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普通方法唤醒不了周向折, 因为他是被污染物拖入了梦境里。
除了【污染免疫】的异变者，所有人都会被污染影响，哪怕是S级异变者, 他们只是很难被污染, 并不是不会被污染。
“醒醒，周向折。”沈往呼唤着周向折的名字，“你不会真的要在梦境里沉溺下去吧？”
然而周向折听不到，沈往甚至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样的梦。
这样普通的喊他根本就是无用功。
“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唤醒他。”
沈往坐在周向折身边思考着。
就在这时，周向折的身体歪倒在他身上, 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侧颈, 沈往转头看了他一眼, 脖颈处钻出两根小荆棘的触角来, 它们犹豫的围绕在周向折身边，把他往沈往身边小心的拽。
似乎不太清楚主人是想要吃掉他, 还是想要把他固定在自己眼前当装饰品。
沈往用手指戳了戳这两根私自冒出来的荆棘触角，“回去，现在还不需要你们。”
荆棘触角蹭了蹭沈往的手指, 又钻回他的领子里。
也就在这时，楼梯口飞过无数蝴蝶, 蝴蝶们凝聚在一起，在沈往面前凝成一个人影, 他的形体随着蝴蝶的舞动扭曲, 像是一团没有形状的鬼。
“他不会醒来了。”蝴蝶用奇怪的声音说。
“他会死在梦里。”
“你叫不醒他，没有人可以从我的噩梦里醒来。”
沈往注视着眼前的蝴蝶人, 漆黑的眸子里带着冷意，他伸手揽住周向折。
“不要太自信了, 你不过一个A级，他是S级异变者。”
“S级又怎样，那是梦，不是现实。”蝴蝶人散开成无数蝴蝶，蝴蝶在沈往周围盘旋着。
“他现实是S级异变者，但我只是拉他进梦境，梦境里的他可不再是S级异变者。”
沈往冷笑，“你要是能搞定他，就不会跑来袭击我了。”
幻蝶突然袭击沈往本就很奇怪，沈往现在可没有发病，就算是发病也不会吸引A级污染物，但它就算是打破潜规则进入孤儿院也要追着他跑，怎么想都是别有所图。
沈往判断它搞不定周向折，所以想抓个人质威胁，偏偏沈往就是周向折最在意的那个人质。
“你就对他这么自信？！”
“不。”沈往笑了一下，“我对自己自信。”
暴露在幻蝶的眼皮子底下等周向折醒来实在是麻烦又危险，所以，沈往有另一个想法。
沈往的头发一点点拉长，优雅的淡紫染上他的发丝和眼眸，瞳孔也化为野兽一般的竖瞳，沈往轻轻闭上眼睛，身前却浮现出奇怪的斑纹，斑纹像是一个个眼睛正在眨动。
幻蝶似乎愣了一下，因为震惊蝴蝶们在空中凝聚不成形体。
“什么？”
幻蝶几乎要发出尖叫声，“你是什么东西？！”
血荆棘是妖异的美，荆刺和花朵仿佛是带刺的玫瑰；但百目是纯粹的怪，只是一眼就能知道这不是一个人能拥有的模样。
沈往露出一个笑容，眸中越发的诡异。
“我是没办法把你这个A级污染物变成画作，毕竟我们同级，但把自己和不设防的他塞进画里还是可以的。”
“你有本事，就来画里找我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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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作里是同样的黑，黑的让沈往怀疑自己进错了地方。
但很快沈往就想起：百目的【描人入画】是将一个人的过去变成画作，画中的主题便是一个人内心深处最在意的事情，比如百目一号最想要的眼科医院，百目二号深刻在灵魂里的笼中母亲。
在进入时沈往下意识就近选择了周向折，本是想着周向折是S级异变者，以他为蓝本的画作不会轻易被幻蝶攻破，他作为S级异变者也大概率不会出事。
所以，这是周向折的内心世界吗？
周围一片黑暗，但前方却亮着一盏灯，灯光晦暗不清，在黑夜里也就豆丁大的一个，但这不是S级污染源内，而是一副画中，沈往作为画作的名义主人很清楚这就是他要找的地方。
他走过去，便看到了周向折，他穿着黑色的作战服，银色长发扎起，看上去干净利落。
而周向折的对面是沈往更熟悉的地方，是黑暗中屹立的孤儿院。
门口不只有周向折，还有很多他们熟悉的人，是孤儿院的院长、老师和孩子们。
“真的不能让我进去？”周向折问他们。
“不行。”院长说：“无关人员不许进入孤儿院。”
“快点走，这里不欢迎你。”
“先生不要难为我们，您还是快点离开吧。”
“大哥哥不要进来，这里有大老虎！会咬人的！”
周向折沉默的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他没有再继续问，也没有直接转身就走。
于是孤儿院的大家便站在门口陪着他，他们不肯退后一步，宁愿站在门口把周向折彻底赶走，也不愿意让周向折踏进来半步。
“走吧，离开这里。”最后院长说。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现在原路返回，去你该去的地方。”
周向折久久的看着院长，许久后才开口，“好。”
他知道自己今天是进不去了，也知道为什么孤儿院里的人为何不放自己进去，于是他就像是当年那样，在院长的嘱咐下转身背对孤儿院离开。
沈往最后看了孤儿院一眼，小孩子们在和周向折挥手，老师们一直注视着周向折的背影。
他们全部都在目送周向折离开。
所以周向折最在意的是即使难得回来一次都没有进入孤儿院吗？
沈往跟上周向折，周向折没有说话，甚至表情上都没什么变化，他依旧沉默寡言，金色的眸子里看不到丝毫情绪改变，仿佛他永远都是这个样子。
可人又怎么会没有情绪呢？尤其这还是在他的画里。
周向折停住脚步，他转头看向沈往所在的位置，金色的眸子倒映着沈往的身影。
“幻象？”周向折说：“幻象出现的频率要比之前更频繁了。”
该说不愧是他吗？即使在画里也能有理智做出正确判断，这就是中央城的保护神。
“这个梦还要做多久？”周向折问他，“还是连环梦？”
甚至都知道自己在做梦……
沈往好奇的问道：“你知道自己在做梦，那你想醒来吗？”
“暂时不要。”周向折很轻的摇摇头，“幻蝶以梦境为媒介污染，那棵树上的叶子是所有被污染的人，但它的本体不在盘踞点里，现实找不到它所以必须进入梦里才行。”
沈往缓慢的吐出一口气。
很好，又是他自己主动进来的，他就知道，一个S级异变者怎么可能这么容易中招。
沈往有点生气又有点无奈，因为这恰恰就是周向折会做出来的事情。
于是沈往没好气的开口，“你说我在你的梦里，还是幻象，你为什么会梦到我呢？”
周向折奇怪的看着他，许久之后才收回视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为什么不回答？”
周向折思考着，“你和之前的幻象不太一样，更像他一点。”
当然了，毕竟他就是本人啊。
“怎么？之前的我不像我吗？”
周向折并没有排斥，反而仔细想了想后才回答：“可能它们怪物当久了，就会混淆怪物和人类的概念，连幻象里都带着怪物的味道，想认不出来都难。”
沈往：……
谁说周向折沉默寡言最不会说话，这不是很会阴阳怪气吗？
眼看着沈往无语的表情，周向折轻轻叹口气，他转头继续往前走，被他当作幻象的沈往跟上去他也没什么反应。
但也就刚踏出一步，周向折脚下踩空，整个人都往下落，但好在他在外战斗的时间多了，本身实战经验也扎实，即使是突兀落下去也很快稳住身体单膝落地，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极致的平稳潇洒。
很酷，很帅。
然后周向折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的手腕和脚腕上是特制的锁链，锁链完全禁锢住了他所有行动，抬手落脚都带着金属链子碰撞的声音，满是微妙的气息，他拽了拽手腕上的铁链，金色的眸子里带着疑惑。
沈往啧了一声，“你这看上去很糟糕啊。”
周向折反驳，“是让我做这个梦的东西糟糕。”
才不是，这里不只是你的梦境也是你的画作，能出现这种场景只能说明你对这玩意儿印象深刻。
但很快沈往就察觉到了异常。
周围的环境很熟悉，这种熟悉是因为沈往也来过。
沈往突然意识到：这里可能是收容中心。
“这是我刚从孤儿院离开的时候？”周向折也反应过来，他站起身子看向外面，透明玻璃墙外间隔出一个个狭小的格子，每个格子里都关着一个或是正常或是已经畸变的人。
每个在污染事件中幸存下来的受害者都必须进入收容中心观察，更何况周向折是从S级污染源内幸存。
他全身上下的枷锁都是收容中心做的控制，就是担心他会突然异化成污染物。
三个穿着防护服用防护面具挡住脸的人走过来，他们站在玻璃墙壁前一边说话一边做着记录。
沈往站在周向折旁边听到他们说话。
“这就是那个在S级污染源幸存的孩子？”
“还这么小，真可怜。”
“可别可怜了，你们不知道吗？他已经觉醒天赋，是A级异变者，刚觉醒就是A级，防污染中心都快爆炸了，说他绝对是未来新的S级。”
“据说是他的院长最后把他从污染里推出去的，这个孩子长大后一定可以继承他院长的遗志，成为一个舍己为人的英雄。”
“是吗？那这院长真是做了件好事，竟然一救就救出个S级，太划算了。”
沈往突然意识到为何周向折会对这个场景印象深刻。
小七是个重感情的人，虽然现在看上去好像冷冰冰的，但他是个感性的人，所以他很难接受这几个人的话。
因为等级不是条件，他也不是条件。
院长不是因为他是S级异变者所以才单单救他，只是因为他是S级异变者所以才能走出那片污染源，院长不会特地挑选谁拯救谁，他只是把所有靠近窗口的孩子一股脑扔出去，希望每个人都能活。
在前后关系被刻意置换后，美好的事情也变得格外刺耳。
“你还挺玻璃心，一句话记这么多年。”
周向折也不在意他这么说，他带着手链脚链坐到唯一能坐下的床铺上。
一边拆着手腕上的锁链，他一边普通的再次反驳，“不是我玻璃心，而是我记忆力好，这么多年都没有忘记这两句话。”
“要是真的记仇，就不会直到现在还留在中央城。”
也是，周向折的出身应该让他听惯了这样的话。
虽然他的个人资料在普罗大众里是隐藏档案，但防污染中心中高层都知道他幸存于‘S级污染源’，是星河孤儿院出身的特例，甚至科学院还因他做过新的实验测试。
这样的出身免不了会被说闲话。
‘你要做个好人好好报答你的院长’‘院长救了我们中央城的英雄，所以也是英雄！’‘他死了，但在另一个人身上依旧活着。’
有些话虽然听上去好像是那么回事，但想想又好像不是那个味。
沈往靠在玻璃墙壁上看着周向折拆自己手上的锁链。
他拆的速度很快，甚至可以说快的离谱，就像是他早就做了很多设想，做出过无实验，所以临到实践时迅速把问题解决。
沈往越看越觉得不对，越想越觉得蹊跷。
周向折拆完了身上的锁链，他准备起身，但就在刚刚准备起来时被他拆掉的锁链瞬间锁了回去，甚至还变得更紧，直接将他拷在床上，周向折眨了眨眼睛，虽然没什么惊讶的表情但绝对算不上坦然。
“怎么……？”
“我问你一个问题。”沈往走过来。
作为这幅画名义上的主人，沈往一把摁住他抬起来的手，就这么把人抵在床和墙壁的夹缝里。
“周向折。”
沈往问：“你那‘舍己为人’的美好品质，是不是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沈往黑色的眸子里带着隐约的怒意，但这份怒意也不完全是生气，还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酸涩感。
他一直都知道小七是个好孩子，他在孤儿院里就是脾气最好的人，他总是不生气总是可以帮助很多人，每个人都喜欢他，但也每个人都习惯了向他索取，直到他和沈往成为朋友，那些向小七索取的孩子都被小十五骂了回去。
所以，沈往一直觉得周向折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他本性如此，他本就是如此善良的一个人。
但直到现在沈往突然意识到：他的‘舍己为人’，到底有几分出于自己的本意？又有几分是因为听信外界的流言想要回报拯救了他的院长？
周向折回望着沈往，金色的眸子里倒映着沈往的面容。
他有些微的恍惚，就像是他眼前的幻象其实不是幻象，而是真正的沈往，而沈往已经知道他其实是长大后的小七。
“你真的很像他。”周向折想伸手，但锁链捆的太紧让他无法活动。
于是他便不再活动。
沈往皱眉，他压低声音，带着一点咬牙切齿，“周向折！”
到现在还觉得他是幻象呢。
“我听到了，你先放开我。”周向折暂时没有考虑为什么一个幻象可以把他控制在这里，毕竟这里是梦，梦里发生什么都正常。
“先回答这个问题。”
“不是。”周向折说：“你想错了，我不会为了院长这么做。”
院长将小七推出孤儿院不是为了让他去为另一个人送死，院长的心里只有那些孩子，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安全的活下去，不管是小七还是小十五都能拥有美好的未来。
所以院长拒绝他们回到孤儿院，也为他们指向回家的路。
周向折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所做的任何事都和院长无关。
“你担心我，我很高兴。”
明明周向折知道自己在做梦，他面前这个人并不是他的小十五，但他却总是恍惚的觉得真的是小十五站在自己身前。
沈往生气了，他也感觉到了不安。
确定周向折没有撒谎，沈往轻轻的松开手，黑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周向折的身影。
他说：“我讨厌‘舍己为人’的人。”
“尤其讨厌周向折是个‘舍己为人’的人。”
周向折和他对视着，几秒钟后才开口，“我也讨厌周向折是个会‘舍己为人’的人。”
“但他已经习惯了，这种习惯很难改。”
有些话他不愿意说给其他人听，更不敢说给沈往听，在此刻似乎都能说的出口了，因为面前的不是沈往而是一个幻象，从他梦境里走出来的幻象到最后也只是他自己自言自语而已。
沈往叹口气，他缓慢起身，在起身的时候周向折身上的锁链也消失了。
就像是这锁链就是为了逼着周向折说出那一句话。
周向折依旧穿着齐整的作战服，他从床上坐起来看着旁边的沈往。
“小十五经常和我说：不要总是干一些损害自己的事情，能正确感知到善意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尤其是在这种时代，很快所有人都会将付出当作理所当然，感谢也不再存在。”
“所以我很清楚这并不算正确，起码在小十五那里不正确。”
周向折可能不太在意自己，但他会在意沈往的想法，在沈往眼里的不正确周向折其实都不太乐意干，毕竟要是被他讨厌了怎么办。
“那你还干！”
沈往骂他，“在这种地方随便进入梦里，你就不担心你的身体会出什么意外吗？S级污染源里可不止一个污染物。”
“嗯，大概没什么问题。”周向折淡定的回答：“我的身体里是S级污染物，它不敢碰我。”
“借口，你就是在这里找理由敷衍我，你进来时根本就没有考虑这些。”
周向折从床上下来，他走到沈往面前，金色的眸子和沈往对视在一起。
他一如既往没什么太大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有点难过。
“你会因此讨厌我吗？”周向折问他。
“会。”
沈往向来喜欢用肯定的话语，他不喜欢模棱两可，能清晰表达自己的意愿又为何偏要遮掩？
“我不喜欢为别人担心，周向折，你不要一直打破我的底线。”
“可我是S级异变者。”
“这和你是不是S级异变者没关系。”
周向折想了想，他认真点点头，“也对，毕竟我也会担心沈往会不会受伤。”
“所有人都说他是【污染免疫】的异变者，所以进入一些危险的地方也没有关系，但我还是会担心；反过来，所有人都说我是S级异变者所以不管什么问题都能解决，小十五也会在意我是不是会受伤。”
沈往就这么看着周向折得出这个结论后，莫名其妙的比之前开心了一些。
所以说：不管是小七还是周向折，都很好哄。
他内心里依旧是那个会在孤儿院门口等他回来的小七，只要小十五和他在一起他就开心。
搞得现在的氛围都莫名的没紧张感了，要知道现在可是在画作里，外面还有一只A级污染物在对他们虎视眈眈。
说曹操曹操到，刚想完整个收容间的玻璃便突然炸开，轰的一声，玻璃碎片落得到处都是。
周向折下意识挡在沈往面前，金色的眸子望向前方。
只见收容中心的最前方树立着一道透明的蜿蜒数百米的玻璃，墙壁外一只只蝴蝶不断的撞击在这层玻璃上，它们用最脆弱的身体撞击着最坚硬的壁垒，一下又一下，很快死去的蝴蝶便堆积成小山。
“以蝴蝶的原型？”周向折微微皱眉，“我还以为又会出现新的幻象。”
沈往站在周向折身后，他的瞳孔闪过一抹紫色，玻璃便悄悄的加厚了一点，蝴蝶们更疯狂了，它们前赴后继的扑过去，但无法拆碎一点玻璃。
蝴蝶发现这样根本没有用处，于是它们凝聚在一起形成一个人型。
人型攥起拳头用力的砸向玻璃，砰的一声，整个世界都晃了一下。
“走吧。”沈往拉住周向折的手带着他往旁边跑，“在这里和它纠缠没有意义。”
周向折奇怪的看着拉着他跑的沈往，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断砸玻璃的蝴蝶们。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如果导致他陷入梦境还制造幻象的幻蝶就在那里，还不断的试图砸一层看不见的玻璃，看上去快要气的疯掉了。
那么……
他面前这个拉着他走的人，又是谁？
星河永存7
第42章
蝴蝶组成的人还在用力的砸着玻璃, 每砸一下世界都在震动。
周向折倒是不害怕，再怎么样他也是S级异变者，即使这里是梦境也一样, 而且……他现在有点怀疑这里到底是不是真的梦境。
前面被他认为是幻象的人拉着他走出破碎的收容间, 他的手是温热的，暖暖的温度传递过来，他情不自禁把手攥紧了一点。
有温度的幻象？
蝴蝶散开又形成了新的人，那个人影要比之前更加强壮，它凶狠的再次砸在玻璃上, 咔嚓一声，似乎有听到玻璃碎裂声。
沈往啧了一声, 心想这家伙还真不经挑衅, 说让它有本事追进画里, 它还真强行往画里走。
“真粘人。”
周向折故意没有放开沈往的手，就这么站在废墟中手牵手看着砸墙的蝴蝶。
“它为什么会被挡住？”
沈往看向周向折, “嗯？”
“这里不是他制造的梦境吗？它是梦境的主人，按照常理来说可以进入梦境的任何地方。”
周向折若有所思，“但是这里却有一层屏障挡住了它。”
这该怎么解释呢？毕竟这不是什么梦境的屏障, 而是画作的玻璃画框啊。
想理由太麻烦，于是沈往直接回答：“不知道。”
周向折看了沈往一眼, 金色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他平静的转移了话题。
“A级污染物【幻蝶】, 原身应该是孤儿院附近的一家临终关怀医院里的植物人, 名叫安恒，临终关怀医院和孤儿院前后建立, 他是在建立不久就转入的医院。”
沈往奇怪的看着周向折，“你是怎么知道的？”
“通过一些技术手段。”
“技术手段？”沈往恍然大悟, “你说的技术手段是指：你进来之前看过所有受害者的身份资料，然后还把所有人记住并对上号了？”
周向折回望沈往，“是啊。”
好吧，记忆力好的人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沈往耸耸肩，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安恒是末日期的幸存者，他没有遭遇过污染事件，却在入住中央城的时候遭到畸变人袭击，被砸中后脑，经过医院抢救虽然没有死但变成了植物人。”
“在成为植物人后，他的家人无力承担医药费，便把他遗弃在医院里，因为不是和污染相关的疾病，医院无法申请经费，床位也紧张，最后只能将他送到刚才说的临终关怀医院。”
临终关怀医院，顾名思义就是快要死的人才会被送到这里。
它发挥着旧时代的职能，尽可能的让临死的人感受到更多的温暖，进一步避免死人污染化。
不过安恒一直没有死，他躺在那张病床上足足两三年，医院简陋的设备里能发现他虽然无法醒来但思维活跃，也不像是在做梦，但由于低微的补助不足以给他更多的医疗支持。
后来就是污染源爆发，不管是孤儿院还是这个没有姓名的临终关怀医院都被吞没殆尽。
“为什么能确定是他？”
“因为医院里就只有他是植物人。”
很多污染物的污染途径都和它为人时的经历有关，防污染中心称其为精神决定畸变方向，所以【幻蝶】必定和睡眠以及梦境有关，所有受害者里和这些扯上边的也就只有沉睡不起的植物人了。
沈往点头，“所以，他的本体其实在临终关怀医院里？”
“我去确认过，不在医院里。”周向折摇头，“所以我才觉得它的本体在梦里。”
之前说的那些话确实是借口，周向折确实没有做出太多考虑，他只想着大概能在梦里找到污染物本体，所以便走了进来。
这是周向折的缺点，他一直都很难去在意自己，有很多事情他已经做惯了也习惯了，如同很多人说的：周向折是S级异变者，他不会出什么事，于是他便也信了这样的说法，觉得自己是S级异变者，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就没有人说你这样很欠考虑吗？”
沈往拉着周向折继续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他。
“明光经常骂我。”周向折随意的透露着【北极星】内部的‘矛盾’。
“他是除了小十五之外唯一一个觉得我做的不对的人。”
沈往心想：是啊，明光这个副队长都快成北极星的老妈子了。
上要辱骂时不时出格的队长，下要管理三个队伍的队员，干了这么多年都没秃真是继承了伟大的生发基因，要是在以前是要被羡慕死的。
甚至为了限制周向折还搞出了队里唯一的硬性规定：【任务时必须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
这样都没打消周向折这个‘舍己为人’的美好品质。
也不知道明光被他气晕过去几次。
就在这时，远处发出剧烈的声响，那是玻璃逐渐碎裂的声音，沈往和周向折下意识回头看去。
看了几秒钟后沈往道：“走了。”
“不管它吗？”
“不管。”沈往淡定的回答：“碎就碎吧，反正你也说了，这不过是在梦里。”
周向折又瞥了一眼身后被挡住的蝴蝶，最后转回头跟着沈往走了。
而另一边，咔嚓一声，蝴蝶们终于砸碎了那层玻璃，它们组成的人形裂开一个张狂的笑容，扭曲的脸极其恐怖，它们迅速朝着沈往和周向折扑过来，然后又干脆利落的撞上了第二层玻璃。
一瞬间蝴蝶们被撞散，它们乱七八糟的撒了一地，再组成人形后五官都气的漂移。
沈往眸子里闪过一抹紫，他对着蝴蝶们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又有谁规定画框只能有一层玻璃呢？人家玩流麻的都能贴三层！
终于走出收容中心，也看不到那些硬砸玻璃的蝴蝶，沈往松了口气，却发现他不认识周围的环境。
这也正常，毕竟这里是以周向折为蓝本的画作，所呈现的都是周向折记忆里最重要的地点和场景，除了小时候在孤儿院的生活，周向折和沈往的成长可以算得上是南辕北辙。
一个长久住在医院，另一个长在防污染中心。
沈往在医院里见识过不知道多少人情世故、人走茶凉，也导致他养成了一个常带笑容却偏向感情寡淡的性格，他深知感情伤人，也不会轻易付出感情。
