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1章 极刑

    萧融和屈云灭回去没多久, 门外就传来一阵疾跑声,他俩一起看向门口, 本以为很快就能看见有人冲进来,结果他们又等了好一阵儿,一个气喘吁吁的身影才推开了房门。

    宋铄大汗淋漓地扶着门框,顾不上说话,只跟个小狗一样杵在那喘气。

    萧融:“……”

    屈云灭:“……”

    说来也怪,屈云灭吃过许多人的醋,虞绍燮、佛子、地法曾、乃至是已有家室的简峤和三十多岁的王新用, 只要他们离萧融近一些,屈云灭就不高兴。

    但唯独宋铄,哪怕后者都已经挂萧融身上了, 屈云灭最多就是嫌他没规矩,却不会吃他的醋。

    屈云灭也说不清这是什么原理, 反正他以前就不在乎宋铄,如今他马上就要上位成功了, 更不在乎宋铄了。

    正宫就是如此大气,屈云灭甚至主动起身,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个。……

    在屈云灭迈过门槛的时候,宋铄赶紧闭上嘴,侧过身、把自己贴门上, 顺便低下头,表达了自己的服从意思。

    萧融望着这一幕,觉得有点好笑。身份的变化会引起周围方方面面的变化, 连宋铄这种刺头都不能免俗。

    高处不胜寒, 不外如是。

    没关系, 他会一如既往地对待屈云灭, 时时刻刻都让他感受到,他还是过去那个屈饭桶。

    一想到饭桶两个字,萧融就忍不住噗嗤一声,他是想给屈云灭留面子的,问题是……他感觉他快要憋不住了。

    “……你还真是喜上眉梢啊。”

    宋铄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正一脸诡异地望着他。

    萧融抬头,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嘛,我都要成婚了,来,叫一声皇后让我听听。”

    宋铄:“…………”

    伶牙俐齿的宋铄居然也有结巴的一天,他憋着一张脸,指向萧融:“你!你你你……他!他、他……”

    感觉说什么都不合适,最后宋铄只能揪着别的事无能狂怒:“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只有我不知道!萧融,你太令我伤心了!”

    萧融看看他,十分认真地对他说:“遣症,日后我就是有家室的人了,你不能再说这种话了,容易引起误会。”

    宋铄气得原地蹦起来半寸:“萧融!!!”

    萧融乐了一下,不再逗弄宋铄,他认输道:“好了好了,我并非有意单独隐瞒你,我也不知其他人是如何知晓的。”

    说到这,他叹了口气:“算我对你不住,我给你补偿好不好?你想要什么就说,只要是我给得起的。”

    宋铄心知这事不能怪萧融,但既然有好处,不要白不要,他眼珠子一转,当即便要开口。

    但萧融突然截住他的舌头:“我不会帮你欺负佛子,也不会帮你欺负虞绍燮,屈云灭你更是想都别想。”

    宋铄:“……”

    那还有什么乐子可看?

    宋铄不高兴了,他故意恶狠狠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就把我手中的公务全都拿走,我也不干了,我也要休息!”

    熟料,萧融一口答应下来:“好。”

    萧融本就打算回来以后重新开工,宋铄就是不说,他也会找宋铄,替他分担一些,如今宋铄主动提出来了,萧融还和颜悦色地问他:“这就够了?这样咱们就两清了,对不对?”

    宋铄:“……”

    他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还有一种自己吃亏了的感觉,但萧融说风就是雨,他已经让人去宋铄那里取公务了,卫兵快去快回,抬来了两三箱的文书,萧融也不惊讶,一个登基大典,耗费的是无数人的心神。

    萧融坐在书案边上查看宋铄的进度,而宋铄跟个甩手掌柜一样在一旁看着他,看着看着,宋铄那一言难尽的表情就慢慢变了。

    萧融低头看文书,并未察觉到这种变化,等听到宋铄的声音以后,他才重新抬起头来。

    宋铄:“还好你回来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即使看到萧融抬头了,他的声音也还是那个样子,没了平日的调笑和贱兮兮,听起来竟然还挺冷漠的。

    但他的表情和他的声音不是一回事,萧融看着他,感觉他有点想哭的意思。

    宋铄:“……你走了,我便不知何去何从了,虽然还是当官,但我总觉得处处都不一样了。你不在,便没人能容忍我了,即使还有人愿意容忍我,我却也不快活了。”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萧融是宋铄在镇北军中最大的倚仗,有萧融在,他便能横着走,其实萧融走了以后,他也能凭自己的本事继续保持如今的地位,甚至再进一步,但宋铄知道,终归是不一样了。

    从此后当官便是当官,同僚便是同僚,陛下便是陛下,他再也不会有胡闹的机会了。……

    看着这样的宋铄,萧融突然发现,他好像不怎么森*晚*整*理执着于七窍玲珑心版本的宋铄了。

    比起让宋铄成为千古名相,他更希望四十岁、六十岁的宋铄都能跟二十岁的宋铄一样快活,即使成了小老头,他也是一个贱兮兮的小老头,头发都白了,却还能露出那个欠揍的得意神情来。

    垂下眸,萧融轻轻笑了一下,他没有将这些话告诉宋铄,反正日子还长呢。

    他只是放下了手里的文书,然后捧起了宋铄的手,慈祥又和善地望着宋铄:“遣症啊,我虽然喜欢男人,但我只喜欢陛下,多谢你的抬爱,为了你的小命,你还是回头是岸吧……”

    宋铄:“…………”

    他炸毛道:“萧融!!!!!”

    他立刻就反悔了,萧融这种祸害,就该离他远点!…………

    宋铄又惊又怒,出了萧融这里,他扭头就去找佛子诉苦了,弥景一边听着他的抱怨,一边将自己写好的信件封死,他如今也学会一心二用了,在宋铄说到激动的时候,他还会适当地点点头,免得宋铄觉得他敷衍。

    但宋铄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弥景总是不说话,渐渐地宋铄就不高兴了,看看弥景,他一把抢过弥景正要封装的那封信,他眼睛一瞟,就要看看这信上到底写了什么,结果整封信都是蝌蚪文,他完全看不懂。

    宋铄:“……”

    弥景安静地看着他,见他僵住了,弥景才从他手里把信拿了回来,他淡淡道:“此信将送给龟兹国王女白雅弗利揭,陛下登基在即,西域诸国颇为关心此事,有些国家打算前来朝贺,王女最为向往中原文化,借这个机会,我想邀请王女来陈留做客。”

    宋铄:“……”

    你个和尚,怎么天天净惦记着别人家的王女啊。

    鄙夷地看了一眼弥景,宋铄想起什么,又问他:“我记得这位王女去年与柔然人定亲了,柔然与中原关系紧张,她应该来不了吧?”

    弥景把信纸折好,平静道:“这门亲事没成。”

    宋铄一愣:“为什么?”

    难不成是柔然那边又有什么动向?

