远挥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欢快地拉着明月卿的手往燕归尘的帐篷走。
他们现在还留在斗玉陵,要等仙盟会长老团的换届选举彻底结束,才能踏上回天极门的路。
叶聆远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齐无音跟殷无歧有关联吗?”
明月卿也有这个怀疑,但两个人都没有确凿的证据。
这是两张完全不同的脸,身形年龄也截然不同。
叶聆远想问系统,但系统又开始装死不出声,于是只能作罢。
“我觉得还是有关联的,至少两个人的名字很诡异,殷无歧,齐无音,这不就是正着念与反着念的差别吗?”叶聆远思忖道。
明月卿应和着点头,但想不明白如果齐无音真的是殷无歧,那他做这些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一边说一边走到了燕归尘的帐篷前。
叶聆远正要出声,里面燕归尘说道:“进来吧,一起进来。”
于是两个人就一起走进帐篷。
远远走在后面的路平澜在看到明月卿也进去之后,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师父到底是有什么事?为什么就不能让他一起知道呢?
……
燕归尘并不意外明月卿也在,这些天这个小姑娘一直都在天极门,跟叶聆远几个人一同进出,是个活泼伶俐的好姑娘。
所以她并不介意明月卿也进来听一耳朵。
“师父,什么事?”叶聆远如今已经正式拜师了,是名正言顺的兰苍峰弟子,是燕归尘时隔多年后终于又收下的内门亲传弟子。
甚至日后会成为燕归尘的关门弟子。
“归尘长老。”明月卿问候一声。
燕归尘点头以示回应,她招招手,让叶聆远上前一步。
“你在遗迹洞天内都经历了什么?”燕归尘问。
叶聆远是在出了遗迹洞天之后,才知道原来仙盟会有一面乾坤镜,能看到遗迹洞天内的全貌,甚至还有追溯的能力,能看到过去一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
连宋清溪操纵红鸟杀手的事,都是事后审判才彻底查清楚证据的。
“师父想问哪一段?”叶聆远直接问道,燕归尘会专门找她来问,就说明遗迹洞天内发生的事情,肯定有蹊跷的地方。
燕归尘也不绕弯子:“拔旗幻术那一段。”
先天五色五方控灵宝光旗的幻境,只有幻境中的人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乾坤镜是看不到的。
叶聆远看看自己,又看看明月卿,当即明白燕归尘真正想问的,是有关路平澜的问题。
“你师兄路平澜并未进入幻境之中,但他的神智确实受到了干扰困惑,你可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聆远想起在识海中看到两个路平澜的事。
怪不得她不能进入殷无歧和明月卿的幻境,却能进入路平澜的,归根结底就是因为路平澜并未在幻境之中,而是在他的识海中和另一个魂魄打架。
燕归尘主动解释道:“你的元神本就比一般人更为坚固,对魂识的感应控制能力也超乎寻常,在先天五色五方控灵宝光旗的影响下,你应该能感受到一些东西。”
“我——”叶聆远斟酌字句,“我确实进入了师兄的识海。”
果然!
燕归尘心中有了猜测。
明月卿听闻睁大双眼,她还是头一次听说金丹修为的修士也能进入别人的识海,叶聆远果然很厉害!
叶聆远想着该如何说才能不暴露系统的存在:“我在小彩旗的幻境中听到了师兄的声音,顺着声音去找,然后意外进入了师兄的识海。”
“在他的识海里,你看到了什么?”燕归尘追问道,说到底,还是担心自己的徒弟,哪怕他对自己有了逾矩的念头。
“我看到了一个长得很像路平澜的人。”叶聆远没有用师兄来称呼,在她看来,那个红眼白衣的家伙,是在不配跟路平澜相提并论。
“但他是红眼白衣。”叶聆远说,“师兄在跟他抗争,很痛苦。”
听完叶聆远的话,燕归尘笔直的背脊微微弯曲,她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她早有预料会是这样的结果,但还是接受不了她的徒弟竟然各个都如此命途坎坷。
梦九霄也好,路平澜也罢,哪怕是叶聆远——
就凭她的特殊能力,和一件又一件压在她身上的担子和承诺来看,就算日后大道通途,也必然几经波折。
系统没跟叶聆远说过这具体是什么情况,叶聆远也只好复述她看到的场景。
她一五一十地将路平澜在识海中,被另一个白衣魂魄压制的情形说出来。
末了,叶聆远问道:“师兄这是怎么了?”
声音里透着担忧。
说到底,她跟路平澜也只是脾性不合而已。
路平澜这个小孩儿有很努力的在学着做一个师兄,去接纳燕归尘以外的人,努力去做燕归尘希望他做的事。
她不想路平澜出事。
燕归尘一贯笃定自信的神情中难得透露出一丝疲惫和迷茫,她的声音有些暗哑:“……是一体双魂。”
燕归尘怕叶聆远问系统一体双魂是什么,然后让路平澜听去,随即解释道:“一体双魂与心魔、魂裂不同,是身体里封印了另一个人的魂魄。”
“魂裂是什么?”叶聆远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明月卿帮忙解释道:“修道之人,面临诸多险境,有些人心智不足,心生畏惧,就极易生出另一种性格的自己。”
叶聆远懂了,这魂裂说得大概就是精神分裂。
“师父如何确定这不是师兄的心魔?”