周向折却走过国家的每一寸土地，眼前永远都是污染造成的惨剧，他一步步成长也是一步步将心房封起，也变得越发的沉默寡言冰冷残酷，这并不是他想要变成这样，而是环境让他必须这样。
甚至到现在为止，周向折是中央城的最强保护神，而沈往是个……嗯，正在玩谍战游戏的半污染物。
所以，沈往没有经历过周向折所经历的一切，也无法真正的探究到他的过去。
“这是什么地方？”
“心理咨询室。”周向折突然开口。
周向折确实对这里很熟悉，他来到一个拐角，带着沈往进了一扇门。
粉刷成白色的墙壁，但摆放了很多绿植，一个很大的书架，但书架上是一摞摞医书，还有一张桌子，桌子上井井有条的放着一摞资料，看上去像是病历档案，但和沈往印象里的档案放置不太一样，总的来说：这里像医院又不像医院。
沈往转头看向他，“心理咨询？”
“与其说是旧时代的心理咨询，不如说是末日后对于产生精神异常的异变者的必经路。”周向折看着周围的场景，“这里是我经常去的心理咨询室。”
“你还会来心理咨询室？”
“污染度超过50的异变者都必须来。”周向折回答：“不过自从吞噬【鹿神】后就没来过了，每次出问题都直接去S区隔离。”
沈往倒是知道这地方。
异变者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被污染的人，只是他们没有变成污染物也不会传播污染，只是污染依旧能影响到他们的神志，只要污染度超过50就会产生精神异常，所以防污染中心建立心理咨询室专供污染度在50-70间的异变者。
在这个污染阶段的异变者们必须一个月去报道一次，不仅仅只是为了排解他们的情绪，还会具体了解他们的精神异变方向。
也是为了给S区的治疗增加数据。
他只是意外周向折这种等级的异变者竟然也需要去心理咨询室报道。
沈往走进最里面的办公桌，拿起最上面的病历档案翻开，惊讶的发现档案上写着周向折的名字，这竟然是周向折的档案。
周向折注意到他的表情，便走过来，也看到了自己的档案数据。
“这是三年前的数据。”周向折说：“和现在差距有些大。”
“三年前？”沈往又翻开一页，便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一次检查：周向折，S级异变者，污染度：58%，未出现精神异常。】
第二三页上的内容和第一页一致，同样的污染度和同样的精神异常无。
这么说起来，周向折确实是沈往见过的唯一一个在高污染度的情况下没有出现精神异常的异变者。
正常来说大部分异变者超过50的污染度就会出现精神异常，甚至有的刚到50就会发疯，这种不可逆的精神问题即使是S级异变者都无法避免，但意外的是：周向折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点精神异常的苗头。
不管是三年前的58%，还是现在的80%打底，周向折都一如既往理智且思维正常。
他真的很特殊。
沈往继续往下翻，不过这次他翻得很快，只有看到不同的判断才会停下来看看。
就这样一直翻到第十页，终于看到了不同的评语。
【十次检查：周向折，S级异变者，污染度：58%，未出现精神异常。】
【周向折的数据极其特殊，建议S区对其详细检查，不管是隐藏型的精神异常还是真的没有出现精神异常都有很高的研究价值。】
【申请对其单独研究。】
“你去了吗？”沈往问周向折。
周向折看着这个评语，几秒钟后他开口，“你再翻一页。”
“再翻一页？”
沈往把档案继续往下翻，然后就看到了新的不同的数据。
【十一次检查：周向折，S级异变者，污染度：65%，未出现精神异常。】
【污染度急剧增加，不适合作为研究对象，申请撤销。】
“为什么污染度突然暴涨？”
“因为……”周向折沉默了一下，接着才开口，“当时终于找到了你的消息。”
沈往惊讶的看向他。
周向折找了小十五很久，但是因为末日期的人员流动过于繁杂无法准确确定一个人的行踪，又加上小十五生病会辗转在各大医院里，这就更不好找了，也就是这个时候，周向折终于找到了小十五最后出现的地方：一家被污染物袭击毁掉的医院。
对周向折来说这是相当可怕的打击。
他找了小十五那么多年，思念侵入他的五脏六腑，像是没有解药的毒。
终于找到位置，却发现他要找的人已经失踪在污染物袭击事件中，在官方档案里定为死亡，这让周向折很难接受，过于低落的情绪导致他的污染度快速发展，在短短几天时间内暴涨到65%。
虽然依旧没有出现精神异常，但心理咨询室也不敢让周向折去S区做检查了。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神奇。
沈往离开的时候并不知道周向折就是小七，也不知道周向折正在找自己，他的病情太特殊治疗的方法又太奇特，要是留在中央城迟早会被防污染中心发现，到时候就是和岚一样进科学院，沈往对未来看的很清楚，也知道选什么对自己更好。
于是他离开中央城来到高墙外，一边狩猎污染物一边探究自己身体的秘密。
他和周向折的重逢都是一场巧合。
如果不是当时发病期引诱到中央城的B级污染物【梅雨】，又恰好在收容中心碰到周向折，按照【北极星】的任务强度他们大概永远都无法见面。
但他们依旧碰面了，这说明他们缘分未了。
沈往将手中的档案又翻了一页，冲鼻的墨味让他皱了下眉，下一页的纸张上满是墨痕，甚至墨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转瞬间将整个档案本侵蚀，沈往放下的慢了一点，手指上也沾染上了墨渍。
他微微皱眉，“什么？”
“梦里发生什么都正常。”反而周向折淡定的很，他甚至拉过沈往的手，从自己口袋里抽出湿巾给他擦手指上的墨渍。
他奇特的看着犯洁癖的周向折认真的用湿巾将这点墨渍擦干净，湿巾带着温度，大概是放在周向折身上沾染了他的体温，只是擦过后留下水痕，看上去有点湿漉漉，这样周向折还觉得不干净，他又找出新的湿巾准备再擦一遍。
“我问你个问题。”
沈往没有抽回手，任由周向折擦，只是眼里带着一点微妙的探究。
“你这么怕脏，会谈恋爱吗？”
“你对恋爱时和爱人亲吻、上·床怎么看？”
周向折的手顿住，估计是从没想过会被问这样的问题。
他是有点小洁癖，但也没有到这种程度。
“要看是谁。”周向折在认真考虑后回答：“如果是你的话，我不介意。”
这下换沈往噎住了。
“什么意思？”
“你都咬我了。”周向折语气很随意，“人类的血比正常的□□交换都脏，我都不介意你咬我了。”
沈往：……？
他忍不住笑了，“你对爱人的标准就是会不会允许对方咬你？”
“是对你的标准。”周向折叹口气，“只有你喜欢莫名其妙的咬人。”
这话就说的很暧昧了。
沈往忍不住挑挑眉，他思考现在周向折是什么状态，是依旧把他当作幻象，所以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出口了吗？
但说实话，沈往知道周向折很聪明，他过目不忘、思维清晰，很多事情都能发现端倪，很多东西他之所以不提是因为他没有追究，但并不是说他什么都没有发现，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才能这么安稳的成为中央城的最强者。
那么，这暧昧的话到底是不是说给他听的呢？
沈往抽回手，他看着周向折的眼睛说了一句话。
“我怎么没去莫名其妙的咬别人呢？”
“也没有人和我一样能在你咬人时不举报你进S区。”周向折叹口气，“以后不要做了，真的很容易被举报。”
现在异变者的精神问题越发严峻，中央城里还发生过几起高污染度异变者发疯袭击普通人的案子，甚至有些异变者不想进S区于是逃出中央城，还不敢跑的太远，就藏在外墙里，惹出过不少事端。
于是防污染中心不得不加强了对高污染度异变者的管理。
沈往这种随便咬人的情况一举报一个准，保不齐要S区、收容中心、精神防控中心各走一趟。
“不是说过了吗？要是想咬人我会提前告诉你的。”沈往依旧不在意。
他甚至有些坏心眼的说：“谢谢队长。”
周向折：……
他叹口气，选择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去把手里用过的湿巾扔进垃圾桶里。
垃圾桶紧靠着窗户，在扔完垃圾后周向折便顺手拉开窗帘，他看着窗外的场景，看着看着他的视线定格在一个位置。
沈往走过去，“你在看什么？”
周向折微微皱眉，金色的某子里闪过一丝情绪，他好像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便迅速从窗口翻出去。
留在原地的沈往看着他落在地上朝着刚才看到的地方跑去。
“去哪儿？”
沈往抬头望向他刚才看的位置，他微微睁大眼睛，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建筑，这建筑并不是孤儿院，更不是可能存在幻蝶本体的临终关怀医院，而是让沈往熟悉到骨子里的地方。
那家被C级污染物袭击毁掉的医院！
沈往立刻翻出窗户，他追着周向折离开的方向跑去。
医院距离这里实在是太近了，相隔不过几百米，沈往冲进医院大门口，这里是以周向折为蓝本的画作，周向折不是污染物，所以这里面根本就不会有其他东西，所以整个医院都是空荡荡的。
“周向折！”沈往喊他的名字。
没有人回答，只有不远处有细微的污染传递过来。
沈往对污染物很敏感，他能清晰的感知到在那个方向有人的污染度正在攀升。
转身朝着这个方向走，越靠近沈往越发能听到细微的惨叫声。
等终于走出那个走廊后，沈往终于找到了周向折。
此时的周向折单手掐着一个污染物，手指上满是黑色的粘稠液体，被他掐住的污染物发出凄惨的尖叫声，它全身都在腐蚀，不只是污染物，连整个建筑都在因为承受不住强烈的污染而颤抖褪色。
“周向折！”沈往跑过去拽住周向折的手，他手指上的污染抑制器消失了。
“你在做什么？”
周向折看着沈往，他眨眨眼睛，“我没事。”
“污染抑制器呢？”
“……在口袋里。”
沈往从他口袋里摸出污染抑制器，以极快的速度戴回他的手指上，周围的腐蚀终于停止，只有被周向折掐住的那个污染物已经腐蚀的连形体都看不清了。
周向折依旧淡定，他转动了一下手指上的指环，让它到一个好看也舒适的位置。
沈往差点被气笑了，“你知道这里是梦吗？”
“我知道。”周向折整理好了指环，他抬起头来和沈往对视在一起，“但是没办法，就算是梦里也想干点自己想干的事情。”
“在知道小十五失踪的时候，我不止一次想过为什么会来晚，要是当时正好在这里是不是能阻拦住这个污染物。”
周向折看向脚下那个不成人形的污染物，“也只能在梦里实现了。”
也就是在那一刻，沈往突然意识到：他对于周向折或许比想象中的更重要。
梦中的孤儿院他没有进去，院长让他走他便转身离开；收容中心说闲话的人他没在意，反正不过是听听而已；但医院里的污染物他一定要杀死一次，哪怕使用他不该使用的天赋，哪怕他知道这是在梦里。
“副队让我看好你。”最后沈往只能这么说：“你使用天赋，要是又进S区，副队可是要让我写检讨的。”
“他不敢。”周向折摇头，“有我在，谁都没办法让你写检讨。”
“你又这么不在意自己。”
“我会试着改。”
周向折抓住沈往的手，他的动作很轻很轻，就像是害怕惊醒了什么，偏冷的嗓音里带着一丝犹豫。
他从未这么紧张过，也从未比现在更想知道答案。
“污染没有对你产生影响，所以你不是梦也不是幻象吧？”
“沈往，是你吗？”
星河永存8
第43章
这不是梦, 当然不是梦。
沈往笑了，他本就样貌极好，一双桃花眼微微上翘, 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和感和若有若无的惑人气息, 惹得人忍不住一直看着他。
“周队长是终于发现不对了？”
突然被喊队长的周向折：……
说实话，沈往几乎不喊周向折队长，也就是在刚认识的时候还有点口头礼貌喊两声，之后就再也没喊过，他本质上就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 对其他人不会有过多的尊重，连个称呼上的尊称都不屑于开口。
也就只有阴阳怪气的时候才舍得喊他一句‘队长’。
周向折刚打算解释, 砰的一声, 剧烈的晃动让他们险些站立不稳。
沈往啧了一声, “你干的好事。”
这里压根就不是梦境，是画作, 梦境或许因为虚拟无法触碰，但画作可是真正的颜料和白纸，【鹿神】拥有极其强烈的腐蚀性, 在他使用完天赋后整个建筑都褪了一层颜色。
周向折也意识到了什么，两人迅速离开这里。
在离开医院的瞬间, 面前的建筑轰然倒塌，只余下断壁残垣。
“如果你不是梦, 那么这里应该也不是梦。”周向折注意到了更多的细节, “这个地方与其说是我的梦，不如说是我经历过的和想要做的事情的结合体？”
沈往瞥了他一眼, “因为这里是画作，百目的画作。”
“A级污染物百目？”周向折有些意外, “它还活着？”
“不是它本体。”沈往思考着怎么把这件事圆过去。
啊，对了！
“是院长给我指了来找你的路，但是在到达位置后发现了叛逃者【岚】，我想避开但没有成功，被他推进了画作里。”
好哥哥，帮我顶个锅，反正你现在又不在这里。
“又是岚？”周向折皱了下眉，接着他又看向沈往，“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污染源里？在任务前强立安和我沟通过很多次，每次都和我保证你负责的是污染源外的其他污染事件。”
“这件事怪不了他，我在3号区域调查的时候不小心走进污染源里，3号区域和污染源是贯通的。”
“贯通？”周向折非常意外，“污染源在扩张，周边出现污染区域，但所有污染物本体依旧被拦在污染源内，二队还没有废物到把里面的高级污染物放出去，那么怎么会有地方和污染源贯通？”
沈往漫不经心的回答：“我在3号区域发现了一条不存在的河流，非常宽阔且是活水，河流凭空出现也并不是污染物的盘踞点，我当时顺着河寻找源头，走着走着就进了污染源，还恰好碰到了小二十一。”
“那个吃饭时经常偷跑出去玩秋千的男孩？”
沈往啧了一声，“你的记忆力还真是好到离谱，我当时差点都对不上号了。”
周向折轻轻的叹口气，“他带你去孤儿院了吗？我去过，但他们不让我进去。”
“看样子伞也拿不回来了。”
“不是都说了吗？我重新送给你一把新的伞。”沈往没想到他还在在意这些，“那把伞留在孤儿院里，就当是和回忆放在一起，现在的我们和小时候又不一样。”
闻言周向折转头看向沈往。
片刻后周向折点点头，“好，我想要一把可以两人用的伞。”
周向折想：这场相认很有意思。
他们没有哭着抱在一起，也没有质问为什么现在才相逢，甚至沈往都没有问他为何一直都知道他是小十五而不相认，他们就是这样普普通通的确认了对方的身份，然后一如既往的交换任务信息。
就像是他们没有隔了十几年，沈往依旧只是去医院治疗那么几天。
终于在治疗完毕后，对着在医院门口等着他的小七挥挥手，不需要说明他们就都明白。
他回来了。
不会尴尬不会陌生，不会觉得对方已经长成了其他的模样，用着同样的语气同样的姿态同样的微笑。
虽然听沈往的意思是……其实他在来这里之前就知道他是小七了，但周向折觉得自己暴露的实在是太多，也无法判断是在什么时候被他看出来。
“可以两个人一起用的伞？”沈往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准备和谁一起用？”
周向折想了想，“可以和送我伞的人一起用，不过可能会遭到别人的视觉攻击。”
沈往：……
想想也知道，周向折是中央城的大红人，平日里都在外面做任务，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竟然一反常态和另一个人一起撑伞，所有人不得惊掉下巴，这样可怕的一幕不仔细看看以后看不到了怎么办？
沈往嫌弃的啧了一声，“干坏事别拉上我，我没这种兴趣。”
轰的一声，又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他们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天空，蝴蝶们组成的人形还在大力的撞着玻璃。
“既然这里是画作，他在撞的是画框玻璃？”周向折突然反应过来。
“应该是吧。”沈往漫不经心的回答。
“能把它直接放进来吗？”周向折琢磨着，“本来是想在梦里找到他的本体。”
沈往瞥了他一眼，“这里不是梦。”
“我知道，不管是不是梦都行，我只想接触到它。”
“如果他的原身真的是安恒，那么我判断它的形态非实体，而是以精神状态游荡，我需要抓住它的灵魂。”
沈往听明白了。
这个污染物就跟玄学小说里的灵魂出窍一样，它原身是植物人，但在被污染后灵魂离开身体到处作恶，还能把被污染的人变成叶子挂在树上，毛毛虫啃食了叶子后蜕变成蝴蝶，蝴蝶受他操控，成为他的代言人。
“按照它的发疯程度，应该很快就自己撞碎画框玻璃了。”沈往说。
他的眸子闪过一瞬的紫，悄悄的把他竖起来的八层玻璃减去五层，嗯，现在幻蝶已经在撞第三层了。
“我其实很好奇一件事。”等事情做完后，沈往改变话题。
周向折看向他，“什么？”
“这里是以你为蓝本的画作……嗯，岚说的。”
“既然是你的过去为蓝本，我也看到了孤儿院和这家医院，那为什么没有雨棠南城和你杀死过的S级污染物【鹿神】呢？”
沈往好奇的问：“这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大事吗？”
周向折似乎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沈往问后他犹豫了一下，就这么沉默住了。
S级污染物【鹿神】是成就了周向折名声的可怕敌人，周向折为了处理掉它付出了很多，天赋的难以使用、污染度居高不下甚至是外貌的改变，这件事几乎改变了他整个人生。
可这副画作里竟然没有出现过一丝一毫关于鹿神的东西。
岂不是很奇怪？
“或许它不是没有。”周向折说出这句话，但实际上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而是藏在什么地方。”
“藏？”
“它是由鹿神教万千信徒诞生出来的S级，每个信徒都会虔诚的为它奉献自己的身体，鹿神也同样是以精神存在的污染物，所以这就导致它可以侵占每个信徒的身体进行转移。”
“当年找到它都花费了大量人力，甚至为了确定他的位置，防污染中心使用诱饵计划，派人刻意被污染并引诱鹿神进入自己的身体。”
沈往好奇，“成功了吗？”
“当然没有。”周向折摇头，“那些被污染的人都成了它最虔诚的信徒。”
“那你是怎么找到它的？”
周向折再次沉默。
沈往意识到了什么，他啧了一声，“我知道了，又是你那些‘舍己为人’的办法？”
“也不算。”周向折道：“只是鹿神也知道，污染并支配一个S级异变者，比污染几千个普通人更合算。”
人是利益动物，由人变成的污染物自然也是逐利的怪物。
所以，只不过是周向折的一点暗示，它便想要试试控制一个S级异变者，反正就算是失败了也可以转移到其他信徒身上，然而它不知道周向折的天赋是【吞噬】，所以一旦它进入周向折的身体便再也无法离开。
逐利者终究会败在利益上。
“好吧。”沈往耸耸肩，“反正是以前发生的事情，继续追究下去就显得讨人厌了。”
周向折注视着沈往，金色的眸子里带着一点很轻微的笑意。
他其实很想让沈往追究下去，因为他能从这些话语中感受到沈往正在在意他。
人总是喜欢别人的关心，当然也包括他。
“我们去蝴蝶撞墙的位置，正好可以在第一时间接触。”沈往说。
周向折看着沈往迈出脚步，和他同款式的黑色作战服被风挂起，扬起一个衣角，露出里面同色的紧身服。
“沈往。”他喊了沈往的名字。
沈往停住脚步转头看向他，却迎来了一个拥抱。
周向折的身上很暖，他有点洁癖，所以身上的衣服从来都很干净，不同于他本人冷酷的外貌带着暖暖的阳光味道。
周向折想：虽然很俗，但是我想拥抱他。
“沈往。”周向折又喊了他的名字一次。
“小十五，我好想你。”
沈往感受到周向折拥抱里的力度，眼底深处的冷淡就这么一点点软化下来，眼神里久违的染上了温情。
他伸手回抱回去，将这个完成了一半的拥抱做完。
“嗯，我知道。”
……
另一边，蝴蝶总算撞碎了最后一层玻璃，它们谨慎的往前飞，直到确定前面没有玻璃了才放下心来，蝴蝶们上下翻动，将形体拉长又缩短，显得更加诡异。
它发出扭曲的笑声，到处搜寻着周向折和沈往的所在地。
“人在哪里？！”
“要重新把你们塞进梦境里去！”
“不能醒来，我的梦谁都不能醒来！”
幻蝶凝聚成一个人的模样，但周向折怎么说也是个S级异变者，以他为蓝本的画作非常大，它的眼前到处都是它不认识的建筑，要是这么寻找还不知道要找多久。
在犹豫过后，幻蝶瞬间散开，无数蝴蝶四散朝着不同的方向飞去。
这才是寻找他们的最好方法。
所有的蝴蝶都是它，只要找到他们就可以召唤回其他蝴蝶再凝聚到一起。
周围是大大小小的凉亭，一座座建筑屹立在凉亭周围，蝴蝶们不断飞舞，但就在这时，咔嚓一声，天空响起惊雷。
“嗯？”幻蝶抬起头来望向天空。
天气逐渐阴沉起来，空气中的水汽也越发的重，不过几分钟雨水竟然稀里哗啦的落下来，蝴蝶翅膀变得沉重，它们飞舞得越来越慢，最后只能停在能挡住雨的地方避开这些雨水。
幻蝶却难以理解。
“为什么？”
“只是普通下雨而已，却影响了蝴蝶飞行？”
幻蝶是以精神状态存在的A级污染物，所有的蝴蝶都是它支配的寄生污染物，换句话说：蝴蝶其实是它污染的具象化。
普通的雨当然不会打湿蝴蝶的翅膀，也不会影响它们的飞行。
可是现在，这场雨却真真实实的影响到了一切。
幻蝶的心沉到谷底，它下意识觉得不对劲，但又觉得又能有什么不对呢？
它可是精神污染物，一旦出问题就可以迅速离开，根本就不会受到伤害，甚至连一个S级异变者都只能选择进梦境找它。
所以，一定没事。
幻蝶安慰着自己，却越发的觉得焦躁不安。
它作为A级污染物在这个污染源里盘踞近二十年，从未遇到过比它等级还高的污染物，所以它不明白这种焦躁不安是出于污染物的本能，是猎物对狩猎者最本能的恐惧。
雨越下越大，到处都湿漉漉的，蝴蝶们的翅膀都黏在一起，像是涂上了胶水，连颤动都无能为力。
轰隆一声，雷声更大了，天色也越发的昏暗。
幻蝶终于开始打退堂鼓，它想离开。
它操控着一只蝴蝶往外飞，但刚离开藏身的亭子一沾到水便惨叫一声。
剧烈的疼痛让它差点直接晕过去，沾上水的翅膀如同沾染上浓烈的硫酸，转瞬间便腐蚀了大半。
“这是什么？！”幻蝶惊恐的大喊着。
雨声中传来撞钟的声音，幻蝶猛地转头看向钟声发出的方向。
什么都没有，到处都是雨水，没有钟也没有人，大雨倾盆落下，几乎所有的蝴蝶都沾染上水渍，它们连一点反抗都没有的直接被腐蚀，在雨水下只残余焦黑的痕迹。
“咚，咚……”
撞钟声越来越近，幻蝶不断的试图寻找，却一无所获。
“你是什么？”
“你在哪里？”
“你想干什么？！”
撞钟声还在继续，甚至连幻蝶不存在的耳朵都要破损流血，幻蝶想要冲进雨水里眼前却是腐蚀成黑渣的蝴蝶，它一动都不敢动。
钟声停歇，还未等幻蝶松一口气，紧接着传来的便是隐隐约约万人重合的祈祷音。
“这世界正陷入错误，我们皆是贪婪的罪人。”
“神明降下惩罚，所有人类都将无家可归。”
“世界倾倒，日月无序，唯有伟大的‘鹿神’现身庇佑！”
“伟大的鹿神！包容的鹿神！神圣的鹿神！”
幻蝶看向雨中，在雨落里似乎有人类的痕迹在一点点接近。
“谁？”幻蝶想躲，但周围全都是雨。
雨形成一片幕布，遮挡住所有视线，混混沌沌的雨雾中只能看到一个个影子。
它什么都看不清。
“鹿神为庇佑而来，洒下恩泽万物的雨；鹿神为救世而来，留下供人敬仰的影。”
“人人为鹿神，鹿神为人人。”