    弥景回答:“因为我不想让它成。”

    宋铄:“…………”

    他惊悚地看着弥景,弥景转过头来,对他略微解释了两句:“龟兹不能与柔然结亲,白雅弗利揭非常受她父王的宠爱,若她嫁去柔然,龟兹的立场就要变了。再者说,白雅弗利揭的确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说到这,他朝宋铄笑了笑:“肥水不流外人田,若她一定要联姻,为何不能同中原联姻呢。”

    宋铄看着弥景的眼神都不能用惊悚来形容了,而是敬佩:“这可是一位王女,她要是嫁过来,那就只能嫁给陛下,和尚,你就是不想活了,也不必用这种方式寻死。”

    弥景:“……我知道,但中原这么大,王女的良配不一定非得是陛下。”

    宋铄纳闷:“那还能是谁?”

    弥景心说,你啊。……

    从宋铄第一次跟弥景说他想联姻的时候,弥景就有这种想法了,而且他仔细斟酌了一下宋铄的那些条件,感觉全天下,也就王女符合这个特征。

    美丽、家世高、嫡女、有文化。

    家住北边,也不吃鸡蛋,因为龟兹国连鸡都没有。

    更重要的,王女很有个性,她数次从龟兹王宫偷跑,最初接近弥景的时候,也是想借这个中原和尚的便利,出宫去玩一玩。

    因为她,弥景差点被龟兹王宫的侍卫叉成喷壶,幸亏弥景这人不记仇,不然他俩也没法成为笔友。

    多完美啊,条条都符合宋铄的要求。自从屈云灭和萧融迈过那一步,屈云灭就再也不找弥景诉苦了,所以弥景深深认为,宋铄身边也需要一个知心人。

    脱单吧,都赶紧脱单,你们全脱单了,贫僧也就解脱了。……

    萧融可不知道弥景一个世外之人,已经被逼得都做起媒婆的活儿了,宋铄刚从他这走了没多久,另一个人又来了。

    地法曾同样从外面匆匆赶回来,萧融回来了,他也能交任务了。

    听说黄言炅和陈建成都被他活捉的消息,萧融还愣了一下,因为他完全把这俩人给忘了,在地法曾的带领下,萧融去监牢看了看这二人,陈建成蓬头垢面,早就骂不动了,而黄言炅比陈建成好不到哪去,他坐在监牢的角落,看着就跟个乞丐差不多,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看见萧融的身影以后,他浑身一僵,然后又低下了头。

    上一次见面,他们还是盟友,虽然黄言炅处于弱势地位,可萧融还是需要把他当个人看,哪像如今,他的生死已经在萧融一念之间。

    黄言炅心里的感觉无比酸涩,殊不知,萧融心中的感觉也没有多好。

    他品尝不到那种胜利的滋味,因为此黄言炅非彼黄言炅,他没有伤害过屈云灭,他只是个博弈输了的势力头子。

    一时之间,萧融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对待他,现实与史书变得混淆,萧融望着这个黄言炅,好像能看到另一个意气风发版本的他,而在那个版本里,输掉的屈云灭连乞丐都不如。

    萧融站在监牢之外,看了好久好久,等他终于转身,他才愕然的发现,屈云灭不知道在自己身后站了多久。

    萧融脸上还有遗憾与复杂的神情没有收回去,屈云灭从未见他对旁人露出过如此在意的模样,萧融大约也知道自己情绪有些外露,于是他低下头,调整了一下表情,再重新抬头的时候,他就恢复正常了。

    走到屈云灭身边,他小声道:“有些冷,你同我一起回去吧。”

    屈云灭看看他,然后点头。

    但是在走之前,他问萧融:“这两个人,你想如何处置?”

    萧融意兴阑珊道:“此二人都恶贯满盈,没有留的必要。”

    萧融的意思是,直接杀了算了,不必在他们身上浪费什么心神,但屈云灭走出去几步之后,又回头看了一眼。

    从很久以前开始,萧融就格外地在意黄言炅,没想到黄言炅成了阶下囚,萧融还会因他露出那样沉重的神情来。

    屈云灭:……他何德何能啊!极刑,必须极刑!……

    黄言炅永远都不会知道,让他最终死无全尸的原因,居然就是萧融无意中露出来的一个表情。

    很离谱么?好像也没有。谁让他输了呢,在这个世界,输家从来都没有选择的资格。

    作者有话说:

    第0162章 苦差事

    两日后, 萧融遵从自己的诺言,送孙仁栾与他的家眷一同过黄河。

    本来他说的是要亲送孙仁栾归乡, 但因为萧融不愿意带上屈云灭,所以屈云灭死活都不同意让他独自前往平阳,两人折中了一下,最后将近七八日的路程,被屈云灭砍成了四个时辰,早上出门,目送孙仁栾上船, 然后萧融就得马不停蹄地赶回去,否则屈云灭就该追出来了。……

    好在雍朝灭亡之后,孙仁栾的心性变得更豁达了, 他根本不在乎萧融会把他送到哪,即使萧融不送, 他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孙家人基本都跟着孙仁栾离开了,少数想要搏一把的选择待在陈留, 而那位开城门的勇士,孙仁栾的亲侄子,萧融本想给他封个一品公,然后发配到不重要的地方,让他在那边待到死, 但不劳萧融费心,孙仁栾关起门来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总之这位苏将军今日也出现在了孙家的车队当中, 他坐在马车里, 始终都没下来过, 也没发出什么动静, 萧融都担心他已经死了。……

    开城门的确是大功一件,整个新朝都要善待孙将军,问题是这种善待透支了孙家的未来,而且孙家人都走了,就孙将军一人待在新朝,以他这个脑子,说不得哪天就被新朝的官员揪住错处,来个砍头抄家一条龙。

    萧融尊重孙仁栾,却不会保孙将军,说不定他就是那个亲自将孙将军扔进大牢的人。

    到了这地步,孙仁栾已经没什么想要的了,他妹妹还在逃,但镇北军已经找到了她的踪迹,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抓住她;金陵一别,他再也没有见过贺甫,从他拿剑逼着贺甫写退位诏书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和这孩子的亲缘已经断了;这些日子他的老友们死的死、逃的逃、归顺的归顺,镇北军的做法并没有什么问题,成王败寇,屈云灭实现了他的保证,只要不是真正的十恶不赦、冥顽不灵,总能有自己的活路。

    平心而论,若是易地而处,孙仁栾都不一定能做得这么光明磊落,所以,这一点上他也比不过这两个年轻人。

    想到这,孙仁栾不禁在心里笑了一下。

    前几日的风波他也有所耳闻,甚至有人企图煽动他,说屈云灭和萧融是倒反天罡,不如他们再搏一把,对这种明显唯恐天下不乱的言论,孙仁栾不置可否,对那两人难以描述的关系,孙仁栾也不是很在意。

    他唯一在意的就是当日屈云灭那句话,屈云灭当时说,这天下是他和萧融一起打下来的。……嗯。有点羡慕。

    这样一条披荆斩棘的路,他独自一人走了数十年,内中滋味只有他自己能懂,本以为不管是谁到了这个位置上,都会变得和他一样,结果这么快就出来一个不同的。……讨厌。

    想着讨厌两个字,其实孙仁栾心里的感觉始终都是淡淡的,毕竟他已经隐退了啊,往后这天下变成什么样,都不再是他的责任了。再者说,屈云灭和萧融都是实力强劲的年轻后生,刚上手时或许跌跌撞撞,但他相信,他们会明白如何做的。

