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洵走后,秦姝落一个人静坐了很久才调整好状态。
她觉得萧洵再多来几次这样的惊吓,她迟早会见阎王。
可千万不能如此,她还没成婚,还没离开江城,还没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
秦姝落勉强给自己打着气,碧书也去书房把宋钰的书信拿了过来,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松木制成的匣子。
秦姝落打开一瞧,里面装着的是一个木头做的小人,一瞧便是她上回出去玩时的模样,只见一个女子手里拿着傩面弯腰哈哈大笑。
秦姝落忍不住扬唇抚摸着,就是雕刻得有些粗糙硌手。
下面还写着一张小纸条,“上次见你,实在欣喜,回城的路上特意雕刻了这个木雕,望你不要嫌弃。”
她欢喜地拿着小木人在床榻上打滚,哪里还会嫌弃。
然后又打开书信一瞧,里头的字明显比木匣子里的小纸条要潦草多了,可见写得匆忙。
倒也没说什么大事,就是歉疚说回到江城之后,城中赈灾和重建的事情格外繁忙,而且海边的匪寇瞅准这回江城受灾,百废待兴,进攻格外猛烈,宋钰实在是脱不开身,也没办法同父亲说起成婚一事,盼她能再等等,待她生辰之时必会给她一个交代。
秦姝落倒是不急成婚之事,就算是今年成不了,按照往日约定,明年也该是要提上日程的,也不急于这一时,她担心的是江城海患如此严重,宋钰可千万要平平安安才好。
可转念一想,脑海中又控制不住地出现萧洵那张不怀好意的脸,秦姝落眉头紧皱,她看不明白萧洵到底要干什么。
总不能是看上她了吧?
她抱着小人嗤笑一声,只觉荒谬,当初可是他亲口说的厌恶她这张尖酸刻薄的脸,她是断断不会相信这个理由的。
除非……秦姝落想起他威胁自己的那几句话。
莫不是萧洵真以为是自己自导自演,此行去朝云观也是想试探她,看她会不会再次故技重施?还是想从她身上瞧出破绽?
然后想抓住机会,将她秦家一网打尽?
秦姝落惊得捂住自己的嘴巴,她又想起这回江城水灾,姑父和宋钰还有那个什么江南总督都受到了朝廷的嘉奖,萧洵肯定是以为自己和他们是一伙的,不对,她本来就和姑父宋钰他们是一伙的,他想借此机会铲除秦家,逐个击破秦范宋三家的联盟,然后以此打击到李家的势力。
秦姝落越想越觉得自己像是窥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这萧洵实在是心机深沉啊。
这回负荆请罪,不仅为自己博得一个好名声,还给她下套,铲除异己!
她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而另一边,太子府邸。
萧洵确实有铲除李家的意思,这才刚和沈陵川聊完江城近日情况,就听他说道:“范诚敏同李玉堂似是起了嫌隙,前不久,我手下的人传信回来,说是城中赈灾无米,粥厂施粥,一把筷子扔下去,全部浮起。”
“呵,清水粥?”萧洵旋着手上的扳指,冷笑道,“这两人可真够大胆的。”
沈陵川也道:“确实。”
上回他们去巡察的时候,粮仓尚且满当,这才多久就出现了清水粥,可见数额必定有异。
而我大庸朝律法有言,朝廷施粥,筷子立不住,脑袋见阎王。
敢在灾后救助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上耍手段,做文章,理法不容。
他又道:“听说范诚敏得知此事之后,跑到总督府衙和李玉堂吵了起来,就连外头的门房都听见了声音。”
萧洵随手取下手中的扳指扔在桌上,然后双手交叉抵住下巴,看着沈陵川,嗤笑道:“那又如何?他以为他和李玉堂起了争执就能把自己摘干净?他可是江城的知府,百姓的父母官。粮仓无米这种大事都能出差错,巡按御史巡察也不如实上报,他以为他还能活?”