“你又是谁？为何来面见鹿神？”
幻蝶再也待不住了，强烈的恐惧感侵占了它的大脑，它迅速操控一只蝴蝶强忍疼痛撞入雨幕中。
如果再不离开的话，会死！
但即使如此，它也没有逃离，一条条金色的丝线在雨中抽出，每一根丝线都牢牢的困在它看不见摸不着的灵魂上，幻蝶尖叫着挣扎，但丝线却越来越紧，直到蝴蝶翅膀都齐齐被切断落下。
“啊！”幻蝶疼得大叫，“放开我，放开我！”
“□□徒！”
“不纯粹的信仰是对鹿神的亵渎！”
“杀死它！”
“不对，要感化他，鹿神从不杀生，鹿神如此仁慈，没关系，他会被鹿神感化。”
幻蝶睁大眼睛，它眼睁睁的看着那条金色的丝线自雨幕中钻入蝴蝶的脑壳，彩色的蝴蝶翅膀一点点被染成金色。
“不！”
不远处，沈往和周向折猛地抬起头来，他们齐齐看向远处的天空。
沈往是画作的主人，周向折是画作的基础，所以他们同时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回事？”沈往皱了下眉，“那边，下雨了？”
周向折也奇怪，“画作里也会下雨？不是说画作最忌讳被雨淋湿吗？”
他们对视一眼，眸子里带着谨慎。
沈往看着那片乌云沉默了片刻，“周向折，雨棠南城为什么会叫雨棠南城？”
“国内有五大高墙，分别在不同的方向，为了保留原区域的特色取得名字，雨棠南城是由于高墙位置在过去名为‘雨城’，便取了雨字。”说到这里周向折皱了下眉，“所以雨棠南城常年多雨。”
“……不是吧。”
没有继续温存下去，他们立刻赶往下雨的地方。
刚踏出那条街，他们的眼前便迅速换了个地方，雨哗啦啦落下，瞬间湿透了他们全身的衣服。
沈往擦了一把脸上的水，“好大的雨。”
周向折一头银色长发被打的湿漉漉黏在一起，他抬起眸子看向前方，眼神里带着锐利和寒意。
伴随着新的敲钟声一起出现的是一具棺材。
棺材隐隐约约陈列在雨中，很快就被灌满水，雨噼里啪啦打在水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沈往想过去看看，却被周向折一把拉住。
“我感觉不对劲。”周向折说：“别过去。”
沈往看着周向折，“为什么？”
“我的天赋回来了。”周向折微微皱眉。
在吞噬掉鹿神后周向折就无法再使用自己的天赋，那是一种管道被淤泥堵塞的感觉，但是现在他感觉那条名为天赋的管道似乎被冲开了一点，他隐隐约约可以勉强使用。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吞噬和鹿神是一种制衡，它们在周向折的身体里谁都无法干掉谁，于是只能僵持下去，周向折成为了活着的禁锢鹿神的牢笼，鹿神也同时致使周向折的天赋无法正常使用。
双方一旦出现一点改变都是一件大事。
沈往明白了周向折的意思，他点点头没有继续往前走，但棺材却发生了响动。
先是砰的一声，棺材剧烈的晃动起来，伴随着晃动的还有尖叫和呛咳声。
“放开我！放我出去！”
沈往听出来，这好像是……幻蝶的声音？
“救我，救救我！”
“为什么你们都没有发现，咳咳，我醒着，我一直都醒着！”
“咳，咳咳，我还活着，我能，听到你们说话，不要放弃我！”
周向折比沈往更懂一些，他很快就明白了幻蝶是什么意思。
“安恒虽然是植物人，但大概率是那种有感觉能感知到外界但无法醒来的植物人。”周向折说：“他躺在病床上，能清晰的知道自己被家人抛弃，被接到临终关怀中心，甚至连动都动不了一下。”
“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才会认为睡觉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才会拥有这样的污染天赋，并执着的拉着受害人进入梦境。”
沈往想了想自己如果没有睡着，但是一直闭着眼睛身体无法动弹，能听到所有声音，皮肉躺到烂掉发臭，就算是疼到快死了也无法发出信号。
……比瘫痪的人还悲惨。
轰隆一声，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雨幕。
也就是在这时沈往和周向折才发现在棺材后面站着无数人影，他们影影绰绰的站在雨里，每个人都双手交握，形成虔诚的手势。
而无数条金线连接在棺材上，将整个棺材都包围起来。
撞钟声越来越近。
周向折眉头皱的越发的紧，他浸在雨水中注视着那些人影，是他将鹿神吞噬，所以他也万分熟悉站在雨中的这些人，他的记忆力那么好，甚至可以想起这些受害者在三年前站在什么位置，被鹿神控制到什么程度。
所有人影齐刷刷抬起头来，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沈往和周向折的身影。
沈往看着它们，“这是画作里的鹿神？”
“不。”周向折却摇摇头，“它们身上的污染和鹿神一样。”
“鹿神很特殊，它是以信仰被污染，诞生便是S级的污染物，不只是信徒，就连雕像、文学、画像也会给予它力量。”
说着周向折皱起眉头来，“以我为蓝本的画作里不可能不出现【鹿神】。”
所以，鹿神便以这样特殊的形式泄露出些微污染，凝聚在画作中和周向折遥遥对立。
人影们举起手来，金色的眼睛似乎在发光。
它们齐声呼喊——
“鹿神！欢迎归来！”
“鹿神！世界需要您！”
“鹿神！请您怜悯你的子民！”
明明只是S级污染物散发出来的细微污染，在此刻却远比沈往见过的所有A级污染物都要诡异。
“世界才不需要这样的怪物。”周向折开口。
只见那个惯常平淡的男人眉眼里充斥着冰冷，他的神情可怕又疏离，整个人像是寒山上的冰，雨水打湿他身上的衣服，却让他更增危险感。
“滚回去。”
人影们没有撤退，它们甚至没有停下嘴巴，依旧举着手继续齐声呼喊。
周向折眼神里越发危险，他折起自己的袖口，露出手腕上银色的手链，他并没有拆下它们，而是普普通通的对着人影伸出手来。
在他攥起手的那一刻，所有人影的呼喊都突兀停止，它们举着手，眼神呆滞的看着天空。
一只漆黑的带着耳朵的球状物突然从地面钻出，如同海豚跃出水面，但它不是出来玩，而是一口将呼喊的人影全部吞掉。
黑色的球状物落回地面，尾巴还在外面晃了晃。
沈往：……？
沈往转头看向周向折，此时的周向折轻轻的松了口气。
周向折没有使用鹿神的污染，他甚至连污染抑制器都没有拆下，所以，这其实是周向折原本的天赋。
S级天赋【吞噬】，可以将所有低等级污染物全部吞噬的能……球。
星河永存9
第44章
雨停了, 原地只留下那座被灌满水的棺材。
把尾巴露在外面的黑球游到周向折面前，对着他甩尾巴，沈往看着它, 感觉好像看到了当年给他送污染物的小荆棘们。
“是什么？”沈往问周向折。
周向折看着它, 几秒钟后才开口，“我先问一句，你介意和它同名吗？”
沈往：……
很好，他知道这玩意儿叫什么名字了。
沈往啧了一声后走到棺材前，这次周向折没有拦住他, 那些金色的丝线还在，丝丝缕缕将整个棺材都覆盖住, 沈往朝里面看了一眼, 只见里面泡着一只华丽的大蝴蝶。
蝴蝶已经不动了,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淹死。
它彩色的翅膀上已经被染了一半金色，但这一半金色都像是被撕碎了一般, 蝴蝶翅膀的残片在水中浮浮沉沉。
从蝴蝶上传来的污染让沈往确定：这确实是幻蝶。
它就这么死了，死在了鹿神泄露出来的些微污染里，被一场雨淹死在棺材里。
沈往的瞳孔里泛出一丝紫色, 他伸手想要触碰到棺材里的蝴蝶尸体，这可是现成的A级污染物。
只是还没等他的手指碰到水, 就被身后的周向折拉了一把。
与此同时，棺材咔嚓一声碎裂, 里面的水失去容器迸溅出来, 蝴蝶尸体随着水落到地上又高高的弹起，转身间成了一堆蝴蝶碎片。
“还没有结束。”周向折说。
“小心一点, 鹿神非常狡猾，它既然能钻出一点来, 就不会让自己再被轻易关回去。”
黑球在周向折脚边转了一圈，然后从地面里钻出来，小角顶在沈往的脚边，沈往下意识低下头，他看着这个小团子，又想起刚才它一口吞十个的样子。
嗯，内外不符，和周向折一个样。
“我很少放它出去。”周向折蹲下来把这个黑球拎起来，看上去有点小嫌弃，“给它起名也是不知道怎么喊它。”
“不过已经三年没有办法使用了，这次就放它出来吧。”
“等把残余的鹿神污染重新收回去，它就又得回去了。”
沈往捏了小黑球一把，有些坏心眼的说：“你这样该怎么找恋人？单身未婚还带子。”
周向折奇怪的看了一眼沈往，又看了一眼自己拎着的小黑球。
许久之后才开口，“你不嫌弃就行了。”
说完周向折顿了几秒钟，又补充道：“我不会再和你分开。”
沈往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小七，你知道自己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他拉住周向折的手腕，周向折手指因此松了一下，黑球啪叽一下摔到地上，周向折也没心情在意，他的所有心绪都在对面的沈往身上。
沈往手心的温度是热的，沈往的笑容明媚，黑色的眸子里却带着微微的坏心眼，他看上去好似温和到平易近人，实际上却是漫不经心又高高在上，如同一只知道自己很漂亮的猫，趴在桌子上看着猫主子对它晃动逗猫棒却不屑一顾。
周向折的心跳忍不住乱了一下。
他听到沈往用轻佻的语气说：“你老是这样说我可要误会了。”
周向折想：我巴不得你误会。
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喜欢到可以放弃所有朋友只选择你。
如果世界毁灭，只有一个人可以存活，我希望这个人是你。
但实际上沈往比他明白，也比他懂，一个防污染中心长大的人又怎么会比得上一个在医院里折腾过的人呢？
沈往见过白头到老的情侣，一人死亡后另一个人也随即离开；沈往也见过恩爱的情侣老死不相往来，甚至互相攻击，最严重的发展到其中一个异化成污染物。
所以沈往对待感情慎重又慎重，他会以感情逗周向折玩，但不会真的玩弄他的感情。
毕竟说实话，沈往也真的很喜欢他的小七。
只是还没有考虑好要不要真的发展下去。
周向折没有回答刚才的问题，沈往也没有继续问，他们默契的让刚才的话题冷下去，等下次有了合适的时机再提出来。
也就是在这时，周围逐渐泛起了白雾，白雾里能看到隐隐约约的城市，仿若海市蜃楼，但在城市里还有无数人在走动，他们如同幻影一般正在叫卖着什么，声音杂乱无序，但并不刺耳。
雾越来越浓，沈往伸手想拉住周向折防止走丢，却没有摸到本该在他身边的人，沈往转头只看到了空荡的白雾。
“周向折？”沈往喊了周向折的名字，但是没有人回答。
沈往皱了下眉，他判断着刚才周向折所在的方向往前走，刚走出两步他就看到几个正在微笑着买菜的人。
“你知道吗？鹿神实在是太神了，信仰鹿神之后我每天都觉得很开心，我真的好幸福。”
“是啊，我那个天天哭的女儿，医生说她得了抑郁症，但是我带着女儿信了鹿神之后，她每天都是笑着的，还和我说感谢鹿神！”
“鹿神太伟大了，是我们的救星！”
“收容中心里的所有病人都回来了，他们全都正常了，这都是鹿神给我们的馈赠！”
“我那个被收容中心判了死刑的儿子都好好的回来了，真是太好了，感谢鹿神！”
沈往避开这些人，他一边听着周围的话一边往前走，同时观察里面有没有周向折的身影。
周围的应该都是当年雨棠南城的受害者，也就是鹿神的信徒，他们已经被精神污染到某种程度，还拥有自己的思维却无法察觉到异样，不管是抑郁症恢复还是收容中心里释放所有畸变人都是怪事。
但他们不觉得奇怪，并且还在真诚的感谢鹿神。
走出这些人影聚集的地方，眼前的白雾散开了一些，沈往抬起头来，下一刻他微微睁大眼睛。
眼前伫立着一座巨大的雕像，雕像如同打了一团马赛克，起码沈往看不到它长什么模样，穿了什么衣服，但就是莫名给人一种金光闪闪极其神圣的感觉，沈往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依旧是一团马赛克。
他沉默了，开始思考这个鹿神到底真的长的一团马赛克的模样，还是说是一种精神上的样貌？
比如：最尊敬谁就会呈现谁的样子，只是沈往不会被污染，所以只能看到本质，也就是一团马赛克……
看了一会儿后沈往摊手，他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周向折！”沈往喊。
依旧没有人回答。
于是沈往啧了一声后吐槽，“事实证明，A级完全比不上S级。”
“A级的画作被S级泄露出来的污染都能搞得一塌糊涂，人都找不到，太废物了，下次要试着吃个S级。”
“不过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几个S级，周向折和鹿神是意外。”
“要不然鹿神也可……”
沈往的话语突兀的挺住，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
青年穿着派遣队的黑色作战服，有一头漆黑的发和深邃的瞳，他站在那个地方抬头仰望着天空，空中的云倒映在他的眼睛里，就这么看了一会儿后他抬起手来，手腕上是一条银色的绑带。
他神情冰冷，放在人群中也是显眼的存在，但周身的气质却是沉寂的，像是一摊干净的平静的水。
明明是完全相反的两种气质，却在他身上相辅相成。
他的样貌更契合沈往想象中‘小七长大后’的形象，也更符合周向折本人给人的感觉。
没有显眼到如同妖精一般的银发和金瞳，没有被改成无数小装饰品的污染抑制器，他是那么干净又纯粹。
“周向折。”沈往开口，“周向折？”
然而对面的青年听不到他的声音，沈往也知道这里并不是正在发生的事情，更像是鹿神逸散出的污染正在自我构建，将之前发生的事情重新复演，所以才会出现马赛克雕像和那些被污染后的受害者影子。
而这个很明显就是还未吞噬鹿神的周向折，他三年前属于自己的模样。
“这个样子……”沈往转着圈看着这个三年前的周向折。
他大胆的评价，“嗯，符合我的审美。”
银发金眸好看是好看，但是总会带着一点妖孽气息，如同一个非人的妖精，沈往的审美不好说，形容的具体一点就是：杂食，但他又是最挑剔的，长的不好看的都入不了他的眼。
但是，周向折的样貌是真的好，不管是之前非人的气质还是现在如水般的清冷都是他的菜。
“要是能拍照就好了。”沈往遗憾的叹口气。
周向折放下手，他用脚尖轻轻的踢了踢地面。
“走了，小十五。”
黑色的球瞬间从地面钻出来，摇着尾巴跟着周向折离开。
“要去哪里？”沈往没心情去找现在的周向折了，他跟着这个三年前的周向折走。
银发金瞳的周向折现在随便可以看可以摸，但是黑发黑眸的周向折属于限定款，还是绝版！得多看看。
周向折一边走一边摁下耳边的通讯器。
“北极星周向折，我已经进入雨棠南城，到达污染区。”
“雨棠南城内部无异样，居民正常生活，除精神污染外思维正常。”
周向折道：“未发现身体畸变，精神污染方向为：对鹿神的强烈虔诚，除此之外一切正常，建议代号【鹿神】。”
自神隐计划后，全世界都没有针对S级污染物的对抗经验，唯有漂亮国靠着一个S级异变者加一整个高墙的人留下一些信息，但漂亮国把这份资料攥的死死的，谁都不给看。
所以在雨棠南城发生S级污染事件后，连防污染中心都差点乱了。
唯有的三个S级异变者全部派往雨棠南城，除了特殊天赋的舟青外，周向折和另外一个S级异变者分别在不同的位置进城。
黑球在周向折脚边滚动，周向折也不担心会踩到他，黑色的皮鞋一步步迈出去。
沈往一边走一边打量着他。
派遣队三年前的制服和现在的样式不太一样，给人的感觉也不尽相同，这身要显得更紧一点，而且黑色作战服内意外的是白色的内衬，周向折将扣子系的一丝不苟，偏偏落下最顶上的扣子，露出脖颈下的锁骨，给人带来无尽遐思。
果然不管什么时候的周向折都很会收拾自己。
周向折断掉和防污染中心的联系，一直走到前面鹿神的寺庙前，寺庙还留着其他信仰的痕迹，一看就是原本是其他信仰的庙宇，在鹿神污染整个高墙后，高墙内的人将其他信仰的香火断掉，甚至把庙宇都改成了鹿神。
庙宇里的雕像在沈往眼里依旧是马赛克的模样，但在周向折眼里似乎并不是。
周向折指了指前面的雕像，“去。”
小黑球窜出去，它张开嘴瞬间把这雕像一口吞下，吞完后不过几秒钟又吐了出来，小黑球回到周向折脚边，尾巴朝着某个方向指了指。
……原来还是个指南针、方向标。
周向折走过去，但看到的是另一座庙宇，庙宇里同样树立着鹿神的雕像。
他站在雕像前看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脚下的小黑球。
“你确定没错？”
小黑球执着的用尾巴对着这雕像。
周向折沉思了片刻，他摁下耳边的通讯重新和防污染中心汇报。
“北极星周向折，我怀疑鹿神非正常实体污染物，而是以特殊状态存在的污染物，什么状态？既然是以信仰诞生的污染物，那它的形态应该就和信徒信仰的东西有关，也就是【神】。”
神是虚幻的，看不到摸不着的，却可以降下恩泽。东方神明被供奉后会风调雨顺，西方神明会挑选虔诚的信徒并俯身在信徒身上……
这种幻想中的信仰成为现实后也不需要实体。
沈往一直都知道周向折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他的聪慧在小时候就表现出来，孤儿院中的功课总是他做的最快最好，他看一遍就能记住要背的诗句，那些让小二十九抓耳挠腮的东西在他眼里比睡觉都简单。
所以沈往一点都不意外周向折迅速得出结论。
汇报完毕后，周向折再次转身离开，小黑球似乎不理解自己找到了位置但主人怎么走了，于是犹犹豫豫的跟了上去。
周向折叹口气，他拎起地上的小黑球。
“给你起名小十五，你怎么和他一点都不像呢？”
“要是他的话，应该可以一眼就知道我会做什么……”周向折对着小黑球说话，“是吧，小十五？”
小黑球什么都不懂，它只是一颗球而已，承载不了主人溃堤一般的思念。
于是周向折把它放下，从口袋摸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沈往穿着病号服的样子，他正站在窗口，似乎是感觉到身后有人便回过头来，他黑发黑眸身材修长，漂亮的桃花眼里还未来得及伪装，那些没有隐藏的冷淡就这么被定格在一张照片里，永久的刻在上面。
这是周向折在知道沈往失踪之后拿到的唯一一张关于沈往的照片。
他的手下意识收紧了很多，照片上被攥出一道道痕迹，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他迅速把照片抚平，黑色的眸子里带着无法掩饰的忧伤。
叮咚一声，他耳边的通讯器亮起。
熟悉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出来，是明光。
“你的消息我已经收到了，现在正在考虑重新制定计划，你要暂时回来吗？”
“周向折？你的污染度不太稳定，最好回来再做决定。”
“周向折，能听到吗？回话！”
周向折一颗颗解开作战服外套的扣子，他很轻的吻了照片一下，然后将手里的照片放进外套里面的口袋，这是最接近心脏的地方。
“没事。”周向折说：“在我回去前，北极星归你全权负责指挥。”
“什么？”明光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周向折？周向折你要干什么？！”
“卧槽你特么给我回话！”
“周……”
周向折挂断了通讯。
他继续往前走，“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但小十五以前说过：继续走下去总不会错。”
“总不会错。”
沈往想跟过去，但眼前的白雾突然凝聚，浓厚的白雾遮挡住他的视线，几乎要伸手不见五指，他勉强从这片雾里穿过，眼前早已没有了人。
不管是现在的周向折还是三年前的周向折都不在。
“真是怪了。”沈往一边往前走一边小声呢喃，“S级污染物就这么可怕吗？只是泄露出来的些微污染就足够让我的画作变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
“再怎么说这画都是我制造出来的，我竟然没有一点控制权。”
这种浓度的白雾迷路实在是太正常，沈往已经不知道自己走到什么地方去，反正随心随便走，等再见到人影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接近半个小时。
迷雾中是影影绰绰的人影，它们齐齐站在前面围成长长的人墙，每个人都在义愤填膺的举着手怒吼。
“你们在说什么？！鹿神才不是污染物！”
“鹿神是伟大的神！鹿神什么都没有做错！你们怎么可以冤枉好人！”
“就算鹿神是污染物，鹿神为了我们付出了那么多！救了那么多的人！你们防污染中心就会欺负好人！”
“滚出去！你们滚出南城！”
“鹿神保护了我们，现在就靠我们来保护鹿神了！”
沈往避开暴动的人群从某个方向往里面看，只见那里有一片空地，空地中央站着他熟悉的人，因为距离太远所以只能看到他是黑发，嗯，是三年前的周向折。
周向折没有理会愤怒的民众，他平静的站在原地，抬起头来看向眼前的马赛克雕像。
“控制一座城，控制城内所有的人，这样你就满足了？”
“对防污染中心来说只是一城普通人而已，只要能遏制住污染扩散，就算是把他们一起杀掉也没关系。”
“等你的信徒全部死光，你也就没有躲避的余地了。”
沈往是第一次听到周向折说这样的话，灭掉一整个城市的人来消灭【鹿神】这样的话不像是他能说出口的。
但是……
他的声音轻描淡写，偏冷的腔调把这些话说的极其平淡，但就是这种清淡的语气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威胁感，越是以普通的语气说出威胁的话，便越能让人感觉到寒意，任谁来都会觉得他说的话都万分真实。
甚至觉得防污染中心已经对雨棠南城进行重点爆破了。
于是在下一瞬间，金色的丝线从地面瞬间穿透周向折的腿部，周向折单膝跪地支撑身体，但有更多的金线从地面里钻出来，它们争先恐后的往他的身体里钻，周向折咳出一口鲜红的血来。
他就这么忍着，忍到那些线全部钻进去，黑色的瞳孔里一点点流入金色，也就是在这时，周向折猛地抬起头来。
“小十五！”
黑色的庞大的如同影子一般的物质从周向折的身体里溢出来，它们在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无形体的可怖怪物，怪物拥有尖利的牙齿和巨大的弯角，如同童话故事中的恶魔。
这只‘恶魔’自空中落下，一口将周向折吞入腹中。
沈往下意识退后一步，如果不是那和黑球相似的外貌，沈往甚至无法把这个庞大的东西和周向折的小黑球联系在一起。
在黑球吞噬掉周向折的瞬间，它整个身体都剧烈的颤抖着，周围还在暴动的人突兀的静止了，所有人都以一种奇怪的姿态注视着周向折。
在最后一刻，黑球将周向折吐了出去，它落在地上，逐渐沉入地里，但被吐出来的周向折也不好受。
他的瞳仁里的金色越来越多，他呕出了更多的血。
沈往站在周向折面前，他看着这个痛苦万分的人，心脏涌上一点隐痛。
在周向折的人生经历里，杀死S级污染物【鹿神】是他最光辉的战绩，无数人都为此崇拜他敬仰他，但如果站在这里就会发现，吞噬掉鹿神的他到底有多痛苦。
强忍着无法消化的不适，全身都因为【鹿神】的污染被灼伤，能够清晰的感知到【鹿神】正在改变他的身体，将他的污染度拔高。
“非得这样才行吗？”沈往小声呢喃。
周向折抬起头来，他看向前方，如同跨越时空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沈往。
他嘴角含着血，眼睛里是黑金交杂的破碎颜色，沈往看到他的眼里有泪，也不知道这泪到底是因为痛苦还是其他。