    带着这种放松的心态,孙仁栾走下马车,他们已经到河边了,官船就在这里等着,跨过河岸之后,萧融与他就不再是同一世界的人,他们下一次再有交集,大约就是孙仁栾驾鹤西去、而萧融要给他写悼文的时候了。

    转过身来,面对这个自己没见过几次的年轻人,孙仁栾还觉得有些稀奇,虽说他不了解萧融,但他一直以为,萧融会在马车里再劝说他一遍,结果全程萧融都安安静静的,看来是他自作多情了。

    正月下旬,风还是冷的,但这一段的河面已经开化,河上漂浮着大块的白色碎冰,顺流而下,看起来竟然有几分波澜壮阔的味道。孙仁栾又要拱手朝萧融行礼,萧融却在他动作的时候扶起了他,像个晚辈一般,萧融朝孙仁栾笑了笑:“路途遥远,大司马一路珍重。”

    孙仁栾点点头,萧融又说:“朝中之事,大司马无需忧心,我与高丞相等人必定好好经营雁朝,令其重铸上古荣光。”

    孙仁栾:“……”

    一般这种句式里,应该是你和屈云灭才对吧?

    萧融就跟没看到孙仁栾那复杂的眼神一样,他继续道:“待登基大典之后,我有许多想要做的事,比如重铸钱币,收拢边缘异族,修盐路、固堤坝,广开商市、修缮法度。”

    孙仁栾听着,心里觉得不太靠谱,这些样样都是大动作,劳心又劳力,萧融这是打算把自己累死么,就算不会把他累死,也会把他烦死,长久以来的制度哪是这么好改的。

    到这里为止,孙仁栾还不会觉得萧融是异想天开,毕竟这些东西不会动摇国本,萧融要折腾,基本也就是折腾他一个人,谁让他年轻呢,愿意折腾就折腾吧。

    但接下来的,就越来越不对劲了。

    萧融:“登基大典一个月之后,我便要告知天下,秋季即将开启一场择官考试,以几道题目为标准,答得越好、成绩越高,成绩最好的那一批人,便是朝廷新进的官员,同时,我还要在各州各郡设立学府,从六岁小童到三十岁成人不等,通过学府的考试以后,便可入学府继续深造,学府子弟日后可以进入县一级的官府,做一名小吏,当然,若他们能在择官考试里考取名次,就不必留在县里了。”

    孙仁栾震惊地看着他,萧融微微一笑,又说道:“为考试与学府能顺利推行,我还打算在整个中原开立书局,日后,只要买得起书、就认得起字,识得了字、便有机会进入官场。这便是我萧某人的抱负,大司马觉得如何?”

    孙仁栾嘴都快合不上了,好半天,他才问了最关键的那个问题:“那世家与贵族的封荫……”

    萧融眨巴眨巴眼睛:“封荫?当然取消了呀。”

    孙仁栾:“…………”

    望着他,萧融露出一个充满圣光的微笑:“我是为了天下百姓着想,百姓们会体恤我的苦心,朝臣们也会理解我的做法,哈哈,其实他们不理解也没关系,陛下最听我的话了,只要是我想做的事,就算让他与全天下为敌,他也在所不惜。”

    说到这,萧融后退一步:“好了,我不耽搁大司马的时间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萧某该回去了,不然陛下又要丢掉公务出来找我了。祝大司马一路顺风,余生悠长、安康。”

    他说完就走,最后就给孙仁栾留下一个娇羞的侧脸,孙仁栾满脸震撼,都忘了拦他。

    孙仁栾:……就你这个折腾的法子,不出三年天下必大乱!我哪还有什么安康的余生啊!

    孙仁栾凌乱地站在原地,最后还是被自家的仆从请上了船,但他那安之若素的心态已经没有了,接下来的一路上,他都在担忧萧融把雁朝搞没了。

    而萧融把马车留给了孙家,自己骑着马朝来路奔去,春风拂过萧融的额头,执着马鞭,萧融想起孙仁栾刚刚的表情,他忍不住在路上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驾!”*

    在朝中众人复杂的心情中,帝后的婚期还是定下来了,不过不是屈云灭设想中的登基大典和合婚大典一起办,要真的这么办了,陈留的所有绣娘都要集体上吊了。……

    登基大典在二月二,合婚大典则在三月三。

    屈云灭非常抗拒这样的结果,但萧融去屈云灭房里待了半个晚上,等到第二天,屈云灭就改主意了。

    朝臣们第一次发现皇后枕边风的强大,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皇后不跟皇帝一条心啊,他居然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耶。

    而且不止是婚期,很多事情皇后都比皇帝理智多了,连制定官员名单,皇后都能做到一碗水端平,而皇帝连人都认不全,他制定的武官名单还好,文官名单跟玩儿一样,让人看了就眼前一黑。……

    还没正式成婚呢,人们已经发现跟着萧融混的好处了,有时候萧融和屈云灭坐在一起,人们甚至会有种错觉,好像屈云灭才是那个祸国妖后,因为只要有人惹着他了,他就会去找萧融告状,有时候为了让萧融听他的,他还会添油加醋、颠倒黑白。

    人都有喜好,更何况这群人都是新加入的,对屈云灭根本没有什么忠诚度,发现屈云灭不靠谱,他们就打算转投萧融,光转投不算,他们还想让萧融听他们的,暗中夺屈云灭的权。

    萧融听着他们的话,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然后一出门,他也告状去了,他的告状极其简单,就几个字——陛下,我看他们不顺眼。

    屈云灭脑袋一抬,从未听过萧融告状的他脑补了一堆有的没的,大手一挥,他吩咐道,统统杀了!

    萧融:“…………”

    最后还是萧融焦头烂额地拦下他,把杀了改成发配,中原这么大,边边角角的地方多着呢,他们喜欢勾心斗角,那就去边疆勾心斗角吧。

    至此,人们终于认清了现实。

    他们雁朝其实根本没有皇帝。

    他们只有两个祸国妖后啊!!!……

    在一片愁云惨淡当中,登基大典到来了,外面所有官员都换上了新官服,文官由高洵之带领,武官由王新用带领,而屈云灭,他站在新建好的宫室当中,由萧融给他做最后的细节检查。

    此时龙袍什么颜色都有,但最隆重的颜色还是黑色,萧融的手抚过上面暗金色的龙纹,默了默,他勾起唇角。

    屈云灭望着他,仿佛看不够一般,他低声问:“阿融笑什么?”

    萧融轻轻深呼吸着:“我笑——时光的飞逝和人的变化。”

    他抬起头,问屈云灭:“若是在一年之前,你想得到今日吗?”

