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仙门里的废柴美人师兄
万魔殿中,诺大的宫殿,空气却安静的几乎落针可闻。
夜锋恭敬地跪在殿下:“魔尊,您交代属下要做的事情,属下已经全部完成了。”
殿下的男人正是在飘渺门前钳制冬歉,迫使谢清枫交出雪山睡莲的魔界之人。
他在飘渺门前嚣张异常,不可一世,可是在魔尊面前,却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凤煜缓缓转身,却在看见他的那一秒,眼中迸出寒光。
转瞬间,夜锋就被他踹倒在大殿的墙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墙面像龟纹一般爬出几条裂缝,男人痛苦地倒在地上蜷缩,却不敢发出一声□□。
他知道,这样换来的只会是更加惨烈的惩罚。
凤煜靠近他,脚狠狠踩在他的手掌上,眼底划过一抹阴鸷的笑容:“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下手的时候温柔点,不要弄疼他。”
他睁着一双眼睛,近乎恐怖地凝视着他,眼神狠厉的吓人,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脚下用力地朝着男人的手背碾了碾,夜锋的手很快就扭曲变了形。
夜锋知道凤煜的性子,他不敢求饶,抖着声音说:“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他怎么能够想到,一向杀人不眨眼的魔尊会真心在乎要不要弄疼一个少年。
他下手向来毒辣,以虐杀为乐,从来没有在意过什么人,他就下意识地将魔尊的“不要弄疼他”给曲解成了阴阳怪气的“务必要让他生不如死”。
可是在魔尊的眼里,倘若伤到那少年一根毫毛仿佛就是天大的过错。
“你当真是活腻了,连我的命令都敢忤逆。”,凤煜寒声笑了,眼睛危险地眯了眯,“说,你哪只手碰了他?”
夜锋浑身冷汗,哪里敢说话。”既然不说,那就两只手都废了。”,凤煜的语气里透露着几分危险,下一秒,他眼中寒光一闪,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夜锋的两只手都飞向了空中,继而又像垃圾一样滚落在地,变成了两块死肉。
但他紧紧只敢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就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脑袋磕在地上,嘴里感恩地念叨着:“多谢魔尊不杀之恩。”
凤煜挑了挑眉,低沉阴冷的嗓音幽幽响起:“捡回来吧。”
“是”,夜锋忍着痛,咬牙从地上捡回了自己的两只手。
还好,魔尊没有完全废掉他,还给了他接上去的机会。
殿下魔修们都被这血腥的一幕给惊到了,但是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敢露出忤逆的眼神,而是毕恭毕敬地看着主宰他们的魔尊,满是仰慕。
他们生来慕强,而魔尊的实力,足以折服他们所有人。
就算能得到魔尊的惩罚,那也是殊荣。
早年,魔尊伪装成飘渺门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外门弟子,在仙门考核中一举成名,成功获得了飘渺门长老和仙尊们的信任,一步步走上高位。
没有人想到,飘渺门中最受他们信任的天之骄子,居然是魔界之尊。
而他做这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飘渺门世代守护的弱水,有了弱水,不光拥有了毁天灭地的能力,也能熄灭魔界永世燃烧的火山。
凤煜一步步打探,虽然没有得到弱水的下落,却听闻雪山睡莲能助人死而复生的妙处。
最重要的是,雪山睡莲只有在弱水中才能得以生长。
顺着这个线索,他一步步查了下去。
第一株雪山睡莲用在了谢清枫最在乎的徒弟身上。
这也意味着,只有当第二株雪山睡莲种下的时候,凤煜才能得知弱水的下落。
这需要另一个,值得谢清枫出手的人存在。
凤煜一直假装被缚,却用暗眼观察飘渺门的一切,等待时机。
直到他发现了最合适的那个人。
那个少年表面骄傲的不可一世,像是一只被主人宠坏了的小狗,护食的要命,背地里却敏感自卑,时时刻刻担心自己被抛弃。
只要不被抛弃,他愿意做任何事。
愿意出卖自己,只为在仙门考核中取得名次,哄师尊开心。
愿意折辱自己,只为可以一天天变强,让师尊知道自己并不是无药可救的废柴。
他渴望被爱,处理问题的方式又特别拧巴,充满了自毁的意味。
是一个不懂得珍惜自己的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少年,凤煜却对他生出了几分兴趣。
所以一步步,蛊惑他,威胁他,引他入瓮。
他自以为自己掌控着少年,可原来不知不觉,少年也已经掌控了他。
按照计划,他完全可以让冬歉死在那个地方,同样也能让谢清枫种下雪山睡莲,还不会有任何风险。
可是,到了最后关头,他发现他做不到。
他甚至已经见不得少年流泪,又怎么舍得杀了他呢?
于是那个夜晚,他动用了移魂术,用血肉制作出了一个傀儡,将冬歉的魂体移入进去,傀儡的肉身即将死亡时,再将冬歉的魂体移放进他原本的身体里。
这个禁术消耗很大,为了不出差错,这次对飘渺门的围攻便只能让夜锋去完成。
没想到,这一举,却让冬歉吃了苦头。
他一定受了不少疼。
再见面的时候,可得好好哄一哄他。
想到冬歉,凤煜的眼中浮现一抹温柔的笑意
在北方的边境,一处极其阴冷的洞穴中,放置着一个干净的棺椁。
那棺椁由冰晶制成,一株通体雪白的睡莲生长在棺椁之上,它的根茎覆盖住整个棺椁,里面躺着的人正安静睡着。
冬歉是被冻醒的。
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有人在这里贴心地放上了软塌,他醒来后就发现自己置身于这种地方。
他明明记得自己应该已经死了。
他原本想着自己如果醒来的话,应该在快穿局,而不是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他以为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可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而且好冷。
就好像身边放着一个巨大的冰石。
冬歉定格一看,旁边还真有一块冰石。
冬歉起身,抱着手臂,一步一步走向那寒冷源。
一个男人躺在棺椁里。
他的容貌俊美异常,气质非凡,像是山上的一捧皑皑白雪,又像是浮云间的一轮圆月。
在他的棺椁旁还插着一把醒目的剑。
在剑柄上被人精心刻画了两个字,【初辉】
冬歉愣了愣,再次看向棺椁中静静躺着的男子。
皎洁如月,君子如玉。
谢清枫喜欢的,在乎的,愿意为了他而舍弃原主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有一说一,看见这个人时,就会无端生出一股黯然失色之感。
他整个人像是从画里出来的一样,还加了一层白月光滤镜,自带柔光特效。
冬歉实在是不明白了,按道理来说,自己已经本本分分按照剧情走了,也按照剧情的需要被魔尊打死了,他现在不是应该带着满分的评分,光荣地回到快穿局吗?
系统:【宿主,因为剧情出现了一点点偏差,你没有死,而且那个伤到你的好像也不是魔尊。】
冬歉:【?】
他不理解:【我当时血都快流干了,你说我没有死?】
系统弱弱道:【宿主,数据面板上是这么显示的。】
冬歉看清了数据面板上面的文字,上面显示自己的血条确实是生命力旺盛,心里忽然变得拔凉拔凉的。
所以他的任务,其实没完成?
冬歉原地跪了。
见宿主这么崩溃,系统急着扶起他:【宿主何至于此,快快请起,别放弃,我们还有机会。】
冬歉:【你向上级申请的主角剧情权限怎么样了?】
系统:【已经提交了,最近应该会有答案。】
冬歉缓缓松了一口气。
他来到冰棺面前,仔仔细细的将里面的人看清。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人眉眼间跟江守月有几分相似。
只是眉目更加温柔,仿佛是这世间最纯洁无瑕的一捧雪。
难怪谢清枫会喜欢他。
这样的人,确实会让人下意识想要接近。
说起来,这依附在冰棺上的,莫非就是雪山睡莲吗?
冬歉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花,情不自禁被它吸引,伸手触碰。
在他的指尖触碰在那花瓣的一瞬间,花瓣轻轻颤动了一瞬,花瓣上的露水像是融化的水汽一般升腾起来。
冬歉掀起眼帘,扶着冰棺站起身来。
露水在眼前交织,形成一个水镜,冬歉在里面看见了倒映着的画面。
不,不是水镜。
而是
某种记录。
波纹散尽之后,冬歉在里面看见了谢清枫的身影。
画面里,谢清枫的指尖轻轻抚在冰棺上,神情似是落寞,又似是暗暗下定了什么决心。
站在他身旁的一名白衣老者道:“雪山睡莲只能保住他的性命,江慕风身上的毒性却无法破解,不过”
“不过什么?”,谢清枫看向那白衣老者,眼神难掩急迫。
原来,一向从容不迫的谢清枫也会因为一个人担心。
白衣老者道:“如果能找一个炉鼎体质的人与他合修,那么,这些毒性就可以转移到那炉鼎的身上。”
炉鼎体质。
冬歉的眼睫颤动了一瞬。
凤煜曾经对他说过,自己是绝佳的炉鼎体质。
那个时候的自己没有深想,却没想到,这一切有没有可能是早就预谋。
为什么谢清枫看似宠爱自己,却从来不在乎他的修炼?
为什么谢清枫从来没想过让自己的修为上取得什么成就,永远都是散养的态度?
就在冬歉失神之际,系统的电子音突兀地响起:【宿主,主角的剧情权限我已经开通了,请及时查收。】
紧接着,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道信息面板。
冬歉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谢清枫早年对江慕风心生爱意,可惜此人天生不足,从小体弱多病,一次任务中,受了魔界之人的毒手,生命垂危之际,谢清枫不忍心看他年少夭折,故而种下雪山睡莲,终于维持住了他的生命。
雪山睡莲会源源不断地为他提供养分,当睡莲彻底枯萎之际,这个人就会醒来,重获生命。
只是雪山睡莲只能维持生命,却无法化解毒性,如此一来,就算他醒了,也撑不了多久。
本以为走投无路,却在一次收妖时,谢清枫在云中城找到了一个绝佳的人选。
冬歉天生炉鼎体质,只要与他合修,就能将自身的毒性转化在他的身上。
但这也意味着,要在冬歉和江慕风之中选择一个活下来。
救了一辈子的世人,谢清枫第一次面对着这样的选择。
一命换一命,当真是世界上最残酷,最歹毒,也最丧尽天良的办法了。
可是那个时候,谢清枫除了江慕风的安危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善恶就在一念之间,当初谢清枫也是因为一念之差,将冬歉带走了。
他知道自己有愧于他,所以在将冬歉带回飘渺门后,一直亲力亲为地照顾他,他水土不服,不习惯这里的事物,他就亲手为他制菜。他还没有从过去的阴影当中挣脱出来,他就小心地拍着他的脊背,陪他入眠。
他知道冬歉是天生的炉鼎体质,不适合修炼,所以就从来没有强迫过他,一直保持散养的状态,也从来不对他有什么要求。
他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这个永远鲜活的少年会爱上自己。
他知道冬歉特别依赖他,总是喜欢隔三差五的来自己的住处找他,他因为对冬歉的心虚,一直以来对他都是放任的态度。
他放任冬歉靠近自己,放任冬歉的示爱,却从不动容,动摇,动心。
他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如此。
直到,当他发现冬歉向他讨要玉佩时,他竟不忍给他。
那玉佩可以压抑心性,抑制情欲,将人变成一个清心寡欲的正人君子。
谢清枫不希望冬歉变成那个样子。
再后来,看见冬歉的每一眼,他的心就会动摇,故而,他一直一副冷淡的模样,跟冬歉保持着距离。
不再给他做饭,不再亲手照顾着他。
也不再允许他来自己的房间,一同入寝。
因为他早就已经做好了选择,早就在两个人的生命中做好了权喂,于小衍衡。
他害怕自己开始在乎这个少年。】
眼前的信息面板在眼前化作光点缓缓消失,冬歉看完了所有的剧情。
所以,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么?