但就在这时，他含着泪笑了。
沈往微微睁大眼睛。
沈往是个非常敏感的人，他能够很轻易的判断出一个人的状态来，在哪一刻他真实的感觉到了周向折笑容里的快意。
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的！
这是一个让人惊恐的事实。
所有人都说周向折是个奇迹的异变者，他的污染度已经超过80%却从来没有出现精神异常，可是谁都没有发现，其实精神异常早就出现了，它是强烈的自毁欲，是下意识的自我献祭。
但是，‘舍己为人’是个如此美好的利他品质，周向折聪明的将欲望替换成这个方向，便真的没有人发现。
所有人都觉得周向折是一个太好太好的人，他是圣父是保护神，是每个人都可以依靠的存在。
如此可笑，除了他自己，竟然真的没有人发现这一点！
轰的一声，如同雷声也如同钟声，面前的白雾在散开，眼前笑着的人也破碎消失，沈往转头看向旁边，巨大的黑球吃掉了所有白雾，尖利的牙齿闪着光，原本被沈往称作可爱的小尾巴也变成粗壮的一条盘在身上，它黑色的眼睛里满是凶光。
周向折站在它旁边，看到沈往的时候眼里闪过担心。
“沈往！”周向折跑过来，“没事吧？”
沈往看着他，许久之后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还没等周向折疑惑沈往攥起拳头来一拳砸在周向折的腹部。
他没有留情，周向折直接退后两步，他捂着被砸的地方有些茫然。
“疼吗？”沈往问他。
周向折皱眉看着沈往，许久之后才摇摇头，“还好？”
于是沈往走过去又给了他一拳。
“疼吗？”
周向折从沈往的情绪里感知到了什么，他伸手握住沈往攥起来的拳头，然后把他的手小心的抵在自己的胸口。
“……疼，很疼。”
“记住这份疼。”沈往注视着他的眼睛，“以后要是遇到比这更疼的事情，就避开它，不要再受比这更疼的疼，知道吗？”
精神异常能改变吗？
S区人满为患，到处都是发疯的异变者，就算是中央城内都有精神异常的异变者闹事。
但是，他不愿意周向折继续受这个罪。
如同小时候，小十五总是可以把小七被抢走的东西要回来，哪怕是一颗糖一个水杯。
所以现在，哪怕是精神异常，他也要给他掰回来。
星河永存10
第45章
周向折很早就知道自己有问题。
防污染中心对所有出现精神异常的异变者做出过统计, 几乎所有的异变者在出现精神问题后都会发现不对，但同时他们都会选择隐藏这种精神异常，这并非主观意愿, 而是病理导致。
只有部分异变者在察觉到自己的病症后可以自行介入端正行为, 大多数都会任由极端情绪发泄。
周向折也是那个发现后从不声张，还将其悄悄隐藏起来的人，但他并没有伤害到任何人，甚至将他的名声往上提高了一个档次。
这其实对周向折来说是一个相当矛盾的点。
他有自我牺牲的念头，甚至会下意识选择这些行为, 但实际上他可能本性上并不倾向于这么做。
S区对于精神异常的治疗大多都集中在控制污染度上，因为污染度和精神异常直接挂钩, 只有小部分人会提出与异变者合作, 配合心理精神医生共同治疗, 但由于效率太低一直没怎么出效果。
鹿神事件前周向折还会稍微控制自己的行为，因为他知道这种行为小十五不喜欢, 小时候小十五经常因为他的‘慷慨’教育他，为了不让小十五讨厌他每次行动前都会好好考虑一下，以至于连明光都没有发现他身上的不对。
一直到周向折得到沈往失踪在医院的消息, 他小心翼翼的控制行为瞬间崩塌的一塌糊涂。
没有被小十五讨厌的禁锢，他再也找不到理由去克制自己。
于是他便无畏的使用天赋吞噬了鹿神, 干成了这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终于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明光也终于意识到了他的不对。
但明光终究没有往精神异常方面想, 仅仅以为是他本性如此。
所有人赞扬鼓励的‘舍己为人’行为，又怎么可能是精神异常呢？
一直到沈往重新回到周向折身边, 他终于又学会了克制，想起了他的小十五不喜欢这样的行为, 小十五会骂他会担心，会因此讨厌他。
“你知道我最讨厌小七的无私奉献？”沈往反问周向折。
周向折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我很讨厌麻烦，每次给小七出头时都会想：他为什么学不会珍惜自己？”
“我知道。”
“你知道我不想看到你吃亏？”
“我知道。”
周向折攥着沈往的手闭上眼睛，“我一直都知道。”
他们相识到现在，在一起的时间不过区区几年，却早已习惯了互相保护，年少时的经历成为了他们这一生都放不下的东西，也铸就了他们的永远。
沈往放不下周向折，周向折也无法不考虑沈往的意愿。
周向折想：小十五，我愿为你而死，也愿为你而生。
沈往伸手轻轻拽住他的长发，他没有用力，甚至只是把周向折的头发缠绕在自己的手指上，动作带着暧昧。
那双桃花眼里却没有笑意，有的只是冷冰冰的威胁，带着毫不掩饰的诡异感，像是精明的商人正在估量手中物品的价格，又像是不爽的猫咪正在糟蹋主人最珍惜的衣服。
他说：“再也不要让我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要是再发生，不需要你解释我就会消失在你眼前，我不会待在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身边。”
真是可爱的威胁。
但人又怎么会让心爱的猫离开自己身边呢？
周向折拥抱了他，他们在这个拥抱里达成了共识。
在拥抱过后，周向折才终于说了正事。
“鹿神的污染很麻烦，它正在画作里乱窜，但好在这里是画作，它没有完全逃出去。”
沈往叹口气，“那你准备怎么办？再把它重新吞回去？”
周向折想了想，“这里是我当时吞噬鹿神的地方，这里也会是画作的重点，它一定藏在这附近。”
沈往看向周围，不过短短十几分钟，那片白雾又浓烈起来，到处都是白茫茫。
“怎么找到它？”
“不需要找。”周向折声音平静，“只是些微污染，并不足以非要找到它的具体位置，有个大体方位就好。”
“但是为了防止你再走丢，要好好牵着我的衣服。”
周向折把沈往的手放在自己的衣角上。
沈往啧了一声，他攥住周向折的作战服外套，“嗯，牵好了。”
周向折感受着衣角的些微拉力，他轻轻的呼出一口气，黑球重新从地面蹦出来，在两人眼前迅速膨胀，只一瞬间就膨胀成三层楼高，变成真实的胖墩墩的大黑球。
大黑球张开嘴巴，尖利的牙齿暴露出去，它深吸一口气，只一瞬间所有的白雾都往它的嘴里灌去。
黑球吃掉了所有的白雾，包括白雾里纷纷杂杂的人影，周围的建筑都在褪色，就像是当初周向折使用天赋后褪色的医院，因为这里终究是画作，画作被抹除画面后就是消失在画纸上。
褪色后的建筑消失在他们眼前，大黑球打了个饱嗝，重新变成小小的黑球落到周向折脚边。
就在瞬间，一根根金色的丝线从黑球身体里窜出来，将它扎成一只黑底的金刺猬，只一瞬间沈往就想起刚才在他眼前被穿透的黑发周向折，沈往甚至下意识松开手想要去碰黑球，却被周向折拉住手紧紧握住。
“没事。”周向折把沈往拉回来，“它就是吞噬污染物的天赋化身，不是生命，自然不会疼痛也不会受伤。”
果然，小黑球晃动了一下，金色丝线从它的身体上被晃下来，小黑球毫不在意的把晃下来的金丝啃断，很快便把它们全部吃掉。
等全部吃完后，小黑球在周向折面前晃了晃尾巴，像是做最后的告别。
它重新沉入地面，并再也无法出现。
将鹿神逃出去的污染逮捕回去后，制衡再次出现，天赋的被阻塞感也复原，周向折也无法再使用它。
“画作可能要崩溃了。”最后周向折说：“我们要出去了。”
沈往看着他，周围的一切都在崩碎，速度并不算快，如同火焰燃烧的纸张，它被火舌蚕食，烧的不快也不慢。
他在画作完全崩溃前开口，“我会一直看着你。”
“你之前说永远都不会再和你分开，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误，你是想和我更进一步？”
周向折愣了一下，他感觉自己差点左脚踩右脚直接摔倒。
他没想到之前被搁置的话题竟然在这时候被沈往提起来。
“既然都没办法分开了，我一直看着你也很合理。”
“生病而已，我也生了病，我们可以一直治疗。”
沈往笑着说：“对吧，病友？”
周向折曾经以为自己完了，他被发现了隐藏的病，被找到不同于外在的精神异常，他觉得沈往一定不会考虑他了。
可是沈往不介意，就像是他从来都没有介意过沈往的病，不在意他在发病期甚至暴躁的会咬自己。
关心是相互的，爱也是。
沈往想：他们已经已经得到了相互的爱，现在又有什么理由分开呢？
终究已经是谁也离不开谁了。
……
在无人注意的污染源边郊，一个男人施施然走进污染源内。
他穿着一身麻袋一样的衣服，黑色兜帽挡住他的上半张脸，整个人身上的阴郁气息和这个污染源有的一拼。
正是之前出发去寻找消息的岚。
此时的岚一边走一边翻阅着自己的书本，因为天黑的缘故书本也一片漆黑，如果是正常人在这里怕不是连书在哪里都看不清楚，但他却看的认真又沉浸，时不时还点点头。
“除六大污染地外最有名的S级污染源，催生出了新的S级污染物。”
“哦，这个污染物要聪明一点，不像周向折杀死的鹿神一样只会找死。”
“嗯，周向折也在这里，正常，毕竟他是中央城的S级，这里出问题也就只能派他来。”
他絮絮叨叨，一边走一边说。
“S级污染物【游鱼】，它现在在哪里？”
“嗯？你怎么一直让我翻页？”
岚奇怪的翻开那一页，他看着上面的内容，看了几秒钟后他沉默了。
“啊？什么？！”
岚放大了声音，原本偏阴沉的音色快要被暴怒占满。
“我才几天不在！那混蛋就敢带我弟弟进这么危险的地方！进这么危险的地方就算了竟然还敢趁着孤男寡男对他动手动脚！”
“周向折，你真是好样的！”
岚觉得自己的天赋不应该是【预知】，应该是【暴怒】！他现在想就地砍了周向折！
都怪科学院！要是当时他还在，绝对不会让周向折骗走他可爱的弟弟！
他骂骂咧咧，狠狠的合上书，岚掀开自己的兜帽，银紫色的瞳孔里满是阴冷。
一副立刻就去拯救弟弟打死渣男的模样。
只是还没等他出发，书本就在他手里自动翻开，它颤抖着，就跟在劝阻他一样。
“啊？我弟弟都被拐走了你竟然阻止我？”
“就算是你说他们在画作里也不行！放他们单独在一起我不放心！”
“因为鹿神的缘故我进不去？靠，周向折是不是在防我！他果然是计划好的！”
“行，我先去找游鱼，就等他们出画作找他算账！”
他哼了一声，转身就朝着灯塔的方向走去。
灯塔在黑暗里还持续不断的散发着亮光，时钟显示着早晨七点，在春日七点早就出了太阳，但污染源内依旧伸手不见五指。
岚不需要指路，甚至不需要低头便一步步走上去，整个空间里只有他的脚步声。
就这么走到最高处，岚瞥了一眼灯塔外墙的蝴蝶。
“真聪明，为了隐藏自己竟然舍得把灯塔的外墙让给那只蝴蝶，估计蝴蝶还以为游鱼和它一样是A级。”
岚站在那里看向旁边的窗口，“是吧，【游鱼】。”
游水声响起，灯塔上的窗户玻璃逐渐浮现出水纹，如果沈往在这里的话就会发现，透过这个窗户往外看就能看到蜿蜒而出的河流，恰恰好就是三号区域突兀出现并贯通污染源内的那条河。
斑驳的水纹在玻璃上起起伏伏，如同水已经漫过了窗户，带着鱼腥味，但岚眼神里没有一丝恐惧，只是冷冷的注视着这扇玻璃。
“还不出来吗？”
是落水声传来，岚看向发出声音的楼梯口，再转头回来时窗口处已经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是罕见的普通模样，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裤子，还打着领带，黑发黑眸，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任谁来这里看都不会想到他竟然会是污染物。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里？”男人问岚。
“因为我是预知天赋的异变者，我知道的事情可多着呢。”岚面无表情的向他展示自己手里的书本。
男人瞥了他的书一眼，看上去不是怎么在意，“你有什么事？我赶时间。”
“赶时间？”岚翻开书，“让我看看你赶时间做什么。”
“哦，原来你生前是一个社畜，在出差的时候出了车祸，没想到公司不止不给你医药费还辞退了你，于是你气的进了临终关怀医院告诉防污染中心要是拿不到医药费你就变成污染物污染在场的所有的人。”
“嗯，最后你实现了这个愿望，整个防污染中心都被S级污染源吞噬，你也变成了污染物。”
“你赶时间是因为你突然觉得现在过得很不好，你准备离开这个被防污染中心控制的污染源，去砸那个上司一榔头……”
男人：……
他不得不重视起了这个自称【预知】的异变者。
“你到底有什么事？”男人再次问他，但这一次不再那么不耐烦。
“你的天赋很有意思，可以进入任何封禁的地方，这算是反空间系的最优选。”岚说：“有个地方需要你帮我打通，我要进里面找个人。”
游鱼奇怪的看着岚，片刻后才问：“什么地方？”
“尘漠西城，你这种被关在这里十几年的污染物知道哪里是尘漠西城吗？”
“你有病啊，我虽然被关在这里十几年，但是我活着的时候也是中央城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尘漠西城。”
岚满意的点点头，“那就好，地点就在尘漠西城，时间在半个月后，我给你留足了报复上司的时间。”
“我拒绝。”游鱼干脆利落的拒绝。
“尘漠西城常年无雨，末日后更是加剧了自然灾害，我可是一条鱼，你让一条鱼进沙漠，到底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岚歪歪头，“你确定？”
游鱼盯着他，“我确定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岚打开自己的书本，“只是看看我还能不能再吃下一个S级，毕竟谁还不是个S级。”
“正好我也赶时间，不想和你玩语言艺术，既然你选择了后一项，我现在手里就有把杀鱼刀，你想试试吗？”
游鱼：……？
岚把手里的杀鱼刀扔在地上，他语气阴沉，“你是选择到尘漠西城走一趟呢？还是准备让我用这把杀鱼刀把你变成生鱼片呢？”
“我的天赋是预知，不管你跑到什么地方我都可以找到你。”
“我劝你好好想想。”
游鱼沉默了，作为新晋S级污染物的它竟然没想到有一天被个异变者威胁了。
怎么这年头它都进化成S级了还不安全！
/
另一边，周向折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像是从一场宏大且持久的梦中苏醒，实际上也差不多是这样，只不过是中途从梦里被沈往坠入画作中，所以他整个人都有一点恍惚。
直到有人喊了他一声。
“周向折。”
周向折抬起头来，他坐在墙角旁，眼前是满地散落的蝴蝶翅膀，那些蝴蝶翅膀是彩色的，流光溢彩，仿佛在地面披了一层云纱，但这完全比不上站在那里的人。
年轻的男人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桃花眼里仿佛含着万千情意，似乎有阳光从窗口撒进来，将他的眼睛照的仿若透明。
在这一刻，似乎没有什么比他更美更吸引人。
周向折悄悄的移开视线，遮掩住自己眸子里的依恋，他应了沈往一声后从地上站起来。
“怎么样？”沈往问他。
“我很好。”周向折微冷的音调里能听出他的好心情，“我们走吧。”
周向折确实很高兴，甚至可以说这是他除了收到那把伞外最高兴的一天。
就在今天，他找回了自己的小十五，还成功的和他爱的小十五有了更多可能，简直可以写在周向折的个人介绍里，加粗放大【今天周向折和他的爱人在一起了！】。
就在周向折还在不断的整理自己现在纷杂的思绪时，砰，重物碎裂倒地的声音突兀响起。
周向折眼神中里温和瞬间消失，金色的眸子重新转为冰冷看向楼梯下。
“三楼还是二楼？”周向折问。
沈往此时也看向那里，“听声音不像是三楼，还要更远一点，可能是二楼，也有可能是一楼。”
他们对视一眼，感情问题先放下，他们迅速下楼到声音发出的地点。
三楼原本繁茂的树冠已经消失了，中间露出巨大的洞，枯黄的叶子落了一地，周向折小心翼翼走过去看着这个洞口。
“你不要过来。”周向折俯下身子，“树倒了，倒下的时候把地板砸出裂纹，不确定会不会坍塌。”
在这个原本树冠所在的巨大窟窿里，周向折一眼便看到了最底下，并不是二楼而是一楼，一楼处能看到倒下的树身，树已经枯萎腐烂，被拦腰折断，枯黄的叶子和死去的蝴蝶铺了一地。
周向折微微皱眉，他在这些杂乱的枝叶下面似乎看到了什么。
从窟窿旁边站起来，周向折回到楼梯口，“走，去一楼。”
来到一楼他们才发现整个一楼已经被腐烂的树干和枝干堆的满满当当，它们已经变得非常脆弱，只是轻轻一掰就能碎成渣。
周向折在前面开了条路，他拉着沈往来到最中央的位置。
扒开那些杂乱的树干，他们便看到了一张单人病床，病床上躺着一个人，身上是蓝白色的病号服，它瘦的皮包骨，看上去如同骷髅贴着一张皮，他的胸膛处扎着一根根树根，那些树根也脆弱到一碰就碎，于是他的胸口便淌出了绿色的血。
“幻蝶本体。”周向折做出判断，“没想到他的本体就在这里，那棵大树竟然扎根在他的心脏。”
沈往在旁边摸着下巴感慨一句，“就这么死了，好浪费啊。”
还不如让他吃掉，这样既能增加天赋，还能保证他的发病期继续延后。
周向折转头看向沈往，金色的眸子里染上了不解，“浪费？”
沈往：……因为对周向折太放心所以不小心说出口了。
“我的意思是：这种类型的污染物没有碰到过，如果留下一口气说不定可以让科学院研究一下，做出点类似的道具。”
“指望科学院不如指望出现一个这种类型的异变者。”周向折说：“科学院不干人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好在，周向折也对他太放心，给个理由他就能信。
周向折对着死去的幻蝶本体拍了一张照片，按照程序上传，接着再次汇报。
“这里是周向折，A级污染物【幻蝶】已清除，请尽快确定污染是否停止扩散。”
说着周向折就准备挂断，在进污染源不久后他就和二队总部完全失去联系，所以在碰到沈往的时候他甚至连确定一下都做不到。
但就在这时，他的耳麦刺啦一声，似乎有隐隐约约的信号传进来。
“……队，……处理，请……回归。”
“有声了？”沈往问他。
“嗯，好像是有了一点，但不太清楚，我们出去试试。”
说着周向折拉着沈往的手往外走，刚迈出这栋小楼，耳麦里的声音迅速变得清晰。
“二队已收到，并汇报最新消息！”
“B级污染物【舞蹈的洋娃娃】与A级污染物【幻蝶】全部清理，1号2号区域污染消失，3号区域出现重大变故！”
“在紧急调查后，我们发现污染源扩张也已消失，污染源范围已经回缩到原区域！”
“请周队长和沈队员回归！3号污染区域出现重大变故需要处理！请尽快回归！”
话音刚落，周向折猛地抬起头来，他迅速把沈往护在怀中侧身后退，尖锐的利器擦过周向折的发梢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重响。
竟是一把巨大的锐利的杀鱼刀！
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抱在一起，整个人都快炸了。
“给我放手！”岚一手举书一手指着周向折，“你个可恶的人贩子！”
周向折：？
被周向折护在怀里的沈往：……
呵呵，他短暂的一生，竟然在这几天里‘被拐卖’了两次。
星河永存11（完）
第46章
“又是你。”
周向折盯着岚眼神不善, “为什么会出现在S级污染源里？”
“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岚也用阴沉的眼神打量着周向折，看着他还揽着沈往的手额角的青筋都鼓起来了。
“还有，你给我放手！”
勾引可爱弟弟的混蛋男人！
周向折这才反应过来, 岚刚才一直让他放开沈往, 并且那句‘人贩子’针对的也是沈往。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岚银紫色的眸子里带着冷意，“当然是你配不上他。”
他可爱的弟弟长的好看性格还好，聪明又能干，上能吃污染物下能揍异变者，完全就是独美的存在啊！一定是因为从小就缺乏父母和哥哥的疼爱, 才会被周向折这个家伙骗走！
“什么？”周向折发出质疑，“你把沈往推进了画作里, 做出这种事情还在这个时候说我配不上他？”
“不明显是你的做法有问题吗？”
“你到底是喜欢他还是讨厌他？”
岚：……？
什么？什么什么？他把谁推进了画里？
岚瞬间翻开书本, 把刚才因为暴怒没有仔细看完的消息重新看一遍。
在看到中间的消息时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亲爱的弟弟用周向折搞了画作, 拉着周向折进了画作躲避【幻蝶】就算了，竟然还说是他干的。
沈往趁着他们不注意挪到周向折身后, 他悄悄对着岚做了个手势，桃花眼微微下垂，看上去委屈巴巴, 他就用这样的表情看着岚。
好哥哥，这锅帮我背一下吧！
岚沉默的看着沈往, 片刻后才开口，“……对, 就是我做的, 那又怎么样。”
“就算是我做的，我也觉得你配不上他。”
他理不直气也壮。
该死的所以他才不看好周向折和沈往, 他们两个之间最大的问题并不是感情，而是立场。
沈往是S级异变者和3S级污染物的孩子, 他天生的怪病就是为了吃污染物积攒能量，他必须吞食污染物才行，这是明显非人的行为模式，但周向折不只是个人，还是中央城的保护神，现阶段最知名的S级异变者。
他们之间的困境甚至要悬在生命之上。
对的，岚不同意就是因为这个！
才不是因为他看不惯周向折在他不在的时候和弟弟在一起，也不是因为弟弟喜欢另一个人而吃醋！
“这就和你无关了吧。”周向折金色的眸子里带着危险，“你好像过于插手我的私人生活。”
私人生活？那可是我弟弟！
岚拎起地上的巨大杀鱼刀面无表情的想：还是先把这混蛋揍一顿再说别的。
沈往在后面很轻很轻的啧了一声，眉眼里满是无奈。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刚和周向折互相确认身份甚至更进一步后，立刻就碰到了对他保护欲爆表的哥哥。
由于之前觉得岚不在所以把锅推在岚身上的行为也让他怒气大涨。
岚是这么想的：我不能怪弟弟，我弟弟做什么都是对的，那就全都是你的错！
于是在岚举起杀鱼刀的时候，沈往直接拉着周向折朝着反方向跑，尽可能避免他们产生冲突。
周向折被拽了个踉跄，但他没有停下，在疑惑过后就跟着沈往一起跑了，只余下留在原地没动弹的岚。
“沈往？”
“不要和他起冲突。”沈往一边跑一边说：“这里是S级污染源，我们一开始来的目的是确定污染源的扩张问题，现在问题解决，总部让我们尽快离开这里，这只能说明外面的情况非常危险。”
“和他起冲突会浪费时间。”
周向折看着沈往的背影，他微微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一句都没有说出口。
他并不傻，甚至可以说相当聪明，他创建北极星至今都不是白干的。
所以，他能感觉到沈往或许和岚有关系。
岚是叛逃者，科学院唯一成功实验体，S级双天赋异变者，由于和科学院的仇恨虽不至于报复人类，但对防污染中心也没什么好脸色，更不可能去特意欺骗一个防污染中心的工作人员。
所以在百目的画廊中他便有了隐隐约约的感觉。
沈往或许对岚是特殊的，所以沈往可以走在他身边，所以岚甚至因为他和沈往的关系讨厌他。