    屈云灭也无声地笑了一下,自然是想不到的。

    既想不到他能当皇帝,也想不到他和萧融会走到一起。

    但正因想不到,所以才使得今日像是一场误入的美梦,只是这场梦他醒不来,每一天睁开眼,美梦都还在。

    屈云灭凝望着萧融,他的喉头似乎有东西堵着,让他说不出话,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能说什么,不过没关系,萧融总是明白他的意思,从一开始、再到现在,萧融一直、一直,都明白他的意思。

    抬起头,萧融主动吻向屈云灭,这段唇齿的纠缠只有短短几秒,但屈云灭好像把魂魄都留在了萧融身上。

    看着屈云灭这心神不稳的模样,萧融不禁又笑了一下:“好了,快走吧,一会儿都该误了吉时了。”

    屈云灭嘟囔:“若成婚那一日,你也会这么催我多好。”

    萧融:“……”

    虽然抱怨,但屈云灭还是朝前走了,宫殿里没有点灯,最亮的地方就是宫门处,此时还是清晨,屈云灭离萧融越远,他的影子就被拉得越长,这一次,他终于走向了最好的那个结局。

    萧融垂下眼,心里正五味杂陈着,突然,他听到屈云灭不悦的声音:“只催我,你怎么不走了?难不成你要反悔,萧融,是你说只要我背下来所有祝文,你就同我一起走完整个大典!”

    萧融:“…………”

    那不是因为我怕你走一半没耐心了,突然撂挑子吗!要不然我才不揽这个苦差事!

    憋着气,萧融满脸不爽地走到屈云灭旁边,理了理自己身上的华服,他瞪了屈云灭一眼:“敏感多疑。”

    屈云灭怒道:“你说过不会再骂我!”

    萧融:“你还说过不会翻旧账呢,你做到了?”

    屈云灭被萧融噎了回去,他也憋着一股气,但实在说不过萧融,看看外面还等着的满朝文武,屈云灭退让道:“……先出去。”

    萧融也哼了一声:“大典结束再跟你算账。”

    终于,这俩人一前一后地出去了,后面的仪仗队默默对视,心里都有种沧桑的感觉。

    明明今日是个好天气,为什么他们感觉这暗无天日的日子,才刚开了个头呢……

    作者有话说:

    第0163章 空置一个

    朔始元年二月初二, 屈云灭登基为帝,就此拉开雁朝序幕。

    佛道两教均向新帝俯首称臣, 尊他为人皇、真佛、帝君,中原之外的数十个国家,也派了使臣过来,送上贺礼。

    新帝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改换官制,曾经人们耳熟能详的官职,约五成都被取缔了,一品和二品的官位大幅减少, 三品、四品开始变成朝中的中流砥柱,除此之外,朝中还多了一个叫考核制的制度, 四品以下官员每年都要参与一次考核,由其他部门的上官出题, 按照答对的比率来判定属于甲乙丙丁哪种,得到甲等才有机会升官, 得到乙等无功无过,得到丙等可能会被降职,要是得了一个丁等,那就收拾收拾回家种地吧。……

    之所以只要求四品,是因为这时候四品以上才能上朝, 才能参与国家大事的定制,而他们这是刚组建起来的新朝,能出现在屈云灭面前的人, 别管他性格如何、又有什么样的臭毛病, 至少他们都是干实事的, 没有一个划水的存在。

    四品之上有世家子, 而且不少,整个朝廷八十多人,大约有二十五个都来自世家,看起来这个比例已经相当高了,但再看四品之下,除了去年因千人文集前来投靠的那些士人,几乎九成官员都出身世家、或是被世家培养出来的门生。

    考核制令这些人十分惊慌,偏偏新帝将这当成了自己登基的第一把火,他在萧融等人的支持下大刀阔斧修改官制,不过一旬的时间就免了三千多人的职,有些人生气地回到家中,觉得屈云灭这是在自寻死路,把官员全都免了,整个天下都没人帮他干活了。

    但他们好像忘了一个事,就因为他们过去从来不干活,这个制度才会把他们刷下去,考核的问题是XX县人口几何、耕地几何,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答不上来,那不就跟一头猪差不多吗。

    真换一头猪上去,或许都比他们强,更何况朝廷换的是人,即使没有经验、也不会比这些人表现更差了。

    如果只是任免,下面是不会出事的,就是这些被换掉的人怀恨在心,借着过去的地位和家族的权势阻挠新官上任,才会给当地带来麻烦,但萧融根本不怕麻烦,他甚至一直都在等这些麻烦。

    酝酿了十来日,等到新旧两批人已经势如水火了,许多告状的折子发到陈留来,萧融微微一笑,从其中选了几个做得过分的,然后递给了一旁的屈云灭。

    屈云灭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之前他不愿意推延婚期,萧融便许了他好些承诺,这个就是其中一条,萧融说,只要他答应下来,那他就给他一个大开杀戒的机会。

    拿着这些折子,屈云灭还有些看不上眼。

    他喜欢亲自动手,而不是下令让别人动手,唉,不管了,聊胜于无吧。

    心里想得挺遗憾,但萧融分明看到屈云灭唇角微勾,转身之后,他大步走向殿外,开开心心地去杀人了。……

    当日,一群镇北军就冲进了这几户人家当中,绑走罪魁祸首、关押其他家眷,之后便是宋铄提审他们,他天黑开工,不过两个时辰就已经写好了卷宗、拿到了认罪书,都不等到第二日出太阳,深更半夜、阴气最重的时候,他让人送来断头饭,然后也不管他们吃不吃,半个时辰后直接一刀咔嚓。……唯物主义者,恐怖如斯。

    宋铄如今的官职是中书侍郎兼刑部尚书,如今朝中老大有两个,一个是高洵之担任的丞相,职能等同尚书令,基本是总揽全局;另一个是羊藏义担任的中书令,也就是宋铄的直接上官。

    羊藏义他好歹是雍朝的丞相,重新拟定官职的时候,要么给他弄一个荣誉职位,比如太宰太傅之类的,要么就只能让他担当双宰相之一,萧融不愿意再将荣誉职位带回朝中了,尤其羊藏义这个性格,即使给他一个荣誉性的,他也能自己折腾成实际性的,所以不如直接一步到位,把中书令的位置给他。

    萧融前脚把中书令给了羊藏义,后脚就把中书侍郎、这个中书令的副手给了宋铄,宋铄何许人也,高洵之还没退下去,他就已经将丞相之位视为囊中之物,早前在南雍的时候,头顶坐个草包他勉强忍了,但他已经在镇北军待了快一年了,那时候的心性早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自从他当了羊藏义的副手,他是处处跟羊藏义对着干,而且仗着自己年轻、精力充足,他把羊藏义的活儿全都抢了过来,气得羊藏义想教训教训他,但只要他动了这种心思,宋铄就会拐弯抹角把萧融叫过来,看着站在萧融后面趾高气扬的宋铄,羊藏义脑袋里的血管差点堵了。……

    过了今夜,羊藏义才发现自己的血管还能更堵一点。

    宋铄他手也太快了,才一晚上就把人杀光了,家眷他倒是没动,都好好关在牢里,但杀完人以后森*晚*整*理,他扭头就带着几千兵马前去这些人家,用跟杀人差不多的速度,一个白天,就把这些人家全部搬空了。

    嗯,寻常新朝清算会灭九族,但雁朝仁慈得很,人家不要你的命,只要你的钱。……

    哪个世家的人口不是四位数起步,一个世家倒台,用血流千里来形容也不为过,现在好几个世家都倒了,但是死的人数还不足一双手,按理说这些家族应该感谢新朝,可是他们怎么都说不出这种话。

    甚至他们想对新朝破口大骂。

    太不要脸了!!!