原主自认为遇见救世主,殊不知这个所谓的救世主也是一心想要利用他。
谢清枫和青楼里想要用他的身体赚钱的老鸨并无区别。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少,那老鸨对他的利用都是放在明面上的。
可谢清枫,表面是拯救他的人,实际上却想将他拉入更深的深渊。
雪山睡莲是有灵性的植物,它的露水可以帮人看到它诞生时的画面。
只是谢清枫当时一定万万想象不到,冬歉有一天会亲眼看见这一幕。
事已至此,冬歉也该明白,是有人故意将他安置在了这里,也是有人故意想让他亲眼看清这一切。
那一天,某人将他留在无间之境,恐怕就是在安置这一切吧。
冬歉的手蓦地攥紧,简直气笑了。
凤煜,你这个人可真是
他知道他就算对自己解释这一切,自己不可能相信,所以非要他亲自死一次,亲眼看清谢清枫究竟是怎样的人。
他当真是好能算计。
冬歉看向冰棺里的那个人,一时之间不知作何思绪。
就在这时,冰棺上的花瓣落下一瓣。
冬歉立刻移开手,表示自己什么也没有做。
可花瓣正一片片凋谢。
冬歉预料到了什么。
他定眼看向棺材里的人。
当花彻底凋谢的时候
冰棺里的人就会醒来。
第132章 仙门里的废柴美人师兄
一瓣瓣花瓣开始凋谢,冬歉跟系统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情况他们没经历过。
因为是刚刚才得知的剧情,所以冬歉跟系统都没有对这个情况做好预案,一人一系统束手无策。
冬歉问系统:【他这是要醒了吗?是要醒了吧。】
系统:【好像是的。】
冬歉:【那如果他醒了,这个棺材板子咱们怎么给他掀开?】
系统:【不知道啊,这个说明书上没写。】
冬歉:“”
倘若人要是醒了,一直待在这个棺材里面,一定会被憋坏的。
冬歉虽然跟这个江慕风还没有相识,但因为见他的第一面就算不上讨厌,所以还是想着要帮帮她。
毕竟,他好像对于这个世界的剧情主线还挺重要的。
按道理来说,按照谢清枫的原计划,江慕风醒来的时候他应该会在旁边守着的,但是现在,谢清枫根本没有一点点要现身的痕迹。
那就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系统看着冬歉一副像崽子要破壳而出的鸟妈妈,惊慌失措地忙里忙外,也开始调查起这冰棺的使用指南。
当最后一瓣花瓣掉落的时候,冰棺上的棺材板自动融化,冬歉的身子原本撑在上面,对此躲闪不及,一下子便重心不稳,摔进了棺材。
于是乎,江慕风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的怀里趴着一个风华绝代的少年。
冬歉撑起身子,两个人躺在棺材里四目相对。
良久,他听见自己身下的人嗓音温柔道:“你没摔疼吧。”
这是他跟初辉剑主的第一次对话。
冬歉从来没有想象到居然会是这副画面。
他温柔的就像是清晨的第一捧阳光,不骄不躁,气质暖洋洋地,完全不会让人有任何抵触心理。
“没” ,冬歉一阵失神,连回答都慢了半拍。
江慕风又是一阵笑,慈眉善目道:“没事就好。”
等等,自己为什么要用慈眉善目来形容他。
但是江慕风给人的就是这种感觉,他有着像上了年纪的长辈一样对小辈的无条件包容,同时又有着少年干净年轻的外表,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却完美地融汇在他的身上,冬歉一时之间有些忘记了反应。
实在是,温柔的有些不像话。
冬歉总算明白,他为什么会是白月光了。
在原剧情里,以谢清枫和江守月的感情发展为主线,原主虽然心系谢清枫,却只是一个没什么威胁,自己把自己作死的恶毒炮灰,对于江守月而言并没有什么危险,严格来说只是衬托龙傲天的对照组。
但是江慕风不一样。
他对于江守月来说,真的是一个极具危险的竞争对手。
他实在是太干净了,好像尘世间的恶念都不会沾染在他的身上,他就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永远不会被拽下神坛的白月光。
冬歉问系统:【在原剧情里,原主下山的时候就被魔尊给一巴掌打死了,没有办法完成与江慕风的合修,那除了和炉鼎合修之外,还有别的拯救他的办法吗?】
系统:【宿主,根据剧情,江慕风最终也没有同人合修,也不愿意别人替他去死,与其这样,他更愿意按自己的心意过活好剩下的两年。】
冬歉敛下眼帘:【所以,他死了?】
系统:【从剧情上来说,好像是这样。】
冬歉没再多问什么,他撑起身子,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余光里,他发现江慕风的手虚虚放在冬歉的腰间,好像生怕他摔倒一般。
似乎是有些过于周到了。
也不知道江守月温柔的这一点,是不是对他的刻意模仿。
如果是的话,江慕风的温柔他只学到了五成。
慈眉善目地把冬歉给护送出来后,江慕风岁月静好地笑了笑,这才自己稳稳当当地跨出来。
难怪,这样的人将来会成为江守月的头号威胁。
也难怪,谢清枫会愿意为他种下雪山睡莲,想尽办法地保住他的性命。
真可谓是质疑谢清枫,理解谢清枫,成为谢清枫。
正这么想着,冬歉忽然感觉到有一件暖和的外袍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回眸一看,竟是江慕风将自己的衣服披给了他。
对上冬歉茫然的目光,江慕风温柔地解释道:“洞中风凉。”
出于某种矛盾的心理,冬歉并不想承他的情,便道:“我不冷。”
江慕风面色慈祥地笑了:“我觉得你冷。”
冬歉:“”
系统:“”
系统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江慕风好像把冬歉当成儿子来照顾了。
正所谓有的一种冷叫你妈觉得你冷,系统感觉这句话可以完美地概括眼前的情景。
冬歉想要解开,江慕风却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语气里除了温柔之外,甚至带上了几分长辈的威严,他笑眯眯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听话,披着。”
冬歉便也不敢乱动了。
在确信冬歉的手不冷了之后,江慕风这才走向洞口探查情况。
外面的风雪还没有停止,这意味着两个人还需要单独在这个洞穴里多待一会,等到雪停了才可以除去。
于是他又走了回来。
紧接着,冬歉看着江慕风开始利用洞穴里面现有的物资来生火。
不知道他具体是怎么操作的,但是不一会,洞穴里果然看见了火光。
冬歉满满地朝火源靠近,小心翼翼地伸手取暖。
江慕风看着他,温和道:“暖和了吗?”
冬歉敛下眼帘:“你一直都这么会照顾人吗?”
江慕风弯了弯眸,笑而不答。
冬歉问他:“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江慕风:“我应该,会先去拜谢师尊吧。”
他是个聪明人,这雪山睡莲,他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只是他要拜谢的人,恐怕已经成为了自己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原主此生最怕的是被人抛弃,最恨的是被人利用,再沦为弃子。
谢清枫是他此生最爱,也最恨的人。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自己此生应该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冬歉已然知晓一切,却已经没有力气再生气,再愤怒。
他感觉到的只有疲惫。
一个人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抛弃,他已经很累了。
而且,这个时候,人最容易产生的就是自我怀疑。
怀疑自己是不是天生不值得被爱,所以才会一次次被利用,被抛弃。
在冬歉分神之际,江慕风又问他:“你呢?”
冬歉愣了愣,须臾,垂眸地用树枝条在地上的灰尘上勾画了一个问号,漫不经心道:“我?我不知道。”
江慕风愣了愣,伸手往火堆里又加了几根柴火:“这里地冻山冷,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家里人倒也真是放心。”
冬歉边伸手烤火边道:“我没有家人,我是孤儿。”
其实曾经他其实觉得自己是有家的。
就算没有父母,也有师尊愿意接纳自己,照顾自己。
可是现在,他才忽然知道这一切都早有预谋,而师尊愿意收留他,也只是因为眼前这个风光霁月的男子。
他只是跟着沾光罢了。
从决定带走他的那一刻起,他的好师尊就已经亲自为他选好了死法。
多么讽刺。
自己在飘渺门替他挡下了攻击,不知道能不能两清。
冬歉感觉有什么东西戳了戳自己的额头。
眼前的男子笑了笑:“你小小年纪的,看起来脑袋里好像装了很沉的东西,总是不见你开心。”
火光将江慕风的眼神衬得很温柔,他缓缓靠近,又周到地把握着距离的分寸:“既然没有家人,那不如从此以后,由我来做你的家人吧。”
不知为何,在他的身上,冬歉仿佛看见了快穿局里那些很宠自己的前辈。
他们也是这样的宠爱自己,有了他们,自己好像也有了家人。
江慕风笑着一一举例:“你想要哥哥,我可以当的,想要父亲,也绝对可以,想要母亲,我穿个裙子乔装一下,或许也能代替一二。”
看他说的一本正经,冬歉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个人跟自己想象的,好像很不一样。
他甚至可以为了替别人扮演母亲而当女装大佬。
这个白月光好不一般。
冬歉对他的感觉很复杂。
他开始思考,知道一切的原主会怎么对待他?
恨吗?不至于,在找炉鼎合修来解毒的事情上,江慕风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敞开心扉好像也不行,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原主差点为他而死。
如果不是他,他也不会经历这一切。
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算原主真的可以活到成为炉鼎的那一刻,江慕风恐怕也不会使用他。
他也是无辜的。
冬歉一时之间拿不准究竟要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他。
于是,江慕风发现,冬歉眼里的笑容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
江慕风察觉到冬歉的情绪不对劲。
他开始想法子转换冬歉的注意力。
江慕风道:“说起来还没有做自我介绍,我叫江慕风,你呢?”
眼前的少年敛下眼帘,简短道:“冬歉。”
江慕风继续道:“你是哪里人?”
冬歉继续用那破枝条随意在地上涂鸦:“早年住在云中城。”
江慕风笑了:“我以前去过那里,说不定我们还见过,说起来,你以前做什么营生?”
冬歉看向他,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外面的雪花有一瓣飘落在了他的发梢,平添了几分韵味。
他唇角轻扬,眼中情绪不似作假地道了句:“卖身。”
第133章 仙门里的废柴美人师兄
对于以前的冬歉来说,关于身世的话题确实是一个不可触犯的禁忌。
谁愿意向别人承认自己曾经待在青楼里,唯一值钱的只有自己的身体。
对于他来说,那会将他好不容易获得的新生摧毁的一干二净。
但是哪有所谓的新生,原来他曾经拥有过的一切竟都是镜花水月。
但就为了维护这样的生活,他不惜出卖自己,不惜跟无间之境关着的魔头混在一起,不惜将自己献给他。
可是到了最后,得到的却是这么个下场。
不甘吗?好像不完全是。
难受吗?不知道,他连感觉好像都已经麻木了。
身世,好像已经不再是不可涉及的禁忌。
所以,现在的他已经可以毫无顾忌地坦言自己的过去。
无论过去的他有多么肮脏,多么不堪,那都是他。
他不是在飘渺门里被谢清枫宠的无法无天的小徒弟,不是传闻中月冥仙尊的第一个亲传弟子,他从来没有过那些耀眼的荣耀,这才是他,原原本本的他。
只是,不知道江慕风对这种事的承受能力如何。
就算是心胸再宽广的人,也会瞧不起靠卖身这种营生过活的吧。
哪怕在青楼时他从未有过客人。
冬歉不偏不倚地看向他,似乎想将这个人给看透,想知道这样一个挂在天上如明月一般的人物嫌弃一个人时会露出怎样的神情。
江慕风似乎愣了一瞬,良久才道:“那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他垂下眼帘,眸中似乎有一望无际的遗憾:“如果早点遇到,能将你赎出来多好。”
冬歉愣了愣。
倒是从未想过的反应。
没有看到想看的结果,冬歉轻笑一声:“无妨,老鸨当初想靠我多卖点钱,迟迟不把我卖出去,所以我至今也算是”
似乎也不能全然算是完璧之身。
毕竟在飘渺门的时候,他在仙门考核中为了稳固住自己的地位,早早地就把自己给出卖了。
于是剩下的话便堵在了口中,再也说不出来了。
说来真是好笑。
一个最忌讳谈及自己身世的人有一天居然可以像讲别人的故事一般,轻松地坦言自己的过去。
以前害怕被飘渺门的人一脚从云端踩进泥里,害怕失去现在的地位,现在经历了一番生死之后,他却什么都不怕了。
冬歉折断手中的树枝,淡淡地问系统:【能不能帮我查一下,现在的任务究竟算是成功还是失败。】
系统:【经过上级判定,现在的剧情存在这一定的偏差,因为谢清枫没有按照剧情来接江慕风回去,可能是他那边处了什么意外。】
【上级下达的指令是为了剧情稳定,希望你将江慕风顺利带回师门,在这之后,你可以根据人设肆意生活,暂时不建议脱离世界,因为快穿局检测到,如果宿主离开,这个小世界可能有毁灭崩塌的可能。】
冬歉愣住了:【毁灭崩塌?】
系统点头:【确实是这样,虽然目前不知道这个一心想要毁灭世界的人究竟是谁,但应该跟你有关。】
冬歉陷入了沉思。
在江慕风看来,冬歉又在低头想事情。
从见到这个少年的第一眼,他就始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像是刚刚被什么人什么事伤得体无完肤。
想到少年的身世,他就愈发担心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少年。
这样的人,让人第一眼看见就想好好照顾,好好对待。
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可以轻飘飘地说出自己过去是靠卖身过活的呢?
事关少年隐私,江慕风不好贸然去问,只好对他提点别的事:“你有兴趣跟我回飘渺门吗?”
冬歉的眼睫颤了颤。
见少年没有反应,江慕风继续温和道:“我的师尊是个好人,只要说动他,他一定会愿意留下你。”
下一秒,眼前寒光一闪。
冬歉用剑指着他的脖子,冷冷道:“他是对你好,但对我不是。”
江慕风被剑指着,脸上却不见丝毫的惧意。
他还是那副好好说话的样子:“你认识他?”
“我当然认识。”,冬歉道,“谢清枫,他也是我的师尊。”
须臾,他嗤笑一声:“可是你知不知道,他想让我为了你去死!”
冬歉的眼尾渐渐泛红。
好哇,原来还是会觉得委屈。
原来在提到那个人的名字时,他还是会爆发,不管这个叫江慕风的人有多么好,有多么值得。
原来,他远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大度。
江慕风愣住了。
他平生第一次错愕:“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冬歉苍白地笑了:“好,有误会,那我问问你,你打算怎么解你身上的毒?”
江慕风陷入了沉默。
冬歉一字一句道:“师尊当时收留我,就是看中了我的炉鼎体质,只要你跟我合修,你身上的毒素就可以尽数转移到我的身上。”
“还不明白吗?师尊想让我替你去死。”,说到此处,冬歉嗓音发狠,甚至已经有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知道,这对于江慕风来说,绝对是认知的颠覆。
但是他必须知道。
因为按照剧情,他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些,才会对谢清枫慢慢疏远,这样,江守月才有机会,剧情才会正常的展开。
在原剧情中,虽然江慕风从来没有见过冬歉,但是在他知道谢清枫的所作所为后,伤心地给那个从未见过的少年道了一辈子的歉。
其实冬歉并不恨他。
只是原来看见他的时候,还是会不甘心。
他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让谢清枫愿意做到这个地步。
冬歉将失神的江慕风压在身下,扯开自己的衣领,明明在笑着,眼里却满是悲伤:“你想不想让我给你解毒?”