现在他对自己的想法又确认了两分。
但是，算了……
岚虽然是叛逃者，但他也是人类，是科学院造的孽，终究是和污染物不一样的。
而沈往和岚的交集，周向折只能想到沈往失踪的那三年，或许他们就是在这个时候碰了面，甚至也许沈往换了身份也是因为他忌讳岚的身份，为了避免麻烦才会刻意杜撰身份信息。
或许等什么时候沈往会告诉他一切，他会等到那一天的。
不同于这边的相亲相爱，被留在原地的岚沉默了几秒钟后重重的叹口气。
作为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S级，岚在困在科学院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无奈，他平静的脸上裂开一道口子，那双冷冽的银紫色眸子里充盈着阴沉。
“到头来还是阻止不了，我只是不想让弟弟以后难过。”
“算了，要是真的伤了心，也还有家人给他撑腰。”
“不过不能就这么放过周向折，就算是嫁过来，他也得喊我一声哥哥。”
“天凉了，又到科学院破产的时候了，防污染中心也得好好加个班了。”
岚面无表情的打开书本，“你说是吧？”
“让我看看最近的科学院实验室在什么地方，要怎么打击才会让它们肉疼。”
“嗯？”
岚转头看向后方，黑暗里灯塔突然灭了灯，整个世界都黑了下来，转瞬间岚失去了方向，如同被困在没有一丝光亮的小黑屋里。
他合上书，“看来是有人知道我现在不高兴，想给我送个沙包发泄一下。”
“之前还夸赞你聪明，现在看来你也没有比鹿神聪明到哪里去。”
“游鱼，奉劝你不要找死。”
岚语气冷漠，银色的眸子里溢满危险。
游鱼终究是想拼一把。
虽然是S级污染物，但它对于自己是鱼的执念要远大于人，它并不喜欢沙漠，更讨厌在规定时间里找到他讨厌的上司完成报复。
他原本的计划是慢慢的折磨他。
岚是S级异变者，但游鱼也是S级污染物，同样的S级又是谁强谁弱呢？
游鱼不清楚，于是它开始试探。
黑暗中隐隐约约出现流水的声音，水流在岚的四周出现，鱼在看不见的河水里游动，每条鱼都是透明的，能够清晰的看到鱼骨，随着鱼的摆动鱼骨在闪烁，如同河流里的星星。
鱼游荡在岚的周围，岚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样在黑暗里翻开自己的书本。
书本一如既往空空荡荡，没有一点字迹，躲藏在黑暗深处的游鱼想：或许他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
于是，那些将他围在一起的鱼骨开始拉长，它们的头颅变得畸形扭曲，竟然逐渐的和人的脸长的很像，所有的鱼骨上都刻着同样的人脸，鱼张大嘴巴朝着岚快速游去。
岚低头看向水流，非常嫌弃的说：“真丑。”
“很少见到这么丑的污染物了。”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瞳孔化为幽蓝色，发色也瞬间转白，如同一只孤独的狼，冰从他的脚下为中心迅速蔓延，在瞬间便冰封起整条河流，所有畸形的鱼都被冻在水里，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低，竟然比寒天北城的冬天还要冷。
“让一条鱼死不需要一座沙漠，极低的温度也能做到，对吧？游鱼。”
“你想让我冻起来后切成生鱼片吗？正好，冻一冻更好切。”
游鱼：……
“滚出来。”
戴着黑框眼镜穿着衬衫黑裤的男人从黑暗里一步步走出来，看上去极其不情愿，周身的怨气不知道能养几个邪剑仙。
游鱼想去给自己的上司一榔头，但现在它觉得自己只是换了个新上司，还是要被压榨。
非常怨念。
岚看着他，“还敢吗？”
“……报酬。”它很小声的说。
“啊？”
“你让我干活，得付报酬。”游鱼大着胆子提意见，“我可以连接任何一个地方，也能让河流流到所有地方，速度非常快，可以兼职送快递，说不定一家独大赚的比生前还多，你总不能白让我干活不付钱吧。”
好家伙，它竟然想改行去送快递？！
岚无语的看着它，“多少钱？”
“一千……算了500吧，第一单给你打对折。”
岚盯着他，幽蓝色的眼睛更像一块冰，从内到外散发着寒意，游鱼有点战战兢兢，但就在它觉得要大翻车时岚同意了。
“半个月后付给你。”
岚想：这个钱要给，不是为了给报酬，而是为了问沈往要。
可爱的弟弟被坏男人骗了，还在他找人算账的时候拉着人跑了，起码得付给他精神损失费才行，哥哥也是很难的！
游鱼见他这么好说话终于松了口气，转身就准备跳进河里赶紧跑。
“等一下。”没想到岚又喊住了他，岚指着被他冻住的人头鱼，“这谁的头？这么丑。”
“哦，我上司的。”游鱼漫不经心的说：“是不是比怪物更像怪物，当鱼头正合适。”
岚：……
倒是能看出它是有多讨厌那个上司了。
/
突兀的黑暗没有给岚造成不便，但是给沈往和周向折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两人一边试着继续联系二队总部，一边试图离开污染源，结果还没等他们找到方向整个世界就黑了下来，通讯也断掉了。
好在那时候周向折一直拉着沈往的袖口，两人这才没有在突兀的黑暗里失散。
“好黑。”周向折说：“我看不到你在什么地方了。”
“你拉着我的袖子呢。”
周向折点点头，点完头后才想起沈往看不到，于是他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但实在是太黑了，他们也无法摸黑往前，这样不止走不到正确的道路，说不定还会彻底迷路。
就在他们思考怎么办的时候，周向折眨眨眼睛。
“沈往。”
周向折喊了沈往的名字，“你发光了。”
“啊？”沈往转头看向周向折的方向，也就在这时，他也看到了一点很细微的光芒。
一颗细小的光点从沈往的领口里钻出来，它如同一只小小的萤火虫，只能照亮很小片很小片的地方，光点在他们面前漂浮着，上上下下。
沈往和周向折对视一眼。
“哪里来的？”周向折问。
沈往想了想，片刻之后才开口，“我有一个猜测，你要听吗？”
“要听。”
“这个光点……”沈往琢磨了一下怎么说，“我记得你虽然没进去但是也到过孤儿院门口，还记得吗？孤儿院门口点着一盏灯，灯很暗很小，你觉得这个光点，像孤儿院门口的灯吗？”
周向折愣了一下。
他的记忆力很好，在孤儿院门口也站了很久，所以能很快想起看到的所有东西。
孤儿院被埋葬在黑暗里，只有门口亮着那盏几乎要熄灭的灯，灯光昏暗的照亮了站在孤儿院门口的人，当时他只顾着看那些他记忆里的院长老师和孩子们，确实没有多在意那盏灯。
但现在沈往提起来，他才发现这点灯光确实和孤儿院门口的那盏灯很像，都是那么的弱小昏暗，却在这个永夜里持续燃放着光亮。
“院长给你的？”
“我不知道，但是院长他们给我指了你所在的方向。”
沈往回忆着当时发生的事情，“好多人一起给我指路，一直到找到你为止。”
“可能即使有人指路院长还是不放心，所以在我身上放了这个小东西。”沈往伸出手指戳了戳这个发光的小东西，“你猜这是不是院长的天赋？”
“天赋啊。”周向折的眼里染上一丝笑意，“在黑暗中的一点光吗？”
“还真是适合他。”
他们对视一笑，便跟着光点继续往前走。
光点飘在前方似乎是在给他们引路，沈往和周向折手牵着手跟着它，一旦走的慢了光点就会在原地等待，看上去情绪稳定的很。
“像不像我们小时候去春游？”沈往突然说。
“院长走在最前面，手中拿着小牌子，时不时回头看我们，所有的孩子手牵着手跟在后面，偶尔会有小孩子好奇跑去旁边，然后被老师抓回来，院长就在原地安静的等。”
“像。”周向折说：“和那时候一样。”
只是现在院长变成了光点，他们长成了大人，但院长依旧在前方为他们指引着路线。
实际上这个污染源的范围并不大，仅仅只容纳了一个孤儿院一个临终关怀医院以及中央的灯塔，光点不断的往前移动，又不断的停下来等他们，即使如此也在走了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停止。
光点绕着他们转了两圈，它恋恋不舍的在黑暗中凋零，逐渐失去光亮，但沈往和周向折的眼前却越来越亮。
仿佛春日到来万物复苏，仿若东日升起落下朝阳。
沈往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他转身看向身后，在看到的时候他拽了周向折一把，于是周向折便随着他一起回头。
在身后逐渐消逝的黑暗里，院长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他身后是女老师和一堆抱着老师腿的孩子们，每个孩子都穿着统一的衣服，有点脸上还带着没有擦掉的泥土，看到他们回过头来，小孩子们都立刻兴奋的举起手来对着他们用力的挥着手。
“再见！”他们大声呼喊着。
“不要再回来了。”戴着眼镜的院长微笑着说。
“院长最后一次送你们回家。”
亮光覆盖住了黑暗，也遮掩住了孤儿院里的所有人，直至再也看不清他们。
沈往感觉到周向折攥着他的手收紧，像是攥着自己最后的希望一般用力。
而他耳边已经出现噪杂的声音，是风声、雨声和人类的说话声。
“周向折。”沈往道：“已经看不到了。”
周向折回过头来，他点点头，“嗯。”
他们一起迈出最后一步，下一刻便有光涌入他们的眼睛，只一瞬间细密的雨水瞬间落在他们身上，冰的沈往差点颤抖了一下。
还没等沈往确定这天这环境，不远处便传来一声‘卧槽’。
“卧槽！”熟悉的声音发出惊呆的声音，“妈呀！我就说他们有一腿吧！你们看他们牵着手！”
周向折也听到了这句话，他看向说话的强立安，金色的眸子里带着一点警告。
强立安迅速捂住嘴巴，委屈巴巴的躲在舟青身后。
但沈往还是松开了他的手，倒不是觉得影响不好，是沈往没有被当做猴看的兴趣，在强立安喊完后，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看了过来，而且每个人都穿着制服，胸口佩戴着北极星的胸牌，一看就是二队的成员。
所有人想看又不敢看，两种情绪交织在他们脸上，形成一个扭曲的痛苦面具。
周向折有点小遗憾，但他又不能不顾沈往的意愿宣布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北极星】周向折、沈往归队，所以3号区域到底发生了什么？”
“啊对！”一说到3号区域强立安立刻从舟青身后蹦出来，“小沈！我们需要你帮忙！你当时说在3号区域看到了河，赶紧具体说说。”
沈往还站在周向折身边，“发生了什么？”
“3号区域所有受害者全部失踪。”
“什么？”
舟青走过来，他先是说了一句佛号，接着才道：“除了沈施主外没有人能进入3号区域，所以在2号区域污染消失后贫僧立刻接替了沈施主的任务进入3号区域，但是奇怪的是贫僧并没有看到沈施主所说的河，但同时贫僧也未曾在3号区域内发现一个人影。”
“那里像是一座死城，里面空无一人，没有一个生命，哪怕是一只鸟一只老鼠。”
这就很恐怖了，3号区域是防污染中心下令封禁，所有畸变人都被困在里面，不知道多少人看着，就算是死了也应该有尸体在。
可他们就是这么凭空消失了，连个影子都没留下。
周向折也明白这个现象很不对劲，他开口问：“有没有新变化？”
“有，在今天早上，也就是我们发现污染源重新退回到原来范围的同时，3号区域的污染也消失了。”强立安皱眉道：“在确定污染消失后，大佬和我带着好几个人进去看了一圈，依旧是一个人都没有。”
“这三个污染区里就这个3号区域最奇怪，无缘无故的畸变，污染程度非常高，连异变者也承受不住，又莫名其妙的污染消失，连带着里面的人全部失踪。”
周向折微微皱起眉头来，他看向舟青。
两个S级异变者对视了几秒钟，他们同时确定了一个消息。
强立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大佬你和队长在干什么？”
“发布红色警戒吧。”周向折说：“污染源代号灯塔内疑似出现S级污染物。”
强立安手里的娃娃都差点吓掉了。
“队长你说什么？！”
周向折没有理会强立安，他示意身边的沈往跟他走。
沈往走在他身旁，“真的是S级污染物？”
“A级污染物还做不到完全没有痕迹，S级污染物的可能性有，但没有见到它之前一切都是疑似。”
沈往思考了一下，按照院长说的，污染源内除了院长之外只有三个算得上高级的污染物，一个B级的小一被沈往处理掉，一个A级的幻蝶被周向折的鹿神干掉，那就只剩下那条没有露过面的鱼了。
没想到它竟然是S级。
当然，这些和沈往没什么关系，他暂时只能使用A级天赋，并且和S级污染的比拼中输的一塌糊涂，画作直接变得他都不认识。
所以他还不会闲着没事去作死越级挑战S级。
“现在要去做什么？”沈往问周向折。
“现在，换身衣服吧。”周向折一边走一边说：“进污染源好几天，这里还下雨，衣服都被淋湿了，说不定还有味道。”
“有吗？”
沈往凑过去拽着他的衣领嗅了一下，周向折也配合的侧下身方便他的动作。
其实没什么味道，周向折只是洁癖而已，他每次任务结束第一时间干的就是换衣服，如果不是在任务中他恨不得一天一套衣服。
不远处，强立安在后面看着这俩人。
他啧啧出声。
“大佬你看啊，他们这如果不是一对，还有谁能是一对？！”
舟青看着前面的俩人一阵牙酸。
“我不会是近视了吧？”舟青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强立安疑惑的看向舟青，“近视？”
“如果不是近视的话，我怎么会看到周向折这么温柔的对待一个人，上次见面我污染度被影响发了一会儿疯，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周向折把我四肢捆起来挂在树上了！这个男人根本就没有心！”
强立安：……
他该不该提醒舟青，近视其实指的是看不清远处的东西呢？
舟青看的这么清楚，应该不是近视，说不定是远视……
污染序曲
第47章
二队总部内一直都有周向折的房间, 强立安说：这是对周队的尊重！
只是周向折一直率领中队，任务结束就回中央城，偶尔才会过来看看, 也不需要住宿, 房间也就落了灰，周向折也不在意，只是挽起袖子简单的打扫了一下。
“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周向折说：“我很少来这里，也不太清楚里面有什么东西。”
“床铺是干净的。”
还没等他继续交代，有队员来敲门, 原来是防污染中心在收到红色警戒后整个炸了，这次可不是中央城疑似存在的A级污染物血荆棘, 而是一个真实的S级污染物！三年前雨棠南城的后果所有人都还记得。
于是上面立刻要和周向折通讯, 要求了解情况。
周向折只好和沈往说了一声便离开房间, 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
沈往看着他离开，他轻轻的叹口气。
“S级污染物啊, 我记得神隐计划中有说过：在神隐年后，所有的S级异变者和S级污染源全部一起消失，这么多年过去, 也就新增了3个S级异变者，S级污染物只有雨棠南城的鹿神。”
“这是第二个。”
但这条鱼似乎并没有和人类正面对上的意思, 沈往和周向折在污染源内时它从未露过面，甚至没有一点痕迹, 3号区域的污染除了畸变污染外也没有太多需要注意的地方, 顶多污染程度高一些。
是真没想到会是S级污染物。
沈往伸了个懒腰，他站起来观察这个属于周向折的小房间, 房间很简单，也没有多余的装饰物, 应该是主人很少来所以没什么生活气息，旁边倒是有一个包裹。
把包裹打开里面是周向折的一些私人物品，有必不可少的两身衣服和一些零碎的污染抑制器，再就是北极星的标志牌和他的身份证明。
竟然还有一包拆开的糖果。
取出一颗糖果剥开放在嘴里，水果的清甜味道在口中散开，沈往转身找了一下浴室。
嗯，他还记得自己身上淋了雨，也需要洗个澡换身衣服，虽然他没有带新衣服出来，但是没关系，周向折不是带了两身。
另一边，周向折正在总部里接通讯。
防污染中心对于新S级污染物诞生的紧张比想象中的还要强烈，他们反反复复要求周向折说出他看到的所有东西，表述所有判断依据，并让周向折确认对方是S级的可能性。
不管是周向折和舟青，两个S级异变者都认为对方在S级的可能性在八成以上，但因为对方一直都没有现身，除了3号区域也没有很明显的污染扩张姿态，所以并不清楚它是什么意思。
只能说现在要比之前更加谨慎一些，S级污染源内有一个S级污染物。
防污染中心忧心忡忡，在确定3号区域污染消失后，他们希望周向折、舟青和天赋污染免疫的沈往再去3号区域勘察一遍，防止遗漏新线索。
总算是达成共识，周向折心情不是很好，毕竟穿着脏掉的被淋湿的衣服这么久，谁都会觉得不舒服。
刚打算推门进去周向折忽然想起房间内还有人，下意识克制住后才想起似乎也没什么事，毕竟他们的关系非同寻常，但即使如此周向折还是沉默三秒钟后轻轻的敲了敲门。
他想：也许沈往太累睡着了呢？那可是S级污染源。
“沈往？”周向折小声说：“我回来了。”
里面没有声音。
周向折推开门，这才发现沈往果然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他的呼吸很轻，湿漉漉的头发上似乎还有水汽，而且他还换了一身衣服，周向折屏住呼吸，他看了整整一分钟后才确认沈往身上穿的是自己的衣服。
周向折和沈往差不多高，但肩膀要更宽阔，所以周向折的衣服穿在沈往身上要显得更空荡一些，纤瘦的手腕脚腕也衬得格外精致。
睡着的沈往还没有完全系起领口上的扣子，白色的衬衣下露出他的锁骨。
如果说醒着的沈往是一个带着奇怪魅力、有点恶趣味、仿佛一只坏心情猫猫的人，那么睡着的沈往显得相当乖巧，失去了那些小小的恶意，他外貌上的无害越发的明显。
周向折情不自禁的俯身，他距离沈往越来越近，金色的眸子倒映着沈往的面容。
那是一个很轻很轻的吻，吻落在沈往的唇角，如同一朵花落下那般轻盈。
当年面对鹿神时周向折从未紧张过，他心里期待着事情的发生但实际上却落了泪，心脏如同死寂一般缓慢的跳动着，却在此时心脏乱跳到仿佛揣了三只兔子。
可就在这时候，周向折听到了很轻的笑声，他突然发现被他偷亲的沈往微微翘起嘴角，呼吸也不像是睡着的人，周向折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跳了三秒钟。
沈往缓缓睁开眼睛，黑色的眸子对上被吓了一跳的周向折。
“你……”
“不嫌脏吗？”沈往开玩笑一般的问他。
周向折捂住自己的心脏，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空白的恋爱经历让他难以表达，他只觉得装睡等他回来偷亲的沈往非常可爱，非常……喜欢。
他伸手拥抱上去，一把椅子承载着两个成年男性的体重，这一次他不再小心翼翼，而是光明正大的亲吻。
“你不一样。”
周向折在他耳边小声呢喃，“小十五，只有你不一样。”
即便你周身泥泞，在我眼里依旧纯净无比。
/
因为S级污染物的事情太过紧急，防污染中心甚至没有给周向折和沈往休息时间，便着急的让他们先去调查一下。
事后补几天假期都行！
再次集合的时候沈往和周向折各自换了套衣服，两人打着一把伞在3号区域旁边等舟青过来。
舟青和在负责周边警戒的强立安看着前面的两个人啧啧称奇。
“哇，小沈穿的衣服是队长的吧？”
“这就穿上了对方的衣服……”
“他们还打同一把伞。”
“甚至都不避着点队友了！”
两人同时摇头。
万恶的恋爱人！
“你们在做什么？”周向折率先发现了他们，“舟青，快点出发了。”
舟青穿着自己的破僧袍走过来，甚至懒得打伞，“好好好，贫僧来了，扰人谈恋爱天打雷劈，贫僧这不是给施主们留下空间吗？”
沈往却好奇的问舟青，“你觉得我们是在谈恋爱？”
“难道不是吗？”
“实际上，我穿周向折的衣服是因为我这次来什么都没带，又下了雨，没办法只能穿他的，打伞同理，我已经没有第二套衣服可以被淋湿了。至于我喊他的名字是因为我脾气不好，对谁都不喜欢用尊称，队长也不行。”
沈往问：“我这么说你也觉得我们是一对吗？”
舟青：……？
啊？难道说他猜错了？他们真的只是普通的队长和队员？
而他是被大强cp入脑，竟然真的觉得他们是一对？
就在舟青怀疑自己的时候，沈往突然笑了。
“但是，恭喜你猜对了，我们确实是一对。”
舟青：……妈的，被这个男的耍了！
不过他真的完全明白为什么沈往会说自己脾气不好了，他可是唯三的S级异变者，沈往该和他开玩笑就和他开玩笑，完全没有一丁点敬畏之心。
真不愧是污染免疫的异变者。
周向折把伞往沈往那边侧一下，“走吧，现在进3号区域确定情况，如果顺利明天就可以回中央城。”
“真的？”沈往有点不相信，“这可是S级污染物。”
“有二队和舟青在。”周向折说：“外城是舟青的负责范围。”
这时沈往才想起来，舟青这个假和尚不只是S级异变者，还是外城的管理者，按理来说外城的一切都是他管。
“哎呀，你愁死我算了。”一说起这个舟青就烦躁起来，连贫僧都不称呼了，“感觉烦的我精神异常都复发了。”
“外城本来就不好管理，还有一个S级污染源，本来这个污染源交给你的北极星二队管着挺好的，偏偏现在又出个S级污染物，这下我就不能不管了，但S级污染物怎么可能这么好管！”
消灭S级污染物鹿神是周向折最光辉的战绩，但这个战绩也是周向折付出巨大代价后换来的。
而且周向折的成功是无法复刻的奇迹，毕竟只有他的天赋是【吞噬】。
嚷嚷了一会儿后舟青叹口气，比起之后要应对S级污染物，他们现在要去3号区域勘测可能存在的线索，在这里抱怨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三个人一起进入3号区域。
周向折一边走一边使用污染检测器检测数据。
“只有4，哪怕是对照正常环境都算是偏低的污染度，太干净了。”
“阿弥陀佛，贫僧和大强来过两次，每次来这个环境污染度都让我们惊讶，从来都没超过8.”舟青恢复原来的腔调，“沈施主，你说自己看到过不存在的河流，河流是在什么地方？”
“那边。”沈往带着他们往前走。
和之前走了相同的方向，也走了差不多的路，沈往停下脚步看着前方。
前面是一个空地，干净的地面上铺着沥青，只有两边几近坍塌的楼房告诉沈往这里确实存在过一条河，而现在这条河不见了。
“是这里吗？”舟青问沈往，“贫僧和大强走遍了3号区域，在确定没有河流后我们就开始寻找可能出现过河流的地方，只有这里有明显的坍塌痕迹，像是被什么冲垮，所以我们判断也许这里就是沈施主看到的河。”
“对，是这里。”沈往点头，“当时我顺着河流往上走寻找源头，然后就走到了污染源内。”
“连通着污染源的河流，如果是这样的话，会不会所有畸变人并不是凭空消失，而是跟着河流进入了污染源内？”周向折推测。
舟青点头，“也有这个可能。”
但现在河流已经消失，污染源也退回原来范围，他们也犯不着冒着生命危险再进入污染源内一次。
他们用专业设备上上下下都分析了一遍，一点异常都没有发现。
就在舟青觉得这次估计和之前两次一样什么都找不到的时候，沈往突然从地上捡起一张纸。
那是一张蓝色的宣传单。
“不要随便在地上捡东西。”周向折说：“不干净。”
“您这是管孩子呢？”舟青插嘴，“沈施主别听他的，想捡就捡！”
沈往无语的瞥了他们一眼，“不是，你们就没有发现这个宣传单不太对劲吗？”
“什么不太对劲？”舟青和周向折走过来，他们从沈往手里接过那张宣传单。
只见蓝色的宣传单非常简陋，只有宣传词和一行联系电话。
《游鱼物流公司正式开业了！》
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只有你想寄没有送不到！一次1000元！
业务请拨打电话：3347519.