    你们把钱财都拿走,我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你们还不如直接杀了我们!

    世家的人口确实都是四位数起步,但本家的人口最多只有一百,剩下那些全都是附庸和奴仆,萧融可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他收缴了世家的资产,却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拿着剩余的钱财他们依然能过得很好,就是养不起奴仆、也没法再耍威风了。

    没了权势和金银,再大的家族也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奴仆四散而逃,他们也纷纷避难,但萧融下令,要这些罪人的亲属离开陈留,谁敢收留谁就是同党。听了这个命令,有些人自然不敢收留了,但有些人就是要跟新朝作对,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萧融点点头,一点不高兴的情绪都没有,他写下一个名单,再次递给屈云灭,于是等到半夜,宋铄又笑嘻嘻地出发了。……

    从改换官制开始,一件件事跟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直到这时候人们才醒悟过来,萧融故意的,他就是要铲除世家,他甚至不怕世家知道,他让人在每个城池都设立了告示牌,陈留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要写公文,张贴到全天下,考核制度他张贴了、有人捣乱被制裁他张贴了、收缴世家资产他也张贴了。

    他还写清了到底收缴上来多少东西,那一连串的数字看得百姓目瞪口呆,以前只是知道自己和世家差距大,却不知道差距这么大。别说同情他们了,百姓都快觉得自己和世家不是同一种类了。

    百姓的力量既微小、也庞大,他们没法在朝中帮助萧融,但他们的态度影响着那些不相干的人,说到底,世家子还是少数,他们抱团、处处都要彰显自己高人一等,那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也只能靠自己了。

    外部帮不上忙,孙家已然没落,羊家虽然还在,但羊藏义被宋铄一个人就压得喘不过气,而且他刚投靠新朝,真不想再折腾了,即使看出了萧融的意思,羊藏义也躲在家里没有吭声,胳膊拧不过大腿,他和其余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在南雍倒下的那一刻,他已经清晰地认识到南雍没了,但有些人的思维转变不过来,虽然他们认为自己是和新朝对话,实际上他们还是在跟南雍对话。

    萧融放出了一个信号,那就是他只清算有罪的人,其余人只要老老实实的,他就不会动他们。听起来很合理,但其余的世家不可能这么听话。

    因为萧融所谓的老老实实,就是让他们的子弟参与考核,按照这个逻辑,他们三代之内都没有拿得出手的子弟,迟早全族被请离官场,离了官场的世家,那还叫世家吗?

    真狠啊,萧融这个人,他是表面上仁慈,说着不要他们的命,却把他们其余的东西都拿走了,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先让他们失去官职、再让他们失去银钱,这二者都没有之后,他们的家族就彻底没落了,再也爬不起来了。

    为了自救,这群人开始到处找办法,但可行的不多,因为新朝刚立,屈云灭身边一个废物都没有,数十万的镇北军就守在陈留,屈云灭一直都没有将他们分派出去,所有武将都待在京城里,这是个奇怪的现象,如今却不奇怪了,原来人家早有准备呢,这是怕他们反了,危及到新朝的根本。

    敌人从上到下几乎武装到了牙齿,面对这个局面,他们应当徐徐图之,但他们哪有这个时间啊?萧融也不可能给他们东山再起的机会,第二波清算还没结束的时候,萧融就已经发出了新的公文,由于官员不够用,他打算面向全天下招揽有志之士,秋天参加考试,冬天就能上岗!

    世家:“…………”

    说得好像是我们迫害你一样,分明是你迫害我们好不好?!

    这下再也没人觉得萧融是草包了,他们甚至不敢直视萧融,生怕得罪了他,以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话说这些人为什么知道这件事的幕后操作者是萧融呢?因为告示牌,他发下的每一封公文,末尾都有他自己的名字,一般而言落款有许多人,如今这就像个荣誉,只要是参与进来的人,都想让自己出现在末尾当中。

    但别人都是某某侍郎、某某侍中,只有萧融写的是自己的名字。

    世家关注的内容是萧融又整什么幺蛾子了,而百姓关注的内容就是,为什么这个人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一连纳闷好几天,终于,这天新的公文又张贴出来了。

    这是新帝亲手写的诏书,印刷在红纸上,由于告示牌上几乎没有红色纸张,所以吸引了好多人来看。

    一群百姓揣着手站在告示牌前,听会认字的人念。

    嗯嗯,原来是皇帝要大婚了。

    嗯嗯,帝后早就相识,数次生死与共。

    嗯嗯,皇后的名字叫萧融,婚后他们二人还是会共同治理雁朝,皇后不入后宫,另设紫云殿为皇后寝殿,与皇帝寝殿神龙殿两两相对,但皇帝说婚后这俩殿会空置一个,哎呦,这种事情就不要往外讲了吧——不对,等会儿。

    皇后的名字叫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0164章 会教给他

    登基大典之后, 屈云灭就搬到了新皇宫中。

    如今都快三月了,皇宫的建设还是那样, 大家紧赶慢赶,赶在登基大典之前建好了祭坛和宣政殿,最起码保证登基大典能顺利进行,之后又加班加点,把含元殿和紫宸殿建好了。

    一个皇宫当中,最重要的就是这三大殿,中轴线才是使用率最高的地方, 剩余的都可以慢慢来,尤其是后宫,对如今的雁朝来说, 后宫是最不重要的地方。

    整个天下,唯一适合入住后宫的人是桑妍, 随着屈云灭称帝,桑妍也从背着药箱到处跑的不起眼女子一跃而成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但她只应付了一下册封仪式,然后就火速脱下身上的凤冠华服,闷不吭声地出去找阿古色加了。

    而在住哪的问题上,阿古色加比桑妍还倔,她坚决不同意搬到皇宫里面, 即使屈云灭让其他族人都搬进来也不行,在阿古色加看来,围墙是带有诅咒的东西, 定居在围墙当中, 围住的不仅仅是她们这些人, 还有她们的灵魂和未来。

    更何况屈云灭当了皇帝以后, 就和以前不同了,阿古色加不想遵守他的规矩,也不想让他夹在中间难做。

    屈云灭从小到大对这个罗乌都没什么办法,他本来也不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所以很快他就不说话了。

    萧融看看处于下风的屈云灭,干脆当起了和事佬,他提出把陈留的一座山划给布特乌族,让人将山上好好地规划一番,山下不设围栏,却要设上岗哨,毕竟布特乌族人少,而他们无论如何都是屈云灭的母族,他身为皇帝,总不能不闻不问。

    刚到陈留的时候,布特乌族就是住在山上的,不过那座山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刚上去的时候他们还只能住帐篷,彼时萧融要做的事太多了,也抽不出手帮他们,如今便不一样了,萧融打算找一片风景秀丽的山区,一部分给布特乌族居住,另一部分作为皇家园林与猎场,这样既尊重了布特乌族的习性,也不至于割裂两边的关系。