“说实话,我现在的求生意志并不强烈,说不定眼睛一闭一睁就从了你,让你活很久很久。”
他以为会在江慕风的眼里看见意外,看见难以置信,甚至是厌恶。
可是视线交汇的那一刻,他在江慕风的眼里看见的居然只有心疼。
心疼
江慕风哑声道:“对不起。”
冬歉最受不住的就是这样的眼神。
他推开了他,连慢坐起身来,拉好自己的衣服,目光有些躲闪。
江慕风看向他,定定道:“就算师尊真的要这么做,我也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眼前的少年像是一只被人伤透了心的小狗。
看起来,让人很像摸一摸,安慰一番。
冬歉尽量让自己不去看他:“等雪停的时候,我会送你回去,但是等你回去以后,不要说见过我。”
“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不希望飘渺门里有任何人来打扰我。”
江慕风抿了抿唇,良久才道:“好。”
那一晚好像格外的漫长。
当日出的阳光刺入冬歉的双眼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又迎来了一个黎明。
他本该是一个没有明天的人。
日出之后,大地升温,风雪也跟着停了下来。
冬歉跟江慕风启程出发了。
他们所在的地方位于极北之地,距离飘渺门少说也有十日的距离。
冬歉确实不愿意被任何人发现踪迹,才刚碰到外界的太阳,脸上就戴上了面具。
面具的形状像是狐狸,落在少年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滋味。
回去的途中会经过人界与魔界的交界地,因为管理范围不详所以十分混乱。
除此之外,这里还会经常抓人到魔界的地界。
所以这里不光叫万象界,也被称为人间地狱。
到了此处地界之后,冬歉总觉得体力不支,上气不接下气。
或许是对这里的魔气不太适应。
冬歉问江慕风:“听闻你当初正是中了魔界之人的毒手,身上这才有了难解之毒,你细想一下,或许魔界之中会有解药。”
江慕风笑道:“我的毒无药可解。”
冬歉:“未必。”
这个世界上,或许还有一个人有办法。
凤煜。
只是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
不过有一件事引起了冬歉的兴趣。
在这万象界,除了盛行酒肉声色之外,同时也有着最大的制药坊。
或许这里面有办法能解江慕风身上的毒。
江慕风察觉到了什么。
他对冬歉道:“不要做危险的事,而且你现在看起来,脸色很不好,还是尽快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冬歉现在的脸色确实不好。
于是他就暂且听了他的话,两个人先找到了一处客栈歇息。
冬歉没什么胃口,便就草草点了几道像样的吃食。
就在这时,冬歉听见了旁人的议论声。
“你知道飘渺门里的那位月冥仙尊吗?”
“知道啊,他怎么了。”
“听说他的爱徒死在了魔界之人对飘渺门的围攻之中,从那以后,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性情大变。”
“我也听说了,我家里有亲人就在飘渺门的山脚下生活,听说月冥仙尊就好像是疯了一样日日夜夜守着徒弟的尸首,谁都不让靠近。”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
“我跟你说,他那个徒弟死的可惨了,你听说过千机阵吗,可以将魔气化形为刀枪剑戟,伤到人身上,就跟活活尝透了上百种死法,我听说他这个爱徒,平常受受风寒都经不住,这种死法对他来说该有多疼啊。”
冬歉听着这些谈话,若无其事地喝着茶。
江慕风则不动声色地看向他。
冬歉说过,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莫非
可就算故人思念他,他想,冬歉也绝对不会愿意再跟他见面了。
那个人实在伤他至深。
冬歉知道江慕风冰雪聪明,应当是看出了什么。
他毫不掩饰道:“我曾经喜欢他。”
江慕风愣了愣。
冬歉淡笑一声:“可当我赢了仙门考核,兴致勃勃地想找师尊给本命剑取时,我才知道,自己原来就是个笑话。”
江慕风的眼睫颤了颤:“你当时想取什么名字。”
冬歉:“初辉。”
冬歉看着他,坦诚相告:“我承认,我以前确实嫉妒过你,但如果不是早已放下,我不会旧事重提,所以你也不必在意。”
不知有意无意,江慕风解释道:“我的剑名,是我母亲为我取的,因为我那时体弱多病,初辉的含意是为了让我看久点人间的太阳。”
冬歉似是释怀一般笑了笑:“好。”
江慕风问:“在这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找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独自过活。”,冬歉半开玩笑道,“若是实在没钱花了,搞不好还会重操旧业。”
直到上级判定任务结束。
江慕风愣了愣,看起来像是被他唬住了。
“如果没有银钱,尽管找我。”,他笑了,“别看我这样,其实富可敌国。”
冬歉笑着靠近他:“那如果我捡起了以前的营生,你买吗?”
“买。”
冬歉愣住。
江慕风弯了弯眼眸:“买了你的青楼,改成学堂,客栈,什么都行,让你当老板。”
那一刻,冬歉在江慕风的眼里又看见了几分面对小辈时的慈眉善目
谢清枫擦拭着冬歉的脸颊。
那天的血迹已经擦拭的很干净了。
少年双眼轻阖,那样安静,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可是,就算看起来再怎么像,他也永远不会醒来了。
谢清枫目光清冷,可是往深处看去,里面藏着的却是一望无际的疯狂。
他为什么把少年带回来呢?
为什么明明带回来了,却不好好对他呢?
那个时候,他动了邪念,残忍地想要用少年一命换一命。
他明明那么喜欢自己,拼命的想要讨好自己,可是自己究竟对他做了什么呢?
他甚至想过要害死他。
谢清枫抚摸住冬歉冰冷的手。
少年再也不会醒来,这双手也再也不会有温度。
那天冬歉说的话在他的脑中一遍遍回想。
我有没有做的比那个人好一点。
得是多么绝望才会说出那番话。
他要是从来都不知道就好了。
到底是谁告诉了他?
白衣老者走过来,提醒道:“仙尊,雪山睡莲凋谢了,那个人应当是醒了。”
谢清枫毫无反应。
白衣老者叹了口气:“只是现在冬歉已经死了,没有炉鼎体质的人,那位身上的毒如何才能解。”
谢清枫冷声道:“我说过,不要再提这件事。”
就在此时,江守月一言不发地推门而入。
他抬起眼眸,看向他们的眼神阴鸷至极:“所以,这就是你当初将冬歉带回来的理由吗?”
他寒声道:“他那么喜欢你,若他知道这一切,该有多难过?”
第134章 仙门里的废柴美人师兄
气氛顿时一片肃杀,透着一股窒息的意味。
面对这个赤裸裸的真相,江守月眼神冷戾,再也没有了往日了温柔。
他整个人迸发着森森的寒意,让与他对视的人忍不住汗毛倒立。
白衣老者急急忙忙去劝:“江守月,不要动怒,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江守月没有理会,径直略过了他。
“我要带师兄走。”,江守月冷冷道。
谢清枫寒声道:“站住。”
他看着他:“如果你现在将他带走,那么从此以后,他再没有醒来的可能。”
江守月攥紧指节,愠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清枫:“我有办法救活你的哥哥,自然也有办法救活他。”
这句话,他像是对江守月说,却更像是再对自己说。
他俯下身来,看着冬歉的脸,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我能救活他”
他看向冬歉,用自己平生最温柔地口吻道:“等你醒了,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给你做饭,我教你修炼,你想做什么都行”
“只要你能醒过来”
“君上,那留在飘渺门里的尸首有醒过来的可能性吗?”
凤煜轻笑一声:“当然不可能。”
他正悠哉悠哉地通过水镜看冬歉的身影。
原本他打算将冬歉带回自己的魔宫当中,但尚未由他亲临整治的魔宫暂时不太安宁,再加上,他也希望冬歉能够亲眼看看,谢清枫这个人究竟值不值得他爱。
好在,少年比他想象的要坚强。
不过,将冬歉单独放在那种地方,凤煜仍旧不放心,于是便时不时地用这水镜窥探一番冬歉那里的情况。
他慢悠悠道:“我留在飘渺门中的东西,不过是用泥土制成的傀儡,就算他谢清枫种一百株雪山睡莲,那个傀儡也不可能醒过来。”
看着冬歉的身影,凤煜轻笑一声,手指触碰在他的脸颊上,轻笑一声:“就让谢清枫一辈子觉得他死了,不好吗?”
侍从淡笑一声,恭敬道:“君上英明。”
凤煜的视线没有一刻从冬歉的脸上移开。
他的眼尾缓缓勾起了一抹笑意。
好久没有见到小家伙了,竟是有些想念。
倘若他见到自己了,不知道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若是真的遇到了,不知道他会不会看见自己后,会不会大惊失色,转身就逃呢。
真是越来越想看见他了。
这么想着,凤煜的眼中逐渐染上了一丝兴味。
可在某一个时刻,他脸上的表情忽然定格在那里,似是看见了什么,眉宇里渐渐蓄积起了一层阴鸷。
水镜里,冬歉似乎是感到疲惫了,揉了揉眼睛,毫无顾忌地靠在了江慕风的肩膀上。
江慕风怕他靠的不舒服,温和一笑,揽过他的肩膀,顺势让他躺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冬歉对他倒是百依百顺,也不抗拒,安安稳稳地枕着他的膝盖,缓缓闭上了眼睛,没有丝毫防备,看起来一副安心之色。
凤煜咬了咬牙。
他倒是没想到,冬歉当真这么大度,跟任何人都相处的来。
原本让冬歉跟江慕风待在一起他毫不介怀,因为他觉得,冬歉一定会恨他。
可是现在,他居然就这样毫无芥蒂地枕在了他的身上。
他失去了刚才的从容,寒声道:“把小东西带回来。”
站在一旁的属下怔怔道:“可是君上,你不是说现在还不是时候吗?”
凤煜寒笑一声:“现在敢枕在别人身上,下一秒就该滚到别人床上了。”
冬歉实在是有些累了。
短短几天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心理和身体都有些吃不消。
过往被颠覆,信任被抹杀,现在的他什么都不剩了。
所以会病倒,好像也并不奇怪。
冬歉躺在床上,江慕风陪在一旁,轻轻给他擦汗。
冬歉这副身子受不得寒,现在这样,估计是陪他一起在山谷中太久,冻着了。
江慕风曾经体弱多病,因为已经中了这世间奇毒,曾经是病秧子的江慕风现在反倒是百毒不侵,体质绝佳了。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久病成医,不管什么病症,他多多少少都懂一些。
冬歉的体温渐渐降下来之后,江慕风轻轻松了一口气。
烛光下,冬歉安静地躺在床上,眉眼很是漂亮。
他是江慕风目前为止见过的最漂亮的人。
但是这样的少年经历了太多,内心变得疮痕累累,像是从里到外被伤了个透彻。
江慕风有些自责。
伤他至此的罪魁祸首虽不是他,却也是他。
从自己醒来和他见面的时候开始,他好像就没怎么笑过了。
在此之前,有人给了此生最惨痛的回忆。
而那个人就是谢清枫。
没有任何人会心甘情愿地将性命献给别人,更何况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当他知道自己平日里最敬重最爱戴的人却想利用他做这样的事,心里必定是万分绝望的。
没有任何人能忍受这样的事。
那意味着折断你的傲骨,打碎你所有存在的意义,将你整个人都推入了深渊。
江慕风敛下眼帘,眼中浮现一抹痛色。
梦中,冬歉似乎是梦到了什么,脸色苍白,一身冷汗。
“别碰我”,他的身体蜷缩起来,好像梦到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东西,整个人轻轻颤抖着,像是畏惧到了极致。
江慕风见状,立刻攥住冬歉的手,着急地唤他:“阿歉,醒醒。”
冬歉从梦中惊醒,下意识地往墙角躲去,但是看清江慕风的脸后,他骤然清醒,紧张地四处环顾,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
或许是因为在青楼里的过去对原主造成了巨大的心里阴影,所以冬歉夜里做梦的时候,居然还会时不时地梦到那时候的事情。
在梦里,他快要被一个客人得手了。
那客人轮廓模糊,看不清脸。
他只记得自己被撕扯着衣服,全身上下都无法动弹,畏惧的厉害。
当他流着眼泪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那个客人的脸变得好像能看清了。
是凤煜的脸。
冬歉摇了摇头,手指插.进发缝,疲惫地闭了闭眼睛。
好端端地怎么会梦到他。
江慕风关心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梦到一些不愉快的事。”,冬歉擦了擦额角的汗,语气平静道。
江慕风仍是不放心,目光隐隐透着些许担忧。
冬歉平复好了心情,对江慕风道:“此处是万象界,白日里就不安稳,入夜更是有不受管控的魔修出来到处拿人,你也早些歇息,切莫惊动了他们。”
江慕风应道:“好。”
可是他们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阵阵异动。
两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冬歉想起身看看,江慕风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抽出初辉剑,眼神一凌,缓缓朝门口靠近。
在门被外面人打开的那一瞬间,江慕风先下手为强,抬腿一踹,伴随着一道沉闷的声响,门板应声断裂,将原本躲在外面准备伺机而动的魔修压倒在地。
门外剑光飞扬,冬歉观察着战局。
江慕风身手了得,很快便解决了一波波的人马。
但这里到底受魔界管辖,身怀绝技的魔修众多,就算是谢清枫本人来了都可能有点吃力。
冬歉不好作壁上观,拔剑赶来,站在背后掩护江慕风。
两个人并肩作战,却终究抵挡不住愈来愈多的魔修,很快落于下风。
冬歉发现,这些魔修面对他时只会用剑背攻击,不见血,完全不会伤到他。
正在诧异之时,冬歉脚下忽然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再想起身,他眼前一黑,铺天盖地的网状物将他兜住,轻而易举地截断了他一切反抗的可能。
原来那帮魔修已在无形之中已经布置好了天罗地网,当冬歉和江慕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深陷局中。
冬歉被缚在网中,还想再挣扎,就发现自己的手腕被绑了个严严实实。
为首的那个魔修对他恭敬道:“不要紧张,我们楼主只是想请你去他那里坐坐。”
一刻钟后,两个人被带到了一处楼中。
这酒楼处处用红色的绫罗绸缎装潢着,内部空间极大,是个让人眼花缭乱的声乐场所,酒香浓郁清冽,确也让人无端生出一股危机感。
地上被铺着上好的软席,脚踩在上面,像是踩在云端。
这里的雕梁画栋,气派装潢,无一不体现主人的财力。
冬歉和江慕风观察着周遭的一切。
这里除了他们以外还绑着很多人,他们个个容貌姣好,此刻哭哭啼啼地站在那里,好像即将等着命运的审判。
传闻这楼中的主人最是荒.淫,落在他手中的美人从来没有全身而退的。
这里的楼主会将他抓过来,想必也存了那方面的心思。
再联想到那帮魔修将冬歉带过来时的态度,担心伤到他,恐怕也是怕扰了楼主亵玩美人的兴致。
江慕风自然不愿眼睁睁地看着冬歉狼入虎口。
这个目光干净的少年不应该受这么多苦,也不该沦为别人床上的玩物。
趁旁人不注意,江慕风对冬歉小声道:“待会我会想办法引起骚乱,你找准时机逃跑。”
冬歉没有回答。
负责传人的魔使来这里看了一圈,直接指着冬歉的额头道:“就是你了。”
江慕风刚想要行动,下一秒,却被冬歉拦住了动作。
冬歉看向他,冷静道:“不要冲动。”
江慕风紧绷道:“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进去。”
冬歉:“别怕,我有分寸。”
紧接着,他冲着来接他的人点点头,跟着魔使一同进入了房中。
楼主的房中比起外面还要繁华,处处都能看到不菲的物品。
倘若能从里面偷一件东西出去,恐怕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
房中没有一根烛火,只要浅浅的月光落在地上,照着一道孤寂的影子。
冬歉垂下眼帘。
在他的袖口,早已藏好了一把匕首。
如果有人想要碰他,他也不是不可以玉石俱焚。
当风透过窗户拂过他的发丝时,冬歉听见后背传来一道低沉的脚步声。
那声音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不多时,他感觉到有人从身后搂住了自己的腰身。
腰部轻轻一颤,冬歉的眼中顿时寒光一闪,他转过身来,扬起匕首,直直对准了对方的脖子上的血管。
身后那人却轻而易举地制服住他。
伴随着腕间的疼痛,匕首重重落在地上。
冬歉正要反抗,却听见男人低笑一声:“是我。”
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冬歉惊讶地掀起眼帘
是凤煜。
第135章 仙门里的废柴美人师兄
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凤煜。
在此之前,他还以为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永远这么随心所欲,不论是自由还是受制,都仿佛凌驾于任何人之上。
矜贵,目空一切。
“怎么不说话,嗯?”,凤煜垂下眼帘,玩味地注视着他,眸子里藏着几分看不透的情绪。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了些时日,眼下忽然重逢,竟莫名有了一种时过境迁之感。
想不到再次见面,竟会是这般光景。
自己依然同第一次跟他见面那般,受制于人。
只是心境不同了,就算是相同的处境,很多事情也会变得不一样了。
冬歉平静地看着他:“想不到,你竟然从无间之境中逃出来了。”
凤煜轻笑一声,手指轻轻触在他的脸颊,意味不明道:“我逃出来,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啊。”
冬歉笑着否定道:“我没有。”
看着少年口是心非的样子,凤煜眸色略深,冰冷的指节按在他的后颈上,下一秒,俯身吻上冬歉的嘴唇。
冬歉被他按在墙上,手腕被缚在背后,被迫扬起脸来承受这个吻。
凤煜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势,笃定冬歉不会反抗。
但是
这次不一样了。
当凤煜的手触上冬歉腰间的衣带时,冬歉伸手止住了他的动作,掀起眼帘,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凤煜,我们的交易结束了。”
凤煜顿了顿,意外地抬起眼眸看向他:“什么?”