“这有什么不对吗？”舟青对外城的混乱程度比谁都清楚，“这种骗钱的小广告不知道有多少，有的还会虚假宣传说送货队伍里有异变者，最后信的人钱物两失，已经是新型诈骗套路了。”
沈往用食指戳着上面游鱼两个字。
“所以你们……都不知道3号区域的污染物本体，是一条鱼？”
周向折和舟青同时愣了一下，“什么？”
“污染源内一共有三个高级污染物，一个是B级污染物【跳舞的洋娃娃】，是我在孤儿院外处理；另一个是A级污染物【幻蝶】，被周向折杀死；最后一个从未露过面，不确定代号但疑似是一条鱼。”
“而这个公司的名字正好叫【游鱼】，这宣传单还噱头不足，像被上司塞活的社畜用备忘录自己捣鼓出来的。”
“巧合吧。”舟青抽了一下嘴角，觉得沈往这形容实在是太有画面感了，一股怨气都莫名凭空而起。
他问周向折，“你觉得呢？”
周向折看着宣传单也做不出判断，他并没有在这张纸上感受到污染，但他也不认为沈往是随便提出来。
“打过去问问。”最后周向折指着上面的电话号码说：“唯一的联系方式。”
“也行。”舟青赞同。
要是真的是骗子，正好舟青还能打掉一个欺诈集团，也不算白费电话费。
于是沈往将电话号码拨出，几乎在打通的瞬间对面就接起了电话。
“游鱼物流公司。”对面的声音非常低沉，语调也放的很缓，周围还能听到淅淅沥沥的水声，这水声不像是浴缸或淋浴，更像是河流在流动时发出的声音，沈往和在场的两人对视一眼。
周向折立刻给二队发出消息，让它们立刻追踪这个号码的位置。
“你要下单吗？”对面问。
“对，我要下单，但是你的宣传单上并没有写地址，也没有留下其他方式，我怎么把钱和货物给你？”
对面沉默了几秒钟，“那我去找你吧。”
“你确定？我这里的位置可不是一般人能进来的。”
“我去找你。”电话里的声音依旧平静。
咔嚓一声，电话被挂断了，与此同时二队的结果也来了。
“号码追踪不到。”周向折说：“现在开始注意警戒！”
舟青也没想到竟然真的这么误打误撞给找到了，他淡定的从自己随身的袈裟里摸出一套木鱼来，一副污染物来直接就地诵经净化的模样。
淅淅沥沥的水流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并不是从电话里，而是真实的响在他们耳边。
只见刚才还是空荡荡的地方竟然已经漫上了河水，河水中甚至还有几片翠绿的叶子，甚至还有几条鱼在里面游动，每条鱼都是透明的，能够看到鱼骨在发着光，光芒在白天不是很明显。
小雨滴落在凭空出现的河水上，泛起一圈圈涟漪，甚至显得有那么一点诗情画意。
周向折微微皱眉，他迈前一步下意识挡在沈往面前，却被沈往攥住手腕拉住。
周向折回头和沈往对视在一起，在三秒钟后周向折很轻的叹口气，退后一步重新站在沈往身旁。
就在他俩旁边的舟青：……
妈的，小情侣！那我走？！
戴着黑框眼镜穿着白衬衫黑裤子的男人从河流对面走过来，他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看上去怨念肆意。
瞬间周向折手里的污染检测器就发出了报警声。
本来只是八成概率，但在看到这个男人的瞬间周向折和舟青便立刻将概率提升到100%，它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只S级污染物！
污染物等级越高越像人，这并不只是外貌，还有周身气质甚至是思维能力，【鹿神】是特殊S级，它没有本体只有精神，游鱼是他们碰到的第一只真正的有实体的S级。
在看到它的瞬间，连空气里都是危险感。
“防污染中心？”游鱼看着这三个人胸口上的标志。
“你敢来这里，难道不知道会是什么迎接你？”周向折打开耳麦上的通讯，把这次对话记录下来，他金色的眸子里倒映着游鱼的身影。
即使对面是S级污染物，他也似乎不惧怕，而且周向折知道它不会突然袭击。
游鱼很聪明，周向折同样很聪明。
S级污染源的扩张本就很奇怪，又在短时间内重新回缩，最后只造成了三个区域的大污染事件，尤其是3号区域，一城人畸变，一城人进入不存在的河流，又一城人神秘失踪。
要是游鱼仅仅只是这样就算了，但它却留下了一张宣传单刻意让他们找到自己。
这只能说明游鱼是故意让自己被发现。
“看来有聪明人。”游鱼从地上捡起落在地上的蓝色宣传单，“你们看到这上面写的东西了吗？”
“我准备开一家公司，开公司就需要客户，所以，我准备在人类中间开一家公司。”
舟青率先奇怪的开口问：“你作为污染物竟然做人类生意？”
游鱼却毫不在意，他回答：“生前我就受够了无脑上司和脑残甲方，想自己开个公司自己干，最好干成天上地下独一份，能随便辱骂任何人也没人敢还嘴，现在有这个条件了，我当然要做。”
在场的三人：……
这就是理由？！
“靠。”舟青小声咒骂，“还挺励志。”
“可没有人敢和污染物做交易。”周向折瞥了舟青一眼后开口，“尤其你还是S级污染物。”
“还有3号区域。”舟青补充，“这片区域里的所有人都因为你的污染畸变，现在又消失到什么地方去了？”
沈往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下，接着才开口，“员工？”
在场的人包括游鱼都看向沈往。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开公司的话应该会需要员工，那些消失的人，不会被当做公司员工了吧？”
游鱼歪歪头，黑框眼镜让他显得非常文化人，“怎么会呢？我是条有原则的鱼，做生意诚信才是标准线，我是不可能随便把单主变成鱼的。”
“当然，敢赖账的应该不会害怕自己会变成鱼。”
舟青念了一句佛号，竟是相当平静，丝毫不为现在的状况担忧。
他注视着游鱼，道：“我们是在问你3号区域的人呢！”
“我不知道。”游鱼直接摊手，“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你们找不到证据，有本事打官司告我啊。”
不是，他是不是太类人了？
直接说自己就是污染了一城人把它们变成青蛙充当员工也没有人能说什么，毕竟污染物就是污染物，做这种事情是怪物们的标配，但它就是不承认，还直接摆烂说你们有本事去告我啊！你们没有证据！
“证据？”沈往来了劲，“我好像有。”
在场的人愣了一下。
“你有？”
沈往摸出自己的手机，他点开相册列表，从里面调出自己之前进入3号区域观察到河流后拍下的照片。
他拍的照片并不多，大多都是河水和畸变的受害者，在场的人能清晰的看到河水里有一只只绿色的成人大的青蛙露出头来，用没有眼皮的眼睛盯着拍照的沈往。
“这算是证据吗？”
游鱼奇怪的看着沈往，它摘下鼻梁上的黑框平面镜问：“你是S级异变者？”
“当然不是。”
“那你为什么能走到这里？”
游鱼是真的疑惑，问出的话里也并非讽刺。
“即使是A级异变者也没办法走到河流旁，更别说对着河流拍下照片，这里是我的河流，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污染程度，既然你不是S级异变者，那你难道是S级污染物？”
“你一个污染物又是怎么混入的防污染中心？”
“你在说什么？”周向折眼神不善，“沈往是天赋污染免疫的异变者，他不会被污染。”
游鱼歪歪头，手里拎着自己的眼镜，“哦？是吗？”
污染免疫的异变者？但据他所知：污染免疫只不过是A级天赋，A级和S级之间天壤之别，根本就不可能抵挡住S级的污染。
同行？一个隐藏自己能隐藏到防污染中心还能和其他两个S级异变者站在一起的同行？
游鱼看向沈往，试图寻找他身上属于污染物的气息。
就在和沈往对视上的瞬间，游鱼看到沈往微微勾起嘴角笑了一下，他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红，而那个眼神里带着浓烈的威胁感，只是瞬间游鱼便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熟悉的人，那个眼神和容貌上细微的相似……
那个拎着杀鱼刀差点追着他砍的S级异变者岚！
“话又说回来！”游鱼立刻找补。
“污染免疫的天赋确实很厉害，虽然不是S级，但我觉得也可以进入S级了！”
差点招惹到暴躁甲方的关系户，要死啊！
污染序曲
第48章
竟然把吐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沈往奇怪的打量了游鱼一眼, 也暂时把敌意收回。
在听到游鱼说他是污染物时他差点笑出了声，说真的，别说是周向折了, 连沈往这种半污染物的都知道：污染物的话不能听, 还是一个S级污染物。
怎么？他们还能不信自己的队友，去信一个大概率挑拨离间的S级污染物？
沈往刚打算嘲讽它两句，没想到它竟然提前改口了。
好吧，真无趣。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可以在人类中间开出公司来呢？”舟青看着游鱼, “他们连防污染中心都不敢相信，当然不会信任你一个污染物。”
“这你就错了。”游鱼摇摇头, “你这个说法, 就如同问为何当年的人为何会信奉【鹿神】一样没有意义。”
“人是最没有意义的生物。”
游鱼似乎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他轻轻叹口气。
“既然你们防污染中心不同意，那也没有办法, 我就偷偷干吧，反正你们找不到。”
说完游鱼整个人迅速化为水落入河流中，周向折和舟青迅速上前, 但河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直接消退，只一瞬间整条地面都干了, 只有天空中淅淅沥落下的雨润湿着沥青地面。
“他什么意思？！”舟青继续暴躁，“它一个S级污染物竟然想在人类里面开公司！”
“开公司就算了, 还想和防污染中心领个正规牌照？被拒绝后下定决心要在暗地里自己干？！”
“卧槽！它什么脑回路！”
“但现在的情况就是：他准备暗地里开这个物流公司了。”沈往看向他们, “防污染中心准备怎么办？”
周向折站在沈往旁边，他问舟青, “你准备怎么办？”
“贫僧还是先去问问防污染中心怎么看吧，等上面出了方案, 贫僧再试试怎么搞这个事情。”
回到总部后，舟青和周向折去和防污染中心汇报，沈往并没有跟过去，这时候放两个S级异变者汇报就足够了。
等汇报完天色就已经黑了，二队的人员固定，但也不是没有空余房间，但强立安人多尖啊，他谎称没有房间就把沈往安排到周向折的房间去了，并告诉沈往凑活一晚上，明天一早就可以回中央城。
好在虽然二队‘没有空房间’了，但衣服还是有的，这次去3号区域调查又湿了他们一身衣服。
“白色？”沈往看着强立安给他找的衣服，“派遣队的作战服黑咕隆咚像黑乌鸦，没想到还有白色款？一点都不耐脏的款式是怎么做出来的？”
“难不成是因为周向折这个洁癖喜欢穿白色，所以搞得专属周向折的定制款？”
沈往真的很少穿白，这并非是喜好问题，而是沈往已经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病号服，蓝白色是他到现在都排斥的颜色，甚至他觉得派遣队的黑色作战服都比白色讨喜。
当然，周向折除外，周向折的银发金眸，再穿上一身白会让他身上带着一份神圣的气息。
沈往最喜欢欺负这种气质的人。
他坐回之前坐着的椅子，随手拉开抽屉，却意外的在抽屉里发现了的一张褪色的照片。
沈往把照片拿出来，却看到了上面的自己。
照片上的他穿着病号服站在窗口回望，沈往觉得眼熟，然后想起这是三年前的周向折在吞噬鹿神时随身携带的照片。
他把照片放在最靠近心脏的位置，仿佛珍惜自己的生命一般珍惜它。
沈往突然想：当年他单膝跪在地上被无数金线穿透，有没有担心过胸口的照片会不会被丝线穿透？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
房门被打开，周向折汇报完回来了。
他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沈往，此时的沈往换上了那身白衣服，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沈往也穿着蓝白条纹的病服，沈往转头看向他，那个眼神竟是和照片里的他出奇的一致。
“原来它在这里。”
周向折走过去，他从沈往手里取过照片，“我已经丢失它三年了。”
“丢失？”
“嗯，吞噬鹿神后我其实昏迷过一段时间，等醒来后就发现照片不见了，当时以为毁在了雨棠南城。”周向折看着照片上岁月的痕迹，“看来这张照片没有丢，但是明光觉得我被它影响了，又觉得扔掉更不好，于是一气之下就放在这里等我发现。”
可惜周向折恢复后也没怎么来过二队，就算是来也不会住宿，所以一直都没有发现。
没想到在重新找回沈往的这一年，他也把这张照片找了回来。
沈往单手支起下巴，黑色的桃花眼里倒映着周向折的面容，沈往啧了一声，“你就这一张照片？”
周向折：……
“真的就这一张？”沈往说：“就你吞噬鹿神那姿态，如果照片只有一张，丢失后你能三年不找？”
周向折往旁边看了一眼，有点不敢看沈往的眼睛。
“说吧，印了几张？”
“五十张。”周向折咳嗽一声，“我出任务的频率太高，考虑到折损率，所以多印几张，也很正常吧。”
多新鲜啊，还折损率呢。
沈往笑了，他对着周向折勾了下手指，“除了这照片外，还有什么？”
“也没有了吧……”
“真的吗？”
“当年医院出意外的报纸、早年孤儿院的报纸、以及各种和你送我的很相似的伞……算吗？”
沈往看着他想：还有你送我的那一储存卡音乐。
周向折的思念隐秘又沉默，他们分开的太早太早，早到没有留下任何可以纪念的东西，于是周向折只能将那张唯一的照片复印50张，只能收集当年的报纸，寻找相似的伞，在每次出探索任务时寻找音乐制品。
对任何人来说沈往当年的经历都可以打上一个死亡标签，周向折却在这样的结局下摸摸的继续收集着一切。
该说他傻吗？
是啊，小七就是这么一个聪明的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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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沈往和周向折还是没有休息好，因为在凌晨四点的时候防污染中心的特殊铃声就响彻了二队的总部。
周向折睁开眼睛，此时沈往也醒了，他皱着眉头摁住自己的太阳穴，黑色眸子里闪过危险。
“吵死了！”
怕吵的小黑猫。
周向折伸手捂住他的耳朵，“是防污染中心的通讯，可能是出了事。”
沈往闭上眼睛，他靠在周向折的怀里打了个哈欠，声音也放轻了一些，“好困。”
“你再睡一会儿，我去看看。”
“被吵醒后就睡不着了。”沈往睁开眼睛，他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而且这床太小了，睡一个人还好，睡两个人就太挤了。”
周向折想：是啊，这床真是太小了。
在昨晚上床后，因为过小的床铺他们不得不紧紧的贴在一起，温热的人体就在自己身边，周向折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僵硬了，他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不敢加重，直接在大晚上变成了‘植物人’，好不容易睡着，只睡了一个小时就被这个联络惊醒。
他比沈往还怨念。
两人起身，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二队总部，此时总部内舟青和强立安已经到了。
强立安还穿着睡衣，接近两米的大汉穿的是一件粉色的兔子睡衣，胸口的扣子没有系好，漏出胸口的胸毛，过于反差甚至到了辣眼睛的地步。
“到底出了什么事能凌晨四点联络啊！”强立安跳脚，“人家昨天晚上加班到两点！好不容易洗个澡上床睡觉，一个小时就给我吵醒了！”
舟青站在旁边打了个哈欠，他这次没有穿僧袍，顶着个光头站在这里竟然没有丝毫白天假和尚的气质。
乍眼看去，只觉得他只是剃了光头的叛逆青年而已。
打哈欠的时候他瞥到了沈往和周向折，就对他们招招手让他们赶紧过来。
“好了，人齐了。”舟青说：“到底有什么事？”
沈往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总部里的并不是通话，而是有视通讯。
坐在对面的是个头发花白的人，但按照沈往的生活经验，他应该年纪不大，可能还不到五十岁，只是因为压力过大头发全白，在医院时很多病人都是这样，一夜之间白了满头，这就是精神和情绪的威力。
那人穿着防污染中心警卫队的制服，面容严肃，眼下带着浓重的黑眼圈，一看就是好几天没睡了。
“一个坏消息。”他说：“外墙出事了。”
“外墙？”舟青皱了下眉，“我才离开多久，他们这就开始闹事了？”
没想到男人摇摇头，“不，并不是治安问题。”
“在今天晚上，外墙所有区域突然出现很多蓝色的宣传单，这些宣传单从天而降，看不到洒宣传单的人，仿佛是凭空出现。”
“宣传单上写的是：《游鱼物流公司》。”
防污染中心连夜找人送来一张传单，在经过多次验证后确定这就是沈往他们在3号区域捡到的宣传单，甚至连电话号码都一模一样。
S级污染物游鱼在遭到防污染中心拒绝后选择暗地里做生意。
但它光明正大的在外墙所有区域都发了广告。
……一个S级污染物的广告。
这也太超乎人们的想象了。
而且这个宣传单上比之前的版本多出了一行字。
【如果你信不过防污染中心，那么S级污染物为你服务。】
一句话让整个外墙的人都炸了。
“外墙暴动了。”
男人说：“舟青，你需要尽快回外墙镇压这次暴动。”
舟青很轻的叹口气，“除此之外呢？这个新的S级污染物要怎么办？”
男人沉默了，不一会儿后才开口。
“我们连夜研究过这个污染物，并正式取名为【游鱼】，在它重新表现出攻击性之前，我们的结论是：不要交恶。”
“那整个3号区域的人呢？”
“所以是重新表现出攻击性之前。”男人道：“游鱼距离中央城过近，中央城是五座高墙里人数最多的一个，这还没有加上外墙的人数，一旦出现问题会一发不可收拾，所以要在平稳中处理掉它。”
“时间和线索是我们现在最缺乏的东西。”
舟青皱着眉头吐出国骂，“你们总是这样。”
“舟青，听从命令。”
“行，我知道了。”舟青骂骂咧咧的同意了，“一会儿我就出发回去处理外墙的问题！”
沈往看的叹为观止。
穿着僧袍的舟青虽然是个假和尚，但无奈他还装的挺像，说话平平和和，又加上名字好听，显得极其儒雅，但没想到脱下僧袍的他骂的比谁都难听。
“大佬暴露本性了。”强立安穿着粉红色兔子睡衣摇头感叹着。
沈往看了他一眼，“本性？”
“他本来就是个暴躁的人，早年也是派遣队的出队队员，他最有名的就是一边骂娘一边砍污染物，骂的越狠砍得越重，是个谁看一眼都害怕的煞星，谁知道突然精神异常，半夜穿上僧袍要出家。”
说着强立安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拿着屠刀的人要出家，当时就震撼住了不少人。”
周向折小小拉了一下沈往的手指，“他那僧袍像封印，穿上像个人，脱下来就暴躁，这时候不要和他说话。”
“你什么意思啊周向折！”非常不凑巧，舟青就站在他们旁边，完完全全把周向折的话听进了耳朵里，“什么叫这个时候不能和我说话？”
“我很讨人厌吗？”
周向折想了想，他点点头，“确实有些讨人厌。”
舟青：……
靠，这个双标的混蛋！
选择和周向折吵架是一个错误，因为周向折是个情绪寡淡的人，不管你怎么骂他他都冷冷淡淡的看着你，愣是一点都不生气，这种淡定的感觉会让骂人的一方自己气的升天，而且你恼羞成怒想动手还会发现：特么的打不过！
吃过这种亏的舟青用力的按耐下自己想吵架的心。
他绝对不会再让自己被周向折捆起四肢挂在树上了！
“反正你们也要回中央城，和我一起去趟外墙吧。”舟青说：“省的出什么问题。”
再怎么说也是一个S级污染物搞出来的事端。
周向折想了想，他同意了，“好，那也有回中央城的路线，我和沈往先和你去一趟外墙。”
舟青松口气，他看了一眼时间，“那就一个小时后出发，现在也睡不着了，早点回去处理防止多生事端。”
“谢了。”
……
“这可是S级污染物的宣传单！拿到的人都会被污染！”
“防污染中心不会管我们的，所有人都会死！”
“凭什么？！就算我们只是外墙的人，防污染中心也不能不管我们！”
“抗议！我们抗议！”
这里是外墙与中央城的连接高墙处，无数人聚集在这里，高墙的大门紧闭，门口是一列防污染中心的工作人员。