    阿古色加没意见,其余族人也没意见,甚至当天她们就开始收拾行囊准备搬家,虽说萧融说了,会给她们在山上盖很气派的房子,但她们觉得,既然是自己的家园,那自己早点过去,也能帮着早点把房子盖好。……

    整个皇宫没有一个女人,这也算是史无前例了,前朝宫女多数已经逃走,没逃走的也都被遣散了,萧融倒是还想再招收一些宫女进来,毕竟未来会有内命妇和其他女眷进宫,总不能让男人去伺候她们吧。

    但屈云灭说,让她们自带侍女,不带就不管。

    萧融:“……”

    屈云灭说得斩钉截铁,却没有解释半个字,也不用他解释,萧融看他一眼就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心说,性取向一改就再也回不去了,你要真想防备,那你应该防备男人啊……

    但萧融没把这些话说出口,因为他担心说完了,屈云灭这个一根筋真把内侍也遣散了,到时候整个皇宫三百公顷,就住他们两个人,光扫地就够他俩扫上一年。

    届时他留给后世的名号就不是史上第一个男后了,而是史上第一个因扫大街累死的皇后。……

    外面一片血雨腥风,皇宫内部却一片祥和,诏书发出去了,三书六礼也快走完了,合婚大典越来越近,萧融居然一点反悔的意思都没流露出来,屈云灭高兴得不得了,见谁都和颜悦色的。

    有人求见,他一点不耐烦都没有,立刻从容起身,大大方方地出去了。

    萧融坐在窗边处理公事,看见他那个屁颠屁颠的模样,不禁翻了个白眼,学着阿古色加道:“傻鸟。”

    阿树站在萧融身边,闻言立刻狂点头。……

    屈云灭极少数有被单独叫出去的时候,一般情况下,别人都是同时求见他和萧融两个人,萧融没多想,以为这人是来表功拍马屁的,而屈云灭也没多想,他还以为终于有人认识到他这个皇帝的价值了。

    结果那人一见到屈云灭就老泪纵横,啪一声跪地上,先把屈云灭弄得满头雾水,然后他才表明自己的身份,五朝元老、某某丞相国公之后、某大儒的关门弟子、一心为皇帝的绝对忠臣。

    他说这些就是想表明自己是个重要人物,虽然到了新朝已经快成透明人了,但他着着实实是大有来头啊!

    屈云灭皱着眉听他说话,没听懂他的意思。……而这老头也不知道,他继续声泪俱下地往下说,在他的表述中,他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老人家,他早就看出了雍朝的颓势,却无力去做什么,从屈云灭声名鹊起之时他就知道真龙已经出现,只是彼时情况复杂,他无法投奔过去,所以只好留在南雍,继续等。

    终于,他已经等来了时机,他这把老骨头又能发挥余热了,唉,都到他这个年纪了,他还有什么在乎的呢?别人不敢说的话,他要说,别人不敢做的事,他要做,因为他知道屈云灭才是天命所归,所以豁出这条命去,他也要保护屈云灭,保护新生的雁朝!

    这时候屈云灭已经意识到他要说的是什么了,但他有种侥幸心理,总觉得不会有人这么坏,所以他没打断这个人。

    不得不说这老头挺厉害的,他说得无比诚恳,而且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将死之人和长辈的地位上,众所周知,屈云灭没爹没娘,这样的人肯定缺爱啊,要不然也不会被萧融那个男妖精吃得死死的。

    而且他很聪明地没有说萧融的坏话,相反,他还说了萧融不少好话,他肯定了萧融的功绩、赞赏了萧融的年纪、之后又对萧融大吹特吹,把他吹得跟一个神仙差不多,然后,他来了一个转折。

    “……老臣感激萧公子的所作所为,哪怕回到年轻之时,老臣也绝不是萧公子的对手,不止是老臣,恐怕这世上再没有比萧公子更厉害的人物了。有这样一个人陪伴在陛下身侧,老臣感到欣慰之至,但——”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陛下即将大婚,老臣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雁朝,老臣怕是看不到它真正兴盛起来的那一日了,所以今日老臣斗胆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向陛下说上两句话,时光易逝、人心易变,请陛下万万保住雁朝的基业,守好屈家的皇位啊!”

    说完,他又哭了,他哀哀戚戚地把头磕在地上,感觉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毕竟他每一句都是为了屈云灭着想,一个什么都有的人最怕什么?不就是一无所有吗,所以历代皇帝都多疑,就怕别人害他们,他相信屈云灭和萧融是真的有感情,不然他们也走不到大婚这一步,但再牢固的感情、到了利益面前也什么都不是了,他说的这些话,他觉得屈云灭私底下肯定也想过,就是没有想太多,现在他主动把这件事挑破,就算今日他不在乎,以后萧融跟他有分歧了,他还是会把今日的话再次想起来。

    哼,他不在乎自己能不能看到雁朝真正兴盛的那一日,他就想看到萧融倒台的那一日。

    他姑母一家被赶出陈留,表弟连命都没了,他自己家的三个孩子尽数被淘汰出官场,偏偏他是羊藏义一派的人,没有羊藏义的支持,他根本无法报复萧融。

    思来想去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尤其想到大婚以后他就得改口叫萧融萧皇后,真是要呕死了,所以他恶向胆边生,想了这么一个主意,前来给萧融上眼药。

    成就成,不成也就是被陛下赶出去,最惨不过全家被赶出陈留,反正他家已经没前途了,也不在乎这些了。

    这人把方方面面都想好了,连萧融和屈云灭的性格他都摸了一个遍,萧融在乎名声,所以绝不做过激的事,而屈云灭重情重义,真心为他好的人,他都会给予优待。

    唯一有一点,他没做好调查。

    屈云灭如今确实是拥有一切了,也确实害怕别人害他,让他失去这一切,但在这老头眼里,一切等于皇位,而在屈云灭眼里,一切等于萧融。

    于是,这老头还跪着呢,就听到上面的屈云灭说了一句:“两天。”

    老头一愣,忍不住抬起一点头。

    屈云灭静静看着他,缓慢起身。

    “就剩两天了,一切都如此顺利,偏偏就出了一个你——要在这时候咒我!!!”

    气得他连朕都不说了,而老头一脸惊恐,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话,他赶紧为自己解释:“老臣并非诅咒雁朝,老臣是为了雁朝能够延续下去,才对陛下忠言逆——”

    后面那句话他都没说完,屈云灭已经暴怒着走下去:“雁朝雁朝,你就知道一个雁朝!狼心狗肺的东西,你眼里还有别的吗?!”

    老头:“…………”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身为臣子,眼里不装着雁朝还能装什么?!

