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周向折很少拆掉身上的污染抑制器。
这三年来他身上的污染抑制器不知道更新换代了多少回, 每一次的最新产品都会用在他身上，这是为了控制他的污染度，也是为了让他能更清醒。
但这些污染抑制器确实压制了他本身的能力, 尤其是【鹿神】的天赋发挥。
无形的污染逸散在空气中, 同为S级异变者，岚能够很轻易的感觉到空气里的变化。
他想：猜错了，现在周向折的污染度要远超过另外两个S级异变者，甚至周向折已经有趋于污染物的发展。
但是，如此高的污染度周向折依旧拥有正常的思维能力, 这实在是让人意外。
子弹被阻挡在透明的墙壁前，但子弹却并没有停下, 黑色的液体黏连在它的周身, 那些液体迅速腐蚀着这层看不见的透明墙壁, 就像是能腐蚀一切的毒，这也是【鹿神】最恐怖的地方。
它是信仰的起始, 也是杀死信徒的毒。
污染所及之处回廊上的所有画作都在腐蚀，画作上的肖像抖动着摆出扭曲的惊恐表情，眼睛扑朔朔落下, 最后也被腐蚀干净。
这是多可怕的画面。
“是你杀死了许跃。”
周向折的眼白一点点被染上黑色，瞳仁依旧是金色, 让他形成极其怪异的形象，他说：“他会留在S区是因为你让他留下, 他死去也是因为你知道他被发现了。”
“早就该想到是你, 距离中央城这么近的实验室，科学院必定在S区挑过参与实验的实验品,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控制许跃。”
岚淡定的注视着周向折，“你应该感谢我, 帮助你们防污染中心处理掉一个毒瘤。”
“如果不是我，你猜他到时候会杀死多少人？”
“你只不过是觉得他没有用处了，便直接灭口而已。”
周向折又补上一枪，面前的透明墙壁迅速爆掉。
岚转头避开子弹，苍白色的眸子里闪过冷意。
空间系不过是辅助性天赋，即使他是S级异变者也无济于事，因为S级污染物【鹿神】拥有极其强大的攻击性天赋，它的全身都是信徒们以信仰塑造的非人怪物，哪怕是呼出来的空气都可以污染普通人。
青色的发丝褪下，只余下深沉的黑，苍白色的眸子也变回银紫色，岚从怀中抽出那本沈往从来看不到内容的书。
下一枚子弹打过来的时候岚从容的打开书挡在自己胸前。
咔哒一声，子弹直接被弹飞出去，书却完好无损。
谁还不是个S级呢？
“人是一种欲望动物，每个人都是为了欲望前进。”
岚翻开书，“周向折，你的欲望又是什么？”
周向折迅速上前，银色发丝高高扬起，岚的眼神不善，手中的书本在自动翻页。
但就在他们要对上的那一刻，周向折突然停下脚步，岚也猛地合上书本，他们齐齐看向某个方向，周围狂热的战斗气息迅速冷却，甚至陷入僵局。
“不好。”岚微微皱眉，本就阴沉的气息显得更加低气压，“沈往被带走了。”
“区区一个A级污染物，胆子可真大。”
周向折攥起手，他冷冷的瞥了岚一眼，比起处理岚，找到沈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直到周向折的身影彻底消失，岚低头看着自己的书本琢磨。
“最近你出的错是不是有点多？”
“你说什么？弟弟是一个关键点，所以才会出现这个问题……怎么？弟弟还是主角？”
“别把问题往外推。”
“你可是【预知】，一个S级天赋，虽然不是【全知】但也差不多了，靠谱一点。”
“不过……”岚转头看向周向折离开的方向，“看来这次的结果会是好的。”
“都怪科学院，要是当年不是科学院，我和弟弟也不会分开，弟弟也不会认识周向折。”
岚阴沉的总结，“果然还是要拆掉这个该死的科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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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往和百合没有去追岚，他们选择留在原地等待周向折出现，旁边的研究员一直在骂他们。
还没等沈往让研究员物理闭嘴，他突然惨叫一声捂住自己裂开的半张脸，他整个人都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样，眼睛从他腐蚀掉的半张脸里落下来，百合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浓郁的比【百目】还要强烈的污染气息整个散发出来。
沈往立刻嗅到了比之前还要浓郁的香味，他立刻感觉到自己的胃部又在叫嚷着饿，口中自动分泌口水，沈往立刻意识到这污染气息是周向折的原因。
周向折和岚对上了。
他想要出去看一眼，但刚迈出一步就被百合抓住了手腕。
“不要去。”百合说：“外面很危险。”
但就在下一刻，沈往看到会客厅里巨大的画作突然凸出来，不过瞬间就将他们吞噬进去。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沈往就发现自己单膝跪立在一个空荡荡的地方，脚下的地板冷的仿若寒冰，面前的墙壁上挂着‘3楼’的标牌。
“3楼？”沈往意外的站起来，“【百目】本体的所在地？”
比起一楼二楼弯弯绕绕的回廊，三楼过于空荡，四面八方都是黑，四个方向都有延伸出来的路，沈往就站在路的中央。
他琢磨了一下后选择前面的路往前走去。
这条路意外的很短，只走了一会儿后沈往就走到了尽头，但这条路的尽头却给了沈往一个惊吓。
不过九平方的四方空间里陈列着一具女性的尸体，尸体躺在房间中央，她脸色惨白，黑色的作战服上染着血迹，胸口处是一根尖利的针状物，她睁着眼睛，但眼里并没有恐惧，仿佛死去是她早已想到的结局。
百合。
沈往走过去，他蹲下来观察着百合的死状。
防污染中心在所有人加入时都会配备防污染手册，手册上有在污染物出现时的行动标准，还有一些基础判断，其中就有‘队友尸体观察’，因为死亡的队友尸体有被污染物利用的风险。
她的皮肤已经不再温热，甚至僵硬的过分，这足以说明百合不是现在死的。
她的死亡时间起码超过了三个小时。
沈往皱起眉头，“那么，刚才在二楼和我一起的百合，又是谁？”
“谁假扮了百合和我接触？”
沈往站起来，他从口袋摸出通讯器对着百合的尸体拍了几张照片留作证据，等确定这里除了百合的尸体外没有任何东西后才转身离开，在离开之前沈往深深地看了眼百合。
北极星面对的一直都是高级污染物，死亡率向来很高，或者说派遣队的死亡率都很高。
虽然只见过两面，沈往甚至不知道她是个怎样的女孩，就这么死在这里。
这就是末日期的悲哀。
回到原来的位置，沈往没有犹豫直接朝着百合尸体相反的方向走，一边走沈往一边试着联系周向折。
周向折是【北极星】的队长，百合的死亡他必须知道。
可惜这里是【百目】的盘踞点，通讯根本无法连通，沈往试了几次也没有把通讯发出去，最后沈往叹口气把通讯器塞回口袋，只能在碰面的时候再告诉他这件事。
这条走廊比上一条要长一些，越往前走走廊上越发的不安，奇怪的条纹蔓延在墙壁上，上面写满了血红色的字迹。
【我的眼睛呢？谁偷走了我的眼睛！】
【听说了吗？她失去眼睛后疯了，真是可怕，没有人理她，也没钱做手术。】
【她的老师呢？就不管她了？】
【为什么妈妈要把我关在家里？我也想去上学，我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为什么不行？】
【一个没上过学的人能画出什么来？谁买她的画我笑话谁。】
【这种懦弱的女孩只要稍微骗一下就能上手了。】
【我为什么没有天赋！】
【没想到她画成这个样子，真是太难看了，这个家族要断绝在她手上了。】
【他们不会再要一个孩子吗？】
【你不知道吗？他没有生育能力……这是唯一的孩子。】
血色的字迹在黑色的墙壁上书写，沈往一边往前走它们一边书写，就像是有个人追在沈往身边一笔一划的写着血字一般，这个字迹沈往见过，在最开始的画廊中，那句‘欢迎进入艺术殿堂’也是一样的。
血液从墙壁上滑下，将整面墙渲染的极其恐怖，要是一个普通人站在这里估计会被吓得当场被污染。
沈往微微皱了下眉，他捂住自己的鼻子，因为强烈的血腥味有点太难闻。
继续往前走，沈往终于看到了一点光亮，长廊走完，面前又是一个九平方的小房间。
不同于百合尸体所在的那个房间，这个小房间的中央摆着一条长桌，长桌上立着三根白蜡烛，而在白蜡烛对应的墙壁上悬挂着三张肖像画。
那是三个年轻的女孩。
第一副画中的女孩没有眼睛，她痛苦的抓着画框，嘴巴张得很大，像是因为痛苦在哀嚎。
第二幅画中的女孩有些怯弱，她忧愁的注视着外面，手攥着笼子一样的栏杆，在她身后背对着一个穿裙子的女性。
第三幅画中的女孩戴着皇冠正在大笑，她站在舞台上，身后是金碧璀璨的皇宫，但她却一边笑着一边流泪。
所有的画作都署名【百目】。
“你是不是在想她们是谁？”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往猛地转头，在房门口，‘百合’微笑着站在那里。
灯光忽闪一下，百合又消失了，沈往回头看向肖像画，果然，百合出现在肖像底下，正在欣赏那三幅画作。
“其实她们都是百目。”
沈往注视着她，“你是谁？”
“我当然是百合。”百合对着沈往微笑，怎么看都和正常人相同。
如果不是沈往看到了百合的尸体，凭着他和百合并不熟悉的关系，他绝对会被骗过去。
“不要转移话题，我还没有给你讲【百目】的故事呢。”
百合伸手指向墙壁上的三张画，“我刚才说到哪里了？对，‘其实她们都是百目’。”
“因为百目本来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
在‘百合’口中，沈往听到了一个神奇的故事。
在祖祖辈辈都是画家的家庭降生的女孩被寄予厚望，但非常可惜，她没有任何绘画天赋。
对这样的家族来说，只需要再生一个有天赋的孩子就行了，但可惜她的父亲查出无精症，除了这个女孩外他再也没办法有一个新的孩子，为此他只能努力培养这个没有天赋的女孩。
可惜，没有天赋就是没有天赋，女孩不会画画，她脑子里根本就没有绘画的那根弦，哪怕是临摹都很差劲。
她的父亲大受打击，却不想放弃现在的名声，于是他想出了一个主意。
找拥有绘画才能的人收为徒弟，并让她们使用同一个署名，但代领奖项的都是女儿，以此来混淆。
想要成为他的徒弟就必须接受这一点。
一号百目是一个普通学习绘画的大学生，她拥有天赋沉醉画画，但贫困的家庭让她无法承担学习绘画的高昂费用。
二号百目难以逃离原生家庭的影响，她从未上过学，没有任何安全感，性格软弱相当好拿捏。
三号百目是她的女儿，一个没有任何才能却在名义上坐享所有成就的代言人。
事情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进行下去，直到有一天，一号百目在上学路上出车祸，她失去了自己的眼睛。
最爱绘画的人崩溃，她央求着老师帮她治眼睛，没想到老师早已抛弃她，已经准备好收另一个人做徒弟。
强烈的失望和崩溃将她异变成污染物，想要拿到眼睛的渴求让她长出无数的眼睛来。
她嫉妒着剩下的女孩，嫉妒她们还有眼睛还可以画画，甚至还可以和以前一样生活下去，嫉妒让她爆发出强烈的污染将剩下的两位百目全部污染，她杀死她们挖走了她们的眼睛。
这就是【百目】的故事。
沈往注视着‘百合’，在确定她讲完故事后才开口问道：“那你是几号百目？”
‘百合’转头看向沈往，眼里满是笑意，她说：“你觉得我是几号百目呢？”
这不好说，因为沈往经历的画作里有每个人的影子。
第一副画作中是失去眼睛后的渴望，希望有一个可以100%治愈眼睛疾病的医院。
第二幅画作中是牢笼中的母亲，她在肆意虐杀笼中鸟。
最后这个地方是金碧辉煌的画廊，到处都摆满了百目的画作，明显是第三个百目的权势演绎。
沈往想了想后开口，“你是那个没有才能的百目吧。”
‘百合’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甚至显得有些难看。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因为你刚才的故事里说最先变成污染物的是一号，我这个人呢就是喜欢怀疑别人，越明显的事情在我这里越不过关，所以我率先就把一号给排除掉。”
“排除掉二号是因为原生家庭是迈不出去的坎，一个人一辈子都要被原生家庭影响，你并没有怯弱感。”
“所以，也就只有三号了。”
沈往歪歪头，黑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身影。
“没有天赋但出生在知名家族、天生自傲的三号。”
‘百合’冷冷的看着他，嘴角抽搐了一下。
她冷笑道：“果然聪明，所以他们都喜欢你。”
‘百合’的脸被一团云雾遮挡，在云雾下她的面容一点点变化，云雾散去时她整个人都变了个模样。
她是一个充满艺术气息的女性，穿着简单的连衣裙，连衣裙上涂抹着彩色的颜料，但她的眼下却是一双蓝色的眼睛标志，身体周围也浮现着紫色的眼瞳装物品，脖颈处垂下的弯角如同沾着颜料的画笔笔尖。
“一号想要杀死我，因为她失去眼睛太过痛苦，她嫉妒我还有眼睛。”
“但是，我的痛苦比她只多不少，我天生就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不管如何努力都做不到和她一样随心所欲的画画。”
“我的嫉妒比她更强烈！我恨每一个天赋比我好的人！”
她的瞳孔化作野兽般的竖瞳，带着可怕的威慑感。
污染爆发开来，血色的字迹迅速蔓延到这个房间的墙壁上。
沈往看着这些字迹，他退后一步避开这个自己蔓延到他的脚底，他的呼吸依旧平稳，并不为面前的场景感到恐惧。
他太聪明了，在知道她是三号百目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一些事情。
“百合最开始共感知道的故事并不是你的故事。”
“当然。”百目一步步往前走，“人只有包装自己才能成名。”
“没有人需要一个没有天赋的废柴，他们需要一个年少的天才，一个不幸遭遇困境的殉道者，即使在最凄惨的原生家庭里都能坚持自己梦想的理想家，卖惨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用的成名法。”
“我需要最好的名声、最好的天赋和最强的能力！”
沈往一步步往后退，他明白了百目的意思。
在知道百合已经死后他就觉得奇怪了。
百合死了，百目可以伪装成百合，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伪装成百合来接触自己呢？这很不同寻常。
虽然沈往在发病时会吸引污染物，但仅限于B级及以下，一旦达到A级就不会再被他吸引，因为A级污染物很危险，他的病是为了捕获食物增加能力，不是为了把自己送菜。
所以百目不是他吸引来的，而是百目自己主动来找他。
“你的污染天赋不是【描画成真】，因为你根本就不会画画，又怎么会把自己的画变成现实。”
“你真正的污染天赋是：窃取别人的人生，把他们的人生变成你的画作。”
百目对着他笑，但眼底没有丝毫笑意。
“人太聪明可是会讨人厌的。”
是的，三号百目没有丝毫天赋，她的所有成就都是剽窃而生，她的所有作品都是别人画的。
所以她的天赋就是窃取人生。
她能把被污染者的人生变成一幅画，也可以通过拿走的人生伪装成那些人，所以她将一号二号百目的画变成现实，也能伪装成‘百合’在二楼欺骗沈往。
那时候的她拥有死去百合的所有记忆，才不会引起沈往的怀疑。
“我要你的眼睛，也要你的人生。”
百目说：“他们都喜欢你，他们都对你不设防，只要成为你，我就可以在他们身边。”
“两个S级异变者，只要吃掉一个，我就可以更强！”
……竟然是这一点被盯上了。
沈往无语的想：他估计是唯一一个因为和两个S级异变者有关系所以被盯上的人。
别说她在二楼的时候突然联系自己，要求自己离开岚，估计是害怕岚，毕竟岚是S级她只有A级。她还能造成百目本体的连带畸变人暴动，当时沈往就想百合这样的天赋操作当一个后勤真是可惜了。
只是百目没想到沈往离开后岚竟然跟在他们身后，跟着他们一起去找了研究员。
那时候百合显得惊讶，可能脑子里都气炸了。
有S级异变者在，她压根不敢轻举妄动，等级上的差异实在是太难跨越了。
直到岚和周向折对上后，她才有机会把沈往抓走。
好吧，仔细想想这确实是不错的计划。
毕竟来的是两个S级异变者，一个A级幸存下来的几率实在是太小，不如放手一搏，又恰好这里还有一个两个人都不设防的低级异变者。
但是……
“你是不是太自信了？”
沈往注视着百目，“你觉得窃取我的人生后就可以对他们下手，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两个S级异变者都会对我不设防吗？”
“就算是变成污染物，你还是那么愚蠢。”
百目愣了一下，她死死盯着沈往，“你说什么？！”
“您是一点都没看画作里发生过什么事啊。”
沈往把手放在墙壁上，毫不在意上面叠了一层又一层的血字。
血色的荆棘从他的手下生长蔓延，小荆棘们在出现后立刻粘住墙壁上的血字，饥饿的它们大口大口啃食着那些带着污染的字迹。
‘好吃的猎物！’
‘主人！好东西！’
‘快点吃快点吃，再不吃又会被发现！’
‘看我一口全部啃掉！’
荆棘比血字更快的铺满整片长廊墙壁，百目睁大眼睛看着这片荆棘。
那些荆棘伸出一个小雏角，它们小心翼翼的攀爬到沈往的身上，在他的肩膀处探出，沈往的瞳孔一点点染成红色，发丝从发根白到发尾，非人的样貌彰显着他的身份，但他身上却没有任何污染物的气息。
“你是污染物？！”百目惊讶的看着他，“不，不对，这个气息不是污染物，你还是人类。”
“这是天赋？不，不是单纯的天赋。”
她情不自禁的退后一步。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艺术长廊（完）
第32章
百目从未遇到过对手。
她是A级污染物, 没有才能靠着别人才能维持体面的百目，她隐藏在很多人的身后，不管是一号二号百目还是那些被她扔出去散播污染的人都是她的工具, 她便安稳的坐在自己创造的画廊中幻想着自己的故事。
没有人发现她, 也没有人能打败她。
所以她越发张狂，甚至打起了S级异变者的主意。
“问别人是什么东西，你可真不礼貌。”沈往从墙上收回手，“你不是都说了吗？我是人。”
“没有人是你这个样子。”百目冷眼注视着沈往，“但没有关系。”
“哪怕是污染物也不过是一个低级, 无法抵抗污染的你没有任何生存价值，还是变成我的画作吧！”
随着百目的话语, 越发多的字痕飘过, 一张空白的白纸从地面上漂浮到沈往的身前。
“我要你的眼睛, 要你的人生，也要你的身份。”
白纸上像是吸水一般涌上色彩, 色彩在画纸上混乱的揉杂在一起，像是泼墨一般。
百目紫色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这张画纸。
她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在沈往变了一个样子后就出现了, 她甚至变得有些惊恐，不得不一直注视着画纸才行。
可即使如此她早就不跳动的心脏都像是活着一样蹦跳, 声音大到让她难以控制。
上一次她如此恐慌，是在一号百目化为污染物杀过来时。
不会的, 一定没事的, 不过是一个低级异变者，顶多就是怪异一点的低级异变者。
她安慰着自己。
噗嗤一声, 她微微睁大眼睛。
白色的画纸中央破开一个洞，荆棘迅速撕开白纸直接扑上来, 百目消散在空气中，荆棘们扑了个空于是委屈巴巴的退回到沈往身边。
‘猎物会跑！’
‘嗖的一下就跑掉了！’
‘要吃掉它。’
‘饿饿，啃啃！’
沈往伸手轻轻的拍了拍荆棘的触角，红色的眸子看向前方的长桌，果然百目重新站在长桌上，眼神冰冷的看着他。
“不可能。”百目几乎喊破了音，“为什么你不会被污染？！”
“不可能！哪怕是S级异变者也不会对污染无动于衷！”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怪物！”
“都说你真的很没有礼貌了，一个怪物竟然说别人是怪物。”荆棘从百目的脚下钻出。
百目再次消失，再出现时是在三幅画作底下。
她开始打了退堂鼓，想要逃跑了。
但是沈往就堵在门口，荆棘纠缠在一起将门完完全全的遮挡起来，沈往对着她微笑，漂亮的桃花眼里似乎溢满了柔情，如果不看他白色的发不看他红色的眼会觉得他可真是一个温柔的人。
“怎么会这样……”百目低喃着。
荆棘再次跃跃欲试的扑过去，百目再次切换位置。
她不能让这些荆棘接触到自己，因为她已经预见到这会是怎样的后果。
它们出现的时候便吃掉了长廊上的血色字迹，它们贪婪的想要吞吃周围的所有东西，百目是个A级污染物，但却并不是拥有强大攻击力的A级污染物，她的污染天赋只能让她悄然不觉的吃掉很多的普通人。
一旦对面对她的污染免疫，那么她便很难有其他办法。
要是以前的话她还可以操控大量连带污染物来这里袭击沈往，但现在为了阻止下面的两个S级异变者上三楼，几乎所有的连带污染物都被她安排着守在楼梯口，就为了能安然无恙的伪装沈往。
但没想到，这竟然成了她最差的一招。
“你倒是很能躲啊。”沈往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开？”