冬歉面无表情地迎着他的目光:“以前的我需要你,但是现在,我曾经在乎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他提醒道:“你也没有用处了。”
想当初,冬歉主动找上凤煜帮忙,只是为了能够在仙门考核中取得能让师尊眼前一亮的成绩,从此以后能够在飘渺门站稳脚跟,不被江守月取代地位。
但是现在看来,这曾经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他不再需要让谢清枫高看自己一眼,也不想跟江守月争些什么了。
就连飘渺门,他也不想回去了。
从此以后,自己会同过去斩断联系,再也不受过去的人和事的束缚。
就当,从来没有遇见过谢清枫。
就当,他已经死在了那座青楼里,从来没有被任何人救过。
既然如此,他当然不会再受到凤煜的操控。
只是这些话,说给凤煜来听,他必将会发怒。
事实也果然如此。
凤煜墨色的眸子沉沉地注视着他,低沉阴冷的声音幽幽响起:“你说什么?”
若是以往,冬歉察觉到凤煜的脸色变得危险,定然是会怕的浑身发抖。
但现在,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他早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是以,他冷冷道:“曾经那些好用的,可以让我心甘情愿地顺从于你的手段,现在都已经没用了。如果你还想用同样的方式控制我,我只能说你是白日做梦。”
他的指节缓缓攥紧:“当然,如果你非要硬来,我也并非是你的对手,只是,我会恨你。”
“过去的一切,就当没有发生过,还请你放我离开。”,冬歉的目光移向窗外,“再说,大堂里还有那么多美人等着你想用,应当不差我这一个。”
凤煜拉住他的手腕,解释道:“我从未动过他们”
也从未动过除你以外的人。
话音未落,冬歉却淡淡道:“碰不碰他们,都随你意,与我无关。”
凤煜顿在了原地。
冬歉离开了。
凤煜松开手,竟没有拦他。
墨色的眸子里涌动着千万种情绪。
看着冬歉离开的背影,凤煜捂住了自己的心口,那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为什么会这样不悦
是因为冬歉违抗自己吗?
不不是。
倘若真是因为如此,他明明有一万种方法强迫冬歉顺从于他。
他甚至可以将冬歉制成只能听话的傀儡,到死都不能违抗自己的意志。
可若连这也不是,那困扰着他的究竟是什么呢?
凤煜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
冬歉从凤煜的房中完好无损地走了出来,连一片衣角也没有乱。
他走出来后,江慕风着急地迎了上去。
倘若冬歉再晚出来一步,他恐怕就会不管不顾地杀进去了。
冬歉来到江慕风身边,后者则不安地检查着冬歉是否安然无虞。
他像是教育小辈一般,语重心长道:“你今天实在是太乱来了。”
“没关系,都解决了。”,冬歉轻笑着,像是松了一口气。
江慕风也无奈一笑,轻轻撩过冬歉鬓角处凌乱的发丝,温声嘱咐着:“下次不要一个人去面对这一切了,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
冬歉弯了弯眼眸,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好。”
凤煜站在楼上的窗口,看着这一幕。
他的额头抵着手臂,半张脸埋进阴影里,贪婪地注视着冬歉脸上的笑容。
和自己待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不会这样笑。
就算是有,也是讨好的、心虚的、畏惧的。
他从来没有对自己这么笑过。
对他而言,自己永远是那个恐怖的,令他畏惧的存在。
当初他主动向自己示好,目的也是为了能够在仙门考核中讨得他师尊的欢心。
但是现在,他再也不用讨好他师尊了。
一同被放弃的,竟还有自己。
自己当初只顾着想让冬歉从此以后对谢清枫心灰意冷,却没想到,是他对谢清枫的爱从构成了自己与他的相识。
所以,他也被一同丢掉了。
曾经,他把冬歉当成可有可无的弃子,如今却发现,真正的弃子竟是他自己。
凤煜自嘲地笑了一声。
夜锋来到他的面前,恭敬道:“君上,堂下的这些人,要带过来吗?”
他指的是堂下与冬歉一齐被抓来的各色美人。
凤煜随口道:“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他淡淡道:“反正,原本就是做给他看的。”
夜锋看着凤煜冷清的背影。
若是以前没有察觉,那么现在,夜锋觉得凤煜对冬歉这个人的在乎非一般人能及。
但是他这位君上死鸭子嘴硬,总也不愿意对那位亲口承认自己的心思,甚至还要抓过来这些美人当烟雾弹。
他小心翼翼的问了句:“君上,您莫非,对那位上心了?”
“看来你的脑子真的被我上次打坏了。”,凤煜顿了顿,须臾,嗤笑一声:“怎么可能?”
“我若是对他上心,除非我疯了。”
冬歉原本担心凤煜会追上来,找他们麻烦。
好在,直到他们出了这座楼,凤煜什么也没有做。
一切平静得异常。
天一亮,两人来到了一件商铺。
这里面有许多秘宝和防身之物。
万象界虽然恐怖,但因为地处于人界与魔界的交叉口,故而藏着很多的奇珍异宝。
其中有一样格外吸引了冬歉的注意力。
那是一个附着灵气的石头,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它真正的效用在于,这个秘宝可以改变人的身形。
冬歉出门在外,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被飘渺门的人认出来。
倘若被认出来了,他的剧情任务就失败了。
所以在看到它的那一刻,冬歉就心动了。
可是冬歉身上现在目前拥有的银钱,尚且支付不起它的费用。
索然遗憾,但也只能暂且作罢。
江慕风看懂了他的心思,便转过身来,大大方方对老板道:“这个,我要了。”
老板看这个客人十分豪爽,用看财神爷的眼神看着他,恭恭敬敬地给他包了起来。
江慕风付了钱,温柔地将这个秘宝递给了冬歉。
冬歉本想拒绝,江慕风却道:“就当是我的补偿。”
因为冬歉确实很需要这样东西,思来想去,便没有再拒绝,只是郑重地道了声谢。
又过了一夜,冬歉跟江慕风安然地通过了万象界。
接下来的路途就比较顺利一点,两人终于穿过了魔界来到了人间。
这里和万象界不同,处处洋溢着生机,抬头不是暗无天日,入目也不再是死气沉沉。
只要看见了千家万户的烟火气,悬着的心也好像踏实地坠了地。
快到飘渺门了,以防万一,冬歉这一路都没有摘下自己的面具。
不光如此,他还特意用秘宝改变了自己的身形。
到了山脚下,冬歉觉得应当不会再有变故了,便同江慕风先行告别。
江慕风知道冬歉在飘渺门里受尽委屈,不愿再回来,便也没有办法说些挽留的话。
看出少年的隐忍,江慕风的心里不太好受。
冬歉并没有察觉到江慕风在想什么,他轻笑一声:“谢清枫看见你回来,应当会很高兴。”
这一路上,他释怀了不少,如今说这句话时,已是坦然。
虽然谢清枫对自己是起过一些恶念,但好在最后的最后,他所有的想法都没有实施。
既然曾经他救过自己一命,那么如今,就当作全部扯平了吧。
只是自此以后,他对谢清枫不会有爱,也不会有恨。
就当他们是全然没有瓜葛的陌路人。
他看起来那样释然,江慕风却有些心疼。
到底经历了什么,如今才可以平静地说出这些话。
须臾,他拉过冬歉的手,将一样东西塞在了他的掌心。
冬歉看清了手中的东西。
那是首辅家特有的玉牌,见此牌如见此人,持有此牌的人意味着将拥有滔天权势。
江首辅家中对于江慕风格外疼爱,还特意给了他这样一件腰牌,现在,他却将这个腰牌交给了自己。
江慕风笑道:“拿好,有了这个,从此以后,任何人都不敢欺负你。”
冬歉想将他还给江慕风:“这太贵重,我承受不起。”
江慕风却按住他的手腕,认真道:“你收下,我才安心,更何况你护了我一路,我欠你这份恩情。”
两人正交谈着,忽然听见一道从身后响起的声音。
江守月怔忡地看着江慕风的身影,意外道:“兄长?”
江慕风循声望去。
冬歉则是身体一颤,下意识瞥开视线,伸手将脸上的面具罩得更严实了一点。
按说自己现在不光罩上了面具,还改变了自己的身形,江守月应当是认不出来,但面对他时,自己还是控制不住地紧张。
“你真的回来了。”,江守月看着江慕风,缓缓靠近,神色有几分惊喜。
谢清枫没有骗人。
既然谢清枫能顺利将兄长救回来,那冬歉也一定可以。
他看见江慕风,仿佛看见了希望。
就在这时,他才看向了躲在江慕风身旁的人,眸光颤动,下意识问:“那位是谁?”