沈陵川敛眸,他和范诚敏打过几回交道,那人家中清贫,一身官服都旧得打补丁,上回水灾还收容灾民住进府衙和他家,实在不像是个贪赃枉法之人,可是粮仓无米这事儿,确确实实是在他手底下发生的,谁都能推卸责任,偏他没机会。
“殿下以为,眼下该当如何?”沈陵川问。
萧洵眼神幽远起来,“只靠清水粥,伤不到李玉堂,死一个范诚敏,没意思。”他又把扳指给戴上了,瞧着不甚满意,“这事儿你继续探查,我自有后计。”
“是。”沈陵川拱手道,刚要退下就见冯春走了进去。
两人错身而过,他出了房门脚步稍顿,就听见冯春喜滋滋地道:“殿下,那辆马车都已经修补好了,您放心半点瑕疵都没有。您要不要去瞧一瞧?”
马车?沈陵川唇瓣微抿,出了府邸,果然瞧见一辆灰棕色的马车,那马车也说不上浮华,更说不上贵气,只有一匹马拉着,自然比不得太子出行的驷车威严气派。
偏他也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哪儿来的车。
沈陵川看着那辆马车,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憋闷,这世界上总有一些鸿沟无法逾越。
萧洵同冯春谈笑着出来的时候,见沈陵川还未曾离开,便道:“还没走呢。”
沈陵川回头,垂首道:“瞧见这马车,觉得眼熟。”
萧洵轻笑,“你当然眼熟,这不就是阿落救你的那辆马车。”
沈陵川笑笑,“倒是我眼拙,一时没认出来。”
萧洵拍了拍马背,也笑道:“孤让人清洗修缮了一下,加了软垫和靠背,还有夜灯,我瞧她身子不好,应该用得上。”
“殿下可真是细心。”沈陵川夸赞道,“秦姑娘答应和殿下同行了?”
萧洵挑眉,“那当然。”不管怎么答应都是答应。
他又道,“宫中琐事繁多,难免枯燥乏味,好不容易寻着一个有趣的,难免要多放在心上几分。你也是,还不抓紧些,你父亲上回还同我说起过你的婚事。我瞧着沁儿倒是对你一往情深。”
“微臣尚未做出一番功绩,岂敢耽误公主。”沈陵川回道。
“呵。”萧洵摇摇头,“你骗得过别人,可骗不过我。大抵是还没遇上喜欢的,遇着了你便也会如我这般,难以自控。”
沈陵川微笑不言。
萧洵也不在意,让冯春再给马车添一匹马,这样才能更稳当些,他瞧着,要不是这马车太小,真是恨不得把那些喜欢的物件都给它搬上去。
毕竟明日可是他第一回和秦姝落独自出游,虽说用了些手段,但也算是约会。
他期待已久,故地重游,也是浪漫。
不过秦姝落要是知道他这么想恐怕恨不得撅过去。
她第二日打开府门一瞧,便是那天自己救人的马车,往日种种浮现出来,秦姝落当真是恨不得自戳双目,她以为这辆破车早就被毁尸灭迹了,再不济也是涉及命案的证物,可眼下却大喇喇地出现在自己眼前,这不相当于是明摆着告诉世人,她和那桩命案有关,与太子有染?
她真是从未如此后悔过救过萧洵。
偏这人还丝毫不觉,只觉得这辆马车是他和秦姝落第一回见面的证明,是他们缘分的开始。
他掀开帘,跳下马车,面容嬉笑道:“阿落,我来了,你怎么也起得这样早,是不是在等我?”
秦姝落是真的想当场撅过去……
幸亏一道远道而来的声音把她救了下来。
“阿落——”
闻言,萧洵一回头,只见平南王府的马车不知何时也到了,赵如春从马车上跳下来,瞧见太子还略微一惊,行了个礼,“堂兄。”
萧洵脸色青黑,嗯了一声。
赵如春似乎也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可她来都来了。她假装没看见自己堂兄那道像是要杀人的眼光,挽住了秦姝落的胳膊。
秦姝落见她不曾食言,心底也算是松了口气。
太子想算计她秦家,她不得不自保。拉上平南王府的人为她作证,万一出事了,还能有个公道人为她说话。
最重要的是,孤男寡女共游朝云观,实在惹人非议。她不能不多想。
秦姝落和赵如春上了平南王府的马车,然后假笑道:“殿下不是要去朝云观?走吧。”
窗帘一放,马车缓缓从萧洵眼前驶过,他气极反笑,她倒是挺聪明,旁人他或许不放在眼中,要人走就走,可平南王府的面子还是要给两分的。
萧洵看着马车离开的背影,眉眼间的笑意竟是有些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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