荆棘瞬间扩张，百目没想到这些东西会长的这么快，她几乎被逼到角落里，整个小房间都是荆棘，再无她的立足之地。
“这么夸张的繁殖能力，你是A级！”百目惊恐的看着沈往，“你是A级异变者？！”
沈往笑了，他用如沐春风般的声音道：“错了。”
“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C级异变者。”
百目：……？！
骗鬼去吧！
如果是比她低一级她还觉得自己可以试着拼一下，但一知道沈往是A级后她就明白这一次是她小看沈往了。
她脸色惨白，荆棘已经蔓延到她的脚踝。
就在荆棘马上攀爬到她的身体上时，她猛地朝沈往扔出一幅画，画在空中撕开，只一瞬间沈往就发现自己似乎落入了另一个空间。
他看到了百合，这应该是死去的真正的百合。
身穿作战服的女性站在被封闭的房间里，她眼神冷厉的注视着周围，每一个墙壁上都像是镜子，镜子里倒映着她的身影。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百合开口了。
“是我没有想到你竟然可以将其他人的人生变成你的画作，这样一来你就是我的克星污染物，因为共感会让你瞬间拿到我的人生。”
镜子里的影子对着百合咧开嘴笑，它不是百合的影子，而是伪装成百合影子的百目。
“你想拿走我的人生伪装成我去欺骗我的队友和我的队长，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们有来无回。”
“你做不到的，不会有人相信你，不会有人被你欺骗，你窃取了我的身份你也不是我。”
百合拉开保险栓，枪口对准面前的镜子，“【北极星】的人绝对不会放弃希望。”
子弹打碎了面前的镜子，与此同时一根长矛自破碎的镜子里射出，长矛瞬间穿透百合的身躯，百合呕出一口血，却依旧颤抖着开出下一枪。
沈往猛地转身，荆棘飙射出去，将从他背后射出的长矛直接拉住。
长矛落在地上时发出清脆的声音。
沈往啧了一声。
“用队友的死亡录像吸引我的注意力，然后背后放冷枪，果然是个卑劣的污染物。”
荆棘撕开面前的画纸，一边撕一边吃，等到沈往出去的时候百目已经逃跑了。
她实在是太过狡猾，他们在这个画廊里待了这么久都不出面，好不容易出现在沈往面前，在发现自己对付不了沈往后立刻转身就跑，没有丝毫犹豫。
沈往想：怕不是她的画廊满世界搬压根不是为了收集不同的眼睛，而是她察觉到自己要被发现了就迅速换地盘吧。
胆小、自卑又自傲的心理扭曲者，最疑心了。
就像是沈往想的那样，百目确实是因为没有安全感才不断的换地盘，将画廊开在完全不同的地方，在发现自己处于劣势后立刻就会跑。
在沈往被困在画里时她已经逃到三楼楼梯口。
她想：没有关系，只要逃出去就可以。
只要她还在，她依旧是A级污染物，依旧可以将画廊继续开起来，开到另一个距离这里很远很远的位置。
她拥有那么多副画，可以化为一个又一个受害者的样貌。
但就在她踩上楼梯的时候脚步瞬间停顿，她身体僵硬在原地，因为有一股可怕的让她打心底产生恐惧的污染气息涌上来。
被她布置在三楼楼梯口的所有连带污染物都死伤殆尽，那股可怕的污染气息像是侵蚀进她躯壳的毒，让她控制不住的瑟瑟发抖。
脚步声传来，有人在往上走。
百目不敢动，她站在原地颤抖着，最后她迅速将自己伪装起来。
漆黑的作战服覆盖住了她的身体，她再次伪装成了百合。
在她勉强伪装好的那一刻，周向折也走过楼梯拐角，和她对视在一起。
周向折的眼神没有任何温度，漆黑的眼白和金色的瞳仁让他显得极其怪异，浓稠的污染将周围的一切都一点点腐蚀，百目感觉自己的皮肤都在生痛，仿佛整个人正在腐烂。
百目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让自己更像百合。
她喊：“队长，终于找到您了。”
周向折抬起头来看着她，他没有说一句话，而是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腰后。
“队长，您来了实在是太好了，沈往他……”
砰，子弹穿透了百目的腹部。
百目睁大眼睛，她发出凄惨的尖叫声。
周向折用冰冷的眼神看着百目，他毫不留情的扣动扳机，又是两颗子弹穿透她的身体。
“为什么，为什么？！队长！是我啊！我是百合！”
“我认得出自己的队员。”周向折注视着她，“你不是百合。”
百目惨叫着，她不断的往上爬，“不，我是百合，我真的是百合！队长你还记得吗？我们来的时候……”
周向折又开了一枪。
“你不是。”
百目终于明白欺骗周向折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她能骗到沈往完全是因为沈往不认识百合，百合对沈往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但周向折不同，他是百合的队长，是和百合并肩作战这么多年的人。
他不会被百目欺骗。
【鹿神】的污染当然要比一个A级强烈，那些腐蚀性的污染在她身体内肆虐，子弹穿透的地方开始扑朔朔的往外落下眼睛。
周向折在看到她的时候就意识到百合可能出了问题，他也很担心沈往，但能给沈往带来威胁的就是面前的百目。
只要杀死百目，就可以继续认真的寻找沈往了。
就在他将要打出最后一击的时候，子弹再次打在一块透明屏障上，屏障阻隔了他的污染，百目趁机蹒跚着爬回三楼。
周向折冷冷的看向旁边。
“你什么意思？”
岚站在旁边翻看着自己的书，连头都没有抬，“没什么意思。”
“只是觉得你这个人真讨厌，都上来招惹我了，不给你找点不痛快就是我不痛快。”
岚想：应该差不多了。
被周向折打成重伤濒死状态，弟弟就在三楼，收拾一个濒死的A级污染物简简单单。
只要在这里拦下周向折给足弟弟时间就够了。
他可真是一个完美的好哥哥。
/
百目扶着墙壁一步步往前走。
二楼不能去，楼梯口被两个S级异变者挡住了，周向折不相信他，继续往下走就是死路一条。
她没有办法，只能回到三楼。
三楼很大，只要她小心避开沈往，只要不被发现的话……
百目算计的表情僵硬在脸上，因为她看到了满墙壁的荆棘。
血色的荆棘攀爬在长廊墙壁上，它们开着一朵朵艳色的花，在百目出现在这里的瞬间所有荆棘都张起了刺，所有的荆棘都对百目虎视眈眈，因为百目是它们早就打上标记的食物。
沈往站在长廊中央看着她，红色的眸子里满是嘲讽。
“外面的世界好玩吗？”
百目想要后退，但后面就是三楼的楼梯，楼梯下是周向折和岚。
她被堵住了，前后都是死路。
她脸色惨白的看着沈往。
“咳，咳咳。”她因为过于慌乱咳嗽起来，但咳出来的不是唾液也不是血，而是一颗颗被腐蚀了一半的眼睛。
【鹿神】的污染极其可怕，带着极强的排外性，作为信仰的化身，它甚至可以将其他污染物的污染硬挤出去，将对方变成自己的信仰者。
百目就在经历这个阶段。
她扼着自己的喉咙，不断的咳出破碎的眼睛，她的瞳孔由紫色染上点点滴滴的金，并随着时间金丝越来越多。
“不，不要。”她虚弱的喊：“我不要死！我不要和她们一样毫无意义的死去！”
可惜，沈往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同情别人的人。
荆棘的触角趴在沈往的肩膀上，对着这个濒死的A级污染物垂涎三尺。
‘好吃的猎物！’
‘还沾了酱！是之前那个好吃的人类！’
‘现在能吃了它吗？’
‘主人，饿了！快吃东西！’
沈往浅浅的露出一个笑容，“当然可以。”
铺天盖地的荆棘迅速扑上去，沈往也终于吃到了进入画廊以来的第一顿饭。
食物填充了沈往空虚的胃，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声音。
发病期带来的所有不适都被安抚，身体也重新回归正常状态，一个A级足以让他安稳很久很久。
等全部吃完后，沈往将荆棘们收回来。
他恢复到人类状态的沈往注视着自己的手心。
“【描人入画】。”
沈往说：“新的天赋……有空要试验一下该怎么用。”
“现在的话，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
和周向折对立不是岚一开始的计划，他来这里仅仅只是为了科学院的实验结果。
现在目的达到了，弟弟也差不多吃完了饭，也到该离开的时候了。
当然他知道是因为他提前就预知过这一点，所以他就掐准了不会被周向折发现还能给沈往打掩护的时间点。
“突然发现我还有事，没时间和你在这里耗下去。”岚看着自己的书本，“那么，我们下次再见。”
“不，算了，还是不要见面了。”
岚说：“一点都不想见到你。”
所以在周向折眼里，这个叛逃者岚像个神经病一样突然拦住他，然后在拦住他一会儿后突然说自己有事转身就跑了。
难以理解他做事的逻辑性。
但周向折也没时间追上去，百目和沈往都在三楼，他还要去确定百合现在的状况。
周向折迅速上了楼，在上楼途中他眼白的黑色消退，即使还带着污染影响但也不至于像之前那么怪异，上楼后他才微微皱起眉头。
因为三楼实在是太干净了。
黑沉沉的长廊上没有任何东西，泛着空荡荡的冰冷，他也没有感觉到有百目的污染气息，仿佛整个三楼压根就没有一个污染物，周向折看向周围，他往前走寻找沈往和百目的踪影。
也就在往前走了几步后他看到了站在长廊最末端的沈往。
周向折走到沈往身旁，看向沈往看着的地方，狭小的房间里百合安静的躺在那里，她的眼睛混浊却平静。
在看到尸体的那一刻，周向折微微叹出一口气，预想的最坏结果变成了现实。
“我还没来得及认识她。”沈往说：“结果再也没有机会了。”
“真糟糕。”
周向折走到百合身旁，他单膝跪立下来，伸手轻轻合上百合的双眼。
他说：“派遣队就是这样，哪怕是【北极星】也一样，每个人都会面对危险，面临死亡。”
“你呢？没事吧？”
沈往摇摇头，“我没事，也没受伤，百目的污染对我没效果。”
“看来你的天赋确实更像【污染免疫】。”周向折看向他，“这是一件好事。”
周向折从口袋里找出自己塞进去的污染抑制器，他将那些精致的小东西挨个戴回手上，污染再次被压回他的身体里，等全部戴完后周向折才将地上死去的百合抱起。
沈往并不会被他身上的污染影响，但死去的百合尸身却会被腐蚀，所以他要把抑制器戴回去。
“走吧。”周向折说：“此次任务失败，实验资料被毁。”
“已确定A级污染物【百目】本体及盘踞点资料，【百目】受重创后失踪，画廊可清除。”
“【北极星】此次损失：一人，名为百合，A级异变者。”
“剩余人员返回中央城。”
不只是画廊三楼，一楼二楼也变得空荡荡，仿佛是百目带着自己所有资产逃跑了，只有沈往知道她并不是逃跑，而是已经死去。
周向折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他很安静，金色的眸子里不缺谨慎。
走出一楼的大门面前就是一条长长的画廊，画廊中只剩下透明的画框，地上湿漉漉一片，是他们进入时头顶打开的花洒留下的痕迹，再往外走走，他们终于看到了明媚的阳光。
一直守在画廊门口的工作人员甚至愣了一下，接着才大喊一声‘有人出来了！’。
“是北极星！是周队和他的队员！”
“不愧是北极星！”
“已经确定画廊内没有污染成分！【百目】消失了！”
周向折抱着百合的尸体走来，立刻有医护人员带着担架过来，周向折看了他们一眼，最后才把百合放在担架上。
她看上去没有任何扭曲的表情，如果忽略胸口上插着的长矛的话仿佛只是睡了过去。
周向折闭上眼睛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统计此次遇难人员。”周向折说：“一个都不要落下。”
“是！”
/
明光赶来的很快，作为北极星的副队长他一直像个老妈子一样管着队伍里的人，和每个人都有相当深厚的感情。
看到百合的尸体后他用力的皱起眉来，眼神里满是悲痛。
最后他闭上眼睛，像是在遮掩又像是在强忍泪水。
等过了十几秒钟后他才再次睁开眼睛，对着周向折破口大骂，“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不要拆下污染抑制器！”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吗？！”
周向折坐在椅子上听他骂人，“这不是没事。”
“现在没事，那之后呢？！”明光表情很痛苦，“你难道非要让我给你收尸不行？你就不能好好珍惜一下自己的生命？”
闻言沈往转头看向明光，又看向周向折。
这时明光才好像意识到这里还有其他人。
但他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沈往是周向折很在意的人，如果是沈往劝阻或许会让他更谨慎一些。
“你的污染度早就超标，佩戴污染抑制器是为了控制你身上的影响，为了让你不出现畸变。”明光说：“继续使用天赋只会让你更快的被污染，你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了。”
“再继续用下去你真的会死！”
周向折点点头，“嗯，我知道，我记住了。”
“你知道什么！你就会敷衍我！”
明光压根就管不住他，只能狠狠的锤了一下桌子，“总之从明天开始你给我去S区隔离，直到你身上的污染度回到80才能出来！”
“沈往，我送你回去。”
在离开之前周向折还不忘提醒沈往记得去防污染中心重新检测天赋和等级，明光一幅‘想打他但是打不过’的扭曲表情，开车的时候车速都飙到了100以上，以极快的速度把沈往送回家，明光一脸严肃的和沈往说抱歉，说自己要回去继续教训某个找骂的人。
看着车子飙射出去，沈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转身回了暂时的家。
打开门沈往就听到了音乐声，熟悉的人依旧坐在沙发上看他的书，也不知道现在看的是什么。
沈往合上门，“你会算命吗？”
岚转头看向他，“嗯？”
“算命。”沈往问他，“你能帮我算个人吗？”
岚想了想，他转过头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哥。”沈往喊他。
“就这么想要知道答案吗？”岚的语气里带着一点小嫌弃，听上去不太乐意。
但是这是他亲爱的弟弟的问题，他可爱的弟弟想知道。
“好吧。”
他仰后靠在沙发上，手举着书一副小孩子的模样，黑色的兜帽垂在沙发靠背上。
“你们很久之前就认识，曾经住在同一个家，以前就是朋友。”
“他只比你大一岁。”
“在你发现之前，他就已经认出你了。”
污染序曲
第33章
这样就合理了。
沈往想：这样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
为什么周向折会对他不一般, 为什么周向折会随身带着糖果，为什么周向折对他充满了保护欲。
因为周向折是他童年里从未离去的小七。
那个精致的小孩长成了精致的大人，虽然外貌不再相同, 但内里还是那个温柔到一塌糊涂的家伙。
沈往坐在沙发上重重的叹口气。
“你一开始就知道？”他问岚。
岚的注意力还在自己的无字天书上, 听到沈往这么问也普通的回答了，“从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
“我是天赋预知的异变者，可以看到很多东西。”
“为什么不告诉我？”
“当然是因为哥哥讨厌他。”岚嫌弃的合上书，“都怪科学院让我没办法在你身边照顾你，竟然让他趁虚而入！”
沈往：……
不是, 两个小孩子而已，真的可以用趁虚而入这个词吗？
然而弟控是没有道理的, 岚也不需要道理, 他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而且这种问题也没有争论的必要, 说的难听点，周向折认出他来了, 为什么沈往没有认出周向折呢？就因为他吞噬掉【鹿神】后变了样子？
好吧，这确实是主要问题。
当年星河孤儿院被S级污染源吞并，整个孤儿院里只活下来两个人, 一个是发病期在医院治疗的小十五，另一个是被院长从窗户扔出去的唯一一个孩子, 此后沈往被医院名义收养，他也没见过那个孩子。
那时候医院里说那个孩子被关在收容中心里处理, 经历过污染的人类能走出收容中心的不过十分之一, 他还那么小。
他们都觉得那个孩子一定也熬不过去。
不知道是谁，不知道对方是生是死, 自己又在医院里长久无法离开，其实沈往早已将他当作已经死去。
骤然得知周向折就是他身边的小七, 沈往有一种非常复杂的感受，甚至有点反应不过来。
微微叹口气，沈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他给明光发了条消息。
对面回复的太快，刚发完手机就响起提示音，甚至给沈往一种他一直守在手机旁的感觉。
“好快。”
沈往自言自语的打开消息页面。
【沈往：周向折要去S区？等他安顿下来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明光：这里是S区地址，明天早上八点后来，我在门口接你。】
“你想知道S区地址可以问我。”岚凑过去说：“我什么都知道。”
“但是，我要是只问你，就没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知道S区的位置。”沈往一边回复明光的消息一边淡定的回答：“你的游击游戏还没结束，我的谍战游戏也还在继续，不要一起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于是岚只好缩了回去。
“我明天要去S区见周向折，顺便打听一下【神隐事件】，你之后准备做什么？”
岚想了想，他沉默的注视着前方，银紫色的眸子好像在看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就这么沉默了几秒钟后他才开口。
“预知书没有给我新消息，我问它它也不回答，它好像罢工了。”
沈往：……
听不出岚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第二天沈往出门，春天的早晨风还是很凉，沈往给自己加了条外套。
岚抱着书送沈往出门，面上一副‘我亲爱的弟弟又要去见那个臭小子’的既视感。
等沈往的身影完全消失，岚在门口继续翻开自己的书。
“最近消息这么杂乱无序，你就不能自己分分类再告诉我吗？”
“乱七八糟谁看得懂。”
“我理解能力不行？你听听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要是你浅显易懂了我还能这么说吗？”
“而且科学院的消息为什么不放大标红了？”
还没等说出个结果来，脚步声在楼梯响起，加班到通宵的邻居宋晨眼神恍惚的走上来。
看到有人站在沈往家门口，宋晨下意识打招呼。
“早上好，恭喜平安回来……嗯？”
宋晨恍惚的意识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人不太对，看上去不太像是他隔壁邻居沈往。
他的邻居沈往是个很年轻长的很不错的青年，虽然行事作风上有点出格，但看上去那叫一个温和无害，谁看了都觉得他一定是个温柔的好人，如果不是他见识过沈往直接拿枪威胁家暴男再出声就打断他另一条腿的话他也不信。
现在，站在门口的这个人虽然也好看，但却是另一种气质。
阴郁，沉默，黑发黑眸和身上黑色的长外套，和他对视一眼仿佛一口气被推到了冬日的湖水里，压抑和压迫感统统袭来。
宋晨一个激灵，觉得一天一夜没睡也没有那么困了。
“你，你好？”宋晨问：“你是新搬来的？”
“新搬来的？”岚转头看向沈往家隔壁的房间。
自从上一个住户被沈往吓跑，甚至自费也要搬出去，防污染中心找人修缮了被沈往踹坏的门后，那里就一直没有来新人住。
岚认真思考，“这倒是一个好主意。”
“什么？”
“我说是的。”岚转头和宋晨道：“以后就是邻居了，请多指教。”
宋晨看着他转身下了楼，完全摸不着头脑，在人下去后他才从口袋里摸出警卫队每个人都配置的污染检测器。
环境污染度只有8%，符合标准，不是污染物。
宋晨松了口气，他瞬间伸了个懒腰，精神放松后整个人又很快困了。
“赶紧去睡一觉，好不容易熬出来的三天假期，先睡够再说。”
/
防污染中心有和S区连通的专属列车，但需要提交证明才能搭乘。
明光已经搞定了一切，只需要沈往带着【北极星】的标志胸牌，所有禁止区域都可以让他通行。
来到S区门口，明光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来了。”明光对他招招手，带他进入S区。
这是沈往第一次进入这个对外声称‘高污染异变者专属医院’的区域，一个和正常医院完全不同的地方。
他们走在冰冷的长廊上，长廊旁就是一个个的病房，远处传来不知名的尖叫声，医护们穿着防护服穿梭在各个病房里，他们没有任何声音，看上去极其规矩，这里比收容中心要更加森严。
“因为情况特殊，他不需要被强制隔离，但他好歹是S级异变者，所以也不能普通安置。”
踏进S区，沈往便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他本就对污染相当敏感，而S区内的污染竟然低到了某种程度。
这比收容中心的隔离房还要夸张。
在拐角处沈往看到了一个悬挂的污染检测器，上面显示着这片区域的污染值，竟是可怕的0.