第136章 仙门里的废柴美人师兄
冬歉没有想到江守月会注意到自己。
他身体骤然紧绷,手心盗汗,心虚异常。
一阵风轻轻拂过,撩起了他的发丝。
他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江慕风见状,不动声色挡在冬歉身前,轻笑一声:“这位是我的朋友。”
江守月看着那名面带面具的少年。
明明身形同那个人很不一样,也看不清他的脸,无法辨别此人的身份,但是知为何,在看见他的那一刻,自己的心还是控制不住地乱了。
好像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催促着他,促使他靠近。
他一向是得体的,对待任何人都周到无比,不会让人察觉到任何错处。
可是现在,他竟被那不理智的想法占据了全部脑海,无礼地试图去摘那人脸上的面具。
只是他的手还没碰到冬歉的半分衣角,就被江慕风半路截住。
他仍旧如沐春风地笑着,语气却沉了下来,刻意强调道:“不是普通朋友。”
无形之中,在江守月和少年间划开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
冬歉站在江慕风的身后,竟然莫名有种安定的感觉。
他确实不把自己当成他的普通朋友。
冬歉心想,这一路来,江慕风都把他当成自己的长辈,名义上是自己护送他,其实也是他在保护自己。
或许是因为江慕风毕竟是江守月的兄长,听见兄长这么说,江守月愣了愣,须臾,敛下眼帘,收回手,矜持道:“对不起,是在下冒犯了。”
冬歉始终没有说话。
即使戴着面具,甚至改变了自己的身形都险险有被认出来的危险,此时此刻,他更加不敢贸然展露关于自己更多的信息。
神经尚未松弛,江守月忽而又道:“既然是兄长的朋友,那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他的目光仍旧固执地落在冬歉的身上:“江某的厨艺还不错,若是你不介意,不如随我去飘渺门坐一坐。”
冬歉的眼睫颤了颤,伸手拉住了江慕风的袖子。
江慕风便笑着帮他回绝:“不用了,我这位朋友怕生得紧,只认我,怕见生人。”
不知为何,冬歉总觉得他这句话说得有几分暧昧。
但冬歉知道江慕风是自己此刻最大的靠山,不由自主往他身旁躲了躲,没敢给江守月一个眼神。
尽管如此,冬歉依然能感觉到江守月直勾勾落在他身上的眼神。
像是盯住了猎物的野狼,睁着金色的竖瞳,静静地蛰伏,不知何时会再度发难。
此地不宜久留,冬歉凑近江慕风的耳朵,对他轻声道:“你们兄弟慢慢叙旧,我先离开了。”
察觉到少年的远离,江慕风下意识伸手想去碰他,犹豫片刻,还是收回了手,只是轻轻笑着:“保重。”
冬歉颔首回应。
他背过身的那一瞬间,能感觉到两道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恰似冰火两重天。
在走出飘渺门的地界后,冬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抬眸望了望无边无际的天空。
算是成功将江慕风送回飘渺门了,如此一来,这个世界的剧情应该能正常展开了。
从此天大地大,他只有自己了。
他会安心等待两位主角暗生情愫。
安心等待这个世界的结局
云中城,青楼。
夜幕降临,青楼内彻夜明烛。
只要凑近,时不时能听见几道微弱的娇喘,亦或者呻.吟声。
只是今夜,似乎不太平常。
走廊的角落,有人窃窃私语:
“叶琚好像快不行了。”
“被折腾了好几天,当然快不行了,那客人走了没多久他就染上了脏病那老鸨视财如命,哪里舍得花钱请大夫,昨夜在他清醒的时候生生用刀割掉了他下身的脏物,还用滚烫的沸水烫了好多遍,现在烧的快糊涂了,恐怕挺不过今晚。”
“唉做咱们这一行的,或早或晚都会有今天。”
话说到此处,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一两声叹息。
他们口中的叶琚正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身上时冷时热,更有撕心裂肺的疼痛从难以启齿的地方传来。
等待他的结局,要么是病死,要么是疼死,再无例外。
意识昏沉之际,老鸨来到了他的房间。
他看了一眼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嫌弃道:“摆这副样子给谁看呢?真是没用的东西,前几天那个客人今晚指名道姓的要你,你赶紧起来穿好衣服给我好生伺候着,要是让客人不舒服了,我要你好看。”
叶琚动了动,竟是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如今这副样子,居然还被叫被起来接客。
他泪流满面道:“今夜真的不行,我我会死的。”
听见他这样说,老鸨嗤笑一声,竟生生抓着他的头发将他从床上扯了下来,阴阳怪气道:“你真把自己的一条贱命当回事了,不干活,就趁早给我滚出去,自己跑到乱葬岗里待着喂狼去,我这里可不养闲人。”
被老鸨扯着头皮,叶琚只感觉眼前一阵白一阵黑,仿佛被打碎了一身的骨头,浑身上下分不清哪里更疼,喉咙里禁不住溢出绝望的悲鸣。
他会永远待在这里,度过他暗无天日的一生吗?
不,或许今晚,他就会死掉。
当老鸨松手的时候,他没有力气站稳,竟顺着他的动作跌落了下去。
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老鸨看在眼里,愈发的不悦了。
可是叶琚倒在地上,迟迟没有动静。
老鸨见状,骂骂咧咧地俯下身来,手指放在他的鼻尖。
良久,他沉默了。
感受不到这贱人的呼吸。
那一刻,老鸨的脸色才有了一点点的变化。
很快,他便站起身来,厉声吩咐道:“来人,把这个没用的东西给我丢到乱葬岗去。”
被老鸨的呼喊声叫来,几人的脸色个个惶恐不安,尤其是看到倒在地上的叶琚后,神色更是恐惧。
老鸨还在命令着:“你们几个,趁着夜色把他装到麻袋里,悄悄给丢了,不要被人发现,听见没有?”
有人抖着身子替叶琚求情:“叶琚当年也算是咱们楼的头牌,如今这么对他,会不会不太好”
老鸨见状,嗤笑一声:“还挺会说,怎么,你也想变得跟他一样么?”
那人闻言便噤了声,不置一言。
就在这时,楼下大堂的门被人轻轻叩响。
老鸨还以为是来找叶琚的客人来了,眼珠子轱辘一转,脑子里盘算着怎么把这个人哄走,或者给他找个旁的伺候的人。
但是门开的时候,入目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具。
没等老鸨说话,那人便径直走了进来,没有同他虚与委蛇半分。
“这位客人,你想做什么?”,老鸨虽然贪财,但也最讨厌旁人无视他,他按住了那人的肩膀,指节扣紧。
下一秒,他整个人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道重重甩在了地上。
上面的客人听见下面的动静,纷纷走出来,有些人甚至衣带还没有系好,就匆匆来看楼下的情况。
“都滚。”,那戴面具的少年往地上撒下一地的银钱,“拿好你们的嫖.资,晚一步,我就杀一个人。”
他眼中寒光毕露,说出来的话完全不似玩笑,客人们都吓得要命,纷纷捡了衣服和钱,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老鸨看着这个少年,仿佛看见了修罗地狱里来的恶鬼。
他抖着声音问:“你你到底是谁?”
话音未落,他就抄起一旁的花瓶,想趁那人不注意,试图砸向少年的后脑勺。
还未使力,他的胸口就被少年的剑柄重重一捣,差点吐出来,五脏六腑都感觉到了剧痛,爬在地上难受地蜷缩。
少年轻笑一声,踩着他的手掌,五指连心的剧痛折磨得他惨叫连连。
他缓缓凑近他,轻笑一声:“你不妨猜猜看,我到底是谁,嗯?”
听见这个人熟悉的声音,老鸨的眼睛缓缓睁大。
他惊恐道:“你没死?”
当年,他进屋看见地上的一摊血迹,以为冬歉已经被妖怪吃掉了。
但是他怎么能想到,这个人不但没死,还被仙长带回飘渺门修炼。
这时,冬歉勾了勾唇角,漫不经心地提醒道:“对了,我差点忘了提醒你,刚才撒在地上的银钱,是从你的金库里拿的。”
听见这句话,老鸨的脸上很快浮现了猪肝色,脸上甚至流出了两行浊泪。
冬歉惊诧地看着他:“原来你也会哭啊,我还以为你不会哭呢。”
“不过别紧张,我会让你一辈子都哭不出来。”
他站起身来,笑眯眯地对青楼里的人说:“你们当中有谁对他有不满,都可以上来揍他一顿。”
旁人看着平日里欺凌自己的老鸨,心怀畏惧,杵在原地,根本不敢动他。
冬歉也不多说,只是淡淡道:“机会只有一次,你们自便。”
他们当中,有被半道骗来这里的,有被父母低价卖到这里的,还有像冬歉这样年幼时被拐来的。
他们用自己的身体为他赚钱,得到的却是顿顿吃不饱的残羹冷炙,还有连日来的毒打。
没有价值了,就会被用麻袋扔到乱葬岗,被狼群分食。
怎么能不恨呢?
心中怒火中烧,胆子也大了几分。
老鸨看见他们抄着家伙围上来,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紧接着,冬歉就背过身去,听到身传来了一阵接一阵的惨叫,啧啧轻叹。
吵闹中,他好像听见了骨头生生断裂的声音。
他没有管,径直走到了楼上
木质的台阶被他踩得咯吱作响。
到了楼上的卧房,一推门,入目便看见了奄奄一息的叶琚。
这个人,在原剧情中似乎寥寥提了几笔,冬歉记得剧情里有一部分提到,在原主第一次接客之前,叶琚给了他一块糖吃。
橘子味的。
就这一块糖,甜得让他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让他还想看到更多的明天。
他还想遇到更多的好人,吃好多好多糖。
这样的人,就这般蝼蚁一样的死去,实在千不该万不该。
好在冬歉跟江慕风在一起的时候,身上存了不少救命药。
冬歉俯下身来,将叶琚扶在怀里,小心翼翼地给他服下,想要吊住他的命。
叶琚陷入昏迷,已经丧失了基本的吞咽能力,冬歉费了好大一番功夫,额角都浮现了密密的细汗。
当叶琚终于艰难地将药咽下去的时候,冬歉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轻轻地拍着叶琚的背,温声凑近他耳边宽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不知是不是跟江慕风待久了的缘故,他说话的语气,不经意间竟流露出那个人的风格。
叶琚循着那道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
恩人的面庞那样模糊不清。
但是很温暖。
很安心
冬歉终究是买下了这座青楼。
老鸨毕竟被打成了那不省人事的样子,若是从此以后就放任这帮美人不管,那实在是对他们不负责任的表现。
正如老鸨以前对冬歉所说,他这样的容颜,就算重获自由,也会在大街上不知道哪里来的混蛋给糟蹋了。
到时候,也不知道死是怎么死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给他们一个栖身之所,不至于让他们无家可归。
只要有的选,谁愿意做这种勾当。
谁都不愿的。
进入快穿局这么久,他也是头一次有自己的店面,开门做老板。
昔日的同行变成员工,面对这一楼这么多人,冬歉让系统给他出谋划策。
冬歉:【你觉得这些人应该怎么办?】
系统:【根据我对于当代年轻人梦想的工作时间的研究,你可以让他们周一到周五正常卖身,周六周日双休,给他们五险一金。或者让他们朝九晚五,准时准点下班,加班额外要给加班费。】
冬歉瞥它:【我什么时候说过还要让他们卖身了?】
系统意外地看着他。
冬歉对站在堂下,瑟瑟发抖的美人道:“从今天起,这座楼改为歌舞坊,诸位凭借才艺赚钱,各凭本事赚钱。”
顿了顿,他又温和地笑了:“诸位的身子骨很珍贵,以后请多多爱惜自己,咱们再也不接客了。”
闻言,堂下的美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冬歉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在他们的心里简直就是救世主一般闪闪发光的存在。
几年前,冬歉将一个仙风道骨的男人当成了自己的救世主,从此以后,愿用性命去追随。
虽然曾经的信奉的变成了一纸笑话,但他不知道,自己在某一天,在别人的心目中也活成了和那时的他一样的存在。
那般惊艳。
那样耀眼
浴池里,冬歉解开衣带,缓缓褪下衣服。
外衣从少年桂花般的肩膀滑落。
一切尘埃落定,带着连日来的奔波疲惫,如今,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他泡在水里,乌色的发丝静静地漂浮在水中,如枝头盛开的花瓣。
池中水波微漾,包裹着少年漂亮的线条,霜雪般白皙的脊背在水池中若隐若现。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阵诡异的风擦过他的鬓角。
转过眼眸,只见凤煜慵懒地靠在池水的石头旁,随手用长长的水竹勺舀起一杯水来,浇在冬歉玉白的肩头。
冬歉颤抖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凤煜的眼中是什么模样。
漂亮的,脆弱的,只要他愿意,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掠夺到的。
在水里面拥有他是什么滋味,倒是从来没有尝过。
凤煜看向不安的少年,缓缓扬起了唇角,玩味道:“光顾你。”
第137章 仙门里的废柴美人师兄
热池的水汽漂浮在两个人当中,将凤煜的身影勾勒的有几分模糊。
隔着重重的雾气,面前的男人漫不经心地笑着。
在他的眼里,自己于他而言,恐怕只是一个有趣的玩物。
毕竟这就是他们两个人的初遇。
也是他们改变不了的相识。
为了争得一时之快,自己当时主动献身确实不假。
水池下,冬歉的指节攥紧,看他的视线有些不安。
似是担心吓到他了,凤煜将水勺放在一旁,唇角微扬:“别紧张,开玩笑的。”
下一秒,冬歉有仇必报一般,抬起纤细的手臂,顺势揽住了他的脖子,倾身上去,用牙重重咬住了他的脖口。
冬歉这次下口特别重,锋利的犬牙咬破凤煜的皮肤,凤煜轻叹一声,敛下眼帘看着他,手按在他的后脑勺,纵容似的,没有躲,亦没有反抗。
这个冬歉跟他以往认识的冬歉有些不一样,比起以前,现在的他倒像是一头睚眦必报的小狼,恶狠狠地报复回每一个会欺负他的人。
当确认凤煜从他的手中吃到苦头后,冬歉才松了口,抬眸看向他,目光沉沉,一字一句道:“凤煜,我说过,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从此之后,你和我没有任何的瓜葛。”
凤煜看着冬歉这样千方百计地想要跟他撇清关系的模样,眸光短暂地凝滞了一瞬,眼底缓缓浮起一抹郁色。
“你是这么说过。”,凤煜扬起唇角,语气藏着危险,“但我没同意,不是么?”