沈往穿着黑色的长袍外套，外套上的兜帽将他的面容遮挡起来，胸口防污染中心的标志牌也被摘下来放进口袋，不只是他，身边的周向折也是这样的装束。
这是为了避免刺激到暴动的人群。
他们争吵着，甚至时不时想要往里面挤。
“起码让孩子们进去吧，我们出了事没关系，但是孩子不行啊！”
“那可是S级污染物！”
“求你们救救孩子！”
防污染中心的工作人员拿着喇叭喊：“大家放心！我们并没有在传单上发现任何污染！这就是普通的传单！”
“请大家不要着急，防污染中心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这可是S级污染物发出的传单！你们这些人根本就不管我们的死活！”
“大家冲过去！只要破了这扇门！我们就进入中央城了！只要进了中央城他们就不敢再不搭理我们了！”
“防污染中心不管我们了！”
周向折微微皱眉，“看上去像是被煽动了。”
“虽然一个S级污染物会带来极大的不安全感，甚至会因此产生恐慌，但现在所有的矛盾都不在【游鱼】身上，反而集中在防污染中心不管民众。”
“舟青，你要好好调查一下外墙有没有被什么势力渗透。”
最旁边的舟青再次爆出一句国骂。
“我能管的了吗？外墙这个地方又没有限制，什么样的人都能来，什么样的人都能出。”
“外墙的污染物事件是中央城的十倍，你以为这十倍是哪里来的。”
“我早就说过要好好把外墙管理好，结果上面的老头子张口就是‘外墙根本不能居住’，要一刀切把外墙的所有人都赶走，完全因噎废食，脑子长到了屁股里！”
比起把外墙里所有的可怜人赶走，维持现状竟然成了最好的办法。
“我可听说了！污染源周围的人全都死了，死了那么多的人！再在这里待下去我们也会死！”
“当年雨棠南城出的S级污染物可是死了一城的人！”
“放我们进去，我不想死！”
“靠。”舟青一把掀开兜帽，他把外套拽开，只一瞬间就崩掉了所有扣子，内里的衬衣也掉了两颗，如此豪放的做派让沈往忍不住看了两眼。
然后就被周向折拉住了。
“别看他。”周向折说：“他要发疯了。”
沈往瞥了周向折两眼，语气里带着小小的阴阳怪气，“哦，他发疯的时候撕衣服打别人，和你不一样，发疯的时候伤自己。”
周向折：……
戳到痛点了。
他转头看向跑出去舟青，没有继续开口，但手却没有撒开。
嗯，错误是认的，但手是不能放开的。
只见光头的舟青一脚踩在防污染中心工作人员的桌子上，是的，他直接窜到了桌子上。
他冷冷盯着前面闹事的人，“我看谁在这里给我吵。”
只一句话所有吵闹声都消失了。
防污染中心的人又想去抢救舟青脚下的资料，又不敢去抢救，最后看着面前刚才吵闹的人都不敢说话又有种莫名的爽感，两种表情交织在他们脸上，看上去格外滑稽。
至于外墙的人，他们惊恐的看着舟青，竟是要比碰到污染物还害怕。
“想进中央城？当然没问题。”舟青站在桌子上说：“收容中心还有很多位置呢，足够把你们塞进去了。”
“有愿意的吗？”
刚才还呜呜泱泱的人瞬间退后一步。
“我们，只是害怕……”终于有人开了口，“舟先生，您不能不让我们害怕吧？”
“我还真能让你不害怕。”
舟青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剪刀，“谁想一点都不害怕，来我这里报名。”
这下真的再也没有人敢开口了。
“怎么？你们觉得我一个S级异变者还护不住你们？”
现场鸦雀无声。
“滚回去！”
于是所有人当场转身就跑，生怕跑慢了一步就被舟青抓住塞进收容中心里。
舟青不是没有这么干过，当年舟青被派来管理外墙，不知道多少人不服暗搓搓闹事，舟青把这些人一个个逮出来，不管他有没有问题全按了一个疑似精神污染的名头塞进了精神污染收容中心。
出来的人全都老实了，一问当时发生了什么就吓得尖叫。
“这也只是一时的策略。”周向折四散跑掉的人，“现在是舟青强硬的压着他们，等舟青离开后，他们还会卷土重来。”
“终究还是【游鱼】的问题。”沈往说：“要是【游鱼】一开始不存在，也不会发展成这样。”
沈往也看向慌乱奔跑的人群，突然，他微微挑眉，因为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走的不紧不慢的人。
人们一个个的超过他，只有他穿着黑色的外套慢悠悠的走。
似乎是发现有人在看他，那人转过头来，用阴沉的表情对着沈往比了个耶。
沈往：……
靠，岚！
他怎么在这里？！
比完耶彰显完自己的存在后，岚抱着书消失在人群里，再出现的时候是在外墙的某个角落里。
角落中蹲着打着领带盯着手机一副要把手机屏幕盯碎的男人。
“怎么样？”
游鱼幽怨的看了一眼岚，然后把自己的手机给他看。
“太丑了吧。”岚看着手机上那个蓝底的宣传单图片，“我不指望你做的眼前一亮，但起码要人能看进去啊！”
“我又没学过设计。”游鱼更幽怨了，“我觉得你比我上司还难伺候。”
“一会儿让我进沙漠，一会儿让我搞宣传单，搞完后撒整个外墙，撒就撒了，你还嫌弃这宣传单做的不漂亮。”
“你有病啊。”
岚拎着手机低头和他对视，“你说谁有病？”
“……我有病。”游鱼忍气吞声，“但我真没学过设计，不会做宣传单！”
“啧，没用。”
岚把手机扔回给他，“算了，给防污染中心找的麻烦够多了。”
“就是可惜了，没能让周向折跟着加班，得想办法让他没时间粘着我可爱的弟弟才行。”
污染序曲
第49章
所有抗议的人都离开了, 门口只剩下了防污染中心的工作人员和舟青。
他们正在谈话。
周向折摘下兜帽，露出自己银色的长发，他这才带着沈往往前走, “走了。”
暴动是否算是结束都不再是北极星的任务, 他这次来主要是为了处理S级污染源的扩张问题，现在看来，污染源的扩张和S级污染物游鱼脱不了干系，但防污染中心做出的决策是避免冲突，那就不需要【北极星】再掺和进去。
走到高墙口, 还没等他们证明身份进去，舟青就看到了他们。
“喂！周向折！你来评评理！”
周向折疑惑的看向舟青, “嗯？”
“算了, 你这家伙遇到事跟没遇到事一样, 指望你不如指望空气，沈施主！你来评评理！”
舟青喊着沈往, “防污染中心和科学院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往本不打算管闲事，直到听到舟青说的是科学院。
他还记得刚才在人群里看到了岚，虽然不知道为何岚会在这里, 但岚和科学院有大仇沈往还是知道的，结果现在还真的牵扯到了科学院？
沈往松开周向折的手走过去, “怎么回事？”
守门的工作人员都不认识沈往，看着沈往的眼神有些好奇, 于是沈往掀开兜帽从口袋里找出北极星的标志戴上, 周向折此时也跟了过来。
“【北极星】沈往。”沈往自我介绍。
“哦！是那位【污染免疫】的异变者！”工作人员立刻想了起来。
周向折不需要自我介绍，毕竟他一头白色长发和那双非人的金色眼睛就够显眼的了。
工作人员眼看着两个S级异变者和一个天赋【污染免疫】的异变者站在自己面前, 整个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三位，这不是我这个小工作人员能决定的事。”
“我只是问你出了什么事。”
工作人员无奈的叹口气, “我们刚刚接到通知，科学院会到这里做实验”
“科学院？”周向折也觉得奇怪。
“外墙再怎么说也是我在管理，科学院懂不懂规矩！”舟青开骂，“要来这里做实验不提前和我说明，还不告诉我实验内容，怎么？他们是真的觉得自己的权利已经在防污染中心之上了？还是说防污染中心也知道，就是不告诉我？”
工作人员鹌鹑一样缩着，生怕被波及到。
沈往又问：“通知上有没有说明科学院来到底是做什么实验？”
“那是红色档案，我们无权查看。”工作人员小声道：“不要难为我们了，我们只是些小人物，做不了主。”
于是舟青又在骂骂咧咧。
此时的他没有穿僧袍，骂出口的话也脏，他也没有顾及，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电话打给了防污染中心，不管接到电话的人是谁，直接开骂。
对面被骂的一愣一愣的，愣是一句都没敢反驳。
等舟青骂完后，对面才开始解释。
“科学院的实验请求是紧急申请的，同意的是最高单位，所以没有来得及告诉你。”
“啊？”舟青火气又上来了，“起码告诉我科学院要在我地盘干什么吧！”
“是第三代的天赋测试。”
第三代？
这个词让在场的三人都顿了一下，接着他们才反应过来这个第三代是什么意思。
“第三代实验体？！”舟青率先开口，“不是，科学院还没放弃它这个作死的实验啊！出一个叛逃者岚还不够啊？！”
“第三代会吸取前两代的教训，科学院为防止叛逃做出多番努力，而且，他的天赋是S级的感应系，他可以通过天赋找到所有污染物的所在地。”
“所以在科学院知道外墙出现S级污染物散布的宣传单后，科学院申请让第三代实验寻找污染物所在地。”
连舟青都沉默了。
这个天赋说强很强，简直就是一个大号的寻物装置，但说弱也很弱，终究不过是找人而已，也没多少攻击性，比起岚差了不止一截，就跟个辅助性的挂件一样。
周向折思考片刻后开口问：“他的代号是什么？”
“【鹰犬】”
鹰犬……倒不知道这个代号算相称还是讽刺了。
沈往开始思考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因为这个第三代实验体的缘故。
也就在这时，他们旁边的大门打开，门内走出两个人，他们穿着防污染中心的制服，却没有防污染中心工作人员的感觉，一看就知道是科学院的研究员穿着防污染中心的制服在混淆。
他们推着一个箱子，箱子有人般高，四面都是坚固的金属结构，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货物。
舟青眉头皱着老高，“妈的，人不会在里面吧？”
刚说完没有挂断的电话里就传来了声音。
“第三代的研究还没有完全完成，他本身的污染度不稳定，受到刺激后会不定时发疯，所以才会把他关起来。”
“只有在需要他使用天赋的时候才会将他放出来。”
“科学院也会进一步控制他的异常。”
听着这个人的话，沈往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那个金属箱子，眼神里闪过一丝危险。
人与人之间是不能感同身受的，沈往只知道岚是他的哥哥，岚曾经被科学院带走成为科学院的第二代实验体，却无法想象他都遭遇过什么，直到今天他看到第三代，看着这个金属箱子，他才终于意识到：对科学院来说，实验体并不是人，而是工具。
他难以想象岚是不是曾经也被关进这种箱子里，在暗无天日中机械的完成一个又一个任务。
一旦设想这些，沈往对科学院的恨意就多增加一分。
人可以爱屋及乌，也可以恨屋及乌。
而另一边，岚还在指挥游鱼改宣传单。
这一次，他要把宣传单洒进中央城！一定要让防污染中心加班加到死！就不相信中央城里都撒上了还不让周向折加班！
要是让他闲下来有时间和弟弟约会就得不偿失了！
为此他和游鱼保证：等做好宣传单发出去，就允许他立刻去找前上司报仇。
幽怨的游鱼想：现在你就是我想报仇的前上司……
就在这时，岚怀里的书本突然挣脱他的怀抱，瞬间在岚面前翻开，白色的纸张迅速翻动，游鱼盯着那本书，它偷偷的瞄了一眼又一眼，看到的却只是空白的一片，也不知道这个变态是怎么在上面看到字的。
岚黑色的发被书本翻页的力度吹的朝后扬起，他微微皱眉，伸手接过书本。
他盯着书本上的字迹，越看瞳孔里的阴沉恶意便越深。
最后他啪的一下合上书，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旁边的游鱼，此时游鱼已经准备跑路了，它跑得快，一眨眼就能融入水，最起码不能在这个时候承受无妄之灾吧。
岚盯着他，几秒钟才开口，“就这版了。”
“啊？”
“印出来，撒中央城里。”
说完岚戴上兜帽转身便消失在游鱼面前。
游鱼左右环顾了一圈，确定岚消失后这才松了口气，它看着手机里做了很久的宣传单觉得麻麻的。
“可终于结束了。”
此时，岚戴好兜帽迅速离开这个地方，他银紫色的眼眸里带着尖锐的阴沉，科学院总是可以轻易引发他的敌意。
错开外墙里的各色人，岚来到这次行动的目的地。
这里是外墙的一个污染禁闭区，曾爆发过C级污染，致使当时寄宿在这里的几百个人死亡，防污染中心将这里清理后便再无人敢居住，时间长了就出现各式各样的传言，导致更是无人问津。
没想到竟然成了科学院防着普通人的临时基地。
岚捧着书站在里面，距离两个科学院的研究员不过几米远，但即使如此那两个研究员也没有任何察觉，他们正在按照流程做任务。
当然这里不只是有他们两个，还有一些安保人员都分布在周围，为的就是防止出现问题。
可惜，里面没有高于A级的异变者，自然就发现不了站在他们周围的岚。
“这次真的能行吗？三代太容易受刺激了。”
“受刺激没关系，他身上还有控制装置，主要是为了测试他的天赋。”
“这可是几年难遇的S级污染物。”
“也是。”
两个穿着防污染中心制服的研究员在手机上打开金属箱的开关，刺啦一声，金属箱缓慢打开，空隙弥漫出白雾来，在白雾消散后便能看到里面蹲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是普通的黑发，他闭着眼睛坐在箱子里，身上只有一件灰色的防护服，防护服是一体衣，从脚裹到他的脖子，他的下半张脸都被止咬器扣住，脖子上是一条长长的锁链，如同一只被栓起来的狗。
甚至不只是脖子上，他的手腕和脚腕上都是粗重的链条，这些东西共同限制住了他的自由。
研究员敲了敲箱身，男人瞬间睁开眼睛，一只深蓝色的眼眸里满是凶戾。
他是一只还没有失去野性的狼，被强行捆在笼子里。
“鹰犬。”研究员喊他，“开始工作了。”
他扔进去三张蓝底的宣传单，“找到发出宣传单的S级污染物。”
鹰犬盯着研究员，许久之后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不在科学院的研究室内，他微微眯起眼睛，终于伸手捡起地上的宣传单，只是还没等他感知，他便看向箱子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箱子外的一个位置。
岚和他对视在一起。
哦？被发现了。
研究员发现了他的视线，便转头往后看，然而他完全看不到岚。
“你在看什么？”研究员问他。
鹰犬盯着岚，许久之后他又转头看向研究员，深蓝色的眸子里带着冷意。
他朝着研究员呲了牙。
“鹰犬！”研究员皱眉，以为他是单纯的不服从管教，“你还想受罚？”
岚从研究员身后一步步走过来，他单手抵在金属箱的旁边，眼睛注视着这个第三代。
“想让我救你出去吗？”
鹰犬并不说话。
“怎么？听不懂人话还是不会说话？”
鹰犬伸手抓住自己下半张脸上扣住的止咬器，他抓了一会儿发现抓不到下来，便不再抓挠。
“你想干什么？”
他开了口，嗓音里带着许久未曾开口的沙哑，他把身体往前伸，却被捆住他全身的铁链拉住，他挣扎着却无法脱离禁锢在身体上的锁链，于是他生气的坐了回去。
而此时的研究员们终于意识到鹰犬似乎发现了什么人，甚至正在和这个人对话。
“鹰犬！你看到了什么？！”研究员迅速紧张起来。
“鹰犬！回答问题！”
鹰犬对着研究员嘶吼一声，他全身都不具备服从性，如同一只被强行逮捕的野狼。
研究员皱眉。
“不行，服从性太低了，他这是突然又受了什么刺激？”
“难道这里真的有人？可是仪器上什么都没有检测到。”
“该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岚看着这两个研究院的眼神里带着冷意，但他按捺住了没有处理这两个研究员，他还有后续计划，暂时不能动他们。
要是在这里处理掉这两个小研究员，岂不是打草惊蛇，让科学院有了防备。
“你是感应系的S级异变者，你知不知道【献祭】在什么地方？”
鹰犬微微皱眉，许久之后他点头，表示自己确实知道。
“很好，当没有看到我，你想个办法回科学院，今天晚上我去找你，到时候带你一起离开。”
岚打了个响指，“我想科学院应该会把我当做反面例子反复讲给你听，所以，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希望今晚能见到你。”
岚转身离开，很快原地就失去了他的身影。
鹰犬舔了舔自己的牙齿，他感觉自己的锋利的尖牙有一点血腥味，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小心划了自己的舌头，他开始思考刚才那个男人是什么意思，他准备做什么？
真的要夜闯科学院？
“鹰犬！服从命令！”
研究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只见穿着防污染中心制服的研究员走进箱子里，他狠狠摁下手里的按钮，一瞬间电流顺着锁链导入鹰犬的身体，尖锐的疼痛瞬间让他下意识缩起身体。
在电流中他打量着面前的研究员，要想办法尽快回科学院是吧？
他一边故作挣扎一边测量着链子的长度，为此他还故作害怕的后退了两下，像是颤抖的鹌鹑。
就这样，研究员因他的不听话而烦躁，看到他后退便又迈前了一步，就这么一步就走到了他的攻击范围。
“不行！靠的太近了！”
身后的研究员想要提醒他，但还是太迟了。
鹰犬瞬间冲过去，被锁链拽住的手狠狠抓住这个研究员，他的下半张脸安装了止咬器，手却没有戴上橡胶手套，他掐住了研究员的脖子，指甲用力的陷进他脆弱的脖颈里，霎那间鲜血淋漓。
“失控了！”外面的研究员吼着，“实验品受到刺激行为失控！立刻终止实验！”
“立刻终止实验！”
鹰犬手腕脚腕上的锁链在收缩，最后将他挂在箱子的金属墙壁上，但已经太迟了。
研究员的鲜血濡湿了他的制服，血滴答滴答的落下，形成鲜红色的小水洼。
一只未失去野性的狼，总会抓住所有机会撕咬困住他的敌人。
……
沈往回到中央城后获得了一段很长时间的假期，除了特定任务外甚至连北极星的派遣任务都可以不去。
周向折说这是源于他【污染免疫】的天赋特权。
因为这个天赋能力会导致分给他的任务偏向于高级污染物，为此会补偿他更多的工资和假期，周向折就没有这个待遇了，作为北极星的队长，大多数任务都需要他带领。
虽然刚在一起没多久，但好歹也是刚回来，沈往还是和周向折分开先回家整理一下。
当然这也是沈往觉得也许岚会在家里等他。
果然，推开门的时候沈往又听到了音乐声，岚还是一如既往开着他的音乐，靠在沙发上看自己的无字天书。
“回来了。”岚转头看向他，“可爱的弟弟不和哥哥解释一下恋爱问题吗？”
沈往叹口气，“我都成年多久了，恋爱还需要和你报备？”
“再怎么说我都算家长。”岚不服气，他站起来，“总之，你的恋爱对象我暂时不管，但不能同居，绝对不能同居！”
沈往：……
不是？他是怎么一秒跳到同居的话题上去了？
于是沈往选择转移话题。
“你知道科学院研究出第三代实验体了吗？”
“知道啊。”岚看沈往转移话题有点小嫌弃，但总归是没有不乐意，他靠在沙发上举着自己的书看，“一只被上了锁链的狼，还被冠以‘犬’的名号，可怜巴巴的等着救他的人出现。”
沈往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顺手也给岚倒了一杯，放在他面前后沈往坐在他旁边。
“你在外墙是为了他？”
“……倒也不是。”
岚想：我最开始是为了给周向折添堵来着。
虽然岚的天赋为【预知】，但并不是完全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他所能看到的未来有局限性，那就是必须和他见到的人有相关性，科学院为了避免岚的天赋刻意隐瞒第三代实验体，导致连周向折这种S级异变者都不知情。
直到出现S级污染物，科学院不想放过这么好的实验数据，这才把第三代放出来。
又因为沈往现在正好是【北极星】的成员，和第三代擦肩而过，这才让岚发现了他。
“但是，他倒是能帮我一个大忙。”岚说：“省了我很多事。”
他看向沈往，“你问过周向折【神隐计划】吗？”
沈往：……
对不起，忘记了。
岚叹口气，语气幽怨，“我就知道。”
“总之神隐计划就是以一个S级异变者【献祭】的天赋，来进行S级异变者和S级污染物一换一，【献祭】是科学院第一代实验体，他并没有成功所以导致神隐计划也在失败的边缘，也是这个计划导致爸爸妈妈失踪。”
沈往有些惊讶，“一换一？他们现在没事？”
“暂时只是被封禁，但是只要【献祭】还活着，就找不到爸爸妈妈的所在地。”岚说：“所以我准备找到【献祭】处理掉。”
这也是岚会留给游鱼十五天的原因。
科学院把【献祭】藏的很隐蔽，岚虽然有【预知】的天赋，但也没有自傲自己能迅速找到他。
但是没想到科学院竟然研制出来的第三代实验体，甚至他的天赋竟然是感应系。