明光注意到了沈往的视线。
“S区的建立者是隶属科学院的唯一一名S级、天赋能力【安全屋】的异变者。”
“他可以在茫茫污染中开辟出一个没有丝毫污染的区域，在无污染环境中异变者的污染度也会暂缓。”
沈往有些意外，“我没有听说过。”
“因为【安全屋】已经因为高污染度沉睡很多年。”明光回答他，“为了维持整个S区的正常运行，他强行以高达98%的污染度将自己封闭沉睡，大概率也不会再醒来了。”
跨过这条走廊，下一道门有人镇守，明光在前面将自己的证件交给镇守的人，检查完证件后才把他们放进去。
明光和他们说了辛苦，便和沈往进了门。
他一边收证件一边说：“我已经和S区的负责人打好招呼，周向折要在这里待一周左右，你下次来可以用证件直接进，不需要再过程序。”
沈往有些意外，“我？”
“嗯。”明光点头，“你可以多来看看他。”
沈往没有再问为什么。
他意识到作为周向折唯一的了解他的过去的朋友，明光可能也是知情者。
走过冰冷的长廊，他们又进入了一个新的区域，这个区域比外面安静很多，医护们也不算多，病房里有些空，里面的人有些畸变已经很严重，有的看不出和人类有什么不同。
“这里是高级异变者的病房区。”明光说：“B级以上会被安排在这里，有更好的安保和防护措施。”
B级以上的异变者异化成污染物就是一场灾难，为了控制这些S区也不得不将这里打造成铜墙壁垒。
一路走到最里面，明光轻轻的呼出口气。
“就在这里了。”
他在墙壁的屏幕上输入密码，还让沈往记住这个密码，等输入过后前面的墙壁就像是一扇门一样打开，但打开后面对的不是通道也不是房间，而是一层坚固的透明墙壁。
里面的人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便看过来。
周向折依旧是原来的模样，只是身上的黑色作战服换成了一身白色的休闲装，银色的长发披在这件白衣服上带着梦幻般的感觉，他身上也没有禁锢的装置，依旧是零散的带有装饰效果的污染抑制器。
他站起来走到透明墙壁前，手腕上的几个污染抑制器垂下叠在一起，发出金属碰撞音。
倒是多了丝奇怪的风情味道。
“他来看你了。”明光说着，把现场留给这两个人。
周向折金色的眸子里倒映着沈往的身影，他们两个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沈往先开了口，他说：“你吃糖吗？”
他从口袋里找出了周向折在画廊中给他的糖果，还剩下最后一颗一直都没有吃。
周向折听到他的话睫毛颤抖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无奈。
最后他摇摇头说：“S区内的饮食统一配置，不能外带。”
“而且糖是给你的。”
沈往想：是啊，这糖是给我的，你给我带了那么多糖，还不忘我曾经被糖块噎住，所以不敢一次给我很多。
都这样了，你都不告诉我你是谁。
到底是你见不得人还是我见不得人？
然后沈往又沉默了。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见不得人的可能是他。
星河孤儿院的小十五消失在医院里，C级污染物袭击医院造成重大伤亡，沈往也因此失踪三年，三年后他回到中央城，为了防止被询问他给自己换了个身份，却从未想过周向折就是小七。
……周向折不和他相认，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你可以问我。”沈往看着周向折，他道：“如果是你来问，我还是愿意解释的。”
周向折没有什么表情，也依旧没有多少情绪，从认识周向折的第一天他就很沉静，不大爱说话也不会笑，看上去冷冰冰的，眼神里却有温度。
“没关系。”周向折回答了他。
“我也愿意相信你。”
那个会在小时候无限包容他的小七长大了，现在是会无限包容他的周向折。
人生兜兜转转，失去的人竟然就这么回来了。
/
最后沈往没有挑明，他和周向折又聊了一会儿，探视时间到的很快，工作人员来请他离开，沈往也只能和周向折道别离开这里。
他回到防污染中心重新更新了天赋能力，也还记得要调查【神隐事件】的事情，便在防污染中心多待了一会儿。
【北极星】的等级很高，他可以进入防污染中心的资料库。
在里面沈往依旧没有看到【神隐事件】的具体消息，但却发现了一个名为【神隐】的年号。
沈往将能查到的消息全部看了个遍。
【神隐】：年号，具体指末日期8年，也就是22年前。
作为一个年号，它当然有标志性事件，这场标志性事件倒是认真的记录在档案中。
末日期8年，世界初步建立起高墙，但高墙外依旧是流离失所的人类和数以万计的污染物，其中就有刚诞生便是S级污染物的可怕存在，即使人类群体中也拥有S级异变者，却分身乏术，更无法时刻关注这几个S级污染物。
也就是在这一年，发生了一件难以解释的大事。
一夜之间所有S级异变者和S级污染物同时销声匿迹。缺失了这几个最可怕的威胁，人类对高墙的建立和对高墙外的人类救助速度加快，很快便稳定了基本秩序。
事后，人类总结：这场难以解释的事件是人类能够安稳下来的最重要因素。
于是称其为【神隐】，末日8年也被称作【神隐年】。
“无法解释？”沈往看着这份档案，“怎么看都是被隐藏起来了。”
“防污染中心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
岚觉得自己有必要住在弟弟家周围，防止弟弟被骗走。
他觉得隔壁邻居说的很好，他现在就是搬进弟弟家隔壁的防污染中心新人了！
现在他要去防污染中心占房，反正不能让那里再分配来人，所以岚就这么跑来防污染中心。
防污染中心不允许普通人参观，只有异变者和工作人员可以进入，但岚是谁，他连S区都能随去自如，区区一个防污染中心的总部而已。
“所以，负责分房的部门在哪里？”
“作为一个天赋你怎么可以连这个都不知道？”
“没错，我小看你了，但现在我要住在弟弟隔壁。”
最后岚还是找到了这个部门。
给自己伪造身份实在是太麻烦，岚没有做的太复杂，只是单纯的把沈往旁边的房间放入不可分配的列表，并在上面标注居住在里面的是一个派遣队队员。
派遣队成员会定时出城处理城外污染物，所以才能合理解释他时常不在家。
伪造完毕后岚走出办公室，也就是在这时，一行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走过。
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岚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一样停住脚步看向他们。
“嗯？”
岚平静的站在那里，身上依旧是那身麻袋，黑发拢在黑色的兜帽下，银紫色的眸子显示着他的不正常，但那些人就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天赋【隐匿】，是岚从一根菟丝草上掠夺的污染天赋，它可以隐藏自身气息，不管是身处任何地方都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他就是靠着这个天赋进入S区，甚至大摇大摆的走在防污染中心的总部里。
而现在，他手中的预知书不断的给他发送提示，让他注意面前这行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
岚看着他们离开，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空白书本。
他合上书本跟上前面的人。
一行工作人员一边走一边交流工作内容，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有个奇怪的人跟在他们身后。
“怎么样？效果好些了吗？”
“不行，依旧是高达98%的污染度，只能控制不继续增长，根本没办法让污染度退下去。”
“如果不是他主动让自己沉睡……”
“这么多年了，真的能找到办法吗？”
“一定要找到，要是他真的出问题，影响的可不只是他一个人，整个世界都会出现问题。”
“总之还是和之前一样，先确定他的安全，别的再研究。”
防污染中心有很多秘密，比如它们和科学院之间的一些小交易，比如其实防污染中心总部也配备了类似S区的隔离装置，甚至拥有庞大的冰冻室。
工作人员换上防护服，然后进入最隐蔽的冷冻室。
在冷冻室内停放着一具冰棺，冰棺中躺着一个闭着眼睛的青年。
青年的半张脸乃至于半边身体都已经畸变，透明的皮肤下能够看到鲜血在流动，半边头发也变成枯萎的白，他一半是正常人，另一边像是强行接了一个鱼缸，鱼缸里还能看到红色蝌蚪一般的小生物在游动。
他周身都泛着寒气，冷冻室里是相当可怕的低温，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死，而是在沉睡，偶尔能够看到他呼吸时微微起伏的胸膛，但由于低温的缘故，他身体内的红色蝌蚪懒懒的不爱动，也不愿意游。
“状态稳定，污染度稳定。”工作人员一边看数据一边记录着。
“温度如何？还能维持吗？要不要再继续降温？”
“我觉得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身体内的污染源活性很低。”
“明白。”
记录完毕后，工作人员看着和上次相差无几的结果齐齐叹口气。
青年数十年如一日的躺在这里，这一躺就是十多年，但这十多年过去不管是他们还是科学院依旧没有研究出任何降低污染度的方法，仿佛从此这个世界就定格成了这个样子。
“以后可怎么办啊。”
“别担心，简先生在沉睡前就处理好了一切，只要防污染中心不出现问题，他能在这里存活几十年，这几十年就是留给我们的时间。”
在互相鼓舞后，他们在规定时间内离开，可惜他们依旧没有发现他们的身旁有一个陌生人，更没有发现在他们离开的时候这个陌生人却并没有跟着他们离开。
安全门关闭时发出沉闷的声音。
岚安静的站在原地，他捧着书站在冰棺旁注视着冰棺里的人，银紫色的眼睛一眨不眨。
就这么看了十几秒钟，岚才打开手里的书。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突破点，真是意外。”
“【神隐事件】一直找不到原委，这是因为二十多年前的事情难以找到当事人，就算是防污染中心和科学院也早就换了好几批人。”
“可是你，是真真正正经历过那个时代的S级异变者。”
【安全屋】，本名简若繁，曾隶属科学院，是末日期开端存活到现在的S级异变者，他经历过神隐事件却没有死亡，最后作为唯一一个活着的S级异变者创建整个S区和收容中心系统，一直忙活到自身污染度到了难以控制只能另想他法的地步。
岚翻看着书本，黑色的如同符号一般的字迹在他眼睛里移动，一段段流入他的瞳孔。
事实证明岚其实是个喜欢说话的人，他只是不喜欢和人/污染物说话，他更喜欢自言自语。
“S区和收容中心都是基于他的天赋创建的一整套抑制设施，厉害。”
“末日早期唯一一个S级异变者，所以把自己忙到崩溃，污染度飙升也毫无办法。”
“【神隐事件】的当事人兼唯一反对者……嗯？”
岚把书页返回去，将这段文字重新仔细看一遍。
“末日6年，科学院提议【神隐计划】，即：为了人类可以安全的修生养息将所有S级污染物清除的计划，此计划遭到简若繁的强烈反对，他认为此计划会消耗大量战斗力，在现阶段提出这个计划并不理智。”
“末日7年，科学院完善【神隐计划】，认为S级污染物已经到了威胁人类生存的边缘，人类岌岌可危。”
“末日8年，防污染中心首次与科学院达成一致，同意【神隐计划】。”
到此时，简若繁的支持和反对再也没有实际意义，他只能顺应潮流，在这个时代被裹挟着一步步走下去。
污染序曲
第34章
岚瞥了沉睡中的简若繁一眼, 银紫色的眸子里似是怜悯也似是讽刺。
神隐计划的诞生和实施都是简若繁没办法反对的，神隐计划后他也是唯一留下的那个，岚想：他应该是作为‘安保装置’的身份被留下, 也是因此他的污染度才会一度达到98%。
岚收回视线继续往下看。
“由科学院发现的S级异变者……天赋献祭？”
末日七年初, 科学院完善【神隐计划】，并宣传他们发现了一名特殊的异变者。
此异变者觉醒便是A级，再继续培养很快就能达到S级，科学院声称此异变者的天赋为【献祭】，他可以做到将同等级的污染物和异变者联系在一起, 并达到献祭后同归于尽的目的。
只要此异变者达到S级，神隐计划可以立刻施展, 以1:1的比例将现阶段所有的S级污染物全部处理。
换个方向：他们需要牺牲同比例的S级异变者。
那时候是末日伊始, S级污染物少, S级异变者也少，这种同归于尽的计划遭到非常强烈的反对, 其中最反对的就是简若繁。
简若繁并不是因为自己是S级异变者所以不想死，而是他认为这个计划太冒险，一旦S级异变者全部消失, 那就相当于让人类本就岌岌可危的状态变得更加艰难，没有80%以上的概率他都不会同意。
同年7月, 极端S级污染在漂亮国爆发，一场污染导致漂亮国一座高墙内死伤大半, 他们损失一个S级异变者和数个低级异变者才将这个侵入的S级污染物消灭, 惨重的伤亡数目让全世界震惊。
防污染中心不得不再次考虑起科学院的计划。
末日八年，防污染中心同意神隐计划, 并联系全世界经过长达数月的计划和讨论，最终确定神隐计划的实施。
以S级异变者换取S级污染物, 为人类稳固留下喘息时间，同时留下一位S级异变者作为防止意外的保险，神隐计划就这么进行了。
“末日八年被称为神隐年，因为所有S级异变者连同S级污染物全部消失。没有S级污染物的侵袭，人类快速稳定，并成功在各大区域建立防止污染物、保护人类的高墙。”
“简若繁作为【安全屋】，以自身天赋着手建立S区和收容中心，对受害者进行治疗。”
“但是，简若繁却在繁忙的工作中发现了一个真相。”
“S级异变者【献祭】并非科学院发现的已觉醒异变者，而是科学院创造并人工觉醒的半成功体异变者，还远远达不到S级的标准，他的【献祭】并没有完全成功，S级污染物也没有真正死去，只是将S级污染物们控制二十年左右，人类的未来依旧岌岌可危……”
“神隐计划失败了。”
这个真相给了简若繁强烈的打击，他的负面情绪达到顶峰，污染度也彻底进入无法控制的发展期，并恶化到不得不依靠冷冻沉睡来让自己不死去。
读到这里岚叹口气。
“所以说这个科学院到底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吗？老是干这些招人厌的活。”
“但是，这样一来就知道爸爸妈妈是怎么回事了。”
岚合上书，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沉睡中的简若繁。
“再见，科学院最后一位脑子没问题的成员。”
/
沈往回家的时候看到了岚留下的纸条。
【哥哥找到妈妈的消息了，我要去核实一下，弟弟记住不要老是去找那个坏小子玩。】
沈往：……
他说的‘坏小子’，不会是周向折吧？
总之岚可能是得到了某些消息，所以才会连和他说一声都来不及就走了，只给他留下这张纸条，沈往把纸条撕成碎片扔进垃圾桶。
第二天是百合的葬礼，来的人并不多，除了北极星的成员外就是一个白发苍苍的女性。
她是百合的母亲，也是百合唯一存活的亲人。
中年女人站在百合的遗像旁，她眼神呆滞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一整场葬礼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有在葬礼结束要将百合推入燃烧炉时她爆发出凄惨的哭泣声，她整个人趴在棺材上不允许其他人动百合的遗体。
之后发生了什么沈往也就不知道了，他和百合一点都不熟悉，也只见过那两面，对百合的亲友更不了解。
周向折还在S区无法出来，到最后处理这些问题的都是明光，队长无法赶来，他作为副队长只能代他来安抚队员家属。
第三天防污染中心将沈往的天赋阈值更新为B，沈往成功成为最快速度升级的异变者，从C到B只用了不到半个月。
他又去看过周向折，周向折看上去很熟悉S区的生活，也不知道进来多少次了。
对此疑问周向折告诉沈往，每次使用天赋他都会进来一次。
但是派遣队的工作复杂又危险，低级污染物还好，遇到高级污染物时他不能不动用天赋，他作为队长要保护队员，要保证队员能安全的回来，让百合的事情不会重复发生。
这才是让明光生气又无奈的地方。
华国在这二十年里只出过四个S级异变者，其中还有一个叛变的岚，除周向折外剩下的两个污染度已经到了70的边缘，精神异常影响着他们的工作效率，到头来只有一个周向折虽然污染度高达80%，却没有精神异常的困扰，可以正常工作。
周向折无法替代。
“靠着伤害自己的方式来保护别人，值得吗？”沈往问他。
周向折看着沈往，他思考着这个问题，片刻后开口，“如果救助对象是你的话，我觉得还算很值。”
沈往叹口气，“你还真是一个完美主义的圣父。”
这倒是周向折第一次收到这样的评价，周向折在吞噬鹿神后便会隐约散发着污染气息，普通人接触不到他，能接触到他的异变者都相当敏感，也因此会下意识避开他，每个人都尊敬并恐惧他。
只有沈往说他是个‘圣父’。
“我讨厌一个人无底线的奉献自己。”沈往发表自己的意见，“因为这样的人会陷入一种误区，那就是我这样做了其他人会好，但却忽略了真正在意他的人，是不是真的会为此而高兴。”
“所以我不喜欢这样的人。”
周向折沉默了。
他想：沈往说他是个圣父，但沈往说他不喜欢这样的人。
总结：沈往讨厌他。
周向折低下头，有点小小的沮丧。
看着周向折这个微不可察的表情，沈往单手托着下巴，黑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周向折的身影，他没有笑，那双桃花眼里也不再平和，仿佛沈往将他本身隐晦的恶意全部释放出来，就想看到周向折因为被他讨厌而难过。
小小的恶趣味而已。
“不过，唯独你我不讨厌。”沈往终于施施然说出了后面的话。
“我觉得你这个人很好，我很喜欢。”
闻言周向折抬起头来和沈往对视了一瞬，他转动着自己手腕上的指环，像是下意识的小动作。
但沈往明显感觉到了他好起来的心情。
“嗯。”周向折说：“怎样都好。”
说着怎样都好，但就是比之前高兴啊，怎么长大后就越发的不愿意表露自己的心情了呢？
沈往有些遗憾，要是他还和小时候一样会眼睛亮亮的对自己笑就好了。
总之这次的探望也结束了，离开的时候周向折一直目送着他，直到他走到拐角都没有收回视线，沈往回头的时候和他目光交汇，周向折似乎没想到他会回头，在一秒钟的愣神后对他小小的挥挥手。
终于有了点以前的意思。
沈往对他笑了一下，然后普通的挥手回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转头，他的心情也终于变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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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时，沈往本打算独自一人听周向折上次给他的音乐库存，还没等他播放手机便开始震动。
手机自动显示红色页面，并标注黑色字迹【临时求助】。
【临时求助】，警卫队内部求助装置。
所有异变者都必须加入防污染中心，并选择加入派遣队还是警卫队，但实际上派遣队只要等级高一点的异变者，等级D及以下都会自动归入警卫队，由于在高墙内，警卫队中也有大量没有天赋的普通人。
这也导致如果一旦爆发突发事件，执行任务的警卫队人员可能无法处理。
也是因此，【临时求助】系统被开发。
一旦碰到无法处理的污染物事件，他们就可以使用【临时求助】，这个求助会发送给附近的所有非工作时的高级异变者，来协助警卫队完成污染处理。
这是不能拒绝的工作，沈往也只能前往临时求助的位置。
那地方距离沈往住的地方不远，所以这个临时求助才会直接分配给他，这片区域本就略偏远，估计C级以上还正好没有工作的只有他一个。
到地方的时候，沈往看到了几个正在等待的警卫队成员，他们穿着制服正在讨论。
其中有一个就是他的邻居宋晨。
“唉？你不是……”宋晨率先看到了他，他愣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你是这次来支援的异变者？”
旁边的人有些意外，“宋晨你认识他？”
“我隔壁邻居。”宋晨回答。
“我是这次来支援的异变者。”沈往回答了宋晨上一个问题，接着从口袋拿出北极星的标志佩戴上，“【北极星】沈往，合作愉快。”
在场的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北极星】？！”
对中央城的所有人来说，【北极星】都是一个明星队伍。
独一份的S级异变者，也是完全没有异议的中央城第一特别行动队，就算是对付A级污染物也不在话下。
他们这次紧急求助竟然找来了一个【北极星】的成员，这未免也太让人安心了。
在场的警卫队成员连忙带着沈往前往案发地点。
因为宋晨和沈往是邻居，所以一些沟通问题就全交给了他，导致宋晨也有些无奈。
本来今天是他的最后一天休假，也是被这个案子大早上给闹起来来这里帮忙，结果忙活了一整个白天才发现这不是他们能处理的问题，只能发布【临时求助】找个能处理这件事的人。
“报警的是一个夜晚加班回来的普通人。”宋晨把手里的资料递给沈往。
“他因为工作失误在公司加班到晚上九点左右，回家时突然在路灯底下看到一个人，那个人很奇怪，一直来来回回在路上徘徊着走动，速度很慢，他胆子也大，以为是小偷，当即就追了上去。”
“结果刚跑过去他就发现那个人消失了，再回头发现那人又到了自己身后的道路上继续徘徊。”
“他被吓坏了，脑子一片空白连忙跑回家，结果发现那东西竟然跟到了他家走廊，在门口不断的继续徘徊。”
沈往看着照片里的模糊影像。
由于拍照时是黑夜，加上拍照者过于害怕，整个影像模糊又破碎，只能勉强看出一个人型的东西站在路灯下。
它是正常人类大小，黑色的头发，大概也是暗色系的衣物，低着头，看上去平平无奇。
下一张照片就显得更清楚一点，只是角度有点奇怪。
“这里有录像。”宋晨把今天早上刚调出来的录像给他看，“所有居民楼都安置了监控，就是为了防止突发情况，声音有点失真，但勉强可以看。”
录像开始的时候一个男人一边惨叫着一边跑上来疯狂拍门，但房门打开需要钥匙，人在紧张的时候很难稳住手。
他颤抖着用钥匙开门，不断的看向楼梯，终于在一分钟后把门打开，他冲进去，门重重的拍上。
与此同时录像出现了杂音和雪花条。
一个低着头的东西突兀出现在画面里，没有人能看到它迈步，但它就是一寸寸的往前移动，就这么移动到了刚才的门口。
在监控中他们能清晰的看到这东西身形扭曲，每移动一下胳膊都会垂在地上晃晃悠悠，是的，它站着但是胳膊却能垂到地板上。
“这东西在他家门口徘徊了一晚上，总计7个小时，一直到天亮才消失。”
而这位倒霉的社畜，被吓得一晚上没睡着，他想过报警，但拨出的报警电话永远都打不通，直到白天这东西消失后他才把电话打出去，警卫队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吓得有点神志不清，于是联系收容中心进行更深层级的污染鉴定了。
“只是跟着他，没有明显的污染，而且也没有影响到其他住户？”沈往说：“等级应该很低。”
“我们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所以才会把休假的我喊回来加班。”宋晨说：“但是我们在经过详细调查后发现情况不是这样。”
他们找到了这个污染物的其他资料，原来防污染中心已经对这个污染物进行过收录。
近D级污染物【夜晚的徘徊者】，一个半刻板行为的污染物，通常出现在夜晚，具体特征为：街边徘徊和跟人行为。
一旦被观测到，它会立刻跟着观测者回家，并在观测者周围徘徊，通常会在第二天天亮离去，但跟人行为并没有停止，它起码会跟三天才会彻底消失。
受害者会因此诞生强烈的负面情绪，毕竟这玩意儿跟个鬼似的堵在门口，一天天的不断走来走去，好人都能吓出精神衰弱。
但等到这个污染物消失，那些人就会立刻出现对亲友的过度依恋。
他们必须时时刻刻待在亲友身边，一旦离开就会发疯，哪怕是上个厕所都不行。
通过这样的精神污染模式，他们找到了这个污染物生前的身份。
一个末日前家庭美满幸福的普通人，拥有极好的工作，夫妻恩爱父母身体健康，还有一个上初中的孩子，直到末日袭来，他流离失所和家人失散，自己也受了重伤，在死前的最后一秒钟都想找到自己的家人。
但实际上，他的所有家人都在末日初期全部遇难，为了维持他的生命体征才会告诉他家人都只是失踪。
没想到善意的谎言成了一道可怕的枷锁。
他死亡后异变成污染物，不断的在夜晚的街头徘徊寻找自己的家人，一旦有人观测到他就会被他误认为是家人，随即便会跟到这个人的家里，但对方不认识他，更何况他是个污染物。
三天后他才会发现自己认错了人，于是离开并重新寻找新的家人。
“它今晚还会出现。”宋晨说：“上面给我们的命令是：必须清除这个污染物。”
沈往想了想，他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居民区走廊有监控，那房间里有吗？”
宋晨愣了一下后才回答，“当然……不可能有吧，再怎么说也是私人住宅，是不是安装监控也是主人自己的意愿。”
“也就是没有喽？”
“没有，我们查过。”
沈往认真点头，“那好，今晚上我去处理。”
宋晨：？
可是你根本没有告诉我们你的计划，直接交给你就行了吗？这就是高级异变者的自信吗？！
/
夜晚，整个居民楼非常安静，没有一家亮灯。
当然，因为为了处理掉这个污染物，警卫队已经将这里的所有居民全部迁出，防止误伤。
此时警卫队里的所有成员紧紧盯着监控，等待着【夜晚的徘徊者】出现。
在大概九点钟的时候，他们看到灯光闪烁了一下，下一刻显示器前便出现了那个男人，它一如既往的低着头走，不断的在走廊里移动。
在它出现的时候，污染警报器立刻泛起红光，但由于设置的问题并没有播放警报，只是远程传输给警卫队。
环境污染度已经高达68%。
宋晨咽了口口水，他摁下耳边的通讯器。
“它出现了！”
“我看到了。”沈往站在门口，他打开门口的猫眼看向外面。
猫眼看向外面的光线是带着一定扭曲的，所以他看到的是一个凸出的画面，画面中一个低着头的奇怪男人在房门旁边移动，从左走到右，又从右移动回左，反反复复。
这个画面已经超越了恐怖片，毕竟恐怖片可不会出现在现实里。
“现在要怎么办？”警卫队里的人正在讨论。
“他可是【北极星】的成员，一定有最先进的武器。”
“他的天赋是什么？我听说他是B级异变者，说不定用天赋就能处理。”
“安静一点。”宋晨看着屏幕，“全部等待命令。”
于是在场的人安静下来，他们继续看着显示器，就在这时，他们看到面前的房门突然打开了。
沈往站在门口注视着走廊里徘徊的污染物。
他说：“你要进来坐坐吗？”
在场的所有警卫队成员：……？！！
污染物明显愣了一下，它甚至还遵循着刻板行为往前移动了一下，但下一刻它便狂喜起来，它误认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家人，这是家人为它开了门，于是它欣喜的冲进了屋子里。
沈往微笑着看它进来，然后房门咯吱一声关闭了。
在场的警卫队成员面面相觑。
“看不到了。”
“嗯，房子里没监控，看不到了。”
“现在怎么办？”
“要不去现场看看？”
他们沉默了几秒钟，然后齐齐带上装备往外走，为了防止意外，他们一直都在这栋楼里，只是没有在同一层而已，所以他们很快便到了位置。
走廊里的灯还在忽闪着，看上去一如既往的诡异。
在场的警卫队成员咽了口口水，他们分别蹲守在房门两旁悄悄的听声音。
里面安静的要命，仿佛一个人都没有，但他们可记得里面有个B级异变者沈往，还有一个刚刚进去的近D级污染物。
怎么会一点声音都没有呢？
他们心急如焚，还不知道能不能联系沈往，一旦他正在战斗的话突然一个通讯岂不是很危险？
刺啦一声，在场的人听到通讯器中传来一阵雪花音，但很快声音就正常了。
“任务完成。”
是沈往的声音。
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他们站起来茫然的对视一眼，紧接着门咯吱一声打开。
沈往看到他们也奇怪的顿住，“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们只是来确定情况。”最后宋晨回答：“真的已经结束了？”
“对，污染物已经被清除。”
宋晨拿出随身携带着污染检测器，果然发现环境污染度正在不断下跌，按照这个趋势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有异议，对他们来说这本就是一件大好事，而且沈往可是【北极星】的成员！他们高兴的表示他们会认真上报，一定会让这次【临时求助】给一个不错的价格！
沈往谢过他们后便和他们道别，他只是一个协助者，善后还是需要警备队来。
回到家后，沈往走到沙发前，他找到自己的曲子播放，轻柔的音乐在整个房间里回荡。
沈往跟着哼了两声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画。
他靠在沙发靠背上欣赏着这幅画。
如果警卫队成员在这里的话会惊讶的发现：这副画面上画的竟然是他们刚才还在严谨以待的【夜晚的徘徊者】，它被清晰的印在了画上，漆黑的看不清的面容和垂到地面上的手臂，以及狭长的走廊和闪烁的灯光。
这无疑就是【夜晚的徘徊者】。
沈往使用了从百目那里掠夺过来的天赋，将和他一起进门的污染物直接变成了画，毕竟【描人入画】就是这样抽象的天赋能力。
“似乎找到了新用处。”沈往把这幅画扔在沙发上，“可以用来囤污染物啊。”
“随身携带的小零食谁不喜欢。”
“多囤一点，下次绝对不会再忍饥挨饿了。”
污染序曲
第35章
周向折在S区的治疗很顺利, 起码他的污染度在不断降低，完全可以在一周内将污染度压回80.