“你应该知道只要我愿意,会有一万种方式让你生不如死。”,凤煜看着他,似乎想要从少年的脸上看见一些动摇的神色。
“既然如此,你就尽情用手段把我弄死吧。”,冬歉的目光泠然无畏地望向他,无所谓道,“我倒是很想看看,你会怎么让我生不如死。”
凤煜愣了愣,久久地定在原地。
冬歉就这么□□地站在他的面前,闭上眼睛,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凤煜会给他选择怎样的死法。
凤煜看着少年这副安然赴死的模样,冰冷的指节缓缓攥紧。
他连少年的一根头发丝都舍不得伤害,又怎么可能会让他死。
见凤煜始终没有动作,冬歉睁开眼睛,嘲讽地瞥了他一眼,从水池中出来,捡起自己的衣服,快速地披在身上,系好腰带,头也不回道:“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杀的。”
凤煜盯着少年的背影,手心还攥着少年离开前的温度。
温暖的,又裹着一层潮湿,像是一场滂沱的雨,雨停了,便只剩下初晴时的茫然。
眼前的冬歉和以往大不相同,仿佛经历了涅槃重生一般。
现在的他,勇敢、仁善、自重,在曾经腐烂疮痍的地方长出新枝,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生命。
如同褪了一层皮的蛇,经历一番痛苦而危险的折磨后,终究蜕变,重生。
他不再是那个过去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出卖身体的少年。
也不再是因为一个男人不喜欢自己而郁郁寡欢的少年。
这才是最原本,最惊艳,也最美丽的他。
凤煜看向自己的掌心。
现在的冬歉,已经成为了人世间最炙热的一团火,会自保,会爱惜自己,也会为别人筑一处遮风挡雨的屋檐。
他已经不能再用曾经那种轻佻玩弄的态度来对待他了。
而且自己好像被他讨厌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很清楚
他不喜欢被少年疏远的滋味
飘渺门。
今日是一年之内最寒冷的一天,同时,也是最为重要的一天。
因为在这一天,被谢清枫养在弱水之中精心培养的雪山睡莲,开花了。
为了培育这朵雪山睡莲,谢清枫足足两个月没有阖眼。
无数的心血都是等待花开的那一刻。
在由充沛灵力包裹着的水池中,一朵莲花悄然开放,在它的绿色根茎之上,拥有世间最纯净的花瓣。
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等待太久太久。
他朝池中伸出手,霎时间,雪山睡莲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召唤,悠悠地朝他的手心飞去。
谢清枫轻抚着花瓣,目光落在床榻上的少年。
少年已经很久没有睁开眼。
看着曾经生机勃勃的少年如今却沉睡着,无法睁开他那一双眸子,喊他一声师尊,谢清枫的心中煎熬备至。
他想他想到快要疯了。
当初将冬歉从青楼里带回来时,他怎么会想到,如今的他已经在自己的心里占据了全部位置。
这些天,他时常想起和少年曾经的往事。
他坐在冬歉身旁,温柔的抚摸着少年的脑袋,就像曾经那样。
冬歉以前将这个动作当成对他的褒奖,每当被摸头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往谢清枫的怀里靠,要撒着娇说上好几遍的师尊。
他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爱,所以对他只要稍微好上一点点,他都会像吃了饴糖一般放进心里。
因为吃了太多太多的苦,所以每一分关怀都是甜的。
他明明知道,冬歉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孩子。
他明明知道,如果刻意疏远他,他会有多难过。
他明明知道,冬歉因为曾经的遭遇,敏感不安,时时刻刻害怕被人丢掉。
他明明都知道的,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为什么在看见冬歉的第一眼,会生出让他替别人而死的心思呢。
谢清枫垂下眼帘,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被指甲抠出了血痕。
他轻笑一声。
没关系。
雪山睡莲开花了。
一切都还有重来的机会。
这一次,他一定会将过去做错的一切全部补偿给他。
他缓缓抬起手。
雪山睡莲从谢清枫的手中浮起,缓缓落在了冬歉的身上。
睡莲的根茎如同血管一般依附在冬歉的身上,肆无忌惮地绽开着它的花瓣,星星点点的光芒笼罩在冬歉全身,像是万千萤火虫踏着星火扑朔而来。
可就在下一秒,星光如油尽灯枯般消散,冬歉身上的雪山睡莲跟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睡莲的花瓣就像是被烈火燃烧后剩下的灰烬,由雪色变成黄褐色,再慢慢变成灰烬。
当最后一瓣花瓣褪色凋谢时,如同压垮谢清枫心弦上的最后一缕希望。
床榻之上的少年没有醒来。
雪山睡莲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
谢清枫愣住了。
他伸手接住了散落下来的灰烬。
少年的眼睛没有睁开。
安静。
死寂。
从未有过的慌乱袭上他的心头,仿佛有一座高高立起的城池轰然倒塌。
那是希望的崩塌。
冬歉苍白的脸颊上沾上了灰尘。
谢清枫试图用轻柔的动作拭去那抹弄脏他的污渍,但他却发现自己的指尖在止不住的颤抖。
他安静了很久,喃喃道:“阿歉,别吓我”
无人回应。
谢清枫的脸色格外难看,在碰到冬歉的那一瞬间,指节又缓慢收紧,整个人僵在那里,仿佛一尊静默的雕塑。
像是怕错过冬歉每一秒心脏的跳动,每一丝呼吸的起伏。
可是,太安静了。
什么都没有
冬歉没有醒来。
没有醒来。
江守月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副画面。
洞门被打开,外界的阳光争先恐后地涌入这个阴暗逼仄的地方,江守月半张脸陷入阴影,半张脸被惨白的光笼罩。
他同谢清枫一样,一直在等待雪山睡莲开花的这一刻。
他一直在等。
甚至在此之前,他已经做好了一桌的好菜,菜凉了,就全部倒掉重做,都是师兄爱吃的饭菜。
他担心师兄醒来的时候,不能第一时间吃到。
他睡了那么久,醒来肯定会饥肠辘辘的。
可是当等待的时间越来越久后,他就变得前所未有的焦躁。
没有任何关于师兄的消息传来。
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他决定亲自前来。
可他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
他等来的就是这个结果。
空荡荡的弱水池中,无一株莲花盛开。
而师兄的身边,却多了一捧灰烬,仔细看来,隐约能看出花瓣的轮廓。
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冷了。
他走过去,近乎情绪失控,用力扯过谢清枫的衣领,质问着:“不是说你能救好师兄的吗?”
“你骗了他,现在,还要骗他。”,江守月寒声道,“谢清枫,你可真是他的好师尊。”
昔日的毕恭毕敬被撕破,现在的他,反倒像是谢清枫的仇人。
可他发现,谢清枫的视线根本就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他空落落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冬歉身上,喃喃的,像是再安慰他一般。
他说:
“阿歉,别怕。”
“师父继续给你种花。”
“我一定会让你醒过来。”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冬歉在整顿自己的青楼。
不,或许现在已经不能再叫青楼了。
它现在已经正式更名为歌舞坊。
从此以后,这里的人再也不用接客了。
但是冬歉渐渐发现一件格外奇怪的事。
那就是,歌舞坊的人明明不用再接客了,但是不知为何,他们总是想办法来跟自己睡。
有的人怕打雷,有的人怕黑,还有的人怕孤单
合理是合理,但
这些不都是当初自己想找谢清枫一块睡觉时找的借口吗?!!
总而言之,自从他接手了这家青楼之后,不用接客的美人们晚上闲的没事,一个个琢磨着往他的房间里跑。
冬歉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有人在的时候,脸上依旧戴着那张狐狸面具。
为了给每个美人一个家,他让那些怕黑的,怕打雷的,怕孤单的睡在一起,让他们抱团取暖,从此以后,再也不用依靠自己。
解决倒是解决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美人看他的目光不知为何变得更加楚楚可怜了。
真奇怪,自己明明没有欺负他们。
总而言之,世外桃源的生活很是安逸。
这些天,他也时不时地听到飘渺门的消息。
听说月冥仙尊一直将自己关起来,不吃不喝不知在炼制什么东西。
冬歉知道,他是在种花。
可是不管他种出多少雪山睡莲都是没用的。
他的人就好端端在这,那具空壳又怎么可能复活呢?
根据时间计算,想必谢清枫现在应当已经足足失败了三次。
这三次,应该足够让他认识到自己已经再也醒不过来了吧。
或许自己那天替他挡了一击,他对自己是怀有愧疚,可他既然耗费修为替自己种了三朵雪山睡莲,那已经是仁至义尽。
接下来,他就应该早些将自己的“尸身”入土为安,然后好好跟江守月发展感情线,他们俩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冬歉悠哉悠哉抿了口茶,看着民间流行的话本消遣时光。
就在这时,冬歉听到堂下传来一阵骚乱。
只听自己歌舞坊的美人们正对外面的客人拉客。
“客人,赏个脸看看吧,我会下棋,会弹琴,京城里火的名曲我都会弹,坊主可喜欢我了。”
“琴有什么好听的,不如进来听我给您唱小曲把,这里的坊主特别爱听我唱小曲,每晚都拉着我唱给他听呢。”
“我我会胸口碎大石,腰好力气大,坊主坊主就算现在不喜欢,也早晚会喜欢的!”
不知为何,明明是在拉客,为什么话里话外竟还有争风吃醋之意。
他们口中的坊主,正是冬歉。
冬歉散漫地抿了口茶,闲得无聊,垂眸望了下去。
这一望可不要紧。
冬歉差点一个激灵,摔在地上。
因为他家小美人们招呼来的客人不是别人
正是谢清枫这尊大佛。
第138章 仙门里的废柴美人师兄
谢清枫怎么会在这里?
莫非他发现了自己的存在了?
不,不可能。
情急之下,冬歉的思绪反而冷静了下来。
自己在这里的事情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凤煜更加不可能把自己的行踪透露给他。
可他为什么会不偏不倚地出现在这里?
冬歉握住杯盏的手轻轻攥紧,指尖用力到发白。
像是察觉到了楼上人的目光,谢清枫抬起了眼眸与冬歉对视。
两个人视线交错的那一瞬间,像是划过一朵火花割裂了时空,冬歉忽然有些紧张,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一般。
呼吸凌乱了半分。
紧接着,谢清枫的瞳孔缓缓放大,像是精准捕捉到了猎物的天敌,落在他身上的视线紧紧锁住了他。
空气如同被抽干了一般,无声的交锋。
但事已至此,倘若自己这个时候心虚跑掉,反而会让他看穿自己。
必须要镇定应对。
这么想着,冬歉扬起唇角,故意对着谢清枫遥遥举杯,一派主人的模样。
有这么一瞬间,谢清枫的心狠狠颤了颤。
冬歉一步一步从楼上走了下来,缓缓来到谢清枫的身边,闪动的眸光带了几分商人的精明。
“贵客气质不凡,想必是修仙之人,如今莅临来此,倒真是在下的荣幸。”
谢清枫的喉咙发紧,紧盯着他的身影,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
眼前的人跟记忆中的少年其实并不相似,冬歉骨子里其实很乖,不像眼前这个人,整个人像是一朵糜烂的花,又像是惑人堕落的罂.粟,一颦一笑同那个人皆是不同。
自己是不是太想他了,所以看谁都觉得像他。
自那天之后,他又种了好多好多的睡莲。
可是每一朵都没有用。
它们一次次的枯萎。
每一次,他都满怀希望,又再度绝望。
这种无望的轮回几乎让他快要疯了。
这些天,他一直浑浑噩噩,想他了,就到冬歉以前生活过的地方来看看。
明明他知道,就算这么做也什么都弥补不了。
他也知道,就算这么做,冬歉也不会原谅他。
但是蚀骨的思念实在是太过磨人,他好像快要熬不住了。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来到了这里。
只是他才知道,原来这座青楼的老板早已易主,现在的他已经是云中城有名的歌舞坊了。
果然物是人非,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可就在与这个坊主见面的那一刻,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间竟觉得冬歉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倘若不是冬歉的尸身现在还在弱水洞中躺着,他或许真的会认为,眼前这个人就是冬歉。
明明一切都在告诉他,他不是那个人。
但谢清枫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情不自禁地为这个人吸引,又为这个人动摇。
“阁下为何始终戴着面具。”,谢清枫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冬歉顿了顿,手指轻轻触上自己的面具,淡笑一声:“因为相貌丑陋。”
他这么一说,他身旁的那些美人可就不愿意了。
“坊主千万不要说,在我们心里,您就是最好看的!”
“对啊,不管坊主是什么模样,在我们这里,都是天仙一般的存在。”
冬歉:“”
他们的滤镜是不是有点太重了?
冬歉轻笑一声,吩咐道:“我先上去了,你们好生招待着。”
当他转身的那一瞬间,谢清枫忽然道:“冬歉。”
猝不及防地一下,冬歉愣了愣,停止了脚步。
这细微的停顿在谢清枫的眼中无限放大。
心中的那份猜疑愈发浓重,谢清枫站在冬歉的身后道:“可否摘下你的面具让我看看。”
冬歉转过脸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这个,请恕在下不能从命。”
冬歉身旁的小美人们有些看不下去了,七嘴八舌地对谢清枫道:“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看不出来咱们坊主不想要摘面具吗?”