说多了都是泪,燕归尘又叹息一声:“你师姐生过心魔,我自然知道心魔是什么模样。”
叶聆远眨眨眼,一个心魔,一个双魂——
她的眼神突然惊恐起来,那她作为剩下的那个徒弟,不回日后就是那个魂裂的吧?
显然燕归尘跟她想到一处去了,虎着脸说道:“别胡思乱想!”
叶聆远老实点头,乖巧问道:“师父,那师兄的双魂该怎么解决呢?我在他识海中觉得另外一个魂很危险的样子,好像随时准备杀了师兄。”
“只有他自己才能解决双魂的问题,外人什么都帮不了。他变强,他体内的魂魄也会跟着变强,要么将魂魄化为己用,要么彻底将其斩杀,否则注定后患无穷。”
燕归尘明媚飞扬的眉眼间也有了淡淡的倦色。
“小叶,路平澜虽说是你的师兄,但心智尚不成熟,想事情也很容易一根筋,日后需要你照料他的地方还有很多。”
叶聆远笑道:“不妨事,师兄也在学着做一个合格的师兄。”
“路平澜不挑剔,能吃苦,虽然跟人动起手来不要命,但其实很怕疼,让云道川给他治伤的时候手脚放轻一些。”
叶聆远略有迟疑地点头:“师父放心,我肯定会转告云道川的。”
“路平澜不怎么会说话,但人心思不坏,他说话不客气的时候,你也不用客气,跟他吵便是,做师兄的,总该学着让一让师妹……”
叶聆远的困惑愈甚,她打断燕归尘接下来的话:“师父,你现在交代这些做什么?”
燕归尘深吸一口气,眉眼间的疲倦转为深沉郑重:“明月卿小友,日后也要劳烦你多多关照。”
明月卿糊里糊涂地应了一声:“归尘长老,这是何事?”
燕归尘抬眸:“我与门主,以及其他几位天极门长老商议过后,决定在仙盟会换届正式结束之时,让你、叶聆远、路平澜、云道川等人离开山门。”
叶聆远正要问为什么,燕归尘接着说道:“叶聆远,还记得你在遗迹洞天内开启的祭坛吗?”
叶聆远颔首。
“这个祭坛是绝地天通之前的人留下的,我与门主推测,这个遗迹洞天也与万年前的修仙时代有关,因此决定让你们离开宗门寻找进一步的线索。”
叶聆远眉头微蹙,但他们之中,修为最高的,也就是路平澜而言,他也不过是个元婴初期,如何能跟修真界这多大能抗衡较量?
燕归尘继续说:“你们留在山门,只会是旁人的活靶子,离开天极门反而会安全些。眼下知晓祭坛蹊跷的人并不多,尚便于你们打探行动。”
叶聆远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燕归尘叹一口气:“好吧,我说实话,仙盟会长老团换届之后,九大宗门和其他门派之间必然会迎来势力洗牌,届时混乱异常,门主不希望你们牵扯其中,也希望你们能趁乱找到当年绝地天通的真正原因,找到三百年前风苏明飞升的真相。因为——”
“修真界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
“世有三大劫难,水劫、火劫、风劫,大劫之后,天地轮回重开。祭坛中所记载的修仙时代,正是在水劫发生之前,而眼下火劫将至,修道者都在寻求破解之法。”
燕归尘讥讽地笑一声:“不然,你以为仙盟会那几个老不死的家伙为何如此猖狂?”
叶聆远大概听明白了,但还是有些困惑:“但是,我们几个人能做到吗?”
燕归尘明艳动人的脸上难得有柔和的笑意:“还记得你在遗迹洞天内拿到的那面先天五色五方控灵宝光旗吗?”
叶聆远老老实实拿出旗子:“师父,我其实都叫它小彩旗……”
燕归尘颔首,从善如流地改口:“小彩旗加上仙盟会给你这个第一名的奖励,他们会指引你找到正确的方向。”
“仙盟会最初是想坐收渔翁之利?”叶聆远惊觉,“遗迹洞天里,四大阵营的任务是不是都跟火劫有关?不管最后是谁拿到第一,都会在小彩旗和罗盘的指引下为仙盟会卖命跑腿?”
燕归尘再次颔首:“正是如此。”
“仙盟会为什么要让其他宗门的弟子来做这件事?他们就不怕机缘被别的宗门抢走吗?”叶聆远问。
“仙盟会恐怕还有别的后手。”燕归尘沉吟道。
【因为仙盟会长知晓探路的年轻修士必然会成为牺牲品,因此将所有人都视为棋子,仙盟会手中,有掌控他人的方法。】
系统的声音刚刚落下,天极门营地之外就起了微微的骚动。
叶聆远正要出去一探究竟,被燕归尘按住。
“离开宗门之后,照顾好自己,你师兄身体里的这个恶魂恐怕也跟祭坛的秘密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道符给你,若路平澜体内恶魂失控,这道符能彻底镇压。”
“在你们找到重开天地通的方法之前,无论宗门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来。”
叶聆远垂眸,看向印在自己掌心的这道金符。
金色的符文缓缓消逝,最后不见踪迹,叶聆远心神微动,又再次浮现在她的掌心。
她骤然握拳,向帐篷外追去。
然后,就听到营地内传来议论。
“被关在地牢里接受审讯的二长老和三长老突然死了!”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