在此期间，沈往每天都会去看他, 看完他后就在外面溜达, 可惜中央城内守卫森严，污染物基本远离了高墙内人民的生活，最后除了【夜晚的徘徊者】之外，只捕获了另一个D级污染物。
沈往淡定的将两幅画挂在自己的房间里，颇有一副‘品味与众不同’的既视感。
今天就是周向折离开S区的时间, 还没等他出发，门口的门铃就响了起来。
门铃？
一般来说他家不会来人, 会来的基本只有周向折和岚, 但是周向折在S区, 岚才不会摁门铃，只会闪现进屋子里。
沈往去开门, 结果便看到明光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门口。
“早上好。”明光和沈往打招呼，“抱歉打扰你了……什么声音？”
“是屋里的音乐没关。”沈往靠在门框上看着来人，看上去倒是没有丝毫意外, 整个闲散的过分了。
在加入北极星时明光就对沈往进行了调查，他不能光凭借着周向折对沈往的私心就随便把一个人塞进北极星里, 在调查中他对沈往的印象便是：极其强大的的精神状态。
年少的经历造就了他极强的定力，他遇事不惧、处事不惊、不管碰到怎样的事件都难以动摇。
以至于他在知道沈往去更新了自己的天赋, 更新为【污染免疫】时觉得就该是这样。
事实证明：周向折的眼光很好, 明光的判断也没有问题。
沈往的精神极其强大又稳定，非常适合作为派遣队队员。
此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明光在内心夸奖的沈往问道：“副队有事？如果是队内问题可以给我发消息, 为什么亲自上门了？”
明光反应过来，他笑了一下说：“因为这次不只是我找你有事, 他也找你有事。”
他回手指向身后跟着的陌生男人，沈往这才把视线转移过去。
那是一个相当魁梧的男人，身高接近两米，穿着派遣队的作战服，胸肌将作战服撑得鼓鼓囊囊，刺头一般的短发，鼻梁上还有一道疤痕，他面无表情的对沈往点点头。
不过意外的是，他胸口也佩戴着【北极星】的标志，但沈往没有在上次的会议里见过他。
明光是最能体恤别人的人，见沈往奇怪便立刻解释。
“我们【北极星】分为三个队伍。周向折带着的这一队是中队，可以处理城内城外的所有任务，相对自由调遣度比较高；一队专攻城外，几乎不会回城；二队针对污染源，C级以上的污染源处理是他们的目标。”
说着明光介绍那人，“他叫强立安，是我们二队的队友。”
“你好。”强立安朝沈往伸出手来，“初次见面，希望以后有合作的机会。”
沈往奇怪的看着他，倒是没有拒绝和他握手。
原来北极星并不是只有那么些人，还有一大批都在城外，不过这才能算中央城最强队伍的规模。
把两人带进屋里，沈往去找了两个纸杯给人倒上水，他也没有关音乐，任由这音乐声继续飘扬。
女声哼唱着，语调婉转，为了爱情撕心裂肺，倒是显得和现在的状况有点格格不入。
“所以是什么事？”
“周向折今天下午就可以出S区，但我对他很不放心，使用天赋会给他造成很大的负担。”明光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帮忙盯住他，在任务中绝对别让他再使用天赋。”
“为什么？”
沈往有些疑惑的看着明光，“先不说他是队长我是队员，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可以看住他？”
“难道我对他是什么与众不同的人？”
明光沉默住了。
……虽然确实是，但是不能说，可恶的就会给他找麻烦的周向折！
沈往可不想放过他，于是他用更加无辜疑惑的语气继续问：“副队你才是他的朋友吧？”
都知道了结果瞒着他是吧？那就当作全都不知道好了，看你怎么回答。
沈往完美忽视掉自己本来的身份问题。
明光难以回答，就在沈往准备再坏心眼的重复一遍的时候，旁边的魁梧大汉突然开口。
“因为他喜欢你！”
沈往和明光齐齐转头看向他。
沈往/明光：……？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口，强立安慢慢的捂住嘴巴，朝着旁边挪了一下屁股。
明光沉默了一下，接着才开口，“造谣到队长那里，他会教训你的，都告诉你出来见人少说话了。”
“可是真的怎么想都是这样。”仿佛是打破了面具，强立安瞬间不装了，近两米的大汉委屈巴巴。
“我进北极星这么久也没见队长这么在意一个人，在S区还天天等这位队友去和自己见面，我们这些人可是去一次都会被他嫌弃。”
“这不是爱是什么？！”
看着明光无语至极的眼神，沈往多问了两句，这才知道面前的强立安是个什么样的人。
A级异变者，二队的二把手，中央城的权二代，父亲是中央城管理者之一，母亲是科学院的研究员，在末日初期就因为意外去世，也导致强立安从小叛逆，觉醒天赋后背着他爸去参加【北极星】的扩招，还真的被选上了。
气的他爸跳脚骂人。
作为一个管理者的孩子，他有点发育过度，长的那叫一个魁梧雄壮、凶神恶煞。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是Gay，还是零号，最爱看末日前的爱情小故事，出去探索时他和周向折都在收集东西，周向折收集音乐制品他就找各种爱情小说，然后大半夜看的哭哭啼啼。
他还有一双善于发现‘基情’的眼睛，这次因为任务回中央城，一口就咬定周向折和沈往绝对有一腿！
明光在来之前不断强调千万不要在沈往面前说这些东西，结果他还是说漏嘴了。
沈往好奇的问强立安，“你说我们是爱，那是我爱周向折还是周向折爱我？”
“你看！”强立安指着沈往对明光说：“他都不喊队长直呼其名！”
明光：……
他心累的再次重复一遍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希望沈往能帮忙看一下周向折不要让他使用天赋，接着立刻道别离开沈往家，并让强立安好好的说自己来次的目的，不要再说无关的话。
离开后明光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真受不了他。”
明光去了S区，实际上明光去的也很少，周向折不在他只能代理队长的位置处理一大堆工作，而且说实话，周向折这个人喜静，也不大乐意见到他，好像就跟强立安说的那样，周向折只期待沈往去看他。
到达S区的时候周向折刚做完最后一项检查，他的污染度已经降低到80%，按照专属于周向折的标准，他可以离开了。
看到明光过来，周向折整理了一下手腕上的抑制器，“怎么样？”
“情况不算好，甚至可以说很糟糕。”明光叹口气，“补救措施也没有效果，全靠二队硬撑着，已经到达极限了。”
“知道了。”周向折说。
明光注视着周向折，片刻后才开口，“这一次，沈往也会过去。”
周向折整理抑制器的动作顿住，他看向明光，“为什么？”
“因为他的天赋是【污染免疫】，他和我们不一样，他不会被污染。”明光道：“你不要一直把他当作需要保护的普通人，他是可以保护别人的强大异变者，你要接受这个现实。”
“我没有不接受。”周向折拽了拽自己的衣角，让衣服更加妥帖一点，也像是给自己找点事做。
他说：“但也不能让我不担心。”
“你也有这么担心一个人的时候……”
明光叹口气摇摇头。
周向折对沈往不一般，这是明光没见过沈往时就知道的事情。
作为S级异变者，周向折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他最开始一直在城外清理污染物，直到世界趋于平稳后才回来，从回来的那天开始他就在找沈往，他找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终于找到后却发现沈往失踪在医院里。
那是明光和他成为队友以来见过他最悲伤的神情。
现在沈往竟然找回来了，他对沈往有些保护欲也很正常。
一边想着明光一边想起强立安说过的话，他琢磨了一会儿。
‘特殊’应该不是和爱情挂钩的吧？
“喂。”明光好奇的喊了周向折一声，“你喜欢沈往？”
周向折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在对视三秒钟后周向折收回视线想了想，“嗯，喜欢。”
“我指的是那种喜欢，不是朋友之间的……哎呀我在说什么，真是被强立安传染了。”
没想到周向折依旧认真的看着他，在他说完后才开口。
“我知道。”
明光卡壳了。
啊？你知道？？你知道什么？！
你知道我说的是‘那种喜欢’还是知道我被强立安传染了？！
你特么……！
……
明光离开了，但强立安还在，也就是在明光走后，强立安才说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作为二队的成员，他的任务当然是和污染源有关。
沈往也知道自己明面上【污染免疫】的天赋在某种程度上极其好用，好用到在他更新天赋后许多派遣队都在哀嚎，感叹周向折真是看人一看一个准，怎么就提前被他捡走了呢？
“刚才的话不要放在心上。”强立安咳嗽一声，“是这样的，我回到中央城后才知道北极星收了一个天赋【污染免疫】的异变者，所以就拜托副队带我来，我这里有个任务非常紧急，希望你能帮忙。”
“污染源？”
“对，是污染源。”
强立安点头，“如果不是紧急到一定程度，是万万不会派人回中央城的。”
“污染源在不明原因的扩张，之前的隔离全部失效，边缘镇守的工作人员全部被吞没，甚至距离近的居民区也遭受污染影响，我们正在尽可能的处理，但效果极差，我们的技术人员认为可能问题出在污染源内部。”
“所以你们需要可以进入污染源内的人？”沈往看着他。
“没错。”强立安点头，“如果是普通的污染源还到不了这种程度，但那里……”
沈往听着他的话，“什么污染源？”
“S级污染源。”强立安道：“十几年前骇人听闻的S级污染源爆发事件，你听说过吗？”
沈往微微睁大眼睛。
他当然听说过，甚至要不是他身在医院，他还会经历过！
“你说哪里？”
“十几年前突然爆发的S级污染源。”强立安重复一遍，“曾经名为星河孤儿院的脚下。”
“在十几年后的现在，S级污染源正在无理由的扩张，扩张已经失控，我们做的隔离完全失效，污染逸散出来已经污染了很多人，需要尽快处理，我们现在只能找能进入污染源内的人确定内部情况。”
沈往闭上眼睛，他沉默了几秒钟后才重新睁开眼睛。
“具体说说。”
“事情发生在一周前，二队对S级污染源一直相当谨慎，每天都会有一个队内人员去边缘镇守，那一天是我们队伍里一个老人，他心思缜密一直都很让人放心，当天晚上他也在规定时间发送了‘正常’讯息。”
“结果第二天，我们接到了很多报警，全都是周边3公里开外的居民，所有人都说自己看到了污染物。”
那时候强立安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立刻吩咐工作人员去居民区调查确定，自己则是疯狂的给这位老队员打电话。
通讯无法接通他就继续打，他一边带着人往那边赶一边继续打电话。
最后电话被接起来，但对面却是一个小孩子的声音。
女声软软糯糯的说：叔叔你好，这手机是我捡到的，我没有看到失主。
强立安迅速挂断电话，但车子内的污染度还是瞬间飙升了20，也告诉在场的所有人这个接起电话的小女孩一定是个污染物。
他们没有到污染源边缘，因为在距离污染源三公里的地方，他们发现了污染源内才拥有的设施，在经过多番检测后他们才真的敢确定：污染源扩张了。
要是一般的污染源没有人会这么着急这么在意，反正污染源嘛，重新围起来，然后让周围的人再搬的远一点就行。
可是这里是可怕的S级污染源！这个世界上最致命的十大污染源之一！
“我们用尽了所有办法都没能让污染源的扩张停止，它每天都在往外扩张百米，完全无法阻止，但绝对不能让它继续扩张下去。”
S级污染源的扩张相当于直接判了人类的死刑，那毕竟是S级污染源，除了S级异变者和特定的类似沈往这种【污染免疫】的异变者，所有人都承受不了污染，只能畸变成怪物。
沈往叹口气，“周向折也会去？”
“嗯，不只是队长，还有一位S级异变者也会去支援，这件事实在是太紧急。”
“当然，那毕竟是S级污染源，我们并不会让你冒险进入污染源，污染源周边的污染扩张的非常快，加上污染源边界不明确，我们请你帮忙是想要更快的处理掉这些污染。”
强立安像是解释一般的补充，“污染源内部问题要交给S级异变者。”
毕竟那可是S级污染源，谁都不能保证一个A级异变者进去后会怎么样，哪怕沈往是【污染免疫】的异变者。
他们冒不了这个险，也不敢让沈往这个独一份的【污染免疫】死去。
“我知道了。”沈往说：“出发的时候喊我。”
强立安松口气，他拍拍自己的胸膛，然后站起来和沈往道别。
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道：“祝你和队长幸福！”
他还是持之以恒的觉得周向折和沈往有一腿。
“你还是等我们从里面出来再祝福吧。”沈往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要是我俩其中有一个出问题，就是你在我们出发前立flag的错。”
强立安：？？？
他伤心欲绝的走了。
队长的对象真可怕。
把房门关上，沈往回到沙发上坐下，音乐还在继续，也不知道切换了多少首歌，现在唱的是一首儿歌，女孩用可爱清脆的童音唱着可爱的玩具熊，唱着我的小熊我的朋友。
沈往想：这样的话，就瞒不住了吧？
周向折就是小七，沈往就是小十五。
那个被所有人恐惧害怕的S级污染源曾经是他们的家，是他们年少时的乐园。
或许不只是他，连周向折都没想到自己有回去的那天。
故地重游？好一个地狱笑话。
沈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本来想看看有没有到周向折出来的时间，结果看到了新收到的消息。
发消息来的是周向折，他说自己已经提前离开S区，别白跑一趟。
“走了啊。”沈往看着手机屏幕，“出了这么大的事，再怎么说也得等等我。”
“嗯……”
沈往想了想。
他似乎知道周向折离开后会去什么地方。
于是他站起来，伸手关掉童音欢唱的童谣，沈往随手从衣架上摸出一件外套穿上，穿上后才发现是件白色的。
好吧。
沈往想：就当和周向折穿次统一服装，毕竟他们在孤儿院时也经常穿一样的。
/
这里是派遣队牺牲者的专属墓园，墓园很大很大，一眼望去是密密麻麻的墓碑，末日三十年来中央城所有牺牲的工作人员都埋葬在这里。
周向折在百合的墓前放了一束花，那是一束和百合同名的白色花朵，在这个清冷的早晨散发出清幽的香味。
百合的葬礼他在S区没有出席，只能现在来补上一束花。
他轻轻叹口气，转身离开墓园，一边往外走他一边点开通讯器里的播放器。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叔叔你好，这手机是我捡到的，我没有看到失主。”
这是强立安手机里的自动录音，他回到中央城后将这段录音一并给了周向折。
周向折的记忆力很好，从小院长就说他是个聪明的孩子，过目不忘，所以经过这么多年，他还记得年少时孤儿院里每个孩子的长相，记得他们的声音。
听到这段录音的瞬间周向折就想起一个小女孩模糊的脸。
她比周向折还要小两岁，是小二十九，她的愿望是想要一条粉色的公主裙，希望每天都有糖吃，她很羡慕小十五竟然可以从外面给小七带回一把伞，一份专属于自己的东西在那时候多有吸引力啊。
小姑娘也想要一把伞，但是她害怕小十五，只能拉着小七的袖子撒娇。
可惜周向折没有帮她，因为周向折也想成为孤儿院里唯一一个拥有伞的孩子。
现在想来，小时候他们每个人都有幼稚的一面，他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有奉献精神，最起码小十五给他的东西他一点都不想分享出去。
把录音又听了一遍，周向折走出墓园，也就是这时他看到了一片白色的衣角，抬起头来时便看到了站在墓园门口的沈往。
沈往难得穿了一件白色外套，让他本就无害温和的面容显得更明媚。
“就知道你会在这里。”沈往说：“恭喜离开S区。”
周向折和他对视了几秒钟后才点点头，“谢谢。”
“我很高兴。”
他们一起离开这个墓园，周向折身上的还是一件白色的简易作战服，这是他在中央城内常穿的衣服，版型好，符合他对衣物的挑剔程度，只是沈往向来都不喜欢穿白，今天竟然意外的穿上了。
他们并且走在一起倒是显得格外显眼，就像是……情侣装？
又走到一个小公园，公园里没有人，于是他们就进去逛了逛。
他们默契的没有一个人提S级污染源的事情，就像是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周向折。”最后还是沈往先开的口，“你那个送你伞的朋友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让周向折不知道怎么回答比较好，因为那个送他伞的朋友就站在他旁边，刚刚还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很好。”最后，周向折这么回答他，“他现在过的很好，心态好精神也好，虽然好像不记得我了，但我依然很高兴。”
“是吗？”沈往又问她，“既然他都不记得你了，那把伞你是怎么处理的？”
“其实不小心弄丢了。”周向折也不知道是在解释还是在诉说，或许沈往同时承担着两个身份，同为倾听者和当事人。
他总是没办法完全把沈往和他年少时分割，心中总是想着他以前的样子。
“但是，好像有机会重新拿出来。”周向折的声音放的有点低，“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那把遗留在孤儿院里的一次性小伞。
沈往注视着他，黑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周向折的身影，他只是很认真的看着周向折。
他像是一点点将自己记忆里小七的样子撕开，再一点点重新组装填补起来，终于也变成了现在周向折的样子。
是啊，小七那样的性格，最后也只能长成周向折这样了。
沈往叹口气，他随意的开口，“要不你也忘了他吧。”
周向折看向他。
“他都忘记你了，为了公平你也忘记他好了，作为补偿，我重新送你一把伞。”
沈往对着他露出一个笑容，“你喜欢什么样的伞？”
所以，周向折总是无法放下他的小十五。
因为他总是能从小十五身上感受到同样的重视，哪怕是所有人都敬他惧他的现在，也只有沈往才会对他说：我想重新送你一把伞。
他又怎么会不喜欢这样的人。
星河永存1
第36章
在十几年前S级污染源爆发后, 中央城就经历过大改革。
星河孤儿院建立在中央城内部，甚至还不算边郊，为此防污染中心头疼的要命, 最后只能将新建不久的中央城高墙抛弃一半, 在另一边重新修建新的中央城，建立起更高的墙。
所以中央城其实是五大高墙里最特殊的一个，新城内是正经的中央城居民，防污染中心庇护着整个中央城。
旧城也被称呼为外墙，因为有同样的防护效果, 无数难民蜂拥而至，他们才不管这周围是不是真的有S级污染源, 他们只知道这个地方可以保护他们的安全, 还不需要条件就能入住, 先到者得！
于是外墙便成了一个鱼龙混杂隐患极大的地方，防污染中心又不得不专门派人去管理。
到最后除了S级污染源坚决不让人踏入附近外, 外墙的其他地方住满了人，甚至有人说：踏入中央城的外墙相当于半步踏入中央城，只需要再熬熬, 总有一天能进入真正的中央城。
沈往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但还是第一次以执法者的身份来这里。
强立安以自己高大的体格在整个街道上引人瞩目, 所有人都用一种茫然又恐惧的眼神打量着这一行人。
等人走后他们又在窃窃私语。
“出了什么事？那是防污染中心的人吧？”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防污染中心是来驱逐我们的。”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 我听说那边的污染源出了问题, 防污染中心一直都在派人来。”
“什么？！外墙真的有污染源？！”
“当然有啊，还是S级呢, 不然中央城为什么能抛弃一座建好的高墙去重新耗时耗力的新建，不就是因为S级污染源不好处理吗？”
“那我们该怎么办？！”
“凉拌呗, 我们不是中央城居民，防污染中心才不会管我们。”
“他们不能这样！我们也有危险！”
强立安没有理会这些窃窃私语的人，他知道这些人只敢窃窃私语，是不敢在防污染中心面前做出任何事情的。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强立安还会和人理论，他一站出去这些人就怕的不敢再说话，毕竟他的体格放在那里。
后来他就不这么干了，因为该说的他们还是会说。
他当时威慑住了，走的时候这些人还会觉得是防污染中心限制了他们的言论自由。
“外墙的污染事件是中央城内的十倍不止，因为这个地方的人流量极大风险度极高。”
强立安和沈往介绍，“其实所有的高墙外都会有依附高墙而建的小城市，这很正常，防污染中心也会对高墙外的人设定规矩一并庇护，但无奈中央城是个例外。”
“这里有第二座完整的高墙，导致更多人迫切想要避开外界的污染物，所以一股脑的都往这里走，但这里还有一个S级污染源啊。”
壮汉吐槽：“真糟心死了！”
这也导致S级污染源出现扩张后造成了巨大影响，几乎整个污染源周围一圈的居民都出现了问题，人数多达几万。
“所以，这里不是我们的任务地点吧？”沈往问。
从中央城出来后他就和周向折分开行动，周向折前往S级污染源内，沈往则是被强立安带到这边来。
外墙人的眼神要更危险，他们警惕的注视着每个人，这都表示他们生活的不容易。
但是这里并没有明显的污染痕迹。
“当然不是，我们来这里接一个人。”强立安说。
“防污染中心可不敢让这个地方自生自灭，要是真的爆发可怕的污染事件怎么办，于是就派了一个人来管理这里，这次污染扩张事件规模太大太恐怖，所以防污染中心安排他来帮忙。”