“你们修仙之人都这么冒昧吗?算了算了,我们也不想给你弹琴唱小曲了,你赶紧走吧。”
刚刚还围着谢清枫叽叽喳喳的美人现在都跟看瘟神一样远离他,就因为他让他们的坊主做了他不喜欢的事情。
一生受人尊敬的谢清枫何曾受过这样的对待。
冬歉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说了一个“不”字,他歌舞坊的人竟然会这么护着自己。
真是一帮性子纯善的人。
可即便受到如此对待,谢清枫仍旧固执地站在那里。
他的意思好像已经很明确,如果没有看到冬歉摘下面具,他是不会让他离开的。
冬歉知道谢清枫这个人有多么固执,决定好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何况现在,他又跟自己较上了真。
冬歉淡笑一声:“既然你执意不走,也好,也罢。”
他的目光黯了黯,意味不明道:“不过作为交换,你得做我们的客人,接下来,无论我的人如何招待你,你都要全部照做才行。”
谢清枫注视着冬歉的眼睛,良久,点了点头。
片刻,谢清枫就被冬歉请道了最大的客房中。
他故意自己坐在主座,委屈谢清枫坐在客座。
冬歉盘算着,若是自己在这里好好为难他,他自己就会知难而退了。
房中点着桂花木做的熏香,淡雅的气息漂浮过每一寸角落,气氛却是那样潮湿,像是浓烈的雨季。
叶琚推开门,安静地走了进来,半蹲下来,敛下眼帘,往冬歉的杯子上倒上了刚温好的酒水。
天冷,叶琚不许他喝凉酒。
自从冬歉上次救了他之后,不知为何,叶琚就成为了最爱亲近他的人。
叶琚这个人实在温柔,也实在能干,他能做出很好吃的菜,跳出歌舞坊最漂亮的舞,为人处世也是温温柔柔的,谁见了都喜欢。
尽管如此,他周身仿佛萦绕着一股散不尽的忧郁。
我见犹怜,冬歉每次看见他,心里都会想起这四个字
与其他人不同,只要他说怕黑,冬歉就同意让他到自己的房里来了。
或许是因为他受过比旁人更多的苦,又或者是因为他曾经对原主的施糖之恩,冬歉对于他,总是会更心疼些。
如果叶琚生活在普通人家的话,想必也是一个温温柔柔的贤善良人,喜欢他的人会数不胜数。
叶琚将酒杯放在冬歉手边的时候,指腹不小心触在了冬歉的手背,他小心翼翼地收了回去,可是在往冬歉的桌子上摆糕点的时候,却有意无意地触到了相同的位置。
冬歉只当是巧合,没有在意。
此刻他的心思全放在别处。
他知道,此刻谢清枫正在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
或许哪怕是现在,他也在时刻观察着自己的身份。
既然如此,自己可万万不能让他得逞了。
往日的冬歉是个一心陷在爱情里的少年,满心满眼只能容得下谢清枫,再也看不见旁人。
他从来只愿意触碰谢清枫,对旁人避而远之,任何人亲密的触碰都会让他厌弃至极。
谢清枫是被供在神龛之上存在,冬歉愿意俯下身来,做他最干净的贡品。
可是现在,那些拘束再也不重要了。
毕竟,谢清枫永远不会是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他随时可以将对他的爱分给任何人。
叶琚放完酒和点心,正要起身离开,冬歉却忽然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冬歉的手指凉凉的,捉着他的动作也很轻,仿佛怕弄疼了他似乎的。
戴着面具的少年缓缓看向他,泛着绯色的眼尾轻轻挑起,声线多情而暧昧:“等等再走。”
叶琚的喉咙不自觉地滚了滚,须臾,领悟他的意思,陪坐在他的身边。
手指触碰着冬歉指腹的温度,叶琚缓缓垂下眼眸。
心跳比起以往急促了些。
冬歉拿起酒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泛着凉意的手指触着叶琚的下巴,温柔又松散道:“想不想尝一尝,嗯?”
叶琚顿了顿,然后,很轻很慢地点了点头。
好像冬歉无论对他说什么,他都会点头。
冬歉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指腹轻轻蹭过叶琚的嘴唇,替他喂酒。
任何人看着这一幕,恐怕都会觉得冬歉是一个沉迷美色的恶徒。
谢清枫看着这一幕,太阳穴像是被挑到了神经一般,猛地一痛。
不过,他的精力很快就不能放在这上面了。
不多时,谢清枫的面前被摆上了满满一桌的酒。
冬歉看向他,轻描淡写道:“如果仙尊今日能将桌上的这些酒全部喝完,我就考虑摘下我的面具。”
谢清枫看着自己面前的酒,稍稍变了脸色。
这些酒都是冬歉精心给他选的,尝进嘴里,极苦,极辣,给人一种喉咙要被烧着的错觉。
冬歉知道谢清枫平日里滴酒不沾,偶尔需要喝酒的时候也只会尝几口甜酒,让他将这些酒全部喝完,简直就是强人所难。
但冬歉就是要做这种强人所难的事情。
他希望谢清枫能够知难而退,从此再也不要来找他。
他用眼睛余光关注着谢清枫的动作,等着他恼羞成怒地起身离开。
可是,没有。
谢清枫顿了顿,认真道:“好,我喝。”
冬歉愣住了。
他万万没想到谢清枫居然会同意。
可这对于他来说,简直与酷刑无异。
谢清枫端起一杯酒来,二话不说,抬手咽了下去,
冬歉看着他的喉咙滚动着,指尖轻轻颤抖,一杯酒下肚,咳得不成样子。
在这个关口,冬歉是不可能放过他的。
他只是轻笑一声,继续望叶琚的嘴里味着好喝的果酒,没有分给谢清枫一个眼神,只是淡淡道:“继续。”
谢清枫甚至没有犹豫,他拿起第二杯酒,继续灌了下去。
堂堂仙尊何曾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刻。
可是,谢清枫越是痛苦,冬歉这边就越是温馨。
他爱怜地揽过叶琚的腰,将一枚剥得晶莹剔透的葡萄喂进了叶琚的嘴里。
谢清枫桌上的酒越来越少,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大概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能将谢清枫逼到这个地步了。
他始终是清冷的,矜贵的,自持的,旁人多看他一眼都仿佛是冒犯,此刻他却在冬歉这里,卑贱的仿佛地上的一滩烂泥。
到了最后几杯酒的时候,谢清枫几乎是要拿不稳。
冬歉从始至终也没有要停手的意思,桃花眼中浮现一丝淡淡的凉薄。
酒是他自己要喝的,条件也是他自己要提的,从始至终冬歉什么也没有做,这全部都是谢清枫的心甘情愿。
他没有任何理由感到愧疚的。
窗户外传来鸟雀的一声鸣叫,冬歉抬眸望去,原本艳阳高照的天色渐渐变得有些阴翳,看起来,今晚又会是个雨夜。
现在是是初春时节,雨总是淅淅沥沥的下个没完。
叶琚见冬歉走神,情不自禁地缓缓靠近,从谢清枫这个角度看,两个人格外暧昧,身体几乎快要贴在一起。
瞧着窗外的天色,叶琚看起来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是几次都没有张开这个口。
知晓他的心思,冬歉便主动道:“今夜雨大,可能会有春雷,晚上要我陪你吗?”
似乎是没想到冬歉会主动这么说,叶琚的眸光闪烁着诉说他的欣喜,温顺地点了点头。
谢清枫的手蓦地攥紧。
没想到,仅仅是跟冬歉有几分相似的人,他也见不得他跟别人如此亲近。
不知何时,他对冬歉的占有欲已经深至刻骨。
他再按捺不住,将手中的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最后,脚步虚浮地来到冬歉的面前,对他道:“酒已经喝完了。”
他的目光沉了沉:“阁下现在可以兑现自己的承诺了吧。”
第139章 仙门里的废柴美人师尊
迎着谢清枫的目光,冬歉缓缓放下了酒杯。
片刻,他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笑出声来:“仙尊,我倒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听话。”
谢清枫微微变了脸色。
他一双眸子望着他,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一字一句道:“你答应我的。”
冬歉笑够了,从果盘里拿出一颗圆润的葡萄放在掌心把玩着,如同恶作剧的孩子,姝色的桃花眼里满是轻佻的玩味:“你怎么忘了,我给你的说辞是,你把酒喝完,我就考虑摘下我的面具。”
他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缓缓掀起眼帘,笑着眯了眯眼睛:“我何曾给过你肯定的答案?”
谢清枫抿了抿没有血色的唇,心沉沉地坠了下去。
原来被戏耍的滋味,竟比想象中的还要难受。
冬歉却丝毫不管谢清枫现在有多难受,他承认,他确实在报复。
毕竟就算是真正的原主站在这里,他肯定也是想要报复的。
那是他欠他的。
当初谢清枫将冬歉带走的时候,他也从未告诉过冬歉自己带他离开的真正用意。
他骗得他好苦。
他甘之如饴地待在谢清枫身边好几年,守着他,追着他,战战兢兢害怕被抛弃,不惜一切想要得到他的夸奖,结果到头来,得到的就是这么个东西。
他甚至还要夸谢清枫一句深情。
他为了让江慕风能活下去,甚至愿意亲眼看着冬歉跟他心爱的人滚到一张床上去,只有他们合修,才能救江慕风的命。
这些年来,他到底都是用什么样的目光看待自己的呢。
自己在他心里,从始至终又算得上是什么呢?
他甚至怀疑,谢清枫甚至没有把他当人看,不过是一个帮心爱之人祛毒的物品。
原主最讨厌的就是否认自己存在的意义的人。
所以他讨厌将他丢弃的父母,讨厌把他当做赚钱工具的老鸨。
自然,也是会讨厌谢清枫的。
曾经付出的爱意仿佛变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被戏弄了这么多年,如今,也活该让谢清枫尝尝这种被戏耍,被捉弄的滋味。
这对于谢清枫来说,恐怕也是人生的初次体验吧。
所有人都将他奉为仙界第一尊,谁敢像冬歉这样玩弄他,把他当狗一样,任人差遣地骗来骗去。
他笑得愈发肆意,仿佛做了一件极有成就的事,把仙界最尊贵的人当笑话看。
谢清枫用力地攥了攥手,显然还没有从那震惊中回过神来,眼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错愕,懊恼,还有被戏弄后的愠怒。
察觉到他危险的目光后,冬歉站起身来,不动声色地离叶琚稍微远了点,仍旧笑眯眯地,还是那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酒也喝了,美人也赏了,客人回吧,以后多来喝几次酒,我兴许心情好就答应你了,如何?”
谢清枫的眼底染上一层绯色,他拉住冬歉的手,动作迅猛地将冬歉的身体狠狠地按在桌案上。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再抬眸,谢清枫已经制服住了他的手腕,抓握着他手腕的手指轻轻颤动,似用力又不敢用力,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
瞧谢清枫这副样子,冬歉只能暗自庆幸,幸好刚刚离叶琚远了点,不然,搞不好会牵连到他。
形式转变太快,叶琚没想到谢清枫会忽然发难,他脸色瞬间变了,虽然怕,仍然鼓起勇气按住他的肩膀,没什么威慑力地威胁道:“你离我的主人远一点。”
谢清枫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
处于这样受制于人的境地,冬歉并没有慌乱,反倒更加冷静。
他因为微醺而泛红的眼尾轻轻挑起,咬着谢清枫的耳朵,语气暧昧道:“仙尊这是要对我强来吗?”
从未有人对谢清枫说过这么荤的话。
谢清枫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鼓动,像是在按捺着什么。
他迫不及待想将眼前人的面具摘下来看看他的面孔,又害怕当他得知真相后,面对的不是自己想要看见的结果。
他明明非常清楚,冬歉的现在还在弱水洞中安静地躺着,眼前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他呢?
他莫非是真的魔怔了。
魔怔到宁愿将旁人错人成他,也不愿意相信他是真的死了。
可即便只有这么一点点相似,也几乎要将他逼得走火入魔。
当初,他伤冬歉太深,现在面对一个和他有些相似的人,他犹如惊弓之鸟,不忍心再伤他一遍。
他甚至害怕在那双眸子里看见厌恶。
这会令他想起冬歉濒死时,眼中透彻心扉的绝望。
不知经过多么漫长的挣扎,他像是终于恢复直觉的雕塑,缓缓放开了他。
“不愧是修仙之人,就是讲规矩。”,冬歉捋平了自己被谢清枫弄乱的衣角,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叶琚,帮我送客。”
谢清枫的眼睫颤了颤,似乎因为他的冷漠而无所适从。
叶琚却来到谢清枫的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面对他,叶琚的态度极淡:“客人,请随我出去。”
谢请枫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飘渺门。
这天大地大的,他好像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了。
冬歉在的时候,一起都是那么的明确。
白天的时候,要去习剑场教他修炼,冬歉赢了比试,他闲下来就去亲手炼制属于冬歉的本命剑,若是雨夜打雷,他会早早回到自己的房中,因为冬歉会随时过来,若是自己不在,他会淋在外面。
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往事,他无意识地来到了冬歉曾经的住所。
入户,走进院子,推开许久未有人进的门扉,来到了他的房间。
然后,坐在冬歉曾经睡过的床边,轻轻摩挲,哪里早已没有他留下来的温度,冷得伤人。
像是一场煎熬的酷刑。
枕头上,留下一根未曾发现的发丝。
那是它的主人留下来的。
谢清枫拿起那根青丝,思绪飘向远方。
刚开始的时候,冬歉来到这里总是不适应,那时自己为他烹制食物的时候,他总是眼巴巴地站在旁边,腼腆地问有没有什么能够帮忙的地方。
是了,他怎么忘了。
最开始的时候,冬歉是个很乖很听话的孩子,不懂拒绝,给他盛多少饭,他就吃多少饭,给他夹多少菜,他就吃多少菜。
乖得好像就算哄他吃下一颗毒药,他也会吃。
那个时候,比起锅中的菜色,冬歉看得最多的,其实是正在制菜的自己。
其实自己是隐隐约约有所察觉的。
可即便察觉了,他也当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尽量无视他努力表达的心意。
那个时候的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一方面故意装作察觉不到他的心意,一方面却又自私地想让他继续保持这份喜欢,害怕他喜欢上旁人。
他当真是一个矛盾至极又可恶至极的人,无法接受冬歉的爱,却又不想让冬歉停止对他的爱。
而这个秘密,像是一个无法扎破的脓包,到了最后,就到了现在这般无法挽回的局面。
这是自己欠他的。
他欠他
最近,谢清枫频繁地在冬歉的生活里出现。
不知为何,他好像在云中城里接下了特别多特别多的任务,只要冬歉只要一上街,基本上就能看见那道仙风道骨的身影。
冬歉见他如见瘟神,索性便也不出门了。
但是他不知道,就算自己主动不出去,谢清枫也会主动来找他。
今天是冬歉跟谢清枫自上次后的第二次见面。
冬歉下意识地环着手臂,一面防备着,一面又戏谑道:“仙尊到此,可是又想要喝酒了?”
同谢清枫说话的时候,他看似客套,可是话里话外却满是伤人的尖刺。
谢清枫总是被扎得不知所措。
冬歉伸手拿起放在木桌上的名单,甩到谢清枫的手里,轻笑道:“说吧,想点谁来陪你?”
谢清枫的目光片刻不移地落在他的身上,明明白白地说了一个字:“你。”
冬歉的脸色僵了僵。
很快,他便笑出了声。
“我们可是按照时间收费的,另外,我是老板,点我很贵,需要多倍收费,你付得起吗?”