一个感应系的异变者，还常年待在科学院内，完全可以在瞬息之间找到【献祭】。
“等处理掉献祭，我们就可以去找妈妈了。”岚说。
沈往歪歪头，他开始思考，但脑子里也没有一个可以用来想象的影像。
对沈往来说：他的母爱是缺失的。
他可以幻想到父亲的模样，即使他的父亲是3S级污染物，因为他有院长作为模板，但唯独母亲，他找不到任何一个模板。
看着沈往的模样，岚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妈妈是很温柔漂亮的人。”
“但是她也是很危险的人。”
沈往看向岚，“危险？”
“否则你觉得为何妈妈会和爸爸在一起，又为何会在神隐计划中被牵连。”
这确实是沈往一直疑惑的一件事。
神隐计划是S级异变者和S级污染物一换一，但岚说他们的母亲是一位S级异变者，她并非污染物，所以他和岚才会是半污染物的奇迹，那为何会同样在神隐计划中失去踪迹？
“我们的母亲是末日期到来时被忌惮的最可怕异变者，拥有如同污染物一般的可怕污染性。”
“代号【人鱼】。”
沈往没有搜索这个名字，因为他知道估计和上次一样都是他无法查阅的私密档案，而且【人鱼】这个词汇估计搜到的都是童话故事。
“妈妈的天赋【人鱼】，如同传说中引诱海船的人鱼歌声，她的声音会让所有人发疯一般的爱上她，不分男女，曾经导致一城人为了追求她造成极其恶劣的事件，也是因此上了通缉录。”
“通缉录？”沈往看向岚，“我记得你在通缉录第二名？那妈妈呢？”
岚肯定的点点头，“你没想错。”
“妈妈就是NO1，通缉录最危险的异变者没有之一。”
沈往：……
想想真是充满了炸裂的一家人啊。
污染序曲
第50章
很多时候开始都是难的, 但只要找到一个缺口，所有的东西都会顺藤摸瓜的找出来。
第三代实验体是如此，科学院也是如此。
在和鹰犬碰面后, 科学院所有关于他的资料全部出现在书本上, 那些隐藏起来暂未被发现的实验室也浮出水面，岚简单的和弟弟道别后就出发了，当然出发之前特地嘱咐沈往绝对不能和外来的坏小子出门！
就在他以为弟弟又会觉得他烦的时候，沈往在门口喊了一声哥，岚转身时被他拥抱住。
科学院的生活是什么模样？沈往不知道, 因为他从未经历过也从未听说过，他只是下意识的知道在科学院不会好过, 但岚除了对科学院的仇恨之外从未和沈往说过自己曾经过过怎样的生活, 他刻意的不在沈往面前提起来。
等沈往和他相认时, 他已经是通缉榜NO2的S级双天赋叛逃者，追着科学院的复仇者, 强大又记仇。
可他如果没有失去过很多，又怎么会追着科学院不放。
迟来的心痛终于涌了上来。
“哥，不要受伤。”沈往说：“你要安全回来。”
岚愣了一下, 他天生自带的阴沉气息迅速消散，他似乎没有想过会被弟弟这么亲近, 最后才笨拙的拥抱回去。
“不会有事。”岚安慰弟弟，“他们还伤不到我。”
“真的。”
“等处理完这件事后, 我们就可以一起去找妈妈了, 相信我，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嗯。”沈往点头, “好。”
岚想：总算是有一样赢过那个可恶的周向折了。
他的弟弟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人，值得所有人的爱。
/
科学院守卫森严, 位置隐蔽，为了防止被岚发现，它们绞尽脑汁，三十六计样样都用上了，这才在岚的围追堵截里实验成功了第三代。
然而岚依旧妨碍了研发进度，导致第三代的服从性极低，精神状况不容乐观，到现在为止甚至连表面服从都很难维持。
玻璃墙壁外，几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白手套的人站在那里看着里面的人。
鹰犬坐在地上低垂着头，不知道是昏死过去还是单纯的坐在那里，他的手臂背在身后死死捆住，身上的灰色防护服还带着血点子，也不是不准备给他换下，主要是他的攻击性太强，一旦靠近都会被他撕咬。
到最后也只能给他打镇定剂强制卸掉力气。
“他的服从性实在是太低了，完全就是个失败品。”
“但他的天赋确实是S级，S级的感应系天赋能发挥的作用实在是太大了。”
“无法服从的S级又有什么用。”
“和岚差距太大了，如果不是岚……”
他们对视一眼，齐齐叹口气，科学院到现在都认为【岚】是他们最伟大的作品，S级【预知】本就是夸张的天赋，再加上岚是双天赋，简直如同神明赐下的礼物，但谁都没有想到，岚的顺从一直都是他装出来的。
他自成功后的第一个任务便直接叛逃，并与他们不死不休。
‘为了人类’这样宏大的愿景根本洗脑不了他。
“现在该怎么办？第一次外出任务就消耗了一个研究员。”
“只能说他本人太不谨慎，竟然能走到距离鹰犬这么近的位置，再驯服一段时间，之后还有机会。”
“也只能这样了。”
几个人最后看了一眼闭着眼睛的鹰犬，他们转身离开重新制定计划。
他们势要让这只野性的狼变成对着他们摇尾巴的狗。
在他们离开后，一个人淡定的看着书本走过来，岚站在玻璃门前看着里面的人，又确定了一下书本上的消息。
除了面对弟弟，岚大多数时候气质都是阴郁的，尤其是在这个环境中。
白炽灯洒在他身上，极致的金属冰冷感营造出诡异氛围，尤其他手中还捧着一本书，更像是科技废墟背景下的亡魂。
岚啪的一声合上手里的书本，银紫色的眸子里没有情绪，他伸手用指节敲了敲窗户。
“我知道你醒着，睁开眼睛。”
里面的人没有动静，于是岚不嫌麻烦又敲了一次。
鹰犬终于睁开眼睛，他看向门外的岚，深蓝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岚的身影，在看到岚后他咧开嘴，露出尖利的犬齿，当然因为被扣着止咬器的缘故，看的不是很清晰。
“你真的来了。”鹰犬声音依旧沙哑，“故地重游，什么感觉？”
“总比你现在的感觉好。”岚说：“你还真是好心情，这时候都敢挑衅我。”
于是鹰犬笑了，他笑得畅快，带着疯疯癫癫的味道。
有一点科学院没有说错，鹰犬的精神相当不稳定，他整个人缺乏服从性，精神异常也越发的严重。
等笑够了，鹰犬终于呼出一口气，他问：“你当年是怎么逃出去的？据说你装的特别好，一直等到他们放心让你去做第一个任务，你当场就倒戈了，装的不累吗？我就不行，一点都不想装，只想把出现在我面前的所有人咬烂。”
“咬烂！”
“是是是，你牙齿最利。”岚道：“【献祭】在哪里？”
鹰犬舔了舔自己的牙齿，他盯着岚，“那你得告诉我，你找第一任干什么。”
“当然是给科学院添堵。”岚回答他，“添一个史无前例的堵。”
“你说会带我走，是真的吗？”
“这要看你是不是想和我走了。”岚回答他，“你现在这样，可不像是想跟我走的样子。”
于是鹰犬又笑了。
他笑着说：“拜你所赐，那群家伙在我脑子里安了个芯片，不管我去哪里这芯片都会给他们汇报我的位置，我就算是出去了也会被他们找到。”
“不过没关系，我喜欢你。”
“被一个精神病喜欢不是什么好事。”
“好歹都是共患难的人，说这样的话不觉得很过分吗？”鹰犬挣扎了一下，但锁链捆的太紧实在是解不开，于是他便不再挣扎，整个人都直接倒在地上，“好紧。”
岚打量着他身上的锁链，“你到底干过什么？在这种地方都给你锁这么严实。”
“不过是咬死了几个送饭和检测的人而已。”
鹰犬呲开自己的尖牙，像是炫耀自己牙齿的小兽，“我的牙齿很好用的。”
果然够凶。
“只要离开这里，就算是有定位装置也只是给你送菜。”岚淡定的回到之前的话题，语气都显得比之前阴沉了一些，“如果不是有事情要做，我很乐意有一个吸引科学院过来的诱饵。”
鹰犬拽着链子往岚的方向爬过来，最后链子绷紧，把他紧紧的卡在原地。
鹰犬也不在意，只是笑着问：“那我给你当诱饵好不好？”
“我觉得自己能胜任这个工作。”
岚蹲下来看着他，“比起诱饵，你得先告诉我【献祭】在哪里。”
“你放开我，我就带你去，这里的路太复杂，我说不清楚，你也听不明白。”
本来岚来这里也没打算把第三代实验体给科学院留下，不管鹰犬是什么想法岚都会打碎他脖子上的链子，逃跑还是直接留下撕毁科学院对岚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手中的书页无风飘动，一直翻到某个位置。
岚伸手在面前的显示器上输入几个字母，接着把书本放在旁边的镜头上，咔嚓一声，面前的玻璃门打开。
岚拎着书走进去，他看着被铁链拽着的鹰犬，因为过近的距离他也看清了鹰犬那颗深蓝色眼睛里的疯狂。
“你保证会先带我去找【献祭】？”
“当然。”鹰犬唇齿间吐出一点笑意，“相信我吧，我从不撒谎。”
岚看了一眼书本，“哦？你知道我是天赋【预知】的异变者吗？”
“靠坑蒙拐骗活下来的小疯子，你的事迹可是仔仔细细全都记录在我的书本里。”
“说的这么厉害，你自己去找【献祭】啊。”鹰犬一点都不畏惧，他甚至依旧是笑着的，“既然有求于我，起码得给我一点好处，也不要对我有这么高的要求，你又不是我爸妈。”
岚合上书，他伸手敲了一下玻璃，咔嚓一声，鹰犬发现拴在自己身上的锁链竟然解开了。
他迅速换掉累死人的姿势，然后扒开脸上不知道被扣了多久的止咬器。
因为成功呼吸到空气他不断的喘息着，露出他尖利的牙齿来，更像是一只被强行关在这里的狼。
等终于喘够了气，鹰犬才扶着墙壁站起来。
“别抱着你的破书了，来扶我啊。”
岚嫌弃的打量了他一圈，“你敢说它是破书？”
“它是不是破书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被打了镇定剂，你如果不来扶我我根本走不动。”鹰犬对着他呲了一下牙，“你不是要找【献祭】吗？那就来扶我，我带你去找。”
被强行逮捕的狼对困住他的人充满敌意，却不担心来找他干坏事的人，反而跃跃欲试。
岚单手拎着书，觉得这个人或许没他想象中那么精神异常，甚至可以说一句精神强大。
如此强大的精神状态才是他可以觉醒为S级异变者的资本。
“再慢一点，他们就发现这门被打开了。”鹰犬嫌他慢。
于是岚将人扶出去，也是这一扶他才发现鹰犬的异状。
他的喘息声很大，不只是有被打镇定剂后的身体瘫软，还有不自觉的颤抖症状，这些全都被他的嚣张本性遮掩，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岚单手扶着鹰犬，另一只手翻开自己的书本看。
鹰犬闲着没事撇了两眼，看到的就是一页页空白的纸张。
“你能看到字？”
岚没理他，他正在仔细看鹰犬在实验室遭遇到的事情。
鹰犬的年龄不大，今年堪堪20岁，被科学院送进来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少年，他从小在末日里摸爬滚打，生在高墙外，活在贫民堆，来到高墙后既没有天赋也没有能力，高墙是留不出他的空位的。
但他又是个执拗性格，就是不爱认输，被逮进科学院后也一样。
为了让他服从管教，科学院想出很多法子，甚至包括动他的记忆，所以鹰犬其实已经失忆的差不多了，他忘了自己的名字也忘了自己从什么地方来，唯一记得的就是激烈的反抗科学院的所有决定。
到最后，科学院没了法子，只能使用电击的惩罚措施。
白天他在外墙杀死了一名研究员，于是被当场退回科学院，被打镇定剂还被电击惩罚。
“我不确定你说的【献祭】是谁，但是我确实能闻到一个奇怪的味道。”鹰犬说：“这个味道偶尔会在过来的死老头身上闻到，你知道那个死老头吗？”
岚看向他，“我知不知道不要紧，重要的是你可以找到。”
“当然能找到。”鹰犬的笑容里带着讽刺，“可笑，我的天赋不就是干这些事情的。”
他指挥着岚，一路上监控摄像头一直在运转，路上还有研究员走来走去，但是意外的是根本就没有人发现他们，鹰犬伸出爪子来想抓他们一下，结果被岚提前发现打了手。
于是鹰犬只能哼了一下把手收回来，继续往前走。
就这样走了一路，开了无数扇门，鹰犬终于说：“就在前面了。”
岚继续往前走，就在这时，咔嚓一声，面前的门打开，一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走出来，即使带着防护罩也能看到他头发花白，应该是年纪不小了。
他和岚擦肩而过，鹰犬瞥了他一眼，对着他吐了一下舌头，深蓝色的单眸里充斥着疯狂恶意，一看就知道这死老头是这次实验的主要研究员之一。
岚直接用书角敲了鹰犬一下，鹰犬捂住自己的额头，恶狠狠的瞪了岚一眼，这才转头继续看向前方。
也就在这时，老头突然停住脚步，他像是注意到什么一样回过头来看向身后。
只是空荡荡的走廊告诉他，这里什么都没有。
老人微微皱眉，他转回头自言自语，“怎么回事？”
看着他离开，鹰犬笑了起来，“厉害了，这样都看不到？这是什么天赋？竟然会这么没有存在感，太神奇了吧。”
岚拖着他往前走，“闭嘴，别惹麻烦。”
“我明明是给你引路的路标！哪里惹麻烦了！”
岚懒得和他说话，拖着人就进了面前的实验室。
不同于防污染中心被冰封的【安全屋】简若繁，这个地方充斥着药剂味道，周围满是金属的冰冷气息，岚不需要记录这些药材的名字，因为只要他来到这里，所有的信息都会记录在他的书本上。
他拉着鹰犬径直来到屏障后面，便看到了第一代实验体【献祭】。
蓝色长发的男性被泡在透明的玻璃桶中，他的全身都连着管子，氧气管插进他的口鼻，他早已因为神隐计划的反噬陷入濒死，是科学院不允许神隐计划失败所以强行吊着他的命。
他被泡在里面，不死不活，如同一具无知觉的尸体。
鹰犬打量着他，“我可听说了，这家伙和你不一样，他原来是科学院的人，也是自愿接受实验，真正的大公无私！”
“就是他的成功导致了神隐计划的建立和实施，最后导致第二代第三代实验体的诞生，你还觉得是大公无私吗？”
鹰犬趴在玻璃上，“呵呵，他再大公无私也和我没关系，科学院造出来的全都是高等级的工具，我才不想成为这个工具。”
岚看了他一眼，“人找到了，之后打算做什么？”
“你不是需要一个诱饵吗？”鹰犬道：“猎杀科学院的游戏我也喜欢，带我一个呗。”
岚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只是把手放在玻璃上。
被泡在液体中的男人一直闭着眼睛，甚至有点可怜，但是，他是自愿的，可怜也怪不了谁。
岚小声呢喃，声音带着一本正经的平静，“你痛苦吗？”
“没事了，我就是为解放你的痛苦而来。”
“当然，就算是你不痛苦我也是要强行解放的。”
/
研究员离开后还是觉得不对劲，他总觉得心里头慌乱，总觉得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于是他拨出一个通讯。
“去看一下鹰犬怎么样。”
对面是他的学生，听到这个要求有些意外，“老师？我们刚从鹰犬那里回来，为什么还要回去看？”
“我总觉得心慌。”
“老师是刚从献祭那里回来吧，每次你回来都会觉得慌乱。”学生叹口气，“老师，你太担忧了，就算是有叛逃者虎视眈眈，他也一时半会查不到这里，而且我们过两天就会搬去新实验室。”
研究员皱了下眉，“我真的每次从献祭那里回来后都会慌乱吗？”
“是啊老师，您应该让医生开点安神药好好睡一觉了。”学生说。
“担忧也是因为现在的状况太坏了，但继续研究下去没有坏处。”研究员叹口气，“当年神隐计划是半失败状态，大家过于求成，也就收获了这个结果，但是只要献祭不死，我们就可以利用献祭的特性来继续控制S级污染物。”
“鹰犬虽然不听话，但他能当消耗品使用，也算是有用的。”
这句话说着是那么冷酷无情，但在科学院的眼里，处理掉一个S级污染物所付出的代价何其之高，如果可以制造出人造消耗品来让S级污染物持续在被封印状态，那也是个办法。
学生叹口气，他走到监控区，为了安抚老师他打开鹰犬对面的监控，虽然他知道绝对不会出什么事。
但就在看到监控的瞬间他睁大眼睛。
“怎，怎么会？！”
研究员听到了学生变调的声音，“出了什么事？！”
“老师！鹰犬不见了！”
“他控制室的门被打开了，人不在里面！”
“什么？怎么会这样！马上找！从监控里找！派人找！”
警报声瞬间响起，还在工作的研究员们意外的抬起头来看着墙壁上闪烁的红灯，等意识到红灯是什么意思后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他们迅速往外跑，连手里的档案都不要了。
研究员也听到了声音，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迅速从口袋里找出定位器，看到位置的瞬间脸唰的一下惨白。
他转身就往回跑，一边跑一边下命令。
“立刻查【献祭】门口的监控！”
“不行！老师！我没有权限！”
“该死！”研究员迅速挂断电话，他把手机攥在手里气喘吁吁的往回赶。
他颤抖着手不断的摁在密码锁上，等一番操作下来门终于打开了，但是他来晚了，他眼前的只有大开的门，和空洞洞已经被破坏殆尽的房间。
他扶着墙壁走进去，看到里面情景的瞬间眼前一黑。
拼着最后一口气，他摁下通话键。
“汇报！”
“【献祭】已死，神隐计划彻底失败！”
“重复！神隐计划彻底失败！”
……
外墙是一个谁都可以进谁都可以走的地方，大半夜也有人在外面走动，岚这种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更是极其常见，即使他不使用天赋也不显眼。
因为S级污染物的传单问题，外墙在不断的谣言肆虐后，有部分人想要离开外墙，这就导致晚上人更多了。
中央城进不去，他们不能留下送死吧。
鹰犬被强行套了一身黑斗篷，看上去脸臭臭的，他一边慢吞吞走一边盯着周围走来走去的人群，一副挑个不顺眼的直接扑上去咬的既视感。
岚瞥了他一眼，然后用书本拍了他的头。
“好好走路。”
“你可真凶。”鹰犬嫌弃他，“我只是看看，又没真的咬。”
“引起注意不是件好事，我之后还有事要做，别给我找麻烦。”
鹰犬磨了磨牙，没有继续和他杠。
岚带着他来到白天和游鱼搞宣传单的地方，过去的时候游鱼已经离开了，原地只留下一摊印好的蓝底宣传单。
他拾起一张来看了看，眼神里再次带上了嫌弃。
果然还是很丑。
不过鹰犬在看到这宣传单的时候才明白这玩意儿就是岚搞出来的，想起白天科学院大费周折把他搞出来，结果正正好被岚发现，真是倒霉到天上去了，想到这里鹰犬觉得好笑就开始笑起来。
“大半夜的你笑起来不吓人吗？”
“我乐意，你管我。”鹰犬伸手抽出岚手里的传单，张开嘴就咬成了一条条的，“我还乱咬呢，你管我！”
岚：……
他真的是第三代实验体，不是哈士奇成精？
他见过这么多异变者和污染物，哪怕是低一级的A级，也没这种毛病啊。
岚伸手拿出一摞传单，“继续咬？”
鹰犬张口就啃下去，尖牙刺穿了一摞传单。
岚拽着传单晃了晃，鹰犬的头也跟着晃了晃。
果然，不管是狗还是狼，一点都不可爱。
第二天，防污染中心传来紧急通知，中央城内终于也出现了传单，传单再次升级，这一次上面竟然出现了一行非常隐秘的小字。
【傻逼上司赶紧给我死！】
中央城忧心忡忡，生怕这是什么隐秘的精神污染，这种充满了怨念的话是不是【游鱼】终于耐不住性子决定侵蚀人类？它准备怎么做？针对上司？这个所谓的上司指的是谁？
还是说全体当老板的人？
于是在多重担忧下，几位高层集聚一堂，包括派遣队和警卫队的几个代表，周向折也是代表人物之一，
他们坐在会议室里严肃的讨论着这个污染物的问题，顺便讨论它发传单的用意，周向折也不知道听没听，反正一直都没有说话。
倒是跟着周向折来的沈往伸手拿起桌子上的一张传单。
“唉！不要！”对面的人着急道：“还没做污染检测呢！”
“没关系。”另一个认识沈往的人道：“他可是天赋【污染免疫】的异变者，北极星的新成员，这次处理S级污染源的人员之一。”
“污染免疫？！竟然就是他！”
于是在场的人没有人在意沈往要不要拿宣传单了，反正就算是上面有污染也没有关系，沈往又不会被污染。
沈往却好奇的看着那张传单，因为传单上很明显的有一个奇怪的窟窿，这窟窿正正好在传单中间位置，还有压痕……沈往觉得：有点像尖牙咬出来的痕迹。
他伸手又拎起剩下的传单，发现剩下的也有窟窿。
“怎么了？”周向折问他。
“没……”沈往把传单摞起来，确定这几个窟窿在同一个位置，且不是做出的工艺效果。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什么情况下污染物会气到咬传单？”
周向折：？
在场的人也因为这个问题沉默了。
污染物被气到咬传单？
怎么？游鱼倒贴钱印传单发传单却没接到一笔单子，所以气到生啃传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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