外墙有管理者这件事沈往并不知道，在他看来外墙是一个乱七八糟鱼龙混杂的地方，比起中央城内的秩序这里简直就像是小说里写出来的末日盛景，这样的地方出来的管理者……会是类似地头蛇的存在？
沈往怀着这样的想法和强立安到达位置。
那里是个简单的小房子，和周围没什么差别，只是门口挂着一个‘防污染中心’的门牌，看上去特别破旧。
“舟青！”强立安喊他，“大佬！我来接你了！”
舟青？这个名字和地头蛇似乎一点都不符合。
房门咯吱一声打开，然后沈往就看到从里面出来一个穿着僧袍手拿佛珠剃了光头的和尚……
“阿弥陀佛。”和尚先是读了一句佛号，然后开始骂人，“你能不能小点声？我屋子都要被你的嗓门震塌了！”
沈往：……
他似乎终于注意到强立安身边还有一个人，于是立刻咳嗽一声，“施主你好。”
“快别说这些浪费时间的话了，大佬你个假和尚也没必要装这么像。”强立安连忙道：“火烧眉毛了！赶紧走吧！”
舟青嫌弃他，“贫僧好歹是S级异变者，你对我尊重点行吗？”
竟然是S级异变者。
虽然这么说，但舟青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便迅速跟着他们离开，朝着本次任务的真正地点前进。
在路上沈往也终于稍微了解了舟青一点。
舟青，S级异变者，自称天赋【剪刀】，污染度62%。
据强立安说，舟青在污染度达到50时就出现了精神异常，一个极度暴力的人突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坚称自己是十八罗汉转世，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给自己剃了头发整了身僧袍。
那时候恰好周向折带队路过，看到他这样好奇的问他：僧人不是都慈悲为怀吗？
结果他回答：菩萨说把这些害人的污染物超度也算一种慈悲为怀。
所以他还是那个暴力的S级异变者，就是多穿了件僧人的衣服，成天神神叨叨。
被安排到外墙后，是个人都觉得他一看就跟个棉球似的，惹到他就算是惹到棉花啦，结果一个招惹下去，舟青直接把那家伙扔进收容中心，硬是说他被污染了，怎么你还不信S级异变者的判断？
就算是没有被污染也是疑似，需要好好检查！
这样整治了一番后，再也没有人敢在外墙惹事了。
“贫僧想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隐居，无奈这个世界需要贫僧。”舟青摇头叹息着，“对了，这位施主我怎么不认识？”
“你当然不认识，这是我们【北极星】的新队员，天赋【污染免疫】的异变者。”
舟青眼睛一亮，“污染免疫？”
“这天赋好啊，真好，真好。”
一路上互相了解的也差不多了，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二队总部所在地，总部里没有几个人，强立安说是全都去想办法阻止污染源的扩张了。
防污染中心另外排了人去疏散周围的居民，但还有三个被污染的区域需要他们来处理。
“这三个地方现在无法确定具体污染物，我们三个要一个人负责一边，等处理完毕后再联络去给其他人帮忙。”强立安说。
“1号区域，最开始报警的是一位年轻女性，她声称自己的男朋友突然在睡梦中死了，晚上睡觉前还好好的。”
“我们一开始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猝死事件，但是很快无数电话打过来，每一个都是在夜晚睡眠中猝死的死者家属，而在我们介入调查后发现，那些报警的家属无一例外全部以同样的方式死亡。”
“此污染事件经过检测确定危险度达到B以上。”
“2号区域，观测者报警声称在夜晚的窗外看到一个跳舞的洋娃娃，洋娃娃一米高，不断的机械转动，但观测者住的是7楼，他因为恐惧拉上窗帘，结果回头发现那个洋娃娃就在他身后转动。”
“此后污染瞬间蔓延，无数人都看到了这个洋娃娃，并且在观测到洋娃娃后流泪不止伤心欲绝，最后因过于难过自绝身亡。”
“3号区域受害者因腹痛就医，药物无效后进一步检查，结果发现受害者身体内游动着无数蝌蚪，蝌蚪将这个人的内脏都吞吃干净，于是全城都做了一次检查，检查结果是几乎整个城市里的人身体内都有蝌蚪和蛙卵。”
“卵被发现的第二天，受害者开始畸变，并越发呈现青蛙的状态。”
将三个区域和问题都说完，强立安长舒一口气。
“总之，我负责1号区域，大佬负责2号区域，小沈你负责3号区域。”
“随时保持联系，一定要找到污染源头！”
……
沈往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他看向左边，那里是一堆腐烂的菜叶，也不知道放了多久，散发着强烈的刺鼻味道。
他摁下耳朵上的通讯器，“已到达3号区域。”
没有人回答，也不知道是没有听到，还是说这里阻隔了通讯。
沈往放下手往前走。
3号区域是污染源周围唯一出现大范围畸变污染的地方，也是唯一一个无法确定污染方式的地方，无法确定污染方式就无法做出合适的应对，最后只能和另外两个区域一起封城。
防污染中心也曾经安排过其他人来调查，但进入这片区域的人哪怕是异变者也会很快出现畸变。
在经过多次实验后防污染中心不再安排人前来，但这片区域又不能不处理，直到强立安发现沈往这个【污染免疫】的异变者。
哪怕是处理不掉，也希望沈往可以找到这个污染源头。
又走过一条街道终于出现了人，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姑娘坐在地上玩着手中脏兮兮的玩具，她头发凌乱，脸颊和手上都呈现绿色，像是被水彩笔画过，但看过资料的沈往知道这是3号区域受害者身体畸变后呈现的外在特征。
沈往走过去，“你好。”
小女孩攥着玩具抬起头来，那一双大眼睛像是快要鼓了出来。
她好像有点看不见，最后沈往在她眼前挥挥手她才盯住沈往的手。
“你好。”小姑娘用稚嫩的语气问：“你是谁呀？”
“防污染中心，你知道这里的人都在哪里吗？”
小姑娘道：“大家都走了。”
“走去哪里了？”
“他们说要封城了，所以他们都去高墙那里了，说是这样就可以逃走。”
“他们出不去。”沈往平静的说：“所以他们应该又回来了。”
“对，大哥哥你好聪明！”小姑娘晃动着手里的玩具，“大家很快就都回来了，爸爸妈妈说那里有端着枪的叔叔让他们回来，所以他们害怕的回来了，但是大家都变得好渴，渴的快要死掉了，于是就都去找水喝了。”
沈往点点头，“所以是去什么地方找水了？”
“那边。”小姑娘指着一个方向，“那里出现了一条河，超级大的河！”
沈往微微挑眉。
在来之前强立安给他塞了不少资料，其中最详细的就是3号区域的地图，他把这张地图反复看了很多遍，确定这里根本就没有一条河，如果这里真的有一条河的话，防污染中心绝对不会在这里建立高墙。
末日后河流就变成了不稳定因素，谁都不知道河流中会有什么东西，曾经多次出现过人喝生水后被污染的事件。
所以防污染中心在建立高墙时都有特别注明：高墙的选址点附近决不允许有河流经过。
和小姑娘道谢，沈往朝着她说的方向走去。
一边走沈往一边和上面例行汇报。
“3号区域，疑似发现区域内出现未知名河流，畸变人集体朝未知名河流移动。”
一如既往没有回应，沈往啧了一声，“这什么质量？防污染中心都让人进来冒险了还不好好升级装备，科学院忙活了这么多年连个不断联的通讯器都造不出来，吃那么多经费真是白瞎了。”
骂完后沈往继续往前走，前方依旧空空荡荡，偶尔也能看到一两个没有完全畸变的畸变人。
在沈往和他们搭话后，那些还有理智的会告诉沈往和小姑娘差不多的话，还有一些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他们哭着问自己还有没有救，歇斯底里的问防污染中心为什么不来救他们。
对此沈往说：“所以我不是来了吗？”
然而那些畸变人留下的思维太少了，它们无法理解沈往的话，只是不断的哭着质问他为什么不救自己。
继续往前走，走了大概有500米左右，沈往终于看到了小姑娘说的河流。
那确实是一条河，甚至是一条相当长的河。
河流大概有10米宽，水呈现青色，这条河流从居民楼的中央贯穿，两边的楼都被冲塌了一半，钢筋水泥就这么挂在河流两旁，因为过于潮湿，保留出来的钢铁废墟上长出苔藓来，看上去郁郁葱葱。
“入口西500外确定出现一条河流，河流十米宽，水泛青色，无法确定水质问题。”
“不过一个以前完全不存在的东西突然出现，怎么想都不对劲。”
“什么奇怪的污染物，能凭空改变地形？”
按照程序，沈往把这个地方定位传送到通讯器，还对着河流拍了两张照片，反正无法传输不是他的问题，他按照规矩做了。
等做完后沈往顺着河流往上走，他想看看这条河的源头是什么地方，或许那里就是这场污染的源头。
也许可以囤点小零食，两个不够他吃。
错开两幢被快要被冲塌的居民楼，沈往沿着河边一边走一边记录，河水的流速非常缓慢，甚至可以说这都像是一座湖了，水中偶尔会冒出一两个大青蛙，青蛙盯着沈往移动，没有眼皮的眼睛也不会眨。
它们目送着沈往往前，最后又没入水中。
寻找河流的源头花了沈往不少时间，他估摸着自己起码走了3里，越往前走天色越发的昏暗，仿佛他走进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也就是在这时，沈往面前出现了一座桥。
他没有迈上去，因为桥面上站着一个奇怪的女人。
这个女人不像是真人，反而像是一个洋娃娃，她穿着红色的小洋裙，脚上是小洋鞋，一头金色的波浪卷发，她正在桥面上舞动着，忘我的不断旋转，每次转动的时候沈往都能看到她咧开的嘴角。
【舞蹈的洋娃娃】？
“怎么会在这里遇到？这不是3号区域吗？”沈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随身携带的地图。
“123号区域分别在污染源的三个方向，污染物有地盘意识，所以这三处区域内的污染才会不同，它们自己在内部就划分了地盘。”
说着沈往抬起头来，之间桥上正在旋转跳舞的洋娃娃不见了。
有东西抱在他的腰上，冰凉的触感渗透进作战服内，沈往低下头，只见那个一米高的洋娃娃用自己冰凉的塑料手臂环住了沈往的腰，在沈往看过来时发出诡异的笑声。
“来一起跳舞吧！”
“滚。”沈往冷冷的注视着它，“别碰我，脏死了。”
洋娃娃笑得更大声了，“来一起跳舞吧！！”
荆棘瞬间将她拖拽出去，塑料娃娃狠狠砸在石桥上，脆弱的洋娃娃瞬间四分五裂，碎裂的头部滚落在桥边。
她一如既往的笑着，玻璃眼睛死死地盯着沈往，“来一起跳舞吧！”
沈往完全无视她，再次摁下通讯。
“追加情报：3号区域出现【舞蹈的洋娃娃】，确定未进入2号区域。”
汇报完毕后，沈往走上石桥。
“那么对面是什么？”
从桥上下来，沈往意外的发现身后的河流消失了，他身后是空洞洞的荒野，黑漆漆的看不到任何东西，而他面前的不远处却有一堆破旧的游乐设施，小小的秋千上坐着一个孩子。
孩子很小很小，正在一边笑着一边打秋千。
看着这一幕沈往微微沉默住，他没有往前走也没有立刻离开。
因为他想起来，自己也曾经在这个秋千上坐过。
那时候这个秋千还没有这么破旧，它和孤儿院一样建立不久，干净又崭新，是孩子们唯一的乐园。
全院几十个孩子，都站在这里排队，就是为了玩上几分钟的秋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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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强立安大喊着，“队长失联了？！”
“是的，我们一开始还能联系到他，结果现在已经到通讯时间队长还没有和我们联络，我们正在试着联络队长了，但是，但是……”
强立安吐出一嘴国骂，然后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等等，要相信队长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说不定队长只是陷入比较复杂的状况一时间不好联系我们。”
“一定是这样！”
也就在这时，通讯器中传来熟悉的声音，是舟青，“大强你联络一下沈施主。”
“不要老是叫我大强！这么叫人家还怎么找对象啊！”
“好的大强。”舟青的声音要比之前更沉稳，“你发现了吗？在我们分开后沈施主就没有再和我们联系过，到现在为止我没有听到他的一点声音。”
强立安睁大眼睛，“……对啊，他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总部里的人却开了口，“但是，沈往先生那边一直都有传来通讯报告。”
“是吗？”强立安疑惑，“他不告诉我们，反而往系统上传？”
“又来了！”工作人员道：“我现在公放给你们听！”
工作人员打开沈往传来的消息，并打开公放让所有人都能听到。
于是他们就听到了沈往的吐槽声。
“滚，别碰我，脏死了。”
“追加情报：3号区域出现【舞蹈的洋娃娃】，确定未进入2号区域。”
强立安倒吸一口凉气，“卧槽！”
“马上联系沈往！让他立刻撤回来！”
“污染物有地盘意识，会避免和其他污染物产生交集，但这并不是普通的污染区，三个区域中间有个S级污染源，三个污染物会同时盘踞在在S级污染源内，他为什么会走到污染源里去！”
“我的天啊！队长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沈往你快回来！”
强立安期期艾艾的祈祷着，然后总部的同事很小声很小声的汇报。
“那个，人联系不到了。”
强立安甚至哽咽了一下。
舟青叹口气，“你这是哭了吗？”
“大佬你不懂。”强立安悲痛的说：“我昨天还祝他和队长幸福，结果他和我说要是因为我这个flag俩人都回不来，就全赖我。”
“什么flag，都是骗你的，周向折是个能杀死S级污染物的狠人，不会这么容易死，沈施主的天赋也是【污染免疫】，出事的概率很低，而且现在要做的是赶紧把沈施主留下的消息整理一遍确定情况。”
强立安再次哽咽了一声。
“等等，刚才你说什么？”
舟青突然反应过来，“你祝他和周向折幸福？”
“他和周向折？！”
星河永存2
第37章
陈旧的秋千吱吱呀呀, 声音破碎又难听，但小孩子依旧开开心心的把自己荡的越来越高。
沈往站在原地注视着秋千上的小男孩，开始回想这小孩是谁。
但可惜他没有周向折的记忆力, 时间走过十几年, 他早就忘了以前小朋友的面容。
荡秋千的小男孩注意到了他，他停下秋千好奇的看着沈往。
“你是谁啊？”小男孩问他。
“这里这么黑，你怎么一个人在？”沈往反问他，“你的老师呢？我要问问他是怎么看的你。”
“哇！不要告状不要告状！”小男孩立刻扑过来拉住沈往的衣角，没有一点警戒心, “我错了！我再也不会一个人偷跑出来玩了！”
小孩子语句不顺絮絮叨叨的说着。
他说他是趁着老师准备晚饭的时候偷跑出来的，因为大家都在准备吃晚饭所以这里没有人排队, 他可以玩秋千玩好久, 然后吃饭中途再偷偷回去, 这样老师也不会发现，他可聪明了。
听他这么说, 沈往总算是想起了他是谁。
小二十一，曾经孤儿院里最调皮的孩子。
秋千刚架好的时候他就特别喜欢，很想一直玩, 但孤儿院里老师都看着，绝对不会让他霸占, 于是他就会在吃饭的时候跑出去，自己一个人玩一整个吃饭时间, 然后再偷偷回去吃饭。
院长逮住他好几次, 最后让他当着所有老师的面道歉念检讨书，也没让他改过来。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我相信你。”沈往看着他，“但是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很危险, 我得送你回家。”
小二十一抓着沈往的衣角感动的注视着他，“哥哥你人真好！”
沈往想：你这时候觉得我人好了。
小时候你可怕我了，一个小霸王看到我就跑，连句话都不敢说。
这么说起来，其实孤儿院里的小孩子除了小七外都怕他，因为他发起病来很恐怖，孩子们甚至会暗地里偷偷觉得他一定是被妖怪附身了。只有小七没有缘由的愿意陪在他身边，哪怕是发病时也不离开。
当然小二十一察觉不到他现在的想法，小孩子难过的快开心的也快，他几乎转瞬间就开心的蹦蹦跳跳，牵着沈往的手往前走。
前面的路很黑，但小二十一走的很顺畅，就这么走了三分钟后沈往就看到了熟悉的大门。
孤儿院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只是经过时间的摧残后显得比之前要破旧很多，一砖一瓦上都显示着岁月的痕迹，连门口的灯都碎掉了一个，这也正常，即使被吞噬进污染源内，孤儿院也实打实的经过了十几年。
也在此时，沈往终于确定：自己进入了S级污染源，那条河是从污染源内一路流过去的。
沈往摁下通讯器，也不管现在这通讯还能不能把声音传过去。
“3号区域河流连通S级污染源，我已进入S级污染源，身体无异状，精神状态良好。”
“真是另类的故地重游。”
小二十一松开他的手朝前面扑过去。
“老师！”
黑暗中点着一盏微灯，亮着如同萤火虫一般的微光，门口里站着两个女老师，她们正在焦急的等着。
在小二十一扑过来后她们连忙把孩子抱起来。
“你跑哪里去了？老师们都着急死了！”
“我去玩秋千了。”小二十一也知道自己错了，于是怯生生的开口，“是那个大哥哥送我回来的。”
老师们这才看向站在门口的沈往，她们不住的道谢。
不管是小二十一还是面前的老师，他们被吞噬进污染源十几年，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模样，甚至思维都没有出现任何问题，这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实际上沈往早就准备好看到一群畸变到不成人型的怪物。
“不用谢。”沈往说：“我能进去看看吗？”
老师们愣了一下，她们犹豫的对视一眼后回答：“先生，不可以，孤儿院参观需要申请，不能随便就进的。”
“通融一下，我小时候也住在孤儿院，看到它觉得很亲切。”
老师们摇摇头，她们注视着沈往，仿佛在看什么不懂事的孩子。
“先生，不可以，你快离开吧。”
“这里不是你该进来的地方。”
沈往认真的说：“你们再考虑一下，我真的觉得这里很亲切，真的很想进去看看。”
两位老师抱着小二十一看着沈往，她们在沉默几秒钟后叹口气，其中一个老师说：“我去找院长问问，先生您在这里等等。”
说完她便抱着怀中的小二十一走进了孤儿院，留下另一位老师在门口。
站在门口的女老师一如既往面容温和，她还很年轻，身上的衣服干净整洁，她站在门口一直注视着沈往，黑色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的面容。
沈往便也注视着她。
“为什么一直看我？”
“对不起。”女老师低下头，她说：“总觉得先生和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就忍不住看了起来。”
“但是先生，你要不还是回去吧，孤儿院不是好地方。”
“走吧，既然已经离开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就在这时，刚才离开的老师探出头，她拉了另一个老师一把，让她进来有事要说。
在两个老师走后，沈往感觉到一股很小的力气撞在他的身上。
沈往低下头蹲下来，小二十一正瘪着嘴抱着他。
“被批评了？”
“嗯！”小二十一用力的点点头，“我只是很想玩秋千，因为一直排不到嘛。”
“等你长大了，就可以自己造一个秋千。”沈往说。
小二十一看着沈往，片刻后他低下头，小孩子赌气一般的看着地面，片刻后才开口。
“你走吧。”
“嗯？”
“你往那边走。”小二十一指着一个方向，“老师说那边有离开的路，往那边走你就可以回家了。”
“不要再来这里，你快走，快走。”
他哭了起来，“你不能进来，你快点走！”
沈往叹口气，他把小二十一抱起来，这家伙以前就比他小，现在看上去更小了，抱起来后甚至感觉他没什么重量。
“要是能走的话，你觉得我还会在这里吗？”
“小家伙，我被困在这里了。”
小二十一还在哭，直到一个人将他从沈往的怀里抱走。
“不哭了。”男人的声音里带着安慰，“老师批评你是因为担心你的安全，外面很危险。”
于是小二十一把头埋在男人怀里。
男人小心拍拍他的背，接着抬起头来和沈往对视，“是这位先生想来参观孤儿院吧？你好，我是这家孤儿院的院长。”
小时候沈往看院长就像是看一座高大的山，这座山是他跨越不了的地方，还经常强制把他关进禁闭室，现在沈往看着他才发现他原来没有那么高大，还不如他现在高，三十来岁的人戴着一副破旧的不知道戴了多久的眼镜，身上的衣服也洗的发白。
他抱着小二十一带着沈往进了孤儿院，一路上小二十一都在抽抽噎噎的哭，院长也不急，一边小声哄着他一边和沈往介绍这家孤儿院。
“星河孤儿院是中央城在建立高墙后开办的第一批孤儿院，至今已经过了五年，我们院里接收了38个孩子，配了四个老师，加上我是五个。”
“五年？”
“对，五年。”
沈往转头看着周围的建设，“我怎么觉得这里的破损程度不像是只有五年。”
院长转头看了沈往一眼，黑色的眼睛里带着些许无奈。
“先生，我总觉得我们似曾相识。”
“如果你相信我的话，不要继续待在这里，尽快回家吧，这里可能很危险。”
沈往奇怪的看着他，“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让我回家呢？你们不是在这里活的好好的吗？”
院长又不说话了，他小声哄着怀里的孩子，许久之后才开口。
“我们也不知道，只是莫名的觉得这里不再是安全的家。”院长感叹的开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出现这个想法，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大概是突然发现小七和小十五消失在孤儿院里的时候吧。”