冬歉要的数字,就算是全天下最黑心的商人看见了,也要不忍直视地说一声丧尽天良。
可是谢清枫就这么轻飘飘地同意了。
这可真是让冬歉骑虎难下。
虽然宰了谢清枫不少钱,全楼的人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好几年衣食无忧,但是冬歉的心里却隐隐约约感觉到些许不安。
毕竟在他的心目中,就算谢清枫对于冬歉这个人有亏欠,但是愿意耗费修为为他种花,将他记在心里,便也已经足够了。
按照剧情,现在的他,不是应该早早将自己忘记,然后速速去跟江守月开展感情线吗?
为什么现在,却还是将满腔心思扑在自己身上。
似乎对他是有些过度重视了。
但是到手的钱不要白不要,更何况若是这个时候自己临阵脱逃了,被怀疑的也只会是他自己。
这么想着,冬歉便同意了。
他对谢清枫露出一个冷淡的笑:“可以,你想让我怎么陪你?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我一不会弹琴,二不会下棋,对舞技一窍不通,面具下的相貌更是丑陋,无任何可圈可点之处,又贵又无趣,你当真想好了吗?”
谢清枫却仿佛在做天底下最值的生意,眼中没有任何犹豫。
冬歉不置可否:“好,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谢清枫看向一旁的椅子:“你只需要坐在那里,不要离开,就可以了。”
就这么简单?
这样的钱不赚白不赚,冬歉点点头,随意往身旁的椅子上一坐,昂了昂下巴:“这样就好?”
谢清枫专注地看着他,没有回应。
冬歉原本想再说些什么,但是他发现,谢清枫的眸子里盛着那样的悲伤,像是在无人问津之处四处凋零的秋色。
那一瞬间,冬歉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被谢清枫这么看着,他忽然浑身不自在起来。
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露馅的。
越是这个时候,他越是要镇定,越是不能让谢清枫看见端倪。
听见房外传来几声嬉笑,他忽然福至心灵,对外面唤了一声,叫了几个美人进来。
歌舞坊的美人对于冬歉的邀请自然是乐此不疲。
于是一刻钟后,冬歉故意在谢清枫的面前左拥右抱,软玉在怀。
这对于谢清枫而言是一场非常折磨的体验。
戴面具的少年自愿堕落,沉醉于犬马声色。
两道身影在他的脑海中反复交替。
一会是冬歉拒人于千里之外,只亲亲热热地喊自己师尊的样子。一会,冬歉又摇身一变成为了另一个人,像眼前人一样,来者不拒,同所有觊.觎他的人暧昧地亲昵着,看所有人的眼神,都火热地如同在看情人。
别人往他怀里靠,他不介意。
别人亲昵地喂他酒水,他不介意。
别人去解他身上的衣服,他也不介意。
他把自己当玩具一般,任人摆弄,耳鬓厮磨
对于这歌舞坊的美人们来说,冬歉从未有过如此开放的时刻,平日里的他格外矜持保守,从来不愿意跟他们做这等亲密之事。
现在终于捉到机会,他们都迫切地想跟他好好贴贴,解解平日里的馋。
只见那人将手揽在冬歉的后腰上,故作身体不稳地栽在他的怀里,唇上那点若有似无的胭脂蹭在了冬歉白皙的锁骨上,像是无声的标记。
谢清风攥紧了手,指甲抠在掌心里,钻心的疼。
当再一个人故意往冬歉怀里蹭,双手虚虚触在他的腰间,想要解开他腰封的时候,谢清枫再也按捺不住,冷声对冬歉道:“让他们出去。”
冬歉看向他,一双多情眼微挑:“可是我一个人在这里干巴巴地坐着,很无聊。”
谢清枫沉声道:“钱可以再加。”
冬歉顿了顿,随即轻笑一声,对怀中的美人们哄道:“你们暂且先出去吧,他加的钱就给你们当零花钱。”
他们遗憾地点头应是,接着便意犹未尽地离开了。
这画面对于谢清枫来说,简直可以说是算得上侮辱。
系统见此情此景,不知为何,幻视到丈夫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爱人用自己的钱,包养其他小白脸的场景。
将人弄走后,冬歉就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谢清枫,眉眼里满是坏劲。
那样的无拘无束,自在随心。
堂堂仙尊,他也可以随意作践。
谢清枫想责骂他,又不舍,想放过他,又不甘。
他怕真的惹恼了他,让他再也不愿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那样的话,他连想象那个人还活着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只能放任。
放任他继续作践自己。
放任他明知故问地在自己面前,左拥右抱,随心随意地同别人温言软语,视他如无物。
谢清枫攥紧了手,又压抑着情绪,缓缓松开。
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刻。
风好像又大了些,卷天席地的,吹下了好多落叶。
无数水珠自天而降,砸在台阶上滋生的苔藓,砸在干瘪将死的枝头,砸在谢清枫的心里。
外面淅淅沥沥的雨,为窒息到极致的空气添加了几分喧嚣,万物都跟着沉沦下去。
平缓的前奏后,一道雷声毫无预兆地响起,冬歉哆嗦了一下,脸色变得惨白。
谢清枫睁大了眼眸
那一刻,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又像是看见了希望,谢清枫忽然疯了一般抓住冬歉的肩膀,俯下身来,泛红的眼睛紧盯着他,迫切地问:“你害怕打雷?”
第140章 仙门里的废柴美人师兄
雨声淅淅沥沥,伴随着雷声后的余震,落在冬歉的耳朵里,犹如什么催命符。
他万万想不到,谢清枫居然会这么敏锐,仅仅凭借一个反应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但关键时刻,冬歉没有陷入被动,他及时稳住自己的心神,无所谓地笑了笑:“这种毫无预料的雷响,换做谁谁都会警惕,有什么问题?”
即便自己的逻辑没有问题,谢清枫的神情都没有丝毫的松懈。
他浑身上下绷得生紧,似乎已经笃定了他是他,像是抓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松开。
或许对于他来说,这一点点微弱的希望足以给他继续支撑下去的动力。
他马上就可以解开困扰了自己那么久的心结。
可是冬歉不愿给他。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的谢清枫还会如此执着地坚信着自己还活着,为什么他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关于自己的生机,为何非要执着于这一切。
莫非自己的任务环节出了问题?
难道就是因为自己最后的时刻帮他挡了一击,他就对自己念念不忘了?
无论如何都攻略不下的城池,不会真的被他那个堪称愚蠢的行为给击垮了吧。
这个想法令他陷入焦虑。
眼下骑虎难下,冬歉抬眸看了谢清枫一眼,他必须得想办法打消谢清枫的怀疑。
冬歉脸上看着不显山露水,但是大脑已经开始飞速思考了。
怎么样能让谢清枫再也不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迅速将他从冬歉疑似者的身份转变成另一个人呢?
迫在眉睫之际,冬歉的心里还真有了一个主意。
只是这个办法实在是太过危险,倘若操作不当,他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就功亏一篑了。
冬歉深吸一口气,看向谢清枫,脸上的表情慢慢冷淡下来:“从刚刚到现在,你到底在执着些什么,又或者说,从看见我的第一面时,你又在执着些什么?”
他眯了眯眼睛,神色带了几分好笑:“我听说你的徒弟死了?”
谢清枫的神色僵住了。
周身的血液在慢慢冷却,每一个根神经都在死去。
他不愿意从任何人口中听到任何有关冬歉的死讯。
看着谢清枫摇摇欲坠的身影,冬歉却没有放过他,继续戳他的痛处:“从见面的时候就开始纠缠我,还故意在我身后唤他的名字,你不会是觉得他很像我吧?”
他缓缓靠近谢清枫,眸色愈暗带着一丝挑衅:“接下来你想怎么做,把我当成他的替身,然后天真地想象着他还活着?”
冬歉的嘴唇贴近谢清枫的耳朵,那样近,看起来像是情人间的耳鬓厮磨,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如尖锥一般刺耳伤人:“仙尊,你不会觉得自己太过狂妄了一点?”
谢清枫的眸光颤动。
看出他的动摇,冬歉的眸中染上一层寒意,凉薄又冰冷:“说到底,他死没死,跟我又有何干系,我反倒是觉得他死了你应该开酒庆祝才是,我听说他任性刁蛮,胡作非为,还是个连御剑都学不会的废物,这样的人就算是死了又有什么可惜?”
冬歉话里话外故意带刺,句句都化作伤人的利刃割在谢清枫的心上。
他揪住冬歉的衣领,眼里闪烁着无法抑制的怒火,咬紧了牙:“你!”
任何人站在这里都能看得出来,他甚至动了杀心。
面对谢清枫滔天的怒火,冬歉不惧反笑:“反应这么激烈,莫非真是被我说中了?”
他的笑容那般凉薄,从他的口中将冬歉这个人给贬得一文不值,每一个字都是对那个人的嘲弄,每一句话都在挑战着谢清枫的理智。
谢清枫扯着他的衣领,双手都在轻轻抖动,像是被逼急了的困兽,随时会暴起伤人。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不小的动静。
一个面容俊郎的陌生男人恰到好处地推门而入,抬眸看向冬歉,语气稍稍带了点不满:“约好的这个时间见面,怎么在陪旁人?”
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冲淡了屋内剑张跋扈的气氛。
男人走过来,皮笑肉不笑地按住了谢清枫的肩膀,笑眯眯地,语调里却隐隐约约地透露出几分危险:“松开他。”
他眸中闪过一瞬阴鸷:“你吓着我的人了。”
谢清枫颤抖着指尖,松开了冬歉的衣领,眼中还残留着可怖的血丝。
然后,他转过身,一言不发的走了。
外面还下着大雨,他一声不吭地钻进了雨幕,任凭雨水打在了自己的身上,仿佛这样就可以淋去他所有的愤怒和不理智。
恐怕他也知道,倘若自己再留下去,恐怕会控制不住做些伤害凡人的事情。
飘渺门的规矩是,修仙者不可以无理由地伤害未曾修炼过的凡人。
冬歉终究没有喊人给他递一把伞。
他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很快就淡淡收回视线。
男人笑眯眯地转过脸来,开口是凤煜的声音:“你这样激他做什么?”
见冬歉沉默不答,凤煜好笑道:“这么不想被他认出来?”
冬歉理了理被谢清枫抓皱的衣服,淡淡扯起一抹笑容:“想不想被他认出来是我的事。”
“更何况”,冬歉看向他,阴阳怪气道,“再说,我不让他找到我,对你不也有利?”
凤煜愣了愣。
冬歉的话说的对,但也不完全对。
他想说我今日并非是因为这个想来帮你的。
可是冬歉显然没有心思跟他争辩这些,他像是不想过多交流一般对凤煜淡淡道:“你走吧,我的歌舞坊很穷,口粮紧,留不出来你一口饭。”
任谁都能看出冬歉想要逃避他的态度。
凤煜的心紧了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抓挠了一下。
究竟什么时候,自己也成为了冬歉千方百计也要划清界限的人?
对于这个现状,他无比懊恼。
冬歉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他瞳孔一所,下意识想要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冬歉却条件反射一躲,后腰重重地撞在桌沿上,用防备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
凤煜便当场顿在了原地,手僵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想不到,时至今日,他已经变得如此排斥自己的靠近。
都是因为自己做的一切。
都是因为自己狂妄自大的交易。
他轻看了冬歉,也高估了自己。
“你别害怕,我不靠近了就是。”,凤煜站在原地,像是怕惊吓到他一般,克制地保持这距离。
冬歉有些茫然,目光狐疑地落在凤煜的身上。
他发现自己已经看不透这个人。
就像是他同样也看不明白谢清枫一样。
他和凤煜明明是一拍即合的合作关系,同谢清枫也是心口不宣的利用关系,既然当初已经拎得如此清楚明白,为什么现在,却都要一个接一个上赶着来找他。
究竟是什么地方出现了bug?
剧情的失常让冬歉感到心烦意乱,他不想过多纠缠,只想让这一切快点回到正轨。
于是,他近乎口不择言:“为什么直到现在,你还是要跟着我?”
“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不是吗?如果你还对我念念不忘的,我可以让你痛快做一次,从此以后,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少年如此急于摆脱他,凤煜的血肉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掐住了一半。
他几乎失去了血色,仿佛忍耐这什么情绪,最后颓丧地看了冬歉一眼,一字一句道:“我已经厌倦再做会让你难过的事了。”
“所以你不要怕我。”
凤煜的眸子里面映着的全是他的身影,冬歉看着他开口,一字一句珍重道:“我今天只是想说我好像,爱上你了。”
这个世界全部都乱了套了。
冬歉整个人仿佛一团失序的乱码,良久,他垂下眼帘道:“我现在没有心情跟你说这些。”
他背过身去,手抓着桌子,低声道:“你你先离开吧。”
气氛那样安静又沉闷,像是被压在棺材板下,压抑着太多太多。
凤煜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的脚步声轻轻远去。
当门开了又阖,冬歉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冬歉才注意到,他捏着桌子的手轻轻颤抖。
为什么会这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冬歉的心思已经乱套了。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剧情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谢清枫呢?
谢清枫又是怎么想自己的呢?
他不光没有跟江守月发展感情线,甚至连他的白月光江慕风回去的时候,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而是一心扑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千方百计来找自己,哪怕仅有的一点微弱希望,他也要不依不饶地抓住。
既然如此
至少说明,自己在他的心里也是有一席之地的吧。
但冬歉不需要这一席之地。
他要将谢清枫对自己的那点念念不忘全部都毁掉。
他清楚自己想要的一切,也清楚他对自己的在意不过是任务完成的阻碍。
需要毁掉的阻碍。
一个想法在冬歉的心中隐约成形。
他的眸色愈深,心中近乎阴暗地想着:
倘若让他知道曾经的冬歉是个怎样的人呢?
倘若让他知道,就算是仙门考核上的胜利,也是他为了考核的结果,宁愿主动向魔头献身才换来的呢?
当他知道真正的自己如此肮脏,如此卑鄙,他不信他对自己还会有感情。
冬歉掀起眼帘,望向窗外那瓢泼着的,一望无际的大雨,将方才心中短暂的裂缝慢慢结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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