    屈云灭才不管,他觉得这老头太可恶了,然而搬进皇宫以后,萧融就不让屈云灭随身佩刀了,想练手只能去后面的皇家演武场练,屈云灭气得要命,一边呵斥别人把刀给他拿过来,一边随手抓起一个东西,就往这老头身上砸。

    紫宸殿是召见大臣的内殿,是三大殿当中最小的一个,但也相当气派,而且空旷,并没有什么茶杯茶壶的让屈云灭扔,而屈云灭怒极,他也没注意到自己到底拿起了个什么,反正他举起来的时候,觉得还挺轻的。

    只有屈云灭身后跑来递刀的侍卫震惊地睁大双眼,因为陛下抄起了后面放在立柱上十几寸高的黄铜灯人,这东西足足有几十斤重,陛下毫不犹豫地往那位大臣脑袋上一扔,对方大概是真的年纪大,竟然也没来得及躲,就这样呆愣愣地带着一脸血倒了下去。这、这这……死了没有啊?…………

    有人急匆匆地来找萧融,见萧融正认真地伏案书写,他焦躁地转了一圈,阿树见状,便走过去问他怎么了,两人耳语一番之后,阿树不禁张大嘴巴,然后他蹭蹭跑回来,扯了扯萧融的袖子,在萧融抬起头以后,他一脸为难地俯下身,在萧融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萧融:“…………”

    原本闲适的表情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萧融紧紧攥着毛笔,按捺着自己的脾气,好半天才咬牙切齿地问了一句:“死了吗?”

    阿树:“没,但是抬走的时候,那人一脸痴傻还流涎水,额……”

    萧融:“……”

    沉默片刻,萧融豁然起身,出去找屈云灭算账了。

    高洵之闻讯赶来,看样子他已经教训过屈云灭了,但屈云灭明显不服,他绷着脸坐在椅子上,不看高洵之的方向。

    听到外面传来快步走的声音,他俩一起扭头,一个松了一口气,另一个则屏住呼吸。

    看屈云灭这个德行,高洵之都有点同情他了,幸好他是单身,闯了祸也不会有人立刻赶过来骂自己。……

    高洵之果断退场,跟萧融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还担忧地看了一眼里面,但门一关,高洵之的表情就变了,想着屈云灭那个倔驴也会吃瘪,他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然后才施施然离开。

    所有人都觉得屈云灭要挨骂,其中屈云灭是最深信不疑的一个,他抿着唇,不服气地看着萧融,但是他的眼神有些许闪烁,看来他也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

    萧融和他对视一会儿,他心里确实很生气,堂堂皇帝怎么能做这种事呢,又不是小孩,居然砸人,还把人砸傻了,这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可是看着屈云灭这个心虚的模样,再想想刚刚一路上别人的反应,有人担心、有人看戏、还有人偷笑。

    萧融的脸色慢慢变化,他朝屈云灭走过去,在他离得近的时候,屈云灭就把脑袋转开了。

    但接下来,屈云灭听到萧融用一种近乎柔软的语气对他说:“以后你别这样了。”

    屈云灭愕然抬头,萧融的神情里并没有指责,只有一种很细微的难过,屈云灭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某个看不见的大手猛击一拳,有点疼,也有点酸软。

    一下子,屈云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就委屈起来了:“那个人咒我。”

    “我就要成婚了,他居然咒我。”

    “阿融,我气不过。”

    屈云灭仰着头,在萧融眼里,屈云灭的长相十分锋利,就是那种虽然也好看、但给人第一印象绝对是凶和不好惹的长相,还不是黑/道大哥那一类,而是多看一眼都怕他走过来把自己杀了的款式。

    但今天,萧融硬生生从这张脸上看出了脆弱。

    他半敛着眼睛,垂下头去亲吻屈云灭,亲了一下,起来,然后再亲一下,再起来。

    屈云灭能感觉到他在安慰自己,瞬间他就不委屈了,他还心猿意马地想要站起来:“阿融……”

    萧融却按着他,不让他起来,还是这么姿势,他垂眸望着屈云灭:“以后只要有人让你担心你我之间的感情,我就亲你,你担心一次,我亲你一次。”

    屈云灭笑了,但紧跟着萧融又说:“可是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如果你一直担心,一直被那些不相干的人影响——”

    他抬起手,放在了屈云灭的脖子上,他的掌心覆在屈云灭的喉结处,拇指恰好能感受到血肉之下那强有力的跳动,在它跳了三下以后,萧融才低声道:“那我就杀了你。”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凝结,之后,屈云灭又笑了一声:“阿融,你杀不了我。”

    萧融:“若我想要你的命,你会反抗吗?”

    屈云灭一愣,然后回答道:“不会。”

    萧融对这答案没什么反应,反倒是屈云灭,自己愣了好半天,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会这么想。而在他发呆的时候,萧融的手慢慢下移,从他的脖子滑到了他的胸口,这里的心跳更强烈,但光靠摸是摸不出来的。

    这心爱他,这心也总怀疑他,有时候萧融是真想把屈云灭的心脏挖出来,看看解决方式到底是什么。

    屈云灭从发呆中回过神的时候,就看见萧融的手按着自己的胸膛,微微一怔,他突然就明白自己该说什么了。

    “只有这两天了,未曾成婚的时候我总是患得患失,但成婚以后,我——我会改一些。”

    他不敢说自己能完全改了,经历了过去的教训,只要是没把握的事,他绝不会把承诺说满,但他不知道,即使是这么一句话,萧融其实也不信。

    可是不信又能怎样呢,即使屈云灭一点都改不了,萧融也只能忍着,放狠话的时候他是真有魄力,但狠话说完了,日子还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长叹一声,萧融看看还在等他回应的屈云灭,然后双手捧起屈云灭的头,又用力地亲了他一下,然后他感慨道:“跟了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这么一句经典夫妻对话,但这里的人从没听说过,屈云灭一怔,顿时就追问他:“人能有八辈子?”

    萧融:“……”

    屈云灭一脸恍惚:“怪不得你以前总说做鬼都不会放过我,如此说来死后当真是有另一个天地,这样的话,你我以后还能一起做鬼,或是下辈子再见?”

    萧融:“…………”

    这辈子还没开始一起过呢,就已经惦记上下辈子了。

    萧融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敷衍道:“是是是,咱俩生生世世纠缠不休,下辈子你做猪、我做狗,咱俩的圈上还能挂个横批,猪狗不如。”

    屈云灭:“……”

    他镇定地点点头:“也好,终归是还在一起。”

    萧融:“……”

    臭饭桶,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挑啊。

    被折腾出心理阴影的人是这样子的,吃的苦太多,总觉得一辈子不值,几辈子才算赚回了本钱。

    不管萧融是不是说着玩,反正屈云灭认准了他们还有下辈子的机会,还别说,屈云灭这心一下子就定了,之前他总觉得时间不够用,总担心萧融会突然反悔,人生才短短几十年,日子太好也是个问题,一日一日过得太快了,快到他有些害怕。

    突然之间,他就理解了那些佛道信徒,心中有极度不愿割舍的东西,所以才会祈求神灵保佑,不要让它们走得太快。

    不过他是不会去信佛道的,他信他家阿融就好了,阿融这么厉害,虽然他从来不承认,但他们都知道,阿融上面有“人”呢。

    那个“人”肯定会看在阿融的面子上,让他们下辈子都再续前缘的。

    一转眼,就到了三月初三这一日,帝后大婚流程繁琐,萧融已经做主删掉了许多内容,但他们还是用了一整天的时间。

    到了这时候,不管接不接受,反正事情成定局了,所有官员都被邀请前来观礼,连贺庭之都从东阳赶了过来,之前的登基大典他没参加,因为那时候他真病了,南雍说没就没,屈云灭说登基就登基,他心痛啊。