“发现他们失踪后就感觉到强烈的不安，不管是老师和孩子都觉得恐惧，找了很久也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
“先生，你还是快点回家去吧，我记得往那边走是离开孤儿院的路。”
“你回去吧。”
他们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沈往知道。
高级污染源吞噬人类后，除了将人类变成污染物和畸变人外，还会形成一种特定的现象，防污染中心称其为【幽魂现象】。
他们会如同幽灵一般徘徊在自己死去的地方，保持着他们去世时的姿态，忘记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只留存着最后一天的记忆进行着日常活动，在这种幽魂行为中会将污染散发出去，引发更强烈的幽魂现象。
最严重的【幽魂现象】是三号污染地，进入的异变者观测到了一个庞大的幽魂城市。
孤儿院中的他们也是如此，忘记自己已经死去，不断的重复着那一天，却下意识察觉到不对，想要将误入的沈往送回去，却不知道沈往能进入这里已经不再是他想离开就能离开的程度。
沈往轻轻叹口气，他摁下耳边的通讯器继续汇报。
“观测到【幽魂现象】，位置：星河孤儿院。”
院长听到了声音，他看向沈往。
他把小二十一放下来让他去吃晚饭，小二十一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便跑走了。
此地只剩下院长和沈往在。
等周围安静的没有任何声音的时候，院长问他：“防污染中心？”
“你身上穿的是防污染中心的制服吗？”
“对，你好，派遣队【北极星】沈往。”沈往向他介绍自己，“来此调查污染事件。”
“【北极星】？”院长琢磨着，几秒钟他才道：“好像之前也有一个自称【北极星】的人来过，但是我好像忘记他是谁了。”
“可能是我的队长，他比我提前过来。”沈往淡定的回答：“那么，院长先生，除了院内所有人感到莫名的恐惧外，还有什么异常吗？”
孤儿院院长也曾经隶属防污染中心，在当年所有在集中设施工作的人员都必须在防污染中心工作过，那时候世界还相当危险，负责人必须精通所有防治污染的措施，必须有防污染中心的职业证明。
所以，院长立刻明白孤儿院内可能有了污染事件，而他并没有察觉到。
但比起这个他更想问另一件事，“孤儿院的孩子需要撤离吗？孤儿院里丢失了两个孩子，你们可以帮忙找吗？会不会和这起事件有关？”
沈往摇摇头，“孤儿院不需要撤离，您只要告诉我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就好。”
院长和沈往对视着，几秒钟后他收回视线。
“应该没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是我察觉不到，孩子们都和之前一样，但是电话打不出去，今天定时来送菜的大娘也没有来。”
“再不来孩子们明天就没有菜吃了。”
沈往点点头，“我知道了，现在和防污染中心汇报，再见。”
院长看着沈往转身准备离开，他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喊住了沈往。
“先生。”院长摘下眼镜注视着沈往，“我真的觉得先生似曾相识，这种感觉总是让我觉得在意，请问我们是在防污染中心见过吗？”
沈往停下脚步，他转身看向院长。
“似曾相识？”
“你有没有觉得……我有点像某个曾被你关过禁闭的人呢？”
院长愣了一下。
他真真切切的愣住了，他注视着沈往，黑色的眸子里带着疑惑，但不过几秒钟，他的眼圈就红了。
他摘下了眼镜，所以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遮挡他的眼睛，孤儿院里昏暗的灯将他泛红的眼眶和眼底翻涌的激烈的情绪完完全全暴露出来，他可能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却几乎在瞬间落了泪。
但不过片刻，孤儿院里的灯闪烁了一下，院长红着眼眶猛地转头看向身后。
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样对着沈往喊：“快离开这里！”
“快点！”
“它要来了！”
“它？”
院长迅速拉开旁边的窗户，他强硬的把沈往向窗外推，“快走！”
沈往顺着他的力道出了孤儿院，他站在窗外，看到院长的身后闪烁着奇怪的光，就像是一个奇怪的生物正在挥动着翅膀，沈往隐隐约约觉得它和孤儿院门口那萤火虫一般大小的灯很像。
“什么？”
“不要再回来了。”沈往看到了院长的口型，“小十五。”
叮咚。
远处传来奇怪的钟声，沈往转头看向黑夜，只见孤儿院后方伫立着一座巨大的塔，塔上是似蝶似蛾的装饰，再往上挂着一个时钟，此时时钟恰好在21点，也就是夜晚九点。
咚咚咚，时钟响了三声。
孤儿院的灯转瞬灭掉，黑暗迅速将孤儿院里的所有人吞噬，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建筑。
整个世界死寂的要命。
沈往离开孤儿院范围看着不远处的灯塔。
“已观测到【灯塔】。”
周围的一切都是黑的，只有灯塔亮着灯，仿佛是在为周围的人指引方向。
在来到这里前，沈往拿到了这个S级污染源的很多资料，包括一些普通异变者都不会知道的绝密档案。
当年S级污染源爆发并不是完全没有预兆，孤儿院的院长曾在夜晚观测到一个奇怪的灯塔，在孤儿院灭灯后会变得格外明显，他向防污染中心汇报了这一点，但没想到防污染中心还没来得及调查，污染源就爆发了。
事后防污染中心在污染源外侧对整个污染源进行观测调查，并确定在污染源内确实存在一座灯塔。
此后，【灯塔】变成了这个S级污染源的标志。
“周向折去哪里了？”沈往注视着灯塔小声道：“他如果进来，一定会来孤儿院才对。”
“院长也说来过一名北极星的人，但他不在这里。”
“难道去灯塔了？”
还没等沈往朝灯塔方向走，他的耳边便传来诡异的笑声。
沈往转头看向孤儿院的窗户里。
只见一个洋娃娃正在与他隔着一扇玻璃的孤儿院内跳舞，它旋转着发出笑声，嘴角不断裂开，玻璃眼珠也一直盯着沈往。
“嘻嘻，大哥哥，一起来跳舞吧。”
比起在石桥上遇到的那只，这只声音换成了童音，声音里带着杂音，就像是上了年代的收音机。
沈往微微眯起眼睛。
“大哥哥，我好寂寞，快来和我一起玩。”洋娃娃转动着发出机械声音，“这里好黑好冷，什么都没有，快来陪陪我。”
“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妈妈不要我了，他们都不要我了，我只剩下你了。”
“这里好好玩，快来陪我玩。”
2号区域的污染被暂时命名为【舞蹈的洋娃娃】，二队对这个S级污染源有相当程度的了解，他们在此前就整理过受害者名单，所以在这次出现污染扩张的瞬间就试图找到这三个区域的污染本体。
在强立安看来，洋娃娃有独属于孩童的玩具特征，还伴随着强烈的精神污染，此精神污染表现为极端的绝望痛苦。
所以，2号区域的污染物很有可能是已育的父母，或是一名儿童。
鉴于S级污染物正好吞噬过一个孤儿院，所以他们更倾向于这是一个孩子，还是孤儿院中被抛弃的孩子。
沈往猜不到它会是谁，孤儿院里什么样的孩子都有，末日初期发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而且星河孤儿院的院长是不允许将孩子的消息告诉其他人，就是为了防止对孩子造成心理影响。
玻璃窗户从内部锁了，然而这种简单的窗户怎么能拦住他呢？
沈往打断窗口的插销，直接翻进孤儿院的窗户给了那东西一枪。
四分五裂的洋娃娃继续发出笑声，它消失在沈往眼前，走廊尽头完整的洋娃娃又在舞动着。
它不断的转动，发出不男不女的童音，尖锐又难听。
“妈妈说我在这里等她就会来接我的。”
“妈妈没有骗我！妈妈不会骗我！”
“妈妈才不会扔下我！”
沈往拉开保险栓，他举着枪一步步往前走。
“可不要说我欺负小孩。”沈往面无表情的说：“要是按照实际年龄，我可是和你差不多大。”
“曾经生活在同一个家，不要让我为难。”
沈往比不过周向折，他对星河孤儿院没有那么多的留恋，他充其量只会想着小七，他对于星河孤儿院所有的依恋都在小七身上，或许院长也算一点，但终究比不过小七。
所以他完全可以对洋娃娃举枪，而不去思考这个洋娃娃的真身到底是谁，又为何异变成污染物。
旋转的洋娃娃依旧在笑着，它不断的在沈往眼前消失，又重新出现在其他位置，沈往瞄准了几次后确定这玩意儿神出鬼没的瞄不准。
一节荆棘从他的手腕里钻出来，就在那一刻，洋娃娃跳进了一扇门里，门框里透出一点亮光。
沈往踹开门，光瞬间透过门撒在他身上，他下意识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看到了一整个书架，书架后的人听到门开的声音走出来。
“什么事？”他还对着外面问了一句。
沈往直接举起枪，从里面出来的人被吓了一跳直接举起手来。
他戴着圆框眼镜，身上穿着洗的发白的衬衫，惊恐且茫然的看着沈往手里的枪，似乎是完全想不到自己的办公室里竟然出现一个举着枪的年轻男人。
院长？
沈往转头看向院长办公室墙壁上的挂钟，上面清楚的显示着上午8点。
“你，你是谁？！”院长质问道：“你是怎么进孤儿院的？！”
“你想干什么？！”
还没等沈往解释，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关闭的门猛地被推开，老师气喘吁吁的闯进来。
“院长不好了！小七和小十五失踪了！”
“什么？！”这下院长连惊恐都没有了，他放下手急道：“秋千的位置找了吗？后面的小草坪呢？他们两个最喜欢去那边玩。”
“都没有，我们都找了！”
“怎么会找不到！”院长想要离开，结果又闯进来一个老师。
“院长不好了！”
院长倒吸一口凉气，“又是什么不好了？！”
“我们走廊那边的窗户坏了！插销和玻璃碎了一地！还有子弹壳！”
院长愣了一下，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转头看向沈往，他看看沈往又看看沈往手里的枪恍然大悟。
“报警！”院长直接挡在两个老师面前拦住沈往，“你们快出去！带着孩子跑！这里有携带危险武器拐卖儿童的人贩子！”
沈往：……
草！
事实证明：有的人倒霉起来，是可以自己拐卖自己的！
星河永存3
第38章
“等一下, 不要怕！”沈往连忙道：“防污染中心。”
院长愣了一下，他上下打量着沈往，“防污染中心？”
“你好, 我是【北极星】的沈往, 来这里执行污染调查任务。”沈往指了指自己胸口防污染中心的标志，“真的不是人贩子。”
院长看着他胸口的标志，虽然过了十几年，但防污染中心的标志依旧是那一个，所以他勉强相信了。
毕竟在这个时代, 人口锐减朝不保夕，又有谁会花钱买一个小孩？而且还带着威胁性武器来孤儿院里拐卖？太魔幻了。
“糟了！”院长确定沈往不是坏人后立刻往外跑, “小七和小十五！”
沈往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把枪收回去, 黑色的眸子瞥了一眼时钟，时钟像是坏掉了, 一直死死卡在早上八点，秒针颤抖着想要动，就像是有一股力量强制的把它卡在这里, 于是它只能一直停留在八点。
时钟旁边的窗户被厚厚的窗帘遮挡起来，沈往走过去, 他一把拉开窗帘便看到了漆黑的看不到任何光亮的夜。
孤儿院里是早上八点，但孤儿院外依旧是晚上九点。
沈往微微皱眉, 把窗帘重新拉好, 他走出办公室。
他看到了大亮的孤儿院走廊，有老师正在扫地上的碎玻璃, 透过玻璃也能看到孤儿院外黑雾一般可怕的黑暗，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对孤儿院虎视眈眈, 她浑然不觉，一边扫一边嘟囔着可不要让孩子们被划伤。
不远处院长正在和另外三个老师商量，他们迅速分四个方向跑开，一看就是去寻找失踪的小七和小十五。
但他们怎么可能找到，在真正的历史中，小十五正在医院治疗，小七则是被院长从窗口推出去的唯一幸存者。
果然他们找了一圈后什么都没有找到，而院长却想起了什么。
他迅速回来，看到还没离开的沈往时松了口气。
“先生！”院长气喘吁吁的看着他，“您刚才说自己是防污染中心的工作人员，来这里调查污染事件对吗？”
沈往点头。
“那么，我院中孩子失踪是因为污染吗？”院长着急的问：“您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吗？两个小孩子怎么会突然就没了呢？”
“冷静。”沈往安慰他，“到底是不是污染我不知道，但我确实是追着污染物来到这里。”
一听到这话，院长眼神里的慌张完全遮掩不住。
“污染物？不行，我得带孩子们离开这里。”
忘记自己已经死去的孤儿院院长，他重复在同一天的时间里，满脑子依旧是保护他手下的孩子们。
“孤儿院不需要撤离。”沈往再次说了第一次和他见面时说过的话，“我需要情报，只有你能提供给我线索，院长。”
院长愣了一下，他看着沈往，许久之后才缓慢的点点头，“你想知道什么线索？”
“一个孩子。”沈往说：“不确定是男孩还是女孩，但他不是父母双亡而是被母亲抛弃在孤儿院，我们孤儿院里有这样的孩子吗？”
院长思索了片刻，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有点不可置信。
“院长？”
“有。”院长点头，“孤儿院里确实有这么一个孩子，但是他现在不在这里。”
沈往有些意外，“不在这里会在哪里？”
“孤儿院后面的宿舍区有专门设立一个禁闭室，一开始其实是杂物间，后来为了控制小十五的病所以将它改成了禁闭室。”院长说：“他在禁闭室里。”
虽说是禁闭室，但院长从来没有让孩子去禁闭过，那里几乎是小十五的私人房间，也就只有他在发病无法控制时会被关在里面。
甚至现在院长说把其他孩子关进去沈往都有些惊讶。
“是谁？”
“小一。”
院长叹口气，“他和小七打了一架。”
沈往更惊讶了，“小七还会打架？”
“因为他把小七攒起来的糖果全翻出来扔进了下水道。”院长摇摇头，“我从来没见过小七那孩子生气，这是第一次，他一句话不说就动手，在分开后小七还哭着问我：等小十五回来后没有糖吃会不会难过。”
“所以我关了小一禁闭。”
院长透过窗户看向窗外，即使外面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晰。
“有时候孩子犯了错误不能只口头教育，这件事是他的错。”
小一。
沈往回忆了一下，院长给孤儿院里的孩子按照年龄往下排重新取了小名，小一是孤儿院里年龄最大的孩子。
明明是年龄最大的孩子却没什么存在感，起码在沈往这里没有。
他只记得这个孩子和自己差不多都是被排斥的对象，不过沈往是因为本身的病情问题，小一更像是性格上的孤僻，他不和其他孩子一起玩，大多都沉默的坐在门口。
他隐约透漏出对孤儿院的排斥，也或许是因为他年龄最大，比其他孩子都清楚孤儿院是什么意思。
“院长可以带我去见他吗？”
“好。”院长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同意了。
他领着沈往从另一边走，孤儿院里有通往宿舍的通道，但那条路上堆满了灰尘，就像是很多年都没有人再走过，院长似乎看不到那些灰尘一样把门推开，浮尘落在他身上。
院长一边走一边说：“我们这里的小十五是一个特殊的孩子，他生了病，时不时需要去医院治疗。”
“小七和小十五的关系最好了，他们总是待在一起，小七经常把分给他的糖果攒起来给小十五，有时候小十五不在，我也会把小十五的份一起给小七。”
院长絮絮叨叨，情不自禁的用上对孩子说话时的哄人语气。
“好多孩子都以为小七不喜欢吃糖，去问他要，可是小七怎么会不喜欢吃呢？他也个孩子。”
“他只是想把糖留下来给他喜欢的小朋友。”
说着院长沉默了几秒钟。
这是孤儿院里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情，所以他才很难理解为何小一会去把小七攒起来的糖果找出来，还不是吃而是扔进下水道。
他做的事情过于恶意，这才让院长觉得不妥，破例将他关入禁闭室。
沈往听着院长的絮絮叨叨没有开口打断过。
这是沈往不知道的历史，是S级污染源爆发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周向折经历过而他因为在医院所不知道的剧情。
脚印留在铺面地面的灰尘上，灯在通道里一盏盏亮起来，但窗外一如既往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翻涌的黑暗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滚，沈往时不时会朝着窗外看一眼，确定外面的状况。
“嘻嘻。”
一道声音突然打破了院长的自言自语，院长愣了一下，下一刻便被沈往张开手臂挡在身后。
破旧的洋娃娃穿着脏兮兮的小洋裙，红色的小皮鞋掉了漆，金色的波浪卷发也乱的像是一团麻，它转动着，却因为脚腕上的关节不对转的磕磕绊绊。
可它依旧磕磕绊绊的不断的旋转，一边转一边发出笑声来。
“这是什么？！”院长看着那个一米高的破旧洋娃娃面露惊恐。
“污染物。”沈往抽出枪，“我就是追着这东西来的。”
院长经历过末日初期，但能活下来的人大多都幸运的没有经历过高级的污染物，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诡异的画面。
在害怕过后他立刻想起这里是孤儿院，孤儿院里还有三十多个孩子，他着急的想回头但却发现身后的路竟然消失了，身后的路早已变成彻骨的黑暗，他睁大眼睛不断的朝四周看去，却怎么都找不回那条回孤儿院教室的路。
“路呢？路呢？！”
“暂时只能往前走。”沈往安抚他，“不用担心，污染物被牵扯在这里就不会去影响孩子。”
院长没有被安慰住，但他现在根本就没办法回去，只能跟着沈往往前走。
“嘻嘻。”洋娃娃不断的旋转着，它的机械手臂摆动了一下，金色的卷发下是布满油污的玻璃眼珠，机械下巴掉落下来，看上去极其诡异。
“大哥哥，一起来跳舞吧！”
“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了，我们要一直一起玩！”
“快来吧！”
沈往开了枪，子弹打在洋娃娃上，脆弱的洋娃娃崩碎成碎块，但很快就有其他地方传来笑声，同样的洋娃娃在更前方旋转着。
“啧。”沈往啧了一声，“这东西跟蟑螂一样，打也打不死。”
他不再浪费子弹，而是继续往前走，院长站在他旁边，眼睛一直注视着不断出现的洋娃娃。
院长突然开口，“这个娃娃我见过。”
“你见过？”
“小一被扔在孤儿院时孤儿院还没正式挂牌，孩子们也没有分过来，那一天我来视察工作发现了他。”院长一边走一边说：“他就抱着这样的洋娃娃，对我说他的妈妈让他在这里等她，过一会儿就来接他走。”
“我调了监控，发现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一天一夜，监控里只有他妈妈扔下他慌张离开的身影，没有再回来。”
“我知道，她不会再来了。”
果然，小一的妈妈再也没有来，院长收留了他，孤儿院趋于稳定后院长按照年龄给每个孩子重新取了小名，因为他的年龄最大所以取名小一。
在第一次喊他小一的时候，他很生气。
他说他不叫小一，他有自己的名字，妈妈一定会来接他离开这里。
院长轻轻的叹口气，“孩子也会变成污染物吗？”
“不止会，还可能比你想的要更早。”沈往这么说。
S级污染源爆发前一天夜里，院长在孤儿院内观测到灯塔，但或许预兆比这个灯塔还要更早一点。
就在小一恶意的翻出小七积攒在一起的糖果，并把它们全部扔进下水道时。
/
往后的路被黑暗覆盖，往前的路依旧光明，他们顺着路走到了宿舍区，来到了禁闭室。
院长时不时回头想要找到回去的路，但无奈他看到的永远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翻涌的黑暗仿佛一只以黑雾存在的野兽，只是看一眼都能感觉到恐惧。
沈往呼出一口气，他看着这扇熟悉的门，总算是找到了点小时候的感觉。
那时候他发病的频率不定，所以时不时就会被关进来，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这其实是他在孤儿院的第二个房间。
后来孤儿院的条件好了一些，院长也有钱送他去医院治疗，这才不那么频繁进禁闭室。
还没等院长找钥匙，他已经从旁边的砖头下面拿出备用钥匙，在院长惊讶的眼神里把门打开了。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备用钥匙？”
“电视剧里大多数都会这么放。”沈往淡定的回答：“我就随便找了一下。”
院长疑惑，“可是连我都不知道这下面还藏着钥匙。”
哦，是小七藏的。
那家伙偷偷拿走了禁闭室的备用钥匙，然后放在砖头下面，就是为了在院长不允许的时候还能进禁闭室找他。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光照射进禁闭室中，沈往没有看到关在里面的孩子，只看到了一只挂在房间正中央的洋娃娃。
这只洋娃娃并没有一米那么高，它只是普通玩具大小，顶多20cm，像是上吊一样在颈部挂着绳子悬在房梁上，随着门开一阵风吹进来，洋娃娃旋转着摇摇晃晃，脚尖对着的是摆放在正中央的儿童椅。
“来一起跳舞吧。”洋娃娃里传出机械音。
“来一起跳舞吧。”
“来一起跳舞吧……”
这个画面让院长脑子空白了一瞬，这实在是太挑战一个人的承受极限。
沈往却完全不在意，他眼神不善的盯着这个破旧的娃娃，就这么看了几秒钟后直接走进去，伸手就把悬挂着的洋娃娃给拽了下来。
他烦躁的把洋娃娃的开关关掉扔在椅子上。
“吵死了。”
院长：……
该怎么说呢？他现在完全相信这个人是防污染中心的工作人员了。
在这么诡异复杂的环境里还能因为嫌吵直接把一个奇怪的洋娃娃空手拽下来，真不简单。
这也太淡定了。
“充其量不过是B级污染物。”沈往看了一眼院长，“不足以让我害怕。”
院长再次沉默。
在防污染中心工作过的他比普通人更清楚污染物的等级，一般C级污染物就足够让一座普通城镇毁灭，结果这个年轻人说B级污染物不足以让他害怕？
这个【北极星】究竟是什么样的队伍？他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就在院长疑惑的时候，黑暗突然化为实质性的黑雾从门口往里面压，沈往转头往房门看去，砰的一声，门在关上时发出重击的声音，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外面把门锁死，之后再无声息
这种空洞的死寂感能让任何一个处于这种状态的正常人疯掉。
但奈何沈往不是正常人，院长不是人。
他们不会死，也不会疯掉。
“发生了什么？”院长问。
“有人从外面锁了门。”沈往说：“也许是我们要找的小一。”
“小一只是个孩子，他还……”
院长话音未落，一个清脆的声音便打断了他的话，只见刚才被沈往扔到椅子上的洋娃娃摔到地上。
咔哒一声，被沈往关掉的开关再次开启。
“为什么你们抛弃的都是我。”非男非女的童音从洋娃娃身体里响起。
“妈妈不要我了，她没有来接我，她把我扔到这个地方就走了。”
“所有人都不和我玩，他们每个人都是坏孩子，凭什么单单不和我一个人玩！”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和我一样的孩子，我终于可以找到朋友了，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可是为什么他也有了朋友！”
“小十五！你也抛弃了我！”
沈往歪歪头，他意识到这东西是在质问他。
“那么漂亮的孩子，那么招人喜欢的孩子，最好的是还生了病，没有人在意他也没有人愿意陪他玩，只有我，只有我愿意！”
“我们应该成为最好的朋友，他应该和我一样讨厌这个孤儿院里的所有人。”
“可是为什么他找到了朋友？！为什么他也和那些人混在了一起！”
“你抛弃了我！”
洋娃娃的声音变得嘶哑又难听，机械声音里带着满腔的怨念和绝望。
沈往听着这话忍不住笑了，不是生气，只是单纯觉得好笑。
在孤儿院里他没什么对小一的印象，只知道他非常孤僻，但没想到他竟然是怀着这个心思，觉得小十五是来和他做伴的，他们应该成为最好的朋友。
可沈往想：第一天来到孤儿院时，小一可没有对他打招呼。
只有小七来问他的名字，眼睛亮亮的想要和他成为朋友，哪怕后来他发病小七都没有改变过想法。
“凭什么小十五可以吃到比我更多的糖！凭什么小七有属于自己的伞！凭什么院长不关任何人偏偏要关我禁闭！”
“所有人都抛弃了我，所有人都讨厌我！”
“我要报复！我要让所有人付出代价！”
一米高的洋娃娃冲出黑暗中，它朝着沈往扑过来，就在手指距离沈往只有半米的时候无法动弹。
荆棘从地面钻出缠绕在洋娃娃身上，将它狠狠的摔在地上。
沈往不是个好人，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个恶劣的人，周向折他都可以见缝插针的欺负，凭什么一个污染物不可以？
他一脚踩在洋娃娃的身体上，把枪口顶在洋娃娃的额头，嘴角带着笑容，看上去极其张扬漂亮。
“你问凭什么？当然是凭小七喜欢我，愿意把糖给我吃。”
“都过去十几年了，你还这么没长进，活该没有人喜欢你。”
“你说我应该成为你的朋友？你也太自信了，我可看不上你，你有哪里比得上小七？”
洋娃娃剧烈的扭动着，它嘶吼着但根本无法挣脱荆棘，最后被荆棘刺破勒断再无动静。
但这依旧不是污染物本体。
沈往站起来，他摁住太阳穴开始思考这玩意儿到底会藏在什么地方。
现在已经确定【舞蹈的洋娃娃】本体是孤儿院的小一，在被S级污染源吞噬时他正被关在禁闭室，孤儿院正在不断重复被吞噬的那一天，时间定格在早八点，孤儿院里呈现【幽魂现象】。
“你是小十五？”
沈往转头看向院长。
院长注视着沈往，泛红的眼眶显示着他的无措，他甚至不知道该做什么比较好，手几次伸出来又收回去。
就像是他想和小时候一样抚摸沈往的脸颊，却突然想起他已经不再是小朋友，而是一个早已成年的大人。
沈往轻轻的叹口气，他走过去抓住院长的手，温热的触感顺着沈往的手染上院长冰冷的手心。
“想起来了？”沈往问。
从沈往发现孤儿院里的时钟不对时，他就有一个猜想：或许孤儿院里不只有一个污染物。
污染物之间有竞争意识，两个污染物正在争夺孤儿院的所有权。
白天的孤儿院归属一人，他竭力保证着整个孤儿院的正常运转，让孤儿院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变化；另一个只想报复孤儿院，所以让无尽的黑暗掩埋住孤儿院。
所以时钟牢牢的卡在早上八点，所以每个存在在孤儿院里的人都能感到恐惧，想要将误入此地的沈往送出去。
那个污染物到底是谁，沈往甚至连猜都不用猜。
“你为什么回来了？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院长看着沈往，他像是终于从这无尽的黑暗中找回了自己的记忆。
“孩子，赶紧离开这里！”
沈往叹口气，“我要是不来，你准备什么时候消失？”
他语气很稳，没有丝毫质问，甚至比普通说话还要更和蔼一点，但却比质问更让人心虚。
“你现在不如它强吧？维持一整个孤儿院的正常浪费了你多少力气？连记忆都残缺不全了，再过不久真的要带着所有人一起被吃掉，之后孤儿院就是那东西的地盘了。”
院长：……
本想教训孩子的人默默的闭上嘴。
小十五比小七凶多了。
“也就是你能教育出周向折来，那东西恩将仇报，你就任由他恨你？”
沈往才不管他是不是自己小时候的院长，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院长静静的听着，等沈往说完之后他才开口，“小一也是我的孩子。”
“那一天，我把他关在禁闭室里，等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只想着把身边的孩子扔出去，却忘了被我关在这里的他，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他一直在里面哭，他拍着门那么害怕。”
“是我把他关进去的，是我对不起他。”
无尽的悔恨和自责才是院长化身污染的原因，他堪堪维持着孤儿院的正常，又抵抗着陷入疯狂的小一，他总觉得是自己的错才导致小一变成如此可怕的污染物，总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该承受罪孽的人。
如果当时他没有把小一关进禁闭室而是陪在他身边，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这十几年里他不断的想，又不断的重复着那一天，执念越发浓烈，也越发的让他无力承受。
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他就真的会失去理智消失，真的让孤儿院被‘小一’完全占据，让黑暗将这里吞噬。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他终究只是孤儿院的院长，现在也只是一个异变的污染物。
“行，我知道了。”
沈往说：“现在告诉我它在什么地方。”
如何知道另一个污染物的所在地？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所以在这场抗争中，院长绝对是最有可能知道污染物本体所在地的人。
问他比问任何人都有用。
“小十五？”
“你觉得自己对不起他，所以你下不了手，好歹父子一场，我帮你这一次。”
院长愣了一下，“可是……”
“什么话都别说了，我只是不想让周向折来面对这件事，他这个家伙比我重感情太多。”
沈往换上官方腔调，“你好，我是防污染中心的工作人员沈往，来此处理污染事件，【舞蹈的洋娃娃】已经造成几千人被污染，所以我的任务就是处理掉这个污染物，防止它继续散播污染。”
“院长，请你支持我的工作。”
院长注视着沈往，几秒钟后他收回视线轻轻的叹出一口气。
他点点头，“好，我告诉你。”
小一说自己抛弃了他，院长想：或许是的。
在小一和小十五之间，他总是会选择小十五，因为小十五会在小七的陪伴后为小七送出一把伞，会拒绝所有人只和小七待在一起，会在他批评小七后为小七求情说自己再也不会控制不住自己。
小小的两个孩子总愿意为了对方改变自己。
而不是和小一一样……永远的只会觉得是孤儿院害的妈妈扔掉了他。
在感情付出长久得不到回报后，就算是他也会感到疲倦和痛苦。
星河永存4
第39章
孤儿院里院长和小一有一条经讳分明的线。
前院和教室是院长的领地, 他维持着孤儿院的正常，在一日日的重复中保护着所有人的理智；宿舍区和禁闭室是小一的地盘，它蜷缩在自己的私人空间里, 对着孤儿院露出獠牙。
它没有在禁闭室, 那就只有在宿舍区了。
院长走不过去，或许他能走到这里都是因为小一故意放他进来。
此后只能让沈往一个人往下走。
“你要小心。”院长终于伸手摸了摸沈往的头发，因为沈往已经比他高他甚至不得不踮起脚尖。
十几年没见，当年的孩子已经变成了不再需要他担心的大人。
他记忆中的小十五还是一个孩子的模样，黑头发黑眼睛, 在禁闭室里用倔强的眼神看着他。
没有人和他玩他就自己玩，没有人在意他他也可以自己逗自己开心, 没事的时候就去他办公室听留存下来的音乐磁带, 哼唱着那些古老的将要消逝的歌谣, 自己存起来的磁带都被听了个遍。
他是一棵会开花的大树，自小便能看到长大后的风采。
“孩子, 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当年，他不止把小七从窗口扔出去, 但最后除了小七之外那些被他扔出去的孩子都哭着回来了，没有一个人可以逃离S级污染源, 小七能离开只因为他是天赋S级的异变者，他可以抵抗住污染源的侵蚀。
于是院长又把他扔出去的孩子们一个个捡回来, 每捡回一个他就更难过一分。
院长说：“我不想在孤儿院里看到你。”
“都说了它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沈往轻声回答他, “我会安全离开这里。”
院长点点头，他微笑着一直一直注视着沈往, 像是要把沈往刻在自己的眼睛里。
“院长相信你。”
他说：“你是院长引以为傲的大树。”
不需要任何人扶持便能长成的叁天大树。
/
沈往单独去了孤儿院的宿舍区。
对沈往来说，宿舍区远不如前面的教学区更熟, 也不如禁闭室让他印象深刻，比起宿舍，他更喜欢院长办公室，喜欢院长那台已经老旧的声音嘶哑的收音机，喜欢禁闭室里偶尔刷新出来的小七。
不喜欢宿舍区睡觉前吵吵嚷嚷的孩子们。
是的，从小沈往就讨厌噪音。
沈往对声音敏感，喜欢听歌，院长曾经说：如果不是末日，小十五或许可以成为一个有名的音乐家。
轻轻叹口气，沈往走进宿舍楼，刚踏入宿舍楼门口，若隐若现的哭泣声传入他的耳朵。
穿着统一的服装的小孩子蹲在门口旁边，正背对着他在哭泣。
沈往走过去看着这个哭泣的小孩子。
年幼的小七蹲在那里，他一边哭一边指着下面，那是一条排污水的下水道，被钢板隔起来，只留下小小的缝隙，沈往在他旁边蹲下，低下头便看到了下水道里花花绿绿的糖果纸。
那些漂亮的糖果散落在污水里，变成了垃圾。
黑色的水将这些漂亮的糖果完全掩埋，污水散发出恶臭，仿佛在恶意的报复着什么。
“哭什么。”沈往说：“糖果没了可以再攒。”
“就算是没有糖果我也不会难过，也不会讨厌你，你哭了他就高兴了。”
“他就是想看到你哭才会把这些糖扔掉。”
然而这并不是真实的小七，那东西只不过是恶劣的把发生过的事情在沈往面前重演。
所以小小的孩子还在哭，他看着被污水覆盖的糖果难过又无措。
沈往叹口气站起来，他没有再管哭泣的孩子，转身走进宿舍区内，宿舍里面空空荡荡，三十几张小床并列排在一起，每一张小床上都写着孩子的名字，爱漂亮的女孩子还在上面画上了小小的花朵。
他巡着序号一点点找小一的床铺，也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床边的垃圾桶。
垃圾桶中有一把被折断的伞。
沈往的脚步顿住，他站在原地沉默不语，但眼底深处已经染上了不悦。
这是小十五送给小七的那把伞。
床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立着一个洋娃娃，破旧的洋娃娃正对着沈往和垃圾桶。
“他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我把他的糖果全扔进了下水道，但是院长给了他更多的糖果，所以扔掉这些糖果根本伤害不了他。”
“但我知道他最喜欢这把伞了，所以我又找到了这把伞，我把伞折断扔进了垃圾桶，还是他床头的垃圾桶，只要他一回来就可以看到它！”
“可是为什么？！院长比他更早发现了这个，院长把折断的伞从垃圾桶里捡出来藏起来，还特意去买了把一样的伞。”
“为什么？凭什么？！”
洋娃娃发出尖锐的声音，“他从来不会这么对我，他永远只会喜欢别的孩子！”
“我就看不得你们开开心心在一起！”
时至今日周向折都不知道这件事。
他怀念着孤儿院里的生活，想着沈往送给他的那把伞，以为那把伞依旧留在孤儿院内，他不知道自己的伞早就被一个嫉妒他的孩子折断后扔进了垃圾桶，是院长提前发现隐藏了这一切。
所以周向折以为还拥有那把完整的伞，而不是在离开孤儿院前只余下被折断的伞骨。
这件事足以让沈往感到愤怒，他一把掐住洋娃娃，“你还真是恶心到我了。”
洋娃娃发出非男非女的笑声，“你生气了，你生气了！哈哈哈！你终于生气了！”
“我最喜欢看到你们难过生气！只有这样你们才会明白我有多痛苦！”
洋娃娃在沈往手中崩碎，但立刻又有新的洋娃娃从另一张床铺上站起。
“你知道吗？小十五，我最讨厌你了，明明你和我一样都是被排斥的孩子，为什么你就那么受欢迎呢？”
“小七喜欢你，他可以把自己的糖果让给你；院长喜欢你，会帮你找各种音乐磁带；他们也喜欢你，只是害怕你生病时的反应，他们甚至想要一起去医院看你。只有我！只有我是被抛弃的那个！”
“还有你！你也抛弃了我！”
“明明院长也是怪物，可你只觉得我是怪物，凭什么！”
沈往开枪打碎了新的娃娃。
“因为怪物是有标准的，有的人即使是怪物的外表但依旧拥有人类的内心，不像你，在是人的时候就是个怪物了。”
“当然没办法和任何人比。”
洋娃娃愤怒的喊着，“我才不是怪物！”
残片消失在地面上，好像它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大宿舍间里所有的床铺都在颤抖，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都是因为你们我才变成了怪物，但是没关系，变成了怪物我才有了报复你们的力量。”
“我让要你们全部都尝尝我的绝望和痛苦！”
沈往笑了，他无害的样貌因为这个笑容显得格外引人瞩目，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如此肆意又自由。
“你真觉得我找不到你在什么地方？”
“你当然找不到。”洋娃娃的破碎声音在空中响彻着，“我已经化为永远的黑，我在这里和你说话但是我不存在，你永远都找不到我。”
沈往微微挑眉，他说：“化为了永远的黑？”
“那我可就知道你在什么地方了。”
子弹打碎了窗户玻璃，直接冲进屋外的黑暗中，砰的一声，是什么东西被击中的声音。
沈往看过孤儿院被吞噬时遗留下的监控录像，那是一片突兀出现的黑，黑色在瞬间将整个孤儿院掩埋，所以这里到处都是黑的，只有孤儿院里灯火通明，就像是院长在燃烧自己点亮一盏盏灯。
小一在禁闭室被黑暗吞没，所以他也化作了黑。
咯吱咯吱。
一只一米高的洋娃娃趴在窗户上注视着沈往，额头上顶着一颗子弹，不同于之前的洋娃娃，它全身都是黑色，黑色的皮肤黑色的眼睛和黑色的头发，它像是黑暗的怪物，悄无声息的隐藏在黑暗中。
洋娃娃黑色的玻璃眼珠里充斥着怨恨，沈往依旧可以从他的面容里看出孩子的模样。
其实它一直都在，它藏在孤儿院外面的黑暗里怨念的注视着沈往长大后的身影，跟在他和院长身后去了禁闭室，又跟着沈往来到宿舍区。
给孤儿院内所有人带来恐惧的都是它的注视。
他变成了母亲送给他的洋娃娃，就像是他永远无法接受是母亲抛弃了自己。
污染物是欲望的怪物，是极端情绪的怪物，是精神异常的怪物，越痛苦便越容易被污染。
“你找到我了，但那又怎么样？”洋娃娃顶着那颗子弹说：“小十五，你长成了大人，但你依旧是人，是没有办法胜过我的。”
“我等了十几年，终于等到你们回来了。”
“孤儿院不完整，怎么可以只让你们安稳的在外面活下去！”
“所有人，所有人都必须陪我一起痛苦下去。”
沈往平静的注视着他，“那你可太自傲了。”
S级污染源爆发后防污染中心立刻出动，他们派出中央城所有有作用的人将整个S级污染源封禁，绝对不允许有东西进出，哪怕到现在都有【北极星】二队把守防控。
所以它从未离开过孤儿院，即使现在因为污染源扩张污染了周围的居民区。
但它并不明白S级异变者意味着什么，不懂现在的小七捏死它跟玩一样。
“好痛啊，好孤独啊，为什么除了我你们都那么幸福。”洋娃娃的脸上滑下黑色的眼泪，“所有人都应该和我一样难过！”
噗嗤，洋娃娃的尖叫戛然而止，洋娃娃的眼睛瞪着很大。
因为镶嵌在他额头上的子弹突然钻出一根血色的荆棘，荆棘们爆炸般的延伸，只是瞬间就钻进了它的塑料头颅里。
小荆棘们好奇的攀爬在洋娃娃的身上。
‘黑色的？’
‘哇呜！是黑炭！’
‘好吃吗？好吃吗？主人要吃吗？’
‘那个香香的可怕的人类今天不在？’
‘咬死咬死！现在就咬死！’
“这是什么？！”漆黑的洋娃娃伸手去拽额头上的荆棘，但那些小家伙可比它聪明多了。
荆棘们迅速散开，在洋娃娃的四肢处扩张，尖利的刺扎进它的身体里，将洋娃娃的塑料身体扎出无数洞来，洋娃娃撕扯着身上的荆棘，但那些荆棘刺的太深太紧，硬生生往下扯只能扯下它的皮肤。
沈往拎着枪一步步走过去，他漫不经心的推开碎掉一半的窗户，整个人踩在窗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它。
洋娃娃抬起头来便能看到他的眼睛。
小十五黑色的眸子里满是戏谑，他没有笑，但比笑要更加嘲讽，就像是在孤儿院时，他明明被关在禁闭室中等待发病期过去，却像是依旧可以俯视他。
凭什么呢？一个什么都不如他的孩子，患着绝症，却可以高高在上。
不应该是这样的！
黑色的洋娃娃抬起手来，一个正常的洋娃娃落下，却直直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为什么……”洋娃娃瞪着沈往，“为什么你不会受到影响。”
“你怎么不想想我为何来到这里还是正常状态呢？”沈往俯视着他，“真遗憾，我不会被污染。”
“【舞蹈的洋娃娃】已经精神污染几千人，这样的精神污染就是它的武器，但对我这种完全不会被污染的人就没有用了，除此之外你也就只剩下本体可以隐藏在黑暗里。”
“真弱小啊小一。”沈往说：“变成了怪物还是比不过我。”
“闭嘴！”洋娃娃嘶吼着想要挣脱荆棘，刚挣扎出来就被荆棘拽回去。
甚至它越挣扎荆棘捆的越紧，沈往黑色的眸子里也染上点点滴滴的红。
他终于笑了，声音很轻，但莫名充斥着讽刺。
“再见，希望你下辈子不要再碰到我了。”
洋娃娃发出惨叫声，荆棘们将它包裹着不断往下拽，它终于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恐惧。
污染物拥有本能意识，它们可以自发感受到比它高级的其他污染物，并避免和高级污染物产生交集，所以它只会在孤儿院中和院长争抢，却一点都不敢去孤儿院外面。
因为孤儿院外拥有两个可怕的A级污染物，它出去就是送死。
但就在这里，他从沈往身上感受到了不亚于面对A级污染物的恐惧感。
可是为什么？！他不是人吗？他不是防污染中心的工作人员吗？！为什么会带给它如此强烈的恐惧？！
“不，不要……”它终于慌了，“小十五，是我错了，你放过我！”
“求求你！我们不是朋友吗？我们不是家人吗？”
“院长教育我们要相亲相爱啊！小十五！你放了我吧！”
“嘘。”沈往对它做出一个‘嘘’的手势。
他的瞳孔终于染满了血色，发丝也一根根抽白，竟是显得比洋娃娃本身更加怪异，他周身散发出强烈的高级污染物的气息。
“打感情牌要找小七，找我没有用。”
洋娃娃惊恐的睁大眼睛，“你是污染物？！”
“瞧你说的，我怎么会是污染物呢？我是防污染中心的工作人员，可不是你这样的怪物。”
“小，小十五，求你，放过我……”
沈往微笑着，眸底深处却满是冷意，“在你折断我送给小七的伞的时候，就注定你说什么都没用。”
“那是我送给小七的伞，你凭什么折断它。”
“既然你这么喜欢折断别人的东西，那就说明你很喜欢被折断，我只是满足你而已。”
“院长没来得及教育你的东西我来教育你。”
荆棘死死地纠缠住洋娃娃的手脚，将它用力的往下拽，在他的身下凭空出现一张画纸，洋娃娃惨叫着想要逃离，却被强迫性的塞进白纸中，洋娃娃脆弱的身体发出被碾压时的声音。
原地再也没有黑色的洋娃娃，只剩下一张落在地上的画纸。
荆棘们卷起画纸将它递到沈往手中，乖巧的小东西们蹭在沈往的肩膀上。
沈往平静的注视着手里的画纸。
“下辈子要记得：千万不要碰别人的东西。”
眼眸里的红色再次被深邃的黑色覆盖，发丝也重新变回不惹眼的黑，沈往淡定的把荆棘们塞进自己的袖口里。
他随意的把画纸收起，又从窗台上跳下，摁下耳边的通讯机做例行汇报。
“2号区域B级污染物【舞蹈的洋娃娃】已清理，尽快确定污染散播是否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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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报完毕后沈往轻轻松口气，他走出宿舍区，准备现在回教室区找院长，他依旧觉得周向折一定会来孤儿院。