    但冷不丁的,陈留发来一道圣旨,说是封他为东阳伯,说实话,东阳这地方也就适合封一个伯,封成国反而不对劲。

    贺甫禅位以后,贺家的所有权贵一夜之间通通变成平民,有人逃了,也有人想要跟新朝要好处,结果就是被萧融送去跟贺甫作伴,但不管怎么说,贺甫他是主动禅位,从天下人眼里,屈云灭就该善待贺家人,贺甫虽然被封了安国公,但他年纪小,也不能出来,所以萧融还是需要一个识相的贺家人,替他管理其余前朝皇族。

    贺庭之自然就是被选中的这位,得知萧融想用他,贺庭之在自己家里愣了大半天,终于想通的那一刻,他麻溜地从床上爬起来,也不管自己头疼病还没好,就赶紧前往陈留。

    连这奇奇怪怪的合婚大典,他都要亲自前来观礼。

    是的,皇位已经没希望了,连那个凑数的王位都没了,但这不代表他从此就要一蹶不振了,做不了皇帝就不做,反正他以前也没什么机会,王位没了也没关系,没看这偌大天下一个王爷都没有吗?他就从伯做起,从管理贺家做起,只要他完成了萧融给的任务,不愁萧融不给他好处!

    总之,谁也别想让他回去过平民的日子!!!……

    看见贺庭之出现在这,还满脸都写着祝福二字,那些曾为前朝官员的人就眼前森*晚*整*理一黑。

    以前你讨好光嘉皇帝,后来又讨好大司马和小皇帝,现在贺家皇朝都没了啊,你居然还不消停,想讨好新帝?!贺庭之,你有没有脸啊,你这辈子就跟拍马屁过不去了是吧!

    贺庭之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但他已经不是东阳王了,所以别人也不在乎他的地位了。

    后面有吵闹声,宋铄往后看了一眼,眉毛一竖,顿时就要过去处理这些人,虞绍燮见状,立刻拉住他的胳膊。

    宋铄不耐烦极了,这人怎么总是管自己,他扭头就要呛虞绍燮,但他惊愕地发现,虞绍燮眼眶有些红。

    “……你哭什么?”

    虞绍燮抿唇:“我不是哭,我是替融儿感慨,他和陛下这一路走来太不容易了,好多次,他们差一点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这话说得宋铄有些别扭,他扭着身子不吭声了,而虞绍燮见他真的安静了,不禁莞尔一笑。

    宋铄看他笑了,感觉更加别扭:“你又笑什么?”

    虞绍燮的回应是又轻轻地笑一下,毕竟今日萧融成婚啊,他心里还是开心的。

    “有时候我会忘了,你和融儿同龄,你也是个心善的儿郎。”

    宋铄:“……”

    他低头不理他了,两只手下意识地放在腿中间,掩饰着自己心里的羞赧和尴尬。

    好奇怪,为什么看着虞绍燮他不敢说话了呢,可是虞绍燮刚刚真的好温柔啊。

    他眼睛转了好几圈,最终还是忍不住地抬起头,想再看看虞绍燮是什么模样,结果虞绍燮没看见,他只看到了虞绍燮旁边的那双刻薄眼睛。

    宋铄:“…………”看什么看!*

    萧融没有给自己安排职位,因为以后他的职位就是皇后,一下子他跳出了给人打工的圈子,变成了被人打工的老板,但不是他离开以后这个朝廷就能趋于正常的,有这么一群人在,以后的每天都会充满鸡飞狗跳。

    不过这跟今日的萧融没有关系,今天他大婚,他不想去关注除了屈云灭以外的任何人。

    两个男人成婚,没有那些祝多子多福的环节,于是一回到寝宫,这世界就安静了,萧融穿着绣娘赶工出来的黑红婚服,衣裳是红的,披的外衣则是黑的。

    屈云灭也是这个配色,只是细节处略有不同,进了寝宫第一件事,屈云灭先把其余人都赶出去,等就剩他们俩了,屈云灭转过头,有些紧张地看着萧融。

    萧融站在桌边,左手随意地放在桌上,看着屈云灭这个模样,他抿了抿唇,走过去,示意屈云灭低头。

    屈云灭立刻照做,他以为萧融要亲他,结果萧融只是动手,把他脑袋上的冕旒拆了下来。

    屈云灭:“……”

    他有些拿不准萧融这是什么意思,更衣的话,应该到床上去才对吧。

    屈云灭说道:“阿融,咱们……”

    萧融打断他:“等等。”

    屈云灭顿时不说话了,老老实实站着,他都等了快两个月,也不差这一会儿。

    反正只要能等到就行,要是今夜等不到,那屈云灭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而萧融把冕旒放到一边,转过头来,对着屈云灭这略显紧绷的神情,他笑了一下:“有件事我已经想做很久了。”

    屈云灭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下一秒,萧融憋着笑,一只手和屈云灭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挽住屈云灭的胳膊。

    做出一个在屈云灭看来极其诡异、仿佛跳大神一般的动作之后,萧融才说道:“屈云灭,我想和你跳舞。”

    屈云灭:“……”

    他不是舞蹈生,不能理解跳舞的乐趣,他只喜欢看别人跳,那个别人还必须是萧融。

    但这么关键的时刻,就是屈云灭也知道自己不能说不,看看自己已经被架起来的姿势,他深吸一口气,先从萧融这里要个承诺:“跳完舞,我们就歇息?”

    萧融:“……嗯。”

    屈云灭点点头,一副交易达成的模样:“好,我和你跳。”

    萧融看他一眼,屈云灭估计他是又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接着,萧融说道:“那你跟着我的动作。”

    屈云灭从没跳过舞,但他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人,武术和舞蹈之间是有共通之处的,在肢体协调上,屈云灭还真没问题。

    萧融教了他一遍,他顿时就会了,从磕磕绊绊到流畅,也不过须臾的时间。

    而且屈云灭他灵活、力气还大,萧融加快速度他也跟得上,每一个节拍他都能紧随其后,而这就是双人舞的魅力之处,它能让人清晰地看到自己和舞伴之间的默契,好像在舞台上的时候,他们是心灵相通的。

    快舞的时候像是一场交锋,慢下来的时候又像是一场缠绵,只当观众是一种乐趣,而望着萧融在自己的掌下起舞旋转,那又是一种乐趣。

    等到萧融累了,靠着他的肩膀休息的时候,屈云灭已经无法形容自己心中的感觉,他把萧融的脸抬起来,看着萧融脸颊红润、微微喘息的模样,他觉得自己再也等不下去了。

    他亲过去,同时托住萧融的腰把他往上一抱,他觉得自己要爆炸了,以前他只有一个地方冲动,但今晚,他浑身上下仿佛都患上了饥渴症,离了萧融,他今夜就活不下去了。

    嗯,这种感觉叫做浪漫。

    萧融抱着屈云灭的脖子,心里想着,以后他会教给他这个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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