周向折比他早来却不在孤儿院本就是一件挺奇怪的事情，就像是沈往说的那样，周向折比他重感情太多。
更何况他来之前想过来拿回自己的伞。
就在这时，沈往顿住脚步看向黑暗中，一只彩色的蝴蝶自他眼前飞过。
蝴蝶有一对漂亮的大翅膀，在夜色里格外的明显，沈往拿出手机对着蝴蝶拍了一张照片，拍完后才发现手机里拍到的东西是一片黑，根本就没有蝴蝶的身影。
沈往站在原地看着蝴蝶飞到刚才被他打碎的玻璃前，它落在玻璃碎片上很小的忽闪着翅膀。
就在沈往想要去看看的时候，蝴蝶突然融化，它化为一滩水整个落在玻璃碎片上，但下一瞬间，一阵熟悉的咯吱声响起。
漆黑的洋娃娃在黑暗中一点点凝聚起来，它扭动着自己的身体，朝着沈往伸出手来。
“一起来跳舞吧！”
沈往退后一步，他率先确定身上的画作，浓郁的污染物气息从画作上传来。
作为一个对污染物相当敏感，甚至污染物就是他食物的人，沈往非常确定他控制住的就是污染物本体。
那么，他手里的是污染物，面前的又是什么？
黑夜逐渐消逝，暴露出黑暗掩藏起的无数蝴蝶，蝴蝶们不断的飞舞着，在昏暗的灯光下美轮美奂，但这其实是非常恐怖的一幕。
S级污染源爆发吞噬了所有生命，又怎么会留下这么大批量的蝴蝶存在。
洋娃娃开始旋转，它一边转着一边朝沈往移动，无数蝴蝶聚集在一起堆成一个人的形状，蝴蝶们飞起飞落，人影也和洋娃娃一样开始旋转舞动。
它们越来越多，透过破损的窗户飞进来，并不断的组成一个又一个人影。
先是孩子，然后是老师，最后是院长……
蝴蝶们像是真正的人一样在宿舍区奔跑，沈往皱起眉来，因为他听到了声音。
是孩子们稚嫩的笑声和老师们很小声的斥责。
“不要闹了，到睡觉时间了。”
“大家快点去睡觉。”
“不要睡觉不要睡觉！小十五快来陪我玩！”
“老师，我想喝水。”
沈往单手捂住自己的半边耳朵，但声音却没有损伤分毫，就像是这个声音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所以捂住耳朵根本就没有作用。
眼前的蝴蝶也在恍惚，逐渐在他眼中变成熟悉的人。
孤儿院孩子们穿着统一的服装对着他伸手，笑着邀请他。
“幻觉。”沈往做出判断，“1号区域导致几千人在梦中死亡的污染物。”
沈往很冷静，他等待着这些东西产生变化，既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么它们不会什么都不做。
就这样他看着漆黑的洋娃娃一步步走过来，在距离沈往不足一米的位置时停住脚步，洋娃娃伸出的手距离他不到20厘米，漆黑的指甲上带着五颜六色的粉末。
它没有再进一步，呆滞的玻璃珠眼睛倒映着他的身影。
沈往缓慢的转头看向旁边，一只手抓住了洋娃娃的胳膊，那是让沈往万分熟悉的人。
灯光一盏盏亮起，照亮了整个宿舍，也照亮了所有蝴蝶，蝴蝶们被过亮的灯光刺激到纷纷散开，于是又是纷纷扬扬的蝴蝶雨。
院长站在灯光下，抬头望着前方数不清的蝴蝶雨。
洋娃娃也在院长的手下消融，蝴蝶落了一地，犹如秋日的昏黄落叶。
“院长？”
院长转头看向沈往，眉眼里一如既往是他本人的温和。
“小十五，我有件事忘了和你说。”
“其实我们没有让小七进来。”
“小七在孤儿院门口站了很久，他想要进来看看但我们都不许，我们赶走了他。因为比起留在医院的小十五，我们每个人都知道是我们把小七推出了最后的孤儿院。”
“最后他失望的走了。”
是的，周向折回到这里又怎么不会来孤儿院呢？他没有在孤儿院里只是因为所有人都拒绝他进入。
院长扔出去了好几个孩子，最终只有小七逃了出去。
他们什么都不记得，脑子里却固执的明白他不能再回来。
院长给沈往指了个方向，“你要去找他的话，就得往那边走。”
灯光在天花板上忽闪着，刺啦一声，最里面的灯管炸开，无数蝴蝶落在炸开的灯具上，仿佛在齐齐望着院长。
“快走吧。”
“院长很高兴可以再次见到你们，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高兴。”
但比起思念，院长更希望他们能好好的活下去。
永远都不要再回这个已经被污染吞噬的家。
星河永存5
第40章
沈往从窗口翻出孤儿院, 他最后回头看了孤儿院一眼，明亮的孤儿院在这个黑暗里如同明月。
蝴蝶们没有继续纠缠在孤儿院，在沈往出去后便想要跟上他。
灯光忽闪了一下, 破损的窗户重新恢复完整, 将这一片片蝴蝶全部封在孤儿院里。
是院长挡住了它们。
沈往啧了一声，转身就往院长说的那个方向走。
他一边走一边摁下耳旁的通讯器，“喂，能听到吗？我遇到1号区域污染物，需要提供具体消息。”
耳麦里死寂一片, 什么声音都没有，沈往再次吐槽。
“这个时候一点用处都没有, 要科学院何用！”
沈往负责的并不是1号区域, 他当时拿到的资料除了S级污染源外就3号区域的最多, 1号区域顶多就是连带着给了一点。
防污染中心认为1号区域的污染物本体起码在A级，无数人在睡梦中悄无声息的死亡, 工作人员还在污染区内还发现了游荡的死人，但死者的尸体还陈列在停尸间，所以那些游荡的东西并不是死者本身。
那它们又是什么？
有工作人员前去接触这些死者的幻影, 但一靠近幻影就会消散，并在其他位置重新凝聚, 仿佛就是一个没有任何目的性的影像。
如果不是这位工作人员在当天晚上莫名沉睡后死亡的话……
防污染中心当场如临大敌，并下命令不许任何人接触这些东西。
会给强立安分配这个区域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强立安的天赋名叫【熊孩子】, 听上去很奇怪，实际上也很奇怪。
身材魁梧的他从小喜欢缝纫, 有一手高超的缝纫技巧，自己亲手缝出来的玩偶相当可爱精致, 觉醒天赋的时候他意外的发现自己的玩偶活了，还能随着他的心意行动，如同他的替身一样。
这就让他不需要本人去接触污染，完全可以操控玩偶。
这也让他在战斗时和别人呈现出极大的差异，每次都是扔出自己缝好的玩偶，然后大喊一声“熊孩子”！
于是玩偶就站起来了。
沈往叹口气，决定不再回忆，他现在只能尽可能自己摸索着走。
面前的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只有远处的灯塔亮着光，沈往不确定院长指的方向是灯塔还是其他地方，但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只有远方的灯塔有亮光，任何人都会在走动的时候不慎拐向灯塔。
“没办法了。”沈往说：“走走看吧。”
他迈出脚步，刚往前走了一步，一只冰凉的小手突然握住他。
沈往愣了一下，他低下手便看到了那个握住他手的人。
小二十一仰着头乖巧的看着他，大眼睛里满是无辜，他说：“大哥哥你跟我来。”
“什么？”
“院长让我给你带路。”小二十一拉着他往前跑，在小二十一跑过的地方开始慢慢变亮，终于看到了完整的路。
小孩子拉着沈往气喘吁吁的跑着，跑了一会儿他停下来指着前方。
“我只能带你走到这里，要记得继续往前走，前面还会有人等你。”
说完小二十一好奇的看着他，“院长说你是小十五，小十五，你下次来会帮我带一把伞吗？我也想要一把伞。”
沈往伸手摸摸他的头发，“如果还能来的话。”
“太好了！”小孩子欢呼着消失在黑暗里。
沈往继续往前走，只走出几步他就在黑暗中看到了新的人，是当时在孤儿院门口看了他好久的女老师。
老师对着沈往笑，“来吧，往这里走。”
“老师。”
“真好，能听到小十五再喊我老师。”女老师忍不住擦了擦眼睛。
她一路都是笑着的，她很高兴能带着沈往继续往前走，沈往也没有再开口，只是跟着她往前。
明明是污染物，明明是已经死亡后经由污染蜕变的怪物，此时却给了沈往最强的安全感。
“你们出来没关系吗？”
“没关系，院长在后面守着，所以我们偶尔也能出来走走。”女老师笑着说：“不要担心，我们和院长是一体的，那些蝴蝶即使是A级污染物也没办法那么容易的侵蚀掉我们。”
“但是孩子，我只能走到这里，继续往前走吧，还会有其他人等你。”
沈往点点头，他和女老师道谢，便迈步继续往前。
等在他前面的是一个小女孩，沈往已经稍微忘记了她是谁，但她却对沈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们就这样一个又一个在前方为沈往指着路，再一个个消失在黑暗里。
孩子们什么都不知道，碰到他后都会好奇的问他是不是真的小十五，为什么小十五突然之间长的这么大这么高了呢？老师们比孩子们更了解状况，走的时候会和沈往尽可能的交代他们知道的信息。
在这个S级污染源内，除了院长和小一，还有两个污染物。
它们分别在孤儿院的两侧，将孤儿院当作间隔，从不侵犯对方的领地。
处于中间的孤儿院因为院长的坚持依旧屹立，那两个污染物也不屑抢这么个小地盘，它们更想要的是污染源外的人类世界。
于是它们相安无事，孤儿院的大家也只隐隐约约知道它们可能是一只蝴蝶和一条鱼。
最后一个指路的孩子是小二十九，她是个小小的女孩，看到沈往后就要抱抱。
沈往把她抱起来，她就高兴的附在沈往耳边告诉他自己和小七说过话，她捡到过一个陌生人的手机，那天陌生人的手机又来了电话，她就接了起来。
对面就是小七，于是她和小七打了招呼。
只是小七听到她的话后没有回答，让她好生气。
沈往一路上都听着她说，最后小二十九指着前面说：“就是那里。”
“小七就在那个地方。”
她从沈往身上挣扎下去，对着沈往挥手，“再见，小十五！”
“你要找到小七哦！”
说完她便蹦蹦跳跳的回到了黑暗里。
沈往看着身后一望无际的黑暗，眸底深处带着一点笑意。
“再见。”沈往说：“一定会再见的。”
眼前的黑暗散去，一扇门出现在沈往面前，门把手上雕刻着蝴蝶翅膀的形状，看上去华丽又唯美。
周向折没能进入孤儿院，因为孤儿院的大家都下意识的记得小七被他们推出可怕的孤儿院，所以不想让他回来，周向折离开的时候或许是难过的，但也是因此他不知道孤儿院里的‘小一’化成了污染物，也不知道自己的伞已经不复存在。
而现在，也是孤儿院的大家带着他找到了小七。
沈往推开门，咯吱一声，门打开的瞬间沈往便看到了背对着他的周向折。
“周……”
沈往喊他的声音顿住，他皱起眉头，因为他意识到面前这个人似乎并不是周向折本人。
反而更像是幻象？
穿着黑色作战服的周向折在观察着周围，沈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他看到了堪称艺术品的雕刻，无数蝴蝶堆叠在一起形成夸张又华丽的吊灯，吊灯上还落着许多真实的蝴蝶。
蜿蜒往上的楼梯扶手上也雕刻着满满的蝴蝶，每一只蝴蝶都姿态不一，含苞待放。
“总部，总部。”幻象里的周向折正在往外联络，但似乎联络出了问题。
“发现A级污染物的盘踞点，以蝶姿态存在，经判断疑似和1号区域污染有联系，暂取名为【幻蝶】。”
周向折重复了好几遍，因为一直没有人回答他便放弃了联络，转身便朝着楼梯往上走。
沈往跟在他身后，在下面的台阶上看着周向折银色的长发因为移动的缘故晃动，几只蝴蝶悄悄的从后面落到他的头发上，让这抹稍显简单的长发变得更加的……精致。
当然不是周向折喜欢的精致。
他这个人对衣服款式很挑剔，也喜欢把污染抑制器改成无伤大雅的小饰品，却不喜欢繁琐的东西，这种样式的蝴蝶绝对是他讨厌的繁琐物品。
他没有注意到落在自己头发上的蝴蝶，一步步继续往上走。
整个盘踞点除了蝴蝶之外几乎看不到什么东西，周向折甚至都有些怀疑这里到底是不是污染物的盘踞点。
但就在这时，他听到咔嚓一声，他抽出枪走到声音发出的地方，枪口对准前方。
然后他就看到了极其恶心的一幕。
一棵参天大树伫立在二楼中央，树枝繁茂枝叶嫩绿，但每一片叶子上都趴着一条毛毛虫，毛毛虫们正在大口大口啃食着叶子，每啃掉一片叶子，大树就会发出一声类人的哀嚎。
哀嚎声不绝于耳，毛毛虫们却吃得更欢了。
周向折皱着眉退后一步，沈往知道他是什么感受，毕竟小七从小就讨厌虫子，他这个人有点子洁癖，完全无法接受这种超过四条腿或者没有腿的小生物。
蝴蝶尚且外貌能看，毛毛虫就实在是挑战他的承受极限。
“这棵树是什么？”即使恶心，周向折依旧保持着优秀的作战人员的敏感度。
“这些虫子在吃的是什么？”
“像是在啃食人的灵魂。”沈往站在周向折后面回答，当然他知道这仅仅只是周向折的幻象，“我没有在这些树上感受到污染，但这些毛毛虫全都是寄生污染物。”
周向折在原地看了这棵树很久，最后他对着这棵树拍了几张照片，然后继续往楼上走。
参天大树一直延伸到三楼，三楼上依旧可以看到这棵树的树梢，但却没有毛毛虫了。
周向折小小的松口气，这个动作让沈往忍不住笑了一下。
中央城的保护神，但是怕虫版。
周向折刚打算离开，突然大树上传来一声尖锐的惨叫，周向折立刻回到原来的位置，观察着这棵大树的顶端。
只见大树上逐渐冒出一个泡泡，泡泡里有一个蜷缩着的男性，他发出凄惨的尖叫声，如同要出生但被强制塞在子宫里的婴儿，它闭着眼睛，整个身体都在分裂融化，就这么在周向折眼前融化成一摊血水。
大树迅速将泡泡吞掉，于是枝叶上长出了更多的叶子。
“异变者。”沈往开口，“那是一个被污染吞噬掉的异变者。”
周向折似乎听到了什么，他转身把枪口对着沈往，金色的眸子里什么都没有，他冷冰冰的注视着前方扣动了扳机。
沈往偏头避开周向折的子弹，眼神也不善。
“你敢对我开枪？”
“孤儿院的所有人送我来这里找他，因为他们都知道小七只会迎接我，他们都不信小七敢对我开枪。”
“你算什么东西？用着他的脸，还想伤害我？”
‘周向折’对着沈往冷笑一声，它再次开枪，一边开枪一边大笑，脊背处钻出畸形的蝴蝶翅膀，看上去像是个发疯的精神病人。
子弹被荆棘挡住，沈往一步步走上前，他一把攥住‘周向折’手里的枪，膝盖狠狠的顶在他的手臂上。
他惨叫一声松开手，枪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沈往一脚踩在枪身上，碾压了两下后脚下的枪变成了死去的蝴蝶，被他碾的乱七八糟。
‘周向折’捂着自己的胳膊，看着沈往的眼神满是恶意。
“他醒不过来了。”‘周向折’说。
“你来晚了。”
“他很快就会沉溺在梦境里，永远留在这里。”
沈往张开右手，荆棘们从他的袖口里钻出，和对面的‘周向折’呈现完全对立的姿态。
沈往冷冷的看着他，“这不是你说了算的。”
“我知道你怕什么，也知道你担心什么，因为我就是这样的污染。”‘周向折’盯着沈往，“真遗憾，我竟然无法拖你进梦境，所以没办法用这种方式处理你，你太奇怪了。”
“可是没关系，你总会绝望的。”
沈往想：人的气质真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
明明是同样的外貌，周向折本人就显得冷清又矜贵，面对沈往时还带着一丝温柔，是个所有人看了都不会忘记的美人。
但面前这个东西，哪怕是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动作，却依旧让人感觉到它面容扭曲丑陋，全身都是让人不喜的阴沉。
“滚。”沈往身上的荆棘对准了那棵大树的树梢，“小心我烧了这棵树。”
‘周向折’冷笑一声，它瞥了一眼大树又瞥了一眼沈往。
它没有继续纠缠，只是散成无数的蝴蝶。
蝴蝶们落在不同的地方，它们居高临下注视着沈往，仿佛无数个监控摄像。
沈往也无暇顾及这些铺天盖地的蝴蝶，他迅速转身往上走。
三楼之上是天台，沈往终于在这里看到了周向折。
他坐在地上，身体靠在墙壁，他很安静的在沉睡着，没有任何表情上的变化，仿佛只是简单的睡着了。
“周向折？”沈往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还是温热的，说明他沉睡还不久，也没有在梦里遇到太多的麻烦。
一个A级污染物想要将一个S级异变者困在梦里还是有些勉强，但也不能说完全无法做到。
因为人在做梦的时候是无法注意到自己是在做梦的。
“醒醒。”沈往试着呼唤周向折。
可惜，这种程度没办法唤醒他，必须使用其他方法才行。
……
【北极星】二队总部中，所有人都在开会，为了在S级污染源内失踪的周向折和沈往。
他们和这两个人的通讯已经断了很久，到现在都没发现他们的线索。
舟青穿着自己的僧袍坐在首位，一边诵读佛号一边听下面的人讲目前的消息。
“我们找人去查了沈先生说的那条河，但是我们过去后别说河了，根本连小区中间都走不到就开始畸变。”接替沈往任务探索3号区域的负责人愁的头发都快掉光了，“继续派人去没有意义。”
“但是有个好消息，污染源没有再继续扩张了，可能是周队在里面做了什么。”
“到底是做了什么？一点都不知道。”
“我看沈先生说的真没错，科学院每年吃那么多经费就搞出了这种东西，真是白瞎了！”
舟青咳嗽一声，“阿尼陀佛，诸位施主不要着急，贫僧这里有一些线索。”
“哈？”强立安惊讶的看着舟青，“大佬你竟然有线索？！我记得你负责的是2号区域吧？而且你负责的更多的是受害者的防治。”
“是的，所以贫僧才能察觉到异样。”
舟青自称天赋是【剪刀】，但实际上他的天赋是【斩断情丝】的大杀器。
人有七情六欲，情欲放大是会杀死人的，所谓的精神污染便是如此，将极端情绪放大后，人自然就会自动寻死，于是就成了成片的污染受害者，而舟青的天赋可以将这份被影响的情欲斩断。
他会让恐惧的人不再恐惧，悲伤的人不再悲伤，以此达到遏制精神污染的范畴。
这才是他能成为S级异变者的原因。
但对于被斩断情丝的人来说，被切断后他们会在几年内无法正常感受到被折断的情欲，这其实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舟青不愿意动用，尤其是不会对异变者动用。
在此发生如此庞大的区域污染，舟青被紧急调过来，也是为了切断2号区域所有受害者的悲伤情绪，让他们不再自杀。
“每天贫僧都会治疗很多的受害者，因为污染还在继续，受害者的数量还在增加。”
“但就在昨天，受害者不再增加，贫僧等了一天一夜只接收到十几个受害者，而且全都是之前没有发现的漏网之鱼，换句话说：污染消失了。”
强立安惊讶的看着他，“你的意思是：污染物本体被消灭了？”
“是的。”舟青点头，“根据沈施主最后的留言，他进入S级污染源后碰到了2号区域的洋娃娃，所以我大胆判断，是沈施主清除掉了这个污染物。”
“卧槽不是吧，哥们这么猛？！单枪匹马处理掉一个B级污染物？”强立安震惊了，“他真的是一个普通的B级异变者？！”
“不，不只是这样，沈施主的天赋是【污染免疫】，换句话说他不会被污染，也是因此大部分污染物最拿得出手的能力对他来说没有用处，所以沈施主才可以比我们更轻易的处理掉污染物。”
强立安明白了，他认真点头，“这样一来他的存活率很高，加上队长，一定可以从里面出来！”
现场的人表情都放松下来，他们都被说服了。
“我这里也有新的收获。”强立安举起手来。
“1号区域的污染依旧在蔓延，甚至已经出了1号区域，往更深处走了。”
“而且1号区域竟然出现了洋娃娃的幻影，还是一只黑色的洋娃娃在游荡。”
这个洋娃娃和所有死去的人一样在街道上徘徊着，一旦靠近就会立刻消散，又在更远处重新凝结，比起2号区域舞蹈的洋娃娃更像是洋娃娃本体。
这让强立安非常忧愁，因为他们一头雾水，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但好在，我们在受害者中发现了一个异变者，是在污染区遭到污染后觉醒。”
“我们通过他得知了睡梦中的人梦到了什么。”
那位异变者醒来时还非常惊恐，污染度一度达到60%，差一点就成了刚觉醒就得进S区的首例。
在防污染中心的安抚下，他终于平静，污染度降低到40%，也能平稳的说出梦中的一切。
他说在梦里，自己看到了一棵大树，树上是一片片叶子，而他就变成了其中一片，这并不是全部，后面才是恐怖的关键。
因为叶子上趴着一条毛毛虫，毛毛虫正在啃食叶子。
每被啃一口都是彻骨的疼痛，仿佛血肉都被硬生生挖出来，但他喊不出来也无法醒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毛毛虫再次咬下来，疼痛感不间断的侵蚀着他的精神。
他太疼了，只顾着大喊大叫，但余光里他似乎看到有的毛毛虫在啃食完一整个树叶后立刻结茧，钻出一只漂亮的蝴蝶。
蝴蝶从窗口飞了出去。
而他想起，自己在睡着前，似乎就看到了这样一只蝴蝶。
他又痛又怕，脑子里却记得自己在做梦，于是他不断的崩溃着想要醒来，没想到他竟然真的醒了，醒过来后看到的就是防污染中心的工作人员。
“一棵大树？变成了树上的树叶，被毛毛虫啃食，毛毛虫变成了蝴蝶，蝴蝶出现在受害者面前，于是受害者做梦了。”
“梦里有一棵大树，做梦的人变成了树叶……”
舟青皱了下眉，“好歹毒的污染流程。”
“在污染源里清理污染物没有必要，因为污染源会不断催生出污染物，但是这个污染物绝对不能放任它继续存在下去。”强立安认真的说：“必须干掉这个污染物本体，否则这场恶性循环会越来越可怕。”
说完强立安哽咽一声，“可是，我们联系不到队长！”
舟青叹口气，“那你祈祷一下沈施主和周施主能碰面吧，起码沈施主更清楚1号区域的情况。”
“呜……”强立安捂住脸，“人家刚立完flag，还是不要再祈祷了，要是又变成新的flag怎么办？”
“那样的话不只是队长，连小沈都会来揍我的。”
舟青漫不经心的说：“被揍和清理掉这个污染物，你选哪个？”
“我选后者！”强立安一点都没犹豫。
舟青满意的点点头，他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那就来和我祈祷吧，把所有的愿望说给贫僧听，贫僧会帮你告诉佛祖，看在我们是同事的份上，只要你别人一半的价格。”
强立安：……
这个不虔诚还贪财的假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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